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虽为女子,但在沈溪面前她没有任何服软,似乎一切都是为了证明自己。
最终也是沈溪主动避开目光,跟这样一个疯女人斤斤计较,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丽妃好像得胜的公鸡一样,仰着高傲的头:“沈大人还是下不去狠心……或许沈大人心目中,对本宫余情未了?”
“没事的话,请回吧。”
沈溪不想跟丽妃多废话,当即转身要走。
丽妃却上前一步,直接拦在沈溪面前,就在沈溪准备推开她之际,她用强势的目光望着沈溪:
“沈大人,本宫来了,你连句话都不听,是否太过不尊重人了?难道我来见你一趟有那么容易?”
“说吧。”沈溪无奈地道。
丽妃转身走到门口,将房门关好,然后回到沈溪跟前,轻声道:“难道你没察觉到,陛下已开始对你起了疑心,逐步重用那些不知来历的武将,尤其是一些年轻人,而对你有所疏远?”
沈溪没有回答。
如同丽妃所言,朱厚照对他的信任一直有所保留,君臣间始终无法做到全无芥蒂。
丽妃再道:“以前你沈大人跟陛下间基本没有矛盾,但在对鞑靼之战结束后,陛下虽然表面上对你保持礼重,但其实已产生不少隔阂,对这一点沈大人应该能感受到吧?”
沈溪道:“为人臣子,对君主不该有任何揣测……陛下的信任是一种恩赐,而非必然。”
“啧啧。”
丽妃不屑地摇摇头,“沈大人,你拿套话搪塞一个弱女子?这么做有意义吗?”
沈溪冷声问道:“那还能如何?”
丽妃问道:“以沈大人的智计,对付一个刘瑾简直是轻而易举,对付张氏外戚更不在话下,要对付谢迁这样的恩师也是下得去狠手,为何到陛下这边,沈大人却好像无计可施了呢?还是说沈大人早就有一整套计划,只是现在不肯表露出来?”
沈溪不想回答,很多事他是不会跟丽妃这样阴险狡诈的女人说的,甚至不会对第二个人讲。
丽妃却觉得自己切中沈溪命脉,道:“那我便替沈大人回答……其实沈大人早就有办法对付江彬之流,这次你主导让张苑回来,就是想利用张苑对付他们,或者在你回朝前,就预料到陛下会提拔一些新贵制衡你……我没说错吧?”
又是试探性地问句,从这点上证明丽妃其实并不能完全看懂沈溪,因为沈溪做事实在是天马行空,不按常理出牌。
“算了,沈大人还是不肯推心置腹,那我也不会把自己当作可以帮到沈大人忙的人。”丽妃显得非常失望,道,“那我就把话直说了,我想怀上龙种,让陛下可以留下子嗣。”
沈溪眯着眼问道:“你有那福气吗?”
丽妃道:“这次我出来的目的,是得到陛下谕旨,出来找寻灵丹妙药,再就是寻访江湖术士,主要目的便是为陛下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但我也可以借机找一些滋补良药,试着为陛下改善身体……亦再者……”
说到这里,丽妃瞄着沈溪道:“我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腹中骨肉的正当性。”
沈溪冷笑不已:“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利用宫外人,怀上并非出自陛下的子嗣?”
“不是宫外人,他们没那资格,只有你……”
丽妃目光热切,“以前你不肯接受,是你还有平息北方边患的计划,以及对陛下的绝对信任,但现在你也看到陛下对你的制衡……龙种来自你,陛下又不会怀疑,或者还会欣喜若狂呢。”
沈溪道:“若我不答应,你是否要找旁人?”
“我不能一直等下去。”
丽妃咬牙切齿道,“我毕竟不是青春少艾,没那么多时间等待,这几年我经历的辛苦谁能体会到?就算明知道你沈某人会对付我腹中孩儿,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若是被别人抢先一步,我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疯女人。”沈溪摇头道。
两个人又重新对视。
不过这次却是丽妃先服软,因为她有些胆怯,说到底她要做的是可以让她千刀万剐的疯狂举动。
过了许久后,沈溪才打破沉默,轻声道:“灵药我可以帮你找,甚至于江湖术士也可以帮你引介,但唯独你说的这件事却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呵呵,你分明是在逼我!”丽妃目光中闪露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沈溪摇头,微微叹息:“你执念太深,根本无法放下心中积怨,你想证明自己也未必需要诞下子嗣,还有旁的方式。在一些事上我可以帮你,但绝非助你损害大明血统的纯正性!”
……
……
沈溪跟丽妃的闭门交谈没有持续太久,以丽妃匆忙离开告终。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甚至二人也未进行更深层次的交谈,丽妃出门后没了之前的恼怒,神色间带着一抹得意。
“沈之厚,你说不肯帮我,但你还是开始从我身上做文章,现在已改变以前对我形同陌路的态度……相信用不了多久,陛下对你的排斥更甚,到时候你不得不求着我帮忙,我就可以顺势提出条件……看来下一步,就是挑唆你跟陛下间的关系,迫使你主动来找我……”丽妃心中已有定计。
至于从会客厅出来的沈溪,也在思索丽妃的事。
每次想到丽妃,心里都会有种不同寻常的忧虑,他仔细琢磨因由:“这女人太过疯狂,但她做的事,乃是一个有野心之人最正常不过的抉择,这女人看起来疯狂,但她行事理据充分,逻辑方面无懈可击,我对她终归狠不下心来,唉……”
就在沈溪准备回公房时,有侍卫过来禀报:“大人,谢阁老派人前来送请帖,请您过府一叙。”
说着,侍卫将请帖送到沈溪手上。
沈溪打开看过,才知道是谢迁请他到小院商议事情。
“准备轿子。”
沈溪道,“派人跟王侍郎说一声,今天我不再回衙门,有重要事情的话派人通知我,要不然等明天再说。”
沈溪没有进去跟下面的官员交待太多事情,便径直出门去了,此时的他就像是找到合适的借口出门躲清静,路上正好整理一下思绪,想清楚下一步如何在朝中立足。
……
……
沈溪抵达小院时,谢迁已等候多时。
谢迁亲自为沈溪冲泡好茶水,静心等待。
本来沈溪以为会有别的宾客一同商议事情,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除了谢迁外连个侍候的下人都没有。
“来了?”
谢迁没有出门迎接,只是让知客开门让沈溪进来,到了堂屋,谢迁坐在靠窗的茶几前,向沈溪打招呼。
沈溪恭敬行礼:“谢阁老找在下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谢迁一抬手,神色显得很平静,“坐下来说话。”
沈溪依言在谢迁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这时谢迁从怀里拿出一份奏疏,递给沈溪:“你看看吧。”
沈溪打开来,却是江浙地方上奏关于倭寇袭扰之事。
沈溪还未细看,谢迁已道:“倭寇愈发猖狂,不单单杀人越货,甚至开始侵扰市镇,地方卫所兵马无法阻挡其肆虐,南直隶、闽浙各级官府很是头疼。”
沈溪将奏疏看完,递还给谢迁:“那又如何?”
“哼哼,之厚,以你今日今时在朝中的地位,老夫本不该指派你做什么,但你看到我大明沿海百姓受苦,难道就不想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谢迁用的是商议的口吻,却说出威胁的话语。
沈溪摇头:“难道在下没尽力吗?”
谢迁一脸严肃:“你是有在做事,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你现在做的,不过是守在京城过安稳日子,根本就没解决实际问题……谁都知道你在军事上的造诣,连困扰朝廷数十年的鞑子你都平定了,难道区区几个海贼放在你眼里?”
谢迁一番话义正词严,让沈溪听了倍感无奈,他苦着脸道:“谢老,既然很多事早前便跟你说清楚,现在在下不想跟你再强调,做事总归有主次之分,哪怕谢老真觉得有些事非要在下出面不可,也不是先解决海患……中原之地的叛乱不是更着紧?”
“不是已调边军入关平叛了么?”
谢迁不慌不忙地说道,“相信用不了多久,危害中原地区的匪寇即可平息……呶,老夫这里还有一份奏疏。”
说着,谢迁从怀里又掏出一份奏本,这次却是南京工部的上奏,是关于佛郎机海船仿造之事。
谢迁道:“你看看,咱大明号称地大物博,天朝上国,却在造船上不如你说的欧巴罗那些鸟不拉屎的小国,难道你不觉得羞耻吗?南京工部上奏朝廷,请求制造更大的海船,一来可以平海疆,守卫国土,二则可以跟佛郎机人叫板……现在佛郎机人仗着拥有跟大明朝廷的贸易权,在沿海一带肆无忌惮,甚至暗中跟倭寇勾连,荼毒百姓!”
“这是工部的事情,与我无关。”沈溪将奏本递给谢迁。
谢迁却没有接过去,指着奏本道:“佛郎机人是你招惹来的,现在他们拿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银子,从咱大明运走那么多商品,你居然说事情跟你无关?是你引狼入室,若你不赶紧把事情给解决了,老夫会第一个上疏参奏你。”
沈溪摇头:“谢老,你这就未免强词夺理了吧?跟佛郎机人做买卖,那是陛下钦定,当初连你都没反对,怎么现在赖到我身上来了?若不是跟佛郎机人做生意,从他们手上得到大批白银,对鞑靼一战军饷从何而来?战后又靠什么维持朝廷运作和京师稳定?又用什么犒赏三军?”
沈溪对于谢迁的指责难以接受。
在领兵出征的问题上,他态度异常坚决,怎么都不肯亲自领兵,至于佛郎机人在沿海作恶的责任,也不会主动承揽。
谢迁很生气,之前对沈溪的一些改观因此荡然无存。
生了一会儿闷气后,谢迁道:“那你说,倭寇和红毛洋夷的问题怎么解决?”
沈溪道:“问题的关键在于地方平乱不利,若说在下领兵便可平息匪寇,这也实在太过草率,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就算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一切当从长计议。至于你说的修造大船之事,倒可提上议事日程,不过朝廷有那么多帑币供给造船之用?”
这问题把谢迁给问住了。
一边说让沈溪负责督造船只,一边却知道朝廷手头紧拒不调拨钱粮,等于说又是让沈溪自行解决问题,只是有些话谢迁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沈溪的意思相当明确:打仗让我自行筹措粮饷军费,我从佛郎机人手上把钱给弄来了,现在要造大船还让我自行筹措,感情朝廷不用出一两银子,我一个人可以当国库用?
沈溪道:“帑币不足,南京工部要造大船,可以让他们自行想办法,而不是当甩手掌柜,把难题交给在下解决……在下乃是吏部尚书,而非工部尚书,这件事要落实还是要按部就班提交陛下审议,或者交给工部论证可行性,造船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吏部或者兵部衙门来管吧?”
谢迁黑着脸道:“造船的目的是平靖海疆,自然是兵部之事。”
“那也要工部提供工匠和技术,需朝廷提供帑币,如此才可以筹措人手,现在光靠南京工部一份上奏,谢老便让在下没有技术和人手、费用的情况下造船,是否太过强人所难?”沈溪据理力争。
换作以前,谢迁早就发火,着着实实把沈溪数落一顿,但此时谢迁脾气改变许多,甚至被沈溪顶撞后也可泰然处之。
或者说他只是在沈溪面前态度变好了,在那些大臣面前数落起沈溪来却依然丝毫不给沈溪面子。
沈溪再道:“如今南方乱事并不单纯江浙、闽粤沿海,还有西南边远地区的叛乱,西北既定,南方乱象频繁,谢老让在下领兵出征一处,未免顾此失彼,还不如让在下坐镇京畿,统筹军政事务,请谢老通融。”
虽然沈溪态度还算比较强硬,但到最后也只是拿出一种商议的口吻,试图缓和二人间的矛盾。
谢迁气息浓重,道:“你就是不肯担当重任,所以才在老夫面前推三阻四……老夫不勉强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关于此事,老夫会上奏朝廷,试着向陛下争取……在老夫看来,你出京南下平叛乃最好选择。”
沈溪非常无奈,心想:“谢老头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跟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那只能由得他去折腾,只要我不点头,谁有办法指使我出征?”
沈溪站起身,行礼:“那在下就回去等候陛下谕旨!”
……
……
沈溪没有回吏部衙门,而是径直归家。
按照正德皇帝的意思,他不需要在朝当班,毕竟是执掌两部,两边差事都不可能完全兼顾,那就干脆两边都不用多加理会,一把手只是撑门面,小事不用他来决定,大事才有他的用武之地。
沈溪刚进家门,朱起便过来禀报:“老爷,今日有几位客人前来拜访,递了名帖……要不您看看?”
“谁都不见。”
沈溪一挥手道,“我要到书房做事,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别来打扰。”
说完沈溪径直入内,甚至连前来拜访的人有谁都没有问,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根本就不必在意那么多,就算是朝中那个公爵前来拜访也要看他是否有心情接见。
结果日落时,朱起又过来说有客人造访,这次沈溪却非见不可。
乃是工部尚书李鐩。
沈溪出门相迎,李鐩此时已进正院。
李鐩见到沈溪后,满面歉意:“之厚,我不是故意前来叨扰你,实在是有要紧事通知。”
本来可以在前院正堂谈事,但沈溪还是请李鐩往自己的书房去,半路上李鐩把情况说明:“……谢阁老今日派人来跟我打招呼,让工部上一份督造海船的奏章,以谢阁老的意思,这件事先跟你通过风。”
说完李鐩望着沈溪,大有征询之意。
沈溪点头道:“谢阁老的确跟我说过,但我当时明确回绝,因为现在朝廷根本拿不出造船的钱……一艘可以跟佛郎机人大船抗衡的船只,先不论先期研发费用,光是造出来,能下海航行,怕是就需要数万两到十几万两之间,后期保养也不是小数目。”
这话说到了李鐩心坎儿上了。
李鐩道:“正是如此,以前江河上航行的船只,每一艘都要上万两,但规格跟大海船相去甚远,也主要跟朝廷禁海,不需要造那么大的海船有关。现在佛郎机人的大船一次次驶来,再有倭寇作乱,地方上怕佛郎机人跟海盗联合,所以才上疏请求造海船,但咱哪里有那经费啊?”
跟谢迁执意行事不同,李鐩这个工部负责人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出极大的忧虑。
沈溪道:“现在工部有何打算?”
李鐩为难道:“正是因为没主意才来问你,现在地方已上奏沿海倭寇猖獗,谢阁老又有意造大船跟倭寇抗衡,同时维护大明海疆稳定……实在没办法,你是兵部尚书,非要你想个解决办法不可。”
沈溪问道:“今年工部预算,应该不足以造船吧?”
李鐩苦笑道:“别说大规模造船,就算造一艘也难,哪里有那闲钱啊?去年对鞑靼之战结束后,到现在户部还没将之前的亏空补上,但听说京城府仓都是满的……一是陛下不肯划拨钱粮,还有就是内阁和司礼监卡得紧……现在谁都知道杨应宁是谢阁老的人!”
沈溪一听琢磨开了。
在跟佛郎机人的贸易中,朝廷赚得盆满钵满,对鞑靼的战争在沈溪的算计下,节省了大批银钱,即便加上犒赏三军,之前筹措的钱粮也剩下不少,但现在有个抠门的皇帝,还有个更抠门的首辅大臣,以至于现在朝廷各衙门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沈溪道:“既然内阁建议造船,不如跟谢阁老说,让他上疏,调拨户部府库钱粮出来,一艘船按十万两预算来造,户部出多少银子,就按照相应的钱来造船。”
“这……似乎有点跟谢阁老作对的意思吧?”
李鐩非常为难,“要不之厚你去说吧,换了旁人怕是被谢阁老骂得狗血喷头。之前我就跟谢阁老提出请户部增加调拨,但谢阁老言明,一切都要以民生为主,哪怕现在府库内有银两,也不得随便放到民间稀释百姓财富……这让在下很为难。”
听到这里,沈溪好像明白什么。
他心想:“谢老头现在已经不是想花小钱办大事,而是不想花钱就把事情办成,简直是把人当牲口使唤……也难怪他在朝中不得人心,便在于他在治国上不算真正的好手。当初弘治朝中兴,多是刘健和李东阳的功劳,谢迁最多只是动嘴皮子的陪衬。”
突然间,沈溪心中感到极度失望,现在的情况是谢迁这个政治盟友在朝中任首辅,并非是什么好事,反而频频拖他后腿。
沈溪道:“那我回头会跟谢老说明情况,你不必太过担忧,一切还是要往好的方向看。造船之事,交给在下便可。”
……
……
沈溪主动把李鐩的麻烦揽在身上,在于事情跟他原先制定的计划没有什么冲突。他对于很多事看得很透彻,在准备上有一定针对性,而不需考虑谢迁的态度,因为不行的话他直接跟皇帝提便可。
就在沈溪跟李鐩会面时,朱厚照也得知南京工部上奏造船之事,而将这件事告知朱厚照的人是张苑。
张苑对朱厚照很了解,他知道皇帝对于那些新奇的玩意儿很在意,尤其是造大船这种能撑大明脸面的事,怎么都不会放过。再者,造船有诸多好处在里面,张苑想从中捞油水,再加上这本身就关系军队事务,张苑觉得皇帝应该会同意,便在没有跟沈溪做出商议的情况下,跟朱厚照提出。
朱厚照听到后,果然拍着大腿道:“好事啊,此乃利国利民的事情,朕自然会支持!”
此时正德皇帝坐在那儿,脸上带着一股憧憬,仿佛他已经置身于大船上,以大明皇帝的身份出海游历,尽情欣赏瑰丽的海上风光,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中,那股豪情壮志让他很是嘚瑟。
张苑笑着问道:“那陛下,是否直接下旨让工部造船?”
“工部?不是兵部吗?”
朱厚照问道,“造船的事让工部办,指不定造成什么鬼样子,不如交给兵部署理……有沈先生在,再难的事情他也会办好,而且佛郎机人那边沈先生也有关系,想来能弄到造船图纸!我们一定要造出比佛郎机人更大的船只,这样海上的霸主就是我们的了!”
张苑道:“陛下圣明。”
……
……
造船的事,朱厚照拍脑门一想,觉得可行,立即安排下让张苑去传旨造船。
甚至朱厚照对于船只的造价,还有建造工艺等完全不清楚,但他却完全不在意这些,只对最后的结果感兴趣,至于详细造船过程他不想过问,圣旨交给张苑去下达便可。
张苑在这件事上也在耍小聪明,我就是不跟你沈之厚说,等你最后一个知道,这样你就不用回绝我了。
张苑的想法很简单:“既能讨好陛下,又能让我赚银子的事,为何不卖力去做?”
在张苑拿到朱厚照的授意后,马上回去跟司礼监众太监商议圣旨细节,甚至特地派人去跟谢迁打招呼,因为张苑知道谢迁在造船这件事上非常支持,因为内阁难得在一些有关改革的事情上做出同意的票拟。
此时沈溪虽然已获悉事情原委,也只能装作不知,事情既然捅到皇帝那里,想改变已经很困难。
哪怕造船这件事在沈溪看来并不属于优先级,但有了朱厚照的授意,造船便迫在眉睫,他自认没必要跟朱厚照唱反调,既然身处大航海时代,海船终归是要造的。
圣旨下达后,随即朝中沸沸扬扬,都在说造船对大明的影响,连一些无关人等也在谈论此事。
沈溪作为当事人,却处之淡然,哪怕这件事最终是由兵部落实,工部全力配合,他也不着急筹备,宁可让事情再发酵一段事件。
……
……
“之厚那小子,倒也沉得住气,消息已满朝皆闻,好像唯独他一人被蒙在鼓里似的,不闻不问。”
谢迁小院内,聚拢几人,除了杨廷和外,还有杨一清、靳贵,所谈正是造船之事。
因为圣旨中并未将造船事宜分配到各衙门,连调拨款项都没说清楚,以至于谢迁可以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说这话的人,正是谢迁,也只有他才会对沈溪如此不屑,其他人哪怕是素来对沈溪有成见的杨廷和,也不得不收起那股轻佻和傲慢的态度。
杨廷和问道:“现在朝廷是让兵部主导造船事宜,看来陛下已有所安排,造船地点和具体人员、费用等却没落实下来,是否要再跟陛下上奏?”
谢迁打量杨廷和一眼,道:“陛下都没着急,你急什么?”
一句话就把杨廷和给呛了回去,如此一来杨一清和靳贵便不想掺和着谈这件事。
谢迁道:“陛下让兵部筹备,那一切都该由沈之厚跟朝廷上奏,现在不需要我们做什么,见招拆招便可。”
……
……
谢迁有资格淡定对待造船之事,当然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但暗地里他做的事却不少,甚至可以主动放下身段跟张苑商议。
一切便在于谢迁想拉拢一切打压沈溪的力量。
而沈溪对此则完全不管不顾,在皇帝首肯后,沈溪领了圣旨也跟没领一样,便在于这件事完全没有下文,以张苑的能力没法做出更为妥善的安排,皇帝在吩咐下来事情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也没过问。
沈溪的想法是:“让我现在上奏提请造船,我才没那么好的闲情逸致!”
年后沈溪的工作和生活都优哉游哉,吏部事情不多,哪怕兵部事务繁杂些,但有陆完处理,沈溪也很自在。
虽然陆完没有当上兵部尚书,但也没对公务有所懈怠,此时边军入调已开始落实,许泰和即将卸任宣大总制的王守仁将所有事项安排得妥妥当当,然后许泰亲率先锋人马五千多往中原战场杀去。
因为兵马走的是紫荆关,京畿周围还算平静,这次调兵更像是皇帝一时兴起,兵部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沈溪这几天也没有太过关注调兵之事,有消息他听一句,没消息也不打听,听之任之。
正月二十三,沈溪到了惠娘小院,当晚准备在这边过夜。
惠娘让李衿准备了一些账目上的东西给沈溪看,沈溪却完全没有兴趣,账册直接放到一边。
惠娘不解地问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是大明要造海船,还是由兵部负责,老爷作为兵部尚书,难道不需要大批银钱吗?”
沈溪道:“惠娘知道的倒也详细。”
“外边的人都在说这事儿,想不知道都难。”惠娘道,“说来也奇怪,京城之地好像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得知,连个管束之人都没有,外面茶楼酒肆中谈论国事的人那么多,难道朝廷不该限制一下吗?”
沈溪笑道:“陛下不管,谁会操这心?言论开明,到底是好事,这不惠娘你便知道兵部奉旨造船之事?”
李衿将账册拿起来,站起身走回惠娘身边,似要将账册归还给惠娘,惠娘却没有伸手去接。
惠娘道:“旁人可以不管不问,但老爷却不能不关心,毕竟最后的责任要归到老爷头上。妾身给老爷管着地方生意,现在老爷需要银子造船,妾身当然要留心些。”
“那你先省省。”
沈溪喝着茶,轻松地说道,“朝廷要造船,可不能让大臣出银子,一艘大海船怎么说也要四五万两,如果加上火炮还有船只日常保养,怕是十万两银子也不够。后续加上打仗和损耗修缮,以及士兵日常训练和操作等……那就是个无底洞,咱赚的那点银子,能填进这个无底洞么?”
惠娘这才知道其中隐藏了多大的陷阱,惊叹道:“用得了那么多银子?”
沈溪笑道:“你以为呢?造船需要上好的木料,只能在北方和南方的森林里才有,同时咱们没有配套的造船技术,另外航海的水文资料咱们也没有。总归这是朝廷的事情,不需要你多操心,你也不用想着出银子……”
惠娘这才点头,将账册拿到手中,道:“不过老爷还是该看看去年的账目,很多都是南方刚送过来的,还有一些亏空都是此前没有预料到的,加上今年的预算,基本都在这里了。”
沈溪微笑道:“有你们姐妹在,我担心什么?只管交给你们处理,你们只需把最后的结果告诉我便可,回头有时间我再看……现在我可没那心思,还是先吃晚饭,让我清闲些。”
……
……
沈溪的确不关心,倒不是有意欺瞒惠娘什么。
惠娘在得到沈溪授意后,也就不再过问关于造船的任何事,当天只需要跟平时一样,将沈溪好好接待便可。
晚上一片安宁。
沈溪没有很早便上榻睡觉,而是在桌前拿着本书看,惠娘和李衿本来已睡下,结果几次醒来都看到沈溪在看书,惠娘索性起床,整理好衣服过来到桌前坐下。
惠娘问道:“这么晚老爷还不歇息,是否朝中有大事发生呢?”
“能有什么事?”
沈溪笑了笑道,“现在朝廷风平浪静,倒是地方不是很安宁,百姓遭遇疾苦,我在京城倒是当了回闲人。”
惠娘用婉约的姿态道:“这应该不是老爷希望看到的吧?以妾身所知,老爷一向忧国忧民的,但现在老爷好像……”说到后来顿住了。
“好像什么?”沈溪笑着追问。
惠娘摇头道:“妾身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老爷在躲避什么,以妾身想来大概老爷已有什么计划,只是没付诸实施。”
沈溪点了点头,稍微有些感慨:“还是你了解我。在朝中当官十年,经历了太多事,总感觉身心俱疲,再在朝中继续勾心斗角,总觉得难以为继……想归隐田园,却又知道很多使命没完成,若就此走了的话是对历史严重不负责。”
惠娘道:“老爷的话真是高深莫测。”
沈溪笑着问道:“惠娘,我问你一句,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要找地方归隐,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就好像世外桃源那种平静生活,不知你是否会跟我同往?”
惠娘陷入沉思,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最后摇头道:“妾身可以,但希望泓儿不要过这种生活。”
“哦。”
沈溪瞬间明白惠娘的心态,道,“你对于尘世间的浮华没什么奢求,但希望泓儿能获得功名,在朝中呼风唤雨,而不是当一个闲人,甚至做个农夫,是吧?”
惠娘想了下,然后认真点头:“是。”
沈溪跟着颔首:“我明白了,其实我也只是偶发感慨而已,真正到了我现在的位置,谁又会真的愿意舍弃荣华富贵,过那种枯燥乏味的生活?那样人生好像也没了趣味。”
惠娘大概听出沈溪只是发牢骚,于是问道:“那老爷,之前您说年后可能会出京城的事,现在怎么样了?妾身并非想干涉老爷的正事,只是想知道妾身跟妹妹几时动身,提前好有个准备。”
沈溪道:“本来以为年后就要走,不过现在看来,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甚至于不需要走了。我自己也有些懒散,出去一趟落不得什么好,反倒让自己辛苦,那不如留在京城当个闲人,陪着妻儿老小过安稳日子……这种感觉似乎也很不错。”
第二四〇七章 造船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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