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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五十八(限)

    五十七
    在那一天后,王子迎不曾再打过电话来,讯息当然也不发了。我并不感到可惜,可心中却一直有着不过意。因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去拒绝一个人:在以前的,也不是不认真——那每一时都是真的。可中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没有谁像是和她这样子地关係纯粹。
    我拒绝了王子迎,刚晋升成太太身份的lily.s为她好友,应也知道。lily当时没有来向我说过什么。是往后见到,不曾再听她要谈起王子迎的事。
    至于王子洋,私下或应酬当然还见到。他不提,我亦不说,都自自然然,跟平常一样。
    赵宽宜去北京七天,在星期三晚上回来。因讲好去接,我准点到机场,等不很久,就见到他走出机场大厅。他后面还有一个人,是范月娇。
    看见我,范月娇不曾露出讶异,和我打过招呼,向赵宽宜点一下头,就坐了他们公司的车子走了。
    我朝赵宽宜笑道:「上车吧,老闆。」
    赵宽宜只看来,一面就拉开了副驾车门坐上去。我一笑,也上了车。开动车子,我决定先吃饭,他不反对,就驱车回市区,到好一阵子又不去的兰亭。
    今日小週末,客人多,外面的位子坐得很满,不过我一早预约好包厢。服务生领我们去,为我们说明菜单调整的部分。新加了一道鲜汤,于是尝试了一下,还叫上一瓶白酒。
    吃到半饱,我问:「北京现在天气很冷了吧?」
    赵宽宜端起酒,道:「是冷,但反正室内都有暖气,也不太感觉到。」
    我笑道:「咦,怎么没有出去?」
    赵宽宜饮一口酒,淡道:「当然有,不过很快坐车又很快进到房子里——那些地方不必暖气都热。」
    这一句,我可有领会,不由笑。因他去北京,本就不为游玩,都是应酬,来来去去那几个地方——又哪里不会灯红酒绿。也没什么。
    突然就好奇了一件事,我又问:「总有私人时间,不四处看看?」
    赵宽宜道:「还要去哪里?我住的那附近绕一绕就很够了。」
    记忆中,他那房子是买在北京二环内,还是现房。我说:「你的那地方——现在真是随便绕都有地方消磨。当初怎么找到买下的?我有个朋友总往那里看房子,消息很多,可是一直也不能谈好条件。」
    赵宽宜仅说:「门路找不对,有钱也是没办法。」
    知道他大概不要说,我带开话:「想了起来,我可很久不到北京去,上一次——都是四、五年前,现在变化一定更大了。」
    忆起当时,不禁要唏嘘,哪想得到今时今日,能够和赵宽宜再对坐着吃饭,甚至还进阶成为情人了。
    赵宽宜手举着酒杯,在向里端详,听见了,就隔着那透明的金黄酒液望来,那双眼波彷彿蒙上了一层柔光。他彷彿也想着了什么事。
    他道:「变化是很大,一切都不一样——」一顿,笑了一下,「你应该找个时间去看看——或者一起去,不用你住酒店。」
    我笑了,和他答着好。
    后面吃好付过帐,我们便走了。
    叫着电梯上来,门打开,里面大概有四或五个人,鱼贯地走出。我不意地愣了,走在最后的叶文礼亦是。他的目光移动,当然要看见赵宽宜。他很快掛起笑脸,率先招呼。
    「赵董事长?好巧。」他说,一面和赵宽宜握一握手。又寒暄两句,他向我们看一看,「你们二位是一起的?」
    赵宽宜略点了头,望向刚才先走出来的还等在餐厅门口的四人。我也看去。那四人两两成对,两个年纪大,两个年轻些;都逕自在说话,不往这里注意。
    这时听赵宽宜问一句:「你跟家人一起来吗?」
    「是啊。」叶文礼笑道,隐约对我看一眼:「因为跟程总一起来过,印象很好,今天特地带家人来试试。」
    赵宽宜道:「哦。」
    我跟叶文礼对上眼,笑一下,道:「是吗?我们一起来过?我怎么不记得。」
    叶文礼微笑,讲:「也不怪你不记得,我们时常一起吃饭,台北也就这些餐厅。」
    我还笑着,未答腔。
    叶文礼毫无尷尬,望一眼他家的人说:「不多聊了,我进去了,明天公司见——赵董事长,下次见。」就又朝赵宽宜伸手。
    赵宽宜一样和他握了一下。
    车子开在马路上,四平八稳。因已晚了,也不堵,车速可以很快,我却不禁要慢。心中兀自七上八下,好像做什么都不对。更别提说话,从上车到现在,沉默一直持续。
    赵宽宜倒不在出神,始终看手机。车内光线不很好,我又开车,很难看清他神色。跟他比较,我一向是很难沉住气。
    我佯着轻松,开口:「我怎么想,印象中都不曾和叶文礼去过兰亭吃饭。他这个人,什么没有,朋友最多,一定是记错。」
    赵宽宜彷彿心不在焉,只搭了一句:「叶总经理确实看起来朋友很多。」
    我张张嘴,一时实在訕訕然,只有讲:「是啊。」
    赵宽宜才看来一眼,又说话:「我倒是意外你跟他交情不错,记得你以前说过看不惯他的一些行为。」
    我一顿,曾经是有这样的事——那也是以前了。以前也非看不惯,有点是要说服我自己该避开叶文礼。因他看得出我的内里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是知道他。他不会要和我认真,他可以是很好的一个床伴。事实也是如此。
    想一想,我又后悔一次酒后乱性。不过后来都是怪我自己的不坚持了。
    我并不愿对赵宽宜敷衍,可一时也只有敷衍:「其实彼此当同事久了,以前看不惯的也会顺眼,大概他看我也一样吧。」
    赵宽宜却突兀地说:「这里可以开快些,也没有什么车。」
    我顿了一下,是正走到平日常堵车的路段。确实是没车,我便加快车速。本来还要讲的话,乾脆不讲。因实在太拿不清赵宽宜此刻什么情绪。
    他反而又说了话:「下个週末,外公在文华东方请客。」
    我愣住,先不答腔,才笑了一下问:「怎么想到要请客?」
    赵宽宜道:「是家里的人要给外公做寿。因八十岁,会办得比较热闹一点。到时候一起去。」
    我望着前方,略一点头,「哦。」
    赵宽宜似看了来,问:「你不愿意去?」
    我即说:「怎么会?」顿一顿才讲;「不过,是你家里的人给你外公做寿,我要去了,会不会很奇怪?」
    赵宽宜默了一下,道:「为什么会奇怪?况且外公是什么人,你觉得他做寿会是很简单的事吗?」
    我觉得有一点心烦,因这件事情的本身。跟赵小姐的交情是一直有的,应付还从容,但在那两老面前,尤其赵老,彷彿不很能够把握住我自己的镇定。也不是说怕,也都是在这个年纪了。
    可是怎么都压制不住心中要生出不安来。
    我说:「我当然知道,你们寿宴不会随便办,所以才想不要去比较好——是不是?上次你外婆生日,我去过,这次又去,来的人更多,那些人可能有很多都认识,万一他们做不好的联想——」
    赵宽宜打断我:「他们要做什么不好的联想?」
    这一句,我说得是不很好,耐烦解释:「我是指像是上次一样的事。」
    上次陈立人误以为我要换到赵宽宜公司的事,我当作玩笑说给他听过。大概他也有联想,一时并不作声。
    过一下,赵宽宜问:「你在怕什么?」
    我当然不说自己怕,因在心里抗拒他的论断,嘴里道:「我怎么要怕?」
    赵宽宜即道:「所以我问你。」
    我突然不很愉快他的口气,分明还是一样,可不觉要负气:「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那好啊,去就去!」
    赵宽宜静了一下,沉声:「你要是感到勉强,乾脆不要去!」
    我真要好笑,回道:「不是你一直要我去?」
    赵宽宜道:「我是出于邀请,难道是在逼你?你既然感到不得已就算了。」
    我辩解:「我不是说好了吗?我也并没有不愿意,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太麻烦。」
    赵宽宜便问:「你觉得是什么事情会变得麻烦?」
    我张口,话却仍旧忍住了。我不作声,可他不应该不明白我的意思。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不能不更考虑多些。
    我真是很不明白,他应该一向要比我想得更全面才对。
    于是都不说话了。接下来的一路都是这样地安静,气氛很压迫。我从来都是先受不了,这次不知何故能够忍耐。
    到接近住的社区路口时,刚巧碰到红灯,我停下车。望着前方灰黑濛濛的街景,一直在浮躁的情绪慢慢淀下。算了——根本没什么,我忽然想。假如把经过说给邱亦森知道,我都能想见,他要指着我的脸,骂我又犯鑽牛角尖。
    我承认,我心中是牴触着一些事。我有时还是怕。怕跟赵宽宜的亲近太明朗反而会失去。
    我开了口:「刚才我是一时说得不好。我只是——」叹了口气,「我真的说不好为什么犹豫。」
    赵宽宜亦出声,语气平静:「你并不用想太多,本来就是很单纯的事。」
    我叹气,呵了一声,道:「你说得对,我时常是想得太多。」
    赵宽宜静了一下,彷彿斟酌着说:「我只是觉得,你也一起去的话,那会很好。虽然住在一起了,但好像有时也不能是一直在一起。」
    我怔怔着,霎时好像有什么在心里溢出来,把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我向他望,因光线不好,看不清他的神气,可好像不用看也知道的。我不觉微笑。
    此刻,号志换了绿灯。我又开车,一面讲:「那么,这次送你外公的礼物,我自己来准备。」
    赵宽宜似一笑,他说,这是当然了。
    五十八
    因争论,碰到叶文礼的事就被揭过。也无心要想。在隔天进公司,碰到他,当然不忘记的,我只假作没有过一回事。
    倒是叶文礼自己提了。走在过道,他笑问:「昨天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我作不明白,一笑,反问他:「怎么会?就打个招呼能说错什么。」
    叶文礼微笑,便彷彿感叹:「还以为这么说,他至少要有点变了脸色。看来,他并不吃醋是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一顿,霎时是心惊。定一定神,才望向他,我笑一下,装糊涂:「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叶文礼看来,也是笑。他那神情有点可恨,彷彿在笑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感到狼狈,又无以反驳。讲什么都不对,更不可能问他怎么会猜出来。
    其实敷衍过去就好了,当时我却一点都办不到。
    叶文礼也不说什么。于是都静默走着,分别回了办公室。而过后,他不曾再向我提过这样的话题了。
    在一天里,我找了邱亦森,一起去熟悉的茶庄买茶,为送礼,因有耳闻赵老能算是爱茶的人。也年纪大了,送茶当合宜。
    那间茶庄在金山。这一天很冷,店里摆出暖炉来,邱亦森一进去,便在它面前的一张椅子坐下,一点都不要移开,丢我一人周旋。老闆拿出最上等的茶叶泡了给我们试试,一面介绍。他可喝得有滋有味。
    趁着老闆到后面取东西,邱亦森调侃了我两句。我并不驳他,只有笑。可几分是无奈,我自己心里明明白白。
    邱亦森倒不问太多。他近来很享受在被追求的快乐里,看不到别的。他拿对方的照片给我看,又是一个小年轻。是他一向要钟意的类型,高大身材,蓄很短的发,晒过阳光的肤色。
    上次他那作信誓旦旦说的话还依稀在耳。我并不揶揄他,本也就听听便算。因在爱情面前,原则或立场一直都是不堪用。
    很快到了另一个週末晚上,我准备好,和赵宽宜同去赴宴。因他公司事情拖延,我先开车返家,等他来接了才过去。
    宴会採鸡尾酒会形式,办在文华东方的八楼。赵老在业界一向有声望,和军政界的关係亦良好,请的客人全有来头。
    这一场生日宴,主要由赵老的几个姪子姪女儿筹划。他虽在五年前就从联天退下位子,不过威势犹在;他不说接班,底下就无人敢出头。都在观望,一个个比殷勤,尤其赵家自己人,嘘寒问暖不曾少,几乎每日都在排着队等孝敬。
    不过做尽总总,就怕抵不过一个变数。
    我们到的时候,场内已经很热闹。在外当招待的是赵宽宜的一个表叔,我以往是见过的,对方亦为联天的一个董事。
    对方笑着迎来,跟我匆匆一握手。赵宽宜向他问候一声。他点着头,一面将我们向里头请,并不多说就走开。
    赵宽宜似不以为意,只领我去向他外公祝贺。两老都坐在前面一张特地佈置过餐食的桌子前,正受恭维。大多是赵家人。
    赵小姐亦伺候在一边,大概望见我和赵宽宜,点了两老一句。老太太先看来,招手要他快过来说话。
    赵宽宜便和我过去了。老太太要他坐下,他是听从。才注意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一位女孩子,是那日见过的何宝铃。
    我一时谈不上情绪。也并不好坐下,还站着。我先向两老问候,把礼物给了寿星。
    赵老看一看,讚了两句,又咳一声说:「其实要来玩就好了,破费做什么。」
    我道:「这是应当的。」
    老太太在旁笑道:「小程送礼送的最钟人意。我们到这个年纪啊,也不追求什么了,就剩一点在吃的方面的小爱好——吃的东西最踏实。好像金银珠宝看一看,回头都要忘记放哪里了!」
    周围的人都还掛着笑,不过眼神各异。我犹自镇定,只笑道:「这也没什么好,是您不嫌弃。」
    赵老道:「你上次送的那盒松露巧克力,全给她吃光了,都忘记怕胖。」
    我一怔,只有微笑。上次的礼,是赵宽宜代送的,过后我也不曾问。原来是巧克力。
    两老又说笑了两句,旁人应和着。我一样陪着笑,隐约感受到赵小姐视线,只当不看见。
    之后换到赵宽宜开口了。
    他一说话,两老就不太理旁人了,尤其老太太。几人聊起一些家常事。老太太的手挽了一挽坐隔壁的何宝铃,彷彿亲热。何宝铃喊她婆婆。赵小姐便讲:「我把chana当作女儿一样的。她喊妈妈外婆,也是过得去。」
    有人起鬨乾脆收起来当乾孙女。老太太笑着向赵老讲:「哎呀,这样就不能喊外婆了,该喊奶奶了——可要怎么算?」
    大家彷彿都有领会,全在笑。
    何宝铃似乎很窘,脸上都是红的。我并不去看赵宽宜神气。正好有别的人上前来祝贺赵老,我便趁着退一步,走了开。
    因办得盛大,各路人马纷沓而至,冤亲债主不免集中一起。都看赵老面子,今天好像不要计较,好比在政界站敌对的两方,相互看不顺眼的某太太和某女士,以及利益不相掛勾的各家企业领导。在杯斛交错间,是都笑着,好似看彼此都可爱可亲。
    父亲也来了。
    我事前不知道他会来,可非猜不到。他带了谁一起,亦不用猜。许女士一向和赵家走得勤,当要出席。也没什么,不是第一次。反正在这里的全是装糊涂的好手。况且许女士早和父亲半公开于各个场合。在一些精品展示会上,有司仪甚至是喊她为程太太。
    当时我站在一圈人里聊话,望见了,一时不如何。可见父亲陪同许女士周旋,驀地感到厌烦。我向人略一敷衍,兀自走开,到空中花园那里。
    那里当然不少人待着谈谈笑笑,一面饮酒,又吞云吐雾。我亦点起菸。
    突然地被几个人撞了肩膀。我并不在意。那几人倒停步,身上酒气都浓。其中一人是拉住我,恶人先告状。
    「喂!撞到人了。」
    我一看,倒是认得。
    这是叫赵思均的,赵家的一个小辈,跟我有过公事方面的交集。他说话总彷彿挟枪带棍,笑得怪里怪气,一向跟我话不投机。
    我开了口:「哦。」
    赵思均眉毛抬了抬,还抓住我,凑上脸:「咦?是你啊——」
    那手一伸,横在我肩膀。我手上的菸掉在地上。
    他对旁边的朋友讲起来:「喂喂,这是程景诚,你们都知道吧?他啊——他真了不起!有个董事长老爸,还到外面做事——做得可好了——我爸每次就是这种口气。」就向我笑,怪腔怪调,「拿你来励志我,我要荣幸是不是?」
    我甩掉他的手,不太耐烦:「走开点!」
    他并不愣住,还嘻嘻地笑,又拉住我,「喂!你那个董事长老爸也来了啊,有没有去问爸爸好?那女人是谁啊?总不是你妈——」
    我一把推开他。他差点要摔倒,幸亏旁边的人扶了一把。他先愣着,才笑两声,便骂咧着,一面上来跟我推搡。
    我本也非打骂不还手的人,况且心里烦,并不太留手劲。他更加恼怒,还扑上来。眼看要大闹了,忽然有人横出一手,把他推开两步。
    另还有一个人则拉住了我。我一看,是陈立人。
    而隔开赵思均的则是一个女的。也曾见过,是赵婉妮。她暍住赵思均几人:「你们以为在做什么——还要闹!」
    赵思均顿一顿,似恨恨地收了拳头。
    赵婉妮向我望来。我不作声。陈立人倒看我一眼,松开我的手臂。
    他替我开口:「赵总经理,真是抱歉。」
    赵婉妮笑道:「陈董事长客气。也没有事,你们还是客人,怎么都是我们不对。」
    赵思均在那嚷:「婉妮姊!」
    「闭嘴。」赵婉妮沉声,斥责:「你是不是要闹到叔叔伯伯那里?或者让堂叔公都知道?」停了停,大概看赵思均僵着脸了,便向周围的人一笑,「没什么事的,全是误会——」
    大家当然是明白人——即散了。谈笑又起,彷彿不曾见到刚才情况。赵婉妮向我和陈立人笑一笑,就赶了赵思均那几人走开。
    我仍旧沉默。陈立人看了来,他皱起眉。
    「怎么回事?」
    我扯一扯领带,低道:「没什么。」
    陈立人盯着我,说:「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一个容易受挑衅的人。」
    我呵一声,回道:「我怎么不是了。」
    陈立人彷彿一噎,脸色略不好。他看着我,过一下子似叹了气:「我也不多问你那些什么。不过,倒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事前一点没有听你提过。」
    我顿一顿,不知怎么讲。
    陈立人又说:「你跟赵宽宜一起来吗?」
    我不答腔,只略一点头。
    陈立人微皱眉,低声讲:「其实我也看到了你们一起进来。坦白说,来这里的都是为了向赵老祝贺,老人家客套功夫深,也不一定谁的面子都卖。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能够到他面前聊上两句。」
    我扯开嘴角:「那也是因为赵宽宜的缘故。」
    陈立人便说:「所以你更要注意。」大概看我奇怪,一顿才道:「你也清楚吧?赵家里头多的是对他看不过去。因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刚才那些人是故意针对你,也要衝着他。」
    我感到不解,道:「假如闹出什么来,那也是我,关他什么事?」
    陈立人一默,便压低音量:「有传闻,可能要由他接管联天。」
    我一愣,才说:「我并不知道。」
    陈立人道:「有的人不这么想。况且,你跟他近来走很近。他进去后,是要一个近靠的可以相信的人手。」看向我,「假如你之前不曾和我澄清,我也要疑心你准备帮忙他。」
    我万万是没想过,也不会去的。我只道:「我当然——总是不可能。」
    陈立人拍了拍我的肩,彷彿理解。
    后面便不讲这个了。有对都认识的夫妻来跟我和陈立人攀谈。
    我先还陪着,后来去拿酒,逕自地喝。一杯又一杯,酒香扑鼻,湮盖掉情绪里那些无缘无故的负累。说什么笑什么,似轻飘飘,彷彿不知所谓,可脑筋又很清楚自己在做着什么。是醉都不能够。
    我并不注意过去了多久时间。
    突然地宴会厅中的灯光调暗了,乐队奏出熟悉的生日曲。推出了插上蜡烛的三层生日蛋糕,还有香檳塔。在掌声及唱和的伴随下,赵老被簇拥到最中间的位置,老太太在一边,接着赵小姐及……反正都是赵家的人。
    两老联手开了香檳——啵地!汽泡一冲而出。在场的人脸上都掛起笑。看那晶亮的香檳塔逐渐透出金黄光泽,后寿星许愿,吹蜡烛。灯又亮了,亦不催促切蛋糕,先听一段感性的致词。
    我手里擎一杯酒,站在那扇连通花园的敞开的门旁,遥望着,彷彿并不置身在这里。又见鼓掌起来,掌声阵阵如雷,要震得我恍惚。当望见正走来的赵宽宜,一时更出了神。
    赵宽宜站定了,先皱了一下眉,彷彿望向我手中的酒杯,说:「喝了几杯?」
    我呵呵一笑,「怎么可能数啊?」
    赵宽宜伸手来,逕自把我的酒杯拿走。不等我抗议,他倒一口喝完了,把酒杯随意往旁边放花的台子上搁了。
    我哭笑不得,「喂!」
    赵宽宜睇来,淡道:「你今天喝够了,看你的脸已经红得不行。」
    闻言,我摸了一把脸,笑了笑,「难怪,一直就觉得热——不过也就是红而已,也不醉。」
    「反正我们先走吧。」赵宽宜只说。
    我笑了笑,还靠在门框上,脸向前头略扬了扬,讲:「那里怎么办?你可以走?」
    「怎么不行?」赵宽宜道,一面要托着我的手臂,「能不能走?」
    我避开他的手,笑道:「怎么不能走?」
    赵宽宜静了一下,看看我又道:「你能吗?」
    我呵了声,可不答他,逕自就迈开脚。一走才感到晕,尤其满厅刺亮的水晶灯光要晃得我眼花。我扶住墙,赵宽宜的手已经托住了我一侧的手臂。这次我不避掉。也没有办法,真是喝多了。
    我不曾开口,赵宽宜也没有。有些人见到,他便讲我喝醉,顺路送我。我并不去看旁人是什么神色,管不了了。
    搭乘电梯下去时,因还有别的人,同样都不说话。走出酒店大厅,司机已经将车子开来了,正在等着。
    我坐上车,赵宽宜随后也是。车子慢慢开动,我别过头,面向窗,一语不发。忽闻来电铃声,是他的。
    我听他接了起来,便闭上眼。
    这一闭起来,竟恍恍惚惚地睡过去了,直到被摇醒。我张开眼,愣愣地望赵宽宜,感觉到车子似乎已经停下了。
    「到了。」赵宽宜讲,逕自推开车门下去。
    我看了看周围,是在停车场里。我用手抹一下脸,向司机说谢,连忙下车。打盹一小会儿,精神是回来一些,整个人都感觉清楚起来。
    我向前望,赵宽宜走得很前面了,不曾回头。
    进家里后,我关好了门,先开口。
    「下次这样子的场合,就不要问我去了。」
    赵宽宜脱着大衣,似一顿,向我看过来。他淡道:「也对,假如你都像是今天一样不情愿,确实不要去比较好。」
    我耐烦解释:「我怎么不情愿?不然之前要说好?我是说下次。」
    赵宽宜一隻手臂仍掛着大衣,静着一下道:「你当然一直是——不讲这次,之前很多次,只要是跟外公外婆见面,你总有托词,你觉得我听不出来?」
    我一愣,胸中一时情绪各种。是总是坏的。我维持平静地讲:「既然你听出来了,何必总问我?」
    赵宽宜道:「现在是我的不应该了?我以为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顿了一下,突然记起上次在车里他说的那些。可糟透的情绪在驱使着我的脑子,驱使着我的说话,将心中那点不过意湮灭了。
    我略扬了声音:「那就不管我的为难?到那种场合去——我并不很容易,当然都是你家里的人,可是和平常应酬没有两样的!况且以后又更私人的聚会,我又去吗?假如换成是你,你能怎么决定?你不为难?不要总逼我。」
    赵宽宜看着我,说:「我并不两面标准。」
    我并不信他,「到时谁知道。」
    赵宽宜口气冷淡:「你开过口吗?这么久了,我见过谁了?」
    我一顿,被堵得只有哑口无言。因他说得对。但是我的苦衷,他应有明白不是吗?我兀自纠葛,反而冷静一些。是也有我的不对。
    我急切地道:「我……是我说不好,但是我只是没有准备好!」
    赵宽宜呵了声,看来,「这种话——你的意思就是一直没有准备好要在一起了,是不是?」
    我愣住,随即反驳:「当然不是!」
    赵宽宜并不说话,转开身,只向着房间进去。我便站在原地,看房门关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在阳台抽了一阵子的菸,才后知后觉浑身的酒臭。好在另一套卫浴在房间外。洗好澡,已经过了凌晨。
    这之间,我曾打算进房间,可站到门前,又莫名退却了。我还想不好怎么解释。想想,那样子的话,赵宽宜听了当然不高兴,
    那时房间里不是静悄悄的。他似乎在说电话。是用英文。隔着门板,听不太清楚在说了些什么,以及可能和谁说。
    我之后就一直待在我的这间书房。我只套浴袍坐在桌前,开了电脑。可对着萤幕发呆,隐约听见外面似有动静,才回了神。
    我又点起菸抽,直到注意时间不早了。
    终究去开了房门,可很意外,里面灯仍旧亮着。赵宽宜并不曾睡,他坐卧床上,也是洗过澡,头发略盖住他一点目光。他拿着手机,大概一直在看。我进来后,他便放下来。
    他拉过被子躺下来,并不看我,只道:「睡了。」
    我含糊地一应,先关了顶灯。走到床的另一侧,我坐下,要关上床头灯时,忽然又想起那次在车上的谈话。
    我还是把灯关了,然后上床。可一丝睡意都无,平躺着,一直想不停。旁边的赵宽宜是背对我,当然一言不发,只有微沉的吐息声。
    我知道他并未睡去。
    我开了口:「我总也想有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不然不会去。你总问我,我当然很高兴。可是在你家里的人面前,尤其你的外公外婆,我总不能自在,好像他们随时要看穿,要怪我把你带坏,又好像周围的人都在注意我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会想,会不会有谁看出了什么?我并不是怕,是这样的关係本来也不是光明正大,波折要更多……有些情况也不能避免。不知道你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可能你不会的,你说得对,我并不向你开口到我爸或者我妈的面前。」
    一口气说完这些,我并不感到轻松。赵宽宜依旧不言语。我兀自七上八下着,直到紧张都不紧张了。
    赵宽宜这时才说了话:「谁跟谁在一起不是这样子的?就算是我们这种的关係。假如都要在意别人怎么想,根本不能够在一起。即使面对的是家人也一样,他们也并不一定这么想。况且,我也不过是想要他们多和你接触,不管之后怎么样。或者,你觉得这样就是在逼你?反正不管如何,你也总该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自己意见的人。」
    我并不曾想到要听见了他这样的剖白。我不禁怔了,情绪在胸中涌动,是又甜又酸,但不以为苦。
    他续道:「我理解你的为难,可是不应该鑽牛角尖。」
    我仍不说话。因他说的都是对的,我的通病,我自己很清楚。确实也是时常要太鑽牛角尖。
    「你说得对——」我叹气道:「这次是我的不对。」
    赵宽宜静默不言,不过他翻过身来。黑暗中,我知道他是向着我看。我亦转过头,望着一双依稀的眉目。
    他说:「当然是你的不对。」
    我不由得笑了。他还静着,彷彿一直都在看着我。好一下子,他伸出手来,把我揽了过去,一面说:「都是烟味。」
    我寻向他的唇,跟他接吻。他的一隻手滑进了我的浴袍内,指尖所探之处都是烫的,很快燄燄地烧起来。
    当然是不睡觉了。不应白费週末夜,性爱于这种时刻是更值得琢磨。
    我埋首在赵宽宜两腿间,手握住他那半勃起的性器,凑上唇舌,从根部开始舔至前端,稍含住,用着舌头弄着。那东西在我嘴里更硬实起来。我把嘴里的东西又吐出来,还捂又舔,弄得整根性器湿湿滑滑的,再含住了,往深处卖力地弄。
    彷彿听赵宽宜低喘了气。他的一隻手摸在我的脖子后,指头拨过我的发稍,向上将整面的手掌压在我的脑后。并不用力,只在那搓揉着。
    我稍抬眼,未再亮灯,望不明他的神色。可我知道他在看。我因此而整个的从心底在振动着。当他把我拉起来,我迫不及待和他对着嘴亲吻。
    他的手指在我身后扩张。我把一手揽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扶住他的性器坐下。他配合着我,一次比一次进得深。
    我忍不了呻吟。所有的声音都被他逐一吻去。他摸住我腿间早就抬头的东西。前后夹击,那热浪迎来,席捲着全身的每一处,灼了彼此仍不管不顾。
    我们同时射精。我还抱住他不能动。他的背都是汗,我亦是,可谁都不嫌弃,只一遍遍地接吻,交融彼此同样湿糊了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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