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宰执天下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一)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一)

    来犯的辽军败退,当捷报传到韩冈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

    王安石的新书早就收了起来,韩冈对于训诂学的兴趣,远远比不上近在眼前的胜利。

    尽管在预备方案中也做了与辽人决战的准备,但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説,韩冈都没有在此时挑起宋辽大战的念头。将战斗的规模局限在略略扩大的边境冲突上,最为符合韩冈的利益。

    “总算是了结了。”

    纵然在外一diǎn也没有表现出来,但为了这一场稳定河东的胜利,韩冈一个多月来殚思竭虑,付出的辛劳远远过任何人,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一声长叹,却是放松下来的感慨。

    “这可是澶渊之盟后,对契丹战果最多的一次。一战斩辽军千级,几十年来何曾有过?!”黄裳却兴奋得坐不住,“要是那些萧十三派来的内应也能算,可就是两千人了!”

    “也算不得什么。”韩冈笑着摇头,“正剧早完场了,这收尾的杂扮却拖到现在,无论放在京城的哪个瓦子里,早就一片声的喝倒彩了。”

    “也不能説是杂扮吧。”黄裳倒是叫着屈。

    他在京城中,也曾在各个瓦子里的勾栏看过百戏。一场戏,正杂剧是正篇,到了尾声则是上演一出插科打诨的杂扮。无论如何,他都不觉得韩冈率领河东军立下的功劳,会比种谔、王中正等人稍差。这可是对上辽人,依然稳稳的占着上风!换做是其他武将文帅,有谁能拍着自家的胸脯説,做得能比韩冈更好?

    韩冈悠悠然的重又看起折克仁和折可大的捷报,从龙飞凤舞的字体中可以看得出来,撰写捷报的人,恐怕在动笔的时候,也是兴奋得难以克制了。

    “经此一败,辽人不会再来了吧?”黄裳稍稍冷静下来后,不放心的又问韩冈。

    “谁知道呢?要是萧十三疯那可就难办了。”韩冈轻松淡定的笑容,让他的话像是在开玩笑。

    黄裳陪着笑了两声,又道:“是不是派人去通知李都知回来?他在浊轮砦,当是还没有收到消息。”

    李宪是在开战后,赶去浊轮川边的浊轮砦的。坐在丰州城,他始终做不到韩冈一般的闲适,最后向韩冈请命,去浊轮砦镇守,以防暖泉峰有失。

    东胜州的辽军南下两条路,暖泉峰、浊轮砦一路,是李宪的河东军,柳川、唐龙镇,是折家的麟府军。不过才他走一天,捷报就传回来了。计算脚程,这时候他应该才进寨。

    “是得派人去。”韩冈diǎndiǎn头,“不过让他再在浊轮砦待上一阵吧,不让他守着暖泉峰的后路,恐怕也不能安心。勉仲,你帮我起草关报,经此一败,辽人或许还会反扑,左右四邻都要通知到,以防万一。”

    黄裳兴高采烈的diǎn头应声,韩冈要将柳川的大捷传出去,哪有不愿意的道理。提起了笔,边写边问:“朝廷那边呢?”

    “等派人确定了斩数再説。这一道手续不能少。”韩冈看着黄裳提笔就写,不愧是福建才俊,文采可比陕西的士子强得多。

    “辽人奸细煽惑,黑山余孽作乱……”韩冈抿着双唇,笑得意味深长,“这一下当不会有人再説嘴了。”

    “啊?”黄裳疑惑停下笔。

    “没什么。”韩冈笑道,“只是之前的两万斩的确太惹眼了。”

    ……………………

    “两万三千斩!亏韩冈敢向朝廷説!就是种谔趁西贼内乱之际,灭了西夏的最后一部兵马,斩也不过两万两千余!”

    “河东军所斩党项,尽为黑山河间地的逃人,意欲归附中国。所以河东军能不伤分毫,便有数万级。那是乘人不备。黑山逃人如何能想到,本因收留他们的官军会痛下杀手?”

    “杀良冒功之罪,岂可轻恕?百禄昨日就听説,御史台那边要上本弹劾韩冈擅兴和杀良之罪。枢密备位西府,岂可默然不言?”

    吕公著知道,在朝堂上有许多人都与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的范百禄一样,认为韩冈在河东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在挑起宋辽两国之间的纷争。是以边疆的安定为赌注,为自己的官位鸣锣开道。就像是徐禧一般,以私心坏国事。

    不过吕公著并不认为韩冈是这样的人。了解多了,旧时的偏见也少了一些。在他的了解中,至少韩冈之前的表现,一向是以国事为重。而重夺旧丰州,也是缩短疆界防线,以瀚海天堑为界,保全内地的良策,并非是韩冈好大喜功之故。

    “……听説子功旧年随熊本平泸蛮,夷酋领众归降,有裨将欲杀之,是子功劝阻下来的?”

    “些许小事,不足当枢密垂问。”范百禄是当年在王安石刚刚秉政时,便痛骂其十项大罪的范镇的侄儿。他曾随熊本平定西南夷,一向主张招抚、缓攻,用文臣治边,善待夷人。他对吕公著道:“杀降不祥,活千人者封子孙。韩冈如今屠戮归降蕃人以为己功,满手血腥,不知日后説起圣人仁恕之道,他愧与不愧?”

    “韩冈不是贪功的人。他要是想贪那份功劳,当年就不会拒了撤离罗兀城和平叛广锐军两次功赏了。广锐军的性命,也是他保下来的。”吕公著猜测着韩冈如此上报的原因,“他是被下面的那群赤佬给裹挟了。李宪、折克行岂是那等会放过功劳不要,以国事为重的纯臣?”

    “下面的骄兵悍将就该杀两个以儆效尤,哪有任其摆布的道理?!”范百禄厉声道:“若如枢密所言,韩冈更是有负圣恩。擅兴好杀犹不失一方名臣,可若是为僚属裹挟,那可就是无能至极。”

    “莫要求全责备。韩冈尚不及而立,弹压不住也不足为奇。药王弟子的名声虽响亮,可德望还远没有养成。治政尚可,但统领一路兵马还是差了一筹。”吕公著叹道,“説起来镇守河东,还是韩冈第一次统领一路,掌管一方边事。之前有章惇,再之前有王韶,在广西和熙河,有他们两人掌控大局,韩冈的性子才没有闹出大错来。这一次独领一路,的确是做得错了。”

    听到説起章惇,范百禄冷哼道:“章惇一向好兴兵,故与韩冈亲厚。韩冈的奏章肯定也看到了,这一次,看他如何为韩冈辩解!”

    ……………………

    章惇正在看着韩冈的奏报,脑仁也是一阵阵的抽痛。

    河东军的两万斩实在是太过火了。前两天,河东奏闻説有了一万斩,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只是认为韩冈会见好就收,也就没有去写信,谁想到到了今天,就变成了两万三千。这未免太骇人听闻,竟把党项人当成南面的交趾人一般。

    种谔也是两万,可当时是西夏军内乱,又没有投诚大宋,种谔领军乘机掩杀,尚能説的过去。可这一批南下的党项人可都是意欲归附的逃人,好生抚慰安置还来不及,怎么就能让人杀了换功劳?

    章惇也觉得韩冈做得过头了。他知道韩冈的手段和为人,要説他镇不住下面骄兵悍将,那是笑话。韩冈对异族的杀性,章惇可是在南征时,便了解甚深了。

    出身陕西的韩冈,对党项人有着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乃是人之常情。西夏惯于背盟,大宋不知吃过多少亏。西夏的孑遗,死光了天子还能多睡个好觉。

    韩冈将杀了泰半黑山党项,对于河东的长治久安是最佳的策略。但没必要将自己也陷进去吧,一旦黑山党项中有人聪明到入京敲登闻鼓,一切可都是韩冈的责任了。

    不过现在章惇找不到人商量。

    徐禧之事,一因其殉国,一因盐州城破后,西夏随即生变,使得他之前的守盐州策略不算过错。但吕惠卿依然自身难保,毕竟京营禁军在盐州死伤太重,总得有人出来负责,以安人心。

    京营诸军在东京城中驻扎了百余年,许多偏裨将佐,都能与宗室、皇亲扯起千丝万缕的关系。盐州兵败所掀起的动荡,光是将逃离盐州的曲珍下狱,可是远远不够抵偿京营禁军家属们的愤怒。王珪和吕惠卿两人中,肯定要有一人被牺牲,甚至两人。

    御史台要挑头攻击韩冈的消息,章惇已经可以确定。毕竟他这个罪名不容易洗。最关键的,只要让天子留下韩冈无法镇服麾下将领的印象,韩冈想要晋身两府,少説得往后拖上十年。

    三十不到便望执政,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足为奇。

    章惇正为韩冈担心,想着该怎么在天子面前为其缓颊,就听见门外有人喊:“枢密,枢密,太皇太后上仙了。”

    太皇太后上仙?章惇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苟延残喘到了今天,曹太皇终于走了?

    这可不是好消息,没有太多的感慨,只有利弊的估量。

    章惇只觉得心头又给压上了一块巨石,从今往后,宫中最尊贵的便是那个左心牛性的高太后了。同是反对新法,曹太皇可比高太后要知道轻重。

    当真是祸不单行!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