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寒门状元 第二四二七章 不幸言中

第二四二七章 不幸言中

    寒门状元 作者:天子

    一夜春雨,淅淅沥沥。

    清晨时小雨仍旧没有停息,沈溪站在窗口看着屋檐上如玉珠串般滴落的水珠,神色一片迷惘。

    转醒的马怜望着独立寒窗的沈溪,稍微慌乱的心立即安定下来,慵懒地问道:“老爷,你怎么起来了?”

    沈溪回过身,回头望了马怜一眼,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老爷不在这里吃早饭吗?”

    马怜目光中满是哀怨。

    终于可以跟自己的男人相聚,但只是一夜恩爱,沈溪又要离开,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重聚,让她多了几分伤感。

    沈溪微微摇头:“有事,不多留。”

    “哦。”

    马怜回答很简单,目光中的哀怨不见了,试着起身穿衣相送,却没等她找到衣服在哪儿,沈溪已走过去,到榻边望着她。

    等四目相对,马怜还带着几分娇怯,宛如刚跟沈溪时的羞赧。

    沈溪道:“昨日便跟你说过,过几日我便要领兵出征,或许几个月甚至经年不在京城。你是留下来,还是跟我一起走?”

    好像是一种试探,沈溪没有霸道地为马怜安排她未来的生活,而是给了马怜选择的机会,马怜声如蚊蚋:“若是能跟着老爷,走到哪儿都可。”

    沈溪叹了口气,道:“南行路非常不好走,如果你跟我一起,少不得要吃苦,如果开战的话很可能顾不上你,甚至会让你陷身孤城。”

    “有老爷在,奴不怕。”马怜抬起头来,目光中的坚定似在跟沈溪表明她的心迹,“只要老爷不丢下奴便可,奴擅长骑马,又精剑术,可以在老爷跟前当一个侍卫,身着男装,保护老爷左右。”

    当提到自己价值时,马怜好像个向家长夸耀自己的孩子,脸上满是神采。

    马怜的话让沈溪有几分感动,脸上呈现出一丝笑容。

    马怜不但能歌善舞,而且擅长用剑,不过马怜的剑更多是用来表演,属于花架子,在战场上起不了什么作用,就算遭遇刺客也不能真阻挡什么,但马怜对自己却有一种盲目的自信,觉得随军跟在沈溪身边能帮上忙。

    沈溪没有出言打击她的自信。

    以沈溪领兵的方式,自然会用到新军,用的全都是火器,平时用到冷兵器的时候只有短兵相接,而沈溪相信跟盗寇打仗很少会用到冷兵器,至于敌人派来的此刻,根本就不必太过在意,他行军在外非常小心,不管是行军还是扎营,最注重的就是明暗哨结合,壁垒森严,不会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随军可以,不过却不能常伴我左右,我不需要你为我犯险。”沈溪微笑着说道。

    马怜道:“莫非老爷嫌弃奴不济?”

    沈溪摇头道:“你有本事,但你的本事不在于战场,领兵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随我南下不一定就要待在军中,开战后我顾不上你,到时会安排你顺着运河南下……你放心,我会时常跟你团聚。”

    马怜撅着嘴,有些不服气,“老爷是不相信奴,奴不愿独行。”

    沈溪笑着摸了摸马怜的头,笑道:“如果你有心跟在我身边,我会给你表现的机会,但你要记住,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你犯险。你最大的价值,便是我沈溪的女人。”

    ……

    ……

    沈溪之所以带着马怜起行,因为马怜本就不是他内宅之人,随军不带家属的规定并没有将马怜涵盖在内。

    即便沈溪将马怜带在军中,旁人也不会知晓,以前他也会带着云柳和熙儿,但因二女本就是东厂番子出身,比之马怜随军要方便许多,沈溪早有定计,之所以让马怜南下,并不单纯是为了让马怜陪他,聊解寂寞那么简单。

    “如果那件事到来时,不能拖太多后腿。”

    沈溪突然想到什么,心中增加了几分坚定。

    沈溪回到府上。

    刚进院子,朱起赶紧过来将几分拜帖送上,禀报道:“昨夜谢大人派人请您过去,老爷不在府上,小的不知该如何回话。”

    沈溪点头:“知道了,不用管那边。”

    因为出兵之事已经定下来,谢迁作为始作俑者,有些事要跟他做出解释,或者对他有所嘱咐,沈溪虽然也知自己领兵不过是大势所趋,但顾及脸面他不会跟谢迁讲和,到底对方在这件事上摆了他一道。

    剩下几分拜帖,沈溪逐一看过,没有太过紧急需要马上办理的事情。

    这会儿天空依然下着小雨,沈溪进到书房,没等他坐下,朱起又从门口过来,行礼道:“老爷,谢大人亲自来了。”

    谢迁登门造访虽在沈溪预料之外,但也算情理之中。沈溪本要出门迎接,不过此时他心中还是有些介怀,一摆手:“请谢老进来吧,我在书房等候。”

    沈溪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揣摩谢迁前来的目的,思来想去最多不过是为讨论出兵细节。以谢迁的身份,无论做出如何建议,包括之前联名上疏之事,都不需要对一个后生晚辈妥协,这也是谢迁一直以来的坚持。

    谢迁头戴斗笠而来,朱起跟在后面,想为他撑伞,却跟不上谢迁的脚步。

    谢迁快到书房门口时,沈溪终于站起身相迎。

    抬头往站在门后的沈溪身上看了一眼,谢迁又低下头,走上台阶。

    “谢老,久违了。”

    沈溪微微行礼,对于老少二人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便在于彼此很久都没沟通过了,二人各自称病,这段时间里朝廷发生的事基本上难以瞒过二人,但就是他们自身没有太多交流。

    “嗯。”

    谢迁微微点头,人进到里面才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洒了一地水。

    朱起望着沈溪,似有请示之意。

    沈溪稍微摆摆手,朱起匆忙离开书房,沈溪没有关门,好像书房沾染潮气他也不是很在意,等过来准备跟谢迁交谈时,谢迁却先一步到窗户前坐下,显然对书房布局非常熟悉,丝毫也未拘礼。

    “坐下来说话。”

    谢迁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没有大病初愈后的孱弱,更像中气十足上门来找沈溪算账的。

    沈溪依言坐下。

    谢迁侧目望过来,问道:“陛下跟你妹妹的婚事,就在这月?”

    “嗯。”

    沈溪点头,道,“之前在下跟陛下提出过反对意见,不过陛下请太后娘娘出面,此事又是直接跟尊堂进行商议,以至于在下作为兄长都没什么发言权,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谢迁摇头:“如果你坚持的话,难道陛下会不听你的?”

    沈溪反驳道:“在下的坚持还不够吗?想来谢阁老应该看到了,在下亲自入宫面圣劝阻,陛下当时也应允不再提此事,可惜最后却功亏一篑,至于这其中是否有别用有心之徒在陛下跟前进谗,实非在下能阻止。”

    沈溪将事情完全推开,让谢迁多少有些不满,但他并没有发作,显然对皇帝跟沈家联姻之事没太多抵触情绪。

    谢迁道:“老夫倒是听说,陛下最近要给你赐爵,让你带着爵位出征。”

    说话时,谢迁困惑地望了过来,目光如炬,似想知道沈溪是否已知晓此事,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沈溪一脸平静地说道:“传闻之事到底做不得准,舍妹嫁到宫里,若是可以快快乐乐过一生,哪怕在下没有爵位也可以。”

    “咳咳!”

    谢迁重重地咳嗽两声,像是故意出声,通过这种方式告知沈溪他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谢迁气息浓重:“若你为国舅,赐爵倒并非不可,只是这婚事实在太过荒唐,大明几时同立过两位皇后?为人臣子,当多规劝陛下,而非坐视不理。你现在一直躲避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言语中多有问责之意,虽然谢迁态度强硬,但沈溪却未直接怼回去,二人间更像是例行问答。

    如同谢迁知道沈溪在这些问题上不会主动配合,沈溪也明白谢迁并不祈求得到他真正的答案。

    沈溪摊摊手:“很多事非我能力所及,为何非要勉强?此事连太后娘娘都同意了,若陛下再坚持己见的话,那就是废黜皇后另立新后的局面……难道这就是谢老愿意看到的一幕?”

    谢迁道:“皇后无错,总归不能无端废黜。”

    沈溪摇头:“这话换做以前自然没问题,但如今这状况,谢阁老觉得这些条条框框对陛下有用吗?”

    一时间谢迁很无语。

    如沈溪所言,正德皇帝的胡闹近乎无以复加,作为皇帝不上朝倒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但朱厚照却在宫外立了个行在,天天在行在玩闹而罔顾朝事,在朝中也是独断专行,重用刘瑾、张苑、江彬等佞臣,完全是把昏君做到底誓不回头的架势。

    谢迁冷哼一声:“关于令妹的婚事,老夫不跟你争,毕竟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算开历史先河也未尝不可。之前还有造船之事,虽然你没出面,但陛下却调度大批银钱,或许会令市面银价下跌,致民不聊生。”

    沈溪道:“总归要看结果如何才知晓,何必急着下定论?”

    谢迁又冷哼一声,道:“那出兵之事呢?你总不会说要等等,看后续情况如何再定吧?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你总不会再跟陛下请辞,把这件事推到旁人身上吧?”

    沈溪微微一叹:“事已至此,在下已定下领兵出征之心,无须谢老来给吃定心丸。月底出征,此事无从改变。”

    谢迁步步紧逼,努力保持跟沈溪对话时的优势。

    沈溪的回答显得公事公办,不急不缓把自己的意思表明,二人哪怕看似心平气和交谈,但不知不觉已擦出火药味来。

    听到沈溪谈及月底出兵,谢迁表现得终于没有之前那么强势了,皱起眉头,低头沉思,半晌后重新开口,语气比之前低沉许多:“你以为老夫愿意差遣你到中原打这场仗?很多事实在是迫不得已。”

    谢迁说完望过来,似是怕沈溪怪责他,盯着想看看沈溪的反应。

    沈溪却显得很平静,道:“局势发展到现在,已到非在下领兵不可的地步,谁主导已无关紧要,哪怕在内阁会议中没有定下让在下统御兵马出征的决议,这兵依然要带,中原乱事终归要平。”

    谢迁道:“知道就好。”

    “但是……”

    沈溪话锋一转,道,“但平乱之事本就不该寄望于一人之身,谢老是否同意在下的观点?”

    最初沈溪还显得通情达理,突然间语气便有些不对味,当二人对视时,谢迁发现沈溪根本不像他设想的那般心平气和接受一切。

    谢迁黑着脸道:“乃是陛下有意调你出兵,怪得了老夫吗?”

    沈溪道:“没人怪谢老,当时拿出这个结果的前提也是建立在中原叛乱加剧上,在下只是想提醒谢老一句,莫要等在下领兵在外时,军需辎重粮草物资等不肯调配到位,又不肯增派人马,各地官府也拒不配合……只让在下领一支孤军前去平乱,届时出了状况可莫要说在下不尽力!”

    听到这里,谢迁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你当老夫是什么人?”

    哪怕谢迁在很多事上的确如沈溪所言,克扣战争物资,用一些非常规手段逼迫沈溪配合他,而非他主动配合,比如在对鞑靼的战争中,谢迁将物资一再掩藏,战后都不肯将户部真实库银数量告知皇帝。

    在他看来这事做得没错,甚至觉得以后可以继续这么做,不过被沈溪直接说出来,老脸还是有些挂不住,甚至认为沈溪是在信口雌黄。

    沈溪摇摇头道:“谢老乃内阁首辅,如今满朝上下都以谢老马首是瞻,本来陛下调配的资源,到了谢老这里,便可以一口回绝,暗中拒不配合,即便执行后也大打折扣,谢老还总美其名曰为国为民!”

    谢迁愤而起身,怒视沈溪,道:“你再说一遍!”

    沈溪丝毫也不相让,道:“谢老若是觉得在下说得不妥,不妨想想之前几战,从土木堡到西南,再到刚结束的对鞑靼战事,在下几时不是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本来定下的计划,到了执行层,有几次得以完全执行?”

    谢迁怒道:“那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所定作战计划不对,难道还不能由他人来改变?就说这次对鞑靼之战,你敢说从开始不是由你策划,把一切都算准了,故意把自己陷入到绝境中?”

    话说出口,连谢迁自己都觉得这么说似乎不妥,就算谁都觉得沈溪在这一战中早有计划,但从情理上来讲,没人愿意把自己陷入绝境。

    沈溪叹了口气,摇头道:“原来在谢老心目中,在下连战局变化都能完全掌控。那敢问谢老一句,在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哦对,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这样会显得在下很能干,可以当孤胆英雄,力挽狂澜,起死回生……既然在下有这么大的自信能打赢这一仗,为何不希望朝廷各路人马精诚配合,漂漂亮亮打一战,而非把自己逼上绝路?”

    面对沈溪的问题,谢迁突然哑火了,本来沈溪“出言不逊”质问他,他该生气怼回去,却无从辩驳。

    沈溪站起来,摇头轻叹:“若谢老在某些事上有偏狭,哪怕事情发展再诡异,再不合逻辑,谢老也总会找到看似合理的解释,将责任推到旁人身上……去年那一战,从开始时在下便已制定好完整的计划,还交廷议审核并通过,但到头来各路人马都以不同理由拒不出兵……都在给自己的怯懦找理由。”

    “战争结束,结果确实很好,但跟预期完全违背,战争的进行方式是在一种非常规的方式中完成。哈哈,到头来却还是有很多人说是由在下从开始便设计好……朝中那么多人,从皇帝到朝官,再到地方官员和守军将士,甚至连鞑靼人的行军方向和作战思路都能提前设计好……”

    “难道你们都以为,我沈某人在战场上可以呼风唤雨,甚至还能蛊惑人心?那我还领兵打仗作何?直接等结果不就完了?”

    沈溪态度强硬,话说出来,完全不是跟谢迁商议,语气咄咄逼人,谢迁却不好作答。

    若是换了平时,谢迁一准甩袖而去,但此时他还能沉住气,不过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即便知道沈溪所说的是事实,他还是想找出理由来反驳,以证明沈溪从开始就是全盘计划好的。

    沈溪语气相对平静了一些,叹道:“人心有偏狭,看人也带着偏见,无论在下做什么,在很多人看来都是错的,一些看起来需要冒险之事,到执行层面上就会有人以不同理由否决,完全不顾大局。这样一来就变成牺牲我一人,维持战局平稳……若是接下来中原一战,以在下加上数千人马的性命,换来平定贼寇,怕是朝中多数人会毫不犹豫答应进行交换。难道为了所谓的大局,真的可以牺牲小我吗?”

    谢迁道:“你这算什么?在老夫面前抱怨?”

    沈溪厉目望着谢迁,道:“在下遭遇之事,谢老看在眼里,可有虚言?”

    谢迁也很恼火:“那你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去年对鞑靼一战,根本就不该进行,难道你就不知道收敛一下?既然选择领兵,就该想到事情会有怎样的结果!”

    沈溪无奈摇头:“这大概就如谢老和很多人想的那样,在下其实已把所有事都盘算好。那在下也不否认,从一开始,在下也的确想到若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会如何,那就是以自己率领的人马拼死一战。”

    “你承认了?”谢迁眼睛都快绿了,半天都被沈溪呛得没脾气,现在终于找到理由来反驳。

    沈溪道:“承认什么?承认从领兵开始便算准所有人都不肯配合?还是承认自己只希望当孤胆英雄去做那九死一生之事?又或者是算准各路人马见死不救?”

    谢迁一听顿时板起脸,却不敢跟沈溪对视,因为沈溪所说的“见死不救”正是头年里榆溪北岸一战前谢迁定下的策略,谢迁眼睁睁看着沈溪撤兵到榆溪河边却勒令王琼不许派出援军,等于说那时谢迁已经彻底放弃了沈溪。

    沈溪叹了口气道:“或许在谢老看来,战场上确实应该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是吧?不过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又比谁的命贱,非要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将自己的小命丢了?谁非要去当牺牲品而让别人坐享其成?”

    谢迁一摆手:“这些话,少在老夫面前说,老夫不是来听你抱怨的。”

    沈溪道:“在下说这些,不过想跟谢老你表明立场,以前的事已过去,在下回到京城,之所以不想领兵出征也是有原因的,便在于很多人想让在下充当救火队员,甚至做出牺牲,只想我付出却不愿意有回报。”

    “现在马上又面临出征,若到时还是如此结果,让在下陷入孤军奋战的状态,甚至让在下跟叛军同归于尽……”

    谢迁厉声打断沈溪的话:“没人让你牺牲!你只需要完成自己的差事便可,老夫之前就说过,这次只要你领兵,想调什么人马便调什么人马,六部资源全都归你指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溪行礼,显得很客气,“若一切都如谢老所言,那在下真要感谢谢老的支持和栽培。”

    “你是在骂老夫!”谢迁负手厉喝。

    沈溪道:“在下希望能得到朝廷上下配合,尽全力平息叛乱,哪怕平叛的方式不为一些人理解和采纳,也要将所需兵马和粮草调度到位,不至于让自己又陷身绝境……人都会有利己思想,谁都不是圣人,在下不希望旁人拿两套标准来针对在下!”

    谢迁一拂袖:“老夫不想让你死,有这句便足够!”

    沈溪再次行礼:“那真应该多谢谢老您成全……在下已在筹备人马,接下来也会跟陛下进言,将行军计划详细呈奏,不过很多事始终有变化,现在的作战计划只是一种设想……”

    谢迁听到这里又有些不爽,本来他是很想知道沈溪详细的行军作战计划,但现在被沈溪如此质问一番,让他有些问不出口。

    谢迁道:“你想怎样,老夫管不着,也懒得问,在行军作战上老夫相信你的能力,若你再觉得老夫是针对你,那便是你内心偏狭!老夫有事要处置,这就回去了,勿送!”

    ……

    ……

    谢迁见过沈溪,从沈府出来便往皇宫而去。

    到了内阁公房,杨廷和紧忙迎上前。

    当天杨廷和轮值当早班,还没等谢迁坐下,杨廷和便拿出一份奏本道:“谢老,之厚有上疏……这就是他的奏本。”

    谢迁皱眉:“老夫刚见过他,并未听他提及上奏之事。”

    因为想不明白,谢迁眉头深锁,有种被沈溪暗度陈仓的感觉,不过随即便释然,到底上奏不是直接呈递给朱厚照,还是经过内阁这道关卡,没有坏规矩。

    杨廷和道:“那谢老,如何应对这份奏疏?是您老亲自拟定票拟么?”

    “说什么的?”

    谢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拍打一下朝服上的泥水,镇定自若地问道。

    杨廷和回答:“是有关出兵的奏疏。”

    “调兵的么?”

    谢迁又看了杨廷和一眼,似觉得无关紧要,摇头道,“他每次出兵,都不会带太多人马,耗费帑币也不多……这次他准备调多少人马出征?”

    杨廷和早就烂熟于心,此时也未再看奏疏,直接回答:“两万人马,从京营调拨。”

    谢迁霍然站起,惊愕地问道:“多少?两万?还是从京营调?京师出了状况他能承担得起吗?”

    不由自主,谢迁上来便质疑沈溪,等把话说出口,他突然想到之前答应沈溪不会克扣战争资源,一张老脸瞬间有些挂不住。

    杨廷和道:“在下也觉得之厚调拨人马太多,动用的军资粮草之数远超以前他几次平乱战事,甚至比西北之战所用都多。”

    或许是感受到谢迁对沈溪有意见,杨廷和没有遮掩,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但让杨廷和有些意外的是,谢迁只是刚开始抱怨了两句,随即微微垂头好似在想什么心事,对于沈溪奏疏的内容不再提及。

    杨廷和多少有些迷惑,问道:“谢老,您看……”

    “唉!”

    谢迁叹了口气道,“介夫啊,你有所不知,老夫刚见过他,有关出兵的事跟他商议了一下,他虽然没提上奏之事,却提出让老夫不要干涉他的军事部属,即便要否定,也要由陛下来,老夫实在不方便出手。”

    杨廷和这才明白原来沈溪已经跟谢迁达成协议,所以沈溪才会“狮子大开口”一次就要跟朝廷讨要两万人马,还都是从京营调拨。

    杨廷和道:“谢老,要不这样,由在下来拟定票拟,回绝他的奏请?”

    “不可!”

    谢迁摇头道:“他要调拨两万兵马,从道理上说其实没错,中原乱军数量至少有十数万,虽然只是一群草寇,但若率领人马不多,难以对贼寇形成有效威胁,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如今几路平叛人马遭遇的困境,其实就在于出动平叛的人马数量严重不足……”

    因为心中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谢迁想着不要为难沈溪,便开始耐心解释起来,这在杨廷和听来非常不可思议。

    谢迁最后好像是在做总结:“……老夫既然已答应他,让他放手施为,这两万人马,再加上之前调动的人马,大概距离彻底平叛为时不远。”

    杨廷和道:“谢老,此番变乱本就从中原而起,距离京畿太近,甚至兵锋一度已到顺天府,此时从京营调拨数万人马出征,势必影响京畿安危,如此莽撞之举怎能轻易而为?出了问题,咱们可承担不起。”

    对于杨廷和来说,他说话的态度已非常诚恳,算是站在一个保守派的角度说明问题症结所在,那就是面对叛乱,首先要保证京城的安全,这也符合朝中多数人的想法,以前谢迁也是如此想的。

    不过对现在的谢迁来说,这话多少有些刺耳,甚至让他觉得不理解。

    “之厚那小子刚说过,朝中人会给他使绊子,站在自己的立场否定他的动议,老夫还不相信,怎么现在介夫对之厚领兵数量多寡有如此大的排斥?难道调拨两万人马,京城就要陷入危局中不成?”

    杨廷和没得到谢迁的回答,着急地催促:“谢老,您可要拿个主意啊。”

    谢迁稍微迟疑后道:“介夫,老夫已跟你说过,这次老夫不会反对之厚,而且内阁也不要给他设门槛,若是陛下觉得两万人马太多,完全可以由陛下来反对,老夫答应过的事情,现在便反悔终归不妥。而且你出面行票拟否定,老夫有假手于人的嫌疑,更是不妥……”

    说话间,谢迁显得意兴阑珊,摆摆手,大概意思是杨廷和不要继续坚持,免得让他老脸无光。

    杨廷和看到这架势,心里非常失望,但他到底不是首辅大臣,在内阁中有事还是要听谢迁的安排,只能行礼:“在下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

    ……

    一份上奏,内阁给出的票拟,是同意沈溪奏请,而后奏本紧急送到司礼监。

    不过这次并非是司礼监派人来取,而是杨廷和亲自送去,因为谢迁已回到他长安街的小院,杨廷和并不担心被谢迁知道这么做不合规矩,他去司礼监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跟张苑打声招呼。

    在杨廷和看来,谢迁因为对沈溪的承诺,已无法干涉这次沈溪奏请调拨人马和物资数量,只能由他跟张苑提,哪怕张苑居心不良,但他猜想张苑跟沈溪在出兵问题上必然意见相左,或许可以利用张苑跟沈溪间的矛盾来促成张苑修改票拟,或者是让张苑在皇帝面前提议少调拨人马。

    本来在没奉召的情况下杨廷和没资格入内宫,司礼监乃是禁地,但皇帝一直不管事,作为内阁大学士,在很多事情上也就独断专行了一些,当他往司礼监去时,路上即便有太监和侍卫看到,也不敢阻拦。

    从内阁出来,经会极门、归极门、宝宁门,便已到司礼监掌印所在的执事房外。

    正在里面办差的张永得知消息后,赶紧迎出来,即便杨廷和再心高气傲也要对张永行礼,张永到底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位高权重,又是宫中太监中资历深厚的存在,有军功榜身,正是杨廷和想结交的类型。

    “……杨大学士为何往司礼监来了?”张永有些紧张,生怕被人知道杨廷和私自造访司礼监。

    这次杨廷和到来显然不是出自皇命,张永想来可能是有关谢迁的吩咐,所以他想赶紧让杨廷和把事说完,好让对方早些走,便当事情没发生过。

    杨廷和从怀里掏出沈溪的奏疏,道:“兵部沈之厚奏请出兵,事关紧急,本官才亲自来一趟。”

    张永稍微释怀,心想:“若是有沈之厚的上奏,就算杨介夫到司礼监来的事传出去,也没那么紧要,总归好跟陛下解释。”

    杨廷和道:“不知贵监掌印张公公在吗?”

    司礼监同时有两位“张公公”,面对张永,杨廷和所要找的却是张苑,所以杨廷和还特别强调了一下是要找“掌印张公公”。

    张永道:“他没来,估摸这会儿还在休息。每日上午陛下有问事的习惯,他会到豹房……或者乾清宫。”

    杨廷和多少有些失望,皱眉道:“那他几时会过来。”

    “这个……不好说。”张永有些为难,因为他根本不知张苑几时前来,甚至不知张苑是否会来,蹙眉道,“此奏疏,咱家会替您上呈,或者找人去跟张苑张公公打声招呼。杨大学士还有别的吩咐吗?”

    张永看出来了,杨廷和绝对不是那种随便乱规矩,喜欢无的放矢之人,既然此番冒着被人攻讦的风险到司礼监来,一定有目的。

    杨廷和此时非常犹豫,显然不确定是否要跟张永说事。

    最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沈之厚提议调兵的数量,以及调动战争物资的规模……大大超出了如今朝廷所能承担的范围,所以想跟掌印张公公商议一下,看看该如何解决。”

    张永一听便明白了,所谓的商议解决,不过是想依靠张苑给皇帝建言,让朱厚照来否定沈溪的提请,或者直接由张苑来操刀削减数量。

    张永皱眉道:“不知此事……谢阁老是何意见?”

    张永可不是雏,他对宫内的秩序看得很清楚,若内阁对此行使否决权,直接让谢迁定个否定的票拟便可,张永心想:“杨介夫亲自前来,莫非是谢于乔不知情,再或者是谢于乔和杨介夫都知道有关沈之厚的奏疏必要由陛下过问,非要有人在陛下面前说诋毁的话不可?”

    杨廷和直言道:“谢老的意思,是同意兵部奏请。”

    张永马上明白过来,心想:“杨介夫这是想跟谢阁老对着干?又知道他自己无权,只能来跟张苑打交道。这事真透着一股稀奇,什么时候谢于乔会支持沈之厚了?”

    张永不动声色,道:“谢老同意奏请……不知咱家该如何跟张苑张公公转达杨大人的意见?是驳回……还是减少?”

    杨廷和道:“看情况吧,即便同意奏请,调动人马和辎重等事也该从长计议,而且不应从京师调拨,最好是从西北和湖广等地调动,此事紧急,且关系重大,希望张公公能将话带到。切记。”寒门状元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