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无辜的》 ρO-1㈧.cōм 楔子 远在城市之外,郊外一个废弃的工厂里,生锈的铁管不断渗出橙红的水滴,在角落聚成一小滩水渍,屋顶的铁棚露出微小的缝隙,冰冷的月光从缝隙里潜入,划在女人汗湿的脸上。 她的四肢都被绑在椅子上,嘴巴和眼睛都被封住,细碎而繁杂的脚步声反复凌迟她的耳朵,她紧张得发抖,如秋天在风中快要坠落的枯叶。 “老大,人还没来怎么办?”一把粗嘎的嗓音响起,充满不安。 “呵,你担心什么?”另一个淡定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应,“来晚了就让他们收尸吧!” “唔、唔……”听到“收尸”两个字,女人反应激烈地想挣开身上的束缚,她要逃走!她不想死! “喂喂喂!你乖乖待着!”小弟一见有状况,干脆就给了女人一巴掌,继续威胁道,“再动,你就不是挨巴掌拳头这么简单了!” “呵呵,等一下,”坐在破旧沙发上的老大突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既然陆先生迟到了,那就请梁小姐送个警告过去如何?” 女人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酒精味…… “唔、唔唔!” “抱歉抱歉,这里不是医院,只能拿啤酒消毒了!”小弟把啤酒倒在一把钳子上,然后递给老大,他则到她身后解开她手上的绳子。 “唔唔!唔!唔——” “放心,就一块手指甲,不送过去给陆先生看,他还以为是恶作剧呢!”老大嘴角泛着冷笑,用力抓过女人的右手。 “唔唔唔!唔唔——”不要!不要! “砰!” 钳子快要夹住指甲的那一刻,原本紧锁的铁闸竟然被撞开了! 外面的车灯放肆地照进昏暗的工厂,在一群壮汉之间,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将刚刚卸下的大锁抛向老大脚下,目光冷如夜里等待猎食的恶狼。 “看来陆某差点就赶不上了,是吗?”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令人不寒而栗。 女人被打得红肿的脸,价格不低的衣服全是灰尘和血渍,都足以点燃男人的每一根神经。 “钱呢!交上了!”老大不甘示弱,作势就要把女人的指甲拔了。 “唔唔唔唔!”她感觉到自己的指甲在发痛! “你敢拔她一个指甲,我就在你身上挖出一根骨头赎罪!”男人的语气说得清淡,却有一股山雨欲来之势。 一道枪声划过郊外宁静的夜空。 这是沾满鲜血的夜晚。 -- ρO-1㈧.cōм 第一章 九月的风依旧残留着夏天的温度。 陆衍之捧着一束满天星,缓缓半蹲在墓碑前。 陆家梁云兮之墓。 “抱歉,哥下星期要出国,可能来不及回来看你。”他的视线留连在碑上深刻的笔画里,直到目光滑到最后的一划,他才相信梁云兮真的不在人世了。 每每来到这个地方,总要再一次认清现实。 记忆中娇小可人的女孩,笑得如夏日荷花般纯洁女孩,你的命运为什么如此坎坷? 都怪我没保护好你。 陆衍之的脑海里无数次浮现出这种恼人又无力的想法,这种事无疑只是在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放心,下星期爸妈会过来的。”他淡笑,眼里并没有笑意。 她说过,最喜欢他笑的样子。 自从她离开后,他发现自己怎么笑都很勉强。 且听风吟。 店面分成两层,装修风格颇为大胆,墙壁和地板用了深深浅浅交杂在一起的蓝,然后再以纯白木桌椅点缀,让人恍如沉陷在爱琴海那片无际大海边,微咸的海风缠绕在身上每个角落,甚至好像能听见海鸥的叫声。 这家店,就像把希腊海边扬起的风带到这个拥挤又闷热的城市了。 “沈阑,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棒吗?叫我一下午坐在这里发呆都可以啊!”二楼一大片玻璃窗旁边,一个短发女孩兴奋地对对面的男人说。 沈阑听了不太爽快,再次更正:“叫我哥,还有,你特意把我叫出来就为了这个?” 沈珊愣了,什么叫“就为了这个”? “喂喂喂,大叔,我看你天天闷在办公室,所以好心把你带来这个地方轻松轻松,不然本小姐还不屑和你一起来呢。” “我是你哥,不是大叔!”男人也对上了年纪的称呼很在意的! “我还在二字头,你已经到三了,咱俩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嘚瑟地扬起剪刀手,就差掏出身份证来炫耀了。 “臭丫头……”喝尽杯里的咖啡后,他利落起身说:“走了,回公司还有事要处理。” “哦——”她故意把尾音拉长,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她在他的身后摆鬼脸。 下楼的时候,沈阑高大的身躯突然停下,沈珊没刹住车就撞了上去。 “大哥,干嘛突然停下来!”她摸摸被撞疼的鼻子,本来鼻子就不够挺了。 他没回答她的话,她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下的前台位置。 “小然,今晚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好不好?有家烧烤摊很不错。”许宁换下工作服便叫住要进蛋糕房的女人。 “哟哟,我们许师傅要请吃宵夜啊?请问本老板可以参加吗?”被唤作“小然”的女人还没说话,打扮明艳的老板娘语带调侃地问。 “呵呵,老板娘你不是明天还要外出吗?下次吧。”许宁把急切的目光又投向心仪的女孩。 冯惠然清明的眼眸对上许宁,缓缓敛下,摇了摇头。 “离这边挺近的,穿过两条街就可以了。” 她还是摇头。 “不如……” 还没等他说完,她还是摇头,立刻转身进了蛋糕房。 “那女生是不屑跟他说话了吗?好绝情哦。”沈珊偷偷地说。 沈阑没有答话,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下面的两人是侧对他们说话的,沈阑只看到冯惠然的侧影,她很瘦,脸色也很苍白,头发剪得很短很薄,只留到了脖子以上。 上了车,沈珊终于按捺不住发问:“那女生是谁啊?难不成是你的前女友!” 天啊!她可以脑补一出五万字的破镜重圆大戏了! “神经!”沈阑很快就否定了她的猜测,他迅速发动汽车,轻声地念,“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些眼熟。” “该不会是前世今生吧?这很老土啊。”她的想象还没停止,摸着下巴继续念叨,对这剧情略带嫌弃。 “小姐,你可闭嘴吧。”他无话可说,踩重油门,车子疾跑在通畅的马路上。 等许宁离开后,陈嫣就走到蛋糕房门口,看着冯惠然熟练地在蛋糕上抹奶油、裱花什么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冯小姐,您在本店做了多久了?” 冯惠然裱完最后一朵玫瑰花,才朝她伸出了四根手指。 “你待了四年,应该很了解许宁的为人吧?”陈嫣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了卷自己的长发。 许宁是“且听风吟”的面包师,由于外表颇为出众,之前被客人拍了照片,他本人还在微博上小火了一把。 他为人老实,做事认真负责,陈嫣对他的评价颇高。 冯惠然点了点头,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陈嫣真觉得有气发不出:“他对你有意思,你看不出来?我不信。” -- 第二章 看出来又怎样? 她和许宁不会有结果的。 陈嫣何尝不明白她的苦衷,倚在门边,轻音乐在店里悠扬,但她们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他明知道你说不出话,还愿意继续追你,说明他是真喜欢你啊。” 冯惠然从冰箱拿出一些水果清洗干净,才转过身用手语表达自己的意思:我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 “你的‘好好过日子’就是封闭自己的感情?”陈嫣心有浊气吐不出,她了解冯惠然的过去,也明白她背负着多沉重的过去,但作为好友,陈嫣希望她可以放下不开心的一切,才叫“好好过日子”。 冯惠然拉了拉口罩,指了指外面,示意她有客人要招呼。 无奈,陈嫣只好中断“洗脑”,转身带上标准笑容去接待客人。 她落得一身清静,小刀利落地把奇异果切成薄片。 许宁很好,正因如此,他的人生更不该让她这个哑巴给耽误了。 晚上十点,“且听风吟”正式打烊,陈嫣有车,就停在旁边的一个大型停车场。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陈嫣虽然知道她四年来都是坐公交车来上班,但作为她的好友,还是忍不住习惯性问一句。 冯惠然嘴上笑笑,一如往常扬起手中的公交卡拒绝她的好意,陈嫣的家和她的家是相反方向,她不好意思叫人家大晚上绕远路送她回去。 陈嫣帮她的已经够多了。 陈大小姐不意外她的答案,抛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那你自己小心点,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冯惠然嘴唇微张,眼看好友已经渐行渐远,嘴唇只能无力合上了。 她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来。 她走到候车站,乘上末班车。从末班车里望到的景色总是空旷的,没有人潮拥挤,没有来去匆匆,只有沿路的灯光寄来片片昏黄。 一个小时后,公交车终于停到了倒数第二个站,她下车,听见的是满大街的寂静。 这地方是老城区,基本是老工厂和老房子结合在一起的,如果在白天走过这条街,你会看见一排排年久失修的大楼,勉强挤在一起,后面是老工厂的烟囱在努力排出灰色的气体,远望前方又是一座座风格前卫的高级商务楼…… 城市的进化,有着深深浅浅的分界线。 她习惯抿嘴,迈出快速的步伐走过熟悉的大路小巷,进入其中一间旧大厦。 大门原本安装了电子锁,后来坏了,也没人提议要修理,因此这门只要随便一拉就开了。 她住在七楼,这栋楼没有电梯,她每爬到四楼或五楼都要先喘口气再爬。 六楼走廊的灯忽闪忽灭,怪诡异的,她每次经过六楼都会用尽全身力气跑上七楼。 回到自己的住处,她迅速反锁,再搬起一旁的椅子挡住门板。 好像怕被谁发现似的。 这地方不大,约摸只有30平米,一室一卫,连阳台都没有。 第一次来看这房间时,没有空调,连一张床都没有,空溜溜的。 即使是在老城区,但这房的租金还是超出她的预想范围。 房东是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看她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前两个月就没有收她的水电费。 最开始,她是预支了工资来买最基本的生活家电,陈嫣当时知道她的难处,也很大方地说要借钱给她先应急,但她拒绝了。 曾经的千金大小姐,即使没了金钱光环,但她还想保住最后的尊严。 这张小小的单人铁架床,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开始听着刺耳,只好忍住,后来就慢慢接受了。 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在他们一家三口的群组里发消息。 每天都给父母报平安,已经成为她的日常。 -- 第三章 灯红酒绿的酒吧里,交错的酒杯盛的是各自的迷醉,台上的驻唱歌手对着麦克风唱出一首首充满悲欢的歌曲,灯光掠过的每一张脸,又隐藏多少故事…… “哈,你输了!”吧台上,一个男人看到了手机里某场比赛直播的结果后,激动地拍了大腿。 “……”陆衍之无语,最后还是爽快地掏出几张大钞票。 “兄弟,今天运气很差哦,谢谢啦!”沈阑贱兮兮地说着,还不忘赶紧把钱收好。 “你叫我来就为了和你赌这场比赛?”陆衍之烦闷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他下班就收到他的消息,都没来得及回家就赶来这里。 “咳咳,才怪。”他沈阑是这么无聊的人吗?虽然打赌赢钱这事也很重要,他稍稍压下声音问,“听说你爸想撮合你和王家千金?” “……你哪里听来的?”陆衍之眯起眼,挥手示意酒保再拿一瓶啤酒过来。 他皱起眉头,摆出一副“我怎么会不知道”的表情:“大家都在说啊!听说王家千金对你还挺有兴趣的。” “我没听说,对王家千金也不感兴趣。”当事人并不在乎,只盯着酒瓶里金黄色的液体里的小气泡,仿佛在思考什么。 沈阑吐血:“您老也不小了,还想挑什么小妹妹啊。” 陆衍之冷笑,瞥了某人一眼:“你好像和我同年,还比我大几个月吧?该担心的是你。” “哥哥我幽默风趣,风流倜傥,一堆美女等我挑,我才不用担心。”说完,他抓起两颗花生米抛进嘴里。 陆衍之直接拿起酒瓶喝了口啤酒,不知是不是酒精作怪,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起不想再看到的面容…… 不知不觉,已经四年了。 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果然,她还是做贼心虚,畏罪潜逃了。 再想起梁云兮的死,陆衍之的心从最开始的撕心裂肺变成如今的麻木闷气。 沈阑当然不知道好兄弟在想什么,正要起身去洗手间解决“人生大事”的时候,一男一女正搀扶着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女孩从他们身边路过。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还要喝……” “别闹了。” 在酒吧,总有一些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女孩来借酒消愁,沈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不过,扶着小女生的那个短发女人—— 他眯了眯眼,认真地瞪着那渐渐隐没在人群中的背影,嘴里不由自主念出了一个名字。 “冯、冯惠然……” 哐当一声,陆衍之手里的酒瓶掉了,啤酒洒在吧台上,昏黄的灯光下映出流光一片。 酒保连忙拿来抹布擦干净,啤酒沿着桌边滴在他的西裤上他都无动于衷。 “你提这个干嘛?”陆衍之的嗓音变得冷硬,墨色的瞳孔的周围隐隐漫上血丝,令人不寒而栗。 “我……”沈阑当然明白这名字是陆衍之的大忌,但是—— 他往那人离开的方向指了指,嘴角微微抽搐:“我好像看到她了,好像就是……喂!” 话音未落,陆衍之就推开高脚椅冲向他所指的方向! “我去,等我啊!” 不是她、不是她,也不是她——他的目光努力地辨认着昏暗空间中的每一张脸,薄汗从额角慢慢透出,心跳疯狂加速,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记忆中的女人,嘴角上方有一点比芝麻还小的痣,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颗痣似乎也跟着染上了笑意。 二十岁的时候,她染了一头浅褐色的头发,还将发尾烫成了波浪卷,因为她喜欢的明星是滨崎步。 陆衍之就按照过去的记忆在寻找她的身影。 他走出了酒吧大门,晚风吹散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霓虹灯还在黑夜中发亮,在这条酒吧街,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不足为奇,什么褐色卷发的女人更是不少,但他很清楚,没有一个是她。 没有。 “喂,陆大少,你还要找多久啊?”沈阑见他跑出酒吧,连忙付了酒钱就急匆匆跟在他身后,现在这男人都走遍了整条酒吧街还不满足啊? 陆衍之没有回头,那卡其色风衣在风中飘摇,微冷的声线没有起伏:“你确定看见她了?” -- 第四章 沈阑语塞了。 作为陆衍之多年死党,他当然清楚陆衍之和冯惠然之间的关系。 正因如此,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他倒吸一口凉气,问:“如果真的是她,你会怎么办?” 如果刚才不是太惊讶一下子说漏嘴,他绝对不会说出“冯惠然”这三个字。 陆衍之的答案很简单:“找到她。” 沈阑摇摇头,本想掏出香烟,才想起沈珊那丫头把他所有的烟都丢了。 “找到了,然后呢?”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一口浊气哽在胸口,无法释放出来。 找她,又能怎样? 梁云兮已经死了。 沈阑无奈叹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听我说,无论当年指使他人绑架云兮的人是不是她,你都已经把她家整垮了,她也一无所有了,就放手吧。” 他不语,后牙槽咬得死紧。 他明明比谁都清楚,梁云兮的死和那次绑架没有直接联系。当年绑架事件后,警察那边调查过后因为证据不充分而放了冯惠然,但还是有不少蛛丝马迹指向了她—— “我要找到她。” “陆……” “我绝对会找到她。” “……”沈阑清楚,陆衍之这次真杠上了。 陈嫣的表妹因为失恋跑去酒吧喝酒了。她和这表妹平时关系不错,所以这表妹心情不好还愿意打电话给她,邀请她一起来借酒浇愁,她一发现不对劲,就提前关店打烊,临时带上许宁和冯惠然去酒吧找人。 就在冯惠然和许宁一人一边扶着陈嫣表妹走出酒吧的时候,不经意间就被沈阑认出来了。 “唉,今晚谢谢你们了,有空请你们吃饭啊。”陈嫣把表妹安顿好以后,带着歉意对两人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许宁说。 冯惠然也用手语表示她不需要这么客气。她看着那年轻的女孩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前男友的名字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想当年,自己也是这样傻过来的,最后,还被那个人臭骂了一顿。 她哭得梨花带雨,他心肠依旧冷硬,绝不放下面子哄她。 可是,当那个女孩脸上有一点不悦,他就会第一时间跑去耐心询问,用无比温柔的语气安慰她。 那是冯惠然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温柔。 “太晚了,许宁,你送惠然回去吧。”陈嫣对许宁说完,又给冯惠然打上预防针,“你不要拒绝,现在十二点多别跟我说还有什么末班车。” 冯惠然失笑,还是跟上许宁的步伐,坐上他的车回家。 一路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深夜电台在播放歌曲,冯惠然说不出话,许宁要开车,也不会手语,自然不能分神和她对话。 冯惠然反而觉得挺庆幸的。 十多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某小巷的入口前。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许宁也跟着下来说:“我送你到楼下门口吧。” 她看得出他眼里的情意,还是摇了摇头,在手机上输了一句话后给他看。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自己回去就好。 许宁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想说点什么,她已经迈步走进路灯一闪一闪的巷子里。 虽然她说不出话,但拒绝人的态度还是一等一的狠。他苦笑地想。 最后,见她安全走进了大楼,他才离开。 陆衍之不是没有调查过冯惠然的下落。 四年前,陆氏以强势的姿态高价收购大量鼎丰股份,很快就吞并了这个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老牌企业。 同年,一手创立鼎丰的冯氏夫妇因为承受不住打击,在家服毒自杀身亡。 冯家千金也在不久后如人间蒸发一样。 他透过不少途径查过各种可以离开本市的交通方式,但都没有她的痕迹。 冯惠然这女人狡猾得很。 -- ρO-1㈧.cōм 第五章 根据沈阑的说法,他之前在一家叫“且听风吟”的甜点店见过穿着工作服的冯惠然。 陆衍之派人去调查那家店,很快就有了结果。 这家店也是在四年前开张,主打蛋糕甜点,在网上颇有人气,老板也是大有来头的人。 陈嫣,汐安连锁酒店老总的千金。 或许,不是他的派的人手不够尽力,而是有人刻意把她的踪迹压下去了。 这家店的员工加上陈嫣就只有四个人,陆衍之一眼就看到了冯惠然的名字。 四年来,她就一直躲在本市,他竟然都没发现。 再往下翻,他看到冯惠然的近照。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曾经的浅褐色卷发已经变成了黑色短发,没有化妆的她失去了以前的意气风发,自信骄傲。 连嘴角上的痣都黯然失色。 她变成这样,只是因为换了发型和没有化妆吗? 另一张照片里,她戴着口罩和手套,在蛋糕房里做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 由于蛋糕房有一面是透明玻璃,方便客人看到制作蛋糕的过程,照片里还有两个小孩正扒着玻璃专心看着原本平平无奇的蛋糕胚被加工装饰成好吃又漂亮的样子。 有一年,在他生日的那一天,冯惠然拿着一个塌成比萨斜塔一样的草莓蛋糕来找他,说是帮他庆祝生日。 他很是不屑,看着她兴致勃勃地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结果蛋糕上的奶油打发不完全,蜡烛一插上去就滑下去了。 “呵呵……我们不点蜡烛许愿了,反正只是形式而已!”她尴尬地为自己挽尊,然后切下最大的一块蛋糕给他。 他眯起眼,盯着蛋糕夹馅里大小不一的水果块,哪有人会拿苹果和雪梨当蛋糕夹馅…… 而且那蛋糕胚一口咬下去,感觉就是在啃蛋饼。 陆衍之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晚上,梁云兮拉上他们一班好友给他弄了一个惊喜派对,他瞬间就把冯惠然和她的蛋糕都抛之脑后了。 后来,冯惠然每年都会准时给他送上生日礼物,有名表有领带有衣服,就是没有了她亲手做的生日蛋糕。 如今,她在他的世界以外,帮陌生人制作一个又一个代表幸福快乐的生日蛋糕。 在重新调查之前,沈阑还是忍不住对他多说了两句:“阿衍,还是放手吧,云兮死了,冯惠然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你就别再找她麻烦了。” 沈阑说的不无道理,但他陆衍之就是放不下。 是时候要会会她了。 他摸着照片中的女人,眼里凝着冰霜。 冯惠然今天上早班,下午四点半就能下班了。 回去之前,她到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场去买东西。 明天周三,她放假一天,所以自己并不急着回家,她推着购物车,先在商场里慢慢逛两圈再决定晚餐吃什么。 走到零食区,身边就路过了两个年轻女生,她们撕下一个保鲜袋打算装点散装零食。 “要买这个吗?花生糖。” “这个牌子我吃过,感觉花生很少而且太硬了,你有吃过鼎丰零食吗?我以前超喜欢他们家的花生核桃酥!” “哦哦!我也吃过!小时候经常和我弟还抢着来吃,后来还被我妈打了我俩一顿!” “哈哈哈,好惨啊!不过这牌子好像没怎么看到了……” “是啊,之前看新闻说好像倒闭了还是怎样的……” 两个女生聊着聊着就走远了,冯惠然看着眼前一大片零食,时代在发展,零食的口味也越来越多,包装也越来越多花样,看得眼花缭乱,偏偏少了童年的味道。 鼎丰的花生核桃酥吗? 她也很想再尝一次啊,哪怕是最后一次也好。 可惜,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 来到生活用品这一排,她环望着琳琅满目的牌子,内心充满纠结。 她的洗发水终于用完了。 之所以说“终于”,是因为那洗发水价钱便宜,但效果不怎么样,头发洗出来很毛糙,一点都不顺滑。 冯惠然摸了摸贴在后颈的短发,哑然失笑。 自那件事以后,她就没时间也没心思打理头发,头发变得枯黄,还有很多分叉,看起来乱糟糟的。她二话不说,就跑到理发店把留了好几年的长发一把剪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哪里还顾得上对头发好了? 她随意挑了一个比较眼熟价格又便宜的洗发水放进购物车里。 一面灰色的影子渐渐走近,覆住了她身上的光线。 “恐怕这十多块钱的洗发水配不上冯小姐的秀发吧?” -- ρO-1㈧.cōм 第六章 冷若冰霜的声线里是丝毫不掩饰的讽刺。 冯惠然没有回头,她震惊、错愕、疑惑,到醒悟,再到最后漫上心头的悲伤,一系列的情绪不过都在心里如龙卷风一样先后肆虐而至,岁月磨平了她的表情,只有后牙槽几乎要咬碎了,不能让心脏巨大的跳动声淹没了理智啊! 四年了,这声音她从没忘记,更不敢忘记。 他来了。 陆衍之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就算知道她这几年过得不好,但亲眼看到的时候,内心立刻掀起了狂风巨浪。 四年前的冯惠然,娇生惯养,养尊处优,一般商场的东西基本入不了她的眼。 她一向只要最好的。 如今,她竟然为了买一瓶自己都看不上的洗发水在这里纠结半天。 更令他震惊的是,她竟然还把自己那头长发剪了。 她说过:这把长发就是我的命,谁都不能乱碰,更不要说剪。 还有,她瘦了很多,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说不尽的沧桑。 她最在意自己的脸了,他以前只要看到她,她的脸上一定化了最精致最完美的妆容,谁都不能看到她妆容下的缺陷,她不允许这样的失误发生。 现在呢,鼻子上一点点小黑头,还有左脸上的一颗小痘印,她竟然都不去掩饰了。 放到以前,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一场“严重事故”。 冯惠然紧紧握住购物车的把手,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去。 陆衍之能找到她,她并不惊讶,以他的能力和财力,被他找到是迟早的事。 可惜,她的好日子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就结束了。 陆衍之并不知道她不能说话的事实,他还以为她在假装不认识他。 她若无其事地推着购物车缓步向前,他也不说话,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跟在她身后。 这男人的外表很出色,一身名贵的西装革履更是抓人眼球,他却跟在一个衣着外表都普通到无人在意的女人后面,或许大家看了都以为他俩是主仆关系罢了。 冯惠然扯起看不出痕迹的苦笑,她去结账,陆衍之站在出口等待。 她提着购物袋出来,陆衍之便转身就走,但她明白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走自己,便乖乖跟在他后面。 他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他上车,她仍站在外面。 “上车。”他拉下车窗,语气不善。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的这条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再看看这辆百万豪车,让现在的她坐上这辆车,怕是配不上。 她没法忘记,鼎丰陷入财政危机后,外面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是怎么嘲笑他们的。 连曾经和她爸爸很投契的大老板们纷纷变换嘴脸,落井下石…… 那时候,她才明白,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 “冯惠然,你是聋了吗?”他的手指不耐地敲着方向盘。 她抿紧干涩的唇瓣,特意拍了拍裤子后面才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后面。她还有些自知之明,副驾驶岂能是她这讨厌的人坐呢。 眼看他在导航仪上输入她的住址,冯惠然并不惊讶,他都能找到她了,就一个住址更说不上有什么难度了。 他在发动车子的间隙从倒后镜观察着她,说实话,他不讨厌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小姐,倒是很看不顺现在这个畏畏缩缩的女人。 车子驶出停车场,漫天的雨水扑面而来,打在挡风玻璃,顺着风向纷纷溜到两边的车窗,你追我赶。 为什么陆衍之要来找她?难道又为了梁云兮被绑架的事?还是他又有所谓的“证据”能证明梁云兮被她害死了?她的脑海里闪过不少推测,但都无所谓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他还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车子开到了她住的那栋大厦的附近,这时的雨还没停,反而越趋强势。 “住在几楼?”他从车里拿出一把高档的黑色雨伞,而她从后座钻出,好不容易才撑开一把早已生锈的灰色雨伞。 他拧起眉头,心中的躁郁不知从何而来。 她提着东西走在前面,这一带的路每天都有不少大货车碾过,沿途压出不少坑坑洼洼,一遇到下雨更像是在跨泥坑。 陆衍之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中间还要骂两句不好听的。 冯惠然走得很自然,哪里会“中招”都记得很清楚。 好不容易回到大厦,再爬上七楼,矜贵的陆大少爷略显疲态,再看到冯惠然住的简陋小房间,更是一堵气哽在喉咙说不出话。 这种房间,比她以前家里的储物室都不如的鬼地方。 也许真的如沈阑所说,他何必花心思再来找她。 他看到了,她活得这么惨,应该当场放鞭炮庆祝才对。 可他连笑都笑不出来。 -- 第七章 陆衍之是第一个进来这里的人,冯惠然本来没打算请人来这里做客,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杯子给他倒茶水,不过估计他也不屑。 她就静静的,等他如何发难,如何时隔四年再来指控她。 陆衍之为什么还要找她?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沈阑说得对,梁云兮当年被绑架的事疑点重重,连那两个绑匪的证供都模棱两可,极不确定,但他们就是口口声声说是冯惠然指使的,而她也有作案动机…… 但警方最后还是以证据不足的理由放了她。 “你已经落魄到只能住在这种地方了吗?”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要以怎样的态度去对待她,于是一出口就是伤人的话。 冯惠然拿出手机在上面快速打字,然后举到他面前。 用你的话说,这就是报应吧。 在他心里,她是罪人,妄图伤害他最心爱的妹妹来换取他的爱的坏女人。 当时,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还不够努力让他爱上自己,直到最后才明白,这男人的心里从没有她,更不会爱上她。 梁云兮死了,同时卑鄙地把她拖进深渊,她只能巴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却怎么都迎接不到乌云缝隙中的阳光。 “你是不屑用嘴巴跟我说话了吗?”陆衍之一股无名火燃起,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就没有张过嘴! “……”她无言以对,正要低头再打字的瞬间,一只大手一下就把她的手机甩掉,手机哐当一下在床上滚了几轮。 “给我说话。”他钳住她的双肩,抓得好紧好痛,深墨色的瞳孔里燃烧着不明的火焰。 那个时候,他不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的吗? “你在我包里放了什么东西!” “我不是……” “我明明就看见了!” 办公室内,冯惠然抓起包包,从里面扔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质问梁云兮。 “我没有,我只是刚好看到而已……”梁云兮被她一吼,立马哭得梨花带雨,外面的员工都围在门外窃窃私语,默默站在楚楚可怜的梁云兮这边。 “你鬼鬼祟祟潜进来,又在我翻我包包,而我从来没放过这种东西,”冯惠然语气很强硬,举高手便要——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硬生生打在冯惠然的左脸上。 她的瞳孔微缩,左脸是一大片火辣辣的刺痛,她僵硬扭回被打偏的脸,梁云兮正哭哭啼啼地躲在陆衍之的怀里,而陆衍之温柔地安抚着她。 这画面多美丽,在外面那些员工眼里,她不过是恶毒的女配罢了。 陆衍之这一巴掌,总算打掉冯惠然的骄傲和尊严。 “你想打云兮?”陆衍之对上她,便收回了所有的温柔,换上冰封好几个世纪的冷漠。 “不是没成吗?结果是你打了我。”冯惠然自嘲,暗抽一口冷气,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掉下一分高傲。 “冯惠然,闹够了。”他的话里带着威胁,他优雅弯腰,捡起那张被她扔在地上的黄符,举到她面前,“这是你的?” “不——” “这是刚刚从惠然的包包里掉下来的,”梁云兮及时打断冯惠然的否认,揉着哭得红肿的眼睛继续说,身体怯懦地躲到陆衍之身后,“我之前看过新闻,这种符好像是道上的神棍专门卖给一些女性,给她们去蛊惑爱而不得的男人……” 一刹那,四周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犹如乱箭射在冯惠然身上,而陆衍之那种既看不出愤恨又感受不到暖意的神情,终究是把她碾在地上狠狠踩碎了。 他们相知相识了十三年,偏偏比不上旁人一句简单的“听说”。 呵,左脸颊更痛了。 陆衍之没再看她一眼,抓起梁云兮的手越过她离开。 “你敢对云兮下手,后果你无法承受。”临走前,他冷淡地抛下这么一句话,简直像是把她推下了悬崖。 被喜欢的人误会的感觉,真的好难受啊。 难受到无法呼吸,心脏被揪得死紧,血液无法流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回到现实,那种心痛到极致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这男人,无论何时都对她如此残忍,他的温柔早已给了他最爱的妹妹,哪还有多余的爱给她。 “……”她张开嘴,用力深呼吸,努力回想起自己以前是怎么开口说话的,说话的记忆太久远,当哑巴早已变成习惯,喉咙干涸地像开裂的旱地,“……啊啊……咿……” 这断断续续的不成语句的嘶哑,就像指甲在生锈的铁皮磨擦发出的刺耳的声响。 一声又一声,在心上磨着,磨得发毛、发怵。 “冯惠然……”陆衍之冷漠的表情终于被这诡异的嗓音划出了裂痕,终于明白她不开口的原因了。 “咿呀……咿、啊——呀……” “够了!” 这女人疯了,明明这么吃力地发声,额角都露出青筋,可她竟然还在笑! 嘴角上的小痣随着嘴角的上扬也染上了自嘲的意味,她在笑什么?笑自己这副破败模样?还是笑他的不明真相? “冯惠然,我叫你闭嘴!”陆衍之无法接受这样的她,这一次次撕声,就是要把他撕碎,湮灭。 曾经,她总爱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他都没有心思去细听,如今,她却连一句完整都话都说不出来…… “啊……呀……”她笑得更灿烂了,不是你要我说话吗?我在很努力满足你的要求啊!就算你不爱我,就算你认为我就是蛇蝎心肠、卑鄙无耻,就算你是为了梁云兮来再折磨我,我还是用尽生命来满足你啊!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 第八章 陆衍之不想接受这份强迫得来的痛苦。 一瞬间,他的大手扬在空中。 一瞬间,冯惠然原本带泪的瞳孔随着他的手臂扬起而缩小,以最快的速度低头捂住自己的脑袋。 不要打我! 她的反应,如同惊弓之鸟。 陆衍之被她过于激烈的举动稍稍震住了,他不过想用手捂住她的嘴,那张不应该发出那种诡异叫声的嘴。 她以为他要打她? 不然她裹住脑袋的双手为什么还在瑟瑟发抖? 他挥起手的一刹那,她的脑海里莫名浮现起他为了梁云兮打了她一耳光的画面。 那一次,他打掉她的骄傲和尊严,这次,他又要打掉她的什么? 她还有什么可以给的…… 都没有了,没有了…… 她像认输似的放下手,带着一脸惨白捡回床上的手机,这手机款式太旧,碰碰摔摔过不少次,点屏幕打字都很费劲。 这次,陆衍之没再阻止她,眼看她颤抖的素指在手机上使劲点着,却没注意到被头发掩住的脸早已布满泪痕。 我没有害死梁云兮,求陆先生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短短二十多个字,冯惠然花了将近五分钟才打出来。 到底是手机太老旧还是她的尊严还抛得不够彻底? 这句话从冯惠然这里说出,到底有多不容易? 她是无辜的,但为什么她偏偏要承受这些不属于她的痛苦? 梁云兮多幸福啊,生前尽情享受养父母和哥哥的宠爱,死后还有她的养哥哥为她讨公道…… 冯惠然揪紧衣领,根本不敢再抬眼看他。 陆衍之目前的心情很复杂,就像一摊沼泽,浑浊得不像话。 窗外传来泥头车轰轰的声响,一经过,便扬起一街灰黄的尘土,不久,滚动的车轮渐行渐远,尘归尘,土归土,一切自有归宿。 最后,陆衍之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随身扬起的风衣啊,终究载不走太多太重的愁苦。 他一离开,冯惠然就像全身被抽干力气的娃娃,瞬间瘫倒在床上。 眼泪潸潸流下,沾湿了衣领,染湿了头发。她哭啊哭,仿佛要把对陆衍之的十多年爱恋和缠怨全部哭出来,陆衍之就是冯惠然一辈子的劫,跨不过逃不掉。 他好不容易走过那一条条崎岖不平的泥泞路段,并没有立刻驱车离开。 “啪嗒!”打火机点燃叼在指间的烟,细碎的火光顺着烟草化成他口中吐出的一口愁云。 四年前,他就不怎么抽烟了。沈阑还调侃他是魔怔了。 有没有疯魔,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四年前,冯氏夫妇死后的第三天,梁云兮就在家里的浴室割腕自杀了。 镜子上,她用自己的鲜血写了一行字:冯惠然,对不起。 又是冯惠然! 陆衍之瞪着那苍白的女孩和一缸的血红,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医院,可惜还是晚了。 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陆母一时无法接受养女去世的事实,差点就晕了过去。 “这种时候,你去哪里?”陆父搀扶着妻子,却见儿子正要离开的身影,扬声追问。 陆衍之没有回应,每一步都带着决然。 冯惠然仍然没办法接受父母去世的事实。 她呆呆地坐在客厅里,对面的沙发便是她的父母生前最后坐的地方。 近几年,鼎丰资金周转困难,冯父一直希望能借陆家的一臂之力来扭转劣势,一桩绑架案后,鼎丰直接被陆家吞并了! 大家都说,是她这个不孝女害的,害了公司,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放过。 大家都说,冯氏夫妇之所以会在她被无罪释放出来的那天自杀,根本就是不屑认她这个女儿了,所以自杀还比较痛快。 大家都说、大家都说…… 冯惠然凝视着那张米白色的沙发,红肿的眼眶又开始蓄满泪水。 爸、妈,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冯惠然的思绪,她愕然,颤巍巍地走去开门,以为是警察又有事来—— “啊——” 一开门,一个高瘦的身影迅猛地冲了进来,粗暴地将她的双手钳在身后—— 惊恐的瞳孔对上的是陆衍之腥红的双眼。 一双充满厮杀萧肃的双眼。 -- 第九章 “陆……” 还没等冯惠然说完,陆衍之就像押囚犯般把她拖向客厅,直接把她推倒在毛绒地毯上! “陆衍之!”她的双肩被他用力压制,双腿也被他锢在他的膝盖之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充满鄙夷和不屑。 他甚至想把她撕成碎片。 冯惠然没见过这样的他,她身上的细胞都在疯狂跳动,警告她,快离开,快离开这男人! “冯惠然,我陆衍之是上辈子欠你的吗?”他解开深蓝色的领带,以最快的速度绑住她的双手,他毫不留情,扭在一起的领带在她细嫩的手腕上锢出深深的勒痕。 “放开!你要干嘛!放开我!”她真的害怕了,拼命挣扎之间,手臂被迫提在头顶上,手腕随着他的捆绑越发刺痛,他神情淡漠,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日常小事。 “云兮死了,临死前还不忘给你道歉,”他钳住她的下巴,暗暗使力,她痛得咬牙,想撇过脸避开他的禁锢,他就更加用力,好像拧碎她的下巴都无所谓了,“你呢,绑架她不成,还逼她自杀,冯惠然,你的心是黑的吗?” 梁云兮死了?自杀? 冯惠然一脸震惊,脑里所有理智都被这一消息冰封了,全身不禁打了个寒颤,再看看眼前的男人—— 他说,冯惠然逼得梁云兮自杀? 这男人的想象力真丰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失声大笑,没有感情地大笑,笑声响彻整个大厅,萦绕在两人四周—— “冯惠然!”他怒吼,轻易吼掉了诡异的笑声。 她立刻闭上嘴巴,收回笑容,双手也不再挣扎了,认命了。 “你是不是去见过云兮了?说!”他又使劲压住她的肩膀,强迫她正面对他,肩膀上的痛,手腕上的痛不断刺激她的神经,也在残忍地提醒自己,这些痛都是她最爱的男人赐予的! “人都死了!你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大声反驳,这半个月以来,她进派出所,公司被吞并,父母自杀,这一切都突如其来地砸在她身上,她背不起来!她无法承受!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陆衍之从来就没有给过她希望。 “这一切都是因为梁云兮而起的,她死了不是最好吗!”她口不择言地攻击,如今的她就像一座破败的城池,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敢再说一遍!”陆衍之原本易怒的情绪一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扬起手眼看就要—— 冯惠然没有躲开,反而凑上前继续捋老虎须:“打啊!反正你也不是没打过!干脆就把我打死算了!我死了还能下去找你最爱的云兮算算账!” 她的父母不在了,没有人会再为她伤心或可怜她了,干脆就直接死了还比较痛快! “打啊,死在你手里我也心甘情愿呀!哈哈哈哈……”她又哭又笑,像极了舞台上备受嘲笑的小丑,不需要表演最高级的艺术,只需要任人宰割…… 陆衍之,我就是如此卑微地乞求你的爱…… 听着她的疯言疯语,他扬在半空的手没有如她所愿打在她身上,是啊,他怎么可以轻易掉入冯惠然这个狐狸的陷阱里? 他也笑了,像刽子手一刀砍过人头的一刹那弧线,鲜血飞扬。 “你不是说过你爱我?所以你千方百计想得到我的爱,又不择手段去害死云兮……”他的低沉的嗓音忽然变得轻柔,修长的手指也在她脸上轻轻划过,像抚过琴弦、点过清泉,这份变化太快的温柔诡异得可怕—— 嘶啦! 陆衍之毫不眨眼就扯开她身上的雪纺上衣! “唔——唔——”在她即将发出尖叫的那一刻,他便用大手封住了她的嘴! 他根本懒得花时间去欣赏她的娇躯,低头便是啃咬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另一只手也没空闲下来,不断在她身上用力揉捏着,留下一片片微红的痕迹。 “唔……唔唔……”不要……不要…… 她能感受到,他根本没打算要了她,他甚至不屑去用嘴唇去亲吻她,连下半身都没有用手去触碰——有的只是一口比一口更深的啃咬,她能感觉到被他咬过的地方凉凉的,甚至还有一点见血…… “怎么,这种爱你不喜欢?”他从她的双乳间抬起头,笑容冷冷清清,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嫌弃。 -- 第十章 她摇头,用眼神乞求他放过。 他的手抓住她的一边乳房,没有调情地揉捏,只是恶意地玩弄。 “冯惠然,你不能死,”他仍然捂住她的嘴,完全不需要她的回应,这是命令,绝对的命令,“我不希望云兮死了还要被你残害下去,你好好活着,我来陪你斗。” 她空洞地望着他,胸口被捏住的疼痛深刻地烙在身上,半裸的上身凉嗖嗖的,她在他身下,就像一个廉价妓女。 廉价到他都不屑去吻。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在钢琴的黑白键上潇洒飞舞,现在却在她身上做着最肮脏最不堪的事。 晚风拂过阳台上的薄帘,她空洞地凝望着扬起薄帘外的黑夜。 他的手指和嘴唇无情地在她身上留下耻辱的痕迹和气息,而她根本不敢看他,生怕被他的眼里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怨恨杀死。 她想过相爱后的她和他会缠绵地亲吻,却没想过他会用最亲密的方式羞辱她。 最后,他衣衫完整地玩弄了她一番,带着一身的厌恶和鄙夷离开了冯家。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响,瘫在地上的冯惠然好不容易用嘴解开绑住双手的领带,看着满身的咬痕和隐隐渗出的血丝,她就像一个破碎的洋娃娃,被主人玩腻后就随手扔在一边,或者更难听的,她这洋娃娃从来就没得过主人的宠爱…… 他嫌她脏! 曾经建起高高的围墙瞬间崩塌,她真的、真的…… “啊——啊啊啊——” …… “小然!” 一声紧张的叫唤瞬间震醒了冯惠然,她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许宁一串箭步就冲进蛋糕房抓起她的手。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许宁一边拿掉她手上的刀,一边心痛地责怪她。 她低头,才意识到自己切草莓的时候不小心把食指割伤了。 “来,出去,我给你包扎伤口。”许宁摘掉她的手套检查伤口,细长的刀口很快渗出鲜红的血,幸好他及时进来阻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今天陈嫣休假,还有一个兼职生要下午放学才能赶过来,所以现在店里只有他们两人。 冯惠然任由他把自己带出蛋糕房,他很快从前台的抽屉里翻出医药箱,又仔细地用棉签沾上酒精给伤口消毒。 “痛不痛?”许宁抬眸。 她摇头。 “不要强忍,我给你吹吹。” 她下意识就缩手。 和许宁单独留在店里,何况他还对她有意思,这种情况很危险。冯惠然不想谈感情,她知道自己给不了许宁同等多的爱,因此她尽量和他保持距离,避免给他错误的信息。 许宁看到她抗拒的反应,不是不失望,他深知她一直拒绝他,却以为她在介意她自己说不出话。 他不在乎。 “不痛就好,我帮你贴个创口贴,如果很痛就不要忍着,记得告诉我。”他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序,不能给她太大的压力。 她点头。 包扎好伤口后,她戴上新的手套,重新回到蛋糕房工作。 下午四点多,陈嫣打电话回店里说那个兼职生临时有事要请假,冯惠然无法说话,于是许宁多上了半天班,不是做面包,而是负责招待客人和收银工作。 冯惠然做完今天所有蛋糕,便出来帮忙打打下手,尽管她不会说话,但做饮料沙拉或帮忙送个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小然,你把这份套餐送到c桌好吗?”本来就在网上小有名气的许宁正被两个学生妹子缠着要拍照,只能不好意思地向她发出请求。 冯惠然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照他的意思将套餐端到c桌。 她转身离开后,c桌的男人便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发给了老板。 刚结束一段冗长的会议后,陆衍之身上还残留着厮杀过的气息,他拧了拧鼻梁,神色疲惫。 回到办公室,他拿出手机,收到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主角都是许宁和冯惠然。 陆衍之粗略地把图片浏览了一遍,随手就把手机抛在桌上。 他记得,之前的调查里就包括了这个许宁,反正就是一个没有什么来头的人。 但是,看了那些照片,再蠢的人都看得出他喜欢冯惠然。 陆衍之的食指持续地敲着光滑的红木桌面,神情明灭不定。 -- 第十五章 陆衍之最后还是把她送回了家。 那条领带被他随手扔在了一边,就像不要的垃圾。 他帮她解开手腕的时候,看到贴上了创口贴的那根食指,莫名地冷笑了。 她不明白他冷笑的意思,她只想快点回家。 一路上,相安无事。 第二天,冯惠然把整件事都告诉了陈嫣。 “我去,那男人没有对你怎样吧!”陈嫣气得一拳锤下前台桌面,霎时痛得直甩手。 她摇头,又用手机打了几个字:他又是为了梁云兮的事来的。 “啧,他们到底要纠缠多久才能放弃啊!明明就不关你的事,为什么她会在镜子上写字给你道歉,他们怎么不去地狱找她问清楚,还一直把你当凶手!”陈嫣不耐烦地说了一大堆,如果陆衍之就在她面前,她随时可以送他去“寻找真相”。 冯惠然摇了摇头,因为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梁云兮啊梁云兮,你连死都不让我安生呀。 …… 叶子佟狠狠吸了一口烟,一股淡灰的烟雾从嘴里散出,连带一个多月的疲倦都吐了出来。 “呼……” “叶警官,好久不见。”一道沉稳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叶子佟弹掉烟灰,本来还想吸两口,最后还是捻熄了烟头,扔进垃圾桶。 “陆先生,我想除了我们这些领工资的,没几个人能像你这么喜欢来警察局报到啊。”叶子佟转过身调侃道,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正把玩着打火机。 陆衍之无视他的调侃,直接说明来意:“我想多了解一下四年前那件案子。” 秋风瑟瑟,枯黄的落叶在警局后面铺上了一片金色地毯。 “呀,都已经四年了,”叶子佟有些感慨,“怎么,你还不放弃?” “……” “算了,去我办公室说吧,我刚好结了一个大案,你就准时出现。” 他点头,随着叶子佟一起进了警局大楼。 “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两个绑架犯还说过什么?” 叶子佟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人是沈阑的好兄弟,他真不会搭理这个神经病。 “该说的我在四年前都告诉你了,杨立本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在正式判刑前突然病发死了,李勇入狱没多久就因为和其他犯人发生争执被活活打死了,你还想捞什么证据?” 叶子佟见他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干脆从头到尾再给他复述一遍:“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冯惠然指使的,但具体的细节都说不清楚。比如说,他们都没见过冯惠然,甚至连预先给他们的二十万现金报酬都是叫他们去蓝海广场停车场的其中一个垃圾桶里拿的,既然这样,她有心隐瞒和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一开始就自报家门?” “蓝海广场的监控录像呢?”陆衍之记得他说过,那个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有录到冯惠然的身影。 “虽然摄像头确实录到一个全身穿着黑色运动装的女人提着一个大包路过,但那女人戴着鸭舌帽,头发全部盘在帽子里,根本看不清样子,而且垃圾桶那边刚好是背对摄像头的死角。”叶子佟揉了揉鼻梁,又提了两句,“在那两个人的藏匿地点找到同样的大包,里面确实有二十万现金,但都没有冯惠然的指纹。” “……” “虽然冯惠然确实有作案动机,而那两个人也一直认定她是凶手,但都没有直接证据。”叶子佟叹了口气,掏出了一根烟,径自抽了起来。 陆衍之的心思又往下沉了几分。 他从没想过,如果冯惠然真的是无辜的话…… “对了,”叶子佟两腿搭在桌沿,又吐了一口烟雾,“我审过几回冯惠然,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怎么奇怪?” “以往我审过的犯人,他们要么一直否认找借口,要么一直保持缄默,倒是她,从头到尾都把背挺得直直的,回答问题的语气都是不卑不亢的。”回忆起来,叶子佟觉得有些好笑,“她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讨厌一个人,不需要卑鄙到指使他人来帮我解决,那是绿茶婊的做法。” 人都坐在警察局里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了?叶子佟又吸了一口烟,倒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 -- ρO-1㈧.cōм 第十一章 晚上十点半,“且听风吟”的店面被拉下铁闸后,今天正式打烊。 “小然,我送你回去?”他们难得可以一起下班,许宁还是不想放过能和她相处的一分一秒。 冯惠然揪紧身上的帆布包包,依旧摇了摇头。 不等他开口,她便掏出公交卡快速和他挥手告别。 要走到附近的公交站,就一定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斜坡。 冯惠然以前不喜欢往上爬,因为觉得累,但长大后经历了太多事情,她反而觉得爬上坡的感觉还不错。 不用费力就可以冲下斜坡,那是一瞬即逝的快感,快感过后只是无穷的失落;而费尽力气爬上坡顶,除了劳累更多的是无尽的成就感。 这是她这四年里走出来的心得。 她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一直尾随着一辆银白色的高档车。 当她快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自己要乘坐的末班车恰好在这个时间到达。 她加快速度迈开步子要赶上去的时候,黑夜中的银白色车辆终于不再藏匿,直接跟上她的步伐。 陆衍之按下车窗玻璃,冯惠然也终于注意到在自己身侧的车子,她更加不敢怠慢,更不敢去直视车里的人,只想快点赶上那班车快点离开那个人。 等她总算踏上公交车的第一层阶梯时,陆衍之便停车朝前面喊道:“你敢上去,你信不信我就把你做过的丑事公诸于世?” 冯惠然定住了,两秒后,本来踩在公交车里的脚还是收了回去。 司机临走前还不忘骂了她两句,说她耽误时间。 他把车开上前,说:“上车。” 她僵在原地,拿出不怎么机灵的手机在上面艰难打字。 陆衍之眯起眼,实在不耐烦这种效率过低的沟通方式。 陆先生,我冯惠然问心无愧,更没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丑事。她把打好的话放到他面前。 她累了,倦了,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她的。 “呵,”他发出一声清冷的笑,单手握住方向盘,“冯惠然,你现在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了是吗?四年不见,演技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了。” 果然,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她望着周围渐渐黯淡下去,只剩沿途的路灯仍在发亮,难道她要走路回去? 以前,听到他这样诋毁自己,她会伤心,如今,习惯了就好,受不了就想想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曾经满身尖刺的她也学会逆来顺受了。 她又敲起手机屏幕:请问您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 就这样?陆衍之握住方向盘的手一下青筋凸起,这女人为什么不再辩解?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哭着否认? 去他妈的心平气和! 他不知道那股无名火从哪而来,但他没打算浇熄这团火,甚至任由它越烧越旺。 “怎么,急着去找那个许宁?他不就对你好一点,你就爱上他了?”他不屑地轻笑,可内心深处似乎并不是那么好受。 冯惠然敛下眼皮,她不想拉许宁下水。 与他无关。她只能送上这样的回答。 在陆衍之看来,她是不想让许宁知道她不堪的过去。 “无关?他想追你,可是他知道你以前做过的那些恶心事吗?还是说,你看他是一个老实人,就想赖着他一辈子,享尽一辈子的幸福?然后以前的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越说,越像。 他自认不算好人,深知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冯惠然既然可以恶毒到害死无辜的梁云兮,那他陆衍之也要毁掉她的下辈子。 她最好过得生不如死。 冯惠然撇过脸,气了,气得牙齿死咬住嘴唇,咬得发白,出血。 尽管早已知道自己在陆衍之的心目中是多么不堪,但他凭什么就笃定她会赖上某个男人逃避地过下去! 她是被冤枉的!凭什么她的幸福就要被全部抢走!可是她却申诉无门! 看她没再拿起手机打字,他以为她默认了,“以为”就是汽油,浇下去,火势迅速蔓延。 “没想到啊,你还真安了这种小心思,这次玩欲擒故纵不错嘛,我看那男人真被你这哑巴骗得团团转!”他继续口不择言地说下去,看着她的脸色从苍白到铁青,心情瞬间大好。 一想到她想和那男人双宿双飞,他就恨不得把这女人直接掐死。 她这哑巴何德何能呀…… 她凄凉一笑,如果变成哑巴就能迷倒一大片男人,那她情愿早几年就毒哑自己,好让你陆衍之爱上我! 而不是大晚上站在大马路边任你羞辱! -- ρO-1㈧.cōм 第十二章 陆衍之从来就没喜欢过冯惠然的笑。 以前她总跟在他身后,无时无刻不在傻笑,她说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开心。 开心就自然会笑呀。 他只嫌烦。 四年后,冯惠然还是会对他笑,笑得哀怨,又像是认命。 他宁愿她不笑,总比现在笑得半死不活要好。 冯惠然深吸几口凉气,还是觉得两腿沉重得可怕,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迈开脚步向前走。 陆衍之见她突然往前走,顿觉不对,立刻换挡轻踩油门跟上。 “你要做什么?去哪里?” 她没打算拿出手机和他解释,一味往前走。 他拧紧眉头,瞪着她那张黯淡无光的侧脸,瞬间就明白了她意图。 “你想走回去?别忘了我没提醒你,你回到那破地方就天亮了。”他的语气依旧不善,他本来可以原地离开,而不是开着百万豪车陪她走路。 与你无关。冯惠然转过脸,向他抛出这样的眼神。 “你是在搞笑吗?等你走到那里,你的腿都累断了吧?一个女人大晚上走在大街上,说不定就有什么坏人把你抓了。” 他要是真的担心她,大可以下车直接把她塞进车里,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一边,他觉得自己应该怨恨这个女人,另一边,他没办法让自己可以狠心抛下她。 她冷笑,总算拿出手机打字。 我最好死得很惨很惨,对你来说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陆衍之看到了,那两行字无疑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 他比谁都清楚,竟然还要她来反过来提醒! 她收回手机,继续沿着路灯走下去,身边银白色的车子已经不见了,他再次抛下她了,挺好的。 陆衍之十八岁那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校。 当时冯惠然知道这消息后,就在家里捣弄了一天,才成功做出一份充满爱意的巧克力。 那天是周日,十四岁的她读的是寄宿学校,周日晚上要回校晚修,于是她偷偷用父亲的手机给班主任发了条消息请了假。 她的父母每个月都给她一笔可观的零花钱,所以她长时间凑下来,还能请他吃一顿大餐。 “你才几岁,花钱就大手大脚的。”陆衍之看了一眼菜单上的价格,轻声斥责她。 “我平时很节俭的,还不是为了你。”她扁扁嘴,这时侍者送上一系列的精致的菜品,她满眼笑意,其实在他来之前,她就偷偷给两人点了情侣套餐。 不过里面的红酒改成了橙汁,嘻嘻。 陆衍之叹气,也拿她没办法。 这时,他接起电话,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言语间似乎是谁碰到问题了。 “怎么了?”她放下刀叉,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蔓延。 他收回手机,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你自己慢慢吃,云兮突然不舒服,我要回家看看她。” 一听到“云兮”两个字,冯惠然坐不住了,这个不过来了陆家才两年的养女,怎么一下子就可以抢走陆衍之所有的注意力? 明明她和他才是认识最久的人啊—— “她不舒服,不是还有陆叔叔和阿姨吗?而且我还给你——” “我妈陪我爸出差去了,现在家里没人。”他从钱包里掏出了几张大钞放在桌上,“你吃完饭就赶紧回学校去,别让你父母担心。” 他就是这样,总是拿一副大哥哥的姿态跟她说话。 “可是这顿是庆祝你考上大学啊,我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义……”她觉得胸口闷闷的,提起放在一旁的深蓝色的礼盒袋,“送你的,你回去一定要拆开看看哦。” 陆衍之很着急,接过袋子随口应了两句就走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餐厅的尽头,内心一股浊气憋得好难受。 有一回,她去陆家玩耍,梁云兮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综艺,笑声清灵,还不忘往嘴里塞零食。 她看到梁云兮正在吃着她给陆衍之做的巧克力。 那一刻,心里的城墙一一崩塌,化成一片残垣断壁。 -- 第十三章 “惠然你来啦,要吃吗?这巧克力很好吃哦!”梁云兮笑得好美,将那盒巧克力递到她面前,无形中就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呵呵,这……是哪里买的?”她觉得自己的笑容快绷不住了。 “不知道,”梁云兮歪头想了想,“好像是哥哥拿回来的,他说他不喜欢吃,所以才叫我吃的。” 冯惠然不说话了,直接离开了陆家,她本该跟陆叔叔阿姨说一声再走才是的,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在他们面前出糗。 她打电话给陆衍之,电话刚接通她就大声质问:“你不喜欢我的礼物就直接说啊!你为什么要叫别人帮你吃掉!” 电话另一边的陆衍之正和朋友在网吧里打游戏打得起劲,听到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指责,他自然大感不爽。 “我不想浪费,况且云兮喜欢。”他试着沉住气和她解释。 云兮云兮,又是云兮! 她站在昏黑的舞台中间,只有她在翩翩起舞,即使如此,没有灯光的追随,就没有人能看见她的努力。 陆衍之不就看不见吗? 冯惠然走得有些累了,便停下来靠在其中一根灯柱下,捶捶有些酸疼的大腿,抬头就看到飞蛾围着路灯扑腾着翅膀。 她打开手机,一如往常地在那个群里发消息。 一列下来的绿色对话框,从来就没得到过回应。 果然,还是打车回去吧。 她站直身子,深夜的风有些刺骨,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点开打车软件后,车辆疾驰在马路上的声响在漆黑的城市里异常响亮,她回头,却被太过耀眼的灯光刺痛双眼,根本看不清车牌。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黑夜。 陆衍之又回来了,他下车就抓起冯惠然的手,强行要把她塞进后车厢。 这时他才感觉到她是瘦得有多恐怖,跟皮包骨似的,手还冰凉得吓人。 现在才九月! 冯惠然只觉得一阵踉跄,等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陆衍之的车上了。 他回来做什么? 报仇雪恨吗? 她自嘲地想着。 陆衍之脸色铁青,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回来,或许、或许他只是想看看这个蠢女人是不是真的要走好回去。 结果,这女人还真的这么做了。 “冯惠然,你就穷到连一辆计程车都叫不起是吗!还是你想等着那个许宁来救你啊!”他直视前方,也明白她不可能发出声音给他回答,正是这样,他更加生气,于是无名的愤怒就寄托在脚下油门了。 60……80……100…… 眼看车外的风景飞速变得模糊,冯惠然紧紧抓住车门的扶手,此时的陆衍之面目狰狞,像疯狂的野兽,她不是驯兽师,无能驯服,只能空等悲剧。 要撞上安全岛了! 快停下! 她还没来得及凑上去提醒他,一个急刹车直接把她震回座位上,耳边似乎还回荡刹车时车轮和地面摩擦出来的刺耳声音。 在她头昏脑涨之际,他径自打开了后车门,硬是将她推倒—— 他面无表情地解开领带,痛苦的记忆再次重现,冯惠然起身想推开他,男人轻易看破她的小把戏,除下领带就将她的手腕绑在头顶上。 她拼命摇头,双腿也胡乱上下挥着,他粗暴地将她的双腿夹在他的膝盖之间。 陆衍之本想找什么堵住她的嘴,恍然想起她的状况,冷笑道:“呵,差点忘了你是哑巴,这样还省了不少事。” 冯惠然的后颈渗出一片冷汗。 后车门没有关上,海风伴着海水翻滚的声音悄然流进,却无法吹散她对他的恐惧。 “大半夜的,加上这段路本来就没什么人会经过。”他居高临下,双手就撑在她的两旁,他随时可以置她死地。 意思是,即使她从这辆车里逃出去,也未必有人来救她。 她就是砧板上的鱼。 -- 第十四章 “你有话说吗?”此刻,他的嗓音像清水中被洒下的那一片墨,如绸缎般轻盈散开,颜色从深黑到浅灰,渐渐隐没。 她的手被他绑了起来,手机也放在包里,还怎么表达? 真可悲。 “冯惠然,你为什么说不出话?”他的食指轻轻划过她的喉咙,引起她一阵阵颤抖,心跳的起伏更加剧烈了。 她宁愿他直接了当解决她,一了百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他的声音,他的指尖,他的体温来折磨她。 这些都是她四年前都渴望的,可是现在她已经配不起了。 她撇过脸,又被他扭了回去。 “冯惠然,你在卖惨吗?”陆衍之拧紧她的下颔,痛得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痛苦的呻吟。 他帮她合上下巴,闭上嘴,拇指在她的两瓣嘴唇上狠狠抹过一把。 很粗糙、很干涩,没有什么血色,还有些起皮。 印象里的冯惠然,嘴上永远涂着最明艳的口红色号,自信强大,不失娇媚。 如果—— 如果今天的她还过得好好的,每天穿着最昂贵最漂亮的衣服,脸上永远化着最精致的妆容,然后一如以往骄傲放纵,他是不是就可以狠下心把她推下地狱了? 她卖惨? 呵。 昏暗中,她看不清陆衍之的神情,但她猜他肯定在用那种看待害虫的眼神在直视她。 估计他就恨不得把她当成害虫一样,一脚踩死。 又或者,他为了梁云兮留着她这条贱命,把她这“害虫”丢进矿泉水瓶里,一会儿把水瓶晃得厉害,一会儿又用热水烫伤她,一会儿拔掉她的手脚或翅膀…… 让她生不如死。 她没有“惨”可以卖,在他眼里,她就是罪有应得。 “冯惠然,你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报应呀……”他机械地发出笑声,伴着海风缓缓流进她的耳里。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报应吗? 没了钱,没了声音,没了父母,都是报应。 她到底是做了何等的错事才得到这些沉重的报应! 就因为想扇梁云兮一巴掌? 就因为说了几句对梁云兮这个死者不敬的话? “你要反驳吗?说你是被冤枉的,说你是无辜的?”他拨开垂落在额前的头发,说完这番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就算她能开口说话,她也不会再在他面前辩解。 她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嘲讽布满清俊的面容,四年前她就见过了,她的心从最初的震惊痛苦到现在的麻木,不过才四年而已。 假如,她不那么骄傲跋扈,她不那么高高在上,她不那么咄咄逼人,他会不会愿意多相信她一点? 她爱他,他却没告诉过她,能被他爱上的方法。 “冯惠然,你那是什么眼神?”他轻蔑一笑,明明她才是弱势的一方,她似乎什么都不担心,是认为他不会对她怎样吗?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他放开她的下颔,低下头贴在她的额头上,微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脸上,“说话,能说一点点也行,你以前不是最会胡说八道吗……” “……”陆衍之,你又在羞辱我了。 可是,你羞辱我的时候,为什么会露出如此悲哀的神情? 羞辱我,难道不该是你最高兴的事吗? 她努力把视线投向窗外,今晚没有星星。 这时,一只大手掩住了她的世界。 一片漆黑,一片温热覆在眼睛上。 她勾起嘴角,那颗痣也跟着笑了。 她连看世界的权利都没有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笑得很难看。”他贴在她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伤人的话。 她笑容的弧度扬得更高,可悲呀,她笑不出声音,只能笑得全身发抖,仿佛在哭泣。 没人告诉她,哑巴该怎么笑才是最好看的。 陆衍之静静的,这次,他没阻止她笑。 就任由两人坠入深渊,任由深渊的力量扭曲了自我。 -- 第十六章 “云兮自杀的案件呢?”陆衍之的脑海此刻似乎被叶子佟吐出的烟雾模糊了,或许,他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摸不清的。 “确实是自杀,现场没有入侵过或其他人留下的可疑痕迹,至于你想问那句遗言,你就不能问我了。”叶子佟把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捻了几下。 陆衍之一言不发。 那个晚上,两个犯人被制服后,他帮她解开身上的束缚,全身脏兮兮的她大哭着扑进他的怀里,一直念叨着她当时多么害怕。 后来的几个晚上,她总是从噩梦惊醒过来,他只好陪在她身边一直安抚她。 回忆起种种,胸腔里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好不容易从绑架犯手中逃出来的人,怎么就突然自杀了呢……” 如此畏惧死亡的人,怎么才过几天就鼓起勇气割腕自杀? 叶子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冯惠然站在曾经的家门前,深处的记忆似乎也开始长出锈渍。 曾经精致大气的铁栅栏大门出现了斑驳的锈渍,墙沿的藤蔓缠绕,连房前的花圃都长满了杂草,一看就知道多年无人清理。 四年前,鼎丰吞并后,这房子也一并被收走了。因为闹过自杀事件,房子多年来一直卖不出去,只能荒废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面临被拆的命运。 和周边的洋房相比,灿烂的阳光衬出了这套房的破败荒芜,时间只给这里铺上一层有一层的灰。 “我们回去吧。”陈嫣走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本来就够惨了,何必再回来这里徒增伤悲。 冯惠然摇摇头,还想多呆一会儿。 这个地方存满了她那二十二年的记忆,如果没有那些年的记忆,她都不觉得自己真正存在于这个世上。 父母死后,冯惠然随时都觉得自己会消失一样。 一不小心松手了,放弃了,她就会掉进深渊,没有人告诉她飞翔的方法,于是只能抓住崖壁上那一根脆弱的树枝,哭得嘶声力竭,乞求有人可以听见。 陈嫣看她越发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嘿嘿,当时那个姐姐出来的时候带着两只蓝色小蝴蝶哦!” 忽然,一句奇怪的话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转过身,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指着荒废的房屋傻笑着说。 “你们不知道吗?”对上她们怀疑的眼神,男孩笑得更灿烂了,“我告诉你们哦,这里本来住着叔叔阿姨的,可是那天我看到有个姐姐从那里走出来的时候,两边都有蓝色的小蝴蝶跟着!” 说完,他还把双手举在头的两边,还原当时的情景:“那两只小蝴蝶好听话,就追着那个姐姐不放呢!” “呀……这年纪轻轻的……”陈嫣看着他傻气幼稚的举动,怎么都能猜到他脑子有点问题,不禁同情起来,“小伙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的家人呢?” “我还没说完哦!”男孩以为陈嫣还想继续听他说话,于是更兴奋地手舞足蹈去解说,“那个姐姐走了之后,好多警察叔叔就过来了,把叔叔阿姨都抬走了……” 冯惠然恍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那个男孩的肩膀,可是自己说不出话,于是只好向陈嫣发出求助的目光。 陈嫣了然,只好耐着性子和他问他问题:“乖,你继续说,姐姐请你吃糖!” 妈耶,她从来没用这样的方式哄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生好吗! “后来我问妈妈,但是妈妈怎么都不肯说叔叔阿姨是怎么了,不过我猜肯定是那个姐姐把叔叔阿姨变成了蝴蝶,把他们的魂魄带走了……” 冯惠然的双手在颤抖着,慢慢松开了男孩。 “你确定有一个姐姐从这个房子走出来?后来就有很多警察叔叔把里面的叔叔阿姨抬走了?”陈嫣再确认一遍。 “嗯嗯,跟着姐姐的两只蝴蝶真的很漂亮哦,闪闪发光的……” “阿进,你怎么自己又跑出来了!” 一个中年妇女跑出来打断了他的话,还作势要把他带走。 “真的是,都快吃晚餐了还到处跑!” “可是,那两个姐姐想听我说话呀……” 冯惠然快步追上去,挡住了中年女人和男孩。她慌张地拿出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屏幕上疯狂颤抖,根本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 第十七章 陈嫣看到这情况赶紧跟上前向中年妇女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刚刚听了这个小伙子说了关于这个房子的事,请问是真的吗?” “唉,连傻子的话你们也信?”中年妇女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们两眼,明明看着还挺正常的样子,只好半掩住嘴偷偷告诉她们,“阿进小时候因为发高烧烧坏了脑子,说话都神神经经的,你们可不能随便当真呀。” “……” 两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抓到的线似乎被剪断了。 请问,他说的有个女人从这个房子走出来的时间……和房子主人自杀的时间是同一天吗? 冯惠然好不容易压下内心的恐慌,冷静下来才打出一串字给她看。 中年妇女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身旁还在对着天空傻笑的男孩,如实回答:“是啊,四年前那天早上他自己跑出去玩,一回来就说什么姐姐和蓝色蝴蝶什么的,结果下午就听说这房子出事了。” 陈嫣不安地看了冯惠然一眼。 “算了算了,这种不吉利的事过去就算了,”中年妇女也不愿多说,立刻牵着大男孩离开了。 冯惠然呆愣在原地,觉得胸口被揪得发疼。 从小到大,她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无论她再怎么任性放纵,他们都会尽力满足自己无理的要求,给她最周到的照顾。 直到那天,她好不容易从拘留所被释放出来,心里还埋怨他们不过来接自己的时候,回到家却看到了他们坐在沙发上……嘴角流出恐怖的白沫…… 那一刻,整座房屋似乎都弥漫着死寂的气息,她冲过去不断喊他们,但冰凉的身体只能保持永远的沉默。 世界崩塌了。 这件事传出去以后,外面的人都说,是她这个不孝女害死他们。 是她害得自己的爸妈无地自容,含愤自杀的。 她…… 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相信她。 为什么他们不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明明就差一点点…… 热闹的夜市街里,到处都是美食的热气和香味。 冯惠然和陈嫣坐在一摊烧烤大排档里,手边有冰镇可乐和新鲜出炉的烤串,都掀不起两人的食欲。 “惠然,”陈嫣叹了口气,还是放下了筷子,“你真的相信所谓的‘蝴蝶勾魂’?” 她对什么神鬼一直都很棒避讳,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最重要的是,她担心冯惠然真的信了那个傻子的话。 冯惠然也放下了筷子,本想做手语,最后还是拿出手机在上面快速打字。 不相信,但是我觉得他的话不完全是编的。 陈嫣一看就来劲了:“怎么说?” 她继续敲手机:他说早上有个女人从家里跑出来,下午就有警察过去了,那天我是下午两点半回到家发现情况报警的,就是说在我回去之前我父母还接待过一个女人。 这下,陈嫣也恍然大悟了。 那女人,很有可能和冯氏夫妇的死有关。 她想说的话还没打完:我回家的时候,门锁是能正常打开的,说明她不是强行闯进去的,可能是熟人,但茶几上只有我父母的两个杯子…… “你是说那个女人故意把自己留下的痕迹都擦干净了然后再离开?还是说那个女人就是杀死——” 冯惠然立马捂住她的嘴巴。 这里人多口杂,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陈嫣了然。 她收回手,又给陈嫣打了一段自己的推测:警方之前就确定了我的父母是自杀,按照那个男生的说法,或许就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那个女人,但他精神方面的问题,警方未必会录用他的口供…… 而且我家没有安装摄像头。 说到这里,她整个人就像泄气的气球一样垂了下去。 推翻早已接受的事实并不容易,更何况她的父母可能是死于谋杀——她更恨自己当年的软弱无能! -- ρO-1㈧.cōм 第十八章 “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吧,这条巷子怪可怕的。”陈嫣把甲虫车停在一边,看着没有路灯,只靠两边房屋透出的余光来勉强能瞥见的小路,一脸担心地说。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怎么愿意让自己屈就在这种地方? 冯惠然摇摇头,解开安全带,用手机打字跟她解释:我习惯了,你要是送我进去,我还得担心你出来呢。 “好像也是,”她叹了口气,只好妥协,“那你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冯惠然点点头,下车和她挥手告别。 这时,漆黑的天空开始下起小雨,滴在手心,化成冰凉。 她的包包里有伞,但心想图个方便,于是迈起步伐跑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在下雨的小巷里异常明显。 渐渐地,她感觉到了后面还有一段更沉、更焦急的脚步声,在身后一直追着她。 她不敢回头,一股不详的预感像黑雾不断在心底蔓延开来,不知从哪个方向就会飞出一把匕首。 她加快速度,即将碰到大厦那扇坏了的门的时候,一只粗壮的手臂突然从身后箍住她的脖子,她下意识地想掰开那只粗臂,奈何那人的力道越来越重,她几乎快透不过气了—— “臭哑巴,想活命就给我安分点!”身后的男人粗暴地把她拖到大厦后的一个放置住户丢弃杂物的铁棚,那里无人看管,连一个电灯都没有,早上才会有人过来清理…… 这男人知道她是哑巴! 甚至第一时间就把她拖到这种地方—— 趁她脑子还一片混乱的时候,那人狠狠把她甩在水泥地上,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他一把扑到她身上,强行撕开她的衣服! “唔!”她拼命护住上半身,男人便把自己身上满是汗臭的衣服脱下来绑住她的双手! “安分点,不然你更不好过!”说完,他强行扯下她的胸罩,油腻的大手用力揉着她的胸口!嘴上露出淫邪的笑。 “啧!真是臭哑巴,不会说话也给我叫出来!” 啪!啪! 两个耳光毫无预警地狠狠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下,更多的是耻辱! 无论她怎么努力挣扎地扭动身体,那男人偏偏就更激动! 好恶心! 她撇过脸,避开他恶心又色情的亲吻—— 她是哑巴,所以没办法呼叫求救—— 所以她就活该被强暴吗! “臭婊子,等我插进去就爽死你!” 男人一手就扯下她的牛仔裤,肮脏的手指更是隔着内裤揉捏着她的下体…… 救命!救命!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陆衍之闯进她家,用同样的方法来羞辱她…… 那抹冷漠的,居高临下蔑视她在他身下被玩弄的眼神…… 是她活该……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啊——” 一声尖叫割破寂静的雨夜,一时之间,她不知从哪来的力量和勇气,曲起膝盖便朝那个男人的下体一撞! 趁男人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命根之际,冯惠然还来不及解开手上的束缚就拾起落在一旁的包包逃了出去。 逃出去的那一刻,她仅剩的理智全然崩塌,雨越下越大,她只能拼命跑、继续跑! 快!快点! 终于冲出大马路的时候,两道刺眼的车灯不断向她逼近—— 一道紧急刹车发出如同撕裂般的声音切断了冯惠然脑中最后一根琴弦。 “你疯了吗!” 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便对她一阵怒吼,看清了来人,冯惠然一时全身瘫软,跌坐在地上。 “冯惠然!”陆衍之冰凉的表情出现了裂痕,直接冲上去脱下外套裹住衣衫破碎又伤痕累累的女人。 她呆愣地望着他,那段痛苦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雨水不间断地拍打在身上,好冷、好冷! 他把她横抱起来,一步步踩在绽开的雨花中—— 陆衍之、陆衍之…… -- 第十九章 冯惠然晕过去了。 即使如此,看她衣衫破烂地半路跑出来的狼狈模样,任谁看一眼都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危险。 病床上,冯惠然的一脸鼻青脸肿,还有手脚上深深浅浅的擦伤,甚至是胸口上发青的指痕…… 陆衍之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深黑的瞳孔明灭难测,他走出病房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人呢?” “找到了,就在大厦的后面,他……还在捂着那里痛得打滚。”电话另一头的人恭敬并如实回答道,刚才他带上一班人马终于找到那人的时候,看到那画面实在…… “剩下的你们处理就行。”陆衍之对着窗户,玻璃上都是刚下雨留下的雨滴,每一颗都装满了落下的悲秋。 挂断电话后,他并没有立即走进病房。 深夜中的路灯在满是雨水的窗户上化成了点点星光。 他收回思绪,刚打开病房门就对上要下床的冯惠然。 冯惠然刚开始也有些愕然,但很快恢复平静,膝盖上的擦伤让她下床都有些吃力。 “呵,那招断子绝孙腿不是踢得挺好嘛,怎么现在走步路都走不动了?”陆衍之本想问她是否需要帮忙,但一出口的话就完全变质了。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咬紧干涩的嘴唇一瘸一瘸地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堵在心里。 行,他就看看她怎么“自食其力”。 陆衍之长腿挑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虽然从病床走到洗手间不过十多步的距离,但冯惠然被伤痛折磨得像是走出万里长征的感觉。 最后她还是成功进了洗手间。 陆衍之暗骂了几句,突然很想抽根烟。 冯惠然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很久。 水龙头的水哗啦哗啦流下,镜子里的女人失去了昔日的美艳靓丽,仿佛被岁月吸光了颜色。 摸摸自己微微凹陷的眼眶,呵,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不敢出去。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一个如此怨恨她的人,竟然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救了她,这是多诡异的事。 “喂,开门。”是他的声音。 她想洗脸,又看到自己一脸青紫红肿,便作罢,才瑟瑟地开了门。 “好了吗?”他面无表情地问。 她点头,本要侧身出去给他让位置的时候,猝不及防下,男人一把轻易抱起她走向病床。 他、他要做什么! 她紧闭双眼,猜他肯定要把自己直接甩下去而做足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任何意外都没有发生,她被他好好地放在床上了。 他感觉到她全身都紧绷得微微发抖。 她瘦了很多,尽管从她的身形就能一眼看出,但还是很诧异。 四年里,这女人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冯惠然一碰到床,就立刻拉起被子把自己全身裹得密不透风。 看她衣衫不整地半路跑出来的样子,他肯定很不屑吧。她在心底自嘲。 与其让他先来捅一刀,不如让她自己先体会那种那种滋味,好让自己接下来好过一些。 陆衍之弯腰掀开被子。 “你是要憋死自己吗?”他越来越看不懂这女人了。 失去被子的庇护,她想用手臂遮挡自己,可一碰到被打伤的脸,她还是忍不住露出吃痛的表情。 “白痴!”陆衍之拉下她的双手,语气不耐,“医生说了,不要乱碰伤口!” 别、别碰她! 她全身一颤,猛地挥手想挣开他的束缚。 他感受到她异常强烈的抵触,并没有放开,倒是直接把她的双手按在了床上。 “听清楚,冯惠然,这次是你欠我的,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他紧紧盯着她,内心不断发苦。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碰上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几乎要杀死他。 她狂点头,是,她给他叩头谢恩都可以,只求别碰她! 她不配,她很脏! -- 第二十章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阵风,瞬间消失。 陆衍之发现,她害怕他。 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触碰,她都吓得发抖。 “你好好休息。”他放开她,转身之际,衣袖突然一紧。 冯惠然轻轻伸出两根手指拉住他的袖子。 她不敢直接拉住他的手,如果她这么做了,他一定会嘲笑她脏。 “怎么?” 见他终于有了回应,她立马放开,手边没有纸和笔,她只好用口型慢慢说:手机。 我的手机。 陈嫣之前叮嘱过一定要给她报平安。 他一眼就看懂她的意思,双手插回口袋里,撇过脸说:“坏了。” 她那帆布包被雨一淋,手机都逃不过报废的命运。 在她还在接受治疗的时候,他检查了包里的东西是否有丢失。 钥匙、身份证、银行卡、手机都在。 尤其是那手机,款式老到不行,连个手机壳都没有,屏幕除了被刮花得厉害,也少不了被撞碎的痕迹。 这手机是对她多重要,重要到舍不得换? 不,或许是她根本没钱换。 当年,陆家以旋风式强势收购了整个鼎丰和旗下所有产业以前,本来冯家夫妇所有积蓄都拿出来填补鼎丰巨大的资金漏洞,自然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再留给冯惠然了。 想想她租的那破房子,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何必要屈身在那种鬼地方。 更不会碰上今天这种事。 放在四年前,陆衍之要是听到这事肯定觉得大快人心,但四年后的现在他根本提不起劲。 冯惠然闭了闭眼,把床单拧得死紧。 她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追随她的只有狂舞的风沙,眼看太阳渐渐沉入沙漠之外,等待她的又是漫长的寒冷黑夜。 “迫不及待想找那个男人寻求安慰吗?”他讽刺,脸上一片凉薄。 好像在挖苦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蠢到愿意相信她的靠山。 她敛下眼眸,本来她就在他眼里就是如此不堪,时间久了,她都懒得解释或澄清了。 她的身体就像一个最坚固的防爆柜,任由体内的愤怒疯狂爆炸,她表面上都无动于衷。 他掏出手机,递到她面前。 “你不是要打电话吗?”他瞟了她一眼。 她摇头,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怎么打电话,她只是想发短信。 他不耐烦地补充:“你只要输入手机号就行了。”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才怯懦地接过手机输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很快,他就抢过手机,径自拨通了那串号码。 没打通。 “看来那男人睡得挺熟的,连你的死活都不管了。”他没发现自己的话语充满酸气。 他没注意到她的摇头,不放弃又重拨了两遍。 拨到第四遍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电话,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对面一串连环爆炸咒骂就向他冲了过来。 “妈的智障!老娘美容觉还没睡完呢神经病!看看现在几点啊诈骗电话整蛊电话就不能挑好时间是不是!欠骂了是吧!” “……”是女人。 陆衍之无视掉对面喋喋不休的怒骂,看了一眼满是无辜的冯惠然,差点忘了她还有陈嫣这个大老板撑腰。 他不多说废话,直接丢下一句“冯惠然在第七医院住院部403”就挂掉电话。 病房重新恢复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没有离开病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手机。 这男人真的好看。 简单的衬衫配长裤,和修长的身躯十分和贴,明明是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左右的样子。他只是坐在那里,都让人感觉非常清爽舒服。 她重新躺回床上,即使闭上双眼,无数画面都汹涌而至,疯狂扰乱她的心绪。 -- ρO-1㈧.cōм 第二十一章 一个小时后,陈嫣连妆都没化就随意套上一套衣服开着甲虫车飚过来了。 “冯惠然!你怎么会弄成这副鬼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陈嫣一进病房就看到伤痕累累的冯惠然,连忙跑过去检查她的伤口,“天啊,你这脸……还有手臂!你怎么不给我发信息!还有刚才那通电话——” 陈嫣的叽叽哇哇还没完,就注意到坐在窗边沙发的英俊男人,瞬间就明白了情况。 “原来是陆少呀,久仰大名了。”陈嫣皮笑容不笑地说。 陆衍之点头,对这位风风火火的大小姐也早有耳闻。 却没想过,她和冯惠然也有关系。 陈嫣还想说话,冯惠然就直接扑进她的怀里大哭起来。 比起正常人的嚎啕大哭,她的哭是压抑的,身体抖得厉害,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似乎要把所有恐惧和慌乱,还有累积下来的巨大压力都哭出来。 在陈嫣面前,她才可以摘下面具,毫无顾忌地哭。 多久没这样哭过了? “好了好了,你已经安全了,有本小姐在,谁都不能欺负你哦!”陈嫣也任由她哭,不断抽起旁边的纸巾给她擦眼泪。 陆衍之看到这一幕,面容渐渐铺上冰霜。 这女人,难道在陈嫣出现之前,一直都在忍住不哭? 她刚才的平静只是伪装?在逞强? 为什么? “好啦好啦,本来这张脸就不好看了,再哭下去真的会变成猪头的。”陈嫣故意开玩笑说道,随即扶着她重新躺回床上,“你先睡着,我还有事跟陆大少聊一聊。” 冯惠然一听,不安地抓住她的手腕拼命摇头,又用手语告诉她:我害怕,睡不着。 “没事,我就在外面,很快就回来。” 她微微点头,闭上双眼,眉间的愁云依旧消散不去。 在陈嫣面前,冯惠然不需要隐忍和伪装,她可以像一个正常人表达自己的害怕和痛苦。 在他面前,她就强迫自己收起所有脆弱,带着一副英勇就义来承受他的冷嘲热讽。 陆衍之竟然发现自己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站起身,看了眼并不安心的冯惠然,主动走出病房。 陈嫣安抚好冯惠然,也跟着走出病房。 “妈的!竟然——”听了整件事后,陈嫣再次爆粗,气得把手里的喝完的易拉罐拧成一团。 “我就该坚持陪她进去的!可恶!那男的现在在哪里?抓住了吗!”她撩起袖子,准备就去把那人渣大卸八块。 “嗯,现在可能在前往非洲的路上吧。”陆衍之拿出一根烟和打火机,“抽根烟,没关系吧?” “靠,去非洲有什么用!我让他去泰国的酒吧做人妖!”她咬牙切齿地说,“收回去,在淑女面前抽烟太没礼貌了!” 他轻笑一声,也不知道谁一口“老娘”一口“妈的”在叫。 “陆家有产业在那边,那人估计做到死都回不来。”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但了解陆衍之的人都清楚,这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总之今晚先谢谢你了,住院什么的费用我来出就好,不劳烦陆少。”她拨开一头波浪长发,面对这男人,她就是给不出好脸色。 “你应该知道四年前的那些事吧。”陆衍之看向窗外,既然冯惠然第一时间就想联络陈嫣,说明陈嫣和她关系不浅,自然也可能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陈嫣并不否认:“嗯哼,我相信她是无辜的。” 他从胸腔里发出深沉的冷笑,明着嘲笑她的天真:“你有证据?还是你看她在你面前表现得这么凄惨,你就信了?” “切,本小姐,看人不会错的,”她扯唇一笑,毫不犹豫地反驳,“冯惠然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装可怜,甚至没有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有多惨。” 冯惠然说那件事的时候,仿佛就像在聊别人的八卦。 嘴角上扬,连那颗芝麻大小的痣都在嘲笑主人。 只有谈到陆衍之,她的眼里才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怼。 怨自己太过爱他,怨自己爱他爱到连恨都恨不起来。 做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也是惨之极惨。 -- 第二十二章 对于陈嫣说的话,陆衍之显得不屑一顾。 他转过身,背倚在窗边,记忆里的冯惠然,一直是那种不服输的人。 见他沉默的模样,陈嫣心想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的。 怪不得冯惠然在他面前就是那副被打蔫的样子。 “你这次又打算对她做什么?”她随手就把手里被拧成一团的易拉罐准确投进垃圾桶,“她家公司已经被你收了,她父母也没了,嗓子也坏了,钱也不见得有多少,今晚又碰上这摊事,你觉得她还有几条命能给你玩?” “我要知道真相。”她有多惨,他会不知道吗? “真相?”她倒是笑出声了,“您陆少爷不是一直认定冯惠然就是害死你家妹妹的凶手吗?” 他无视她的冷嘲热讽,坚持自己一贯的看法:“我只是想听她亲口承认而已。” “呵呵。”她送上不太友善的笑声。 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最后还是把不该说的都跟他说了:“反正我只知道,你要的真相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总之你别逼她走上她父母同样的结局。” 他凛然,仰头望向天花板。 他当然清楚冯家夫妇的结局。 “那女人安葬好她的父母后,就没去拜祭过他们,连清明重阳都只是把自己困在家里不出。”此刻她也想抽根烟,可惜她不会抽。 “什么意思?” “她到现在都没办法接受自己父母自杀过世的事实。”她正眼注视着他,眼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她每天就在他们一家三口的微信群里发消息,明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回复,她偏偏一天都不落地发。” 陆衍之忽然觉得自己的颈项被人从身后紧紧箍住,几乎呼吸不过来。 不仅是他要面对失去亲人的痛,冯惠然何尝不是? 而她,更是要面对生她养她的至亲。 可惜,一切都化成了回忆,只能存在于脑海里,无法变成现实。 他站直身躯,拧了拧高挺的鼻梁:“还有一件事,我希望冯惠然能搬离那个地方。” “正有此意,那个鬼地方确实不能再让她住下去了。”陈嫣以为两人难得出现意见相同的情况,却没想到陆衍之很快就打她脸了。 “陈小姐可能会错意了。” 要她搬走? 可以。 要她搬进陆衍之的家? 不行! 冯惠然抓紧陈嫣的手臂,努力摇头,千万不要! 陈嫣当然也不想她和那混蛋住一起,但现下情况确实没办法了。 “你冷静点,你住的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一定要搬走,不然下次不知道还会出什么意外。” 她知道!但根本没必要搬去陆衍之那里! 她畏惧地看了眼正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用平板处理公事的某人。 “按姓陆的说法,当年的事件确实需要一个了断,所以你现在那边待着,等到真相大白,他自然不会再找你了。”陈嫣耐心给她解释,可是依旧没安抚到她。 冯惠然咬咬牙,拿着她的手机努力打出一大串字:如果要查出真相,我可以保证不跑啊!我真的不想跟他…… “你放心,我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陆衍之走过去,看到她着急打出的那串话,嘴角染上了嘲讽的意味,“我也担心你哪天就把我杀了,但为了防止你再次畏罪潜逃,你最好还是乖乖跟着我。” 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面对陆衍之,她始终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 “我和他商量过了,你还是可以回店里工作,只是换了个住处而已。”当初听到他这个提议时,陈嫣和冯惠然一样,坚决反对。 谁知,他一句话就打掉她的坚决反对。 “这件事恐怕不是陈小姐说了算,”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啪嗒啪嗒,眼里伴着打火机里迸出的火花闪过一丝狠意,“这是我和冯惠然之间的事,你硬要挡在我面前,我不介意给你家的连锁酒店都更改姓氏了。” “……”够狠! -- 第二十三章 陈嫣虽然没接上家族企业,但她对这一片很清楚,以陆家的财力和权力,要把她家的那些连锁酒店当成鸡蛋碾碎——真的非常容易。 冯惠然,你怎么就惹上了陆衍之这种有钱有权的疯子呢? 陆衍之收回平板,离开病房前留下一句:“一个小时后就回去收拾东西搬走。” 冯惠然一听,瞬间像被抽干了空气的气球,干瘪地瘫在床上。 陈嫣知道她难受,只能继续说服她:“你也不想在陆衍之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吧?难道你不想知道梁云兮背后的真相吗?既然你是无辜的,那陆衍之始终都是欠你的。” 是呀,既然是他欠她的,她何必在他面前示弱。 冯惠然揉了揉疲惫的双眼,面对他,她即使再有理,似乎也变得毫无意义。 对他的爱,什么时候才会过期?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陈嫣的手机又打了一串字:如果,这辈子都找不到真相呢? 真找不到证明她无辜的证据,她是不是就要永远活在梁云兮自杀的阴影里? 无数不安和煎熬在这段文字上来回翻滚着,碾得她的心好痛。 “冯惠然,坦荡一点!没做过就没做过,就算真查不出结果,也证明不了你就是害死梁云兮的凶手!”陈嫣扬起笑容告诉她,“别忘了,还有本小姐给你撑腰!” 冯惠然眼眶一红,起身抱住陈嫣表达谢意。 在冯惠然最落魄的时候,是她伸出了手,她也是第一个愿意相信冯惠然是无辜的人。 反过来说,这也是最悲哀的地方。 她爱了十多年的陆衍之呀,最后都没相信她。 …… 办好出院手续后,陈嫣还要赶回店里帮忙,许宁早上还要烤面包,他根本顾不上前台。 临走前,她再三警告陆衍之千万别对冯惠然动坏心思。 陆衍之看都没看她一眼,高傲得很。 冯惠然只能和她挥手告别。 大厦那退房的手续也相当简单,房东很爽快就给她退了押金,见她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前脚一走,后脚就开始在外面挂起租房广告了。 她的东西不多,收拾好也就刚好装满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陆衍之就在楼下等她。 可是门口周围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默默坐在其中一台阶上,腿上还有擦伤没有痊愈,走路的时候还会刺痛发痒。 更别说爬上七楼了。 她穿着长裤,根本没办法看到里面的伤口如何,只能轻轻摸摸,又吹一吹,好像这样就能痊愈似的。 冯惠然你果然太娇气了。她在心里嫌弃道。 在她上去收拾东西的时候,陆衍之往后面那个放置杂物的铁棚走去。 铁棚早已生出铁锈,四周都堆满了各种大型废弃品。 他眯起眼,半蹲下来,在其中一个角落发现了不久前滴落在地上,已经稍稍发黑的血迹。 还有旁边的一台废弃冰箱门上有一些新的、浅浅的抓痕。 昨晚下过倾盆大雨后,今天的阳光特别灿烂,透过铁棚的裂缝偷偷溜进来,洒在他精致的侧脸上。 一半光明,一半阴暗。 在滂沱大雨的深夜里,那女人疯狂挣扎,却什么都抓不住,无法抵抗,只能在废弃冰箱上挠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痕迹。 她想大叫,但根本喊不出声。 他好像可以听见昨晚那场大雨在呼啸。 他好像可以看见当时那女人在黑暗中有多么绝望。 心脏蓦地被揪得发疼。 那女人……还值得可怜吗? -- ρO-1㈧.cōм 第二十四章 “啪嗒!” 他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云雾弥漫在四周,模糊了他阴暗不清的神情。 手指抖了抖,燃尽的烟灰还落在半空中,风就淘气地把它们都揽走了。 是她害死了云兮,这是她的恶报,他有必要同情她吗? 若如陈嫣所说,她是无辜的,那他是不是白费了四年去恨一个人? 烟头不断往后燃烧,好像在催促他尽快做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他捻熄了烟头才离开。 于是就看到那女人坐在台阶上傻傻地隔着布料对膝盖吹气。 他看她不仅是嗓子坏了,连脑子也坏了。 冯惠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陆衍之好像从大厦后面走出来。 他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和肃杀的气息回来了。 她强忍着痛缓缓站起来,像童子军一样站得直直的,等待命令。 他见她一副傻傻的站姿,实在无处吐槽,径自往前走。 她偷偷松口气,提起行李箱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这一路上都是坑坑洼洼,基本每走十步就得提起行李箱跨过去,她越走越吃力,渐渐和前面的男人拉开了距离。 他也不回头。 记得以前,他就是这样的。她无论在背后喊得多大声,多努力要追上他,他都只顾自己走,等她追上他了,他也只会给她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冯惠然永远都是他的累赘,她竟不自知,实在罪大恶极。 明明已经是金秋时节,太阳依然毒辣得可怕。 她咬紧牙关,最后撑不住停在一棵树下。 阳光穿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变成零散的星光,滴落在她的额头上,化成热汗流到下巴。 呼……感觉腿上的伤口要裂开了…… 陆衍之走得很快,快到后面的急促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轮子滚动声都一并消失了。 他感觉到不妥,转身就看到那女人靠在树下大口大口喘着气,本来就不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你不舒服?”他紧皱眉头,周边伴随着挖掘机工作的嘈杂声,以及飞舞的烟尘。 冯惠然没有手机,也没有纸笔,根本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头低低盯着自己半旧的运动鞋。 此时他才注意到这女人的腿上还有伤口,本来就不好的脾气一碰上她就像点燃的炸弹:“冯惠然,你想把自己弄死才开心是吧!” 她竟然一声不吭就自己爬上七楼,不用提,那行李箱也是她自己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搬下来的! 真蠢! 冯惠然被他这么一吼,更加不敢抬头去面对他,十指快将身上的衣服揪坏了。 “你是觉得把自己弄得很惨的样子就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吗?还是想引起我的愧疚感?”陆衍之很轻松就把行李箱扛在肩上,可他的话就像一发子弹射中了酒瓶,酒浆和玻璃碎同时迸发在空中,在她的皮肤上不经意间划出了一道道长短不一的血痕。 “你别装可怜了,你真不适合。”他笑得冷冷的,现在阳光明媚,他的笑偏偏让你感到阴风阵阵。 他给她留下了淡漠的背影。 她总是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追着追着,就迷失了方向。 陆衍之和冯惠然,早已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只有恨意和麻木在肆意蔓延,她就躺在充满血泪的沼泽中挣扎,久而久之,她没了力气,也不知如何挣扎,他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如何堕落,被自以为的假象吞噬。 她强撑起身体,一瘸一瘸地跟上他。 她已不敢乞求他的温柔,如今,哪怕是他一个毫无情绪的眼神,都让她心生惧意。 放过她吧。 -- 第二十五章 为了方便,陆衍之在市区买了一套房。 标准的三房一厅,黑白色的精简风格,然后配上黛蓝色的家具,给人感觉是大胆却不逾矩。 像房子的主人,点到即止,异常冷静。 陆衍之安排她住在最角落的房间。 一床一衣柜,仅此而已。 他是故意的。 她抿紧干涩的嘴唇,安然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 十八岁那年,她成功考上了本市的重点大学,一来她希望自己成为陆衍之的学妹,二来她知道那间大学离这套房子很近,搭地铁过三个站就到了。 她当时很大胆,直接向他提出同居的要求。 “白痴。”他想都不想就骂了她一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我不管!”她站起身叉起腰,摆出一副大人模样,可说的话还是那么天真,“反正我们以后都会结婚的,你那房子这么多房间,让我住一间又不会怎样,最多我给你租金!” “冯惠然你是傻子吗?”陆衍之放下手里的资料,拧了拧鼻梁,最近他忙着考研,根本没时间陪她这个疯丫头玩过家家。 “不管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怎么说,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另外我不缺钱,不差你那点租金。”他一一驳回她的诉求。 她被他毫不掩饰的拒绝伤到了,鼻子略微发酸,但她不愿放弃:“可是我喜欢你呀……” 一字一字下去,气势弱了不少。 陆衍之不为所动,不回应已是最残忍的拒绝。 一年后,梁云兮也考上了这所大学,冯惠然得知后,还说到时去接她,带她去宿舍。 “不用了,我去哥那边住。”梁云兮软软地回答,笑得好甜。 “他……”冯惠然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让你去住的?” 梁云兮摇摇头,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是我主动提出的,他一下就答应了,我还担心他不让我住呢……” 一个笑得嫣然灿烂,一个落得黯然失色。 她好嫉妒梁云兮。 “她不也是女孩子吗?你说过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呢!”冯惠然就是被父母娇惯大的小孩,不懂进退,只知如何大胆表达自己。 那个雨天,她在教学楼下碰到要去复习的陆衍之,在他旁边突然发出控诉。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明恋则是先爱之人的不战而降。 冰冷的雨水顺着屋檐落成一片透明的雨帘,外面灰蒙蒙的,什么都蒙上了阴郁的灰色。 “她是我妹。”陆衍之收回黑色的折叠伞,声音仿佛被雨水淋过,冰凉彻骨。 “可是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啊!”她低喊,心脏在急促跳动,快得令她呼吸难受,对梁云兮的嫉妒和对陆衍之的喜欢不断掺杂在一起,疯狂刺痛着她的神经。 “冯惠然。”他咬字极重,似乎要把她的名字咬碎,他斜睨着她,墨色的瞳孔里凝结一层薄冰。 “搞清楚你的身份。” 她不过是外人。 几个字来回在她心上翻滚,他太聪明,总能找到最精准的语言,以最大的杀伤力来摧毁她的自尊心。 …… “隔壁的房间是云兮的,你别想占了。”临走前,陆衍之冷着脸,刻意提醒她。 “……”冯惠然睁大双眼,惊觉正整理的衣服上多了几滴微湿的痕迹。 原来,她还是在意的。 她哪来的资格去霸占一个死人的位置! -- 第二十六章 冯惠然觉得自己被困进一个无形的牢笼里。 表面上,她可以正常上班,下班只做自己的事,她也很少在公寓里见到陆衍之,她本以为自己还可以透透气。 结果…… “哟,舍得来啦,这是第几次迟到啦?”冯惠然走进店里,陈嫣就倚在前台调侃道。 冯惠然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朝身后的橱窗多看两眼,看不到那黑色轿车的踪影才安心。 “是他送你来的?”店里只有她们两人,陈嫣也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她又摇头,拿出一部手机快速在上面点击。 这部手机是陆衍之给她买的。 一开始,她拒绝。 未果,他硬塞进她手里,略显厌恶地说:“就你那工资能买多好的手机,你没手机,怎么跟我说话?” 她咽了口口水,沉默点头,等真相大白之日,再把手机的钱还给他吧。 陈嫣看了她打出的信息,挑了挑眉:“他几天都没回去?所以那些手下不仅是送你上下班,还是顺便来监视你的?” 冯惠然点了点头,走进后面的杂物间把包包放下,穿上围裙。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没提及,他的家门口始终有两个保镖守着,他家的门锁需要门卡感应解锁,而他并没有给她门卡。 她出门,就得通过门边的对话机来通知门外的保镖,她回来,也要经过保镖的帮忙。 在那里,她毫无地位可言。 “唉,许宁这几天一直都问你去哪里了,我只能骗他说给你放小长假了。”陈嫣咬着吸管喝水,又瞟了眼面容淡漠的女人,“最近有个视频博主邀请他做嘉宾来拍视频,据说在网上反响挺热烈的,我看他可能很快就要进军网红圈了。” 冯惠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或许她年轻时爱得太奢侈,已然把这辈子所有的爱都给了当年那个陆衍之,才会导致自己没能对许宁动心。 对许宁,她始终是有所愧疚的。 平淡的工作结束后,晚上十点半,黑色轿车准时出现在店门前,她坐上车,无声沉进令人麻木的记忆里。 回到熟悉的公寓,门外的保镖站得笔直,见她,就拿出门卡给她开了门。 玄关处多了一双皮鞋。 她定在原地,瞪着那双皮鞋——因为她知道,他回来了。 深吸一口气,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卡其色的薄风衣安然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有一瓶剩了一半的红酒,却不见有他的身影。 她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手刚碰上门把,就感觉到自己的拖鞋底下出现莫名的湿意。 低下头,她的瞳孔因为震惊瞬间缩小,只因为脚下那片血红太过刺眼和恐怖。 身后的浴室隐隐约约地传出水流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异常诡异。 冯惠然的肩膀微微抖瑟着,转过身,发现浴室的门微微敞开,她的心一下被提到高空,她闭了闭眼,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推开了门! 高大的男人跪在浴缸前,手边还无力地抓着一把沾满鲜血还在泛着冷光的水果刀—— 陆衍之!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冲进去,她使劲拉起他,他的左手就放在浴缸里,水龙头不断流下的清水,进了浴缸却变成了可怕的红色满溢出来……肆意沾湿他白色的衬衫…… 快醒醒!醒醒! 冯惠然拍打他的脸,试图将他唤醒,可他脸色死白,恶魔似乎早已吸走了他所有的体温和力量…… 你不是说要查明真相吗!不是要给梁云兮一个交代吗!不是恨我入骨吗!你怎么心甘情愿比我早死! 她转而摇晃他的肩膀,多希望他能突然睁开眼!甚至、甚至是骂她一句卑鄙无耻也好……就是不要死! 陆衍之! 她嘴巴大幅度上下张合着,试图发出声音,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汗水都渗透了衣服——可是、可是…… 对不起,冯惠然。 在洗面台的镜子上,他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这六个字。 -- 第二十七章 对不起,冯惠然。 这六个字,多么沉重,冯惠然自认承担不起,尤其这六个字是用活生生的命换来的。 四年前,你说梁云兮自杀,留下的遗言不也是这句话? 陆衍之,你也会向别人道歉的吗? 她重重咽下一口口水,眼泪不争气地顺着汗水落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毫不犹豫地刮过陆衍之苍白的侧脸。 冯惠然撑起有点发麻的双腿,目光凉薄地凝视着挨了一个耳光的“尸体”,冷静地关掉浴缸的水龙头。 “呵……” 彻底的寂静后,“死去”陆衍之拨开汗湿的短发,脚步不稳地站起来。 他的手腕很白皙很干净,没有任何伤口。 浴缸里的血红已经停止了漫溢,两人站在“血泊”中,冰冷的空气刺激着肌肤每一个细小毛孔。 她扯开一个自嘲的微笑,她早就该知道的,他流了这么多血,浴室里怎么会连一点血腥味都没有呢? 门外的保镖怎么就没发现任何端倪? 她真傻。 镜子中的两人,都在笑,笑得可悲。明明已形同陌路的两人,如今还面对面地用怀疑和怨恨来互相折磨。 “比我想象中要早。”陆衍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指的是被发现的时间。 冯惠然敛下眼眉,在手机上打字:你不可能向我道歉,更不可能为了我自杀。 他多高傲呀,头上的皇冠多沉重呀,他永远不会为了她这棵小草折腰,他永远不会让皇冠从自己头顶上掉落。 因为他高傲,他不会自杀,那是懦夫的表现。 因为他高傲,他就算自杀,也不可能为了她这种肮脏卑鄙的人去死。 她明白的,她怎么会不明白。 他继续发出诡异的笑,笑得太放肆,笑声回响在浴室每个角落,他笑得好激动,笑得捂住腹部,捶打着洗手台的大理石台面,仿佛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冯惠然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弄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凉冰凉的,也不知道是衣服湿了还是内心泛凉的缘故,丝丝凉意寒透每根神经。 “冯惠然,你真有自知之明。”他是出自真心地夸她,可惜,她要是早几年有这种自知之明,不再喜欢他,那梁云兮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固执是毒药,可以毒坏一个人的神智。 “……”她该说什么?谢谢夸奖? 对于这场恶作剧,她该摆出什么姿态什么表情来应对?她自认自己表情生硬,四肢不协调,实在没办法陪他演好这场大戏。 当她转身要出去,一只长臂从身后越过,直接合上了浴室的门,将她困在一方世界中。 “她当时,就是这样死去的。”他如同梦魇靠近她身后,微凉的嗓音幽幽细说那幅残忍的画面,“她在手腕上,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划下去,我甚至数不清……” “她是担心流的血太少,不够在镜子上写字给冯大小姐道歉?”这是玩笑?还是事实? 他又笑了。 冯惠然握住手机的力道越来越紧,她伸手强行拉开门把,“啪”一声,男人轻易把门推了回去。 “害怕吗?”他低头,贴近她的耳边,眼神越发清冷,“当时的浴室里充满浓重的血腥味,我抱着她,无论怎么叫她,她都没再睁开眼,再也不能叫我一声‘哥’了——” 他慢慢给她复述着那天的情形,无疑也是一刀一刀地割着冯惠然的肉。 割开啊!看看她的心肠是不是黑到发臭!看看真相是不是如他所想! 做一场大龙凤,骗她入局,再用自杀现场刺激她,试图逼她认罪—— 陆衍之,真有你的! -- 第二十八章 冯惠然的心早已布满弹痕,还有什么好痛的。 可是,明明没做过的事,她为什么要去承认? 梁云兮死了,她惋惜一条生命的消失,但不同情她这个人。 梁小姐生前可以诬陷她要给陆衍之下符水,死后也不忘留个罪名让她背着。 她不是圣母,何德何能来同情这个女人! 还嫌她害自己不够吗! 陆少,您不愿放了我,不如杀了我吧。 她在手机上打出这一行字,他在她身后,岂会看不到? 她闭了闭眼,与其留在世上苟且偷生,不如让她爽快一死,以后再怎么说她的坏都无妨了。 只是可惜自己不能查清父母自杀背后的真相而已。 果然,陆衍之确实看到了,但他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我没必要为你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她陷进深海,诡魅的深蓝蛊惑人心,空气越来越稀薄,眼见生命即将走向尽头,始终都没有人告诉她求生的方法。 不对,连她自己都没有活下去欲望,何必怪别人。 她揪住袖口,水果刀从袖子里滑下。 刚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她就捡起了水果刀藏进了袖子里。 她举起刀子,转过身就对上他震愕的表情。 “你——” 他要抢过刀子,她偏要躲开,将刀子放在背后,用整个身体护着能夺取性命的利器。 “拿过来!”他低吼。 她摇头,更用力地握住刀子,另一只手便在手机上继续打字: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 “冯惠然,你疯了吗!把刀拿过来!”他额角上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得可以杀死人。 她都不知道被他杀过多少次了。 您不愿意动手,我亲手了结自己还不行?她用嘴型仔细地告诉他,但愿他能看懂吧。 瞬间,她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刀,刀尖在空中闪出冰冷的银光,随着刀子挥起的弧度,带出二十六年深深浅浅的回忆,随着落下的线条,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不会让她死的! 她拿起刀准备插进腹部的那一刹那,他眼疾手快伸手就挥开她的手,而刀尖就这样生生划过他的手臂! 不要! 冯惠然被意料之外的画面吓得瞬间失去力气,陆衍之拧起眉,忍下手臂的疼痛反手将她扭过身压在门上,而她的双手也被迫锢在身后—— 小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刀尖上是一点刺眼的鲜红,好像在嘲笑她连自杀的机会都抓不住! 为什么不让她死! 她受够了! 她怔愣地张着嘴,额头贴在冰凉的门板上,面对陆衍之的禁锢,她也放弃了挣扎。 “冯惠然,你以为死了就能把一切还原吗!”他在她身后失去理智地大吼。 原来……他也会失去理智呀。 她低低地笑,眼角不知何时泛出泪花——偏过脸,那只被划伤的手臂上留下长长的血痕,血液顺着手臂流下,在指尖上滴落下去,和地板上一片红色融为一体。 陆衍之咬牙,努力忍住手臂上的痛。 他从没有过像这一刻这么恨自己。 看到冯惠然准备举刀刺向她自己的那一刻,他的心竟然漫出不该有的情绪…… 她眼里寻死的决然,是真的。 冯惠然不过二十六岁,如果四年前那些事不曾发生过,或许她还在帮爸爸把鼎丰继续发扬光大,还有妈妈的体贴照顾,而不是像现在,与过街老鼠无异。 陆衍之可以不爱她,她已经习惯,可是……不要恨她好吗? 她承受不起这种莫名的仇恨! 她深吸一口气,一抬头,就往门板上撞去! “冯惠然!” 他终于把这女人逼上绝路了! (题外话:突然发现点击率涨得好快,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害怕中) -- ρō-1㈧.cōм 第二十九章 冯惠然魔怔了。 魔怔到认为死了就可以摆脱一切。 这一撞,额头生生撞出了血,耳朵嗡嗡作响。 她听到陆衍之又喊她的名字了。 他往后拉住她,不让她继续撞门。 没用的。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开了他的束缚,像头看见红布的蛮牛一股脑就要往门上冲过去—— 这一撞,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痛感。 她缓缓睁开双眼,一只结实的手臂就横在自己的额头前,还是一只流着鲜血的手臂…… “……你别傻了。”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还带着颤抖,如果她转过头,就会发现陆衍之痛得发白的脸色,还不断泛着冷汗。 她眼眶瞬间泛了红。 你不是恨不得我过得生不如死吗! 你不是恨不得我把命还给梁云兮吗! 你不是恨不得……恨不得…… 她无力后退两步,不小心倒在他身上。 陆衍之本可以再后退几步,不让她碰到自己的。 他明明可以更残忍的。 他收回手臂,轻轻环住她发颤的双肩。 这一次,没有恶毒的话语,没有强势的禁锢,她竟然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到了陆衍之难得的温柔。 正因为他无尽的绝情又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温柔,才会把她玩得麻木不仁。 他手臂上的伤,她额头上的伤,不正是两人无法相爱的证明吗? 他们只配互相折磨。 后来,他吩咐保镖带着他们一同去医院包扎了伤口。 再后来,她就没再见到他了。 她发短信向陈嫣请了几天假。 陈嫣一开始有些起疑,怀疑是不是陆衍之故意在背后作怪。 冯惠然不希望她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只好撒谎说自己发烧了。 为了顺利躲过陈嫣犀利的洞察力,她还特意给体温计弄了点手脚,再给陈嫣发了张照片过去证明。 庆幸她相信了。 冯惠然松了一大口气,最后瘫软在床上。 她摸了摸头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记忆里还弥漫着战争的硝烟,但她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入夜,酒吧灯光迷幻,酒精里承载多少男男女女的幽恨情愁。 “卧槽!她要自杀?”沈阑刚进肚的啤酒差点要吐出来,再仔细看看兄弟铁青的脸色,再看看他手臂包扎的绷带,再震惊也要相信啊! 陆衍之没有喝酒,只是点了杯苏打水。 “喂,她该不会看到那场面心虚,所以打算以死相逼?”沈阑大胆揣测着冯惠然的心理,却得到了陆衍之的绝对否定。 他晃了晃玻璃杯,漂浮的冰块互相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不经意的声响都让他回想到那一幕。 “她没有开玩笑。”他看了看被包扎过的手臂,当时他下意识就伸出这只手去挡住她的冲撞,他就知道,她不是演戏。 就算演戏,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 “所以,你还认定她是凶手?”沈阑看得出他眼里的心思,换个位置想想,如果是他也难受,恨了四年的人可能不是凶手,那么之前做的一切都算什么?以后又得拿什么还给她? 陆衍之迷茫了,脑海里时刻都浮起冯惠然那副含泪决然的脸。 “从头再查吧,没有其他办法了。”沈阑给自己倒了杯酒,又问,“你要回哪儿?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去。” “回大宅。”陆衍之喝了口水,清爽的薄荷味萦绕在口腔中,蓦然又想那女人是不是还在公寓里。 其实每天都有人向他汇报她的行踪,她的活动无非就是去店里和回公寓,两点一线,非常单调。 后来他懒得理了,也就没再去问她的行踪。 他不在,说不定那女人还睡得特别香。 -- ρO-1㈧.cōм 第三十章 陆衍之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一个月没回大宅了。 陆家大宅是一座三层复式洋房,大宅前花园的月季正开得茂盛,给萧瑟的秋天带来一抹鲜艳的色彩,看得出它们的主人把它们都照料得极为细心。 他进门,客厅里即将年过六旬的男人正在品茶,看见他,便说:“回来了?” 陆衍之换上拖鞋,走过去点头:“嗯,爸。” 陆父给他斟茶,热气袅袅升起,又能润了谁的心。 “你的手怎么了?” “前几天不小心撞到了,小伤而已。”陆衍之面不改色地撒谎,细细抿了一口茶,苦涩又含着清香的味道渐渐在口腔里散开。 “那以后就小心点,不然你妈又要唠叨了。” “知道了。”他不打算说出有关冯惠然的事。 “你小叔之前一直叫我们过去他那边叙叙旧,”陆父喝了口茶,浅叹口气,“我们明天就过去。” 陆衍之的小叔在马来西亚,据说他在那边开了家小餐馆,生意还不错。 “去多久?” “两个月左右吧。”陆父回答,“反正公司有你和顺之在,我和你妈就放心去度假了。” 顺之是比陆衍之小三岁的堂弟,也就是他小叔的儿子,虽然年纪轻,但胜在做事踏实。 陆家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祖父那一辈白手起家,好不容易经过三代人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所以陆家人很看重家族感情,什么家族斗争,财产争夺等有钱人家的狗血情节根本不会在他们家里出现。 “妈在哪里?”他问。 陆父朝楼上瞥了一眼:“那个房间。” 陆衍之很快就明白,他说的是梁云兮的房间。 自梁云兮去世后,那个房间就一直空着,四年来都是陆母定时去打扫。 陆衍之神色复杂地上了楼,在那个房间前做了几次深呼吸。 “阿衍,你回来啦。”陆母正坐在床上翻着相册,看到儿子进门的身影,面露喜色。 “妈。”他走过去,相册已经被翻过了一半。 “你看,这张是云兮二十一岁生日时拍的照片,当时她笑得多灿烂啊……”陆母摸着那张照片,脸上带着盛满哀伤的笑容。 云兮的人生永远定格在二十一岁,她的音容笑貌只能永远藏在照片和他们的脑海里。 “妈,不要再想了。”陆衍之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因为他的心到现在依旧被这个残酷的事实压得喘不过气。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太相信云兮是被惠然害死的……”陆母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又低头深深叹气,翻开下一页,是他和梁云兮,还有冯惠然的合影。 当时原本是他和梁云兮合影,但冯惠然莫名其妙地挤进他们之间,还鼓着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如果说梁云兮是夜里的白月光,温柔似水,那冯惠然就是最灿烂的太阳,不把你晒死不罢休。 听了陆母的话,陆衍之的眼神冷了几分,保持沉默。 “虽然惠然性子比较直,还有点任性,但怎么说我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妈,”他立刻打断她的话,硬生生转移了话题,“你们明天就要出发了,快收拾东西吧。” 陆母深深看了看儿子,她知道他不喜欢冯惠然,也明白感情无法勉强这个道理,但还是可惜了冯惠然啊。 可怜的女孩,没了父母,不知道她还能去哪里。 陆衍之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想什么,但他清楚,要是被她发现冯惠然的下落,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当晚,他没有留在大宅过夜,因为他总会忍不住想起过去的事,临走前,陆母给了他一张照片。 她说:“全家福,我觉得这张照片是最好看的。” 他没多看就收回去。 -- 第三十一章 冯惠然坐在床边,窗帘拉得很紧,房间一片漆黑。 唯有手机屏幕的亮光覆在清淡的脸上。 那傻小子每天下午都会去附近公园玩。 我又去找他打听关于他说的那个女人的状况,他除了说有蝴蝶外,其他都记不清了。 我试着让他画出那女人的相貌基本特征,他都画得乱七八糟。 …… 惠然,我看还是放弃吧,那小子说不定就是把偶然的梦境当成现实了。 …… 她的手指不断划着屏幕里陈嫣发来的消息,沮丧和失落的浪潮不断拍打着她。 关于那男孩说的,或许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疯言疯语,结果她太当真了。 不仅如此,还让陈嫣白跑一趟。 她深吸一口气,发了几句抱歉的话,可陈嫣对此并不在意。 只要把真相找出来,证明你冯惠然不是凶手,也证明我陈嫣没交错朋友。陈嫣之前就对她这样说过。 她真的很感谢上天让自己拥有这么一个好朋友。 她摸摸额头上新贴上的纱布,因为今天陆衍之请医生过来帮她换了药。 不过他没有出现,她也暗暗松了口气。 额头上的伤口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肿痛了。 她仰躺在床上,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是晚上九点,此时她才想起自己今天好像都没吃过什么。 陆衍之还是回到了公寓。 他只是回来看看,看看某人会不会把他家弄成什么鬼样子。 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泡面味道。 冯惠然住在这里将近两个星期,第一次进厨房,仅仅为了煮开水泡方便面。 蓝色掺着红色的火在锅底散出一朵花,她就站在那里对着锅里发呆。 温度渐渐升高,水底不断冒出均匀的小气泡,它们一个个有序快速升到水面,一眨眼就蒸发在边缘。 小气泡聚成大气泡在水中央呐喊爆裂,整个锅都在隐隐震动,沸腾不需要隐藏。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锅,热水哗啦啦地入了泡面里,冒出大片热气。 她没打开客厅的灯,更不知道陆衍之就顺着厨房的余光走过来。 十一月,天气趋冷,她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睡衣睡裤,脸色苍白得快要融进那睡衣的颜色里。 他眼神微凛,偏偏看不惯她这副样子。 “你大晚上就吃这种东西?”他扬起声音,语气是一贯不善。 冯惠然被突然响起的话语惊了惊,看到直直站在门口的陆衍之,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他是这房子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反倒是她,未经允许就使用人家的厨房,说不定接下来又要承受一阵冷嘲热讽了。 她将刚才用过的锅认认真真清洗了一遍,直到上面没有任何污渍或异味为止。 其实她不就是拿去煮开水而已。 陆衍之以为她是不屑回答他的话,心里又是一顿不爽。 她端起那桶泡面要回房,他高大的身躯偏偏立在门口,不留让她通过的余地。 今天的他褪去严肃的黑西装,穿的是一件烟灰色的半高领毛衣,看起来还残留着大学时代那几年夏天的气息。 他的一只手臂缠着明显的绷带,又勾起她脑海里那幕满是鲜红的画面。 她咬紧下唇,端着泡面的手指有些发烫。 我说,你要查出真相,就不要把人逼死了。 怼完一瓶啤酒的沈阑怼他如此说道。 逼死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更别说真相了。 他何尝不明白? “你要在房间吃?” 她点头。 他的双手插进口袋里,眼神移向她手里那桶泡面,道:“我不喜欢家里带着一股泡面味儿,哪都不行。” 冯惠然被他的话惊得差点端不稳泡面,心下很快就明白了。 他从来不会和她开玩笑的。 -- 第三十二章 陆衍之坐在沙发上,指间的香烟还在燃烧,可他一口都没吸,任由燃尽的烟灰落进烟灰缸中。 他不想抽烟,只想掐死那个固执的女人。 他又念起沈阑说的那句话:不要对她太苛刻,你也不想再看到她撞墙吧。 胸中的阴郁更加沉重了。 拧熄还剩半根的烟,他起身望向阳台,那女人果真就站在外面,冒着寒风吃泡面! “有病!” 他重重坐下,打开手机浏览今天的新闻。 她身体本来就有伤,吃什么泡面。 他想说的是这个。 结果一开口完全跑偏了。 于是那女人也和他倔,低着头就跑去阳台。 啪嗒。 一根烟又被点起,但他就是无心抽烟。 陆衍之知道,自己从没对冯惠然好过,也鲜少和她好好说话。 这种恶劣一旦变成习惯,就算想纠正过来,无意间又暴露了。 就像现在。 冯惠然的身体哆嗦着,小叉子上挂的面条都跟着瑟瑟发抖。 今晚的天空特别澄澈,万里无云,半圆的月亮特别明亮,地上的城市就是一片星海。 他们这个城市偏南,基本不会下雪。 八年前,一阵特强寒流肆虐南方大部分省市,那年的大年初一清早,竟然下起了很小的雪。 一时间,大家都跑出室外,拍照的拍照,微博朋友圈都被刷爆了。 她也跟出去了,灰蒙蒙的苍穹下着点点银星,伸出手,只感觉到很细微的凉意,还没看清雪花的形状,它就化了。 那场雪下了两个小时就没了,地上也没有积雪,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了场小雨。 那场雪是这城市有记录以来的第三场雪,距离上次还是一百多年前。 大家都说,在这个不会下雪的城市里,下雪可谓是奇迹。 可惜的是,她当时没能和陆衍之一起看。 那时候他们一家都去了欧洲旅行,那边也在下雪,而且到处都有积雪,所有建筑都被覆上了一层素白,比起他们这边的雪下得壮观大气多了。 他说:下雪而已,世界这么大,不少地方都能看到。 但他不明白,她不仅仅想和他一起看雪而已。 冯惠然埋头又吸进一口面条,只想快点吃完快点躲进被窝里。 阳台门“唰“一声被推开,陆衍之实在看不下去了。 “冯惠然,回来。”一开口就是命令的语气。 她置若未闻,继续吸溜着面条,虽然她没有转身,也说不出话,那单薄的背影似乎就在逞强。 “你是哑巴,不是聋子,我叫你回来。”他强压下怒火,却依旧强硬。 她放下小叉子,在手机上点来点去,头也不转,只将手机往后举给他看。 面没吃完。 很好,还会反击了。 陆衍之扯了扯领子,话语是没有掩饰的嘲讽:“冯惠然,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听我的话!”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拉回屋里。 很奇怪,她没有反抗。 “你嫌自己活得太久是吗?” 本来她衣服就穿得少,身上还有伤,还敢出去吹风! 冯惠然听着他骂,目光依旧定在阳台上那桶泡面。 “你非得跟我对着干是吗!”陆衍之实在看不惯她这副满不在乎,要死不活的模样,拎起一边的呢绒大衣粗暴地抛到她头上。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带着淡淡烟味的呢绒大衣就这么盖在自己头上,隔出了一方漆黑的小天地。 她又想起了那场被称为“奇迹”的雪。 那个时候,从没有人告诉过她,陆衍之的世界足够精彩,足够拥挤,根本容不下她这个人。 他有本事看遍世界上每个地方的每一场雪,就是不愿意和她一起看那场最梦幻的雪。 不能强求,不能强求。 看吧,她的报应来了。 -- 第三十三章 会议室内,各部门主管都正襟危坐,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放松下来。 坐在中央的陆衍之盯着手里的报告,眉眼之间凝着一层冷霜。 站在屏幕前的一部门主管还在滔滔不绝地解说他们部门的季度报告。 陆衍之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思绪万千。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一个男人正恭敬地站在里面等候他。 “陆总。” 他点头,坐回位置上,朝秘书挥了挥手,秘书便明白地离开并关上了门。 “你坐。” “谢谢陆总。” 陆衍之拧了拧鼻梁,声线里还带着疲倦:“查得怎样了?” 王严面露难色:“梁小姐自杀前一个星期的行踪,因为时间太久远,所以很要重新调查有点困难。” “我知道,”四年前的事,又不是四个月前、四天前,他当然能理解,习惯地拿起钢笔在指间转动,神色阴沉,“一点线索都没有?” 王严吸了口气,掏出小本本回答:“大宅的司机张叔说在小姐自杀的三天前在外面见过她。” 陆衍之手里转动的笔顿时停了下来:“在哪里?” “在科达广场,张叔说他那天中午正要去接陆老先生恰好经过那边,他还停车询问梁小姐是否需要送她回家,但梁小姐说不用,她还想再逛逛。” 他眉头紧锁,提出疑问:“张叔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王严翻过一页如实回答:“他说那天是他妻子生日,本来去给陆老先生送完文件就提前下班回家。” “还有呢?有没有说云兮当时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说他记不清楚,因为交谈时间很短。” “当时她身边有其他人跟着吗?” “据说没有。” “……”她一个人去科达广场做什么? “后来还有其他消息吗?” “没有了。” 自杀的三天前……恰好是冯惠然被释放的那一天。 她去找冯惠然?不对,冯惠然是近傍晚才被释放的。 那段时间他为了陪她,每天都五点半准时回家,她都在家,根本就不可能和冯惠然接触。 这件事就像一块被泼了墨的玻璃,时间久了,墨早已干了,如今想要擦干净还要费不少精力。 “另外,”男人抬眼瞄了瞄老板的神色,确认安全才开口,“冯小姐今天去上班了。” “哦。”陆衍之的回复倒也干脆,像个无事人一样。 这时,秘书敲门进入,说有份文件需要他签字。 他接过文件,一下笔,就划破了纸张。 秘书见状,立刻收回文件说:“我马上给您换一份。” “谢谢。”他放下钢笔,扬起半边手臂,那细长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那女人够狠的。 王严也看到那条伤痕,事发那晚还是他当班。 “冯惠然,你给我安分点!” 那晚,他在公寓门外守着,门内一声怒吼清晰冲破门板的阻隔,也震破了门外保镖的瞌睡因子。 还没等保镖回过神来,门就被一双瘦骨如柴的手臂推开,只见冯惠然脸色苍白,额头一角还留着一个肿胀的伤口,她毫不在乎,身体晃晃悠悠的,眼看就要倒下…… 王严见状,还想上前扶住她,却被一只突然横在面前的手臂挡住了。 “让她自己走。”陆衍之头发还滴着水,眼里还愠着一股怒气,满面写着“生人勿近”。 王严注意到他的手臂上留着一条细长的血痕,血液还沿着指尖不断落在地上。 “陆总你的手……” “不用管,”他朝王严抛过一串车钥匙,“你下去把车开到楼下,去医院。” “是!” “冯小姐!” 另一个保镖看到走到电梯门就要倒下的冯惠然,正要跑过去扶住她的那一刻,一抹修长的身影更快地越过去单手环住了虚弱得过分的女人。 王严赶紧走上去要帮忙:“陆总,让我来吧,你的手——” “不了,”陆衍之很快就拒绝,黑眸直直地盯着电梯楼层数字的变化,“够了。” 那一刻,王严完全看不懂陆总的情绪。 -- 第三十四章 冯惠然实在忍受不了每天无所事事的感觉,还是去上班了。 意料之中,陈嫣一看到她的额头上的伤疤就开始不断追问:“是不是那混蛋弄的?是的话我马上拿棍子去他公司打死他!” 冯惠然连忙拉住她,只是简单解释说自己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要下床喝水,不小心撞到了门框。 “真的吗?你没骗我?”陈嫣还是有些怀疑,但还是安分坐下来。 她点头,又打字解释:他基本不住在那里,只有我一个。 “呼,那就最好,不过你也是的,病得这么严重都不叫我过去。” 冯惠然当然不好叫她过去,毕竟她就是在撒谎。 “对了……”陈嫣看了墙上的时钟,忽然想起什么正要说话,店门就被推开了。 “小然你回来了?”进来的是一身休闲装的许宁,他还是一贯清爽,而且头发好像也剪短了。 冯惠然微笑点头,心下也疑惑,许宁一般都在早班,却在这时候出现—— 她看向陈嫣。 “前两天那个工读生辞职了,所以我就安排他上早晚班,中午那段时间就休息。”陈嫣无奈地摆摆手,看了看许宁一副惊喜的表情,又凑近她耳边悄悄说,“人家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可把我烦死了。” “……”冯惠然低下头,不敢对上许宁的眼睛。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回去休息啦!”陈嫣拿起放在一边的包包,潇洒地朝两人挥手再见。 等陈嫣离开后,两人都愣在原地,一时无言。 “你的额头……”许宁一发现她额头的伤,就快步走到她面前,想伸手,还是收了回去。 “还痛吗?没事吧?” 她摇摇头,手指拨弄着刘海,试图把丑陋的伤痕掩住。 “别弄了,”他皱眉,拉下她的手,“要是不小心弄到伤口就不好了。” 许宁的手很大很厚,很温热。 她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港剧,里面说过做面包的师傅的手都是温暖的,因为他们需要经常揉面团。 不无道理。 下午的客人不多,但早上店里接到几单生日蛋糕的订单,因此冯惠然还是有工作要忙的。 她对这几款蛋糕的做法都了如指掌,做起来都成了习惯。 不知不觉,她想起许宁握住她的手的瞬间,又延伸到遥远的过去。 她在八岁时遇上了十二岁的陆衍之。 她就喜欢围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尽管他很嫌弃她。 “阿姨说,我是你的妹妹,所以你要陪我玩!”小小的冯惠然叉着腰义正言辞地向陆衍之宣布。 “矮子,”陆衍之很是厌恶地白了她一眼,一脚就把足球踢到墙边,“先把你的作业写完。” “写完了!” “我要踢足球,去吗?” “我不会!” “那你想玩什么?” “我想看美少女战士!” “幼稚!我是男生,才不看!” 最后,在她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下,他还是黑着脸陪她看美少女战士。 他总会对她心软的。 等到十二岁,十六岁的陆衍之告诉她:“你不要叫我哥哥,我家已经有一个妹妹了。” 那个妹妹是梁云兮,比她小一岁,是陆家收养的女孩。 陆衍之不断把她推远。 他说:云兮不喜欢。 梁云兮在陆家第一次过生日,陆家给她开了一个大派对。 派对上,梁云兮穿了一身洁白的公主裙,陆衍之亲自给她推来三层生日蛋糕,还给她清唱生日快乐歌。 梁云兮多高兴啊,高兴到整晚都黏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身边。 冯惠然在众多客人中,耳边都是大家的笑声和祝福声,眼睛却只看到那对兄妹,心一开始是胀胀的,后来蔓延成胀痛,多看一眼都觉得呼吸困难。 陆衍之从来不会被她碰到。 她想拉住他的手,都会被他立刻甩开,还免不了几句骂。 梁云兮是多幸运的女孩啊,不像她,花几年时间都换不到他的心动。 -- ρō-1㈧.cōм 第三十五章 打烊前,许宁给了她一张票。 她很喜欢的一个外国歌手的演唱会门票,就在下周六,这座位还是VIP区的。 冯惠然下意识就想拒绝。 许宁早就猜到她接下来的动作,于是比她更快一步打断她:“别摇头。” “……”她在手机上打了三个字:“太贵重。” 她无功不受禄,据说这演唱会的票三天之内就卖光了,许宁这票肯定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得到的。 “还好吧,反正我都买了,不去看岂不是很浪费?”他干笑着拍拍后脑勺,借此掩饰自己的紧张。 共事四年,她清楚许宁是个好男人,不喝酒不抽烟不赌博,每天都在烘焙上钻研,而且在网上赢得了一批忠实粉丝。 而她呢?不过就是落魄千金,甚至还被人误以为是杀人凶手,这罪名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洗脱。 她相信他可以给她最好的,就怕她给不起他想要的。 “小然,你已经拒绝我很多次了,我都没多少勇气了。”许宁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着,注视着她嘴角那点小痣,不禁露出苦笑,“你就当陪我看看吧,我也不会强求你立刻回答我。” 听,他都在求她了。 这让她想起当年追着陆衍之的自己。 心海浮起大片酸涩的气泡,再演变成大片的胀痛。 她的回答:票钱我可以先付一半吗?剩下的我下个月还。 许宁如获大赦地笑了,他知道这已是她最大的让步,轻抚她的脑袋:“过多久还都可以,不算利息。” 看见他略带羞涩不敢夸张的微笑,冯惠然的心也跟着软化了。 回到公寓,冯惠然的心渐渐往下沉了沉,原来的期待凝结成担忧。 为什么?只是普通女人的心情普通转换?还是这个地方无言提醒着她的“身份”? 她贸然答应许宁,真的对吗?虽然他不强求她的回答,但她接受邀请,会不会令他不自觉抱上无用的期待? 黑暗中无声的一声叹息后,她打开客厅的灯,却被坐在沙发上的人影吓得后退几步。 陆衍之身穿灰色格纹的睡衣,头发还沾了水滴,大概是刚洗完澡。 茶几上放着一瓶红酒,一旁的酒杯里还留着三分之一的酒。 他人在家却不开灯?这是整蛊她的新方式? 更怪异的是,他到现在都没开口说话,更别说转过头看她一眼。 不过想来也明白,像她这么恶心的人,或许他也不愿多看。 冯惠然暗暗吞了吞口水,连忙拍拍胸口定定惊,假装若无其事走回房间。 待到她的脚步渐趋无声,房门被悄然合上,陆衍之才拿起酒杯,在眼前晃动。 杯里的红色液体有规律地翻滚,漫上杯壁,始终都无法逃出透明墙壁的禁锢。 司机打电话告诉他,那女人回程里一直对着一张门票发呆。 她进门后并没有立刻开灯,反而在黑暗中伫立许久,又在想什么? 他饮尽杯里红酒,对自己越陷越深的事实毫不知情。 周五,陈嫣就宣布周六集体休假,末了还一脸暧昧地扫了他们两人几眼。 “我够意思了吧,故意腾出一个集体休假给你俩助攻,嘿嘿!”她单手揽过冯惠然的肩膀,真心觉得他们就该给自己点赞。 冯惠然应付性点点头,对明天似乎还有顾虑。 “我看许大师傅可开心了,刚刚我路过面包房还听到他在哼歌!” 那个别人夸他两句就不好意思的许宁会哼歌?她听了这小八卦也忍不住笑了。 “还是那句话,给他机会,也给自己机会嘛,太过于纠结过去就看不到未来了。”陈嫣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给她解惑。 她很快在手机上给出回应:谢谢大师指点。 陈嫣瞬间觉得自己高大不少,挺胸接受了这一设定:“好说好说!” -- ρO-1㈧.cōм 第三十六章 周六傍晚,冯惠然换上一件长袖米白色连帽卫衣加黑色修身牛仔裤,再将一头规矩的短发梳好,多少像精心准备出门秋游的中学生。 她对镜子笑,始终怎么都笑不好看。 走出小房间,陆衍之一贯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待什么。 她抓紧斜挎包的带子,拿出早已打好字的手机向他走过去。 我下午出去,会有人来接我。 陆衍之抬眸,眸里铺了一层薄霜,那串字怎么都进不了他的眼。 “去哪里?”他转过脸,视线固定在自己的平板上。 她如实回答:第一体育馆。 “嗯,”他大方允许了,随即隐隐听见紧绷的呼吸发出放松的气声,末了补上一句,“快结束后给我发条信息,我去接你。” 冯惠然原本要垂下的肩膀瞬间又僵直起来,她瞪着对着平板工作的男人,试图回忆起他刚才说过那句话的口型。 他说“我去接你”。 不是“让保镖接你”。 “你别想多了,”还没等她想好借口拒绝,他放下平板,两条笔直的长腿优雅交叠,而她好像只是一个卑微的下人,“我只是担心你会趁夜逃跑,毕竟四年前的事还没查清楚。” 你叫保镖接我也行。她心里默默反驳,但也不敢明说。 她乖巧点头,然后沉默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听见门被合上的声响,陆衍之又拿起一边的平板搜索今天的第一体育馆有什么大型活动。 冯惠然没跟许宁透露自己目前的住址,而是走到两条街之外的一个24小时便利店外等他。 当她到达的时候,许宁和他的爱车早已在那里等候。 “不用太急,反正我也刚到。”许宁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凑巧的是,他今天穿的针织薄毛衣也是米白色的。 “今天我们还挺搭的。”他也注意到了。 她轻轻笑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来。 或许是她残忍拒绝太多次,许宁刚开始还有些紧张,不断问她如何如何,她都一一点头,后来他也察觉自己有些傻,也就试着放松下来了。 当他们等着演唱会开始的时候,她才知道许宁私下也在学手语。 “我脑子不好使,怎么学都记不住,”他腼腆地摆弄他学过的手语,又说,“我知道陈嫣大学时学过基本的手语,所以偶尔看到你们俩用手语聊天都有些羡慕。” 我刚开始学的时候也很吃力。她用很缓慢的速度给他用手语表达,他也用手语回答他看得明白。 她感到惊喜,又继续用手语说:可是我比较喜欢用文字表达。 然后她就拿出手机在上面快速敲打:我们可以比一比手机打字的速度。没人敢在我面前认第一。 他可以想象到她要是能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有多自豪,于是抱拳表示:“哈哈,甘拜下风!”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不觉这是四年来笑得最多的一次。 演唱会期间,动人的歌声、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欢呼都在巨大的体育馆里回响。 他们纷纷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然后高高举起,黑暗中的体育馆变成了一片银白色的璀璨星海,异常壮观。 演唱会的最后,那位歌手唱了她最喜欢的一首歌。 她用口型一句一句跟着唱,每一句歌词的翻译都翻滚在心里,印成了深深的凹痕。 雨水打湿了回忆 泪水带走了思念 冷风吹散了狂热 我一步步后退 退出你的海角天涯 …… 冯惠然本天真地以为,离开便能把所有不堪的过去都抛下,结果这一切都没有断过,背后缠着一根无形的线,始终不会丢失。 她丢掉对他的迷恋,不料他依然抱着对她的仇恨追上来了。 -- 第三十七章 演唱会结束了,如同梦境般落幕了。 退场人潮拥挤,她仰起头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的人群,忽觉右手手腕被一股厚实的温柔包裹住。 “咳咳,这样就不会走散了……”他羞涩地盯住前方,又不安地松了松力道,“可以吗?” 冯惠然紧握住口袋里的手机,不可否认,许宁确实是一名绅士。 她清楚的,在这一刻甩开他的手,他们的关系就两清了。 可是……她感受到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看得见他眼里的不敢泄露的期待和浓浓的不安,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她。 呼吸化成悲哀,令她无法残忍。 许宁微微紧绷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些许,他继续牵着她,越过重重人潮。 冯惠然恍惚地凝望着他强壮的背影,眼眶莫名酸涩。 要是真的能这样平安无事地走下去……该多好啊。 他们终于走出了体育馆大门,天色早已昏暗,月色漫溢在他们的发顶,温柔了时光。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到家门口吧。”许宁还没放开她的手,双眼亮晶晶的,好像还没从巨大的喜悦中清醒过来。 说起这个,冯惠然猛然想起陆衍之说过的话,立即掏出手机一看—— 没有任何消息。 莫名的恐慌瞬间从高空坠下,颇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怎么?怕我去你家蹭吃宵夜吗?”许宁以为自己提出的建议太过积极,于是打趣道。 她收回手机,夸张地倒吸几口大气,又拍拍胸口来回应他的玩笑。 许宁笑得更灿烂了:“好了好了,我们过马路。” 冯惠然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脸上的微笑随着不远处颇为熟悉的轿车的驶来而渐渐凝结在空气中。 银白色的轿车平缓地停在他们面前,车窗被拉下,陆衍之那张梦魇般的俊脸映在她不安晃动的瞳孔里。 “您的手机尾数是7421吧?我是来接您的。”陆衍之看都没看许宁一眼,挂着虚伪的笑容朝向冯惠然问道。 尤其是这个“您”字的发音咬得极重,似乎在暗示她应该知道什么。 “什么意思?”许宁保护性地护在冯惠然面前,稍稍侧过身低头问她,“你叫了网约车?” 她之前没和他提起,他会怀疑也不奇怪。 许宁在意的是,眼前这男人无论是皮相或气质都不像是普通的网约车司机,更何况谁会开这种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豪车出来接单? 从陆衍之的角度看去,两人此时的姿势看似十分亲密,而且略带刺眼。 冯惠然僵直在原地,愣怔地望向面带讽刺的陆衍之,内心的恐慌像决堤的洪水将一切冲掉。 她斗不过他的。 抱歉,我刚刚想跟你说的。她敛下眼神,默默用手机打下一行字。 陆衍之叼起一根烟,不点燃,视线却一直固定在冯惠然身上。 “是吗?就算不顺路我也会送你回家的。”许宁看完她在手机上打下的解释,觉得好笑又心疼,她太能替他着想了,“安全送你到家也是我的责任,你别太在意。” 她露出歉意的笑容,丝毫不敢看向陆衍之那边。 “请问两位聊完了吗?车子是不能停在这里的。”陆衍之皮笑肉不笑,将那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拧在指间,来回摩擦。 冯惠然暗暗咬牙,胸腔被一股沉郁挤压得透不过气。 许宁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用手语和她说了几句话。 她努力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他则温柔摸了摸她的头。 她上了车,还不忘和他挥手告别。 像一对依依不舍的恋人。 陆衍之猛踩油门,脸色更冷了。 -- 第三十八章 车子毫无预警地疾驰起来,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就撞向椅背,连手机都被甩到了一边。 她撑起身子,拨开散乱的头发,一边的手机突然亮起,许宁又给她发了信息,问她是否安全。 她的眼神柔软了些许,捡回手机耐心打字回复。 陆衍之的心情像拨不开密布的乌云,难受。 一旦碰上冯惠然的事,他的脑子就容易出现故障,不然为什么看到她和许宁亲密的样子就有一股无名火起来? 或许他真的如她所说,见不得她好过。 他恨不得把她那温柔的表情撕碎。 冯惠然,你以为找到了一个好男人,就可以把过去都抹掉吗? 他打开车窗,狂风灌进车厢,到底能吹散多少郁闷和烦躁? 那场演唱会一下子就把许宁和冯惠然拉近了不少距离。 “你们两位好好工作哦,上班不许打情骂俏哦!”陈嫣收拾好包包,下班前不忘调侃两句。 还没等许宁说话,冯惠然连忙把这尊大佛推出去。 他们心里都清楚,陈嫣故意安排他们在同一时间上班就为了多给两人相处的机会。 “咳咳,小然,”许宁故作镇定地说,“我下星期晚上要参加一个网络直播……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她关上玻璃门,门上的风铃晃荡出清脆的声响。 “其实就是一个很小的直播,在我朋友开的一个烹饪教室里录制做巴伐利亚蛋糕,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如果时间允许,我会去的。(^_^) 她走过去,举起自己的回答,还很逗趣地加了一个颜文字。 许宁原本紧绷又要装作轻松的样子总算可以释然了:“我比较喜欢看你笑。” 冯惠然愣了一会,很快回过神用手语表达了道谢,走到水吧清洗工具。 多久没听过别人说喜欢她的笑了? …… “有什么事?” 沈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享用着浓郁的黑咖啡,陆衍之就带着一身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气息踏进来。 他利落地褪下银灰色西装,指节分明的手指灵活解开了袖扣,拉高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 沈阑看他一进来就给秘书交代各种事宜,一时也插不进话,只好继续喝咖啡玩手机打发时间。 “说吧,我还有事要忙。”秘书离开后,陆衍之才有些许空闲应付好友。 “问你要不要去喝一杯。” “没空。”他一口拒绝,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除开一大堆工作邮件,他还收到了好几张照片。 他还没一一点开放大观察,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狂风暴雨正在酝酿,同时被他的理智努力压制着。 沈阑早就猜到这个答案,于是耸耸肩调侃道:“大哥,你好久都没出来了,王家千金还天天在微信上找我,要我帮你俩撮合撮合,人家好歹是白富美,你就陪人家吃个饭又不会掉一块肉——” 手机突然被拍回桌上,陆衍之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约个时间吧。” “……” “算了,你给我王小姐的联络方式。”他不顾沈阑的石化状态,径自决定下来。 “我去!你是认真的吗!”沈阑好不容易找回理智,一脸惊恐,要知道这王千金都才缠了不过几个月,和陆少爷一句话都没说过,就成功得到他的注意? “难为冯惠然花了十几年——”他不自觉吐出心声,一对上陆衍之霎时变得恐怖的眼神,他立马给自己的臭嘴掌了几个耳光。 卧槽,不小心踩中地雷了。 在大家看来,梁云兮是陆衍之的软肋,冯惠然则是陆衍之的禁忌。 陆衍之下意识握住一边的手机,转过皮椅面对落地窗外,俯视城市的车水马龙。 陆衍之,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你快说,说你喜欢我呀!我会马上答应的! 好久以前,冯惠然就喜欢靠在他身边净说这些傻话,那时,她的双眼是润泽而明亮的。 这十四年来,你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吧?所以你才会理所当然地怀疑我是吗? 梁云兮出事后,面对他,冯惠然强忍着眼泪,忍到全身都在发抖都不流一滴眼泪的程度。 我冯惠然瞎了才爱上你这种魔鬼。 当时他甚至想,庆幸她会这么说。 -- 第三十九章 “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和陆先生吃饭。”对面的女人放下刀叉,优雅地捻起一边的手帕轻轻擦拭嘴角。 “抱歉,之前太忙了。”陆衍之也放下刀叉,开始审视女人。 女人衣着妆发干净淡然,谈吐举止也颇为文雅,重要的是门当户对,确实是好妻子的最佳人选。 “男人以事业为重是应该的。”王恬然淡笑,敛下眼眉表示理解。 陆衍之有些恍然,或许是因为她的名字也有一个“然”字,他不经意间就会想起冯惠然。 可惜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不说两人都是富家小姐,连性格都南辕北辙。 “不知道,陆先生还记不记得我们五年前见过一面?”王恬然举起高脚杯轻晃,红宝石般艳丽的酒液在杯里翻滚着。 他的眉间微紧,她立刻就知道他的答案,又轻笑道:“陆先生贵人事忙,忘了也很正常,毕竟我们只跳过一支舞,也没多聊。” “是吗?看来我记性实在不行了。”陆衍之扯起嘴角,有时记忆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有时又像干涸的土地,寸草不生。 “这里的舒芙蕾很不错,你一定要试试。” 冯惠然看了看许宁积极又兴奋的样子,心下动容,舀起一小勺舒芙蕾放进嘴里。 甜甜的牛奶味,入口即化的口感润在喉间,甜味的美食总能给人带来幸福的感觉。 “好吃吗?”他紧张地问。 她偏偏吊着他的胃口不立刻回答,而是埋头继续吃。 许宁看出了她的答案,眼里瞬间盛满了笑意和宠溺:“慢慢吃,不够再点。” 冯惠然也说不清自己和许宁目前的关系。 两人之间仍然隔着一层纱,谁都不撕破。 冯惠然既享受着目前的距离,又惧怕这段距离会消失。她知道这样对许宁并不公平,甚至是浪费着他的心意。 她多次想点破这层事实,每次一对上许宁一脸满足的样子,她就不忍心下手。 或许她该向陆衍之请教请教如何残忍拒绝别人。她惨然一笑。 “小然……”他温柔地低声唤起她的名字的同时,一股厚实的温暖覆在她的手背上,充满安全感。 她抬起头,嘴唇因为吃过舒芙蕾而变得湿润。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动人的微光。 尽在不言中。 “小然,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突然站起身,垂着头,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也不等他的回应就急匆匆离开了。 落荒而逃。 许宁望着渐行渐远的倩影,终是落得一声叹息。 雪白的水流哗啦哗啦冲击而下,变成重重的漩涡。 她双手掬水扑在脸上,一下又一下。 抬起头,镜子里的女人脸色略微苍白,双眼无神,水珠沿着下巴一滴一滴落在洗手台的大理石面上。 冯惠然,你真卑鄙。 她张开嘴,用张合的口型来责骂镜子中的女人。 许宁是光,是她这几年的黑暗中能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光——可是并不足以完全驱散她头上的那片黑暗。 明知如此,她为什么就不舍得放手? 为什么要拖着不放?为什么逃避? 她紧紧盯着镜子中的女人,伸出手,隔着镜面,指尖相碰,只有无尽的冰凉。 放过吧。 就算她真的是无辜的,但如此残忍的过去,连她自己都无法承受,为何还要许宁平白无故地来承担这份痛苦? 她用手背粗鲁地抹掉脸上的水渍,带着一份前所未有的决然踏出洗手间。 下一刻,她整个身体忽然失去平衡,眨眼间就被拖进了洗手间旁的隔间。 推她进去、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狭小的空间装满了黑暗,门缝下的微光隐隐挤进来,一只健臂横在她的颈间,令她的后背不禁发凉。 她咬紧牙关,屏住气息,在视觉出现阻挡的情况下就异常敏感的耳朵听见了熟悉而危险的声音时—— “你要和他在一起?” -- 第四十章 杂物间里,陆衍之高大的身躯将她抵在冰凉的门板上,颈间是横着的手臂,随时都能将她失去呼吸。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透过门板传入,门缝的空隙也能隐约看见快速消失的掠影,那是获救的希望。 如果她是正常人,她就可以尖叫,引来他们的拯救。 讽刺的是,那是别人的希望。 “你要答应他?”男人的薄唇贴在她的耳后,轻柔的咬字像是冷风旋绕在她全身,随即化成冷箭贯穿她的心脏。 陆衍之感觉到她在发抖,眼睛适应黑暗后,模糊中看见她紧闭的双眼,他越发不爽。 他看见了,她在那男人面前笑得多开心,那可恶的男人又碰她了。 那一刻,他恨不得走到两人面前,干脆把他们杀死。 上次出现这种恐怖的想法,是梁云兮自杀后。 “冯惠然,真有你的。”他的手臂稍稍收紧了力道,却没有让她感到呼吸困难,明明贴在她后背的胸膛是温热的,他的话语却像极了无情吹落枯叶的萧瑟秋风。 “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以前那个天天像牛皮糖一样缠着我说喜欢我的人不是你吗?现在别的男人对你好一些,你就感动流涕,移情别恋?你的爱就这么廉价?”他咄咄逼人的连环发问,就像一把剪刀,将她身上的遮羞布都剪个粉碎。 她摇头,只能摇头,可是否认有用吗?她有什么资格向他解释? 是啊,以前像疯了一样喜欢你的人是我,我的爱就是这么廉价,不然你怎么没捧在手心里?我还用得着被你困在这种地方任你羞辱吗? 好想告诉你,你却听不见。 对峙中,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并泛出亮光。 陆衍之眼疾手快地抢先拿出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许宁发给她的消息。 小然,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盯着那行字,莫名就能想象到那男人的语气有多温柔。 冯惠然拼命扭过头,她想抢回手机,奈何他早就猜出她的行动,预先锢住她的手腕。 碰上她微微晃动的黑瞳,他竟干脆地把手机还给她,并放开她的手。 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放过她,两人的身高悬殊的身体贴得更密了:“说你已经回去了。” 他在命令她。 不…… “还是,你想让他看着我们两个衣衫不整……从阴暗的杂物间走出去?” 他一边说着,大手竟然真要从她的衣摆下伸进去—— 不要!不要! 她死死地扯住衣服,又扣住他进攻中的手掌,四年前耻辱的记忆和那天雨夜里的恐怖遭遇都在她心上烙成深刻的伤痕,她害怕他的触碰!不要! 陆衍之抹掉她眼角的泪珠,手终究是伸了出来:“那就乖乖听话。” 她拼命点头,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打完、发送。 不到一分钟时间,许宁就发来一段语音。 “是吗……那、那你要小心,到家了记得告诉我……”许宁怅然若失的语气像豆大的雨珠,密密麻麻地打在她的身上,虽不致命,但会泛起淡淡的痛。 对不起……对不起…… “哭什么?不许哭!”听见弱弱的抽泣声,他强行将她转过来面对她,清秀的脸庞贴近她,淡淡的鼻息洒在她脸颊上,细腻的肌肤慢慢泛起淡红…… “那男人要是知道你害死过人,他还会喜欢你吗?”陆衍之残忍地再次将血淋淋的过去摆到她面前,眼眶腥红,“冯惠然,你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其他男人的爱?你这不是欺骗吗?这事能隐瞒一辈子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冯惠然的情绪瞬间崩溃,他已经成功踩坏她的忍耐,她失去理智,双手使劲力气捶打他的胸口,一次比一次用力! 我没杀人!我没害死任何人! 她只是想用平和的方式结束掉许宁对她的爱恋,她不想伤害许宁,凭什么陆衍之就可以肆意妄为地扭曲她的想法,破坏她的行动! 陆衍之闷哼一声,但完全不避开她的攻击。 “冯惠然,你不可能幸福的……”他敛下俊气的眼眉,语气凉薄。 (我也想把男主踹死系列) -- ρō-1㈧.cōм 第四十一章 她什么都没有了,还会在乎幸福吗?她只想图个清白,让自己能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很难吗? 陆衍之,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拳头锤下的力道越来越小,却没有停下来。 陆衍之没有露出任何服软的神态,甚至抢过她的手机,冷硬地说:“把我打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她带着恨意瞪着他:打死你,不就好坐实我的罪名?这不是你最期待的吗? 他揪起她的短发,多久没见过她桀骜不驯的眼神了?四年后,她的眼里不过是一潭死水,过去的那个她真的被他唤回来了? “冯惠然,和他断了。”他勾起凉凉的微笑,抓起她的手指解开了手机锁屏,又拨通了许宁的电话号码! 她要阻止,他还是比她先行一步钳住她的双手,束手无策地看着电话被接通—— “小然?是你吗?”许宁有些疑惑,她说不出话,却给他打电话?“你、你回到家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有事呢你就咳一声,没事你就咳两声?” 陆衍之将手机放到她面前,用嘴型告诉她:咳两声。 “……咳、咳。”在这种情况下,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许宁仔细听着,松了口气,开始聊回刚才在餐厅的事情:“小然,晚餐的时候……是我太着急了,还吓到你了,对不起。” 他的一番真诚道歉让冯惠然更加愧疚,他已经付出够多了,道歉的应该是她…… 另一边传来低沉的轻笑:“我猜你现在肯定很自责,没关系的,你不要对我感到愧疚,这样我反而觉得是自己给了你负担。” “这男人真够蠢的,不是吗?”陆衍之拉开了手机,贴在她耳边用最轻柔的语气说着最冷酷的话,她木然地听着,早已习惯了。 “也只有这种蠢男人,才会被你骗得团团转。” 她摇头,她没骗他,她没骗他…… 许宁继续说着:“四年前,我好像就喜欢你了,记得你刚来上班的时候,外面明明忙到排了长龙,你都不叫我出来帮忙,有个阿姨脾气大,当众把你骂得很难听,你说不出话,只会不停鞠躬道歉……” 她记得,那阿姨甚至骂她是“哑巴”,后来是他发现外面不对劲才出来替她解围的。 陆衍之静静听着只属于他们的过去,脸上渐渐漫上冰霜。 “还有一次,店里的灯管坏了,你自己一个人爬上梯子去换灯管,那时我刚进门,就看到你骑在梯子上,两条腿还在瑟瑟发抖。” 她恐高,那梯子本身有些不平,爬上去的时候还会摇摇晃晃,每爬一下都足以把她的胆子吓破。 “他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你应该很感动吧?”他抬起她的下巴,略带嘲讽。 “……”冯惠然鼻尖泛酸,撇过脸避开他的伤人的视线。 “要我告诉他,你现在的表情有多感动吗?”陆衍之将她的脸拧回来,话音刚落,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不停摇头。 “怎么?怕他误会你?也是,我们冯小姐现在和一个男人躲在杂物间,孤男寡女的,确实是不见得光的事。”他的拇指在她的唇上狠狠抹过,满是嫌弃。 他嫌弃她,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那边的许宁还在回忆他和冯惠然的过去,充满眷恋:“那时候的你,又好笑又倔强,最重要的是你的那份善良和单纯……” “呵……”陆衍之发出冷笑,“听见了吗?他在夸你善良、单纯……你不该向他说句谢谢吗?” 许宁你是傻瓜……为什么会爱上她这种女人…… 冯惠然又哭了,啜泣的声音传进电话的另一边,许宁听见心爱的女孩哭了,连忙哄着。 他却不知道,他心爱的女孩竟然被禁锢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眼泪果然是女人的武器,看来那男人更加不会放弃你了。”陆衍之抚过她泪湿的小脸,并没有一丝怜惜。 “你猜,他在电话里里头细心哄着的单纯女人正和别的男人亲吻着,他会怎么想?”他拨开她落在额头上的刘海,露出嗜血的微笑。 冯惠然瞪大双眼,他的眼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唔!” 下一刻,她的嘴唇就被封住了。 这是陆衍之第一次吻她。 他却不知道,他心爱的女孩竟然被禁锢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眼泪果然是女人的武器,看来那男人更加不会放弃你了。”陆衍之抚过她泪湿的小脸,并没有一丝怜惜。 “你猜,他在电话里里头细心哄着的单纯女人正和别的男人亲吻着,他会怎么想?”他拨开她落在额头上的刘海,露出嗜血的微笑。 冯惠然瞪大双眼,他的眼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唔!” 下一刻,她的嘴唇就被封住了。 这是陆衍之第一次吻她。 她被迫仰起头承受他的唇舌猛烈的攻势,唇瓣的交缠、牙齿间的碰撞、舌尖和口水发出黏糊的声音……在漆黑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不要、不要——她拼命要躲开他的吻,他干脆把她的手举高过头顶,舌尖更放肆地在她口腔中扫荡,全然不顾手机还在通话中。 “小然,你还在吗?” 不行,会被听到的!她死死盯着他抓住的手机,心脏因为这系列出格的行为而疯狂跳动,陆衍之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索性将手机抛到了一边,也不管有没有摔坏或通话有没有结束。 他离开她的唇,银丝随着两人的分开而拉长,显得异常色情。 他眼色迷乱,嗓音也变得沙哑:“专心点,不然我让他听到更刺激的。” 说完,他就准确抓住了她一边的乳球,轻重不定地揉捏。 她咬紧下唇,眼睫毛都在颤动。 -- ρO-1㈧.cōм 第四十二章 “小然,你睡了吗?”那头的电话仍然传来许宁不确定的追问,冯惠然想反抗,想挣开他的束缚,想逃离他单方面的折磨。 “你这样子真难看。”陆衍之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告诉她,眼里浮上嘲意,额头相贴,她的双眼红肿,脸上弥上暧昧的潮红,于是手指隔着胸罩狠狠捻按着她的乳珠,薄唇又覆上她的唇。 他的吻并不温柔,唇齿单方面的蹂躏,更像是战场上带着仇恨的厮杀,不知第几次踩死了她的自尊。 “你明天给我回个消息吧,晚安。” 终于,那边挂断了电话,还没等冯惠然松下一口气,陆衍之突然抱起了她,两人挤在了一旁的角落。随即,门缝下出现了影子—— “奇怪,谁把门锁了?”情节阿姨狐疑地拧了拧门锁,就是打不开门。 冯惠然惊恐地盯着那扇可能即将被打开的门,无数个最坏的结果从脑海里一一闪过。 “怕什么?”陆衍之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一脸镇静地细细啃咬她的耳垂,根本不在意门外的动静。 她要躲开,他只会更加用力抱住她,手指甚至摸到了她裤子的纽扣上! “安分点。”他说完,手指已经解开了纽扣—— “呼,钥匙还要找张老头拿呢,谁这么无聊搞这种整蛊玩意儿……” 清洁阿姨的嘀咕声渐渐远去消失。 是时候! “你……” 趁陆衍之不注意的刹那间,冯惠然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他,一个箭步冲出杂物房。 从黑暗的杂物房中逃出来,大片的光亮有些刺眼,她顾不上其他人怪异的目光,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庆幸,餐厅门外恰好有辆计程车停下来送客,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上车,一关上车门,仿佛隔绝了一切危机。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海里都是刚才发生的一切,经历后的恐慌一下又一下捶打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司机不耐烦的声音:“小姐你到底去哪里?我都问了你好几遍了。” 她拍胸口顺顺气,正要从裤袋掏出手机,却只摸到一片平坦…… 手机,还在那个杂物房…… 这一刻,冯惠然直觉命运何止是在整蛊她?分明是要她死! “神经病,浪费时间!” 车子在冯惠然面前疾驰而去,她僵直在原地,甚至可以听见司机开窗在怒骂她。 多可笑,昔日的鼎丰大小姐连打计程车的钱都掏不出来,若是以前,这绝对能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 冷风吹不散她的迷茫,她到底何去何从? “你这副鬼样子,要吓死谁?” 陆衍之从餐厅追出来,口气略喘,一刻也不停留就脱下西装套在她身上,又把手机塞回她手里。 她头发凌乱,面上全是泪痕,嘴唇红肿,上衣也被他揉得发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女人居然还敢乱跑…… 她是忘了上次被袭的遭遇了吗?她是哑巴,上次能逃脱叫好运,下次还有多少运气让她花?他的神情微凛,二话不说就抓起她的手腕往停车场走去。 对于陆衍之会追上来找她,她并不惊讶,他的话再恶劣她也接受,只求他别再用这么温柔的举动对待她。 一把鞭子一颗糖,她受够了。 走到半路,她挣开他的手,又摘下那件西装伸到他面前,却不看他。 他实在是有气发不出,抓过衣服又套回她身上,顺便把扣子一一扣上。 “冯惠然,别给我闹别扭!先回去再说。”他压住怒气,试图好声好气给她讲,却怎么都像威胁。 他和她之间永远都弥漫着战火的硝烟,何曾有过和平相处的画面? 正因如此,他根本不懂如何跟她“好好说话”。 她在闹别扭?她现在哪敢闹别扭。 冯惠然花了四年时间学会“逆来顺受”,到头来依旧摆脱不了陆衍之对她的偏见。 陆衍之就是最卑鄙的人,羞辱她的人是他,逼得她走投无路的人也是他,最后带她回去的人还是他。 -- 第四十三章 冯惠然不可能再跟他回去了。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忍不住杀死他,或是杀死自己,借死亡来摆脱他给她的痛苦。 “走!” 陆衍之硬扯着她的手臂要往前走,她就像定在原地的石像,怎么都拉不动。 瘦弱的身体看起来就像秋天中飘飘欲坠的枯叶,内心却比铅球还要沉重。 他锢住她手臂的力道更重了,不如就此把她捏碎得了。 她抬头,被冷风吹得干涩又难看的嘴唇缓缓张开,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陆衍之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自己竟然看懂了那三个字。 我认了。 冯惠然认了。 她认了什么? 她伸出双手,似乎等着一副冰凉的手铐。 “冯惠然,收回去。”他的眼神狠厉,仿佛她如果不按他的话做,下一秒他就要把她杀死。 她坚持,原来是一潭死水的眼里多了认命的凄然,就像海草,随着海水摇摆,阳光明明如此靠近,它却无法跃出水面。 我、害、死、了、梁、云、兮。 无声的七个字是锋利的刀片,在陆衍之的心上划出一道道深得绽开血肉的伤口。 冯惠然终究还是承认了。 她明明发不出声音,但她的声音偏偏像冰冷的泉水流淌在他裂开的伤口上,混成血水,触目惊心。 这答案不就是他四年来最想得到的吗?他应该欣喜若狂,现在就该拉着她去警察局,然后静静等待法律对她的制裁。 这是最理所当然的结果,云兮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她仍然定在原地,尽管伸直在空中的手臂僵得发疼,她也始终没有动过,无言等待陆衍之的发落。 “呵……”一声冷笑从他的嘴里溢出,“呵呵、呵哈哈……” 他断断续续的笑声蔓延在空气中,如冰渣一点点打在她身上,化成冷意渗入体内,试图将体热侵蚀干净。 她想,与其被他用各种手段来折磨自己,不如吃下这个哑巴亏,这样就可以彻底远离他了。 就当她是真正的凶手,就当她是彻首彻尾的大恶人—— “冯惠然……你真的心甘情愿地承认了?”他还是抑不住深处的笑声,抓住她的两只手腕,胸口的呼吸不稳,“你说说看,你怎么害死她的?还有,绑架的细节都给我说清楚。” 他抓住她的力道不小,可她早已习惯了,他对她,从没有“温柔”一词。 “说不出来不是吗?” 他是指她的嗓音,还是其他? “……”她的两只手都被他抓着,她如何表达? “你不想承认吧?”他轻蔑地甩下她的手,掏出香烟和打火机。 很快,灰白的烟雾化成无形的墙壁挡在他们两人之间,模糊了他们的五官。 冯惠然扯开嘴角,那点小痣怎么看都怎么可笑。 快把我带去警察局吧。她在手机上打出这段话的时候,手机瞬间被他抢走。 “你真的甘心承认了?” 他的目光如猎鹰般敏锐,他一问再问,她“想不想”承认有意义吗?让她认罪,不正是他的初衷?什么时候,他也开始“关心”她的意愿了? 她的手心空空的,本来就没什么可以抓住的,本来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不甘心。” 她摇头,她真的认命了。 “你在发抖。” 她咬紧下唇,强迫身体自己不要发抖。 他走近一步,手臂绕过她的后颈阻止她要后退的脚步。 “那为什么,你又哭了。”陆衍之的语气里没有疑问的意思,燃尽的烟灰随着冷风离去。 对于真相,他似乎抓到了那根线,可笑的是,真相就像被狂风控制的风筝,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拉不下来,明明只差一步,却找不到突破口。 她黯然,任由冷风冻结眼泪。 在他面前,她哭早已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所以,她哭不哭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他带着淡淡的烟味贴在她耳边,眼下指间的那根烟快燃到尽头,他们却怎么都走不到终点。 欲言又止。 -- 第四十四章 “回去。” 他又在命令她了。 她摇头,又摇头。 “……” 突然,冯惠然顿觉后颈一痛,眼前渐渐暗了下去。 …… “抱歉,临时有事……嗯,有时间再说吧。” 耳边不断传来低沉冷漠的嗓音,冯惠然仍然觉得后颈酸痛,艰难地撑起眼皮。 她想动,才发现自己身上系着安全带。 又……回到原点了。她竟然没感到惊讶,只有对自己满满的厌恶。 “王小姐,我认为我们还没熟悉到可以互叫名字。”身旁陆衍之戴着蓝牙耳机,不知和谁在谈话,车子在一长列路灯下穿梭,他的侧脸忽明忽暗,却怎么都掩不住如河流上浮着薄冰的笑意。 冯惠然倒不在意那位“王小姐”是谁,只觉得那语气那神态好熟悉,他不就经常对她这样笑的吗? 她的嘴角似乎被冻僵了,不然怎么连笑一笑,勾勾嘴角都做不到呢。 车窗被拉下,狂风肆无忌惮地如洪水灌进来,快要将她淹没其中。 把她淹死吧。她在心里如此呐喊。 她两眼惘然,城市的夜空鲜少能看到满天星星,今晚也一样,只有月亮拉起黑纱半遮面,神秘又落寞。 陆衍之刚挂掉通话,一阵狂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领,这时才注意到冯惠然已经醒过来。 他没有立刻关上车窗,任由她吹吹冷风。 最好能把她的脑子吹干净些。 陆衍之又把她送回她的“专属囚笼”了。 他没有久留,临走前,他甚至当着她的面对保镖说:“看紧点。” 她大笑,笑得不断锤沙发。 陆衍之,既然这么怕我会逃掉,为什么就不干脆送我去警察局! 我已经认了!放过我! 关上大门,陆衍之又点燃一根烟,一抹抹愁云又开始升起。 那天以后,陆衍之的保镖不再在暗中跟踪她,直接大摇大摆地坐在店里候着。 他们穿着便服,像平常客人正常点饮料点食物,有时坐半天就会换一个人进来,就算不在店里,他们也随时在店外某个地方监视着。 冯惠然只觉得好笑,他在防什么? 她将装饰完成的切片蛋糕一一放到展示冰柜,一下子又陷入了沉思。 陈嫣最近被家里逼去相亲,而且催得很紧,为了“避难”,她给自己放了半个月假期去国外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冯惠然一下子就失去了唯一能交心的人了。 望着空空无人的桌椅,今天,他的保镖似乎不打算在店里监视。 “小然……咳,可以聊聊吗?” 她刚站起身,许宁略显紧绷的声音就在身后扬起。 对了,那天以后,她就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她为那通电话的事情而感到羞耻,不敢面对他。 他却以为是自己太着急吓怕了她。 两人又回到不进不退的地步。 等她转过身,眼见她日渐憔悴的脸色,许宁的心更是纠得难受。 “小然,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高挑女人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嘎达嘎达地走进来,墨镜下的美眸满是冷傲。 许宁又看了看冯惠然,暗叹一声,随即换上职业笑容对女人招呼道:“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呢?” 女人摘下墨镜,目光一直停在冯惠然身上。 冯惠然不认为她的目光多友善。 她不自觉就想跑进工作房里躲着。 高挑女人看出她眼里的胆怯,露出笑容:“给我一杯冰美式咖啡,多放点冰。”说完,纤指明确指向了正要转身离开的瘦弱女子,“让她来做。” 许宁不解,同时注意到冯惠然脸色略微发白,于是挂起职业性微笑答道:“小姐,她可能有些不舒服,不如……” “我就要她来做冰的美式咖啡。”女人双手环胸,话语间不留丝毫余地。 冯惠然咬咬牙,马上过去用咖啡机磨出咖啡粉。 许宁脸色微变,忍不住想过去帮忙,却被她阻止了。 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很快,冯惠然双手端起做好的美式冰咖啡放到女人面前。 女人满意地扬起微笑,又说:“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打开杯盖吗?” 她耐心照做,当杯子送到女人手里之后,女人脸色一变,直接将咖啡泼到她脸上。 -- 第四十五章 一时间,冰冷的咖啡液、未融化的冰块全都淋在她头上,液体和冰块顺着头发落到地上,流入衣服里,渗出一大片浅褐色。 “喂!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许宁很快反应过来,一手扯下挂在墙上的毛巾覆在冯惠然身上,怒意不断上涨,“请你道歉!” “对于这种毒如蛇蝎的女人,我没必要道歉。”女人将杯子狠狠甩在地上,眼神怨恨地瞪着冷得瑟瑟发抖的冯惠然,“四年前,你为了得到一个男人而不择手段地害死另一个女人,现在,你又想装可怜来换取他的可怜?” 冯惠然的瞳孔因她的话瞬间放大,瘦弱的身体似乎又被泼了一盆冰水,抖得更厉害了。 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被赤裸裸地揭开了。 她忘了,走在阳光下,始终有影子伴随。 “喂喂喂,放着你家公司不管跑上来吹什么风!”沈阑刚完成一单大生意就顺便过来看看好兄弟,结果,办公室碰不上人,还得特地爬上天台才行。 “说话啊!” 见陆衍之就生生倚在栏杆一语不发,他不耐烦推了推兄弟的肩膀,希望能顺利把他的魂魄召回来。 “……”陆衍之瞥了他一眼,扯松领带,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她承认了。” 高楼林立,大大小小的车辆穿梭其中,多少人又在为生活奔波劳累? 如果她还在世,她会做什么工作? “谁?认什么?” “冯惠然,她承认了……”陆衍之咬住拇指,却怎么都说不出“她害死云兮”这句话。 可恶! 他一拳锤在栏杆上,整条栏杆瞬间跟着微微震动起来。 “我去!终于招供了!”沈阑大惊,却以为他是高兴到激动过头,“所以呢,她人在警察局了?” 陆衍之的神色复杂,并没有说话。 “你……”沈阑似乎猜到了什么,试探道,“你……该不会还没把她送去警察局?难道你要亲自解决她?靠!你别乱来,这种事还是交给法官来审判,让法律来惩罚她——” “你想多了。”他果断打断沈阑的喋喋不休,过去的记忆融化着凌乱的思绪。梁云兮被绑架时和自杀后的惨状,冯惠然四年前的决然和四年后的屈服,一个个疑点和说不通的细节都开始涌现出来,却被一大片透明玻璃隔住,怎么都抓不到。 “咳咳,陆少,难道你现在相信她了?”沈阑单手撑住栏杆,天台上的风够呛的,他本来设计好的发型都被吹乱了。 “……” 我去,不回答? “陆衍之,你不会真的栽了吧!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他又伸手在陆衍之面前晃了晃,结果这家伙竟然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哇靠,这男的真的有问题。 陆衍之只留下一个背影。 褐色的液体顺着她的短发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化成一片水渍。 “小姐,有些话不能乱说,她清清白白,不可能做出你说的那些事。” 许宁随即挡在冯惠然身前,眉头皱得死紧。 “我说话都是有理有据,这女人叫冯惠然,四年前就使人绑架了陆氏养女梁云兮,后来绑架失败,还逼到人家自杀了,”女人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像子弹一颗颗穿过她的身体,痛苦随血液迸溅出来,“就为了陆家少爷,她什么都做得出。” 最后一句,简直把冯惠然按在地上狠狠踩压了一遍。 她揪紧毛巾,呼吸变得急促沉重,许宁不敢置信的回眸如同千斤重的巨石,轻易压死了她。 “小然……她说的……是真的?”许宁的嗓音有些颤抖,他曾经说过,他喜欢她的单纯和善良,却没想到,这一切可能只是她的伪装,她的不断退避,更有可能是故纵欲擒的卑劣手段! “……” “这件事早已是上流圈子的旧闻了,”女人冷笑,“她的父母也是因为忍受不了这女儿丢了他们的脸面,不久后也跟着自杀了。” 冯惠然拼命摇头,“真相”从别人嘴里说出,就是一刀一刀地在她身上刮下一层肉,她想否认,她想申辩,她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 “小然!你别摇头!你打字!告诉我真相!不是她说的那样对吧!”许宁也魔怔了,两手用力钳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他的信念也崩塌了—— “那天,陆衍之和我吃饭,吃到一半就不见了人影,”女人正是王恬然,她拨开长发,眼神冷淡,“我离开的时候,不巧就被我看到你们两人进了那个杂物间,冯惠然,你一直就没断过对陆衍之的肖想!” -- 第四十六章 面对王恬然义愤填膺的指控,说不出话的冯惠然俨然成了活靶子,任人宰割,无法反抗。看她骂得痛快,骂得理所当然的模样,冯惠然从一开始拼命摇头否认到双肩渐渐垂落下去,也不过几分钟而已。 王恬然之所以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骂她无耻,只因为那个“真相”早已深入人心,大家听到“冯惠然”三个字,无非都认为是杀人凶手,蛇蝎心肠的女人罢了。 骂她,天经地义。 “别以为你躲在这里就不会遭报应,老天可是有眼睛的。”王恬然双手环胸,看着本来就瘦弱的女人在她的话语攻击下变成毫无生命力的枯草,内心舒爽了不少。 许宁的手从她的肩上滑落下来,眼里曾经给过她一点温暖的光亮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黯淡得找不到任何期许的痕迹。 冯惠然唯一可以依靠的天涯,终究是倒塌了。 沾上咖啡液的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她如常拿起手机,却觉得今天的手机异常沉重。 小姐,美式冰咖啡18元,谢谢。 对于王恬然一切怒骂,她只有这一句回答。 “你……”王恬然瞪着这个一脸故作坚强的女人,明明自己穿着打扮都比她光鲜亮丽,竟然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你可真不要脸!” 若是其他女人听到这么难听的话,肯定得哭着跑掉,结果这女人居然还能安然站在这里跟她讨钱! 冯惠然不甘示弱,又在手机上多打了一句话:您连18块都给不起吗? 臭不要脸的贱人! 王恬然气不过,压下想上前撕破她脸皮的冲动,直接掏出20块现金甩到桌上,仍保持高傲的姿态离开了。 当店门被用力甩上而发出响彻整个店面的声响,冯惠然瞬间像泄了气的气球瘫软下来,双手往后靠着冰箱才勉强撑住了虚软的身体。浸满了咖啡头发还有工作服贴在皮肤上,冷透心底。 她不敢多看许宁一眼,直接跑到洗手间冲洗了头发,又换上了新的工作服才出来。 她真得谢谢陆衍之,毕竟王小姐说的话再难听,都比不上他的百分之一。 差点忘了,这位王小姐还是因他而来的。 经历了这么多糟心事,冯惠然真佩服自己还能开玩笑。 “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冷静地留在这里?” 等她走出来,许宁状似痛苦地捂住额头,面对她,已然没有了以前的热切和温柔。 他的眼神太熟悉,四年前开始她就碰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 她已经麻木了。 之前那个喜欢她的许宁,是不知道她的过去的许宁,如今她撕破了四年的包装,不堪的过去裸露在面前,他还会喜欢这样的她? 他早就给出了答案。 她不打算回答,正要去拿起一边的拖把,却被他准确抓住了手腕。 “你真的害死了她说的女孩?那天……你没有提前离开,而是跟另一个男人……”许宁紧紧盯着曾经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后半句话,他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接受。 冯惠然感觉到他的手掌在颤抖,也听得出他话语里的隐忍,可是她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呵呵……是我看错人了吗?”他面无表情地发出诡异的笑声,非常干脆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漠然接受,眼睁睁看着他摘下围裙,硬生生从她身边越过,连一眼余光都不舍得给她。 “抱歉,我今天有事。”许宁留下这句话,彻底离开了。 偌大的店里,只剩她一人,她和许宁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最后都化成了灰烬,随风离去了。 -- ρō-1㈧.cōм 第四十七章 冯小姐……她不肯回去。 什么意思? 她坚持要去平清山。 …… 黑色的夜幕下,银白的轿车疾驰在山上公路中,陆衍之神色阴暗,继续踩紧油门。 今天发生过什么事? 呃,王小姐今天早上来过,还泼了冯小姐一头冰咖啡。 听到下属的回答,陆衍之紧闭嘴唇,一语不发,是他的错,是他吩咐他们只负责监视,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面。 他甚至没想到王恬然还会找到她。 平清山上面有什么,谁会不知道? 深夜中的墓园,幽静得过分,空气里充满诡异的因子在疯狂跳动,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挑拨起人类脆弱的神经。 冯惠然蹲坐在其中一座墓碑前,墓碑的黑白照里是两张平和温暖的面容,如果她的父母还在世,一看到她这副苦瓜脸,肯定得不停追问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然后,他们一定会抱住她,哄着她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可惜,这么简单的安慰她再也听不到了。 她抬起脸,下巴靠在膝盖之间,山上的风很狂,她两件单薄工作服和薄外套根本抵御不住,无奈,只能继续收拢身体,揪紧衣服。 忽然想起,她好久没来看他们了,就连微信上的消息都不怎么发了。 爸爸,妈妈,我说不出话,就给你们打字吧。 在“且听风吟”的第四年,她第一次单独看店。 今天很忙,她得负责一切,做饮料、做蛋糕,是小事,但她时不时还得出来招呼客人和结账……有的客人提出疑问时,她说不出话,只能试着做手势来表达,面对比较困难的问题,也只能用手机打字…… 对了,傍晚是下班高峰期,客人更多了,她一个人手忙脚乱,不小心给一个大妈算多了十块钱,大妈一件件数下来发现后就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甚至叫后面的客人不要再来店里消费。 她不断鞠躬表达歉意,但大妈不肯罢休,声言要多退二十块给她当赔偿…… 她从没碰过这种状况,平时都有陈嫣和许宁应付着,而她现在独自面对着无理取闹咄咄逼人的大妈,还有后面一群不明真相又等待结账的客人…… 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好没用呀,像一根木头愣在原地,甚至妄想有谁突然出现来帮我摆平这个局面。 手指在光亮的屏幕上快速打字,打了一串字,接着被快速删掉,继续打字,又一键删除……她的脑子理不出完整的思路,连叙述一件简单的事都弄得语无伦次…… 爸爸,妈妈,我真的好没用。 她握住手机,重新把脸埋进膝盖之间,无限的挫败感在内心沸腾翻滚。 过去的伤口被人恶狠狠地重新撕开、疯狂撒盐,血肉模糊的画面或许可以忘却,痛感却随时都在试探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不断传来,在空旷的墓园里回响着。 她没有好奇抬头,只知道这时肯定不会有人来拜祭的,但她也知道,自己这段安静的小时光要被人硬生生掐断了。 陆衍之终究是找过来了。 他气息微喘,额上还渗着薄汗,似乎是急忙跑过来的,原本紧绷的表情看到蜷缩成一团的冯惠然后,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超出冯惠然的猜想,他没有朝她破口大骂,也没有恶意嘲讽,什么话都没说,仅仅脱下卡其色的风衣,披在她的身上。 风衣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还有淡得几乎闻不到的烟味。 她的眼睛略微发酸,痛恨自己内心的悸动。 他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膝盖下面,将她横抱起来。 她实在瘦得过分,这份认知再次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离开时,他注意到那块墓碑,也明白了冯惠然来这里的原因。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你麻烦。”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怀里的她就像世间珍宝,根本舍不得让他走快一步,生怕把她吓坏似的。 陆衍之……会向她道歉?她何德何能让他给自己道歉呀!她手上不是还欠着他一条人命吗! 她揪紧领口,苍白干涩的嘴唇被自己咬出深深的牙痕—— 在他身边,始终看不到阳光。 -- ρO-1㈧.cōм 第四十八章 曾经她有多喜欢陆衍之,现在就有多怨恨他。 是他把她的爱踩在地上碾压,也是他用尽一切来羞辱她,现在他把她仅有的都抢走,却又回头来给她道歉,还有用吗? 她在手机上输入了一串文字: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陆衍之的脚步顿了顿,之前就听陈嫣说过,四年来,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大概是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父母真的自杀离世的事实,如今她来了,意味着接受了? 当初他得知梁云兮正式死亡的事实,压下多少冲动和绝望才接受? 为什么他之前就没看到,她的心早已满目疮痍? 不,他是视而不见。 “你可以不说。”他帮她按下手机的锁屏键。 她重新打开,坚持要说。 当初事发后就有不少记者在我家附近蹲点,尽管不久他们被其他更劲爆的事件吸引走了,但爸爸妈妈他们下葬那天,还是有一些记者过来了。 冯惠然打下这段文字的时候,面容很平静,仿佛在聊别人的事情一样平淡,到底是时间抚平了伤痛,还是掩盖了地雷,等待爆发? 记忆被重新掀开,她当时拼命冲上去想阻止那些无良记者的拍摄,她不想让爸爸妈妈最后离开都被不安好心的外人打扰。结果她被拍下不少面目狰狞的照片,反被说成“昔日千金变成疯癫泼妇疯狂攻击记者”。 后来,新闻一经传播发酵,大家都指责她把自家父母多年积累下来的好人缘好口碑都作没了,再加上之前的绑架嫌疑,她已然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最后,她也不敢再来看爸爸和妈妈了,她怕会有记者蹲点,到时又要连累他们……她不想让他们在天之上都不得安宁。 就算她不往下说,陆衍之也知道结局。 他当时也看了新闻报道,画面里的她头发乱糟糟的,眼里充满血丝,素白的脸上也布满泪痕,她失去理智地推搡着那些记者,不断举高双手遮住那些咄咄逼人的镜头。 那时的她已经不是容光焕发,傲气逼人的大小姐,她不过是卑微又拼命想保住父母最后的尊严。 他对此反应仅是不予置喙。 他不可能去可怜一个犯罪嫌疑人,甚至是害死自己妹妹的凶手。 过分的事实如同藤蔓绞住她的脖子,他的出现和追究无非就是在藤蔓上拉紧力道,直到她失去呼吸为止。 说到底,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没有错。”陆衍之踏下一步石阶,四个字投进她的心里,激起小小的水花,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冯惠然的眼神变得迷离,云雾早已模糊了她的快乐。 阳光出现了,消散的云雾却凝成了点点忧愁落在繁密的树叶上。 他说她没有错。 他说她没有错。 她突然咬住拇指,呵,真的好痛。 “别咬。”看她仍然不松口,他不得不放下她,作势要拉开她口中的那根拇指。 她后退了一步,巧妙地躲开他的触碰,也松开了那根被咬出了牙痕的拇指。 我可以自己走。她把刚才打好的字举到他面前,末了,她收回去补上一句:我不会逃的。 陆衍之很清楚她在防备着,她明明已经瘦得没有几两肉,却被他硬生生逼到被迫穿上沉重的盔甲,只为了保护自己。 他无时无刻都在伤害她,真是讽刺又残酷的事实。 她脱下他的风衣,递给他。 他并没有伸手去接:“山上气温低,穿回去。” 你什么时候也会关心我冷不冷?冯惠然浮起淡笑,却一点都不温暖。 不了,怕招人误会,到时损了陆先生的颜面也不好。 她打下的话语字字透着恭敬,看着略显讽刺。 “那女人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不用担心。”话语刚落,他接过风衣,又展开从背后套在她身上,他感受到她想后退的动作,拉紧了外套,轻轻地说:“不要怕。” 她的身体僵直了,不安晃动的瞳孔出卖了她。 不要怕…… 不要怕我。 -- 第四十九章 冯惠然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突然发生了变化,这是怀柔政策?把她捧得高高的,再狠狠摔碎? 她已无心猜测,自己已经支离破碎,跟一座废城无异,还有什么可以掠夺的呢。 她脚步虚浮地走在前,陆衍之随即跟在她身后,这画面多新鲜,多诡异。 陆衍之口中的苦涩像墨水化在水里,似乎还能感受到墨色流动的轨迹,过于鲜明。 她隐没在夜里,单薄的背影快要融入不太明亮的黑色中,这一片墓园的台阶高低不平,沿路的路灯又少得可怜,她穿着发黄的小白鞋,每一步都走得好慢,当脚尖触到台阶,又不确定地再踩一下才安心。 担忧凝结在脸上,他本来伸出的手差点碰到她的时候,却默默收了回去。 最后,他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明亮的白光照在她的脚下。 那抹背影微微发颤,没有转过身,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下去。 手机的灯光只能照亮她前进的脚步,却无法像太阳照亮她渴望的世界。 回到车上,冯惠然安分地坐到后座,明明车里开着暖气,她却硬要蜷缩成一团贴在窗边,好让他不会看到自己。 陆衍之望向后视镜的下角那不易被发现的身影,胸中一口浊气无处可发泄。 闷得难受,只能猛踩油门来解脱。 在蜿蜒盘旋的山路里飙车,窗外的景色早已模糊一片,幽深的山间充满轮胎和路面快速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好几个急转弯都让她差点甩到另一边,可她都不曾露出惊慌或害怕的表情。 大概是……习惯了。 在疾速中,陆衍之的神色隐晦难明。 忽然一丝尖锐的冷风从后车厢迅猛灌入,发出野兽般的巨吼。 他知道是她打开了车窗。 车窗玻璃不是完全被拉下,而是开了一小段缝隙,仅仅可以伸出一只手。 冯惠然扒着车门,手掌贴在玻璃上,偷偷往上、往上…… 当指尖到达缝隙的那一刻,她如愿感受到了狂风的威力和自由。 风呀,仅仅是一条小小缝隙就能自由进入,她呢,只能靠着这条缝隙与风接触,感受它留下的自由痕迹,她逃不出去呀。 她到底还是被过去束缚的罪人,未来和自由,她都不配拥有。 那一刻,陆衍之内心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慌。 终有一天,冯惠然就会变成那股狂风从他的指间穿过,然后消失。 回到市区,等待红灯的空隙,陆衍之拿起手机给一个陌生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安排一下,字迹鉴定。 发送成功后,他又看了看后视镜,刚张嘴要说什么,绿灯亮起,所有的话都融化在喉咙之中。 他们回到公寓,已经是凌晨两点。 “明天先别去上班了。” 当她还在小心地脱下他的外套的时候,身后就扬起低沉的声音。 陆衍之的话不是建议,而是命令。 她细心叠好外套放在沙发的一角,原本努力组织好拒绝的回答最后都没打在手机上,变成了轻轻的点头。 不是屈服于他,而是她不知道怎么再面对许宁。 和她的想法不同的是,他担心王恬然还会去找她麻烦。 也许他必须再找王小姐聊聊了。 陆衍之那晚之后也没再出现,冯惠然也足足休了三天假。 她在微信上给陈嫣发了信息要请假,但都没有得到回复。 陈大老板临走前说过,他们可以自由把握休假,毕竟是她“避难”在先,员工就随意吧。 虽然老板都发话了,但冯惠然还是隐隐不安,勉强打起精神去上班。 说白了,她就是无法面对许宁。 中午一点,冯惠然依然坐着陆家的车来到店面,原本应该敞开的店门被铁闸紧闭,更别说每天中午都能闻到从店里溢出的面包香气了。 他也没来上班呢。这也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她苦笑。 等陆家的车扬长而去后,她打开了卷闸门,正要再推开里面的玻璃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不断按快门的声响—— 只是一刹那,过于熟悉的声音瞬间变成灰色漩涡将她带回过去,还没等她彻底转身看清来人,一根录音笔毫不留情怼到她的嘴边! “你好,你就是冯惠然冯小姐是吗?请问你还记得四年前陆氏千金被绑架事件吗?” -- 第五十章 “冯小姐,听说你目前就在这家店打工,是真的吗?” “冯小姐,关于四年前陆氏千金自杀事件,四年后你对此还有什么感受?” “麻烦冯小姐说两句呗。” “冯小姐……” ……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一再后退,双手掩脸,四面八方怼过来的麦克风和录音笔,还有不断闪起的手机拍照声和镁光灯,记者们咄咄逼人的追问,都像黑夜中眼里泛着白光的野兽,根本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正张牙舞爪地包围过来—— “冯小姐,你真的不回应两句?” “死者为大,请问你不觉得要向死者及其家属说句道歉?” …… 四年过去了,这帮记者的嘴脸依然没变。 他们为了报刊销量和节目收视率,不顾一切要撕碎她的疮疤,就要逼出一个他们想要的“真相”。 他们一再逼近,冯惠然低头掩面想冲出去,但无论朝哪个方向都有镜头狙击着她,还没等她找到最佳出路,那些记者又开始涌上来包围她,耳边全是记者充满火药味的攻击性提问不断挑战她的底线…… 怎么办、怎么办—— 当初,她从警察局里被释放出来的时候,不也是这番画面? 那一双双质疑和好奇的目光,质疑她是否真的无辜,好奇她是不是依靠了什么权力才顺利被释放…… 耻辱,实在耻辱。 “走开!你们都在干什么!” 刹那间,一抹高大的身影推开了重重包围的记者群,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掌去看清来人,就被拥进了宽阔结实的胸膛中—— 凭着他身上的味道,冯惠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我们走!” 话音刚落,那人就以万夫莫敌的气势拥着怀里的女人突破重围,骑上摩托车,一骑绝尘——任由后面的记者媒体的追赶,留下的不过是扬起的灰土和几乎闻不到的面包香味。 “谢谢。” 王恬然优雅地接过秘书泡的咖啡,并露出一个标准微笑。 陆衍之转动手中的钢笔,目光像深夜的大海,看似平静,实则隐藏更多未知的危险。 秘书离开后,王恬然一口咖啡都不喝就放下了精致的骨瓷茶杯,开门见山道:“陆总是对我有意见吗?” 陆衍之不语,手中的笔转了两圈才停下,笔尖直接刺穿薄薄的纸张。 她的微笑僵了两秒,随即轻叹一声,语带可惜地说:“如果我真的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陆总,还请陆总直接说出来。” 这段时间,王氏长期的老客户都不再合作,而转投陆氏,如果是个别现象暂且不说,但同一时间好几家公司都做出同样决定,值得怀疑。 王恬然仍然保持一贯优雅的坐姿,表情管理也相当到位,俨然一个最完美的芭比娃娃。 “不要再找冯惠然麻烦。”陆衍之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撂下狠话,“否则,后果不止如此。” “陆总不是很恨她吗?我只是想帮陆总排除烦恼而已。” 王恬然美丽的面容上没有因他的威胁出现任何裂痕,说出口的话语却在他愠怒的情绪上浇汽油。 “那种女人不值得弄脏陆总的手。” 脏? 谁干净谁肮脏,谁说得清,谁看得清? 笔尖渗出的墨水沾染了被刺穿的纸张,在雪白的纸上开出墨色的梅花。 “请王小姐回去吧。”他抽出钢笔,用纸巾将笔尖擦拭干净,目光根本不屑留在她的身上。 王恬然暗暗咬紧后牙槽,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不,她还没输,她还等着看看那女人被逼到崩溃疯狂的丑态。 等她离开后,陆衍之拨通了一串熟悉的号码,还没开口,那边的人急促地说明情况,他的脸色也越趋冷然。 “联系公关部封住消息。”他话还没说完就抓起车钥匙就往外面跑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专用电梯。 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他因剧烈运动导致气息略显不稳,但语气一点也不含糊—— “人由我来找。” -- 第五十一章 “喝点热牛奶,你会舒服一点。” 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许宁将马克杯放在她的双手之间,温热的雾气在她和他之间袅袅升起。 “还有一份海鲜焗饭,你再等等。” 他正要起身,她抓住他的家居服袖子。 我要回去了。她用手语告诉他。 “估计那些记者还在找你,你在这里会安全一点。”他半蹲下来,和她的视线齐平,“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冯惠然要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被迫坐回去。 “小然,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就想和现在的你一起走下去。”许宁很认真地说,那是下定决心的誓言。 她摇头,还是摇头,用手语慢慢告诉他:不值得。 他是大受欢迎的烘焙师傅,前途一片光明,和她这种处于灰色地带,说不清黑白的人在一起,只会拖累他自己。 如果她真的可以抛弃过去重头再来,她就不会依然留在这座城市了。 “没有值得不值得,”他笑得很轻,更像是自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以后会保护你,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 这种话放到那些事还没发生之前,她听了一定会感动到嚎啕大哭的。 可是现在,她怎么可以厚颜无耻接受他的好? 她想拿起手机给他打字,他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要说的都不是我想听的。” 他很清楚,太清楚了。 何必呢。 我要真相。她用嘴型说着:我要真相、我要真相……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他激动地抱住她,不断在她耳边低语,“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我认识的小然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我相信……” 他把她抱得好紧,紧得令她难以呼吸,这么用力的拥抱为什么就不能连接两人的心意呢? 许宁,你的执念太深了。 你喜欢的是那个小然,不是真正的冯惠然。 你不过同情她是哑巴,同情她的脆弱。 你喜欢的是她的单纯,她的善良。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天就不会离开了。 他慢慢放开她,忍不住抚摸那张过分苍白的小脸:“你……连一次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你值得更好的。她终于可以拿起手机说出心底深处的那句话,与其拉着他一起坠入黑暗,不如让她在独自在黑暗里长眠吧。 只要真相大白,她的未来才能看见光明。 推开他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她强迫自己不要去关心他,轻轻将杯子放回茶几上,而杯里的牛奶不再温热。 她走了,带走了一身的痛苦和隐忍。 明明很痛,痛得想哭,但忍下去,忍下去,痛就变成麻木了。 到达一楼,电梯门一开,陆衍之渗着薄汗的俊容就出现在她眼里。 原本服帖在手臂上的袖子都被随意撸了起来,衬衫下的胸膛起伏着,脸上的汗顺着下颔一点点流向分明的锁骨……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陆衍之去哪里了? 冯惠然并不惊讶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必然不是巧合。 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纽扣大小的东西,丢在陆衍之身上。 她绕过他走出电梯,怪不得从墓园回来后他就不再安排保镖在外面守着,怪不得他不再安排眼线跟踪她,原来还有这招。 厉害厉害。 陆衍之伸手接住了窃听追踪器,捏紧在手里。 “冯惠然……” 他追上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个耳光就打偏了他的左脸。 她垂下手,五指聚拢在发麻的手心上。 他的脸颊很快泛起淡淡的红色,火辣辣的。 陆衍之走近她,面上没有酝酿狂风暴雨,反而牵起那只紧握成拳的小手,她颤了颤,却不退缩。 “还要再来吗?”他面无表情,墨色的瞳孔映出她的恐惧和慌张。 她毫不客气再送上一巴掌,这一下比刚才还要用力。 他不反抗。 -- 第五十二章 冯惠然揪住胸口的衣领,眼里挤满了怨恨。 她不知道几天前的女人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今天的记者怎么会在四年后重新找上来,但她知道,这一切都和陆衍之脱不了关系! 虽然两个耳光是她一时冲动下打出去的,但她绝不后悔。 “舒畅了吗?”他说话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好像被打的人不是他。 高傲如他,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挨这两巴掌? 对他,她无时无刻都用最大可能性去猜忌他,怀疑他。 陆衍之看得出她眼里的怨怼,她被迫竖起全部尖刺,因为他是那个随时给她带来危险的人。 他们之间不该产生爱恋,他们应该怀着各自的仇恨厮杀到底。四年前,他亲自把她十多年的眷恋都抹杀殆尽,四年后,他却—— 陆衍之重新拉起她的手,她第一反应就是激烈地甩开—— “听话。”他总是对她这么说,以前她会生一会儿气,最后还是妥协了。 现在她不想妥协! 凭什么妥协的人都是她! 在一楼的电梯间前,冯惠然像个疯婆子拉扯着身体,她要甩开他的束缚,手臂都快被自己甩到脱臼了,可他硬是不放。 她就是他手指上的橡皮筋,拉到极限,要么断掉,要么弹回去,结局都是两败俱伤。 陆衍之咀嚼着无边的苦涩,仿佛在大漠中找不到绿洲,风沙在狂舞,灰蒙的天空透露出绝望。 “累了吗?” 她无力地垂下头,很久没剪过的头发已经及肩,掩住了苍白的面容,手指被他抓得发白,手臂还在隐隐发抖。 不管她会不会反抗,他还是伸手环住了她的后颈,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唔……”他另一只手臂上的一块肉被她捏得死紧,她简直要把那块肉捏下来。 “随便捏。”他咬咬牙,在她耳边轻笑,像荒芜的大漠中不知从何而来的羌笛声,“你就永远恨死我算了。” 只要别离开他。 她做得到的,永远恨死他,她做得到的。她自嘲。 明明她就在他怀里,他们却仍然隔着千山万水。 回到公寓,陆衍之就收到了消息,不出所料,那些记者就是王恬然花钱找来的。 他点起一根烟,任由灰白的烟雾冉冉升起,却不打算吸进去。 “之前收集的料可以放出去了,”他弹了弹烟头上燃尽的烟灰,淡漠地对电话那一边说着,“我就看看王家还有什么办法保住他们的掌上明珠。” 灰白的烟雾缭绕在他的指尖和脸上,对于王恬然,他没有什么看法,可是她敢对冯惠然下手,就别怪他狠毒了。 他将燃剩一半的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收回手机走出书房。 随即,他注意到她的房间半开的门下透出的灯光。 他想都不想就走到她的房间前,看她那张简陋的小床上散着不少东西,行李箱也被翻开,一堆旧得已经褪色的衣服都被翻得乱糟糟的。 冯惠然很快就察觉到门外的身影,迅速站了起来,充满防备地盯着他。 他环视了一遍,大概了解情况后并不说破,反问:“今晚想吃什么?” 她的手放在背后不安地绞成一团,重逢后,他们从没一起吃过饭,因为没必要。连以前,她想找他吃饭都比登珠穆朗玛峰还难。 记忆是藤蔓,越是在乎越是绞得紧窒。 她下意识就是摇头,又指了指床上的一袋面包。 “怕我下毒?”他冷笑,像拿着手术刀在自己手上轻轻划过,鲜红的血丝瞬间溢出,触目惊心。 她咬住下唇,牙齿嵌进唇肉是密密麻麻的痛,这一刻,她只想冲过去把门关上。 他似乎读出了她的想法,嘴角漫出凉凉的讽意,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转过身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身后一段长长的叹息。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夜色是最好的保护色。 她躲在被窝里,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上时间数字的变化,耳朵听着房外的一举一动,一刻都不敢放松。 终于,她小心掀开被子,绷紧的双腿一点点离开床铺,脚尖碰到冰凉的地板的时候,她咬紧牙关,就怕会弄出动静。 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她连手机电筒都不敢打开,只能靠在墙上摸黑来到某一扇门前,当手要拧动门锁的时候,身后忽然打开了一大片光亮! “你要找你的身份证?” -- ρō-1㈧.cōм 第五十三章 当光亮铺在自己抖瑟的后背上,深夜里被摇晃的红酒般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冯惠然好像被瞬间抽掉了所有力气,只想萎靡地倒在地上,地板的冰凉不断透过脚底传到身上每个角落,快要把她冻死了。 “你的身份证不在书房。”陆衍之“好心”提醒她,她俨然是玻璃瓶里的蟋蟀,无论她做什么,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只要思考如何玩弄她。 大半夜的,他仍然穿着白天的衬衫西裤,只有上衣的几个扣子被随意地解开,好像就故意等她……意思是他早就料到她的意图?甚至在守株待兔? 结果她这只“兔子”还真的撞上去了。 她仍然没有放开门把,紧握的手指渐渐泛白,是不愿意相信他的话,还是不甘心? “你说说看,”他背着光,语气温柔得像漫天铺来的黑色大网,如同梦魇向她靠近,“你要拿身份证做什么?” 听听,他在说笑话吗? 那明明是她的东西!他有什么资格问她要拿来做什么! 有过一次,就有下一次—— 一股热血上脑,她毫不犹豫再次挥起手要往他脸上甩过去,却被他更快地钳住了手腕。 “先告诉我,你要身份证做什么?”他的声线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更加令人听得心惊胆颤。 陆衍之之所以能等到现在出现,无非是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在她住进来后,他某天就趁她不注意把她的身份证和其他证件都拿走了。 不出所料,她想逃了。 冯惠然的眼里还残留着狠色,她已经被他逼到了绝路,反正前后左右都是死,那她干脆死得壮烈一些! “你真的以为还能打我第三次吗?”陆衍之的眼光从未在她脸上移开过,话音未落就准确钳住了另一只飞甩过来的巴掌。 不经意间,袖子下滑露出了被她狠狠拧过的红印。 他手臂上的肌肉非常结实,她当时确实花了很大力气才捏成这个样子的。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心疼。 “冯惠然,你想要什么?”他的话语轻得像飘忽不定的云,同时他又将她的两只手用力摔在墙上,手腕敲在墙上清脆的声响是喊痛的信号,痛得她的五官拧在一起。 “痛吗?”他明知故问,眼里是万里冰原,壮阔的银白是生命的绝迹,就这样的人,竟然还能不痛不痒地问她“痛吗”? 冯惠然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不能再在他面前掉一颗眼泪,强迫自己继续武装起来。她当机立断抬高膝盖,他就迅捷地将她的两腿夹住,他已经看清了她所有的动作,根本不打算给她反抗的机会。 房间的余光铺在两人交叠的身体上,似乎要让她看清楚自己目前有多耻辱。 “你不是想查清真相吗?”他垂在她耳边,如同恶魔轻呓着她的愿望,“你不是想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吗?” 多可笑,这种话竟然从陆衍之嘴里说出来。 她一次次反抗,一次次被击退,她懦弱,她没用,任由恶魔不断在她的领空盘旋,而她还在妄想着…… “拿出你那次撞墙自杀的勇气出来,你不是还能甩我耳光吗?怎么就想逃了?嗯?”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微弱的鼻息慢慢下移,他的额头贴在她的颈边。她想移开,他早已断了她所有避开的后路,除了他,她好像就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了。 可是,她怎能依靠自己的敌人。 她确实想逃了一了百了,可是再想想,她能跑去哪里? 还没逃出门口,她就被陆衍之钉在这里。 除非死了,这件事永远不会结束,真相永远不会露出来。 活得太悲哀的结果是仅仅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而已。 “真相就在这里,你偏偏要远离,你是在搞笑吗?”他沉沉地笑着,听不出任何情绪,在她看不见的面容下,陆衍之的心似乎遭受千刀万剐般难受。 如果可以,他就烧焦她的翅膀,她永远飞不出去了。 就算她知道了真相。 -- ρO-1㈧.cōм 第五十四章 王恬然去店里找冯惠然麻烦的那天,陆衍之开车驶到曾经的冯家。 这座豪华的别墅曾经出过命案,即使价格一再大跳水,都没人愿意住死过人的房子。 充满生机的藤蔓布满破败的墙壁、生锈的铁栅栏,形成强烈的对比。 陆衍之没打算进去探险,他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他只想确认一件事。 冯家夫妇自杀的那天,也是冯惠然被释放的那天,梁云兮出现在科达广场。 他从冯家开车到科达广场,全程只需五分钟。 如果走路呢? 他眼神渐渐暗了下去,食指原本敲打方向盘的节奏开始变得紊乱,他是知道的—— 梁云兮不喜欢去科达广场逛街,她喜欢去国贸城,因为旁边有一个音乐广场。这两个地方更是在一南一北,根本没有顺路经过的可能。 陆衍之的心被敞开了一个洞,那个洞以极快的速度吞噬掉他过去笃定的一切,渐渐地,对事实的怀疑和恐惧流淌在血液中,视线变得晃荡。 车身一个漂亮的转弯掉头,陆衍之利落转动方向盘,以最快的速度驶回陆家大宅。 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或许那里能找到答案。 陆衍之站在那个被紧锁已久的房间前,手里的钥匙即将伸进锁孔中,又退了出来。 他捂脸,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怕的。 终于,门锁转动,开了门,里面的窗帘紧闭,漆黑蔓延在每个角落,寂静在疯狂叫嚣,令人窒息。 这是另一个世界。 梁云兮去世后,这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完全都按照当年的顺序放好的。 “刷”的一声,窗帘被拉开,大片的阳光瞬间铺进来,他要开始寻找真相了。 大至床褥底下,小至梳妆台和墙壁间的缝隙,他都仔细找了一遍,结果和当年一样,都没有找到什么有关她自杀的线索。 冯惠然,对不起。 嘴里细细咀嚼着这六个字,越嚼越无味,越感燥闷。 最后,他拉上窗帘,锁上门,离开令人窒息的房间。 或许梁云兮当时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去了科达广场而已。 他坐在书房的转椅上,桌角上放着他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女孩的一颦一笑永远定格在二十一岁那年了。 他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小说——《罪与罚》。 多年以前,梁云兮逛书店时给他买的,还叫他在限定时间里看完,还要提问。 他当时只是笑她幼稚,最后还是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书面已经泛黄,多年前的记忆尘封在书里的每一个字里。 他皱起眉头,顺手翻开了某一页,里面竟然放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看那信封的模样,再摸摸,应该不是最近放的。 他又笑了,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如果打开了,脚下就再也没有支撑的地方了。 为什么就不敢确定呢。 …… 他在冯惠然的一阵胡乱捶打中,强行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间,抬脚就把门板合上。 她的瞳孔晃过一阵恐惧,索性张口就往他的肩上咬。 陆衍之闷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放在床上,掀起空调被把她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 她激烈地挣扎着,偏偏连一张被子都挣脱不开,他隔着被子从背后把她抱得紧紧的,线条流畅的下颔就抵在她的头顶上,手脚都缠在她的身上,亲密得过分。 这是她以前怎么都求不来的亲密。 “冯惠然,我不会伤害你。”陆衍之低低说着,这女人瘦得过分,隔着被子好像都能硌到她的骨头。 冯惠然听见了,挣扎的动作幅度也渐渐小了——只要她乖乖的,他就不会伤害她。 还有半个月就到十二月了,北方那边都开始穿羽绒棉袄,可南方始终还没入冬,但萧瑟的冷风阴森森的,一不小心就被它盯上,得感冒了。 “对不起,弄疼你了。”他的手钻进被子,掏出她的两只手仔细查看,白皙的手腕被用力撞上墙壁而留下一小块红肿,他细细揉着,仿佛刚才抓住她的人不是他。 他给她道歉了。 大漠的尽头的落日渐渐下沉,远方的冷风慢慢袭来,准备连同黑夜蚕食生命。 他给她道歉了,可是,她为什么就吞不下这口气,为什么还是不甘心? 陆衍之揉着她的手腕,看着她被吓得死白的脸,愧疚的浪潮已经淹没了他。 他的眼眶发涩,喉咙也干涩得像粗糙的砂纸:“冯惠然,你说说话……说一句,一个字也好……” -- 第五十五章 我希望哥永远不会看到这封信。 当他看到的时候,我已经了无遗憾地走了,我希望在他心里的梁云兮是永远单纯善良的。 十一岁那年,我终于拥有了父母和哥哥,我真的很开心。 尤其是哥哥,在孤儿院里,很多小朋友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被领养了,我总是要当一个坚强的大姐姐保护一批又一批弟弟妹妹,现在,我也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哥哥,我可以撒娇,可以随时依赖他,这是我最渴望的。 可是,哥似乎更喜欢冯家的女生,他们似乎认识很久了。 尽管哥总是迁就我,什么都给我最好的,对我总是很温柔,但我怎么都觉得他对我的好只是尽责罢了。 因为爸爸妈妈总是在哥面前耳提面命:要对云兮好,云兮以后都是你的妹妹,一定要对她好…… 冯家那女孩经常跑来找他玩,总是央着他和她看美少女战士,虽然哥他每次都拒绝,就算人家哭了也不理会,但我知道他事后都会偷偷躲在暗处去看人家。 我知道,我嫉妒了。 我嫉妒冯惠然。 嫉妒她可以大胆向他表白,无论他再怎么残忍,她都能笑嘻嘻地缠上去。 可我只能保持距离做一个好妹妹。 冯惠然考上了哥的那所大学,我知道她约了我哥出去吃饭。 我不想让我哥去。 于是我故意给他打电话,假装生病。 后来我也考上了那所大学,我知道爸妈给哥租了一套房,方便他考研学习。 我也知道冯惠然想和哥同居。 为了打击她,我故意在爸妈面前提出自己想住进那套房,顺便可以照顾哥。 在爸妈的提议下,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开学第一天,我故意在冯惠然面前提起自己要住进哥的套房的事,我甚至模糊了说法,说我一提,哥就答应了。 我的话刚说完,冯惠然的笑就僵在脸上,那种想哭又不能哭,还要故作镇定的样子,真的取悦到我了。 陆衍之,你看看我,看看你的云兮吧。 有一天,我在一个路边的算命摊上买了一个黄符。 那算命的说,那是用来求姻缘的。 我笑了,缘要讲运气,运气这种不确定的东西,我不要。 我要自己争取。 后来,我和冯惠然先后进了陆氏实习,冯惠然比我来早几个月,所以她负责带我。 以冯家和陆家的关系,她要进陆氏实习,太容易了。 这样她就多了不少和我哥相处的机会了。 不行,不行!我要用尽一切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切断! 于是,我在午休时间,在她的包包里塞进那个黄符,十二点下班前,我故意卷走她的手机,她肯定就会回来找手机的。 时间刚好,她就看到我在她的包包里放黄符了。 她果然很生气,一生气就大声说话,引来不少员工,这时,哥他也来了,我只需要做的,就是装可怜。 我故意诬陷她,说黄符是从她的包里不小心掉下来的,还在这道黄符上编故事,终于,掀起了轩然大波,我哥甚至甩了她一巴掌。 我赢了吗?不,还没有。 我要赢到底。 趁着这阵余波,我在一个匿名论坛上找到了两个人,我要制造一次绑架案。 杨立有先天性心脏病,本来就命不久矣,他贪命,但缺一大笔钱;李勇就是一个爱挑事的小混混,脑里只想赚钱。这两个人都有弱点,所以很容易被利用。 于是我在黑市上买了一张电话卡,然后自称冯惠然,鼎丰千金,叫他们去绑架陆氏的养女梁云兮,但不能杀死她,赏金是一百万。 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我佯装成冯惠然的样子,再套上帽子口罩,偷偷把二十万现金放到蓝海广场的垃圾桶里,再通知他们去拿。 剩下的八十万,我要求绑架成功后再付。 从头到尾,他们都以为真的是冯惠然指使的。 计划很顺利,那天,我故意放出了自己的相貌和行踪,很快,他们就开了一辆面包车把我抓走,还按照我的意思给陆家发了绑架信息,要求在十个小时内准备好三百万现金送到指定地点。 那两人真不知道被绑架的正是他们的大金主,根本不留情地对我拳打脚踢,是的,我要的就是这样,我要让哥看看,我有多惨,再看看冯惠然有多狠毒…… 不出所料,我哥真的在规定时间内把我救了回去。 那一刻,我被哥抱在怀里,真的好幸福。 那两人被抓了,也供出了冯惠然。 在电视上看到冯惠然被狼狈地抓走的画面,我明明在心里狂喜,还要假装震惊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好难受……呵呵。 我住院后,哥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他对我更好了,可是我一点愧疚感都没有,我要他一辈子都围着我转。 在嫁祸冯惠然这件事上,我没有做到最绝,因为我清楚,似有似无的罪名比起证据确凿的定罪,更容易挑拨人心。 -- 第五十六章 绑架事件后,我真的享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他每天就陪在我身边,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从我身边抢走他。 我从新闻上看到,因为冯家千金指使绑架事件,鼎丰本来就岌岌可危,这下老朋友陆氏非但不帮忙,甚至要借商场战争来报仇,鼎丰真的要塌了。 哥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提有关冯惠然以及冯家的事,他担心我会受刺激。 出院后一个星期,冯家夫妇突然以极为私密的方式邀请我去冯家做客。 如果被我哥发现,他一定会帮我拒绝的。 可我答应了,而且精心打扮过一番过去的。 对比起我的盛装打扮,两位中年人却显得特别憔悴、沧桑,那一夜间,他们白了不少头发,连脸上手上的皱纹都多得如同树叶的脉络,不知道冯大小姐看到这副画面后会有什么心情。 他们邀请我的目的,无法就是想替他们的宝贝女儿求情。 他们天真地认为,只要我不追究,冯惠然就能免掉牢狱之灾,甚至跪下苦苦求我,说愿意将整个公司都托出来换女儿自由,两人哭得老泪纵横,看得让人着实心疼。 我一边装着相当为难,一边表示不清楚真相,进门前我还故意滴了点眼药水来演戏,天知道我已经给冯大小姐留了情面,可惜她的父母并不懂我的苦心。 我只是清扫任何有目的接近陆衍之的杂物罢了。 冯先生说:如果鼎丰不够换回我的女儿,那我搭上这条老命够了吗? 冯太太也附和,她说冯惠然是她最宝贝的女儿。她死也要保住女儿。 当时我听了差点要笑出来。 你们在我这个孤儿面前表演亲人情深吗? 不过是在我伤口上撒盐。 最后,我实在听烦了,正要起身,就见两人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将里面的饮料一饮而尽—— 不到一分钟,他们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拧着脖子倒在沙发上挣扎着! 我见情况不对,立刻翻找包包要拿手机叫救护车,我也慌了,我没想过要闹出人命,可是我的手一直在抖,为什么一直翻不出手机,在哪里—— 等我翻出那个可恶的手机后,那两个人已经口吐白沫,失去呼吸了…… 当两个本来活生生的人突然在我面前服毒自杀,我、我…… 报应来了。 如果我报警了,警方肯定会怀疑我的,说不定连之前那起绑架案都会查到我头上的。 对、对……我不能暴露……我不能暴露……那一刻,我竟然没想要报警,反而清理掉所有我留下的痕迹,再快速逃离—— 我本来只是想给冯惠然下马威,让她彻底远离我哥而已……可是我真的没想过要害死人! 当我写到这里,手还是经不住地颤抖,我真的好害怕,不是我逼他们自杀的,真的不是…… 后来的几天,我都心绪不宁,甚至每天都做噩梦,我梦见冯家夫妇化成冤魂来找我索命,控诉我陷害他们的女儿—— 这件事的真相迟早会暴露的。 到时候,哥你一定会恨我的。 可是我只想得到你的爱,只要你的爱。 至于冯家夫妇的死,我还有对冯惠然说的话——我都写在镜子上了。 我要把这封信放在《罪与罚》里,希望这本被放在书架最阴暗角落的书永远不会被你看见。 我不希望死的时候还要看见你恨我的样子,与其如此,我不如在真相未明朗前,你还对我好的时候离开,会幸福一点吧。 …… 句号被泪水模糊了,早已风干成一摊墨点,可惜过了一千四百多天,这眼泪还有什么用。 陆衍之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那一刻,狂风疯狂喧嚣,肆意灌穿他的身体,在身体每个角落发出嘶哑的笑声…… 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闹剧。 他甚至间接毁了冯惠然的下半生,更是间接害死了她父母的凶手。 啪嗒、啪嗒、啪嗒! 点点火星绽起,一下有又一下,看着实在烦躁! 妈的,他连一个打火机都打不起来! -- 第五十七章 咔、咔、咔…… 昏暗的房间里,他手上的打火机不断迸出微弱的火花,是打火机坏了,还是他的手指不够灵活? 最后,打火机被无情地扔到了墙壁上,又可怜地落回地上。 他咬紧牙关,不让胸腔里沸腾的罪恶感涌上喉咙,拳头一下又一下捶在红木书桌上—— 咚——咚——咚—— 一拳一拳锤下去的感觉,只有酸酸麻麻的痛,痛得每个细胞都在咆哮。 陆衍之捂上双眼,不禁笑了,笑着笑着,痛苦不过是自然增加,没有消退。真相的海啸吞噬了他多年来的理所当然,面对残破不堪的境地,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的残破,他已经满盘皆输。 呵呵…… 他都对冯惠然做了什么…… 她是无辜的,可是看看,他都对她做了什么…… 是他亲手给他们之间划出了一片血海深仇。 “冯惠然,你说说话……说一句,一个字也好……” 陆衍之可能魔怔了。冯惠然心想。 她的手腕仍被他握在手里,他贴在她的颈间,幽幽念着不可能的话语,明明皮肤间的接触是温暖的,偏偏她会不由自主地发颤。 这人阴晴不定,说不定哪天她就会死在他的暴风雨前的烈日里。 “冯惠然,我不逼你了,不逼你了。”他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梦中呓语,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实在不明白。 手腕一被他放开,她立刻像逃窜般把手缩回被子里,身体要往前床边挪动没几公分,他就重新把她拥回怀里,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肩膀,侧脸贴在她的颈后,像是缠绵悱恻的情侣……他们适合吗? 他的鼻息萦绕在她颈间,他的手臂缠得她快透不过气了,她只能僵直着身体,提心吊胆。 “不要想着离开,想都别想。” 略微沙哑的声音像细沙从掌心落下,风吹散了,变成了星星点点的无可奈何。 陆衍之,你不恶心吗? 抱着一个可能害死你妹妹凶手的女人,你不觉得恐怖吗? 我已经认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冯惠然一张一合的嘴唇,在黑暗里无声探问,向往天空的鸟儿展开了翅膀,它可以飞上天空了,不料,双脚却被细绳束缚,它的自由是有限的。 最悲哀莫过于得不到所有。 陆衍之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虽然他看不清她的嘴型,但似乎能感觉到她的无力和绝望。 站在悬崖底下的人,只能抬头求救。 “睡吧,闭上眼睛。” 她可以吗?她敢吗? 她在他的房间里,他的床上,他就贴在她身后,身上每个地方都沾染着他的气息,她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嚷着逃跑逃跑,每条神经都在剧烈跳动,都在提醒她目前的危险指数之高,试问她能安心吗? 对于不听话的孩子,高高在上的大人总有对付的方法。 看,他又捂住她的眼睛了。 “我不会对你怎样。”只要你别离开。 真相就咽在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手心的温暖始终无法温热她的心。 …… 这一晚,两人一夜无眠。 冯惠然从未觉得一个晚上如此难熬。 看不见窗帘外的景色,她被迫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祈祷黎明赶紧到来。 -- 第五十八章 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 他的呼吸平缓,她的呼吸略急促,甚至有些不规律,她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放平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去,才有逃跑的可能,可越是在意就越紧张、越无法控制。 明明闭着眼,她竟然无法安心入睡。 她想尖叫,她想大叫,她想哭喊! 他的压迫早已打蔫了这些无能的妄想。 冯惠然只能咬紧牙关,哪怕牙齿都在瑟瑟发抖。 有一年,她和陆衍之不知道第几次吵架了。 与其说是吵架,倒不如说是她当方面的发脾气,闹别扭,其实陆衍之什么都没做,更没有做错的地方,也没有和她吵架的理由。 她纯粹是自己生闷气,气自己太喜欢陆衍之,气陆衍之不喜欢自己。 那一天,她给他打了通电话,隔着电话对他大骂了一通,于是就跑到了他所在大学附近的公园躲起来哭。 那一天傍晚,天空被夕阳的余光染成了一片深深浅浅的橙黄,软绵绵的云朵似乎都沾上了橘子酱的味道,公园里有不少年轻人都举高手机在那里不断拍照。 说她是躲起来,其实她就坐在离公园门口最近的长椅上,只要一进公园就能看到。 她当时还故意在电话里透露了,自己就在那个公园里。现在想起都觉得好笑,她这哪是在生气躲他,分明是想让他来找自己,让他来哄她。 可惜,她这方法太廉价,一再打折,他根本就不屑。 她将自己蜷缩在那长椅上,环住曲起的膝盖,并拢的膝盖间是等待某人来电的手机。她眼睛不眨地盯着,盯到眼睛发酸,都没等到那通电话。 入夜后,成双成对的男女都来公园散步谈心,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都一次一次刺伤她的双眼。 只有她一个人卑微地等啊等,等一个不可能的人。 她有时候觉得,就算不当陆衍之的女朋友,也希望他不要对自己那么残忍,至少她会好过点,她可以慢慢放弃的。 可是,他真的不给自己留点余地。 那一天,她等到了晚上十点,他始终没有出现。 那一天,有位年长的女性发现她的不妥,主动询问她是否碰到什么问题。 那一天,她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嚎啕大哭。 连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会主动关心我,陆衍之,你是死了吗! 那一天,她哭得好惨,都用光了两盒纸巾。 第二天中午,他才不痛不痒地问她:要出来吃饭吗?我去接你。 冯惠然的骄傲呀,在陆衍之面前一文不值。 她可以拒绝的,她甚至可以不再和他来往的,可她还是卑微地跪下了。 呵,这没用的尊严。 或许精神太紧绷反而导致睡意渐浓,又或许是回忆太磨人,冯惠然无意识睁开双眼,没有手掌的阻挡,房间的光亮令她的眼睛有些酸涩。 冯惠然没有立刻起身,僵硬的身体明显感觉到背后的空无,才敢小心翻过身。 整个房间都没有他的身影。 她暗暗松了口气,下床踮起脚尖快步走向门口,才发现门被反锁了。 一瞬间,冯惠然的背影就被这个事实吹散了所有窃喜和自以为是,苍凉得像外面枯老的残树。 精明如他,怎么可能会大意地把她自已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更不可能没有实行任何措施来应付她。 说不定,她的身份证也不在这个房间里,而他已经在某个地方准备笑看她怎么傻傻地翻遍他的房间找不存在的东西。 身子像被抽干空气的气球,萎靡地垂落下去,蹲在地上,她无助地抓着头发,不祈求他能放过她,不祈求谁能来救她,也不相信自己斗得过他…… 直到现在,即使不再喜欢他,她的尊严和骄傲在他面前还是一文不值…… -- ρō-1㈧.cōм 第五十九章 陆衍之在阳台上打电话给助理交代了工作上的事后,并没有立刻回房。 远眺这座城市,太阳从水平线上升起,光明横扫黑夜留下的混沌,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吧。 他无法确定,从烟盒里捻起一根烟,可还没放进嘴里,他顿了顿,又放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 最后,转身,很干脆地把整包烟丢进垃圾桶。 他怕抽太多,以后会没多少时间给冯惠然赎罪。 当他悄悄开了锁推开门,门敞到一半就看到了坐在地板上的冯惠然。 “你坐……”见曲起膝盖埋头蜷缩在那里的女人,陆衍之不自觉拧起眉头差点要说她,随即又怕会吓到她,于是快速扭转话语,“睡醒了?想吃什么?喝粥好吗?” 他弯腰抱起她的时候,她看到他无意敞开的衣领下是她昨天留下的咬痕。 上下两排,每颗牙痕都异常显眼,有的甚至出了血,过了一晚已经结痂。 一看就很痛。 “地板冷,以后不要再坐在那里。”他小心把她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话语还那么温和,眼前的人真的是陆衍之?还是趁她睡着,他就给她捅一刀? 她笑,只要乖乖的,他就不会对她怎样吧。 应该吧。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贪生怕死了? 陆衍之注意到她硬生生的微笑,胸口被磨得生疼。 冯惠然……已经难受到连该做什么表情都搞不清楚了。 “不要再这样笑了。”这是命令,还是祈求? 她马上收回令他疼痛的笑。 她的反应太迅速,没有任何挣扎。 这样顺从他的她,满意了吗? 一阵寒意从上到下窜通背脊,他本想伸手触碰她,她一个激灵,立刻侧过身裹起被子盖住头,好像在说:她会乖乖睡觉,不会再做什么事了。 看,他到底把她逼到什么境地了。 苦涩从喉咙发散出去,渐渐蔓延整个口腔。 “你先休息,待会儿早餐到了再叫你。”说完,他弯腰把她的手机塞进被子里,那一刻,他真想看看此刻她的表情,可是—— “有事找我。” 听到门合上的细微声响,冯惠然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手上的手机似乎还残留他的温度。 这手机是他给的,她还敢用吗? 说不定里面也装了什么监视系统。 啪! 冯惠然毫不留情地把手机甩到了床的另一边,假如她也可以像这台手机一样逃离他的魔掌……痴心妄想吗? 今天的天气有些任性,清晨时阳光明媚,没过两个小时乌云就覆盖了天空,密集地下起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啪嗒……雨水像子弹疯狂打在窗户上,即使粉身碎骨也不怕。 再渺小的事物也藏着莫大的勇气。 “怎么不吃?” 男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转过脸,对上陆衍之清俊的面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们竟然可以心平气和地一起坐在这里吃早餐。 没有似有似无的嘲讽,没有羞辱的狂笑,没有被羞辱的哭泣,一切都显得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人难以适应。 看着碗里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面上还浮着点点的香菜碎,她在心底叹气,拿起勺子尽量挑没有香菜的地方舀。 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挑食。她唾弃自己的公主病,要是被他发现自己不爱吃香菜,以后三餐会不会都变本加厉地往饭菜里加? 陆衍之看她终于动手,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又拿上剪成小块的油条往她碗里放。 她没有拒绝,只埋头吃,目标是要吃光碗里的,这样她就好快点离开。 他也不说话,只要她愿意吃就好。 两只手腕被撞过的地方从昨天的通红变成了青紫,她不会说话,她会不会偷偷忍着痛不说。 忽然,陶瓷摔碎在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震醒了沉思中的他。 冯惠然的手还顿在空中,满眼惊恐。 -- ρō-1㈧.cōм 第六十章 陆衍之起身才看到了她脚边碎了一地的汤匙。 她拧紧自己的右手腕,环住那片青紫的地方的时候,她感觉到的是重重叠叠的疼痛在每根神经上反复跳跃,她恨极自己不能忍痛。 他会以为她是故意把汤匙摔碎吧?然后随意说些凉薄的话?还是又用什么手段来折磨她? 她推开椅子,弯腰捡起那些碎片的时候,男人的手阻止了她的行动。 “别弄。”他拉起她,让她坐回原位,然后,他又去厨房拿出了新的汤匙,放进她的碗里。 他从容地拿来扫帚清理掉地上的碎片。 偌大的空间只有清理碎片的声响,以及她因为害怕而过快的心跳声。 她像被流放到孤岛上的囚犯,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深蓝,平静的深蓝里不知何时就会掀起汹涌海啸,只能闭目祈祷,谁都不知她的内心已经被无形的海浪吞噬殆尽。 他清理完,转身露出苦笑,笑她僵直得一动不动的姿势。 每次只要他靠近一点,她就会变成竖起尖刺的刺猬,时刻防备着他。 其实她不需要感到害怕,毕竟她从来都没错。 可是,他该怎么开口说出来? 她的手垂在身体两边,直直盯着碗里,心里反复思考逃离现场的办法。 忽然,碗里的汤匙动了,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优雅地拿起了它,细细舀过面上的粥,递到她嘴边。 “咳咳……”不自在的干咳声在身边响起,他竟然半蹲在她身旁,他……他要喂她? 外面下红雨了吗? 她的嘴巴紧闭着,只觉得好笑。 “张嘴。”说完,他又把勺子挪近一些。 陆衍之从没喂过别人吃东西。 如果冯惠然不是只盯着嘴边的勺子,她就会看见那个自己深爱过的男人此刻紧张到脸色略微发白样子。 “快点。”半蹲的腿脚已经开始发麻,他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折磨吧。 她张嘴,喝下第一口他喂的粥。 他稍稍释然,再仔细舀起第二勺。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她一口一口喝下夹杂着香菜味的粥,心里嫌弃又不敢拒绝,因为陆衍之。 手腕在发疼,嘴里在发酸,眼眶在发涩。 吃过这顿艰难的早餐后,她的“灾难”还没结束。 “忍着,淤青才能快点散。”陆衍之又在她的手腕上倒了点药酒,拇指有规律地揉按着,看起来颇有经验。 看他低头仔细帮自己揉去淤青的模样,她才想起他以前还是学校篮球队的一员,对跌打损伤这些多少都会懂一点。 可惜,她从没亲眼见到他打篮球时的样子。 那件事发生前,她还央求他教自己打篮球,磨了好几个星期他才勉强答应。 打篮球是借口,她不过是想拉近彼此的距离,让自己能和他多待一会儿。 结果,她曾经幻想过的都脱离了轨道,坠崖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如果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他们会不会就能在一起?就算他不和她一起,那也会对她上点心吧? 总之不会像现在,两人明明就同在一屋檐下,明明他这么体贴地帮她处理手腕上的伤,偏偏两个人都不敢对上彼此的目光。 终于,处理完手腕上的伤,陆衍之伸手想摸摸那张充满迷茫的脸,她还是反应性地后退了。 因为被狠狠伤害过,所以她知道痛,身体上已经有了自动逃避的系统。 陆衍之愣了愣,扯了扯嘴角,嗓音透着薄荷的冰凉,风吹得更刺骨了:“也是,我的手还有药酒的味道。” 对于他们来说,她和他都是风,能感觉到,但抱不住啊。 “你先休息两天,后面我带你去医院。” 去医院? 他的目光定在她布满愁云的眉间,又缓缓移到她的唇上,似乎还能听见她以前总是缠着他叽叽喳喳说一堆的聒噪声,喉咙莫名有些发紧:“你不想一辈子都说不出话吧?” 冯惠然,欠你的,我一定还。 -- 第六十一章 “检查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问题。”医生放下报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陆衍之端坐在面前,眼神暗沉了几分。 “一个人发不出声音,很有可能是因为曾经受到巨大刺激,心理压力无法及时转化,造成长期压抑,久而久之,她就不愿意开口说话,从而发不出声音了。” 许久,他才艰难地发出声音:“所以,她的问题可能是在心理上?” “是的,”医生点了点头,“建议陆先生回去可以旁敲侧问一下,最重要的是解开冯小姐的心结,这样对她目前情况有很大帮助。” 冯惠然过去发生过什么事,他陆衍之会不知道吗? 离开后,他低头捂住脸,轻笑着眼前的一片惨烈,原来是他间接造成了她的悲剧。 他还记得,她在他的逼迫下,惨然地发出嘶哑的声音,咿咿呀呀,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汇——真是难以想象,他那时候是有多丧心病狂…… 他还没来得及反省完,负责跟着冯惠然的保镖匆匆赶过来,陆衍之心底一颤,明明已经有了答案,还是要问:“人呢?” 保镖被男人凛冽的眼神吓住了,但还是硬下头皮汇报:“冯小姐刚才去洗手间,我在外面等了十分钟都不见她出来,于是找了一位护士帮忙看了一下……” “发散所有人去找。”还没等保镖解释完,陆衍之发下命令后就转身拿出手机往反方向疾步走去。 嘟、嘟、嘟、嘟…… 无人接听。 陆衍之一边走着,不再重拨那一串数字,而是打开了定位软件,顺着导航走去,他的目光依然仔细扫过任何一个角落,每一张面孔,担心错过了任何线索。 走廊的窗户外,乌云密布,闪电时不时就在黑压压的云层里劈出一道裂缝,甚至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在狂风的迫使下,外面的树木被迫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紧闭的玻璃窗在发颤,感觉快要被狂风挤爆。 “都十二月了,怎么还打雷下雨的……” “唉,现在的天气说变就变,说不定哪年就六月飞霜了。” “是啊是啊…… …… 一路上,他无心去听人们说的话,他紧盯着脚下的路和手机上的路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偏偏就是找不到他要找的人—— “臭小子,你哪来的手机!”一个妈妈回来就看见自己十岁大的儿子竟然在拿着一台手机在玩游戏,一下子就抢过手机,她根本就没给他买手机! “不是啊,一个说不出话的姐姐说有事要做,让我帮她保管,还给我玩里面的游戏……” 小孩委屈地说着,可是妈妈坚持不信,还说要他把那个姐姐找出来,不然就要抓他去警察局…… 陆衍之把那一幕母子闹剧尽收眼里,皮肉想笑,可是怎么都扯不动神经。 他可以想象到冯惠然是怎么给那小孩打手势表达,还很“殷勤”地给人家打开手机游戏教人家玩。 冯惠然,真有你的。 暴雨滂沱,化成一幕幕重重雨帘,模糊了城市。 她没想过现在就逃的。 没有身份证,她根本就逃不到哪里去。 可是,逃跑的想法时不时就从脑袋里冒出,她甚至想,如果今天不逃,说不定以后就更难了。 庆幸,她可以从洗手间的窗户逃出,更庆幸洗手间在一楼。 为了混淆陆衍之的判断,她更是冒着风险跑回医院里把手机给了一个正在等待妈妈的小孩。 这次逃跑真的太仓促了。 她在路过的一个护士小姐那里借了手机发短信给陈嫣说明情况,又拨了一通电话过去想借此提醒她看短信,可是对方一直都处于关机状态…… 没有手机,没有现金……当时她连打字的手指都在发抖,背脊凉嗖嗖的,担心陆衍之就会从后面出现—— 实在没办法了,她要离开医院,可外面早已掀起了狂风暴雨,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打进来,一群要离开的人都围在了大门,就算有雨伞都被大风“连根拔起”,毫无招架之力。 轰隆轰隆! 雷声不停,简直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想说说心里话 我写这篇文也有3个多月了,每个星期断断续续写着,虽然大致有思路,但有些地方是即兴想到就写,有时听着歌打着字,打着打着就想哭了。 前面最开始的时候经常听萧亚轩的《相对无言》,越听越沉迷,越觉得冯惠然爱上陆衍之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陆衍之不懂珍惜,被假象蒙蔽下不断伤害最爱他的女孩,直到她的爱已经不足以消耗下去了。 我知道自己写得很渣很烂,所以每次打开网页,拉下去看评论总是小心翼翼的,每次拉下最新一条看一下,松口气,就不敢再往下了,因为我对自己真的没什么信心…… 当然还是要感谢给本文收藏打赏投珠留言的朋友们,真的很感激你们的支持!如果没有你们,或许我真的不会坚持到今天,以后我会努力填坑的! -- 第六十二章 她走不出这医院的。 陆衍之站在走廊上,外面的雨势并没有减弱,狂风暴雨继续肆虐,即使他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那股大自然的威力。 他从容地在指间磨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任何能逃出去的地方都要守住。” 说完,他把手机放回外套里,然后拧断了香烟,抛进垃圾桶。 冯惠然怀疑,命运也站在了陆衍之那边来故意整她的。 她真的这么该死吗?恍恍惚惚地想着,不由得捏紧衣摆。 回旋的楼梯空荡得可怕,她还能隐约听见外面走廊上有人经过的各种脚步声和说话声,有快有慢,有急有缓,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晴天霹雳的哀丧,也有麻木无力的认命……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肯定不会再派人往医院里面搜索,只要守住医院的出入口,她就逃不了,他只需要坐等其成。 被他抓到了,他又要用什么手段来折磨她?她低头埋在曲起的膝盖间,囚鸟冲不出牢笼,最终只会被向往自由的渴望淹死。 要认命吗? 回应她的是外面轰隆轰隆的雷声。 一阵缓慢而有规律的脚步突然从上面楼梯传下来,她猛然屏住呼吸站起身,头也不敢回就跑出安全通道外的走廊,她缩着头,脚步走得飞快,只希望不要被发现—— 她忙着低头走,脑袋乱哄哄的,直到撞上迎面来的行人才惊醒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好苍白。” 还没等她向对方鞠躬道歉,被撞到的女人没有生气,反而先关心起她来了。 冯惠然心有余悸地摇头,频频回头,她不确定刚才在楼梯下来的人是不是陆衍之的人。 只见后面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请问……你是在鹏海路那家蛋糕店工作的?”沈珊猛然想起,这不就是那个被她哥盯了好久的女孩吗! 冯惠然愣了愣才点头,毕竟沈珊只去过一次,店里每天人来人往,她自然不记得有这位客人。 或许—— “对了,你们店最近怎么都没开,我还想带朋友去——” 还没等沈珊说完,冯惠然大胆地握住对方的双手,用嘴型告诉她,祈求着:救我、救我…… 陆衍之一直观察着外面的雨,眼见雨势趋弱,他思绪万千,到底要用用怎样的表情,说什么话去迎接她,才不至于把她吓坏? 如果说梁云兮是破坏了他和冯惠然之间的关系,那么他在切断与她的联系的同时,还毁掉了她的世界。 如果当初他没把她逼到那种地步…… “什么?你有事先走?咳咳!那我怎么办——喂?喂?”沈阑嘴角抽搐,恨不得穿过手机屏幕把自家亲妹掐死。 他拉起口罩,心下打算叫一辆计程车回家,不过发现了一个熟悉到不行的身影,他直接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喂,兄弟,你故意在这里等我是吧!”他上前拍了拍陆衍之的宽肩,本来还要多调侃几句的话在看到他的表情后就被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面对一副写满生人勿近的冷漠脸,任谁都笑不出来。 尤其是陆衍之,他性格本来就冷,就算是笑,也不见得他是真的开心。 作为多年好友,沈阑一下就意识到他的不妥:“咳咳……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对于出现在这里的好友,陆衍之并不好奇,频频低头看手机,这时应该有消息才对…… 他的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手机,速度随着焦虑的情绪加速。 “又是冯惠然?”沈阑坐在一边的长椅上,果然,听到“冯惠然”三个字的某人的表情瞬间出现裂痕。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她……” “她是无辜的。” 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废话劝他不要再折磨那女人,陆衍之就打断了沈阑的话,五个字,掷地有声。 “你……查清楚了?”沈阑也惊了,这句话从陆衍之嘴里说出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怀了四年的憎恨是假的,他对冯惠然造成的伤害不是复仇,纯粹是赤裸裸的折磨。 “我错了。” 他很难想象陆衍之是花了多少时间和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才能在这里用如此冷静的语气去承认他错了。 陆衍之摸了摸领口下还没消散的齿印,内心的波澜始终没有平静下去。 -- 第六十三章 乌云渐渐消散,阳光挤过云缝照亮了叶尖上的那颗被遗弃的露珠。 沈阑听完了整件事的真相,震惊如浪潮还在不懈冲上拍打理智。 陆衍之拨开头发,从不在外人面前流露真情实感的他在亲口说出真相后,脸上的表情是不受控制疯狂后的颓丧和自责。 “阿衍,你这次真的……”沈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他的死党,他无法站在冯惠然那边指责陆衍之,更因为是他的死党,他更加没办法去扭曲自己的三观去承认陆衍之是对的,也没理由去安慰他。 因为从头到尾,受害者都是冯惠然。 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梁云兮确实罪该万死,但她也真的用死来摆脱了,而陆衍之,被不存在的仇恨的蒙蔽,间接害死一个家庭…… 谁都没资格原谅他,权利在冯惠然。 “她知道真相吗?” 陆衍之沉默了。 “她有权知道真相。” 他明白,没有谁比他更明白。 沈阑又咳了几声,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一直拖下去,等于一直给她增加痛苦,她迟早会撑不下去的。” “所以,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办法逃跑不是吗?”陆衍之从胸腔发出深沉的低笑,与其说是他是嘲笑冯惠然的不自量力,更像是他的自嘲,明明她有离开的权利,可他硬生生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巴在地上,祈求他的拯救。 他明明才是那个最恶毒的凶手。 沈阑从没见过陆衍之笑得如此惨淡的样子,像水流下去就会化成缥缈的蒸气,一阵沸腾过后就消失。 “那你就放她逃跑啊,这样叫双赢。”他故作轻松地说,完了还偷偷瞄了好友一眼。 果不其然,回答沈阑的又是一串长长的沉默。 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你……真的爱上她了?”尽管他心里有了线索,但他不敢百分百确定,“陆衍之,你真的爱上她了?” 沈阑再三追问就像鼓槌一下一下用力敲在陆衍之的心上——他爱冯惠然?那个他一直想要撇开关系的冯惠然? 久违的阳光洒在陆衍之的脸上,给他带来温暖的同时,又在他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陆衍之的喉咙好像被塞了黄连一样,苦得难受,却无可奈何。 “我……” 沈阑先一步打断他的话语:“你要搞清楚,你不是愧疚同情,如果只是因为这些而产生错觉的感情,你就是二次伤害了。” 他怎么会不懂? 对于冯惠然,如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她可以爱到极点,也可以恨到极点。 “说白了,我就是个混蛋,”陆衍之一拳垂在墙上,密密麻麻的痛在拳头下叫嚣,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里又漫上了更深的墨色,“她不会原谅我的……” 什么都可以还,唯有人命还不回来。 “你早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才对。”沈阑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实在不是一声长叹就可以解决的。 在沈珊的帮助下,冯惠然换上了她的长款外套,再戴上口罩,在她的掩护下成功逃出了医院。 当她们走到安全区域的时候,冯惠然原本就绷得死紧的情绪一下子就像断了的弦,她控制不住大哭了出来。 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哎呀,别哭了,我身上没带面纸呢……”沈珊手忙脚乱,只好扶着她快点走向停车场。 冯惠然早已没了对陆衍之的念想。 他们放不下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回想起这几天他的反常状态,果然,她还是承受不了他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温柔啊。 -- 第六十四章 冯惠然明白自己不能一直哭下去,可是眼泪已经决堤,她努力调整呼吸,一再警告自己别再在陌生人面前丢脸了。 “你要去哪里吗?我可以送你去哦。”沈珊抽完最后一张纸巾给她,心头上的疑惑仍然没有散去:一个不能说话的女人在医院里急得找陌生人求救,难道是被绑架了?还是、还是,等等,她哥刚好也在医院啊! 难不成趁她去帮他拿药的时候,他们了两个就见面了? 好你个沈阑,藏得够深啊…… 冯惠然摇头,最可靠的人都不在这里,连手机和钱都没有,自己到底怎么逃?说不定,陆衍之已经察觉了,现在肯定在外面大肆搜查。 此时她并不知道,沈珊已经把她和沈阑的关系脑补出一部五十集的爱恨大戏。 “行吧,”沈珊发动车子,迅速换挡上路,“你先去我家待着,可以住到你朋友回来接你哦。” 末了,她又觉得这样说有点像假的,于是又多补充两句:“咳咳,你父母不在朋友不在,也没有可以住的地方,我一个人住,你住进来也不会太挤,当然啦,等你朋友来了,我后面会收房费的。” 她故意读重“朋友”两个字——沈阑,你亲爱的妹妹只能帮到你这里了!你给我醒目点! 眼见车子已经驶出医院,冯惠然的心也渐渐开阔起来,等她真正摆脱陆衍之后安定下来,她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位好心的小姐。 陆衍之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冯惠然对他的感情。 他们从小就在一起,她开心就跟着他,不开心也要粘着他,无论他怎么对她甩黑脸,她都会甜甜地叫他一声“陆衍之”。 他当时想,这小屁孩比他小四岁,真好意思直呼他的名字。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冯惠然的亲近。 后来,十一岁的梁云兮加入到他们家,那年,他十六岁。 那时候,父母总是告诉他,要多关心照顾这位妹妹,别让她觉得孤单,多给她温暖。 甚至有时候,他因为回来太累没对她笑,父母都会私下找他谈话。 在那时的他看来,梁云兮就是一个不熟悉不适应新环境,什么都害怕什么都担心的胆小鬼。 她不像冯惠然那样开朗热情,不过唯一的相同点是她也很喜欢粘着他。 他只能按照父母的意思,在梁云兮身上花的时间越来越多,渐渐地,他和冯惠然的关系也疏远了。 冯惠然不放弃,继续追着他,找借口空出时间和他相处,也找理由和他吵架,现在看来,她不过是希望他能认真看看她罢了。 最严重的一次,他们好像又因为梁云兮的事吵架了。 她伤心地跑掉,他没有追上,继续回公寓整理自己的报告。 他已经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不过又是她的小把戏,完了过几天她肯定又会活泼乱跳地蹦出来找他。 尽管心里是这么认定的,但他对着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脑子里根本没有办法理清思路。 “陆衍之,你就是个大混蛋!大混蛋!我就在你学校附近的公园,凭什么我就要为了你在这里哭得稀里哗啦没有形象!你根本就是没心没肺的混蛋!为什么我要喜欢你这种人……为什么……你不就长得好看一点……你根本就没对我好过!你就没喜欢过我……” 她打电话来了,劈头盖脸就把他臭骂一顿,完全没有给他反驳的余地。 他静静地听着,听她歇斯底里,听她疯魔不成样,听她为了怎样无情的男人变成可怜虫……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快说你不喜欢我啊!混蛋!” 最后,通话被她强行挂断了。 陆衍之面对手机盯了足足五分钟,最后决然拿起手机就往外跑。 果然,那傻子就蹲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眼巴巴盯着手机看,一动不动。 他没有现身,只躲在公园外墙边,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你喜欢我,你也有权收回你的喜欢。 陆衍之在对话框打下这一句话,最后还是删了。 (题外话:我的手机网页好像回复不了评论……有没有同学知道怎么搞吗(T_T)) -- ρO-1㈧.cōм 第六十五章 公园里有两个傻子。 一个蹲坐在长椅上,看着多可怜多可笑。 一个就站在公园外,其实他只要进去了,哄哄她,哪怕是说几个字,一切都能解决。 偏偏他选择最笨最无用的方式,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观察天空曦月转移,人来人往的潮流变化,也见证了两个人的心是怎么慢慢冷下去的。 接近晚上十点,陆衍之去便利店买了两盒纸巾和一瓶常温的矿泉水。 他随意叫下一位路过的行人,请她帮忙去看看冯惠然,女人欣然答应后接过他手上的袋子,笑笑着说:“男孩子不主动一点的话,女孩子会很没安全感的。” 对此,他只是用简单的答谢来回应。 不出所料,等那位好心路人过去询问,冯惠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听见她的哭声渐渐变小,离开时他的表情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回到现实,陆衍之看了一遍遍的监控录像,看着冯惠然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医院里。 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双手一再拧成拳头,又默默松开了。 他大意了。 他以为她已经孤立无援,不会有出逃的机会,于是用守株待兔的方式等着。 谁知道…… 同一时间,沈珊带着冯惠然购买一些简单的日用品。 “什么?”沈珊歪着头,肩窝夹着手机,拿起一套睡衣在冯惠然身上对比一下,“你有钱可以自己打车回家还不行?我租的那地方离你那里远着呢!” 冯惠然拿起睡衣上的吊牌一看,立马抢过来放回原位,并摇头甩手示意自己不需要这么贵的衣服。 沈珊拿开手机不满地说:“可是薄荷绿很好看啊,钱到时我会打好账单让你慢慢还的。” 说完,她又继续应付手机另一边的“负心汉”。 沈阑真想一拳锤爆这个猪队友。 “你们到底在哪里?”他用的是“你们”,最后长叹一声。本来自己不过是吃瓜群众,如今被亲妹拉入战场打前线——当他带着凑热闹的心跟着陆衍之查看监控,看到沈珊和冯惠然一起走出医院那一幕……他真后悔叫她送自己来看病…… “哟,这么快就发现啦?现在知错还来得及哦。”沈珊让冯惠然自己推着购物车去买其他东西,自己待在一边继续“斗争”,他这三十岁的老男人,竟然还在欺骗可怜的残疾女孩,今天她必须替天行道,大义灭亲! 完了完了,他的身后已经千疮百孔了。 沈阑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陆衍之,冷汗沿着额角滴下:“她……都给你说了?” 卧槽!真的有一腿! “呵呵!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叫我把她带出医院而已,可是她连能回去的地方都没有了。”沈珊指的是沈阑始乱终弃可是沈阑这边开了免提,听到这句话的陆衍之敛下了眼皮,眼光跟着黯淡下去。 那女人,宁愿放弃一切,连身份证都不要,只为了可以逃离他身边。 难道……她连真相都放弃了吗? “咳咳……咳咳……”沈阑看了眼陆衍之,小声问道,“我猜她可能会带冯惠然去她那边住着,你要现在过去截胡吗?” 接她? 陆衍之紧紧抓住护栏,青筋暴起,他当然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带回身边,甚至想绑住她的手脚,无论用什么极端的手段都可以,只要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但是这么做,冯惠然会疯的,冯惠然一定会用更极端更消极的手段和他对抗的。 尽管她失去了上流千金的名利和财富,但她的骨子里依然藏着打不碎的尊严和骄傲。 他知道的,叫她屈辱苟活,她一定选择壮烈死去。 到底有什么办法让她活得开心点! 思索了许久,挣扎了许久,陆衍之不想放开的手还是放开了:“让她暂时留在那里吧,开支由我负责。” 他终究妥协了,就像原本沸腾的水没有了火的助力,最后还是沉寂下去了。 “我过一阵子再过去找你。”沈阑别无他法,只好按照男主角的说法念下去了。 “想清楚再过来,如果给不了她想要的,不如不来。”说完,沈珊很是硬气地挂断电话。 死丫头,还有理了是吧?沈阑瞪着手机在心里嘀咕完,又看看另一边的兄弟…… 唉,真难。 -- ρO-1㈧.cōм 第六十六章 一个星期过去了,这是冯惠然四年后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刚开始,她担惊受怕的,连睡着睡着都会突然惊醒过来,害怕陆衍之会找上门,她不敢出门,只好借沈珊的平板看新闻,没看到有关她的寻人启事才放心。 陆衍之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在真相还没明朗之前,他会轻易放任她躲在外面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是被人揪紧一样疼痛,难以呼吸。 不过,远离了他,她好像也轻松了不少。 “然姐,你对蝴蝶有兴趣啊?” 此时,她正用电脑查一些资料,凑巧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凑过来看了看。 冯惠然点点头,随即又点开了另外的网页。 虽说暂时摆脱了陆衍之,但她父母的死的真相,她还不能放弃。 尽管他们说那个男生说的话不可当真,但她还是想碰碰运气,说不定那个“蝴蝶女人”并不是梦话。 “然姐好像很喜欢看这些东西哦。”另一个过来的男生也搭上话。 沈珊担心冯惠然长期窝在家里会闷出病,于是强拉着她来自己的工作室打发时间。 沈珊毕业后曾经在一家大型化妆品公司上过班,但她受不了过于死板的上班族生活,于是就自己开了家工作室,当起美妆博主。 这两人都是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在这家工作室分别负责后期和宣传运营的工作。 突然,门板被人一脚踢开,只见沈珊搬着一大纸箱进来,嘴里还叫嚷着:“喂喂,你们两个快来帮忙,金主爸爸给我们送推广产品来了!” “是!我来搬!” “后面还有更大箱的,快去!”她把箱子放到桌上,迫不及待拿起刀子划开纸箱,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一一排开,内心充满自豪感。 冯惠然也好奇,凑过去看了看,那些都是洁面乳精华液面霜之类的护肤品,但她没听过这品牌的名字,毕竟她也好久没用过这些东西了。 生活过得太仓促,日子活得太粗糙,得过且过,摸摸自己这张已过二十六年岁月的脸,如果是几年前的自己,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如此放任下去的……真不得不感慨岁月弄人。 当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几瓶大大小小的护肤品“哐当”一声摆到她面前,着实吓到了她。 “送你,男人可以不要,但请不要亏待自己的皮肤!” 冯惠然第一反应还是摇头,不能收不能收。 沈珊这么善良大方收留了她这个无家可归的哑巴,她怎么好意思收礼物。 不过沈珊早就猜到她的反应,继续从箱子里拿出其他护肤品:“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到的推广,金主爸爸很大方,送了我们很多,本来我们就打算抽奖送出去的,你就当自己是‘内定’的吧!当然——”她眨了眨眼,“如果你觉得好用,以后可以多去光顾,这样我们工作室的推广才等于做到效果了。” 冯惠然听了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 最后用力点头,收下了。 要好好爱自己啊…… 虽然陆衍之已经掌握了冯惠然的所在位置,但他并没有安排人手去监视或跟踪。 只有沈阑偶尔过来给他通风报信。 听到她还过得好好的就行。 这时,秘书敲门而入。 “陆总,新闻已经在一个小时前发布了,热搜第五。” “看到了,”陆衍之的目光没有因为秘书的话而移开,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新闻照片,眼神隐晦,“通知下去,不要让热搜降下去。” -- 第六十七章 冯氏夫妇自杀的事已经过去四年,竟然还有一大堆记者能找到冯惠然,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们收到了消息才跑过来的。 陆氏和本地媒体都有长期合作,陆衍之只要问问,就知道谁在“通风报信”。 陆衍之点开大图,照片里打扮性感的女人像水蛇一样粘在肥胖老男人身上,在酒店走廊上吻得难分难舍的样子,着实让人恶心。 继上次陆氏撬走王氏的不少合作商后不久,王氏旗下产品又被陆续爆出不少质量问题,这不仅导致公司形象破碎,也让公司股票大跌。如今王氏岌岌可危,如果放任下去,这座商界大山也要塌了。 只是,他没想到王家的老头已经堕落到要女儿出去出卖色相了。 他的手指快速划过一张张照片,看着一向以端庄文静的形象示人的王恬然对着有钱老男人强作高兴的模样,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至于王恬然傍上的大款就是邻市的金融大亨,说白了,没有他老婆家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爬到这种高度。而他老婆更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明天就爆出正室当街暴打小三的新闻了。 欣赏完底下评论后,陆衍之往后靠在椅背上,对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下周寒流来袭,全省大部分省市温度将要下降10℃左右。 那女人当时只拖了一个行李箱。 那女人每天穿来穿去也不过是那几件衣服,虽然洗得很干净,但实在旧得不像话。 那女人…… “我长这么好看,当然要穿最好看的衣服。” 那时候,她扎了高马尾,穿了一件黑色皮夹加黑色紧身裤、黑色高跟长靴,英姿飒爽,帅劲十足。 他当时只是轻笑,对此不予置评。 “怎么?女人又不是一定要躲在男人身后,多累赘啊!”她冲上去,一把挽住他的手臂,笑容灿烂如火。 他甩开她,她不放弃地握住他的手,偏不和他分开。 “与其让我喜欢的人保护我,不如让我和他一起对抗。” 那是四年前的冯惠然像,像太阳一样骄傲。 不过一个星期,她在他脑海里的画面似乎已经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再不擦干净,他就找不回她了。 …… “我去,这些衣服……”沈阑一看到后车厢放满了各种名牌袋子,嘴巴都合不上了。 “给她。”陆衍之倒说得轻松。 沈阑第一百次忍下想捶死沈珊的冲动。 “你实在这么担心她,干脆接她回去算了。”他背倚车子,双手环胸,眼看面前灯火通明的大楼,再看看旁边男人,有气也发不出。 陆衍之抬头盯着大楼中的某一层,回忆在黑眸中荡漾着。 “下周天气转凉,她没那么多衣服。” “你这样还不是喜欢她?”对她不上心,自然不用亲自给她买衣服,更不会亲自送过来了。 “快点,我还有事。”陆衍之不想和他多说废话,直接提起好几个袋子挂到他手上。 “……”误交损友! 哐当当…… 正当两个大男人忙着把车里的袋子都拿出来的时候,一瓶果汁滚到了陆衍之的脚后跟。 他直起身,大脑快速理顺思维,他该期待,还是慌张? 沈珊他们为了庆祝接到第一波推广,于是计划今晚在家里吃火锅庆祝。 冯惠然看他们都在厨房忙碌着,于是自告奋勇跑到便利店买饮料。 一回来,她就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还有熟悉的背影…… 陆衍之转过身,捡起脚边的瓶子。 奇异地,冯惠然并没有立刻逃跑,反而定在原地,手指堪堪吊着一边的袋子空荡荡的。 沈阑自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提起一堆袋子就往楼里跑。 只剩下他和她,一个星期能吹走多少愤怒和责怪?一个星期又能累积多少担心和不甘? 他握紧手里的水瓶,并没有走近,任由冷风在他们之间来回贯穿。 她的脸色比之前红润很多,头发也剪短了,穿着一件过长的外套让她看着反而瘦弱了。 -- 第六十八章 陆衍之依旧意气风发。 墨绿色的大衣衬出他修长的身材,配上那张五官优越的脸,透出几丝禁欲成熟的气质。 冯惠然不自觉抖缩脖子,弯下身捡起那几瓶饮料。 其实,她每天都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工作,以陆衍之背后的财力人力,找到她轻而易举,她一直在计算,计算他什么时候会找到她。 只不过,她心存侥幸,天真地以为自己藏得太好了。 陆衍之走上去,主动把饮料放进她的塑料袋子里。 她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躲开了。 他没有说话,扯过袋子,小心把饮料瓶放进去。 他没有立刻松开袋子。 冯惠然暗下眼神,忐忑地猜测他下一步的行动:要带她回去,又禁锢她? 反正她的证件银行卡都在他手里,她明明就逃不出这个城市,为什么叫不能给她一点点自由透透气? 就因为他对她的怀疑没消失?就因为她“疑似”害死梁云兮? 她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陆衍之多少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两人之间的解决办法就是由他说出真相,还她自由。 明明这是最简单最快捷最利落的办法,可他迟迟没有实行。 他是怕她报复?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她能对他报复一辈子。 他从衣服内掏出一个手机,冯惠然很快认出,是她在医院为了躲避他的追踪而送给一个小孩的手机。 果然,里面真的安装了追踪器,不然他怎么可能找回来。 冯惠然笑得略微惨淡,笑自己从未脱离过他的掌控。 “不要再弄丢了。”他说得很平淡,那天疯狂打她的电话、又顺着定位拼命赶过去的冲动和焦虑似乎已经消失殆尽。 她没敢接过,两只光彩黯淡的眼珠怯怯地看着那台手机,依然充满防备。 他给的真的只是手机吗? “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难得好心解释,却难免有些失落。 他替她出了头,让王恬然也“享受”到被记者疯狂狙击的“快感”,她却依然防备着他。 她对他的防备,也是对他的另一种意义上的攻击。 “陈大小姐给你发了消息,你不打算回她?”他点亮锁屏,果然上面排了十多条语音夹杂文字的消息,最新的还是今天下午两点多的! 陈嫣肯定很担心她吧…… 自责像海啸一层跨过一层地侵蚀过来,她的胸口顿时升起一片刺刺的疼痛,她立刻抢过手机,按下密码,以最快的速度回复了陈嫣的消息。 陆衍之见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灵活快速点击,两眼专注地回复消息的模样,心里泛起一片细细的倒刺。 他发出几不可闻的笑,笑自己竟然还想在她身上妄图什么。 很快,陈嫣就回了几段语音,说自己过两天就回来,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又或者说她看得很清,末了补上两句:遇到困难马上告诉我,不要藏着掖着,真发生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冲去拿陆衍之填命。 冯惠然听了忍不住笑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可一想起陆衍之还在面前,她的笑容转瞬即逝,比流星消失得还要快。 陆衍之对陈嫣的话不甚在意,但冯惠然的反应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烙印太深,深到见血。 原来的她,在他面前会发光发亮。 如今的她,不是不会,只是在他面前收敛了,不屑给他了。 -- 第六十九章 冯惠然抓着手机在上面点了好一会儿,才把打好的话放在他面前。 谢谢你把手机拿给我,那些证件……先放在你那里吧。 那串省略号藏了多少不甘和委屈? 陆衍之对那些证件根本没兴趣。 “什么时候回去?”他双手插进口袋中,目光移向她身旁的那座大楼,“你继续留在这里,也只会给沈家添麻烦。” 回去?她该回去哪里?那个狭小的杂物房? 她摸了摸脸颊,冰凉冰凉的,嗯,还好没有眼泪流下来。 不可否认,她确实不好意思继续待在沈珊这里了,说白了,她也不过是条可怜虫,表面逞强,暗地还是暗暗盼着谁来拯救。 可以把银行卡还给我吗? 她咬紧后牙槽,连举着手机的那只手臂都在隐隐发颤,她明明只是要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你……”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她打出来的那句话狠狠撕碎,她心里存了什么心思他会不知道? 何必在他面前如此卑微,只要她再强势一点,无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去满足的…… 可是,他为什么就点不下这个头—— “惠然,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沈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跑了出来,匆匆拉开她和陆衍之的距离,“陆哥是吧,我听我哥经常提起你,赏脸一起吃个火锅吗?” 冯惠然一听,立即扯着她的衣袖,不断暗示拒绝。 “行啦,我们还有事要忙,你们自己吃就行!”沈阑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打断他们的对话,这丫头又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 “切,你们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去酒吧喝个小酒泡个美女……”沈珊撇撇嘴,她明明是为了沈阑这个笨蛋制造机会啊!敢给人家送衣服,就不敢哄回人家的窝囊废! “你可闭嘴吧……”沈阑捂住额头表示没眼看,还没把陆衍之这尊大佛推走,大佛就自作主张了。 “也好。” 好个鬼! 冯惠然和沈阑同时在心里骂起这三个字。 她对着沈珊使眼色,乞求她快点结束这个荒唐的闹剧。 和陆衍之一起吃火锅?怕是还没吃就胃口全无。 沈阑果断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质问:“你要把人家哄回去也给我挑个适合的时机吧!碰上我妹什么好事都会被搞砸的!” “你觉得我还有下一个机会吗?”陆衍之甩开他的手,拍了拍被他抓皱的衣服,语气渺然,“已经没有机会了。” “……” 沈珊住的是两房一厅的小套房,要容下六个人一起打火锅并不难。 “哇,珊姐你带来两个帅哥给我们养眼吗?”负责宣传运营的小美露出花痴脸,毕竟小年轻都喜欢高大成熟的帅哥。 “你旁边也有个年轻帅气小哥哥啊,我看你还是要配副度数深一点的眼镜才行。”旁边负责后期制作的阿光就不高兴了,好歹自己也算是小鲜肉吧……是吧? “你拉倒吧!” 冯惠然无心去听他们小年轻之间的口枪唇剑,在沈珊刻意安排下,沈阑坐在她左边,陆衍之却自行坐在她右边。 她拿起小碗去厨房给自己弄点调料。 厨房里,沈珊他们早就备好了切碎的葱花和姜丝,她拿起小勺舀起一颗葱花放进碗里,再来一根姜丝放进去…… 冯惠然,你就是个胆小鬼。 “拖延时间吗?” 手里的勺子抖了抖,差点要掉下去的时候,被身后的大手及时伸出,替她握紧了。 他的手是热的,大概是刚刚坐在火锅炉前的缘故吧。 “害怕吗?”陆衍之的嗓音像冰川下缓缓流过的雪水,冰凉净澈,也寒透人心,让人不寒而栗。 他帮她舀起一勺葱花,又舀起半勺姜丝,又问:“要蒜末吗?” 他不该这样若无其事地问她意见的。 他们不该这样亲密地贴在一起装调料的。 不该这样的,不应该。 “冯惠然……”他低头,几乎要贴在她的肩上,比起天涯海角,这种近在眼前却不敢靠近的距离才是最令人难受的。 -- 第七十章 他和她,隔着一道坚固的墙,叫“真相”。 真相之中的他,明白这样的亲密是隐藏着炸弹,不能轻举妄动。 真相之外的她,却越发觉得疲惫和麻木。 给她个痛快吧,何必让她苟延残喘,何必看她在不见血的戏弄中崩溃呢。 她本来就是待死的人。 陆衍之松开了对她的束缚,不得已后退了一步。 沙哑得模糊的嗓音在她耳后缓缓扬起:“冯惠然,你……” “你们两个,咳咳……”沈阑急促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冯惠然下意识端起碗就往外走,根本不敢看沈阑暧昧又觉得自己坏了好事的尴尬表情。 “咳咳,抱歉抱歉,我也来拿酱料的……”沈阑两眼四处张望,脸上的笑容实在假到不行。 “我本来要说出真相的。”陆衍之松开紧握的拳头,自然端起两个碗走出厨房。 他没有办法再冷眼旁观她在泥沼里求救了。 “咦,然姐你直接把整碗蒜泥都拿出来啦?” “然姐你好重口味哦!” 冯惠然扯出不自在的笑,还没想到怎么处理那碗蒜泥,旁边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帮她换成了正常的调味料。 是他。 陆衍之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肉放进自己的碗里,她的疑惑似乎是凭空想象,徒增烦恼。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她好像无法再想象那些如果之后的如果了。 这顿火锅吃得如鲠在喉。 冯惠然没有跟着下楼送他们离开,找了洗碗的借口留了下来。 后来的几天,陆衍之没再出现过,至于他买的衣服…… “都是大牌子,而且……”沈珊像寻宝一样掏出其中一件卡其色呢绒外套往冯惠然身上比了比,“天啊,好像很合身啊!你真的不试试吗?我觉得你穿上肯定好看!” 她摆摆手,后退了几步,又看了看那堆衣服,撇过脸。 那些衣服,无论是颜色还是搭配,都是她四年以前最喜欢的。 他想做什么?打算将她“打回原形”? 她转身穿回起了不少毛球的棉质短外套。 “可惜了,”沈珊摇了摇头,又说,“我要去工作室录视频了,这次时间比较长,你不用等我吃晚餐了。”她梳好一头秀发,又戴上带流苏吊坠的发箍,看起来闪亮又高贵。 “对了对了,我们最新的视频已经发上微博了,记得给我转发点赞评论!微博名就是工作室加我的名字!” 冯惠然没好气地点头,送她出了门,整个房间才真正安静下来。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用微博了。 那件事出来以后,她的微博肯定都炸了,下面肯定都是些不堪入目的言论吧。 她无奈地想着,手指还是点开手机,重新下载了微博。 果然,四年没登录,消息栏早就塞满了各种系统消息和好几百条评论私信和艾特,冯惠然无心一一查看,只想把这个微博清空。 可惜了这个用了七八年的账号。 要一条条删掉,就得一条条点开,一条条“确定删除”,实在怀念又残忍。 看着过去高中到大学的记忆,她的微博里似乎发得最多的无非都是和陆衍之有关的事。 他又不理她了,她就发了一串气到满脸通红的生气表情。 他主动来找她了,她就发一个高兴到上天的表情包。 她考上他那所大学了,她就发一堆多高兴多兴奋的话,还艾特他,可惜到现在都没回应。 …… 近一千条微博,近一千条记忆,哪能像杯里的水,一倒就没了? 删到最后几条,她的手指终于停歇下来。 那个叫“阿进”的傻大个男孩说的话莫名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里…… 那两只小蝴蝶好听话,就追着那个姐姐不放呢! 两只蓝色的小蝴蝶……就在头的两侧飞着…… 梁云兮高中毕业那天,陆家开了一个派对,当时她就戴着一个带蓝色蝴蝶吊坠的发箍—— 她说过,那是陆衍之从国外带回来送她的,上面还镶了不少碎钻。 冯惠然全身一抖,手机摔在地上,她的手泛起青筋,揪紧领口,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这张本应只有梁云兮和陆衍之,最后被她从中间硬挤进来抢镜的合照不就是最佳的证明吗! -- ρO-1㈧.c0м 第七十一章 陈嫣:我下午四点到家~哪里见? 冯惠然:我可能晚一点。 陈嫣:怎麼? 冯惠然:五点在店里会合吧,我要去确认一件事。 发送完最后一句话,冯惠然按住隐隐发颤的右手,心跳声在耳里咚咚咚咚地回响……目光紧紧凝在车窗外飞逝的风景里,希望多少能转移些注意力。 只凭一个大脑有问题的男孩的话,和她自己的主观意见……说白了,也只是她的猜测,甚至是臆想。 陆衍之拖着行李箱回到家里,客厅一半昏暗,一半橙黄。 他没开灯,解开领带,随意挂在沙发上,又随手解开了袖扣和领口的两颗扣子,最后瘫坐下去。 这几天,他带着公司团队飞去日本谈一桩过千万的大生意,如果谈成了将会对公司打开日本市场有很大帮助。 他揉捏着鼻梁,混沌的脑海里莫名想起了冯惠然。 她以前很喜欢吃日本的零食。 有一回,他从日本回来,买了一盒北海道巧克力饼干给她,她立刻拆开,吃得满嘴都是巧克力,连牙齿里都沾了巧克力。 她好像忘了自己化了妆,还吃得如此狼狈。 他睁开眼,起身拿起行李箱上的礼品袋——登机前,他去了免税店买了两盒回来。 撕开一包,咬了一口,他眉头微蹙。 甜得发腻。 可他还是坚持吃完了。 此时,手机响起,一个陌生未知号码。 他点开,对面就传来一阵诡异尖锐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 “你是谁?” “呵呵呵……陆总这么快就忘了我啦?” 陆衍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王恬然?” “陆总真聪明!”女人打了个响指,又轻笑了几声,随即欢快的语气变得冷硬,“冯惠然在我手上,想救她,就来明德路137号,说明哦,我只招呼陆总你一人而已。” 他听了,瞳孔因震惊而晃动——握紧手机,语气也略微紧绷起来:“你想玩什么花样?” “不敢不敢,”她知道他上钩了,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我就想和陆总商量些事,因此陆总不必大惊小怪去报警,要是吓着我了……” 她话说到一半,陆衍之的心也跟着被吊在空中,后牙槽也被咬得发疼。 “你要是敢动她一分一毫,你也不会好过。” “是吗?那我就在原地恭候陆总光临。” 随后,电话打了另一头就只有“嘟、嘟、嘟”的机械声。 他正要给沈阑打电话确认冯惠然是否还在沈珊那边,这时手机又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他不敢迟疑,瞬间按下接听键—— “喂!陆衍之你这混蛋,趁我不在,你是不是又把惠然抓起来了!” 陈嫣聒噪的声音不断刺激着他的耳膜。 “说好五点在店里等的,现在六点半她都没来,肯定是你不让她出来是吧!你家在哪,我马上过来!” “你说你和冯惠然约了五点见面?”他迅速抓到线索,猛地打断她的话反过来追问。 “怎么?见个面都不行?”陈嫣被他突然扬起的高音量吓到了,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 这时,手机接收到一条彩信。 陆衍之无暇理会陈嫣的唠叨,直接挂断电话打开那条彩信——是照片,冯惠然就坐在正中央,低着头,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 王恬然那女人,够狠! 他脑子瞬间空白了,抓起钥匙就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冯惠然好不容易才在冯宅附近的公园找到了那个高大的男生。 他身边没有别人,还在沙池里堆城堡。 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字,但庆幸他还认得她。 “啊,啊,你是上次、上次那个想问我蓝蝴蝶的姐姐!” 她蹲下,摸摸他的头,拿出手机点开了那张照片,指了指照片中的梁云兮。 “这个姐姐好漂亮呢……”男孩傻傻地笑起来,又说,“可是我不认识这么漂亮的姐姐啊……” 冯惠然眼神黯淡了,心脏好像被大岩石压得快呼吸不过来。 是她猜错了吗? “不过,这个姐姐上次穿的是紫色的裙子,上面还有好多格子图案,哦,两只蓝色蝴蝶果然还在跟着她呢……” 哗啦! 一盆冷水当头泼在冯惠然的头上,突如其来的刺骨寒凉瞬间贯穿全身每根神经,她猛然惊醒,王恬然已经把水桶抛到一边,戏谑地俯视着她的丑态。 -- ρO-1㈧.cōм 第七十二章 这里是……哪里? 眼前好像是一个厂房,四周都放置了不少家私成品,鼻子里闻到的都是淡淡的木屑味,还有汽油味? “今天最高气温15℃,这盆水的温度适合吧!” 一身红衣的王恬然单手摔掉水桶,精致的妆容在白炽灯下显得异常诡异。 水流顺着发丝滴滴答答落下,原本单薄的外套因为被浸湿而变得累赘,浪潮般的寒意通过每个毛孔汹涌而至,冲击着她的神智。 她抬头,湿漉漉的刘海半掩她的双眼,只能透过发间缝隙望着这个有些恐怖的女人。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绑架起来吧?”王恬然轻蔑地睨了她一眼,缓缓地继续说,“都是你的错,不是你,陆衍之就不会抢我们公司生意,我就不用为了钱去陪那种老头,如今倒好,钱本来快到手了……” 她说到一半,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她走上前就单手扣住冯惠然的脖子,发疯般大喊:“那女人竟然找上门打我!那老头就站在一边一声不吭!我被那女人又踢又打,根本无法还手!” “就因为你!肯定是你对陆衍之说了什么,他才抓住我不放的!” 冯惠然被疯狂摇晃,晃得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心里只记住了“陆衍之”三个字。怎么,她都极力和他撇清关系了,为什么他和别人的恩怨还要算到她头上? 看她一副生无可恋,任人宰割的样子,王恬然就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更是火冒三丈! “住手!” 正当她要下手甩冯惠然一个大耳光的时候,大门外一声怒吼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到底要怎样!” 她的眼睛就算被刘海掩住看不清状况,但她听得出,就是陆衍之的声音。 陆衍之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单手抵住铁门,他一向注重仪表,如今连凌乱的头发,汗湿又发皱的衬衫都顾不上了。 当视线移到全身湿漉漉的冯惠然,陆衍之的神色立即变得阴暗,眼底的火星开始燃出烈火…… “别过来!”王恬然见他要冲过来,于是举起手中的打火机,“只要我往后面的半成家具那里一扔,你猜有什么后果?对了,我刚刚还淋上了两大桶汽油呢!” “放了她!”他因她的威胁而被迫止住脚步,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又看了眼低着头的冯惠然,内心的恐慌如同黑洞吞噬周围的一切。 “陆总,我只是帮你清理杂物,这女人,不是你这辈子最恨的人吗?”王恬然冷冷地抓起她的一把头发,强迫她抬起脸面对陆衍之,“她绑架并害死你妹妹,结果她逍遥法外,你就不恨她?” 冯惠然被她抓得头皮发疼,只能咬牙忍受,此时她却看不懂陆衍之痛苦的眼神。 他是为梁云兮的死感到悲哀吧……是吧。 像她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可怜。 所以呢?她父母的死、梁云兮到底对她父母做了什么,这些都不值一提吗? “与你无关,你放了她,关于你家公司的事,我们还能好好商量。”他咬紧后牙槽,试图放下身段和她谈判——只要能救回冯惠然。 “见鬼吧!你们这种商人说的话有哪句是真的!”王恬然狂笑,按下手里的打火机,眼见红蓝色的火焰在空气中舞蹈着,每一秒都牵动陆衍之的心。 “你要是真的杀了她,你也不会有好结局的。” “我的人生早就被你们毁了……我帮你处理她,你反倒来对付我,不觉得好笑吗?难道……你觉得这女人是无辜的?” 一句话,一下子锤破了心湖的冰面,裂缝以闪电的速度蔓延四周—— “呵。” “笑什么?”王恬然有些畏惧,本用来挑衅的话却道破了真相? “笑你太聪明。”陆衍之踢走一边的小碎石,双手插进口袋里,神情凉薄,“你手下这女人就是无辜的,她就是背锅的,连她父母的死也不是她的错!你就杀了她,我顺手把真相埋了!” -- 第七十三章 他……在说什么? 背后的双手试图挣开麻绳的束缚,想擦亮双眼看清眼前笑得残忍的男人—— 内心的岩浆在沸腾,在翻滚,在咆哮。 他的一番话,她的冤屈被轻易洗清了。 太轻易、太轻巧、太随意。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冲掉她四年的屈辱和委屈。 “你很惊讶?”陆衍之的双眼里弥漫着看不清的凉气,吐出的字词都漫上薄冰。 “冯惠然,你是无辜的,希望你能带着这份无辜一起消失吧。”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要把她的生命连同真相一起埋没。 为什么?指甲嵌进了掌心肉中,为什么感觉不到刺痛? 她的两眼好像被火烧般灼热,她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她的身躯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你之前各种维护她都是假的吗!别开玩笑了!”王恬然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失控嘶吼,“别想用激将法逼我放了她!不可能!” “无聊。”他从西装侧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抛到王恬然脚边,“你现在就杀了她,我不会阻止你。” “我对她好,不过是让她心甘情愿吞下这哑巴亏。” “动手啊。” “我……” “你不是说不让我为这种人脏了手吗?” “闭嘴!” “你绑架了她,本来就没有后路可退。” “别再说了!” “我看你就不敢下手!” 紧张的对峙下,咄咄逼人的话语令王恬然逐渐迷失了理智,更没注意到他悄然接近的脚步…… 王恬然终于被逼到了尽头,她果真弯腰去捡起军刀的那一刻,陆衍之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趁她松懈的时刻加速冲上去! “啊啊啊啊啊——” 不料,冯惠然突然失声尖叫,一头撞倒王恬然,椅子随着她往下倒—— 陆衍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军刀,以一个侧身滑下接住了快要头着地的冯惠然…… 他艰难地起身用军刀割掉她手脚上的麻绳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许多嘎吱嘎吱的细碎声响,等他回头看,一个近三米高的木柜正朝他们这边倒下! “唔——” “你、你们……罪有应得!”王恬然把已经点燃的打火机扔进洒满汽油的家具堆里,熊熊大火照亮了厂房每个角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橙色的大火渐渐吞噬着一切,灰色的烟雾渐渐染黑了棚顶,绝望随着王恬然的逃跑和被锁上的大门而蔓延在两人的头顶上…… “不、不……” “快跑!”陆衍之用尽全身力气朝身下的女人咆哮道,背上压下来的木柜越发沉重,甚至能感觉到源源不绝的热度不断渗透进来—— 冯惠然不敢相信,在千钧一发之际,陆衍之竟然救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快滚出去!”他的双臂和膝盖都在隐隐发抖,豆大的汗滴掉在她的脸上。 她恍然,狼狈地从他身下爬出来,瞬间,大火烧尽的床架从上方滚下,重重落在了那个木柜上! 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不、不、不……”她脑袋一片空白,试图徒手推开那个床架,不料床架的温度高得吓人,加上那重量根本不是一个人就能推开的。 “不要管我!”背上的重物压得他快透不过气,大火的烟雾越发浓重,她再在这边待下去也无济于事。 与其同归于尽,不如让他用死赎罪好了。 “我、我……不、不……”冯惠然手脚并用,都无法移动木柜的一分一毫,眼看火势即将吞噬过来,她只能又跑到前面,试图将他拖出来。 “你也够蠢的,怎么现在才能说出两个字……”他扯出生硬的笑,嘴上嫌弃,但天知道他再次久违地听见她的声音有多……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蒸发在高温中。 “去大门那边,待会儿有人来救你。” 她摇头,还是摇头,哭的样子实在难看。 “放手,等你知道真相,你会后悔今天救了我……”陆衍之望着漫天火光,火星点点,又看了看女人那点不足以用来灭火的眼泪…… 冯惠然,你怎么看就怎么傻。 -- 第七十四章 赶去王恬然指定的地点途中,陆衍之又接到了陈嫣的第五通夺命追魂call。 这一次,他接起了。 “混蛋,我马上到你公司楼下大闹,说你——” 他直接打断她的话,主动报上一串电话号码和王恬然指定的位置,补充道:“一个小时后,假如我没联络你,你就打电话过去报上我的名字。” “什么意思?” 他转动方向盘,踩足油门超过了前方的车,语气急促:“还有,记得报警。” “等等!是不是惠然——” “我会把她安全带回来。” 我会把她安全带回来! 这是他用了下半辈子力气立下的誓言。 浓烟密布下,纷飞的火花竟像夜空繁星…… 冯惠然! 他猛然睁开双眼,下意识抓住什么,一身粗犷的大叫差点震破他的耳膜。 “大哥!你要醒过来就起来,我的手要废了!”沈阑夸张地大叫着,被陆衍之一瞪,立刻闭上嘴巴。 环顾周围,这里是医院。 后背仍然是一片片火辣辣的痛。 “她呢?”他要下床,亲眼看到她安全才能安心。 “她比你还好!”沈阑把他按回床上,又拿起枕头垫在他背后,“陈家小姐陪她去录口供了。” 得知她平安无事,他总算叹了一口长气,突然,他又想起什么:“那女人呢?”他还没忘记王恬然逃跑了。 “王大小姐也是倒霉,车开到路上就爆胎,刚好就被阿佟的手下抓住了。”沈阑瘫向椅背,当初他还觉得王恬然知书达礼,温柔娴静,没想到人一旦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陆衍之不语,目前情况下,冯惠然不会离开,她一定会找他的。 “谢谢冯小姐,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问题,我们会继续来找你的。”叶子佟让下属先行离开,看着一身狼狈的冯惠然,不禁感叹时间真可以改变一个人。 四年前梁云兮被绑架事件中,负责盘问冯惠然的人是他。 “冯小姐应该还记得我吧?”他坐在长椅的另一端,试探道。 冯惠然低头盯着被包扎过的手,因为强行徒手推开铁架而被烫伤。 陈嫣心疼地摸摸她的头,说:“我给你买些吃的,叶警官需要吗?” “不用,谢谢。” 等她离开后,他才开口:“真讽刺,四年前你因为涉嫌绑架被捕,四年后反而被绑架了。” “你……你要说……什么?”她还不能说出一口流畅的话语,磕磕巴巴的,声音还略微沙哑。 “没什么,”他轻笑,又不禁感慨,“四年时间,你好像变了不少。” 四年前,作为嫌疑犯的她腰背笔挺,面对每个质问都能从容不迫地反驳回来,眼神坚定。 四年后,作为受害者的她切切诺诺,眼神闪躲,那几年间似乎遭受了不少苦头。 她的光芒去哪儿了? 冯惠然没再说话,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多,在四个小时前,她差点就葬身火海了。 此时,病房门被推开了,沈阑朝着叶子佟点了点头,转向看了看冯惠然,神色尴尬:“阿衍醒了,他有话跟你说。” 她点头,恰好,她也有事问他。 眼见房门被合上,沈阑语露担忧:“阿衍这次真的完蛋了……” 叶子佟白了他一眼:“你先管好自己吧。” 自从重遇后,冯惠然好像从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他,她心底自嘲。 他半躺在床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从未离开。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包扎过的双手刺痛他的目光。 两人相对无言,室内的空气似乎也跟着紧绷起来。 “你、你……说的那些……真、真的?”尽管她话说得很困难,她也要亲口问他。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衍之闭了闭眼,瞳孔里是平静的,不起波澜,等他说出真相,他就要失去她了。 “是真的。” “冯惠然……梁云兮被绑架的事,还有她的死,都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竟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心中的大石终于搬了出来,他不能让她再背着不属于她的罪名活下去,这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嘴里的苦涩又漫上来,更浓更难受了。 -- 第七十五章 病房外,叶子佟和沈阑还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病房内就传出了打砸的声响震醒了他们。 “妈的,我忘了把危险物品藏好了!” 还没等沈阑震惊完,身为警察的叶子佟率先冲进病房:“喂!” 房里,冯惠然的脸是苍白的,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皮,垂在两边的双手握紧成拳头,她全身都在发抖,隐忍得发抖。 陆衍之仍然坐在床上,标致的侧脸被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鲜红沿着轮廓落下,开出了绝望。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陆衍之幽幽地念着,幽深的目光没有投向突然闯进来的叶子佟,与其说他的话是给叶子佟报平安,倒不如说是在安抚他眼前惊恐的女人。 “没事才怪!没事还能砸人吗!”沈阑跟着进来,就看到对峙的两人,还有墙上一滩湿漉漉的痕迹,以及碎了一地的花瓶。 沈阑实在看不下去,连忙将她推远一些:“冯小姐,阿衍好歹也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你要算账也挑个合适的时间好吗!” 冯惠然就愣愣地任他推开,晃动的瞳孔里盛满死水。原来人到了最悲伤最绝望的时候,眼泪是流不出来的,只会藏在眼眶里,强行倒回心里,烫伤心脏。 “你们出去,出去!” 陆衍之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他不敢移开双眼,怕一个不留神她又逃掉;他不敢下床走近,怕一个小动作她就被吓跑。 也对,他是伤得她最深的人,他怎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她的原谅? 叶子佟观察了一会儿,最后推了推沈阑,道:“出去吧。” “喂,这要闹出命案啊!”沈阑还是不放心地瞄了瞄像是定时炸弹的冯惠然。 “这里是医院,这里也有警察。”他用余光扫过两人,最终强行带着沈阑离开“战乱区”。 “冯惠然……”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唤出她的名字,他好像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更不知道该如何发声,那时的她,也是经历了这种不确定才说不出话吗…… 她后退,再后退,后背刚碰到墙壁,她就像漏了气的气球瘫坐在地上,紧握的拳头也不甘心地泄了气…… “还、还给我。” “爸爸妈妈……还给我……”她瑟瑟发抖地撑起身,抬起头,怨恨像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渐渐积在战鼓上,再也打不出最壮烈的怒号。 “对不起。”陆衍之下了床,当脚底碰上地板那一刻,冰凉刺通他的每根神经,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在嘶吼、在咆哮。 “我不要钱!鼎丰也不要了!把爸爸妈妈还给我!” 她发了疯似的冲上去,使出全身力气去捶打他,一拳一拳,打在身上都是她四年来累积的冤屈和痛苦。 “陆衍之……我不喜欢你了……再也不喜欢你了……我保证……” 她每一个字都像冷箭精确射中他胸口,血腥一片。 “我不再喜欢你,你就把爸爸妈妈还给我吧……我认错了行不行!”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不是你的错。”他任由她锤、任由她打,就是不想听到她说不再喜欢自己。 他说着一句句无法弥补的道歉,伸出双臂环住她瘦弱的身躯,每一块骨头都硌得慌,她什么时候瘦得如此厉害? 是他害的,他要是当初能再查下去,他要是当初早点发现梁云兮的心思,他要是—— “放开我,放开!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冯惠然不想听到迟来的道歉,她只想推开这个男人,远离这个男人,她使劲力气要挣脱,连指甲都快嵌入他的手臂,可他怎么都不放开。 “当时你心里只有梁云兮,我怎么追都追不上她百分之一的好,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我现在得到教训了!” 陆衍之静静听着,也静静抵抗她的挣扎,背后一片火辣和酸痛无时无刻都刺激他,在他的理智上不停敲打。 “我什么都不要了,陆衍之,把爸爸妈妈还给我,求你了!” “对不起,我做不到,对不起。” 她哭喊着,喊他把她的父母还给她。 他只有道歉,也只能道歉。 曾经,陆衍之以为自己无所不有,最后,在冯惠然面前,他倾尽所有也给不了她想要的。 -- 第七十六章 “吃点吧。” “吃不下。” “你再不吃我就生气了。” “我吃多少吐多少。” “可是你……” “没事的,我没事的。” 冯惠然朝着陈嫣露出灿烂的笑容,可陈嫣怎么看都觉得心疼,这样的笑容,她到底花多少力气才扯得出来,太难看了。 “我……唉,我去给你装点水。”陈嫣深叹一口气,拿过保温瓶走出病房。 合上房门,她直视前方,语气瞬间冷了下来:“躲在门外偷听很好玩吗?陆少爷。” “她……还是不肯吃饭?”低沉的嗓音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原本倚在墙边的陆衍之挺直腰背,缩在外套口袋里的双手拧成拳头,最后无可奈何地松开了。 “嗯,已经两天了。”陈嫣不敢看他,怕看了来气就想直接揍他一顿。 那天,她直接晕在了陆衍之的怀里。 医生诊断过后,说是情绪波动过大,原本就虚弱的身体一下承受不住造成的。 接下来,她一直拒绝见他。 “她会撑不下去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陈嫣实在忍不住一肚子的火气,干脆现在就对准目标全部发泄出来,“她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不对,是拜你和那位不在人世的妹妹所赐的,她上辈子是欠了你们几个亿才要在今世遭受这样的罪,既然真相大白,我就求你行行好放过她,别再出来刺激她了。” 陆衍之无言以对,她说的哪一句有错了?他的出现只会给冯惠然代来伤害,没有一点好处。 就算是好处,都是藏了毒,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 “麻烦您请回吧,您要是觉得有所愧疚,就帮忙把住院费用结了,以后别再出现了。” “她的费用我全部负责。” “应该的。” “她……” “她想不想见你由她决定,但我奉劝你别进去。”她好心提醒一句,就往茶水间方向走去了。 陆衍之站在病房门前,伸出的手又垂了下去。 我不要喜欢你了! 把爸爸妈妈还给我! 她那天说的话,总会在午夜绕入他的不安稳的睡梦中,像利刃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又像一条条绳索锢在颈间,越挣扎,越难受。 想到她多年来受的委屈,他宁愿站在她面前,被她骂被她打也好,他只要她好好过下去。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冯惠然这几天看了好多书,什么心理学经济学药理学,甚至还在中国古文中有所涉猎。 现在,她正用字典查找某个生字,突然,本来翻页翻得极快的手指顿了下来,两秒后,又恢复了工作。 有人推开了门,动作很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连话都不说,她能猜到不是陈嫣或医护人员。 排除掉所有可能性选项,答案显而易见。 她又瘦了,肉眼可见的瘦。 陆衍之觉得喉咙被人掐得死紧,几乎透不过气。 当她拿起铅笔写下那个字的解释时,一只好看的大手伸了出来,正要拿走她手中的笔,一瞬间又默默收了回去。 “为什么不吃饭?” 耳边听到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害怕扬起一点音量就会把她震得灰飞烟灭。 陆衍之紧紧盯着她垂下的头,甚至想拨开她垂落的头发看看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当墙上的时钟里的秒针都转了好几圈,窗外暂时休憩的鸟儿都飞走后,他才听见一句不冷不热的几个字。 “我很好,没事。” 她将自己对文章的理解慢慢写在空白处,一笔一划都在他心上割出浅浅痕迹,慢慢发烫。 陆衍之看不得这样的冯惠然。 他宁愿她歇斯底里地咒骂他,像疯了一样打他,甚至对他做更过分的事,算报仇或泄愤都好。 就是不要若无其事、风轻云淡地说她很好,她没事。 好像一点都不怪他,不恨他。 被她恨一辈子又怎样,他甘之如饴。 她啊,连这点补偿都不愿意让他去承受。 -- ρO-1㈧.c0м 第七十七章 “医院的饭菜不合你口味吧。” “不是,单纯吃不下而已。”因为太久没说过话,她的嗓音仍然有些沙哑,有些字词还不能说得清晰。 陆衍之凝视着,深深凝视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女人,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 他终于回头,才发现自己真的把四年前的她弄丢了。 “你回去吧,不用浪费时间过来了。”她折上书页的一角,合上书,又看了看堆在沙发上的好十几本书,大多翻了几页就没再看了。 “你大学学的是外语,对心理学经济学这些本来就没仔细钻研过,你一下就跳到最高难度的部分去看根本读不懂。”陆衍之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找这些书来看,表面看似拓宽视野,说白了就是折磨自己。 “总有一天会看懂的。”哪一天?好问题,她也想知道。 他的问题她都一一回答了,看起来她并不排斥他。 但是,从他进来开始,她就没正眼看他。 她的目光要么在书上,要么就定在窗外。 “我累了,想睡了。”言下之意,请他赶紧离开。 他偏不迎她的意,端起一旁的饭菜:“吃完再睡,否则你只会越来越累。” “我真的困了。” “吃几口,今晚我让人做你爱吃的菜。” “我真的不想吃。” 他根本就没把她的拒绝当回事,甚至主动舀起了一口米饭送到她嘴边。 “吃。”又是那种命令式的语气。 “你别管我!” 冯惠然伸手挥走那只讨厌的勺子,一时间,勺子连同他手上的盘子哐当哐当落在地上,震醒了各怀心思的两人。 “你不要再来了!我没求你来,也没求你赔钱!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伪装的面具终于碎了一地,露出真面目的她歇斯底里……求着他尽快在她眼前消失。 她装冷静,装不在乎,只不过是想让自己体面一些,而不是像怨妇在一边自怜自艾。 “你再有钱有权,对我再怎么好,我爸妈的死已经成了事实,你对我的好能把他们换回来吗?”她揪紧被子,揪得手指发白,被子下的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发颤,够了,真的够了。 陆衍之再次无言以对,他试图对她好,在不经意间竟然变成了唤醒她父母去世的恶意提醒。 “梁云兮以死赎罪又怎样?她死后给我带来的无非都是恶意攻击,连你……”冯惠然抬起头,总算愿意正眼看他了。 他依稀记得,她的眼睛是很亮的,说话时眼里总会有微光灵动,而现在,眼里已经黯淡了,干涸了,像一汪枯竭的泉眼,承载的只有岁月的苍凉。 “我用了十几年时间证明了一件事,冯惠然爱上陆衍之,没有好结果。” 一直以来,喜欢陆衍之这件事就像一个敞开着窗户的房间,她有逃走的机会,偏偏因为不可能实现的幻想而坚持着做无用功,为此,终于,她主动展开了翅膀,飞出去了,曾经流下的眼泪早已蒸发在空气中。 陆衍之一直认为冯惠然对他的爱就是无谓的负担。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一刻,他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怅然若失。 他竟然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题外话:这星期一直在研究织围巾,下星期会继续努力……织围巾(′`)) -- ρO-1㈧.cōм 第七十八章 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二,阴天。 “我们一早过来查房就发现她不见了,本来我们还以为冯小姐只是出去散步,可是……” 陆衍之拿起整齐叠好放在床上的衣服,本来早就准备好承受她的仇恨的罪恶感化成了漫天的虚无,缥缈且模糊。 “陈小姐知道吗?”他走向窗前,拿出手机。 “没、没有,陈小姐昨天没来过。”护士如实回答,其实心里已经慌成一团。 毕竟陆衍之也是这家私人医院的半个大老板啊,这下她完蛋了…… 他点了头,拨通了电话,开门见山道:“帮我查一下冯惠然近期有没有补办身份证的记录,以及查一下有没有计程车载过她。” 说完,他很快就转身走出病房,也不忘给护士交代一声:“她要是回来了就通知我一声。” 她又跑了。 能去哪里? 和陈嫣串通好要逃跑? 还是又躲在沈珊那里? …… 目前他的头绪乱成一团,他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找到线的一端,然后慢慢解开。 他回到车上,打开了副驾驶前的抽屉,所幸,她的证件还在。 刚刚下属也汇报了情况,她并没有去补办过身份证,这至少说明她很大可能还在这座城市里。 可是,她也有可能坐计程车或以其他不用身份证的交通方式离开。 这是他最担心的情况。 周边的建筑在隔着车窗无声息变换着,还有十多个小时,世界即将迎来新的一年,街上都洋溢着红红火火的喜庆,每个人似乎都散发对未来的期待。 “陆衍之,是不是你把惠然藏起来了!” 红灯亮起,他就接到了陈嫣的特地打过来的“问候”。 “你别贼喊抓贼啊,快点老实交代!” “有她的消息麻烦告诉我。”他没时间和她计较,挂断电话后又拨了另一串熟悉的号码。 “啊?不可能,那死丫头上周六才跑去法国,要下星期才回来。” “我知道了。” “怎么?冯惠然又发生——喂?” 沈珊不在国内。 又一个可能性被打消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抛弃一切?什么都不在乎了? 冯惠然,你最好真的躲在谁的家里,吓唬我也好,故意让我担心也好,你最好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就好好的,好好的。 他踩尽油门,在密布乌云下的高速公路疾驰而去。 回忆有时像窗边掉落的花瓣,轻飘飘的,风一吹就跑了。 那时,陆衍之十八岁,冯惠然十四岁。 “等我!我还有一张物理试卷和两张数学试卷!” 冯惠然上还在草稿纸上算着:“等等,公式公式……哎呀,我又算错了!” “你还有一个半小时。”陆衍之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转台,每个频道都在直播跨年节目,无非都是劲歌热舞外加几个小品罢了。 今晚是跨年夜,十一点半在澄江河畔有一场小型的烟花表演,她很想和他一起去看。 恰好陆家夫妇和梁云兮都去了外地泡温泉,陆衍之因为明天晚上还要回学校,所以只留了他一个人守家。 她怕他会临时改变主意,于是一放学就直奔陆家,候在客厅茶几上写作业,连晚饭都省略了。 “我、我尽力!”她咽了口口水,算满公式的草稿纸撕下揉成一团又丢到一旁的纸团堆里。 “不能放到明天写?”他凉凉地问,见她被计算题缠得无法脱身的样子,实在难受。 “放到明天不就是明年吗?不行!这套卷子不好好做,回去肯定被数学老头整死的……” “你放心,我一定能赶在十一点前写完,然后一起去澄江看烟花的!”她信誓旦旦地说。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想看烟花,那种东西不过就是一瞬即逝的美丽,看过就忘了。 坚持的人是她。 “随便你,”他不多说什么,拿起一边的钱包和钥匙走到玄关处换上运动鞋,“我出去透透气。” “你记得回来!别抛下我!”和他一起,她一向没什么安全感。 “……嗯。” 现在回想起来,她倒是把那份不安感传给他了。 -- 第七十九章 接近傍晚,依然没有冯惠然的消息。 明明是大冬天,陆衍之东奔西跑了一天,脱了大衣和西装,后背早已染湿了衬衫。 她以前住过的破大厦、陈嫣的店、她父母的坟墓所在地,连医院都被翻了几回,硬是没有找到她残留的一丝踪迹。 还有冯家,不,应该是曾经的冯家。 大门点点棕色的锈渍是风吹雨打出来的伤痕,被杂草藤蔓包围着的房子像无法诉说痛苦的老者。 树影斑驳,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增添了这里诡异的气息。 陆衍之不是没来过冯家,但细数起来,最后一次来也差不多是五年前,时间走得太快,根本不给人歇息的机会。 观察一下围墙和紧锁的大门,没有一点有人进去过的痕迹。 他感觉到的只有深深的颓败,他甚至不知道,每当冯惠然回到这个不能进的家面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他想起,梁云兮自杀那天,他对冯惠然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虽然没有真正进入她的身体里,但如今想起来,他在她身上肆意羞辱,言语上更是讽刺至极…… 她明明才是被诬陷的那个,他当时竟然说她脏! 他就是一个混蛋! 砰!砰!砰! 陆衍之失控地捶打着车门,整个车厢都在隐隐震动,像是某种赎罪的悲鸣,可是,有用吗? 他单手捂住脸,额上的青筋暴起,拳头锤到泛红,甚至磨破了皮,他的神色却没有变化。因为他早已陷入了漩涡,黑暗的浪潮即将袭来,将他推入更恐怖的深渊。 没有人能找到的冯惠然,在离开医院前就随意跑到外面一家便利店,把微信里仅存的百来块钱转出去,换成零钱,最后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她坐着公交车,隔四五个站就下车,再换其他线路的公交车,一路兜兜转转,她连自己坐了多少辆公交车,坐了多少站都不知道。 天空的颜色是渐变的,黄橙红紫,远在天边的通红的太阳也渐渐没了下去,市区的灯光成片成片亮起,点点成片,这是地上的星空。 又是一年跨年夜。 此刻,她真想抽根烟,吐出一圈圈云雾,看看能把多少忧愁烦恼吐出来?可惜,她不会抽,也不敢。 那年,晚上十一点,陆衍之准时回来,手里还提了一袋东西。 “写完了?”他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干净的茶几。 “嗯,嗯!我们快走吧,不然肯定占不到好位置!”冯惠然连忙推着他往外走。 “等一下,我要检查。”他才出去多久,她就能把那几张试卷写完?他大概知道她平时的数学和物理成绩,以她的水平,不可能准时写完。 果然,她脸色马上变了:“不用啦,别浪费时间,我们快点走,回来再坚检查……” 还没等她说完,陆衍之就绕过她拿出夹在书里的试卷——意料之内。 他把她包里的书和试卷重新放回茶几上,又看了看墙上的钟,道:“还有半个小时,把它写完。” 她还想给自己争取:“自由”:“我、我们不能先去看完烟花再说嘛,我明天也可以写的,我没问题的。” 陆衍之从来就不是宠她的主,现在也是:“过来坐下,是你自己说要写完再去。” “来不及……” “那就不看。” “我想看!”和你一起! “明年也有,后年也有,以后都会有。” “……”可是能和你单独看烟花的机会还能有几次?冯惠然满脸落寞地坐回原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笔,可是怎么都下不了手。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滴在手背上,烫到心里去了。 陆衍之又打开电视机,无论哪个电视台都在下方提醒距离下一年还有多少分钟,过了几个小时那些节目无非也是跳跳唱唱,他实在看不下去。 他听得见茶几上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去看烟花。 “冯惠然,你没必要为了我去改变自己。”他没有看她,喉咙略哑地发出低沉的声音。 陆衍之说了,她没必要为他让步,为他改变自己该坚持的。 陆衍之没说过,其实他也可以迁就她。 -- 第八十章 她眺望着远方,耳边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像一个极有天赋的音乐家在钢琴上弹出最快节奏的旋律。 周围太过寂静,使得这阵脚步声回荡在墓园中,一步一步踩在她心上,她没转头去看,她知道是谁。 陆衍之距离她还有两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蹲在栏杆前,犹如欲破囚笼的鸟儿,身旁还立着锄头,以及一袋东西。 身后是梁云兮的墓碑,完好无损。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语,胸腔微微起伏,因为持续剧烈的奔跑让他喘息未定,但还是坚持走过去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去,彼此都快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为什么跑出来?” “无聊。” “你不知道我……”他转了语锋,“其他人担心你?” “不知道。” “走,去吃饭。” “我有面包。”冯惠然从塑料袋里拿出吃了一半的面包,继续机械地啃下去。 “……” 他一问,她都一一回答,却依旧不能让他释怀,心脏一点点往下坠,血管快支撑不住了。 他又看向那块墓碑,四年来,他一直自以为是给凶手找“凶手”,却不知自己一直被一个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害了一个无辜的她。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梁云兮对他的感情并趁早对她说清楚,冯惠然就不用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她真幸福,死后还有人照顾着她。”啃完最后一口面包,冯惠然不带半点情绪感叹。 梁云兮的墓碑很干净,不像她父母的,有些残损,还布满灰尘和杂草——不,只怪她这个女儿不孝。 陆衍之顿感百味交杂,刚刚捶打过的手似乎更痛了。 “我本来……”她笑了,“我本来要拿着锄头,把她的墓碑砸烂,再挖出她的骨灰,把她的骨灰撒进垃圾桶,好为爸爸妈妈报仇的。” 她下午两点就到了,结果过了四个小时,她买来的锄头没有沾上一点泥土,梁云兮的墓碑依然安好无损。 “我很变态吧?拿一个死人来泄愤。”她说得轻飘飘,眼里本就没有焦距。 “可是下手前一秒,我突然想到,自己这样做,只会让我的父母蒙上更大的耻辱,只会让他们死后也不安宁。梁云兮死了,我的仇恨发泄在一个死人身上有什么用?就算她活过来也不可能把一切恢复原样……”她揪紧面包的包装袋,声音紧绷着说出答案,“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陆衍之低哑的声音淌着血,到底怎么做才能将冯惠然从悲惨的沼泽中拉回来,到底要怎么做…… “我的愤怒和憎恨只会让我做坏事,我恨梁云兮,也恨你,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跪了下来,伸出长臂将瘦得快剩骨头的她拥进怀里,他甚至不敢用力,怕她会在他怀里碎掉。 “你没错,错的是我,你恨我,就报复我,不要压抑自己,不要把所有痛苦都吞进身体里,没必要为我这种人渣弄坏自己的身体……”陆衍之低着头,薄唇在她耳边低声乞求着。 他陆衍之怎么会去求别人?还去求一个没权没势的傻瓜? 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命运的时针掰回到他们相识的那一天,他一定不会辜负她的心意,他会坦诚相待,他会抛下无谓的自尊,他要好好和她走下去。 “陆衍之怎么会说这种话,怎么会呢……”冯惠然的视线被眼泪模糊了,她是在梦里吗? 他的体温隐隐透进她的皮肤,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混着微热的汗味,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没做梦。 “我求你,你恨我、恨我,好不好,好不好?”陆衍之真的怕了,怕即使伸出手也摸不到她,怕发出声音也无法招回她的注意力,怕她就一路走下去,一路沉陷,怕她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 “冯惠然,你现在、以后恨我就行,好好活下去,好好的。” -- 第八十一章 听着陆衍之歇斯底里的乞求,闻着久违的他身上的味道,冯惠然心里的爱恨情仇、血泪纠葛都聚在一起,在体内爆炸,炸得面目全非,炸得灰飞烟灭,炸得只剩满目疮痍。 离市区不远的地方升起了一朵闪亮的火花,五颜六色,一眨眼就枯萎了。 砰一声,又一朵亮起,一朵接一朵,在他们的身影上映出不一样的光,转瞬即逝。 隐约中,她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写完了?”陆衍之看她放下笔,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抬头看墙上的钟,十二点半。 早就过了倒计时,连烟火表演都已经结束,他们就在笔尖不断划过试卷的间隙中错过了最重要的时刻。 冯惠然的眼睛红红的,只顾着收拾自己的书包,也没回答他的话。 他敛下眼眉,拿起钥匙和刚才提回来的东西说:“我在外面等你。” 等她收拾完走出陆家,外面寒风凛冽,她不由拉高衣领。 他骑在摩托车上,戴着黑色头盔,穿着一件黑皮衣,看起来特别飒爽。 见她过来,他便向她抛了个银色头盔过去。 她接上,乖巧地坐上摩托车。 一路上,耳边只能隐隐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看见的是一排长长的路灯,远望过去才发现是地上的银河。 摩托车是陆父送给儿子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这是她第一次坐上,也不知道梁云兮坐过几次了。她的想法有点酸,可是没办法,单恋一个人,就是如此卑微。 终于回到家,她失魂落魄下了车,只留下一句没有什么生气的“谢谢”后,脚步颓废地走回屋里的时候,身后响起的话语如同给她打了一针鸡血似的。 “要不要看烟花?” 她心里激动啊,可是又不好意思表露得太明显,故作冷漠地说:“结束了。” “这里,”他提起手上的袋子,没好气地说,“要么就在这里偷偷玩,要么就各自回家睡觉。” “玩!当然玩!”话还没说完,她就冲上去接过袋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烟花棒,原来,他那段时间出去就为了买这些…… 那寒冷的夜晚,冯惠然和陆衍之就蹲在冯家门外,点上烟花棒,欣赏火花像流出来的金粉在黑暗中闪烁,尽管没有大型表演的豪华壮观,但至少,眼前这小小的可爱的烟火只属于他们两个。 她偷偷瞄向他,昏暗中,他专注在手上闪耀的烟火,点点光芒映入他漆黑澄澈的瞳孔中,既绚丽又神秘。 真希望时间能停在那一刻,因为那一刻,似乎是陆衍之唯一给过她的温柔。 后来,他给她的无不是狂风暴雨的仇恨和愤怒,她渐渐在里面迷失了方向,即使想努力逃出生天,也无济于事。 以前,她有勇气爱他,现在,她哪有勇气放下一切原谅他?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就算,害死她父母的真凶已经入土…… “只恨你就好了吗?只要我好好活着就……好了吗?”她无神地重复着他刚说的话,为什么听着如此刺耳? “是!随便你怎么惩罚我!只要你能开心起来!”他更加用力抱着她,只要她别再莫名其妙地消失,别再让他体会到失去她的痛苦就好…… 她怯怯伸出手,环住他的后背,默默揪紧他的衣服,她的脸埋在他的怀里,湿湿的感觉已分不清是他的汗水还是她的泪水。 “我想离你远远的,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你,你做得到吗?” 烟火在空中炸开的声响一串接着一串,五光十色怎么都照不进陆衍之的心。 曾经,她向他走近了一百步,他只要踏出一步就好,现在,他无论走多少步,跑多少公里,再也追不回她了。 “好。”他在她耳边郑重答应了。 他从没答应过为她做什么事,她也没给他提过什么要求。 陆衍之低头埋在她肩上,贪心地想在最后一刻记住她的美好。 “以后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 -- ρO-1㈧.cōм 第八十二章 冯惠然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城区的灯光洒落在平静的江面上,碎成了点点金色的花瓣。 新的一年又到了。 从今天开始,她不用再背负所谓的杀人犯的罪名苟且偷生下去了。 可是,这样就好了吗? 她想报仇,很想很想,想到把整个世界都掀翻。可是,凶手已经在众人一片怜惜中安然入土了,只留下她被质疑和攻击。 如今,真相大白,她却不得不佩服梁云兮的心机之深。 正因如此,她更不想再和陆衍之有任何纠葛,看到他,她就会想起梁云兮的所作所为,他为了梁云兮做过的肮脏事……她怕,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他下手。 年少轻狂时的单恋终究无法冲淡家族的血海深仇。 用他的命换不回她的父母,她反而为了他这条命担上刑事责任。 真讽刺。 既然伤口无法愈合,那就默默隐藏过去吧。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终于,车子停在了医院的门口。 她没有立刻下车,因为他们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陆衍之从后座拿来装有她证件的文件袋:“身份证,银行卡所有东西都在里面,你查查。” 说完,他从没觉得这些字合在一起是那么烫嘴,烫得他几乎无法开口。 冯惠然打开了,看了两眼,合上,说:“谢谢。” “你不仔细看看?” “除了身份证,我就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银行卡里也没多少钱。”再多你也看不上。她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终于要和这个纠缠了十多年的男人说永别了,她此刻的心情没有特别开心,也没有特别伤心,就是窗边一碗平静的清水,没有风雨和阳光的冲击和洗礼,一切皆空。 活了二十七年,她终于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 她脱下他为自己披上的外套,简单叠好递给了他,轻轻地说:“还你。” 他没有接过。 她放在一旁,直视着前面路边停满一排的车辆,昏暗中他看不清她脸上飘浮着怎样的思绪。 他自己呢?自梁云兮死后,他的生活就像掉了一层漆,眼前的一切都像褪了色,而现在,面对此时此景,又觉得眼睛所看到的无不是硬刮出来的伤痕,什么都看不清了。 “你的东西……我会打包好,叫人送去陈小姐的店里。” “嗯。” “你的手机里存了我的号码,有事就打给我。” “嗯。” “保重。” “嗯。” 以往,都是她说的多,他是爱答不理的那个。 如今,他再想讨好她,她已然不屑。 她推开车门,撑着略虚浮的身躯下了他的车,外面的风着实刺骨,她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坦。 连一句客套的告别都没有。 连一个简单的回头都没有。 她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他久违地点上一根烟。 眼睛看到的事物会存留在脑中,随时间流逝,记忆会像滴在地上的雨水慢慢蒸发。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云雾,在深夜路灯下显得迷幻孤寂。 冯惠然之于陆衍之,怎么可能像从香烟里吐出的云雾那么容易就忘掉? 那晚以后,冯惠然再也没见过陆衍之。 她终于可以抛下以前的冤屈重新生活了。 在陈嫣的耳提面命下,她每天都努力吃好三餐,短短半个月就胖了两三斤。 “不错不错,长点肉果然可爱了不少,大年初一穿上新衣服,化好妆,你就是那天的最正的妞!”陈嫣举起大拇指夸赞道。 她现在住在陈嫣租的高档公寓里,她清楚以陈嫣的个性绝对不会收她的租金,于是就用家务劳动来换取“居留权”。 “对了,这盅东西给我搞定。”陈嫣打开一个焖烧壶,里面冒着热腾腾的蒸气,“花旗参炖乌鸡,快来。” “又来?”冯惠然很不解,但还是接过碗小口喝起来,“你家里特地做给你的,你自己好歹也喝几口吧?” 这两个星期,她隔三差五就会带一盅补汤回来,说是家里父母不放心她,叫佣人阿姨特地给她煮的。 陈嫣撇过脸,假装欣赏阳台外的江景,语气略带嫌弃:“不了不了,你没看这乌鸡多肥,油都浮在上面,我减肥,留给你这增肥的。” “哦,那我真不客气了。”她都不客气好多次了,托这些补汤的福,她才能胖回几斤。 “你家阿姨煲汤的技术越来越好了。”她一口干完,又夹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 “啊,哈哈,是吗?”陈嫣干笑几声,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果然,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妙。 -- ρO-1㈧.c0м 第八十三章 沈阑很头疼。 今年开始他就一直没见到陆衍之,打电话都没人接。 去他公司,助理说他请了大长假,归期未定;去他老家和他在外住的公寓,都没人回应。 现在,他再次来到他的公寓门前试图再碰碰运气——他不由得担心撞开门就看到一条腐烂的尸体…… 不不不,天气凉了,尸体没那么快腐烂的。 他还是先礼貌性按门铃:“叮咚叮咚!” 他盘算着,如果超过十秒没有动静他就报警。 结果,他还没开始倒数呢,门就开了。 大半个月不见的陆衍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头发削短了,胡渣也剃得很干净,连衣服都穿得很整齐,身上没有半点酒味,除了身上那可疑的围裙和垂在手下的菜刀,竟然还渗着血—— “卧槽!你他妈疯了吗!”沈阑惊吼,连忙看了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住户出入,又探头看看里面是不是躺着一条…… “你才疯了。”陆衍之冷笑,捂了捂耳朵,提着带血的菜刀回到厨房。 沈阑悻悻地跟进去,还不忘把门带上,毕竟这杀人的事情非同小可啊! 他跟进厨房,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看到血淋淋的人体,而是砧板上被剥光毛,被断了头的……鸡? 而且那刀口并不是很干脆,他猜这只鸡挨了两三刀才含恨而逝的。 没有想象中的命案发生,沈阑总算放松了下来:“你到底在干嘛?两个星期你就在折腾这只鸡?” “嗯。”他还真干脆地承认了。 沈阑环顾四周,看到大炖盅和保温杯出现在一个单身男人的厨房里实属有些怪异,还有他洗净放在一旁备用的红枣枸杞……这是…… “咔嚓!”陆衍之眼睛都不眨一下又一刀下去,他顿感眼睛发疼,只好瑟瑟退出去。 过了大半个小时,陆衍之才脱下围裙,擦干双手走出来。 “找我有事?” “听说你公司都不要了,所以好心来看看你。”沈阑双臂摊开放在沙发背上,他认识陆大少十几年,还真没见过他会在厨房“大开杀戒”。 “没说不要。”陆衍之嘴上说着,手上也忙着手机里的事。 看起来很正常? 沈阑怀疑着,他当然知道冯惠然离开的事,这还是沈珊告诉他的,短短十几天时间她就和冯惠然变成好姐妹了。 “那你捣鼓那东西干嘛?给自己吃?” “与你无关。” 果然不正常。 好好一个大男人突然洗手做羹汤,不是给自己吃,那就是给女人的。 “你还惦记着冯惠然?”他开门见山地问了。 “没有。” 呵呵,否认得还挺快。 “既然她知道了真相,选择离开,就是不想跟你再牵上一点关系,所以你就专心快活,忘了她就好。” 陆衍之原本在飞速打字的手指顿了下来,光标在一闪一闪的,胸口发胀得有些疼痛。 “我只是想做点补偿。” “那人家领情不领情?”沈阑毫不留情再捅一刀,“她要是知道那东西是你做的,她愿意吃?” “她不会知道的。”他很笃定。 “这种秘密关心人家的方式不太适合你啊,如果是我,我就给她一大笔钱,够她活完下半辈子就好。”因为连身为好友的他都无法想象这两个浸满血仇的男女能相拥一辈子。 他挑起眉毛,压低嗓音:“你不会在这种时候喜欢上她了吧?” “没有。”这次,陆衍之的回答依然又快又准。 曾经有人说过,陆衍之的眉眼很冷峻,看着就不容易与别人相爱。 更何况是爱上冯惠然。 他……他只是为了尽量多补偿她,尽量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如此而已。 大年三十那晚,冯惠然和陈嫣在家看九十年代的港片,偶然打开手机通过手机银行查了一下银行卡的余额,发现卡里竟然多了一大笔钱,而且不是一般的多,够她丰衣足食半辈子了。 “呵呵,还是跨年那晚给你转的啊。”陈嫣当然知道是谁,瞄了瞄冯惠然阴晴不清的脸,问,“你不会不要这笔钱吧?” 冯惠然瞪了那串数字许久后,直接锁屏。 “为什么不要?” 他给得起,她也要得起。 -- 第八十四章 大年初一,外面都是火红火红一片,陈嫣一大早就回家陪父母过年,尽管她一再邀请冯惠然一起回去,但还是被拒绝了。 “我也要陪我父母过年。”冯惠然如此说道。 陈嫣一时间咽住了。 她无法想象冯惠然是怎么保持微笑,然后完整说出这句话。 冯惠然没有穿上之前买的新衣服,咖啡色毛衣加卡其色厚外套,素淡得很。 庆幸大过年还有一些花店仍然开着,她买了一束花,再坐上计程车来到墓园。 要走到父母墓碑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长长的石梯,她花了七八分钟才到达,虽然爬上来有些喘,但心情还是舒畅的。 这份舒畅很快就消失了。 一束黄玫瑰安静地躺在她父母的墓碑前,清风徐徐,却带不出玫瑰的香气。 在医院那段时间她看过有关花的书,她记得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 这样一来便知道是谁送的花了。 她的神色变得晦暗,只是拿起那束黄玫瑰放到一边,将自己买的放上去。 闭上双眼,双手虔诚合十,对不起,爸爸妈妈,我是个不孝女。 一辆普通的休旅车停在墓园外,车窗半启,驾驶座上,男人渺远的目光凝视着那一大片俨然的墓碑。车上播放的一段钢琴曲,节奏如山间瀑布坠下般湍急,层层递进,似疯狂的自责,又化成尘埃般的卑微,每一按一个黑白键都在敲打男人的大脑,质问他的过错。 他曲起食指搓揉着太阳穴,眉间习惯性紧蹙起来,夹杂深浅不一的苦绪。 过了近两个小时,她才踏着高低不一的石梯下来,手里还抓着他买的花束。 陆衍之见状,合上车窗,拨了一通电话。 冯惠然顺着马路下山,墓园这带不好叫车,更何况是春节这样的喜庆日子,谁都不愿意来这种不吉利的地方。 她也没察觉到身后远处有辆车在跟着。 经过一个大号垃圾桶的时候,她把那束花抛进去,不再多看一眼。 连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不少。 这一连串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他该气吗?等车子驶过那个垃圾桶,他也没心思去关心那束花怎样了。 她没有把它当成他来使劲踩坏就很不错了。他自嘲。 走了十多分钟,她终于拦到了一辆计程车。 司机是个近五十的大叔,说是上来看看能不能载到客,碰巧就遇到她了。 冯惠然笑笑不说话,注视着窗外快速变换的景色,心想这司机大叔的思考方式真有趣,竟然会想到跑上山来接生意。 倒也让她捡了便宜。 她在小区附近一家大型超市下车,陆衍之把车停在就近的停车位后也跟了了进去。 这次,她推着购物车漫无目的地走着,大商场里挂满各种代表喜庆的红色挂件,循环播放的音乐是《恭喜发财》,还有各种大促销的叫卖,来的人都是成双成对,或者拖家带口。 她单人形影的,在里面显得更加落寞。 这一次,她又停在放置洗发水的商品架前,默默拿起其中一瓶。 重遇那天,当时的他借洗发水毫不留情嘲讽了她一番。 那时的她活得太委屈,过得太狼狈,因为她承受了不应该承受的,他却用自己的狂妄自大继续在她身上捅出一个个血淋淋的伤口。 陆衍之死死咬住后牙槽,自我厌恶感就像从燃烧的香烟里吐出的烟雾,缭绕又熏人,几乎透不过气。 他远远看着她,她的头发长了,不施粉黛的面容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变得红润起来,只是那眉间的愁云怎么都散不去,挥不走。 如果当时的他没有纵容自己的愤怒和仇恨,理清一切去相信她,这一切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难堪,太难堪。 她看似自由了,过去发生的种种早已变成她的影子,永不消逝。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给到她任何实质性的补偿,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陆衍之一直都是冯惠然命运中的加害者而已。 -- 第八十五章 冯惠然从商场里买了足足两袋东西走出来。 陆衍之回到车里,看她单薄的小身板提着两个购物袋迈着小步追上公交车的背影,只觉得好笑。 笑自己在大年初一跟着一个蠢女人跑墓园,逛超市,完了还要跟公交车。 陆家两老留在国外过年,说想看看在国外过年的感觉怎样。其实说白了,他们对养女自杀的事还有阴影,怕在团圆的好日子会触景伤情,毕竟他们真的把梁云兮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了。 正因如此,他更加不知道怎么对他们开口说出真相。 相反,这样对冯惠然并不公平,甚至是恶意的伤害。 绿灯亮起,陆衍之跟着公交车转了弯,他不能再害了她。 大过年,一路上都堵到不行,他见公交车每到一站就上不少人,下的人寥寥无几,他的食指频频敲着方向盘,猜想那女人会不会被挤成肉饼。 她是不知道自己的银行卡里多了一笔钱?还是不屑用他的钱? 因为堵车,再加上这些怀疑,食指敲的力度更重了。 从商场回到小区平常只用十多分钟,今天硬生生拖了大半个小时。 她拖着两个满满的购物袋从拥挤的车厢中踉踉跄跄地走下来,由于人实在太多,车子停的时间又短,那一大袋子东西差点被堵在人群里,差点就抽不出来了。 冯惠然边走边盘算着做一人咖喱饭的分量是多少才合适,离小区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手下“嘎擦”一声,塑料袋里的东西全数顺着破洞掉了下来。 眼看一堆吃的用的都掉满了一地,她没时间来怪自己倒霉,赶紧蹲下身把所有东西捡回来。 陆衍之停好车,一见有状况,马上下车要过马路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男人跑过去帮她一一捡起东西了。 他微微眯起眼,虽然听不清她和男人在说什么,但从她频频点头和微笑来看,大概是在跟男人道谢。 “你看看有没有缺的?” “没有没有,谢谢你。” “我去便利店帮你要个袋子吧。”男人见那个袋子已经报废,便好心地说。 她连忙摇头,觉得太麻烦他了:“我自己去吧……” “你先看好你的东西,反正我刚好也要去买罐饮料。”话还没说完,男人便快步跑进前面的便利店。 这人真好。冯惠然心想,站起身低头看这一堆东西,还有那个破袋子,不禁苦笑。很快,他就拿了两个袋子跑了过来,还没开口,一只属于男性的大手就抢过他手里的袋子,自行打开便蹲下身把东西收进去。 冯惠然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显然她根本没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一天。 陆衍之捡得很快,根本不给那个陌生男人一点机会,即使是一罐果酱已经被对方拿上,他也要抢过来自己放进袋子里,像极了被占了领地而不爽的猎豹。 她瞪着这个莫名其妙再次出现的男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又想找自己麻烦。 陆衍之斯斯然地站起身,想一把接过她手里的另一袋,偏偏她不松手,甚至直接忽视他和那个男人聊起来。 “谢谢你,我下次请你吃东西。” 一对上那个男的,她的笑容就像向日葵迎向太阳一样灿烂。 “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他尴尬地笑道,毕竟风头都让对面那个男人抢了过去。 陆衍之优越的外形和气质瞬间让男人自惭形秽,默默把装了两罐可乐的小袋挪到了身后:“我还有事,以后再聊。” “好吧,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冯惠然的语气略显可惜,等他离开后,她转过脸,扯了扯袋子,示意让他赶紧放手。 陆衍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凉薄的眼神更显欠揍。她实在气到不想说话,放手,转身就回小区。 他抿紧薄唇,一语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大门保安见她身后跟着一个不怎么眼熟的高大男人,于是尽责地问:“小姐,他是和你一起的吗?” “对。”买的东西都在他手上,她实在说不出否认的话,只能默认他的跟随了。 小区很大,而且他们进的那个门又是离陈嫣所住的那栋楼最远,一路上冯惠然都板着一张脸,两手空空又走得很快,似乎要故意甩掉他。 陆衍之察觉到她的意图,提着两袋重物加快速度跟上。 “冯惠然,你够了,你现在不是哑巴了。” 终于,他受不了她这种死气沉沉要死不活的样子,加上某些方面的刺激,他也有些来气了。 他是疯了才担心她大年初一没人陪会想不开,出于同情,故意跑出来跟着她。 -- 第八十六章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过六点,天空的夜幕因为季节变化而早早落下。她转身看向站在路灯下的男人,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让她恍惚地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走过去,从温暖的口袋里伸出两只手,示意他现在就可以把东西还给她,然后滚蛋。 确实,她不是哑巴了,但她有选择跟谁说话的权利。 “呵,你是不屑跟我说话是吗?”陆衍之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之前一直告诫自己对她好一点,说话尽量好声好气一些,偏偏看到她可以轻易对陌生男人露出笑容,他心里莫名来气。 她的手又抬了抬,因为有四年没说过话,所以她不会被他一点小伎俩就气到破功。 他冷笑,说出来的话就像带毒的箭,没有理智又充满攻击性:“怎么?觉得我破坏了你和那个男人的好时光了?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还想请他到你家吃饭了?你和那男人很熟吗?”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这女人知不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她现在就一个人,要是被骗了怎么办?二十七岁了,她怎么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她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静静凝视这个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男人。一个多月后,他一点都没变,仿佛还将她当成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傻傻等爱的蠢货。 那男人是她们楼下的一个邻居,平日乘电梯时会碰见,不熟,但见到还能打个招呼。 外面太冷,她收回了手,下巴往领子里缩了缩,语速不快不慢地说:“我收到你的转账了,那些东西都是用你的钱买的,你喜欢就拿去。” 说完,她很干脆地离开了。 如果早几年,她能大胆地对他说这些话,命运的轨迹是不是就可以改变? 最近,她总是在想“如果”,一些毫无建设性的想象,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觉得自己太气人。 陆衍之被她的话堵得无话可说,他给她钱是要补偿她。既然她现在心安理得地花着这些钱,他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离开,偏偏他还想她会不会过得不够好——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冯惠然的生命里消失就够了。她已经放下了,只有他像中了蛊,反而一再踌躇不决。 他揪紧双手,继续提着两袋重物追上她。 冯惠然进了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一条长腿迅速迈进来,门自动开了。 她心下受到触动,主动退到角落。 他的气息急促,额角也渗出了薄汗,墨玉般的瞳眸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没有了下文。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她身边。 很快,走出电梯,她没有直接掏出钥匙去开门,反而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望着这个高大的男人。 “以前我总是缠着你,也告白过了,你依然铁石心肠。”她撇过脸,脚后跟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墙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何尝不心酸? “以前你是那样,现在也可以那样,我反而会好过点。” 这不是心上梗着一根针的问题了,她明知道是一个死人设下的圈套,离间了两人,但过程是血淋淋的,她没办法忽略甚至忘记他是压倒她父母最后一根稻草的人。 陆衍之的目光凝在那张毫无生气的侧脸上,虽然近期有好好给身体补营养,脸色红润了一点,但感受不到快乐的人怎么可以算得上是健康的人? “你就说这些吗?” 她听不出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犹豫了许久才低低地发出一声:“嗯。” 他弯腰,把东西放到她脚边,转身按下电梯。 她默默拎起两袋重物,也不追问他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 “既然花钱就能让你满意,我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了。”进电梯前,他发出一声冷笑,说出的话听起来像结在枯枝上的秋霜,冰凉的,一碰就化,薄情得很。 她转动钥匙打开了门,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偷偷回了一句—— “谢谢。” 他们之间真的不适合互相讨好或救赎。 -- 第八十七章 大年初八,开工大吉,生意兴隆! …… “我就说嘛,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可以突破所有关卡。”陈嫣举起手机展示给一旁的冯惠然炫耀,可是语气里一点开心的成分都没有。 “恭喜恭喜。”冯惠然瞟了一眼,敷衍地祝贺了一下。 今天是开工后的第七天,环顾清冷的店面,连面包架上都冷清得令人唏嘘。 许宁辞职了,在去年年底。 这事是陈嫣过年前才告诉她的,还特别声明许宁离开与她无关。 她无言以对,或许这样对双方都好。 对这家店反而是天大的灾祸。 “唉,我总算亲身体验了什么叫‘网红效应’了。”陈嫣收回手机,苦笑道。 以往来的都是看上许宁的大名的客人,他一走,客人也流失了一大半。虽然冯惠然还能做上一两款比较简单的面包,但没有太多款式的面包,生意一落千丈。 “惠然,你说这家店会不会快要倒了……”陈嫣趴在柜台上,满脸绝望地问。 “别多想,”她拍拍老板娘的肩膀,“过几天应该就会有新的面包师来应聘了。” 她们在店面和招聘APP上都贴了招聘启事,可惜都像石沉大海,毫无波澜。 “最好是这样,不然我和你都得喝西北风了。”陈嫣夸张地抹一把泪一把鼻涕,硬扯出笑容。 老板都这么丧,还怎么带动员工奋斗! 此时,一抹纤瘦靓丽的身影进到店里,朝两人挥手道:“哈喽!我来看你们啦!” “欢迎光临!”冯惠然一见是沈珊,脸上不禁露出惊喜的神色,想想她们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哇塞,今天你们的面包卖得那么快啊!” “……” 无心的一句话直接把陈嫣捶死在地上,无力挣扎。 冯惠然见状,只好把情况简单地说给沈珊听,谁知,她听了之后突然发笑,并大拍胸口道:“小菜一碟,姐好歹也是美妆博主,这事帮你们搞定!” “怎么帮?”陈嫣问,美妆博主也会做面包? 沈珊露出等待猎物入坑的狡猾笑容:“反正每款小蛋糕都给我来一份,另外还要三杯热咖啡,外带。” ……男人敏捷地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朝酒保点了杯啤酒。 “迟到了。”陆衍之瞥了他一眼,将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啧,还不是托你的福!”沈阑翻了个白眼,气还没喘过来就提起两个可爱的小纸盒放在吧台上,“这是你应得的,给我吃了!” “沈少好兴致啊,来酒吧还自带小甜品,下次也给我带一个呗!”酒保给他送来啤酒,还不忘调侃一下。 “去去去,自己掏钱买去!” 沈阑甩手打发走酒保后,见陆衍之无动于衷,又把盒子往他那边推去:“我妹下午给我拿过来的,说什么冯惠然她们的店快做不下去了,你知道怎么做吧。” “我不喜欢吃甜的。”陆衍之看都没看一眼,用手肘把蛋糕推了回去。 “谁管你爱不爱吃甜的,怎么?你要见死不救?那女人——” “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打断沈阑接下来的喋喋不休,一杯啤酒又见底了。 是她坚持要撇清关系的,既然如此,他如她所愿。 陆衍之的漆黑的瞳孔里是酒吧五光十色相交辉映的灯光,忽明忽灭,令人抓不住头绪。 “哦,就算她失业了,变得和以前一样惨,你也不在乎?”沈阑探出头追问,他对冯惠然,真的可以绝情到这种地步? “提前退休也挺好的。”他冷笑,最多自己每个月往她户上打钱。 “啧啧,陆少杀人不见血呀,啧啧!”作为兄弟的沈阑忍不住为他鼓掌助兴,便把酒保叫过来,“小王,你刚刚不是想吃蛋糕嘛,来来来,哥送你!” “哟,谢——” 小王连道谢还没说完,一条长臂突然伸出扣下了两盒蛋糕,并一下揽走。 沈阑的五官因为憋笑而抽搐:“我替我妹给你谢谢啊!” “滚。” 陆衍之就是见不得冯惠然过不好。 -- 第八十八章 二月中旬,陆家两老回来了,陆衍之却高兴不起来。 “在那边过年和在家过年差不多,因为大家都趁着过年出国玩,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有人说中文。” “对了,那边的咖啡特别有名,你叔叔特地给托人给你送些好的。” “……” 餐桌上,他的父母侃侃而谈,对几个月的国外生活念念不忘,无意的朗声笑语反而在陆衍之的自责情绪上增加负重。 最后,他放下了碗筷,碗里的米饭一粒都没少。 “爸,妈……”他不敢直视父母疑惑的眼神,咬得死紧的牙关终究松开了,“我有事要跟你们说,很重要。” …… “这天看着好像要下雨了。”陈嫣坐在橱窗边的座位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乌云都挤压在一起,看着特别压抑。 “嗯。”冯惠然摘下围裙,从储物间里那拿出一把雨伞。 “你没问题吧?”陈嫣托住下巴看她,“要不我送?” “不用,那地方我认得。”她提起一个大蛋糕盒,瞄了眼贴在上面的地址,离这里一公里左右。 陈嫣提醒她:“那你小心点,有事就打电话。” 她是路痴,就算有手机导航都能迷路,因此送生日蛋糕的任务只能交给冯惠然了。 和陈嫣告别后,她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她以为是陈嫣,因此没有注意来电显示,只盯着红灯倒数。 “……你在店里?”陆衍之沉厚的嗓音透过无线电波传入她的耳里,很轻易就将她的心吊了起来。 “与你无关。” 绿灯亮起,她顺着人流前进,此时沉闷的天空发出轰隆隆的低吼,让她不得不加快步行的速度。 “我有事找你。” “我没兴趣知道。” “我在店外等你。” …… 好像怕她会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他根本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 神经病。 冯惠然在心里骂了一句,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整条街道都被蒙上一层淡淡的灰色,渐渐强劲的风贯穿在每条大街小巷,悬挂的招牌也被吹得嗡嗡作响,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好跑快些。 “呵呵,谢谢陆少,以后常来啊。”陈嫣皮笑肉不笑地收下某人的两张大钞。 就他那张被有气不能发,只能憋死的臭脸,她敢说自己可以笑一年。 “行了吧,就算她回来也不会搭理你的。” 陆衍之不想反驳什么,沉默地望着橱窗外的车水马龙。“啧,现在才装深情,”她剪着指甲,心里还盘算挑个时间去做个水晶美甲,“女人最忍不了的事情是自己最爱的男人不相信自己,你不仅犯了大忌,还间接拆她的家。” 她还憋了许多难听的话还没喷出来,就见男人突然站起来要往外走。 “哦豁,我酸你两句就走啊,少爷!” 陆衍之理了理领子,确实没耐心坐在那里听无关人士的冷嘲热讽:“把那个地址发给我,我去找她。” 她没有推托,她不是帮他,只希望冯惠然狠心点,最好把他弄得半死不活。 他复制了陈嫣发来的地址,按照导航的指示走下去。 他没开车,怕一个不留意就错过了。 更何况她本来就巴不得永远见不到他。 走到某个大商场附近的时候,一大堆人都围在马路两边,四周还围起了警戒线,所有车辆都不得通行,陆衍之见到不远的地方还有警车,不由得拧起眉头。 “对面那栋楼突然掉了一大块玻璃,差点砸到公交车,司机没来得及刹车,还把人撞倒了!” “天啊,那人有没有事啊?” “谁知道呢,玻璃碎了一地,我看那女人整个人整张脸都贴地上,不怕有什么撞伤,就怕毁容啊!” “太可怕了吧……” 陆衍之好不容易穿过拥挤的人群,耳边都是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他无心去听,直到…… “那女人手里本来提着生日蛋糕呢,好好的日子居然……” “哇,有病啊!跑这么快!” 陆衍之的心脏以从未有过的速率跳动着,急促的声响不断敲打他的耳膜,他拼命拨开人海要冲上现场,再怎么着急却抵不过围观人群的数量。 这份焦急和对事实的不确定像温火不断烧灼他的脚底…… “麻烦让开!让开!” 他承受不住了,忍不住大喊出来,看到摔在一边早已面目全非的生日蛋糕,还有不远处一摊恐怖的血迹,太过残忍的画面深深刺激了他的双眼——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毫不犹豫地要拉开警戒线冲去警察那边询问,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袖子,他用力挣开,那人也不放弃地再扯住他的手臂。 “放开!”陆衍之临近崩溃,想都没想就朝着后面的人破声大吼,却没料到那个击碎他所有理智和伪装的女人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冯惠然静静的,他的衣服下起伏得厉害的胸膛,微微发颤的大手,还有那双通红的眼睛,他反常的一切都凝结在她的瞳孔里,变成从阴沉的乌云中落下的第一颗雨水。 -- ρO-1㈧.c0м 第八十九章 啪嗒、啪嗒。 雨越下越大,大家都纷纷逃散,冯惠然撑开雨伞,还好心地举高,让他不用淋雨。 “那里……有你认识的人?”她刚从前面送完蛋糕回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往警戒线拼命挤进去,还听见他大吼大叫的,里面好像有他很重视的人受伤了。 即使两人境况早已不同,冯惠然还是有些羡慕那个能把逼得他如此狼狈的人。 雨伞不大,自然不能完全遮住男人的身躯,大雨像水盆倾倒出来的水泼在他的背上和肩上,寒意透过湿冷的衣服渗入他的皮肤,多少给他加速跳动过热的心脏降下了温度。 她还在。 他伸手想确认她不是幻觉。 她蹙眉,后退了两步。这下,大雨当头淋下,他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很好,幻觉是不会动的,更不会反应敏捷地避开他。 陆衍之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但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他好像经历了死而复生,强烈的疼痛感贯穿每根神经,然后狠狠地刺醒了他的理智。 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鸣不断,她实在不想和他站在一起被老天爷劈死,她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一只湿冷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她穿得厚,但他依然能感觉到她手腕的纤细。 “送我回去。”他低着头,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不停流下去,连带淋湿了他的低沉的嗓音。 “……”若不是他看起来不太好,她真的不会搭理他。 她又走近两步,给他挡雨。 他接过伞,她没拒绝,毕竟他个子高,由他撑伞会轻松很多。 冯惠然从没想过能和陆衍之一起冒雨撑同一把伞回去,就算在少女时期她都不敢想,她抬头看着长长的屋檐垂下的雨帘,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化成闪亮的彩珠子,她不知不觉又陷入了酸涩的回忆。 幸好路程不算太远,回到店的不远处,她就认出他停在路边的车。 “你开车。”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弄成这副样子,你叫我怎么开车?”陆衍之打开车门,理所当然地坐进副驾驶。 他弄成这副样子,是她的错? “你可以叫车。”她仍然竖在车外。“我信不过。”他头靠椅背,手臂搭在额头上,表情看起来很难受。 见她不说话,他又让步:“你也不想和我在这里纠缠下去吧,送我回去,你就自己回来。” 他说对了,她真的不想和他再牵扯下去。 她开门坐上驾驶座,调整座椅,补充道:“我很久没开过车了,出了什么事我不管。” 陆衍之打开暖气,躺回去闭上双眼:“上了保险,随便你。” 末了,他又给她说了串地址,让她打开导航。 她差点想问他不是住之前那套房子吗?随即想到她和他已经划清界限,又何必多管闲事。 趁她开车,他悄悄睁开眼,见她全神贯注直视前方,生怕会出什么意外的模样,似乎有股热流悄然在他心上流淌而过。 每看她一次,他越是后悔,曾经有多讨厌她那飞扬跋扈的姿态,如今就有多眷恋。 都是他的自以为是毁了。 驶到目的地附近,她在他的指引下把车子开到小区地下停车场的私人车位,庆幸车位四周还没有其他车辆回来,所以凭她的三流车技还是勉强把车子停好了。 看她一下车就拿手机打开叫车软件,他故意说:“这一片很难打到车,先跟我上去,等会儿我送你。” 说完还咳了两声。 冯惠然的眉头快拧成一圈了,她瞪着男人,怀疑他是不是在耍她。 “你可以叫你的保镖送我回去。” “那群人早就被我遣散了。”陆衍之把湿透的头发往后拨去,露出清亮的墨眸。 你走了,他们的工作自然就结束了。 -- ρO-1㈧.cōм 第九十章 浴室内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朦胧的蒸气在紧闭的空间里氤氲。 冯惠然端坐在客厅,环顾这间比之前那间更简约更高级的套房,处处都是科技和金钱的气息。 风雨还没安分下来,仅仅隔着阳台的玻璃门,她依旧能感受到它们的威力。 她打开微信,给陈嫣发了定位,简单说明了情况。 很快,陈嫣发回了消息:“陆少的小心机多得很,你小心点,要不我去接你?” 她望向最里面的房间,想了会儿才回复:“外面雨太大了,而且他好像有话要说,我听完了就回去。” “好吧,你小心,千万别给他好脸色。”紧接还发了一张雪姨喊“呸”的表情包。 她瞬间被这表情包逗笑了,本来紧绷的心情好像放松了一点。 等她保存好表情包后,陆衍之不知何时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刚洗完澡出来的他,穿着简单的长袖T恤和灰色长裤,颈上围了一条毛巾,头发还挂了不少欲欲下坠的水珠,看起来这番清洗很仓促。 “有什么让你笑成这样?”他的眼睛亮亮的,大概是冲澡时染上的水汽。 “没什么。”回了不咸不淡的三个字,把手机放回裤袋里。 她一旦对上他,眼里什么光芒都消失了,只有极夜里无边无际的冰川,处处是苍茫和荒凉。 “呵,”他走到离她最远的一端沙发坐下,用毛巾擦拭头发,“笑得跟傻子似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像硬邦邦的铁锤直接朝她摔过来,攻击力十足。 毛巾掩住了他的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没觉得多受伤。 因为他从来不会和她开玩笑,冷箭挨多了,自然就麻木了。 “说完了?那我先走了。”不等他回答,她就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注意到门上要输入密码的装置,瞬间无语。 “你……” 她刚要回头叫他过来开门,他却早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还没干透的头发落下一滴水珠,点在她的颈侧发烫蒸发。 “别——”她还没说完剩下的话,两条结实的长臂便将她紧紧拥住,后背即使隔着好几层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沐浴过后微微湿热的气息,她想挣脱,因为他们不适合拥抱。 “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说了不到五句话就翻脸。”他贴在她耳边低语,像挑衅,又像撩拨。“请问我们有什么话好说?何况我们早就翻脸了。”她的手指紧紧揪住袖子,撇过脸,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表情上有什么破绽。 他轻笑:“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的。” 她反驳:“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做的。” 窗外打得啪嗒啪嗒的雨声,是现实中没有感情的配乐。 “可以放开我吗?需要提醒一下,您现在抱着的不是别人,是一个以前、现在,未来都会令你生厌的女人,再不放手,怕您今晚要恶心到失眠。” “闭嘴。”他抱得更紧了,她的后背和他的胸膛贴得密不透风,身体上的亲密,交流上却在针锋相对,实在有够讽刺。 “说这种话会让你高兴吗?” “不会。”她诚实回答,盯着雪白的墙,内心有些恍惚,“我只是好心提醒,否则我承受不起您的责怪。” 陆衍之接受不了她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但也无法对她发火。 “刚刚说你是傻子那句话,我收回。”他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无形中在他身上砍了一刀。 那你能把梁云兮对我家做的伤害收回吗? 这句话刚到喉咙,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因为她发现,说出这句话又是何其可悲。 “冯惠然,你说说话。”他发现自己变得卑微了,当他误以为她遇到危险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说话。” “……我可以走了吗?”她抬头,浅笑,却笑得太过生硬。 -- 说说心里话 这篇文好像更了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真的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好像有些不真实,我一般都是写到2万就坑了(无语),最重要的还是谢谢读者们的支持和催更,我好像才有一点动笔的冲动。 现在我一直有个问题,明知道男主是死渣还要写下去,说实话我前两个月我真的想断更了,甚至很恶劣地想把他写死算了,因为我一开始是想写好男人的(毕竟现实本来就很残酷),现在应该是翻车了。 话虽如此,但我还不舍得他死,毕竟要赎罪,对,渣男变好男人就第一原则是知错能改!但留言区下面似乎对男主还是有很大意见(是我错,捂脸哭),所以今天脑海里就涌上了一句话:为什么男主这么渣还要写下去?这个问题估计是没答案了。 因此我一直在纠结。 突如其来的碎碎念,不想看的同学直接跳过就好,谢谢你们。 -- 番外一(修) 陆衍之和冯惠然同在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年,两人早已过了耍小性子的年纪,直到现在都没扯证,连小孩都没有。 旁人都看得着急,尤其是陆家两老,但他们对冯惠然始终抱着沉重的歉意,所以都不敢说什么,只能一味叮嘱儿子照顾好她。 当然不忘旁敲侧击。 陆衍之面上点头应着,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使两人做过最亲密的事,她也没有原谅他。 冯惠然和他一起后,就辞了工作,每天不是在家看电视剧,就是去找陈嫣和沈珊喝下午茶,还经常出外旅行。 她打算去塞尔维亚,一个欧洲小国,听说那里景色很美,她想去见识见识。 不过她的旅行计划里从来没有陆衍之,他也不恼火,反正她去,他也偷偷跟着,总在异国他乡上演一场“有缘相见”的老套戏码。 他回到家,看到她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老港剧。 “吃饭了吗?” 他坐到她身边,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完全当他是空气。 多年过去了,他也习惯了她的不冷不热的不理不睬。 “嗯,煮了咖喱,放在冰箱,要吃自己处理。”她望了望墙上的钟,今天他好像比以往晚回了一个小时。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怕她多想,他就坦白:“我回了爸妈那里。” “哦。”她转过脸面对他,他已经四十岁了,岁月待他非常宽容,除了几条很浅的鱼尾纹外,增添更多的是成熟稳重的气息。 “我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 还没等他说话,她就把他想说的都回答了,毕竟这话题一年总要出现几回,她也懒得更改答案了。 “我知道,听你的。”陆衍之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但再听她亲口说一遍,心里还是有些沮丧。 他也不想逼她,虽然没名分,但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 “我已经三十七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总感觉皮肤没有以前紧致滑嫩,胶原蛋白随着年龄增长在流失,真的好可怕,“今天起来我又拔了两根白头发。” 言下之意,她不想当高龄产妇。 他听得心下一揪,把她抱进怀里,下巴贴在她的头上,嗅着淡淡的香味,越觉得酸涩,“别乱拔白头发。” “哪个女人愿意顶着一头白发到处晃,女人都想青春永驻。”她淡淡地说,顿了会儿,又喃喃细语,“你找别人给你生小孩,那样我也可以自由了。” “冯惠然!” 他很久没直呼她的全名了,还是带着很重的语气,这下差点把她吓住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两人额头贴着额头,眼睛根本无法闪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吗?”她最好能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我们纠缠了快大半辈子了,还不够吗?或许你现在对我还心存亏欠,一直迁就我,但再过十年呢?等大家都开始当上爷爷奶奶,逗着孙子孙女的时候,你就会埋怨我拖着你,不识相,那请问,到时候我拿什么来补偿你?” 她倦了,玩了十年的过家家游戏,何时才到头?那就让她亲自叫停吧。 听完她这番有条有理的滔滔大论,陆衍之就好像挨了十几刀般难受,这女人从头到尾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当成一场交易! 最后,他放开了她,回到房里,不久她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之后两人都一言不发,陆衍之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晚饭都不吃,甚至搬出一套床被放到客房。 冯惠然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姿势坐在客厅看剧,一晚上又把一整部剧看完了。 睡觉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不习惯这份空荡荡,以往他总要搂着她入睡,好像不这样做就睡不好。 辗转反侧多少回,她实在受不了,下床去厨房倒水喝。 厨房的灯亮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陆衍之背倚在料理台喝啤酒,一边的塑料袋里还有两罐。 自他们住在一起后,她已经很少见过他在家喝酒,冰箱里也从来不存啤酒,想来也是他三更半夜跑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回来的。 两人四目相对,却无言以对。 她越过他,拿起水壶往自己的杯里倒水。 “不生就不生,再过十年二十年,就算别人都已经当上爷爷奶奶,我都不会埋怨你,更不会怪你拖着我,我就愿意被你拖。” 不知何时,他已经在她身后,俊脸埋在她的颈肩上,低声念着。 她垂下眼帘,喉咙被铅块哽住似的。 “与其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生小孩,不如我们一直过两个人的日子,冯惠然,我真的不后悔。”或许过了这么多年,她还不愿意相信,他也只能用时间和行动默默证明。 “你喝醉了。”冯惠然抓紧手里的玻璃杯,清水荡漾,像极了她的内心活动。 “你男人酒量好,而且我就喝了一罐。”他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馨香,忍不住抱紧了她。 这么多年,在他悉心照顾下,她渐渐长肉了,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不少,虽然她经常说自己肚子上赘肉多,但那也是他努力照料她的证明。 爱人渐渐变得圆润,他倒是非常自豪。 “再过几个月,我就四十一了,你叫我还去哪里找个能陪我过完这辈子的人?” “你有钱有势,没什么做不到的。” “你这么急着甩掉我,是嫌我老了?” 他猝不及防地捏了捏她腰间的小肉肉,害她忍不住叫出来。 “你疯了吗!” “我早就疯了,没人会要我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抛下我……” “……” “你最好不要原谅我。” 最好一直折磨我,折磨到我死为为止,这样你就不会离开了。 “……”她心想,这老男人真的疯了。 (心血来潮写了个小番外,其实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了,反正急的也不是她╮(╯▽╰)╭) -- 第九十一章 不知不觉就过了晚上八点,冯惠然坐在陆衍之的车里,食指有规律地敲着手机,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雨势渐弱,一排排路灯下银丝飞舞,路面一大片明和一大片的暗混杂在一起,频频泛起细细的晶花。 红灯亮起,陆衍之踩下刹车,说:“我饿了。” 她暗暗握住手机,目光锁在窗外。 他跳过问她去不去吃饭的问题,直接问:“你想吃什么?” 她用食指擦掉窗上的水汽,想看清外面的状况:“我想回去。” “吃完再回去。”绿灯亮起,他换挡前行。 她转过头,不敢直视他的侧脸,只是凝视因为撸起袖子而露出的结实手臂,心想自己在他车上,不听话岂不很容易被他灭口? 仔细衡量一番,她还是主动把握仅有的主动权为妙:“……我知道有家馆子不错。” 陆衍之很爽快,听了她说的地址就驶过去。 她说的那家饭馆就离陈嫣家不过两公里,也是她们两人经常去的。一坐上位置,她也不客气,连菜单都不看就给服务员报了两道菜。 末了又转眼问他:“你吃什么?” 陆衍之静静盯了她一会儿,才说:“一份蒜炒青菜。” 他不知道冯惠然会吃辣,印象里的她似乎没吃过辣。 没等多久,一大盘香辣十足的水煮牛肉和酸辣鸡杂上桌,满盘的红辣椒看起来特别喜庆,更是令人食欲大增。 她捧起白饭,一筷子毫不犹豫就夹起浸满辣油的肉片送进嘴里,完了又夹起一小颗辣椒丁放进去咀嚼,完全不像本地人的样子。 相比她的胃口大开,陆衍之倒显得非常“矜持”,除了碗里扒拉过的两口米饭,他的筷子上根本没沾过一点辣。 “你不吃吗?”冯惠然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嘴角,故作惊讶地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你什么时候会吃辣了?” “几年前,”她又夹起几根豆芽,回答得不咸不淡,“这区湘菜馆和川菜馆很多,就算叫店家不要放辣椒还是会有点辣,吃着吃着反而习惯了。” 虽然她说得轻巧,但他知道,以前的她多少有些强迫症,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计较一番,在他看来她就是大小姐作派,他很是鄙夷。 今天,她这老毛病竟然改掉了,并不是自己想改变,而是被现实打压着改掉了。思及至此,他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了,因为他知道是什么害她“主动”改掉臭毛病的。 “你不吃吗?这两道菜都是他们家的招牌。”她注意到他只吃对面那盘清淡到不行的素菜,故意提一嘴。 她曾经那么喜欢他,当然知道他不能吃辣,因此,她就是故意来这里整他的。 说完,她假装不知情似的吃碗里的肉。 嗯,好吃。 陆衍之冷眼瞪着面前吃得很香的女人,多少也猜出她打什么小算盘。 冯惠然偷偷抬起眼,终于瞥见对面伸来一双筷子优雅地夹起浸满辣椒味的牛肉片,便忍不住低下头假装擦嘴。 他并没有像电视剧里的演员这么夸张,也不会紧张到连筷子都抓不住,面色平常从容地吃下肉片,麻辣刺激味蕾,舌头仿佛被火烧得热辣。 一顿下来,两人都把桌上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冯惠然确实有点饿了,吃得很满足,至于他,茶水也喝了不少。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她解开安全带,也不忘礼貌上说一句:“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爸妈想见你。”这才是他今天要找她的原因。 听到这句话,她的膝盖无由来地抖了抖,放在大腿两侧的手暗暗握紧成拳。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下被打开,重新灌入脑海,让她稍感晕眩。 记忆里,陆家两老对她很好,到后来,俨然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看待,可是,自那些破事儿发生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不用想,当时他们肯定很唾弃她。 看得出她的迟疑,他不由得握紧方向盘解释:“他们都知道真相了,这次是……” “还是不见比较好,不会尴尬。”她勉强扯了扯嘴角,说完就急匆匆下车跑回小区。 明明她才是那个没做错事的人。 -- ρO-1㈧.cōм 第九十二章 夜色浓重,陆衍之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雨后的空气还夹杂丝丝寒冷,他捂住额头,无声的叹息消散在空中。 …… 偌大的会议室里,高级主管们沉默一片,频频看手机或手表,面面相觎的表情里都是疑惑。 今天的会议,大老板迟到了? 随即,大家的目光统一投向最前面的陆总秘书。 秘书心想冤枉啊!自己每天早上九点都会到陆总办公室汇报行程,而且上司是做事一丝不苟又非常讲究时间观念的人,所以一般都不需要她再提醒。 难不成陆总也想偷懒了? “咳咳!”拜托,现在不是胡乱揣测的时间!秘书挺直腰板,干咳几声道,“请大家稍等片刻。” 说完,她就快步走出会议室。 “叩叩!”第一次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秘书心里叫苦啊,只好再敲了一遍,说:“陆总,十点的会议……” 仍然没声响。 她冒着挨骂的风险,直接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陆衍之趴在桌上,面色通红,长臂一甩,文件都掉了一地…… “陆总!” “欢迎光临!” 陈嫣一见有人进门,习惯性一喊,才发现来人好像是沈珊的哥哥沈阑。 她当然知道,沈阑是陆衍之的好兄弟,这下她的标准笑容变成冷笑,倒要看看这男的要耍什么花样。 沈阑机灵地察觉到这位老板娘的不友善,不自在摸了摸鼻子环顾了一圈问:“还没招到面包师?” “已经招到了,下星期就会有新鲜出炉的面包,敬请期待!”陈嫣礼貌回答。 这话不假,前两天就有个男人过来应聘,四十岁左右,在法国的一家面包店做过十几年,最近才回国。 当时她让他现场展示一下手艺,纯熟的技艺让她和冯惠然在心里都默默打了很高的分数。 “恭喜恭喜。”沈阑笑笑地说,心里吐槽陆某人就是口嫌体直。 看到冯惠然这边有难,还不是马上帮人家摆平了。 “请问先生需要什么?”陈嫣笑得非常谄媚,暗示要买东西就快点,别跟老娘在这闲聊。“啊,咳咳!”沈阑快速看了眼菜单,说,“麻烦一杯热美式,呃,再来一块芝士蛋糕,打包。” 冯惠然端着一盘装饰好的切片蛋糕出来,恰好对上了沈阑的视线。 他朝她点了点头,她假装没注意就转过头把蛋糕放进展示柜。 果然,和陆衍之有关的人在这里都不受欢迎。 这时,他接起一个电话,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喂?我没空,你找别人去……啧,我要去医院探望陆少爷……” 听到“陆少爷”三个字,冯惠然的手突然一抖,差点把蛋糕晃道倒了。 那人进医院了? 沈阑的目光偷偷瞟向冯惠然,又故意说:“他早上发高烧,还好及时被秘书发现送去医院,听说他胃病又发作了,估计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面上没有表情,继续完成手里的工作,其实她清楚,那男人淋了雨,回去拿车的途中还一直把伞往她头上靠,他基本都是淋着过去的。 昨晚还和她“吃香喝辣”,她知道他从来不吃辣,本来想拿来气他,却没想过他还真较劲了…… 这么一说,他住院有一半责任是她的? 没多久,沈阑挂了电话,陈嫣也把咖啡和蛋糕给他打包好了,还不忘八卦一句:“麻烦提醒陆少注意身体啊!” “……” “……什么东西?”陆衍之手上还吊着点滴,看着沈阑带进来的东西,不禁皱起眉头。 “白粥,在医院对面给你买的,咖啡,我的,”末了,沈阑把蛋糕往他那边挪去,“蛋糕,你的,上面有写店名。” 他当然认识包装上的LOGO,不确定地问:“她……” “她给你装的蛋糕,钱是我给的,我故意当她的面把你目前的病情都说了一遍,人家都无动于衷。”沈阑小啜一口咖啡,看了眼某人苍白的脸,无奈摇了摇头。 -- 第九十三章 “话说你住院这么严重的事真的不跟你父母说一声?” “不用。”陆衍之注视窗外停驻在树上的小鸟,心里杂乱烦躁正分解他的理智。 被子下的手紧紧攥着手机,妄图它能收到什么回应。 “逞强会死人的,兄弟。”还是为了个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女人。 “这是惩罚吧。”明明吃了药,但胃好像被火烧一般,火势似乎越来越旺,快要烧到心上,“一开始我没相信她。” 结果,报应就来了。 “要不要批个假给你啊?”陈嫣凑过去调侃道。昨天他才跑过来,今天就发烧住院,看来这两人不简单啊。 冯惠然没有说话,只是送了她两颗白眼。 “对!女人就该这么决绝,不过,他现在对你是什么感觉呢?” “不知道。”她把托盘洗净放回原位,眼神凉淡,“我不会再对他有任何念想了。” 还是那句话,要是她一开始就能预知未来,爱一个人的后果竟然是要人命的,她一定不会让自己沉沦下去的。 此时,有客人进来,两人的对话也到此结束。 客人很快挑好了几款蛋糕还有一盒饼干,冯惠然帮他结账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脸上。 站在一旁的陈嫣很快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这男人长相斯文,穿着打扮有点像大公司的高管精英。 “谢谢,一共……” “你是冯惠然吗?” “啊?”冯惠然惊愕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男人,一个模糊的面容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张恺书?” 男人也展开笑颜:“哈哈哈!就是我啊!” 她没想过还有能和旧日同学和平见面的机会。 当年事情发生后,不少同学朋友都纷纷和她撇清关系,其中也不乏讨厌她的人来故意说风凉话,那时候的她在一夜之间就没有了所有朋友,碰见谁都要暗暗担心一番。陈嫣端出两杯招牌咖啡放到桌上:“请你们喝的,慢慢聊。” “谢谢老板娘!”张恺书乐意接受,拿起小勺子搅拌杯里的咖啡,频频望向未施粉黛的她,“我们好像快五年没见过面了吧?” “嗯,差不多了。”冯惠然朝杯里吹了几下,才小喝一口。 他们是大学同学,大四那年,她去陆家的公司实习,他则去了外国进修。 “我听说了当年的事情了。”他隐晦地说,但眼里没有鄙夷的意思。 她没回答,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反问他信不信自己?他是不是也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还是把真相告诉他以证清白? 可惜,她实在没有那勇气再揭开伤口了。 张恺书想伸手握住她,又默默收了回去:“我没恶意……我、我是相信你的。” 她轻笑,记忆中的他就是一个很安静腼腆的男孩,直到现在似乎没变:“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相信你的为人,况且你真的有罪,你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喝咖啡了。”他直视她的眼睛,非常真诚。 “谢谢。” 多讽刺啊,算是她同窗共读四年,也没什么交集的同学都相信她。 偏偏那个与她相处了十多年的男人,她心里多渴望他的信任,他就有多怨恨她。 如果不是梁云兮突然良心发现写下那封信,她现在还有可能被他监视中。 就算真相大白,她被磨掉的锋芒也回不来了。 “对了,下星期四你有空吗?” “呃……” “有有有!她那天放假!” 还没等她说话,陈嫣隔空就帮她回答了,她的假明明在周二。 张恺书听了松一大口气,继续说:“到时我请你吃饭可以吗?那天是你生日。” 她一脸愕然:“你记得我生日?” 被她一问,他也慌了,连忙否认:“不是不是!QQ上有好友生日提醒,我就、就……哈哈哈!” “嗯,特别人性化的软件。”她也被他逗笑了。 -- 第九十四章 “他有戏。” 张恺书离开后,陈嫣立刻下结论。 “几年不见,一开口就请吃饭给你庆祝生日,他肯定从很久以前就暗恋你了。”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冯惠然有些哭笑不得。 张恺书在她印象中,就是一个很斯文很安静的男生,两人交集寥寥可数,甚至淡到她都记不起来了。 因为那时候,她的目光一直追逐在陆衍之身后,如今想起,她未免太过于死心眼了。 死心眼到被摧毁了一切,回头才醒悟。 比起平静的她,陈嫣显得非常兴奋,后面这几天不是带她去剪头发,就是带她去买新衣服和化妆品,用她的话来说就是—— “花陆大少的钱来打扮自己,然后去和别的男人约会,不也是最好的报复吗?” 说得还挺有道理。 这几天,她和张恺书经常用微信联络。 他是一家上市科技公司的高管,工作很忙,但晚上总会抽出时间和她聊天。 聊多了,她发现他其实挺幽默的。 三月三十一日,她的生日到了。 早上,她去了一趟平清山。今年生日,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去找她的父母了。 太阳照常下山,夜幕照常降临,路上照常人流涌动,今天还是平凡的一天。 张恺书特地提前半个小时在小区门口等她,见到她的时候,似乎还呆愣了两秒,才说:“你今天……很漂亮。” 冯惠然剪了薄刘海,发尾也烫卷了。在陈嫣的坚持下,她化了淡妆,又久违地穿上了裙子和高跟鞋,站在镜子前的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谢谢,你今天也很帅气。”她回以夸奖。 他选了市中心一家高档餐厅,那里装潢简约复古,连一盏水晶灯、一张桌布都充满民国时代的味道。 吃饭期间,张恺书无意间提起他们公司和陆氏有一个竞争的大项目,她随意听了听,没多作评价。 说着说着,她想起以往的生日,自己总要去缠着陆衍之,想从他那里得到礼物。 现在想起还挺可笑的,哪有人会去跟别人讨生日礼物的,自讨无趣才是真的。 饭后,张恺书开车送她回来。 “今晚很开心,谢谢你。” “不用谢。”张恺书笑了笑,“那个……我们以后还能联系吧?” 她很爽快:“可以啊。” “另外……”他不自在挠着后脑勺,在昏暗的车厢里,她好像能看到他的侧脸微微泛红。 “我可以……叫你惠然吗?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好好几句话,被他说得稀稀碎碎的。 她好像看到了过去那个自己。 因为经历过同样的事,所以她也不忍心打击他。 陆衍之只会直呼她全名,自然也不会温柔地唤她一声“惠然”。 纵然他比她大四岁,她也只叫他全名。 “没问题,今晚谢谢你,恺书。” “不不不,我才要谢谢你……” 看他开心到要跳起来的样子,她恍惚地笑了。 如果当初他对她也宽容两分,她是不是还能释然一些? 回到屋里,迎接她的是一片漆黑,这时她才有空打开手机,陈嫣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微信,告诉自己她今晚要回父母家住。 说是怕自己当电灯泡。对此,冯惠然表示无语。 还有一条快递信息,她懒得再跑下去拿快递,现在只想休息。 收拾捣鼓一番后,临近深夜,她躺在床上,合上双眼却无睡意,过去好多画面一一划过,到底她还是没有满足。 此时床边的手机响起,她摸黑拿起,划开接听键放在耳边。 “喂?”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偶尔还传来两声咳嗽。奇异的,她也没有急着挂电话,也许是她真的无聊,就想看看那边的人玩什么花样。 “现在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还来得及吧?”男人低沉略显沙哑的嗓音流进她耳朵里,凝成了冰块,在她心上磨出了水,湿凉湿凉的。 她咬住手指,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23:59。 “对不起。” 陆衍之倚在阳台上,仰望没有星星的夜空,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梗塞住,发声比水过石缝还难。 “生日快乐。” 以前,有很多人陪她庆祝生日,但她只渴望他的注意。 后来,陪她生日的人已经散去不少,他却主动来了。 这人真够卑鄙的。 -- ρO-1㈧.c0м 第九十五章 此时此刻,依靠电波相连的两人到底要以什么方式结束才比较体面? 如果她还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大概又要大哭骂他一顿了。 可惜,对他来说,她的眼泪不感人,她的大骂也不可爱。 她迟迟没有说话,他也不急着挂掉电话,冗长无用的沉默比轰轰烈烈没完没了的争吵还恐怖。 “你知道的……”她握紧拳头,被自己咬过的食指紧紧攥在其中,微弱的声音在夜里挣扎着,“再怎样都回不去了……你再有权有势又怎样,钱和权势就能让时间倒流吗?你明知道我就不是一个能随便讨好的人,何必这样……” 因为是我毁了你的一切,所以我不想再让你失去什么了。 他默念着,薄唇上下张合,并没有用声音传达过去。 在她面前,他习惯了保持寡言,习惯了用冷静理智的态度看待她,习惯了和她保持距离。 在她为他发光发热的时候,他在冷眼旁观,等待她何时能耗完。 最后,她的光热并没有将周边燃烧成灰烬,却静静熄灭了,她也变得零零碎碎的。 他讨厌这样的无声无息,更恨自己的袖手旁观。 “反正你从小就很讨厌我缠着你,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能借这次机会,干脆把我甩掉……”她咬住被角,不想被他察觉到自己的慌乱。 现在的她,就像是随海浪浮沉的扁舟,看不见起航的港湾,也看不见指路的灯塔,她在试图振作,就请他不要再给她似有似无的希望了。 不会再有人等她,也不不会有人能救她。 “真的,我真的可以自动躲远远的,真的不会再来烦你了,我拼命喜欢你的后果我没尝够吗?就求求你不要再给我那种以后会幸福的假象了,我要不起……”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但她实在受够了,他所做的一切补偿和妥协,不过都是愧疚,愧疚又能挽回什么?她不想抓住他的愧疚来报复他,更不想让自己变成下一个梁云兮。因为她想过过没有他的生活,她也想对这个孤独的世界抱有一点期待啊。 陆衍之从没意识到喜欢自己的冯惠然会如此痛苦,又或者说,原来喜欢他是一件很疲惫很绝望的事,他是那个任她怎么努力追赶都到不了的天涯尽头。听到她终于要放弃自己的时候,他不该感到庆幸吗?为什么他不假思索就想叫她不要放弃?可是,他的声带突然失灵,喉咙像是被什么缠住了,他有些慌了,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她…… “冯……” 回应他的是一段对方挂断电话后的沉寂。 她要把他彻底赶出她的世界。 第二天,陆衍之准时起床,准时回到公司,工作效率依旧,仿佛前几天的病痛根本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 后来,他的状态太好,好到旁人都看不出他连续几夜都被失眠折磨。 闲隙间,他尝试好几次按下通讯录里那熟悉的名字,拨过去一直是系统回复。 无人接听。 原来,她一旦放弃了,就不会留任何余地了。 按理说,他大可以直接去店里找她,也可以去小区堵她,想见她的办法不少,他却犹豫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在她面前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她高兴起来。 这一天傍晚,他“路过”那片小区,恰好碰见她化了淡妆,穿着他给她买的碎花长裙,被一个年轻斯文的男人接走了。 她还对那男人笑了。 不是在他面前的冷笑或自嘲的笑,而是真真切切的开心。 那一刻,他好像被她隔空打了一巴掌。 自重逢以后,他就没见过她穿过裙子,她也总是素面朝天,整个人整日病恹恹的。 这一次,他好像见到了近五年前的她。 那个飞扬跋扈、充满自信的她。 很快,他从埋伏在店里的“线人”那里得知斯文男人的基本状况,也知道那男人几乎每天都会去找她。 凌晨两点,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苦涩的冰凉液体滑入喉咙,流进空荡荡的胃里,却没有任何满足的感觉。 他大概是又生病了。 -- 第九十六章 生日后的第二天,冯惠然才去楼下保安室领回快递。 拆开一看,里面是用很精致的盒子装的一条项链,被镶成梨型的红宝石过分鲜艳,红得似血,迷人又禁忌。 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珠宝。 她看了眼快递单,没有寄件人的姓名,应该是对方托人送过来的。 至于是谁,这个答案未免太好猜。 她把项链藏在某个角落,并不打算戴出去炫耀或引坏人来打劫。 这时,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又静了下去,只留下一行未接来电四个字。 这情况在这两天频频出现,她也见怪不怪。 “你有事?”坐在对面的张恺书好奇地问。 她摇头,拿起手机把那串恼人的电话号码拉黑。 “骚扰电话而已。”回应很平淡,眼神很压抑。 “你……我听说现在陆衍之还和你联络。”张恺书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随即解释,“抱歉,老板娘不小心说起他这几天都没来找你……” “是有联络,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冯惠然长叹,小勺在咖啡里不停歇转圈,转出越来越深的漩涡。 “其实,你真的有困难,尽管找我,我会帮你的。” 她抬头看这位老同学,事情过了这么久,以前的朋友早已杳无消息,说不定现在碰见她都要绕路走,听到他说这句话,她真的有些感动。 “谢谢你。” 城市的夜晚来得特别快。 一如往常,张恺书开车送她回到小区门口,她知道他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但她…… “等等。” 她解开了安全带,听见他的声音,反应地回头,忽然一个吻落在额头上,吻很轻,很短,她还有些怀疑。 “咳咳,对不起,但我是认真的,多久我都会等的。” 今晚的风很急,吹得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思绪又乱成了一团。 她恍惚到甚至是怎么回答张恺书的,怎么下车的都记不清了。 按下电梯按钮,她抬头数着递减的数字,一只手从背后强势伸出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还来不及反抗的瞬间把她推进了安全通道里。 安全通道配的灯是声控灯,一进来,灯光一亮,陆衍之愠怒的面容就清晰映在她眼里。 好久不见,他的衣着打扮依旧一丝不苟,面上却憔悴了不少。 “他吻了你?”他把她逼到墙壁角落,目光过分强烈,仿佛誓要在她身上点燃火焰,把她燃烧殆尽。她笑出声,这画面似曾相识。 “是又怎样?”这次,她并不退缩,直接对上他的眼神。 “你让他吻你?”这句话几乎被他碾碎在唇齿间,就差没掐住她的脖子来继续质问她。 “是又怎样!”她扬起音量,嘴角上的痣也沾上了挑衅的意味,“这次你又想说什么?说我人尽可夫?问我何德何能?还是要问我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上他?” “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这些话,都是你说的,”她冷冷地看着他试图压抑愤怒的状态,越看越觉得可笑,“上次在杂物间打电话给许宁的事……你忘了吗?我还清清楚楚记着,那时,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你玩弄!你陆少爷贵人事忙,怎么会记这些可有可无的事……” 那是耻辱,她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陆衍之怎么会忘?当她提起,他才深刻意识到,他对她做的一切,她都一一记在心里,除了她父母的事,他对她做的坏事还少吗?她怎么可能原谅他? “冯……” “许宁是好人,但我从没想过和他一起,因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我也有和他保持距离,本来要和他说清楚的,偏偏你用了最残忍最恶心的方式让我变成了负心人,我就像一个妓女在杂物间里隔着电话被你——” 她的眼泪潸潸落下,顺着下巴不断滴在地上,像是一场看不见晴天的雨。 她说的每个字都是一颗小石头,她努力打在他身上,他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但浓重的罪恶感层层笼罩住他,他低头凝视着她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倔强表情,心上又多了不少杂乱无章的刮痕。 他又靠近了她,他想帮她擦掉眼泪,想叫她不要再哭了。 啪! 一个耳光倏地打过他的侧脸。 火辣辣的疼在脸上叫嚣着。 -- 第九十六章 她哭得鼻尖发酸,酸得眼睛都在发疼,打过他一记耳光的掌心还麻着。知道真相后,她明目张胆躲避他、抗拒他、远离他,不仅是自己有多恨他,更多的是惧怕他,怕他对她的伤害还未停止。 他对她的好只是补偿,无济于事的补偿。 “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你以为你只要对我好一点,给我钱给我送生日礼物,还时不时跑出来装深情就可以抵消一切吗?”她无力地沿着墙壁蹲下去,双腿虚软,她又打他了。 陆衍之的后牙磨着口腔里的软肉,落下的碎发掩住了他的双眼,除了被打脸后的耳鸣,只听见她压抑得细碎的哭声。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关心和补偿不过徒增她的压力。 她一直误会他对她还有恶意。 看到那个男人吻上她的额头,一股火猛然冲上他的脑袋。 那时的他,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吧,现在又把她逼到了这种地步。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顾虑到她的感受。 他蹲下,想伸手给她拭掉眼泪,她反应极快就拍掉他的手。 “别碰我!”她恶狠狠瞪着他,就像一只即将被杀掉的士兵,临死前还要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当年是疯了才会喜欢你,我肯定是疯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喃喃自语,“这次,你还想用什么手段来阻止我和张恺书的交往,你说啊!”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好想对她这么说,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在她心里,他的人格早已大幅贬值。 终于,他不用吹灰之力就把她赶得远远的。 “你……”陆衍之的眉眼不再神采奕奕,瞳孔蒙上了一层淡灰,却怎么都抹不掉。 “别哭了。”别因为他这种人渣哭泣了。 她不看他,把脸埋在膝盖间,漫天的心酸像雪花积在心头,越来越厚。 “别哭了。” 他不会哄人,更不会哄女人,而且对方是冯惠然,那个以前经常缠着他,无论他给多少冷眼都笑嘻嘻的冯惠然。 他说不出甜言蜜语,在商场上练就的流利口才在她面前都废了。 “我、我不该无缘无故来质问你,我只是……”他不想说自己是担心她被人骗,也不想说自己看不惯别的男人可以吻她,他深吸一口冷气,又长叹出来,对她,他手足无措。 “再哭,妆都花了。”听到他的话,冯惠然果然停止了哭泣。 因为今天穿着高跟鞋,她蹲着就不好受,一回来就被这男人逼到角落,一股气无处发泄之余,还要忍受高跟鞋的折磨,现在他还来这么一句,她实在——无话可说。 她重新站起来,脸上全是眼泪的痕迹,鼻子也红红的,两脚更是痛得发麻,走一步都痛得她不得不紧咬牙关。 陆衍之敏锐观察到她走路的异样,正想扶住她,手又被她撇开了。 两边的电梯都在中高楼层上上下下,就不下来一楼,冯惠然狂按按钮,一肚子气无处可发。 见她转身要走,他问:“你又去哪?” “走楼梯。” 他冷笑,瞥了一眼那磨得破皮的脚踝:“就你这脚,还怎么走?” 他知道她倔,有时还倔得没道理,比如现在。 “脚是我的,痛死就算!” …… 沉重而有规律的步伐踏过一层层阶梯,男人的略喘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交杂间点亮了声控灯,响彻空旷的楼梯。 冯惠然侧过脸贴在男人宽阔结实的背上,静静感受其中的厚实和温热。 她住在十六楼,这男人竟然二话不说就背起她,从一楼一步步爬上来。 爬到八楼时,感觉背后没什么动静,他停在转角,问:“睡了?” 睡了才怪。 她一动不动,也不给他回应。 他也没追问下去,只是在原地歇息了几分钟,又开始漫长的爬楼旅程。 途中,他都尽量让她不受到过大的颠簸,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扎实。 背上渗出的热汗都是他坚持的证明。 这次,冯惠然好像是第一次感受到陆衍之完完整整的温柔。 她倔、她任性、她耍脾气,他都一一消化,不带半句抱怨。 -- ρO-1㈧.cōм 第九十八章 “不许乘电梯。”难得一次可以让自己呼风唤雨,她再窝囊下去就对不起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了。 “……”发号司令真不费劲。陆衍之暗想,在其中一层又歇下来。 冯惠然大概真的累了,趴在他背上,听着他低喘,鼻间嗅着汗水的淡味,就这么睡着了。 结果,他真的背着她,完完整整爬到了十六楼。 幸好她平时有健身的习惯,不然给她半条命都不够玩。 陈嫣正敷着面膜,听到门铃声打开门,看到他大汗淋漓,还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不禁打趣道:“你们这次又玩什么游戏?”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了冯惠然的房间在哪里。 陈嫣领着他来到冯惠然的房间,帮他把熟睡的女人放回床上,他堂堂一个大老板竟然主动蹲下来帮小女人脱鞋,还细心给她盖上被子,陈嫣连忙按住面膜,免得因为做出过度表情而掉下来。 陆衍之凝视着她的睡容,哭过的双眼仍然肿得像核桃。 “唔——冰箱有可乐,要吗?”陈嫣见他一身狼狈,忍不住问。 一轮明月高挂在天边,薄云悄然飘过,半遮半掩,给夜色增添一层朦胧。 “谢谢。” “谢什么?”陆少爷也会跟人家说谢谢? “谢谢你这么照顾她。”陆衍之喝下一口可乐,冰凉的液体流入喉咙,舒缓了一时的疲惫。 “那倒不用,”陈嫣望向前面的大江,江的对面又是另一座城市,“她帮了我很多,以她的学历,加上能开口说话了,她也没必要再留在我店里,但她没有这样做,所以我才要谢谢她。” 他沉默了,手里紧紧攥着可乐罐。江面上的风迎面吹来,虽然没有海风的咸味,但威力强劲,能把很多以前看不清的事都理清了。 “对她好一点吧,她本来不用这样过来的。” “我知道。”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一旦做了就成了一团糟,非但没有让她开心起来,反而把她越推越远,让她越来越讨厌他来。 陈嫣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不忍心说什么重话了:“试着从她的角度去思考,反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倒不如就这样下去,让她开心就好。”听到那句“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他确实有被伤到,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还挺有道理。” “过奖,难得人家张先生和她处得还不错,她好像也挺开心的,你这时候就别掺和了。” “她……很开心?”他不太想问,也不得不问。 也是,人家都亲她额头了,她要不喜欢早就拒绝了。陆衍之又闷下一大口可乐,这次并没有舒爽起来。 “嗯哼,至少有说有笑的。”陈嫣的回答无疑是火上浇油。 其实他应该高兴才对,一个心心念念自己多年的女孩迟迟得不到回应,失望了,放弃了,本是正常事,爱上别人也无可厚非。 最重要的是,她和别人在一起是开心的,和他在一起,她不是哭就是被他惹恼了。 “我好像从没让她开心过。”陈嫣应该是离她最近的人了,所以……问她应该没问题。陆衍之如此猜测。 “呵呵,这简单,以死谢罪就是了。”陈嫣一招毙命。 冯惠然一碰到床的时候就醒了,等到两人离开后才起来卸妆洗脸。 然后……莫名其妙躲在一角偷听他们的对话。 她知道这样做很不道德,但还是留在原地,十指缠着不安,默默收听更多的不安。 “这估计是她最希望的。”他凉凉自嘲,远眺月光洒在江面,碎成一片波光粼粼。 冯惠然低头盯着蜷缩的脚趾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可以,我倒想拿下半辈子给她赎罪。”与其无意义地死去,不如用活着的时间争取给她想要的一切。 “这样我会先被你烦死。”冯惠然暗暗回应,随即蹑手蹑脚回房睡觉。 要是你早五年、十年对我说这样的话该多好,那时候的我绝对不会摇头拒绝的。 -- 第九十九章 自那晚以后,陆衍之将近一个星期没出现在冯惠然面前了。 开会的时候,他听着各部门主管做的汇报,手上的笔总是有意无意地点开手机,似乎在等待谁的消息。 冗长的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点开手机的信息页面,拇指顿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打哪个字。 把新手机给她之前,他顺便用她的微信把自己的账号加上,结果手机到她手后,他的账号就被她拉黑了。 他打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字,又一键全删,再打一串比较像人话的话,又觉得语气不对,来来回回,删除键都快被按坏了。 眉头越皱越紧,脚步也在偌大的办公室来回踱着,最后只能瘫坐在转椅上,发出无声长叹。 他就像在冰湖上踌躇不前的人,望着白茫茫一片的世界,脚下是透明晶莹的冰面,下一步是安全停驻,还是深陷冰冷都不清楚。 说白了,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说错了又惹她不高兴,她一不高兴,他也跟着不舒服。 他抬起手臂搭在紧闭的双眼上,莫名的烦躁感挥之不去。 自从和张恺书重逢后,冯惠然每个星期的假期都和他在一起。 今天,他们一起去看了电影,晚上来到他订好的高级餐厅用餐,两人之间有说有笑的。 关于那天的吻,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惠然,那个陆先生才是对你有亏欠的人吧?” 她正切着牛扒,张恺书莫名其妙提起那个她不想听到的名字。 “他经常来找你,却也没有对你做什么,他是不是——”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冯惠然打断他的话,也放下刀叉,眼前的美食也被迫抛弃了,“做错事的人确实不是我,他也清楚,所以,我们能不提他吗?” 他一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又快速握住了她的手背,紧紧看着她:“既然是他错了,你为什么还和他来往?你就没想过报复吗?” 她眉头紧蹙,被他握得有些疼的手想缩回去却无果,无奈苦笑:“我怎么报复?” 报复他只是又毁灭了一些东西,她还是一无所有。“你就不想看到他落魄的样子吗?我打听过,陆氏成功开发了一套程序,打算卖给美国一家大企业,趁他们还没开始之前,我们先把程序的核心资料拿走……” “怎么拿?”她越听越不对劲,静静看着眼里冒着狂热的张恺书,四肢莫名发凉。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 张恺书笑了,好像在笑她的傻气:“如果是你拿走了,陆衍之再生气也不会追究你的,毕竟是他先欠你的不是吗!” “这是犯罪。”窃取他人商业机密,亏他想得出。 “只要他不知道。你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拜他所赐,等我们成功了,我们就把程序变卖出去,到时我们还可以去国外买一套房子——” “抱歉!”一股反胃的感觉突然涌上喉咙,她猛然站起来,挣开他的手。 过大的动作引来周围怪异的目光,她干咳两声,抓起手机道:“我去去洗手间。”鮜續章幯將在海棠書屋:Haī╋τǎηɡ╋sんū╋щū.℃╋Θ╋M(魼掉╋號jī昰網阯)韣鎵梿載 不等他回答,她的脚步已先行一步。 可以说,她是逃进洗手间的。 她跑进其中一隔间,大脑转得飞快,很多细碎的东西都有理可以连接起来:她和张恺书的重逢不是偶然,以往他都会有意无意提起他工作上的事,或是和陆氏有交集的地方,只是她并没有仔细去听,更不知道他早就打好了算盘。 这时,手里紧握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彻彻底底吓得她全身大颤,结果来电显示还是那个讨厌的名字。 她接起电话,心想前一分钟她还听着张恺书的“偷窃大计”,后一分钟计划里的受害人就打过来了。 “咳咳。”电话那头的人不自在地干咳两声,并没有立刻说话,双方都持续了短时间的空白。 陆衍之用拇指和食指揉着鼻梁,薄唇张合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你现在有空吗?” “没空。”她回答很干脆,同时思考该找什么理由能离开。 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知道在她嘴里绝对得不到讨人喜欢的答案,无奈只能默默承受,继续狙击:“要不要出来吃个饭?地点……” “我在日枫会馆的餐厅里,五分钟内过来接我。”说完,她马上挂掉电话,吐了长长一口气,身体也慢慢往下坠下去。 她竟然要找陆衍之求救。 这真是她最不想挑的选项。 -- Ρǒ-18,てΟм 第一百章 被挂断电话的陆衍之盯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从公司到日枫会馆最快也要十分钟,那女人真的在刁难他。 他不敢怠慢,拎起西装外套就快步往电梯走去。 下了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他竟然罕见地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毕竟一般都是他打过去的。 他的心情也这通电话一下子变得轻快不少,接起电话,就听见一阵稀稀碎碎的脚步声。 “我……我头好晕……全身都没力气了……” 是冯惠然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他进了车里,发动汽车,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隐隐传进他的耳里:“没事,我带你去休息一下,睡一睡就好了。” “这、这是哪里……” “日枫会馆啊,刚刚我们在楼下吃完饭,现在就上来休息。” “是、是吗……” 通话已被对方挂断了。 冯惠然遇到危险了。 陆衍之的脑海里被这个可怕的猜想塞满了。 他没有立刻出发,反而拨了一通电话:“喂,是我,陆衍之,麻烦你帮我做一件事——” 回到餐厅,冯惠然心神不定地握紧手机,只希望陆衍之能赶快过来解救她。 “法式焦糖布丁可是这里的招牌甜品,你一定要试试。”张恺书不再提起刚才的事,恢复一贯亲切的态度来招待她。 服务员将两份布丁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冯惠然也没有多加怀疑,心不在焉地品尝这份美食。 “好吃吗?” “嗯。” “那就多吃点,吃完我们去海边长廊散步好不好?” “我……”冯惠然不敢直视他热烈的眼神,继续埋头吃布丁,“待会儿有人来接我。” “是吗?”张恺书静静看着她吃了近一半的布丁,嘴角勾起并不觉得可惜的笑容,“那下次吧。” 直到她站起身要离开座位,身体突然像失了魂般晃晃悠悠,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下药了。 张恺书拉起她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更是在她的腰间来回抚摸。这种恶心的感觉并不陌生,可是她全身都像被抽干了力气,根本没办法推开。 趁自己神智还清醒的时候,她凭借记忆点开了手机,拨通了最近通话记录最上面的那串号码……一路上,陆衍之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路上还倒霉地碰上两段拥挤路段。他失控地锤打方向盘,嘴上爆了几句粗话就立刻掉头往小巷捷径里钻,还因为巷子太过狭窄,车身都被刮出了几条深浅不一的痕迹。 “快点、快点!”他第一次这么嫌弃这百万豪车的速度这么慢。 冯惠然被张恺书用力摔到床上,本来晕眩的头脑好像清醒了几分,好不容易用双臂撑起身子,随即又被男人扑倒,一双大手甚至还往她的领口上撕扯!鮜續章幯將在海棠書屋:Haī╋τǎηɡ╋sんū╋щū.℃╋Θ╋M(魼掉╋號jī昰網阯)韣鎵梿載 “放手!放开我!”她大叫着,挣扎着,却没办法阻止上衣已经被他扯坏的事实,身体好像也渐渐变得燥热起来…… “劝你最好不要挣扎了,这药效还挺强的,是我从黑市里买的。”张恺书扯下自己的领带把她软绵无力的双臂绑在床头,最后把那可有可无的内衣都脱掉了。 对上眼前洁白无瑕的胴体,他并不着急,反而斯斯然拿出手机,对着她“咔嚓”几下。 “不要!不要!”她努力撇过脸,试图用头发遮住脸,下体难耐的痒更让她觉得羞耻。 “这么好看,怎么不多拍几张?”张恺书得寸进尺地走近,更是拉开她的两腿要往里面—— “走开——走开!” “妈的!” 陆衍之第一个冲进来,看见这番情景,一股怒火不再压抑,通红了双眼,拳头毫不客气地揍倒张恺书,一脚狠狠把他踹下床。 “没事了,没事了……”他压下还想教训人渣的冲动,连忙抓起地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紧紧把她拥进怀里,嘴上低低念着,也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冯惠然不管不顾就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乖,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他的手心仍冒着薄汗,小心翼翼摸着她手腕上被领带绑住而挣扎出的红痕,心下杀死那个男人的冲动更浓烈了。 他不敢想自己晚来一步的后果。 -- Ρǒ-18,てΟм 第一百零一章 陆衍之在日枫会馆也有自己一部分的投资,所以要联络那里的人找出冯惠然并不难。 客房部的经理自然认得陆衍之,却没见过满身大汗、面色铁青得吓人的陆衍之。 “查到了吗?” “请跟我来。” 经理以最快的速度带他来到张恺书所在的客房,陆衍之拿过他的万能房卡准备开门时说道:“请你先在外面等一下,顺便把保安也叫过来。” “好、好的。”显然经理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乖乖照做。 陆衍之进去后没多久,里面就频频传出拳打脚踢的声响,更多的还是男人叫苦求饶的声音。 没几分钟,好几个保安就上来了,而陆衍之打开了门,让他们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张恺书拖出去。 “需要报警吗?”经理问。 “等一下再说,”陆衍之查看他的手机,眉头越皱越深,手劲几乎要把手机捏爆,过度的愤怒最后只泄出一声冷笑,“先把他留着,待会儿我再好好招呼招呼。” 好热、好热……下面好像被火烧一样烫。 冯惠然低声啜泣,比起心理上的羞辱感,身体上的空虚更让她觉得可怕。 双腿夹紧被子磨蹭着,却怎么都纾缓不了那股磨人感,全身好像都有蚂蚁在爬行啃咬,无论怎么挠都无法摆脱。 陆衍之交代完事情后回到她身边,她一反常态地扑进他怀里,满是泪痕的小脸不停在他透着薄汗的胸膛上细细磨蹭,双手紧紧搂住他的健腰,包裹的被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滑下。 “陆衍之,我好热,呜呜……全身都好热,好痒……” 听着她撒娇般的哝哝软语,陆衍之的心也跟着软了下去,要是她以后也像现在这么乖该多好。 “好了,穿上衣服,我带你去医院,很快就好了。”他摸着她的后脑勺,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因为坐姿而垂下的乳球,深吸一口气,拉起被子遮住那片春光。 “我不要去医院!好丢脸!我不要!呜呜呜……”见他要起身离开,她连忙跟着站起来从背后抱住了他,赤裸的娇躯贴上湿透的衬衫,竟然略微纾缓了她身上的燥热感,也令她不由得收紧双臂,抱得更紧了。 “不丢脸,我陪你,乖,我给你拿衣服。”他从没试过哄人,面对这样的她,他也舍不得吼她。 “为什么?你不想要我吗?我就这么讨人厌?我都一丝不挂地抱住你了,你就一点反应也没有……”冯惠然喘息着,不听话的手也开始在他身上不断摸索,双腿之间更热了,好像也湿了…… 他要是这样都没反应就不是男人!被她磨得没办法,他转身将她反扑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因情欲控制而泛红的脸,眼神迷蒙得勾人,两片红唇微张,仿佛在等待他的采颉—— 冯惠然完全不给他犹豫的机会,伸出藕臂环住他的后颈直接吻上他微凉的薄唇,春药迷乱了她的理智,她只想疯狂地撬开他的嘴,只想勾引他的舌头,想得到更多刺激。鮜續章幯將在海棠書屋:Haī╋τǎηɡ╋sんū╋щū.℃╋Θ╋M(魼掉╋號jī昰網阯)韣鎵梿載 等两人分开,唇和唇间还牵起细细的银丝。面对这诱人喷血的场面,陆衍之还在隐忍着,他不能乘人之危,她现在被药物控制着,要是他真对她下手了,等她清醒了,她一定会更恨他。 “摸我……”见他仍然像根没感情的木头,她泪眼汪汪,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左边的乳房上。 手里软绵的触感确实很刺激他的理智,但严重的后果一再提醒他,不行、不行…… “到现在你还是这么不喜欢我……我就这么讨人厌吗?”她甩开他的手,作势要推开他要起身,“你不上我,我找别人上!” 听听她说什么鬼话! “冯惠然!”他怒吼,重新把她压在身下,一同压下的,还有他压抑已久不再忍耐的深吻,比起她的毫无章法,他的吻极具攻击性,嘴唇间的吸吮舔舐,还有舌头入侵口腔的气势汹汹都叫她把持不住,只想沉溺其中。 他放开她,她仍张着嘴喘息,嘴角还流着口水,她还不满足,只想仰起脸继续贴近他的唇。 他却避开了,在她差点委屈大哭之前,他抚上她的一方绵软,轻揉慢捏起来。 动作很温柔,他说的话却很霸道:“不许找别的男人!” “呜呜……用力点……” 他自然照做,更是舔过她的耳垂,撩拨道:“我能满足你,只能是我。” “唔嗯……” “冯惠然,你不要后悔……” “继续……” -- 第一百零二章 冯惠然永远忘不了那天,陆衍之脸色深沉地闯进她家,将她压倒在地上肆意羞辱了一番。 他的手指从她的锁骨、乳房、肚脐一路往下,嘲弄般抚摸着她的腰部,随即又凶狠地揉捏她的胸部,她痛得叫出了声,他则变本加厉,牙齿用力啃起她锁骨上薄薄的皮肉,手指直接插进干涩的穴口,她哭喊、她求饶,他无动于衷,还在她耳边说着好多残忍的话。 他没有吻她,他嫌她脏,因为她是杀人犯。 “不要……不要……” 她猛然睁开了双眼,身下是床,不是地板,更不是她家。 摸摸脸,上面还有湿痕。 再翻过身,旁边空无一人,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下体酸麻夹杂些许痛感,还有身上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她一定不会认为昨晚那个放荡到主动勾引陆衍之的人是自己。 尽管她被下了药,但昨晚两人在这床上做过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时她更恨张恺书了,为什么不能下那种一睡就忘的药呢? 她起身,一下床两腿就酸软得差点站不稳,她咬咬牙,贴着墙壁硬撑着走近浴室,给自己好好清洗一番。 日枫会馆的地下一层的某间房里,几个身形高大的保安围在房里四周,地板上留下不少早已干透的血迹。 陆衍之一脚踩在张恺书的大腿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对、对不起……”张恺书已经被揍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还想求饶,却不料陆衍之脚下继续使力,“放过——啊!” 陆衍之没有说话,弯腰揪起他的衣领,又是一个勾拳,打得他又吐出了一口血,还有两颗血淋淋的牙齿。 张恺书又痛晕过去了。 陆衍之嫌恶地放倒他,接过保镖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又说,“把他丢回弥海企业大门,孙尚城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往电梯走去,心想他的女人大概快醒了。 两人整整厮磨了大半夜,冯惠然被他弄得全身乏力,又哭又喊后就昏睡过去。 他帮她清理干净身子后,穿好衣服去替她教训那个不长眼的混账。冯惠然全身赤裸地蹲坐在浴室地板上,花洒的热水哗啦哗啦从她头顶上淋下。她不想动,脑里也一片空白,想哭又哭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 陆衍之换了一套衣服,又拿了一套全新的女性衣物回到房里,听见浴室内的水声便知道她在里面,于是坐在床边等她出来。 过了十分钟,浴室里的水声依旧不断,他开始有些怀疑,走过去敲门:“冯惠然?” 没有人回应。 他又叫了几声,最后只好使出他惯用的威胁伎俩:“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开门了。” 果然,下一秒水声就停了。冯惠然很快穿上睡袍,开了门,低着头不看他。 他见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便说:“先把头发吹干,免得感冒。” 她点头,从电视机下的抽屉里找到吹风机,默默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浴室蒸气晕染的还是性爱过后留下的。 “连吹头发都不会了?”陆衍之看她举着吹风机一动不动,走过去接过吹风机。 他的手指时而在她的发间自由穿梭,时而温柔拨弄她的头发,她愣愣地望着镜子里的两人,他们何时会出现这么和谐的画面了? 他注意到她的嘴巴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便关掉吹风机问:“你说什么?” 她咬咬牙,发出比苍蝇的叫声还小的声音:“事后避孕药……”说完又撇过脸,“算了,我自己买。” 她不敢自己去买,怕招来异样的目光,但要找他买——她又退缩了。 “你是觉得我不会负责吗?”他拧眉,盯着镜子里的她,听听她那可怜小媳妇儿的语气,他真的想当场掐死她。 “我没要你负责。”她又低下头,十根手指不安地交缠在一起,莫名觉得自己既可悲又矫情,“昨晚,还是谢谢你。” 谢个鬼! 陆衍之结结实实被气到了,吹风机被重重摔在梳妆台上,大手强势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原本有很多难听的话要说出口,可看到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陆衍之还是投降了:“我会负责,你别乱想。” 鮜續章幯將在海棠書屋:Haī╋τǎηɡ╋sんū╋щū.℃╋Θ╋M(魼掉╋號jī昰網阯)韣鎵梿載 -- n2qq.com 第一百零三章 冯惠然读书的时候看过不少言情小说,不少小说里写到男女主发生了关系后,男主明明斩钉截铁地说会负责,女主还是不高兴,因为她觉得男主只是负责,不是爱她。 如今,同样的剧情在他和她之间上演,她却觉得好笑。 说到底,是她倒霉,还拉他下水,他不是故意要和她发生关系,这样还要他负责,是不是有些可笑?认真算算,她的第一次并不算痛苦,甚至多少是有快感的,也不亏。 她沉默了许久,脑海里不断构思拒绝的借口,计算说怎样的话才不至于激怒他,最后超出负荷,遂放弃。 陆衍之也瞪了她许久,在她脸上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表情,最后还是放开了她,留下一句:“新的衣服放在床上。” 热脸贴上冷屁股。 她直视窗外,耳听门被关上的声音,心也跟着坠了下去。 陆衍之坐在车里,盯着酒店大门出神。指间刁着的香烟已经燃到过半,成段的烟灰掉在窗沿,他都毫无反应。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趁他走了就偷偷在哭。 他真就希望她一醒来就大哭大闹,吵着叫他负责,而不是像个傻子坐在那里,“善解人意”地向他道谢,还说不用他负责。 不被人在意的感觉真叫人难熬。 他暗骂了一声,将即将燃尽的烟头拧熄在纸杯里,又点起一根,想吸一口,却作罢。 大半个小时后,冯惠然才从酒店走出来,瞧她一副没怎么睡好的样子,陆衍之冷笑,驱车来到她面前。 “上车。” 这次她并没有拒绝他,乖乖上了车,说出来的话依然理智到底:“送我去附近药房。” “你还真谨慎。”他嘴上讽刺,还是发动车子,寻思着往哪条路走有经过药房。 “身体是我的。”她摸摸肚子,敛下眼眉,“要是中了,对你我都不是好事。” 他突然来一个急转弯,害她整个人都毫无防备往后倒,脑子还没正常运行起来的时候,就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了句:“那就生下来,我会对你们负责。” “你以为生小孩是很容易的事吗?”她揉揉后脑勺,忍不住回嘴,果然男人都不理解生小孩对女人的意义,只好明确道,“我不想生。” 陆衍之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真想停下车好好问问,是她自己不想生,还是不愿意给他生。当然,要真问出来估计又得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最后,车子在一家大药房前停下,见她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时,他强忍嘴里的苦涩,冷静地问:“要陪你进去吗?” 他没买过那东西,也不知道一个女人自己去买那东西会不会被人指手画脚,他只希望她能过好一点,也不用再忍受别人无理的指责。 “不用。”她回答很快,如果他跟她进去,那别人就知道她和他发生关系了。 没过几分钟,她就拿了一盒药和一瓶矿泉水走出来,坐上车,她以最快的速度吞下药丸,喝了一大口水,生怕晚一秒就会怀孕似的。 这画面落在他的眼里,着实刺眼。 送她回到小区门口,她正要推开车门下车,却发现车门被锁,她回头,眼里的淡漠一览无遗。 不说还以为失身的那个是他,她才是那个吃完就跑的负心人。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放低了声音:“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我。” “嗯。” 又硬生生过了两分钟,她小心瞥了他一眼:“我可以下车了吗?” 他面无表情,按下车门的开关锁,她下一秒就推门下车。 见她活像见鬼似的逃跑,陆衍之一手捶在方向盘,也不知道该气她的若无其事,还是该气自己太轻易放过她。 回到家里,她还没给陈嫣发信息报平安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躲在被窝里大哭起来。 幸好跑得快,不然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就在他面前失态了。 hаitаnɡShuwù.cоM -- n2qq.com 第一百零四章 回去以后,陆衍之越想越不甘心,他就不该太轻易让她下车,或许还有办法挽留她。 没过两天,他就收到了张恺书被开除的消息,加上他叫人散播有关他的“黑历史”,大概他以后再也不能在这个圈子混了。 解决掉恶心的人,他还不解气,这几天心痒难耐,他知道自己不想抽烟也不想喝酒,他就想把冯惠然那女人抓回家,然后狠狠按倒。 刚开荤的男人,而且饿了那么多年,就一晚上对他来说确实不满足。 嗯,那天不仅是冯惠然的第一次,也是陆衍之的第一次。 以他的外形和家境,喜欢他的女生确实不少,但他始终不曾有过动心的感觉。 小时候,他爷爷告诉过他: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但一定不能辜负她。真正的男人除了要有成功的事业,更要懂得如何安好自己的心,不让女人担心害怕。 爷爷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和奶奶一辈子过得虽然平淡,但始终深爱对方。奶奶因病去世那天,他也跟着去了,他说她会孤独,他要陪她。 这段记忆深深记在陆衍之心里,他也铭记着爷爷说过的话,所以,他一直在等那个正确的人,在那之前,他不能乱动心。 沈阑有时还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 当然,成年男人自然会有那方面的需求,他不屑去外面找女人,也不想在事后碰上不必要的牵扯或纠纷。何况现在网络发达,吃点“精神食粮”动动手也能解决。 至于冯惠然,他以前想过,如果他真谈恋爱了,她可能会不择手段地拆散他们。 庆幸,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那些年,冯惠然总是围着他转,他无意间默认了她的存在,自然也忽略了其他女人。 却不曾想到,一个非亲生妹妹竟然轻易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永远都跨不过的鸿沟。 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接起一看,没多加思索就抓起车钥匙往外跑。 冯惠然即使吃了事后避孕药还是不安心,忐忑了几天,终于来了好消息——大姨妈来了。 虽说大姨妈来了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经痛也让她痛不欲生。 陈嫣带她去了医院,开了点药便送她回家休息,因为新来的师傅还没完全熟悉工作流程,陈嫣要回去帮忙。冯惠然在下腹贴了暖宫贴,就坐在沙发上等外卖。 过了十几分钟,门铃响起。她捂着肚子慢慢走过去,外面的人按门铃似乎按上瘾了,按两下还不够,还要拼命按十几下,她咬牙打开门,本来留在嘴里的嘀咕在见到来人后,就变成了一阵理直气壮的臭骂:“你神经病啊,我耳朵很好,听得见!” 陆衍之见到她本人就暗自松了口气,也不在乎她骂自己“神经病”了。 “你刚去了医院?”一看到线人消息,他想都不想就赶了过来,见她脸色略微发白,还捂住肚子的姿势,他一下就联想到那方面,“你怀孕了?”hаitаnɡShuwù.cоM 她还想骂他,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到他劈里啪啦发出一通命令:“开门,你现在跟我回家,先收拾几套衣服,明天再过来把其他东西搬走。” 陆衍之不认为她怀孕是什么坏事,心里甚至是欢喜的,可惜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浇灭了。 “我这是经痛,跟怀孕没有半点关系。”她推开铁门让他进来,自己则回房间继续躺着,完全不想搭理他。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自己去过医院,但她肚子实在难受,完全没力气思考。 陆衍之也不和她计较,还跟着她一起进了房间,问“吃药了吗?” “等外卖,点了粥,喝完再吃药。” “这时候你还吃外卖?” “不然呢?我没力气自己熬粥,难不成等你来做?估计我等到了也饿死了。” “……”陆衍之第一次被她怼得无言以对。 没多久,门铃再次响起,他领了外卖回来,小心端起热腾腾的粥,一副要亲自喂她的架势。 “我自己来。” “我吹凉了,试试还烫不烫?” “……” 见她吃下了一口,他的神色也缓了下来,继续舀起一口,仔仔细细吹了一遍才送到她嘴边。 “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再喂两口。” 两口再两口,都见碗底了,他还赖着不走。 -- 第一百零五章 吃完药,她突然掀开被子要下床,他立刻拧起眉拉住她问:“你去哪儿?” 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冯惠然突然有些不认识这个人了,记忆里的陆衍之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人吗? 甩开他的手,她故意说得特别直白:“我去换卫生巾,你要一起吗?” “……” 回来后,她看也不看他就躺床上准备睡觉,小腹隐隐作痛的感觉和大脑的疲惫感混杂在一起,她怎么都睡不安生。 “还是很不舒服?”陆衍之轻声问道,即使喝了粥吃了药,她的脸色依然不太好,连唇色都淡了不少。 “嗯。”她翻过身侧躺背对他,默默蜷缩起双腿,“你回去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要真听她的话乖乖走,他就不是陆衍之了。 “帮你揉揉肚子会不会好一点?” “你什么意思?”她像遇到危险的刺猬立即竖起全部尖刺防备着,暗暗裹紧被子。 他不禁扯起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没有其他意思,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毕竟他对“浴血奋战”没什么兴趣。 她不开口说话,他抓住机会顺势爬上床,贴在她背后,大手隔着一层被子和暖宫贴轻轻揉着她的肚子。 “这样可以吗?” “还好……”男人的手很大,揉起来的力道适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觉得肚子闷闷的胀痛似乎有所缓和。 “唔……再用力点。” “嗯。” 阳光被窗帘挡在外面,只能顺着缝隙洒在窗下的边缘。光线不充足的房间里,男人和女人的距离只有一张薄薄的被子,他淡淡的鼻息在她的发旋上萦绕,渐渐紧贴在她背上的胸膛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心,肚子上的痛感也随他大手有规律的搓揉而减轻。 睡意慢慢向她袭来的时候,男人闷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冯惠然,其实你对我还有点喜欢吧?不然那天你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他发自内心祈祷,真希望她还喜欢他,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她只剩一点点在意,他都希望能成为重新找回她的筹码。 她嗤笑:“那时我喝了春药,你忘了吗?”“但我们确实发生关系了不是吗?你的第一个男人是我,不是别人。” “……” “冯惠然,让我照顾你不好吗?” 即使隔着被子,他仍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瘦弱,那天两人裸裎相对,看见她的身体,除了欲望,更多的还是心疼。 是他把她害成这样的,她明明可以继续过着大小姐的生活,而不是被生活打压。 “看不出来哪里好。”她享受着他的伺候的同时,说出来话依旧不留情。 “我可以满足你,无论是金钱还是身体。”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所以我们就可以把以前发生过的事都抹掉吗?对不起,我不行。”她拉开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悄悄挪动身体,和他隔出一段距离。 “我不是要把以前发生过的都抹杀掉,”他跟着挪过去,怕她掉下去,伸手强势把这团“肉粽子”紧紧锢在怀里,“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让我给你赎罪,你要怎么对我都行。” “你说得倒轻巧。”她望着窗边流下的阳光,被他抱住的感觉太过不真切,她时刻得提醒自己,不能对他动心,不能对他心软。一旦失守,就像关不上的水闸,一切都完了。 “你现在对我有愧疚感,等哪天我爬到你头上,你不爽了,找到更乖更年轻的女人,你就嫌我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以你的能力,把我弄死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你还会算命了?”他嘴上在笑,心里却被她说的这番话绞得生疼,她还是不相信他,她还认为他对她的好都是有代价的。 “以前我不会给自己做打算,现在我要惜命。”过去的一半时间,她都拿来赌在这男人身上了,结果输得血本无归。 他哑口无言,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抱得她更紧更密,似乎只有这样,他有一种她不会离开自己的幻觉。 hаitаnɡShuwù.cоM -- 第一百零六章 冯惠然曾经在高处跌下来,摔得太痛,痛久了便麻木了。 面对他,她只想好好保护自己,过去对他的迷恋从狂热渐变冷淡,以前吃过的苦太叫人难受,多灌点水,苦就冲淡了。 房间很安静,两人都默契地沉默了下去,陆衍之嗅着她头发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却觉得不够。 他怎么就抓不住她呢。 他一定要抓住她。 “给我一年时间,如果我还是不能让你满意,我就不再找你。”陆衍之衡量了会儿,毅然下了一个赌注,一个看起来毫无赢面的赌注。 她睁开双眼,窗帘下的阳光似乎没那么强烈了:“那你输定了。” 他当然知道,但他就是想赌一把,比起现在不进不退的状况,他需要抓住主动权:“搬过来和我住,我来照顾你,一年后你还是不满意,你去哪都可以。” “你说话算话吗?”他的信誉太差了。 他在她的颈间轻轻啃了一口,闷闷地说:“你赌了就知道。” 面对她,他真的要学着怎么做无赖,这样才能拖住她远离的脚步。 “我困了。” “睡吧,我陪你。” 其实她很想叫他滚出去,他陪她睡觉?未免太可笑了。 两人的性格都是带刺的,以前她是因为喜欢他才故意收敛,但放到现在,她不愿收回自己的尖刺,他又能怎样呢? 听着身后均匀平缓的呼吸声,曾经梦寐以求的画面怎么求都求不来,如今想甩都甩不掉,大概这就叫命运弄人,谁都改变不了。 低头盯住还贴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纠结了一阵,还是挡不住睡意,她还是闭上眼,静静享受并不讨厌的时光。 这一睡,睡得特别沉,睡得全身酥麻,隐隐约约间,她听到外面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惠然,我给你买了饭!” 陈嫣想都没想就推开了房门,不太宽敞的床上竟然多了一个男人?而且不是别人,还是那块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陆少爷。“我……” 不等冯惠然的辩解,陈嫣自动蒙住眼睛往后退:“哇哦!骚凹瑞!我在客厅等你们,你们继续……” 陈嫣贴心关上门后,她僵坐在床上愣了几秒,随后一掌拍在某人宽厚的背上,冷冷地说:“别装了。” “唔……”这女人下手着实不轻,他懒懒地坐起身,看她一副还没完全睡醒又故作恼怒的样子,他下意识就低头吻住她略干涩的嘴唇。 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前,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他的吻侵略意图很明显,却让她有种飘飘然的感觉,所以她也不再抗拒,乖顺接受了这缠绵的湿吻。 陆衍之抱得她很紧,两人贴得很密,他越吻下去,越想做更加羞耻的事,但碍于陈嫣在外面,说不定她还贴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只能压下欲火,隔着单薄的睡意在她胸口上咬了一口才罢休。 “没穿内衣,嗯?” 她连忙扯起被子掩住自己的身体,恨不得伸出爪子挠坏他那张笑得邪气的脸。 他不再闹她,问:“肚子还疼?” 她摇头,下床穿上拖鞋。 陈嫣无比乖巧地坐在客厅,见两人一前一后从房间走出来,双眼已经亮起八卦的光芒。HaǐㄒǎňɡShùщù(海棠書屋)。CοM “惠然……你和他……那张先生……” “那人没机会了。”陆衍之一听到那人的名,语气也尖锐起来,直接了当帮自己剔除对手,不过那种人渣也不配当他的对手。 冯惠然没接话,她没和陈嫣提起张恺书做的恶心事,怕陈老板又要担心她一番。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冯惠然率先说话:“陈嫣,我打算……我打算搬走。” “什么?在这里住不好吗?你要去哪?” “我要搬去他那里。” 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陆衍之,男人听到她的话,面上平静,实则内心早已露出得逞的笑。 陈嫣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太多事? “我把车开到楼下,你先收拾一下。”陆衍之倾身在她耳边说完,一个轻吻落在她耳垂,引起她一阵心颤。 -- rOūгoúωú.ORɡ 第一百零七章 等陆衍之离开后,陈嫣马上把她拉过来,检查脑袋是不是有被砸的伤口。 冯惠然苦笑道:“我没事,也没被他下药。” 陈嫣还是有些不信:“你真的接受他了,他……” “就因为太清楚他做过的事,我要再喜欢他就是我犯贱。”她说得斩钉截铁,这话说给陈嫣,更是说给自己。 她要不断提醒自己,陆衍之对她的【3W·ΡO-①8丶COM】好是有保质期的。 “可是你要和他住是——”陈嫣还是不明白。 “他想玩,我陪他,看是谁能把谁玩死。”冯惠然微微一笑,走回房间拿出行李箱,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一塞进去。 陈嫣似乎嗅到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眼前的冯惠然终于不再是以前的唯唯诺诺的小可怜了! “好!我支持你!玩死他!”说完,她也加入到帮忙收拾行列。 陆衍之没想过进展会如此顺利。 直到他们回到家里,看见冯惠然弯腰脱鞋的背影,他才获得了一种实感,她真的回来了。HaǐㄒǎňɡShùщù(海棠書屋)。CοM “……”冯惠然换上拖鞋,低头看了看两人同款的拖鞋,再抬头偷瞄某人上扬的嘴角——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不要。” “两双一起更便宜。” “你一个大男人还纠结这几块钱?” “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行啊,我自己付钱。” 谁知道,他竟然偷偷把她要买的拖鞋给调包了。 男人很积极地帮她把行李箱拖到主卧室,是什么意思不要太明显。 真和他睡一起,自己怎么被吃干抹净都不知道。 她把行李箱拖回自己身边,眉头轻蹙:“我不是睡杂物间吗?” 呃,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引战成分,她发誓。 果然,陆衍之的脸立马冷了下去,可再仔细一想,理亏的不是自己吗?他有什么理由摆脸色…… 他伸手要把行李箱拉过来,她却不放手,明亮的眼盯得他心慌。 “是我不好,以前那样对你,从现在开始再不会了。” “我不和你住同一间房。” “不行。” “那就送我回去。” “……”陆衍之一再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和冯惠然对着干,更不能惹她不高兴,她一不高兴,她就要跑。 对他来说,“送我回去”这话无疑就是冯惠然对他下的“紧箍咒”。 一番僵持下,陆衍之率先投降,搬出新的一套被子枕头:“我睡客房,你睡这里。” 她满意点头,总算愿意打开行李箱,把一件件衣服放进衣柜里,完全没有半点鹊占鸠巢的罪恶感,毕竟人家明明是孔融让梨。 中午喝了一肚子的粥水,傍晚时分,她确实饿到极点,足足吃了一整碗满满的白饭,连肉都吃了好几大块。 陆衍之本来还因为房间的事不大高兴,可见她晚饭吃得津津有味的,一肚子闷火都瞬间熄灭,更是殷勤给她夹菜夹肉,反而自己都没吃多少。 还是那句话,她高兴就好。 陆衍之清理桌上的一次性饭盒,目光不自觉投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人,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甜气泡。 收拾干净后,他擦干双手走近她,而她正削着苹果。 苹果皮削得很薄,而且一圈圈落下,没有断。 “出来四五年,我的刀功还是不错的。”冯惠然难得向他炫耀道,咬下一口苹果,她很是喜欢爽脆的口感。 这话听在陆衍之耳里又是不一样的味道了,如果不是梁云兮,更不是他,她现在还是那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必在委身在一家蛋糕店里,更不用练就一手好刀功。 他抓起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掌心间细细磨着薄茧,顿觉漫天沙尘袭来,在身上铺上一层又一层的黄沙,荒凉又无奈。 冯惠然不明白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但也懒得和他计较太多。 临睡前,她特意锁上房门,还非常警惕地在门后放了张椅子,这样有人开了门她也能听到动静。 但愿一夜安眠。 -- 第一百零八章 阳光的味道染在窗帘上,随风飘了进来。 她张开双眼,黑色瞳孔下是一片清明,完全没有熟睡后的迷茫。 门后的椅子安然抵在那里,丝毫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她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翻过身贴紧枕头,连被子都是他留下的味道。 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她真的可以不在乎吗? 换洗一番后,穿着整齐的她小心翼翼推开房门,两边来回观察了几秒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无人状态下的客厅更让她安心不少。 陆衍之一边单手整理系好的领带,一边沉静地走向客厅。他并不见得睡得有多香,不是床不够大、棉被不够厚,空调马力不够强,而是内心的梦魇在作怪,知道她就在对面房间,只要走几步,他就能见到她。 偏偏他就不敢去实践,因为她会生气。 他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胆量渐渐被禁锢在冯惠然的情绪之下,他慢慢开始顾忌她的喜怒哀乐,她稍稍一不高兴,他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对她,他从最初的不耐烦,变成现在的心痒难耐。 经过红酒架时,他瞟了眼玻璃里映出的人影,呵,面上还算正常。 他顺着食物散发的香味走进厨房,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正在煎鸡蛋,一旁的碟子里还有已经煮好的火腿片和一点生菜。 冯惠然满心放在平底锅里的鸡蛋上,油受热而泛起的滋滋声响持续而低调地磨着她的耳朵,让她无意识屏蔽了外界的任何动静。 “多做一份。” 陆衍之低沉浑厚的嗓音就像一块石头打破她引以为豪的冰墙。她恍然抬头,就能看到伫立在门口的高瘦身影。 今天他穿的是银灰色的衬衫,配的是墨蓝色条纹领带,给人的感觉是一丝不苟,过分严谨,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陆衍之没等她回答就离开了,他觉得他们现在就像普通的情侣或夫妻,她为他做早餐,他只需坐在外面乖乖等着,吃完了早餐他还能帮她洗碗,这样的桥段几乎每天都在全世界重复上演,对他来说却是新鲜感十足,期待值爆棚。 因为他一句话,冯惠然差点把锅里的鸡蛋煎坏了。和他想的不一样,她只觉得他刚才那句话是命令,她就像是他家里的佣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意义。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便宜的着装,再粗略算算他那一身衣服的价钱,她和他有着天壤之别,用什么计量单位测量距离已经无用。 所以,他说的话,她就该听吗? 没过几分钟,冯惠然在他故作冷静的目光下端了一盘子出来,坐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吃了起来。 陆衍之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僵在原地,须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的呢?” “要吃,自己做。”她拿刀叉的手势过了多年依旧标准,说完继续心安理得吃着差点被煎坏的鸡蛋。 她一刀刀割在火腿片上,仿佛也割在他的心头上,只是不见血,不显得那么残忍。 对面的人久久没有发出激烈的反驳,她抬起脸,对上他恼人的目光,淡淡地问:“你生气了?” 他该生气吗?陆衍之知道没必要。他需要为这点小事发怒?说到底,她更有资格恼他,不给他做早餐也是有理有据。 “如果是梁云兮,你就不会生气了。”她轻笑,像是讽刺。 陆衍之拧起眉头,语气里埋着烦躁:“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冯惠然也知道拿死人出来说话实在不妥,但梁云兮偏偏是害死她父母的凶手,还用自杀躲过法律制裁,更将自己推入洗不清的境地,她不该恨吗? “她爱你爱到可以做这么多事,甚至可以去死,这不该说吗?不像我,连做份早餐给你都不愿意。” 冯惠然何止在给自己扎针,更是在陆衍之身上硬生生挖出一个洞。 他的后牙槽紧咬得隐隐作痛,所有负面情绪只能抛到边境,任由沙尘和岁月掩埋掉。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要再揭开自己的伤疤撒盐了。 “为什么不?”她讨厌他故作镇定,故作看清一切且高高在上的模样,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又怎能体会到同样的痛苦。 HaǐㄒǎňɡShùщù(海棠書屋)。CοM -- νíργzω.coм 第一百零九章 陆衍之走了,铁门被大力合上后的余音还回荡在客厅每个角落,他的离开也带走了她一大早的食欲。 喉咙干涩得可以磨出一层砂,她连喝了三杯水都没能缓过来,只能强迫自己把剩下的食物都吃完。 今天她上的是晚班,下午三四点还有很多人还没下班,客流少,于是陈嫣给两人都做了杯水果茶,想打听打听她和陆衍之 昨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冯惠然没有多说,回答得也简单到只剩几个字,陈嫣见她神色恍惚,心不在焉的状态,只好闭嘴还她 清静。 晚上十点半,路上的车流人流渐渐稀疏,周边的店铺的灯光也一一暗了下去,天空的乌密集地挤在一起,快要压下来了。 冯惠然已经忘了第几次掏出手机,屏幕上除去无用的推送,始终都没收到某人的消息。 他说过,以后她上晚班的话,他就来接她下班。 她不领情,就拒绝了。 他很强势地忽略掉她的拒绝。 离下班时间越来越近,她的目光更是频频转向窗外。 “怎样,我看快下雨了,送你回去?”陈嫣拉下闸,掏出车钥匙问。 “嗯……”冯惠然又拿出手机,最后还是放弃打电话给他的想法,跟着陈嫣去停车场取车了。 说不定他只是随便说说,她却当真了。 一场感情里,一旦有人开玩笑了,这段感情就变成喜剧收场了。 她从来没有摸清过他的心思,以后,她也不想再围着他转了。 “你真不用跟大少爷说一声吗?”上了车,陈嫣又问。 “不了,他生气就生气,我等他够久了。”等了十多年,多等一秒都是浪费。 沈阑实在看不下旁边的男人拿起一瓶又一瓶啤酒往嘴里灌,伸手挡下那只又要拿酒瓶的手:“别喝了。” “我已经拿她没法子了。”陆衍之单手撑住额头,酒精并未完全侵蚀透他的理智,却让他的情绪更加低落,一想到那个女 人不痛不痒不哭不笑的模样,他的头快要痛到爆炸了。 “我也想好好对她,可她根本不领情。”她就把自己封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箱子里,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叫,她听不见,对他 也熟视无睹。 是他把她眼里的光芒都耗尽了。 “慢慢来,你不是不知道她怎么过来的,她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沈阑抬手示意酒保送杯白开水过来,给借 酒消愁的男人缓缓。“她永远不会原谅我了,她会跟我回家,大概只是想借这次机会来打发我罢了。”陆衍之低低笑着,混乱 的脑子里一想到这个答案,竟然觉得好笑。 陆衍之呀,这是报应,报应。42ωɡS.て噢м “行了,回去吧,她在等你呢。”沈阑拿他没办法,结了账,就扶起他离开。 “她不会等我,她还巴不得我不回去。”说不定那女人还在家里搬着椅子堵门,然后躲在被窝里忐忑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沈阑无语,车子停的地方有点远,他让陆衍之先在门口等着,他去把车子开过来。 酒精的后劲开始上头了,陆衍之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拧拧鼻梁,倚在墙上撑住有些虚浮的身躯。 这时候,一具温香软玉的娇躯凑了上来,他没看清来人的相貌,但她身上那股刺鼻的香水味却让他清醒了一些。 “哥哥,我身上没钱,你带我去开房好不好?”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在外头待了一晚上都没捕到猎物,正要打道回府的时 候却被她发现这里还有个相貌打扮极佳的男子。 女人的食指在他胸膛上划着圈圈,心里感叹这身材精瘦结实,说不定下面也很可观。 “滚。”陆衍之毫不客气推开了女人,她穿了十公分的高跟鞋,被他一推差点就要摔个狗吃屎。 不过她也不生气,继续追上步伐不稳的男人,挽上他的手臂的同时还不忘露出两颗大水球在他胳膊上蹭着。 “哎哟,你看你走路都走不好,我扶你啦!” 冯惠然回到家时,屋里一片漆黑,意思就是陆衍之还没回来。 她的手机也没有收到他发来的任何消息。 她强迫自己不在意,自己该高兴才对。 睡了一晚不怎么安稳的觉后,第二天,她终于在手机那些垃圾推送消息里发现了陆衍之的踪影。 -- 第一百一十章 冯惠然两眼直直盯着那条推送,迟迟没有点开,连屏幕暗了都没察觉。 脑海里,都是被媒体以戏谑般的口吻写下那句“年轻多金的大老板也难抵大胸辣妹诱惑”的话塞得满满的,她没生气,只觉得恶心。 原来,他彻夜未归,不过是流连在外面女人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等她缓过神来,点开了那条推送。虽然照片是在深夜里拍的,光线模糊,但依稀能看见陆衍之和那个女人亲密贴在一起。虽然没拍到他的表情,但女人不依不饶地拼命粘在他身上,不就说明他也不抗拒这份送到嘴里的肉吗? 男人不过如此。 她关掉手机,转身继续补眠之际,一串并不友好的门铃如同夺命追魂般持续响起。她冷笑,莫不是陆衍之玩到连自家钥匙都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在床上故意磨蹭了许久才慢慢走去开门。 陆衍之昨晚是在沉阑家里的沙发上度过的。 一大早,他手机里就收到了一大堆的不知名来电和各种群发消息,还没等他搞清楚情况,沉阑已经光着脚跑出来给他解释了。 “卧槽!你昨晚和那女人纠缠的画面被狗仔拍到了!” “不是我和她纠缠,是她单方面缠着我不放。”陆衍之纠正他的说法后,用手扒了扒有些凌乱的短发,又给助理打了电话,说自己今天不上班,有事再联系。 “你打算怎么办?估计你公司外已经有一大堆记者蹲守了。”沉阑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刷着底下的评论。 “冷处理,不解释。”他不是大明星,没必要特意开什么记者会来澄清,等这两天风头过了,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劲爆的新闻,那些记者自然无暇再去追踪他这则似真似假的绯闻了。 倒是某个人…… 他点开未接来电和收件箱,来回划了好几轮都没找到想看到的名字。 现在是早上十点,她最好是还没睡醒。 陆衍之脸色铁青,和沉阑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一路上,他思绪万千,不是纠结于怎么和冯惠然解释,而是猜测她会有什么反应。 他希望她在家里大发雷霆,最好是已经端坐在客厅,等他回来,再一股脑地把所有怨气撒在他身上,把他打一顿也好。 他实在不想再看到她无动于衷的样子了。 他不过是希望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有些存在感的。 可惜,事与愿违,他设想的种种场面都没有实现,她不在客厅,平时穿出去的鞋子还在,她没有出去。 陆衍之知道她还在家,心下有些庆幸。换了鞋,他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默默期待她跑出来对他撒气。 等了十分钟,电视上的烦人的广告已经播完了,连续剧里女人的鬼哭狼嚎不断折磨着他的耳朵,他受不了了,关掉电视,直接走到房间前敲门。 “冯惠然,开门。”他沉声道。 门内没有回应。 他抿紧薄唇,手下握住门把往下一拉,才发现门没上锁。 “你不说话我就开门了。”他下了最后通牒,话音刚落就推开了门。果然,她就半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地吃着薯片,曲起的膝盖上搭着一本厚厚的书籍。 她身边又多了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书了。 陆衍之很清楚,这事不妙。 她没有看他,继续翻着页,又往自己嘴里塞了薯片。 “你……” 他正想走过去,她却朝他这边扔了好几包迷你薯条。这时,他才注意到,脚下的地板到处都是零食的包装袋等各种垃圾。 她真的生气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偌大的房间里,寂静在流动,缠绕在陆衍之颈上,试图将他掐断气为止。 她无动于衷,眼珠只追着书中由简单的文字组成的深奥事理打转,可是这些东西却怎么都进不了脑子里,她渐渐变得烦躁,又不得不压住这股躁乱,最后只能狂吃零食。 网上不是说过,吃零食可以带来快乐吗? 她内心的空洞,得吃多少零食才能填满? 陆衍之咬紧牙,眼前的她太过冷静、太过陌生,仿佛要和这房间里的昏暗融为一体了。他有些忿恨,自己就不该去喝什么酒,就不会碰到那种女人,更不会让两人再次陷入迷局。 “冯惠然,你先听我——” “早上,你爸妈来家里找你了。”她合上书,下床将已经吃空的薯片包装袋扔进垃圾桶。 他心里暗骂自己一句蠢材,拿出手机查看,想必他们是看了新闻要上来找他兴师问罪,可他根本没跟他们提过冯惠然住进来的事。 可以想象那场面有多“精彩”了。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他走近钳住她的手,说话的语气有些慌,他怕她听到了什么不好听的,给她自己徒增胡思乱想的机会。 “没说什么。”她朝他扯了下生硬的笑容,拉开他的手一一捡起地上的垃圾。 没有才有鬼! 他又走过去握住她的双手,这时才惊觉,明明房里没开空调,她的手心却冰凉冰凉的。 “你很想知道吗?”她低着头没有直视他,垂下的刘海掩住她的表情,只听她的嗓音悠悠说着别人感受不到情绪的话,“他们差点就跪下来,说是你们陆家对不起我们家,他们愿意赔偿,也愿意登报公开道歉,还我清白。” 那一刻,她麻木了。她从没想过会和他们见面,也没想过那会是怎样的场面,直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却像一根木头立在原地,眼睁睁看这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自己面前不断鞠躬道歉认错。“他们很惊讶我会出现在你家,大概以为我故意潜进你家来复仇吧。”她真佩服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还能笑出声,大概是有些庆幸两老没说出那些“给你两千万,请你立刻离开我儿子”之类的俗套话吧。 “对不起,是我没有事先和他们说……”他说出来的话渐趋低哑,喉咙里的水分迅速蒸发,干涩得剩下荒芜。 去他的自尊心。 要是他早点回来,她何必独自面对这些,明明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他想对她好,可是每走一步都是逼她走向悬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能说什么?说是陆衍之让她住进来的?她觉得好讽刺,活了那么久,连给自己辩解都做不到了。 “是我错,不关你事,我去解释,不是你的问题。”他抱住她,在她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 怀里的她太瘦弱,连笑都是有气无力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拒绝了他们的赔偿,也不需要你们发什么道歉声明。”她埋在他的胸口上,那价格不菲的衬衫还残留很淡很淡的廉价香水味,她觉得恶心,稍稍推开了他。 她弯腰捡起那两包薯片,回到床上:“旧事重提,那些记者只会更加追着我不放,我受够了。” “我知道了。” 知道她对记者有阴影,他敛下眼眉,坐到床边还想和她聊几句,谁知他一动,她反应极快就躺下去拉高被子作势睡觉。 “我困了,麻烦帮忙关下门。”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听他多说。 “昨晚你——” “陈嫣送我回来的,没什么。” “今晚——” “我今天放假,明天再说吧。” “……”他没再说话,眼神深沉注视她并未熟睡的背影,心中百味交杂。 之后,他悄悄绕过去把床边的那些书搬出了房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悄声离开后,冯惠然睁开双眼,瞳孔里一片清明。 说她生气吗?她的心情就像一堆被浇湿的柴,怎么都燃不起来。 心里下着毛毛细雨,如棉的雨丝密密麻麻地落下,密匝匝地打在心头,不疼却难耐。 陆家两老离开前,神情矛盾地问了一句:“你现在还喜欢阿衍吗?你不用顾虑我们,如果你们真的要在一起……” 冯惠然没有多想,很快就给出答案:“我喜欢他有十几年了,已经够了。” 留点力气活下去吧,苟延残喘的人哪来那么多勇气和精力再去单恋一个人。 她说的这番话,陆衍之也从父母那里原原本本地听回来了。 “对她好一点,都是我们欠的。”陆父在电话吐了一口浓浓的烟雾后,嗓音沙哑地对儿子嘱咐道。 “嗯。”陆衍之身体虚浮地倚在阳台栏杆上,天空晕染了深浅不一的灰,连带眼前这片城市也铺上了烟灰色的薄纱,压抑得很。 陆父挂断电话前,又提了一嘴:“回来路上,你妈一直问,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去哪儿了。” 是啊,他当初不懂珍惜她那些大小姐毛病,如今她全改了,他竟还犯贱地怀念起以前那个她。 挂断电话后,一阵烦闷挥之不去,他正要从口袋里掏烟,突然想起那女人讨厌烟味,只好作罢。 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他回屋时经过垃圾桶,顺手把兜里的烟盒扔了进去。 晚上,他点了外卖,冯惠然没意见,两人就在饭桌上各自吃饭,谁都不说话,唯有电视发出的声音替两人消除一部分尴尬。 这时,新闻播了陆氏老板的绯闻,主持人把拍到的照片描绘得有声有色,还不忘调侃几句。 陆衍之本来就不在意媒体怎么说,反正清者自清,但他担心的是面前的女人怎么想。 冯惠然看起来并不在意电视上播什么新闻,碗里的菜还有不少,她要慢慢吃完。 他拿起遥控关掉电视,此时她却不满地问:“为什么关掉?” 问题不在这里好吗?陆衍之拧了拧鼻梁,低声道:“我不认识那女人,是她自己缠上来的。” 他是在给自己解释吗? 冯惠然眨了眨眼,并没有什么反应,拿起筷子把碗里的干辣椒挑出来。 他对她不在乎的态度感到略微慌神:“你听见了吧?” “嗯。”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至少骂他两句也好。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什么说不说的。”干辣椒挑完了,她也饱了,擦了擦嘴,就往房里走。 她不在乎他。 她喜欢他有十多年了,已经够了。 陆衍之脑海里不断回旋着父亲复述给他的这句话,冯惠然喜欢一个人,自然是用尽全力爱,一旦要放弃了,她比谁都残忍。 她怎么可以不在乎?她不能不在乎。 陆衍之收拾干净饭桌后,才走去主卧收拾那个冷血女人。 “有事吗?”冯惠然半躺在床上,之前被他搬出去的书又归到她身边。 “我承认昨晚喝了点酒,但我很清醒,昨晚我睡在沉阑家的沙发上,和那女人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她,她暗暗转移方向往后退,却不小心被那一堆书绊倒了。 “喂!” 他抓住机会,瞬间扑到她身上,她剧烈地挣扎着,偏偏还是被他的长手长腿锢住了。 “你要信我,我就碰过你,真的。”他的神情隐埋在她的颈间,闷闷地说。 冯惠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的身体被他抱得没有挣扎的余地,明明他的拥抱这么霸道无耻,可说出来的话却无助又无奈。 “不管你信不信,我以后只守着你,我谁也不碰。” 他的鼻息有意无意地洒在她的颈间,温热的、令人发痒的,渐渐地,淡淡的鼻息之后随即而来的是逐渐升温的亲吻和肆无忌惮的爱抚。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感觉到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褪去,他的双手和嘴唇在她身上重新烙下一个个印记。 “冯惠然……” “你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喜欢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冯惠然……你什么时候能重新喜欢我……” 陆衍之用尽所有温柔在她身上点燃欲望之际,迷乱之间毫无防备地说出来的这句话却重重惊醒了麻木的她。 那一瞬间,原本已经倔强到不会再轻易掉下来的眼泪猛地汹涌泄下,她双手抵在他胸前,拼命想推开他,又喊又哭的。 “啊……走开!走开!别碰我!呜……”她发现双手推拒不了,两腿也不服气地瞪着,她只想逃……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哭,她的反应太剧烈,他不能就此放开她不管。即使他身体再好,被她不间断使劲捶打也是够呛的。他只好拉起她身下的被子把她裹住,然后手脚并用,像八爪鱼紧紧缠在她身上。 最后,她也许累了,反抗的幅度渐渐弱了,她拉高被子裹住头,在被子下哽咽着,漫天的忧伤化成山野中奔腾的雾气,她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更摸不着该走的方向,像个无助的孩子在原地哭泣。 她强忍住却藏不住泄露出来的断续哭声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防线。她是他费尽心思才抓回来的小鸟,结果她在他设下的笼子里过得一点都不好,继续囚着她,她难过,放走她,他会疯。 “对不起……我、我……”陆衍之手指微颤地掀开她头上的被子,竟然被她趁机咬住了手背。她咬劲很大,牙齿快要陷入皮肉中,他深吸一口冷气,并没有反抗,钻心的痛渐渐也麻木下去了。 “不哭了,你开心就好。”他拉起被子抹掉她脸上的泪水,他从来就不知道,女人的眼泪竟然可以流这么多,被子的一角早已被眼泪沾湿了。 他没哄过女人,也不知道怎么哄女人才对,他只能任由她咬自己的手背和手指,尽量不说话,尽量给她擦干眼泪。左手被她东啃西咬的,破皮的地方不少,但他还是坚持把她抱得密不透风,他不能离开她了。 等她终于累到合上眼皮,安然躺在他怀里,他静静地吻她的脸,吻掉她脸上咸湿的泪痕,吻上她的唇瓣,上面也有眼泪特有的淡淡的苦涩味道,苦得他心里发慌。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既幸福又痛苦的事。 当你要放弃喜欢那个人,你就要割开自己的身体,把那个人的记忆抽离出来,才能重生。 冯惠然对陆衍之余情未尽,但仇恨大过天,那点情在仇恨中发酵,形成畸形的情感。 她怕他、恨他、怨他,却无法真正脱离他。 昏睡中,过去各种记忆都涌上心头,把她挤压得快透不过气了,她就是溺水的人,想爬出水面求救,还是被一波又一波巨浪掩埋回去。 半夜,冯惠然迷迷糊糊地想转身,却惊觉自己好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动弹不得。 她转过头,身后仍在熟睡的男人隔着被子,手脚都缠在她身上,生怕一醒来她就不见似的。 她确实有逃跑的想法。 英气锋利的眉间紧锁,是怎么都消散不去的愁云悔恨。 心尖莫名悸动,食指伸出想替他揉走那股忧愁,最后还是默默收回去了。 她无意间瞄到垂在自己胸前的大手,上面都是深深浅浅的牙印,触目惊心的。 当时他都闷声忍下去了。 她用食指小心地在那一排排牙印上点着,内心是愧疚的,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那份罪恶感又被抵消了一大半。 她终究是无法原谅他的。 终章 六月了,天气阴晴不定,早上阳光普照,下午就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陆衍之手上的牙印已经结痂,渐渐消去,但冯惠然的心仍然漂泊不定,根本不敢回头看过去那片满目疮痍。 傍晚七点,陆衍之下班后就驱车来到店外,叁个半小时后,冯惠然就能下班了。 “嘟嘟,早了一分零八秒,看来今天的路段比较通畅哦!”陈嫣看到一如往常在对面停泊的豪车,笑着说道。 冯惠然低头不语,忙着把蛋糕打包装好,再用丝带系上蝴蝶结。 自那天以后,他每天一下班就跑来这边等她,他不会进来,也不会用手机和她联系,就静静坐在车里,也不见他下车到处走走。 到点了,他便下车,牵着她的手过马路,给她开门上车,一切自然得像普通情侣会做的事。 “你好!外卖到了!” “谢谢,辛苦了!”陈嫣上前接过外卖小哥手里的外卖,揭开包装盒,饭菜香气扑鼻,令人食欲大振。 “满香楼的香辣炒虾和杂菜煲,今天的菜真不错……” 冯惠然瞟了眼可口的饭菜,又看了看马路对面的那辆车,心里五味交杂,不知从何说起。 这些饭菜都是男人点的,多亏他,她们这段时间剩下不少饭钱,还吃胖了不少,毕竟他给她们点的都是最好的。 “你要不要去问他有没有吃饭?反正菜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陈嫣能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于是抛出话头。 “……我不问。”冯惠然表现得很冷漠,夹起一只虾放进嘴里细细嚼着,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情绪。 那天以后,他不停给她解释澄清那件绯闻,生怕她不相信似的。 其实,她相不相信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她早已不围着他转了。 因为这件事,陆衍之多少能体会到冯惠然被梁云兮诬蔑陷害时,没有人相信她的绝望了。 那时候,他甚至直接认定她是凶手,肆无忌惮地伤害她,逼得她走投无路。 而现在,她仅仅不想搭理他,他就难受到无可言说。 报应不会不来,早晚而已。 陆衍之坐在车里,远远望着坐在店里吃饭的她,明明就隔着一条马路,他和她仍然无法走到一起。 十点半,陆衍之下车朝她们走来,帮她们拉下店门的铁闸,然后习惯地牵起她的手。 陈嫣捂嘴偷笑,和他们道别后就离开了。 雨在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就停了,车窗还沾了不少水滴,沿路的霓虹灯和路灯在大大小小的水滴上折射出不同的光,像极了星空。 “之前……谢谢你的鸡汤。”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亮起的时候,陆衍之耳边忽然传来比蚊子的叫声还要小的道谢。 车里本来就安静,连音乐都没有,所以他听清楚了,但他不惊讶,大概是陈嫣故意告诉她的。 “没什么,应该的。”陆衍之还想转头看清她的表情,绿灯却在不应景地亮起,他把注意力放回前方,毕竟以后还得留着命和她过日子。 听陈嫣说起的时候,冯惠然还是不敢相信,难以想象他一个大男人在厨房宰鸡熬汤的画面。 更何况是为了她。 “明天开始,我都上早班,你不用来接我了。”她打开手机,把之前设在下午的闹钟删掉,重新定了早上起床的闹铃。 “嗯,我送你。”他没问为什么,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这到底是好是坏?他不清楚,主动权仍在她手里,他只有被动的份。 冯惠然换了早班,每天都要六点半起床,八点前赶到店里做开店准备,陆衍之九点才上班,却也乐意陪她六点半起床,送她去上班。为了答谢他,她总会拿新鲜出炉的面包和牛奶给他做早餐,这举动虽然说不上什么,但对陆衍之来说已是天大的幸福。 她下班早,每天都先去菜市场买菜回去做晚餐,她胃口小,可是每次总会“做多了”,只好勉为其难叫他来帮忙“收拾”。 虽然冯惠然对他还是不冷不热的,但他们现在过得跟普通小夫妻似的。 陆衍之明白不能强求的道理,对于现状,他已经非常满足。 日子细水流长,一年之约快到期了。 陆衍之总在提心吊胆,当初他提出这个约定无非是拖住她要离开的步伐,如今,她还记得吗?她还会离开吗?他心里没底,也不敢贸然去问。 一番翻云覆雨,汗水淋漓之后,陆衍之并没有立刻抽出欲望,仍然深埋在她体内,身躯紧贴在她背后,薄唇在她后颈缠绵悱恻中,不舍得离开。 “出去……我要睡了……”冯惠然原本疲惫的身体被他弄得酥麻,睡意更加浓重。 冯惠然不抗拒陆衍之的求欢,每次不是被他做晕过去就是做完倒头就睡,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人肉按摩棒,自己爽过就是了,根本没有在乎过他的感受。 陆衍之自然是不满的,离两人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越是惶恐。这女人没有任何表示,他怕她趁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跑了,以后就找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像惩罚般用力撞击女人的敏感点,大手也毫不怜惜地大力搓揉着她胸前两颗肉球。 她今晚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干脆把她操得下不了床,让她永远离不开他。 “嗯呃……嗯啊啊啊……陆衍之你又发什么神经……啊,那里不要……呜呜呜……”她手指缠住身下的床单,嘴里尽是羞人的娇喘呻吟。 “……”他没有说话,抿紧下巴,继续快速挺动坚硬的性器往湿漉漉的小穴里横冲直撞。 男人将近凌晨四点才放过她。 完了四肢都缠在她身上,害她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 过了好久,冯惠然还没睡醒,只听见耳边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句话:“冯惠然,我们结婚吧。” 那是你的陆衍之的声音,她不会认错的,可是,他在说梦话吗?他要和她结婚? 他怕不是疯了。 她睡得迷糊,像小猫般凑近他身上取暖,完全不当一回事地说:“等我快死了再嫁给你。” 猛地,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嘴就被男人的深吻彻底封住,这个吻比以往都要狂烈火热,她根本招架不住。 陆衍之再也不管了,他认定她这话就是答应他的求婚,她不会再离开他了。 “记住你说的。” “唔……”还没等她回话,他又把她吻得透不过气。 “冯惠然,我以后都对你好,都听你的,你别跑了。” “神经病……” “呵……” (正文完) (作者的话) 以后都会很忙,可能都没什么机会更新了,就到此结束吧,谢谢大家半年多来的支持鼓励建议,谢谢大家包容我的任性,非常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剩下两篇大坑会看情况更新的。当然会有人嫌弃我的文太清水,所以我也会重新考虑挖坑地点,希望大家可以给点意见!谢谢大家~ 番外一(修) 陆衍之和冯惠然同在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年,两人早已过了耍小性子的年纪,直到现在都没扯证,连小孩都没有。 旁人都看得着急,尤其是陆家两老,但他们对冯惠然始终抱着沉重的歉意,所以都不敢说什么,只能一味叮嘱儿子照顾好她。 当然不忘旁敲侧击。 陆衍之面上点头应着,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使两人做过最亲密的事,她也没有原谅他。 冯惠然和他一起后,就辞了工作,每天不是在家看电视剧,就是去找陈嫣和沉珊喝下午茶,还经常出外旅行。 她打算去塞尔维亚,一个欧洲小国,听说那里景色很美,她想去见识见识。 不过她的旅行计划里从来没有陆衍之,他也不恼火,反正她去,他也偷偷跟着,总在异国他乡上演一场“有缘相见”的老套戏码。 他回到家,看到她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老港剧。 “吃饭了吗?” 他坐到她身边,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完全当他是空气。 多年过去了,他也习惯了她的不冷不热的不理不睬。 “嗯,煮了咖喱,放在冰箱,要吃自己处理。”她望了望墙上的钟,今天他好像比以往晚回了一个小时。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怕她多想,他就坦白:“我回了爸妈那里。” “哦。”她转过脸面对他,他已经四十岁了,岁月待他非常宽容,除了几条很浅的鱼尾纹外,增添更多的是成熟稳重的气息。 “我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 还没等他说话,她就把他想说的都回答了,毕竟这话题一年总要出现几回,她也懒得更改答案了。 “我知道,听你的。”陆衍之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但再听她亲口说一遍,心里还是有些沮丧。 他也不想逼她,虽然没名分,但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 “我已经叁十七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总感觉皮肤没有以前紧致滑嫩,胶原蛋白随着年龄增长在流失,真的好可怕,“今天起来我又拔了两根白头发。” 言下之意,她不想当高龄产妇。 他听得心下一揪,把她抱进怀里,下巴贴在她的头上,嗅着淡淡的香味,越觉得酸涩,“别乱拔白头发。” “哪个女人愿意顶着一头白发到处晃,女人都想青春永驻。”她淡淡地说,顿了会儿,又喃喃细语,“你找别人给你生小孩,那样我也可以自由了。” “冯惠然!” 他很久没直呼她的全名了,还是带着很重的语气,这下差点把她吓住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两人额头贴着额头,眼睛根本无法闪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吗?”她最好能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我们纠缠了快大半辈子了,还不够吗?或许你现在对我还心存亏欠,一直迁就我,但再过十年呢?等大家都开始当上爷爷奶奶,逗着孙子孙女的时候,你就会埋怨我拖着你,不识相,那请问,到时候我拿什么来补偿你?” 她倦了,玩了十年的过家家游戏,何时才到头?那就让她亲自叫停吧。 听完她这番有条有理的滔滔大论,陆衍之就好像挨了十几刀般难受,这女人从头到尾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当成一场交易! 最后,他放开了她,回到房里,不久她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之后两人都一言不发,陆衍之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晚饭都不吃,甚至搬出一套床被放到客房。 冯惠然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姿势坐在客厅看剧,一晚上又把一整部剧看完了。 睡觉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不习惯这份空荡荡,以往他总要搂着她入睡,好像不这样做就睡不好。 辗转反侧多少回,她实在受不了,下床去厨房倒水喝。 厨房的灯亮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陆衍之背倚在料理台喝啤酒,一边的塑料袋里还有两罐。 自他们住在一起后,她已经很少见过他在家喝酒,冰箱里也从来不存啤酒,想来也是他叁更半夜跑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回来的。 两人四目相对,却无言以对。 她越过他,拿起水壶往自己的杯里倒水。 “不生就不生,再过十年二十年,就算别人都已经当上爷爷奶奶,我都不会埋怨你,更不会怪你拖着我,我就愿意被你拖。” 不知何时,他已经在她身后,俊脸埋在她的颈肩上,低声念着。 她垂下眼帘,喉咙被铅块哽住似的。 “与其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生小孩,不如我们一直过两个人的日子,冯惠然,我真的不后悔。”或许过了这么多年,她还不愿意相信,他也只能用时间和行动默默证明。 “你喝醉了。”冯惠然抓紧手里的玻璃杯,清水荡漾,像极了她的内心活动。 “你男人酒量好,而且我就喝了一罐。”他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馨香,忍不住抱紧了她。 这么多年,在他悉心照顾下,她渐渐长肉了,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不少,虽然她经常说自己肚子上赘肉多,但那也是他努力照料她的证明。 爱人渐渐变得圆润,他倒是非常自豪。 “再过几个月,我就四十一了,你叫我还去哪里找个能陪我过完这辈子的人?” “你有钱有势,没什么做不到的。” “你这么急着甩掉我,是嫌我老了?” 他猝不及防地捏了捏她腰间的小肉肉,害她忍不住叫出来。 “你疯了吗!” “我早就疯了,没人会要我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抛下我……” “……” “你最好不要原谅我。” 最好一直折磨我,折磨到我死为为止,这样你就不会离开了。 “……”她心想,这老男人真的疯了。 (心血来潮写了个小番外,其实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了,反正急的也不是她╮(╯▽╰)╭) 番外二(结局) 冯昕,二十一岁,a大学生。 从一年前开始,周末她就会去某区的别墅打工,主要工作是打扫卫生和做饭。 别墅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今天早上十点,她到达别墅,按了门铃,开门的是陆衍之。 “早上好,陆先生。”陆衍之虽然头发灰白,但样貌保养极佳,连身板都挺得笔直,一点都像将近八十岁的老人。 他点了点头,侧过身让冯昕进去。 “你待会儿可以帮我去春风路那家店买块蛋糕吗?”陆衍之礼貌地问。 “好的,还是草莓蛋糕吗?” “嗯,”他徐步走到落地窗前,盯着在小花园正晒太阳的老太太,多年历练而犀利世故的眼睛也变得忧郁起来,“她最近都没什么胃口。” 她顺着老先生的目光望过去,冯惠然一如以前地躺在摇椅上,花白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银光,她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回忆什么很开心的事。 出门前,陆老先生又给她念了好多需要买的东西,她还得拿出手机记下来,看了下清单,无一不是冯惠然爱吃的东西。 在冯昕的印象里,陆老先生是一位极少话的人,但一提到和冯惠然有关的事,他就不得不唠叨起来,比如她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喝温牛奶、讨厌青瓜喜欢生姜、沐浴露洗发水都喜欢某某牌子之类的…… 她不由得感慨,陆老先生真的把陆老太太的喜恶都摸得一清二楚,或许这就是共同生活大半辈子的默契吧。 有一回,冯昕和冯惠然在花园闲聊,无意聊起把冯昕招进来工作的事。 冯惠然笑了笑,眼眉间都是风吹过的温柔:“老头说你和我一样,都姓冯。” 就这个原因?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也没继续问下去。后来仔细想想,她在这里打工那么久,都没见过有人来探望过他们,大概是他们的子女都很忙?又或者是自己总是和他们错过? 今天的午餐是冯惠然做的,以往都是她或陆衍之做的,不过冯惠然的厨艺很好,连一向只吃一碗饭的陆衍之都吃了整整两大碗,还被冯惠然说了。 “小心吃撑了闹肚子,明知道自己也不是年轻人了。” “不吃完怕你生气。” 陆衍之轻轻摸过她的手背,眼里满是温柔。 这时冯昕才发现两人手上都没有戒指。午饭后,冯昕负责收拾清洗碗筷,冯惠然坐在客厅看电视。 陆衍之端了一份草莓蛋糕过来,说:“你今天吃得不多,会饿的。” “我不饿。”她最近总感觉身体飘忽忽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去医院看了下,医生又说没什么问题。 “吃点蛋糕,里面有很多草莓。”陆衍之知道她爱吃草莓,所以很久以前和春风路那家店的老板打好关系,每次去买蛋糕都加点钱让他多放点草莓。 看到喜欢的东西,冯惠然眼里不禁露出了期待,但快乐很快又消失了:“可是我吃不完。” 明明以前的她能吃一大块的。 他刺下最大的那颗草莓放到她嘴边:“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我吃。” 她点头,默默吃下草莓,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漫开,不禁感慨,几十年前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和陆衍之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吃着他喂过来的蛋糕。 陆衍之知道她爱吃草莓,不爱吃奶油,于是尽量剔掉奶油给她吃,等她吃饱了,蛋糕全是坑坑洼洼,让人提不起食欲。 他倒好,拿起她吃过的叉子,从容地吃完剩下的。 冯惠然见状,问出几十年来的困惑:“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他抽出面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不爱吃,但不能浪费。” “对了,下个月我就七十八岁了,你要给我送什么礼物?”他习惯性握住她的手,语气里有些兴奋。 她的手,从二十多岁的白皙光滑,渐渐变得粗糙发皱,到现在变得更加瘦弱无力,他都能感觉到,每一次触碰,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把她照顾好。 过去几十年,无论他耍什么手段,甚至是央求,她都不愿意给他送礼物,最多最多就跟他说句“生日快乐”。 可是他每年都在期盼,一盼就盼到七十八岁。 听了他的话,她转过脸望向他,忍不住抚上那张和她一样布满皱纹和沧桑的脸庞,他的双眼并没有因为岁月变得浑浊,依旧清亮,深藏睿智。他对她,总是抱着期待的。 她的嘴唇上下微微张合了两下,顿了顿,似乎在纠结什么。 最后,陆衍之听到她说的,不禁皱起眉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你再说一遍?”喉结在颤抖,他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怕她下一秒就离开。 虽然他握得她很痛,但她久违地感觉被人紧握在手心的感觉太好了。 “下个月,我们去领证,不会被人笑话吧?”她吐出标准的字句,清晰地再次传达自己要表达的。 活了大半个世纪,陆衍之终于可以当新郎了。两个星期后,冯昕再次来到陆家,这次还带上了单反。 今天她不是来打扫卫生的,而是给陆衍之和冯惠然两位老人家拍照的。 陆衍之在聘用她的时候就看过她的简历,知道她的特长是摄影,所以干脆叫她来帮忙。 当她好奇地问起拍什么照片,陆衍之轻笑地说了句“拍结婚照”,顿时把冯昕吓住了。 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这两位老人家竟然还没结婚…… 今天的冯惠然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颈上还戴了一条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宝石项链,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民国时期知书识礼的上流老太太。 陆衍之则是一身简单的西装,显得更加挺拔俊气了。 拍摄的地点就是别墅,两人都不讲究什么,就在别墅的每个地方拍一两张照片。 冯昕建议他们可以聊聊天,这样可以放松下来,拍的照片会比较自然。 在花园拍的时候,冯惠然坐在摇椅上,陆衍之单脚跪在一侧,勾起她颈上那条吊坠,梨型的红宝石在阳光照耀下更加璀璨清澈。 “我还以为你当时把它丢了。”他故意大喘一口气,笑得很是灿烂。 她也笑了:“当时我想以后走投无路还能拿它换钱。” “谢谢你没有这样做。” 冯昕一边拍一边听他们说的话,感觉今天的陆老先生比以往都要开心,笑的次数更多了。 一星期后,陆衍之的生日到了。 今天,他早上六点就偷偷起床了,好好洗漱一番,又找出了全新的西装和鞋子,还打算给自己弄个最正式的发型。 因为冯惠然答应了,她今天要和他领证。 七点半,冯惠然平时都在这个时间醒来,他把自己收拾一番后回到房间,却见她仍然在床上睡着。 他走过去躺回床上,在她耳边悄悄说:“陆太太,快起床,我们要去民政局办正事。”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衍之以为她听不见,连着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他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甚至有些不敢触碰她。 房间太过安静,太过孤寂,空虚到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他才愿意伸手抱住那具已经没有温度的躯体,脸庞埋在她的肩上,想借点温度给她,想让她醒来说他,想听她说他像个老小孩。 “冯惠然,你说的,我七十八岁这天要和我结婚的。” “你为什么要说谎?” “你好残忍……”他用沙哑的声音念出一句句她永远听不见的埋怨和责备,她太狡猾了,为什么不等他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么恨他?连一句再见都不说。 一辈子的爱恨情仇,在这一天都化成了倾盆大雨,打在老人心上,也模糊了他的眼,他再也找不回她了。 冯昕参加了冯惠然的葬礼,她没想到记忆中那个慈祥的老人说走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葬礼上,陆衍之似乎在一夜之间老了好多,连背脊都不再挺拔,眼神也黯淡得像一盆死水。 瞻仰遗容的时候,冯昕发现冯惠然的手上戴了一个很小巧精致的戒指,但款式很过时。 陆衍之手上也戴着一个同款的,谁也不知道,陆衍之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准备了戒指,他在等冯惠然点头。 这一等,终究等不到了。 后来,冯昕没有留在陆家工作,但她把他们拍的照片都洗出来,装进相册交给了陆衍之。 那天,陆衍之难得和她聊天,还拿出手机对她说:“那个老太婆走之前还给我发了条信息,里面全是骂我的。” 说完,细细碎碎的沙哑笑声从老人嘴里发出,像是对那个老太婆发出的反击。 冯昕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因为她看见这老人眼里满是泪光。 “她明明可以直接开口骂我的,明明我就睡在她旁边……” 冯昕离开后,陆衍之仍然躺在花园的躺椅上,只因为那是冯惠然最经常待的地方。 他翻开相册,一张张照片映在他心上,浑浊的眼泪一滴滴打在手背上,无比滚烫。 很久以前,年轻的陆衍之第一次对年轻的冯惠然说:“我们结婚吧。” 冯惠然冷笑,不屑地说:“等我快死了再嫁给你。” 陆衍之也回以冷笑:“记住你说的。” 番外三 人走到某个节点,就开始送别的旅程。 “你说,我们两个谁先走?” 某一天,冯惠然坐在崭新的别墅里,抬头望着璀璨的水晶灯饰,突然问道。 “呵,你能去哪儿?”陆衍之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拿了手机走到花园打电话。 聊了五分钟后他才回来,她却保持着五分钟前的姿势,头靠在沙发背上仰着,眼睛眨了眨,并没有要变换姿势的意思。 他走到她身后,修长的影子完全把她覆盖住了。 她好像就没办法逃出他的五指山。 “如果我先走了,你会怎么办?”她不放弃地追问。 “如果我先走了,你会开心吗?”他弯下腰,与她的脸只差了十公分不到的距离。 她对着他好看的面容出了神,他先走?这个男人纠缠了她十几年,两人之间已经不是用什么爱恨就能分得清了。 “至少……”她抿了抿下唇,诚实地告诉他:“至少我不会哭。” “不错。”他低头吻了她的额头,以作赞赏。 晚上,一番酣畅淋漓的翻云覆雨之后,他抱起她进了浴室清洗。 浴缸里,她疲惫地倚在他身上,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每个角落游移。 “我是谁?”他搓洗着她白嫩的乳房,薄唇贴在她耳边略带挑逗地问。 “你是……混账。”她用仅剩的力气拍掉那只想要作乱的大手,最后还是被他拉入怀里亲吻。 “唔……” “答对了。”他轻笑,在她光滑的肩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牙痕。 “如果我先死了,你别跟着我。”她拉起他的手仔细端详,长着薄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指甲都修剪得非常整齐干净。 他用另一只手从前面环过她的颈项,看着两人相合的手掌,语气里氲着微怒:“我们还能活很久。” 她为什么这么执着生不生死不死的问题。 “没人永远存在,”她放下他的手,又被他反过来握在掌心里,“总之,我走了,你别跟着我,我不想连死了都被你缠着。” 说得他就会跟着她一起死似的。 陆衍之听见了,面无表情地把她抱出浴缸。 “我陆衍之又不是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冯惠然你实在想多了。”说完,他把她抛到床上,覆上她的身体,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折磨。 想多的人笑了,乖顺地抱住男人悄悄地说:“你说到做到。” 后来,谁都没想到,曾经的气话,竟然会变成余生的承诺。 陆衍之推开门,提起一大袋食材走进厨房。 “我上星期做了身体检查,刚去拿报告,医生说我身体非常健康,多活十年都没问题。” 他翻开袋子,把东西一一放进冰箱。 最后,他拿出两只苦瓜,突然笑出声。 “这苦瓜是对面小洋的外婆送我的,最近她总是给我送很多吃的,你没想到吧,你一不在就有女人盯上我了……” “小洋的外婆好像比你还小五六岁。” “别担心,我对她没兴趣,也不想谈什么黄昏恋。” 偌大的厨房里,陆衍之自顾自聊着,在他自己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今天的午餐,他做了蒸鸡蛋和梅菜肉饼。 吃饱了,菜还省一半,他做惯了两人份,再做回一人的分量怎么都拿捏不准。 下午,他端出蛋糕坐在摇椅上,今天的风有些大,他不得不多穿上一件外套。 “这草莓不怎么新鲜,可能是因为现在不是草莓的季节。”他机械地咀嚼着。 回应他的是风声。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不喜欢吃奶油,那口感很奇怪,而且很腻。”为了证明他的说法,他故意挖了一大勺奶油放进嘴里,最后还是拧着鼻子硬吞下去。 “昨天我打开了你的手机,你的密码太简单了,我一下就解开了。” “我又打开了你的听歌软件,一整晚都在听你听过的歌。”他把吃干净的碟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缓缓躺下去。 天空很澄清,飞机划过的痕迹都清晰可见。 “我听了一首歌,有句歌词很有趣: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对这个世界有了期待。” “我听了一遍就不敢听了,不知道你听了多少遍。” “冯惠然……” “你说的我都照做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