那马上之人正是已经统一了北方,并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丞相曹操。
曹操活到现在,曾经有两个儿子让他动过立嗣的念头。
其中一个是在宛城战死的曹昂,那是长子,且为他原配丁夫人抚养长大,文武双全,是立嗣的不二人选。
只可惜他在宛城一时贪欢,竟然害的长子死无全尸。
另一个就是被誉为神童的儿子曹冲了。
曹冲生于建安元年,聪明伶俐,五岁智力便与成人无异,被他视为珍宝,宠爱远在其他诸子之上。
他曾数次对人称,将来要立此子为嗣,继承他所亲手打下的这大片基业。
奈何天妒英才,曹冲在三年前突然得了一场重病,几天之后就病的奄奄一息,无论请了多少郎中都无济于事。
当时从不信鬼神的他急病乱投医,竟然开始相信术士之言,亲自主持祭天,为儿子祈福消灾。
可儿子还是走了。
他只得下令将儿子厚葬,并为追封为羽林骑都尉。
可更令他受打击的是,儿子下葬后不久,墓葬竟然被盗了。
不止墓内随葬珍宝被洗劫一空,连儿子的尸首也被盗走了。
他狂怒之下,将所有看守陵墓之人尽数处死,并严厉追查盗墓贼。
可是三年过去,这桩盗墓案竟是没有半点眉目,连那些随葬品都如石沉大海,从未在市面上见到过。
这三年来,他一直派人打扫着丞相府中儿子住过的房间,任何器物都没有变动过,一如儿子在时样子。
甚至连儿子当时亲手种下的一盆藤萝,他都专门请了花匠照料。
那房间每天辰时都会有专人把窗户打开,他心情烦闷时便去那房里坐坐。
这几年来,他眼见子桓子建两个儿子为了争夺世子之位明争暗斗,拉帮结派,各显神通,闹得乌烟瘴气,这让他倒更思念起过世的爱子曹冲了。
只可惜,如今儿子三年忌辰将至,他竟然连儿子被盗的尸首在哪里都不知道,这让他有种对不起亡子的感觉。
心里一腔怒火,却不知道该向谁发。
这时候突然有人来报,有人发现了亡子的骑都尉印绶,并抓住了盗墓贼。
他当即由族子曹休率领虎豹骑护卫,亲自来诛杀那盗墓贼人。
此时这里方圆五里之内都已被虎豹骑控制,除了囚犯之外再无其他人。
曹操看着远处那五花大绑的贼人,他攥着倚天剑的手青筋暴起,把剑鞘捏的嘎吱嘎吱响。
旁边的曹休看到曹操的异样,怕丞相盛怒之下直接把那贼人砍了,于是小心道:“丞相请息雷霆之怒,此案疑点甚多,譬如那贼人是如何躲过守墓之人的,他盗宝为何还要盗尸,他还有没有同伙,背后有无人指使,这些都需要查实。”
“我知道,”曹操冷冷的说着,策马缓步向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不会让他死的那么容易。”
这时候,空旷的场地上的曹冲勉强站起身来,凝神看着远处马上缓步过来的那个老人,脱口而出大声道:“父亲!”
在印象中,那正是他的父亲曹操。
毕竟他继承了这具身体原主的所有记忆,在那些记忆碎片里,父亲从小对他慈爱有加,不知多少次把他抱在马鞍前教他骑马,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手把手的教他射箭,甚至亲手给他绑发髻,那些场面都历历在目,令他感同身受。
甚至他后世那个沦为烂赌鬼的父亲,都从来没有对他如此亲昵过。
所以这一声“父亲”,叫的情真意切,真情流露。
曹操听到这声音,顿时瞪大眼眸,浑身像触电一样抖了抖,怔怔的看着眼前那蓬头垢面的少年。
少年头发披散着挡住了半边脸,面部脏的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
“怎么跟仓舒的声音如此之像?”曹操纵马想要到近前去看个究竟。
“丞相且住,”旁边的曹休赶忙催马拦在曹操马前拱手道:“丞相,您这是思念成疾了。
仓舒三年前明明已经故去,是您亲自抱入的棺椁,如今哪来的仓舒?”
“父亲,我真的是阿冲啊,”此时曹冲也向曹操冲了过去,但是很快就被军兵拦住。
曹冲只得跳着脚大声道:“父亲,您难道认不出我了么?”
“走开,是仓舒的声音,”曹操听着精神一震,连忙跳下马对曹休急道:“老夫难道连自己儿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曹休也连忙下马,在后面紧紧抱住曹操的腰,苦苦劝道:“丞相,仓舒已经死了,这不知道是何方来的妖孽,您不能过去啊。”
曹操闻言瞬间冷静了一些,看着眼前这少年的身形,比三年前的儿子魁梧了许多。
虽然轮廓与声音是真的很像,可人死怎么会复生?
旁边有军兵在曹休的授意下,手中拿着一个水囊走到曹冲跟前,倒出水给曹冲洗了把脸,白皙的皮肤顿时露了出来。
突然,曹操手中的倚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失声惊叫道:“天呐,是……仓舒。”
曹操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曹休推开,步履蹒跚的上前,把曹冲散落的头发拢上去,摸着儿子的脸庞颤声道:“你……真的是我儿?”
他又摸了摸眼前儿子的脉搏,感觉跳的很正常,皮肤触手热乎乎的,绝不是什么鬼魅。
“我房里那盆藤萝还活着吗?”
曹冲定了定神,轻声道:“我记得跟父亲说过,每天辰时要开窗,那样藤萝才能长得快些……”
这些话正是他当初“临终”前,在父亲怀里叮嘱的“遗言”。
此时他话未说完,曹操早已经一把把他搂进怀里,痛哭流涕道:“真的是我儿,你竟然没死……竟然没死……”
此时的曹操不再是那个心狠手辣,屠城无数的乱世奸雄,而仅仅是一个疼爱幼子的老父亲。
三年前儿子夭折时,他曾经痛不欲生,心如刀绞。
实在没有想到,三年之后,儿子竟然又活生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此时如非能亲身感受到儿子身体散发的热气,他怎么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父亲,我没死,”曹冲哽咽道:“这几年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醒了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不记得的事咱们再慢慢去想,想不起来也无所谓,现在先跟为父回家,”曹操稳定了一下情绪道。
一听见“回家”两个字,曹冲鼻头酸了酸,总算是被认可了身份。
随即他问道:“那将我押来的邓艾呢?”
第3章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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