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1935》 分卷阅读1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1 《他的1935》乘风老客 文案: 1935年,祁斌的父亲死了,赵支言将他聘为校刊编辑,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险象环生的。 一场惊心动魄的遭遇,慢慢掀开两个人的心,敢于正视双方的爱情。 其实也是值得的一年。 "我们的心都是脆弱的,因为里面住着人,所以才坚强。"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斌,赵支言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1章 01 1935年,祁斌16岁,这年他爸死了。 得知消息之前,他坐在小平林初中的教室里,正在写一封信。 来送消息的,是他的弟弟祁连。祁连像一只落单的鹅,伸长了脖子在校门口等着他哥,看见他哥身影时,话没说一句,先垂着脑袋哭了。 祁斌远远看见祁连哭,心里就涌起了不好的预感。祁连比他小一岁,长得虎背熊腰,从小吃苦受累,祁斌就没见他哭过。他飞快走过去,扶住祁连的肩,问:“出什么事了?“ 见祁连哽咽着说不出话,祁斌急地跺脚,把人拉到一边,又问:“到底怎么了?” 祁连耸着肩,擤了一把鼻涕,哭着说:“爸、爸昨夜被土匪打死了。” 祁斌吓的后退一步,瞪大眼睛看着祁连,“怎么会呢?” “我昨晚出去撒尿,看见土匪牵我们的牛,就追上去了。爸听见动静出来,不知怎么就跟土匪争起来,然后、他们就动手了...” 祁斌听的又痛又怒,忍不住呵斥了祁连一句,“不就是一头牛,他们牵就牵了。” “没了牛,怎么种田?”祁连抬高了声音,神情有些委屈,他张了张嘴,咽下了后半句,“不种田吃什么,你跟三娃的学费怎么来?” 祁斌无话可说,揩去脸上的泪水,把布包推进祁连怀里,握住单车扶手说:“我们回家。” 祁连双手在裤管上搓了搓,接过布包,打着哭嗝跳上单车后座,抬头看见他哥一张白脸被春寒冻的通红,眼眶好似打了胭脂,就又跳下车,把布包还给他哥,说:“还是我来载你。” 祁斌不跟他抢,用布包轻轻打了下祁连的背,“走。” 祁斌跪在祁家堂屋的地上,梦游一般地看着面前这具尸体——尸体的脸被砸得稀烂,他不相信这是他爹。 过了好一会,他打了个冷颤,慢慢摊开尸体的左手,看到了手心上的疤,忽然哭了。 七岁那年,他爹送他去学校读书,来回路上总遇上日本人。有一次,一个结伴的小男孩,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们,被他们拉到路边给活活打死了。祁斌害怕,之后就不敢再去学校。他爸就用竹片给他削了把刀,说能扎鬼子。祁斌小,贪玩,鬼子没扎着,先在他爹手心上扎了个洞。 祁斌回学校的前一天夜里,祁林咬着手指站到他房门口,也不说话,只是愣愣看着他大哥。祁林是老三,头大身瘦,还在吃奶时他妈就死了,他爸说他长成一幅老鼠样,是小时候饿狠了的缘故。 祁斌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他站在那不动,就主动挥手叫他:“过来。” 祁林没动,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向祁斌,亮出手中的书,他神色有些怯弱,语气却并不动摇,“大哥,我想读书。” 祁斌一愣,脱口而出,“你不是在读书。” 祁林不说话,直直看着祁斌。他瘦,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祁斌看着那双眼,蓦然读懂了里面的内容——他爸死了,他怕读不起书。 那一刻,祁斌有些羞愧难当,好像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他们的大哥。他揉了揉眉心,闭上有些发酸的眼睛,然后看回祁林,笑着对他说:“不要怕,大哥会送你读。” 祁林听了这话,好像笑了一下,祁斌看不清,就见他跑着回了房间,手中的书一甩一甩,很快乐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看着手中的书发了会呆,起身把架子上的布包取下,将里面的书都倒在夹被上,然后他看见了那封没有写完的信。 信是写给赵支言的。 祁斌文章做的好,他的国文老师蒋周文,认识南山师范的赵支言,就把祁斌的文章寄给他看。赵支言正在创办校刊,收到祁斌的文章如获至宝,便跟祁斌联络上,一来二往,两人通了不少的信。 赵支言会给祁斌的文章做一些批注,他的批注总是很短,却又直中要害,犀利之中带着幽默,令人看了不会觉得难堪。祁斌是很崇拜他的,想过初中毕业就去南山师范念书,会一会这位神交已久的赵老师。 祁斌翻出赵支言写给他的信,从第一封读到最后一封,又从最后一封读到第一封,再一封封的整理好,放进抽屉里。 春夜如缎,几颗疏星挂在天际,像是美丽衣服上镶的钻石。祁连刚拉完屎回来,就见他大哥蹲在天井边,捣着地面。 “哥?”祁连揉揉眼,跟着蹲下。 祁斌拍着新土,有点喘,“我种了棵月季。” 祁连半睁着眼,看着那颗只有四片绿叶的月季苗,有些不明所以,于是不耻下问,“做什么要种棵月季在这?” 祁斌站起来,抠出指甲缝里的泥土,拍着手说:“干活。” 祁连粗枝大叶,此时只觉莫名其妙,也没觉察出他哥的异样,摇头晃脑的回去睡了。 日子像是没打油的齿轮,转的痛苦,却也不做停留。 祁斌跟着祁连干了一个多月的活,被祁连变着法地折腾,干什么活在祁连眼里都是碍事。 祁连是心疼他哥。 听他哥说不回学校读书,祁连是暴跳如雷的发了脾气,但他哥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得要跟着他种田,双腿长在他哥身上,他不去学校,祁连也奈何不了,只好兀自生了一个月的闷气。 这会见祁斌腿上被蚂蝗咬的像是得了天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被春风一吹,就又嗖嗖地窜上来了。 他突然一拍饭桌,说:“你还是回去读书去!” 力气过大,小木桌被他拍的摇晃两下,大有塌了的架势,祁林赶紧将碗端起,咕噜两口喝下碗里的粥,睁着大眼看着祁斌。 祁斌用薄荷叶涂了腿上的伤口,顿时一双大白腿就青红相接,色彩斑澜起来,他听祁连又是老跳重弹,头也没抬,淡淡地说:“我去给月季浇水。” “我去。”祁林唰的站起来,将哥哥们的碗收拾走,端着木盆去井里打了水,蹲在门口洗碗,又用洗碗水浇了他大哥种的那株月季——这月季居然给种活了,还抽了几支新芽。 祁林浇了水,将碗放进盆里,看见他大哥坐在井沿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他犹豫了下,坐到他身旁,抬着头看着那枚圆圆的银盘。 “今晚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2 的月亮好亮,要有好事发生了。”祁斌双手撑着井沿上,歪着头说。 祁林没搭腔,看了他哥一眼,端着木盆回屋了。 “今晚确实有好事。”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祁斌扭过头去,看见蒋周文朝着他笑,他身边还站着一人。 祁斌连忙站起来,惊喜万分,“蒋老师!” 蒋周文笑哈哈地上前两步,背着手从头到脚打量了祁斌,见他一身破皱的粗布麻衣,身上还有股泥土的腥味,便摇头,带着点惋惜说:“可惜了。“ 祁斌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好笑了下,目光瞄向站在蒋周文身后的人。那人穿着西服,戴着一幅眼镜,看上去很摩登,发现祁斌看过来,便礼貌地冲他一笑,同时打量了祁斌两眼。 不知怎么,祁斌就感觉有些狼狈,红着脸收起目光,略微的低下头。蒋周文站到祁斌身侧,指着那人与祁斌说:“祁斌,这就是赵支言老师啦。“ 闻言祁斌猛地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支言,一幅十分受惊的模样,舌头好似都捋不直,“赵、赵老师?“ 蒋周文见他这幅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赵支言也跟着轻笑了声,向祁斌伸出手,“祁斌你好,我是赵支言。” 祁斌脸红的更加厉害,好像不是站在月色里,而是被烈日炙烤着,他快速的在衣服上搓了搓手,虚虚地捏了下赵支言的手指,算是握过手了。 赵支言便微笑着多看了祁斌几眼。 祁斌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的不知所措,一时间也忘了请两人进屋。祁连听见说话声,伸出头来一看,他是认得蒋周文的,这时就兴奋不已地拉住蒋周文,连拉带拽地把人请进了屋。 他巴不得蒋周文把他大哥哄回学校去。 祁斌叫祁林去倒水,自己借机打了水又洗了把脸,低头在身上嗅了嗅,觉得还不是很臭,才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坐到了赵支言对面。 方才月光下,只能看清人的高矮胖瘦,这会灯下一看,祁斌才发现原来赵支言这么年轻,人这般体面,登时就自卑起来,不敢再看他一眼。 赵支言自在放松地坐在竹椅上,手里端着祁林倒的水,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我听说了你家的事,”他忽然开口,对祁斌说,“节哀。” 祁斌眨了下眼,鼓起勇气又看向了赵支言。赵支言坐在灯下,昏黄的光打在他身上,令他显得格外温柔,祁斌忽然觉得委屈,就点了下头。 赵支言放下手中的水杯,倾身靠近祁斌,“想不想跟我,一起做《育树》?” “您创办的校刊?”祁斌瞪大眼,看着赵支言问。 赵支言低头笑,边点头边说:“对,就是那本难产的校刊。” 刚从祁连那儿脱身的蒋周文,进来正好听着这么一句,忙接话:“祁斌啊,赵老师很喜欢你做的文章,认为你很有潜力。他缺人,你过去正好可以帮忙。” 祁斌听了前半句话,脸红心跳,后半句都没听进去,他飞快地看了赵支言一眼,垂着脑袋小声说:“嗯,谢谢赵老师。” 第2章 第2章 02 赵支言养了一株白色丽格海棠。 祁斌来找他的第一个早上,就见他提着水壶在阳台上浇水。 听见祁斌叫自己,赵支言从花后伸出脑袋,笑着朝祁斌招手,“来啦,快上来。” 赵支言住在南山教师楼的二楼,楼房又旧又破,人踩在楼梯上,还会发出嘎吱声。不过赵支言的房间倒是干净,只是哪儿都扔着书,书多到令祁斌有些惊奇。 房间不小不大,中间用蓝色帘子隔开,外面摆着一张沙发,沙发配着两把椅子,窗下有张书桌,书桌上堆满了书。帘子后应该是床,祁斌看不到,也不好意思看。 赵支言洗漱完毕,从卫生间里出来,边擦头边招呼祁斌,“随便坐。” 他穿着白衣白裤,头发软软地垂在额头上,也没戴眼镜,祁斌愣愣地看了会,觉得这人陌生的很,于是便局促起来。 赵支言摸着眼镜戴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起烟,见祁斌还站着,就迷惑地看向他。 那晚他没看清祁斌的五官长相,这会大白天见了,惊觉原来他长的这般白净好看,这年头在他那样的家里,还能长出这幅模样来,可见底子多好,被照顾的多好。赵支言微微眯起眼,目光飘向阳台上的海棠花,都是尤物,要费人心思的。 “坐。”他弹掉烟灰,指着对面的椅子对祁斌说。 祁斌坐下,背绷的笔直,垂着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看。 赵支言觉得好笑,就笑出声,说:“你又不是来接受批评教育的,怎么紧张成这样?” 祁斌掀起眼皮看赵支言,见他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了,“没有。” 赵支言不再跟他纠结,掐灭了烟,站起身走到书桌前,自乱七八糟中翻出一本书,递给祁斌,“这是我在信里跟你提到过的《新青年》。” 说到书,祁斌立马放松下来,他双手接过,拇指划过书页,扇起一阵风,吹开他的刘海。 祁斌笑着对赵支言说:“太好了。我在小平林没找到这书,还没看过。”翻开第一页,见上面写着‘赵支言’三个潦草的字,又说:“我还写信想请你给我借一本。” 赵支言斜靠着书桌,右手撑在桌面上,闻言笑着侧身,“哦?我没收到。” 祁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笑,“我还没寄出来。”天真的模样让赵支言深深地收进眼底。 见他肯说肯笑,赵支言放下心,拍着手说:“学校里没多余的地方,你就在我这看书写稿,”他指着桌上累成山的书,面朝着祁斌,“月底得有稿子。” 赵支言白天上课,祁斌就坐在他屋子里看书写字,要是遇上需要与赵支言讨论的地方,他就等到赵支言晚上回来。 南山离祁斌家有些远,走路需要一个小时。赵支言就将学校分配给他的单车给祁斌骑,好方便他晚上回去,这样一来,祁斌就有了白天开小差的机会——反正白天写不完的话,晚上可以写完了再回去,而且他乐意跟赵支言待在一处。 他将赵支言扔在沙发上,床头柜上,斗橱上的书都整理到书柜上,赵支言的窗帘总是卷成一个球挂着,祁斌不知从哪儿弄来两颗钉子,在两边窗框上各订了一布条,将窗帘拉开捆在两侧。 赵支言回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哪儿不对,但就是没看出来。他有些狐疑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着祁斌背对着自己,低着头认真地写稿。 祁斌感觉到赵支言放在自己后背上的目光,好似那目光烫人,令他起了一层薄汗,暮春的夜里是温凉的,风不断从窗外飘进来,吹的祁斌的心湖起了阵阵的涟漪,晃的他心神不定。他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3 将视线移到墙上的镜子上,镜子里的赵支言直直地看着阳台上的海棠花,原来并未看着自己。 祁斌失望地将目光拢到纸张上,却怎么也写不出一个字。 赵支言见不得祁斌那双好像永远含着两泓泉水的眼睛,里面总荡着一点迷茫和一丝别的什么,像一只迷路的小鹿,渴望着被人捡回去。但这样背对着他时,他又觉得祁斌是那海棠花,安静着,娇贵着,令人赏心悦目,不忍亵渎。 他没再看祁斌,起身往卫生间走,说:“今晚就到这吧,回去路上小心。” 祁斌合上笔盖,将稿件叠好夹在书里,背着布包回家去。 夜里睡不着,他爬起来去看了那株月季,月季挺争气,竟然开了一朵不大不小的花,红的似血,祁斌心情大好,回到床上做了个好梦。 第二天早上,祁斌剪下那朵月季,剪刀落下时,花朵颤了下,抖了祁斌一手的露水。 这天祁斌没等赵支言先回家了,赵支言回来时,就看见沙发前的桌上放着一朵玫瑰,花插在一个汽水瓶里,两片绿油油的叶子支在瓶口,像两只召唤他的小手,于是赵支言走过去,将花抽出来,凑近鼻子闻了闻,沉醉的笑了。 半夜时分,他被闹钟闹醒了。赵支言以为在做梦,翻了个身继续睡,谁知那闹钟响个没完没了,赵支言掀开毯子坐起身,茫然地听了好一会铃响,起身走到书桌前抓起闹钟研究半天——这玩意半年前就坏了,今晚怎么忽然鬼哭狼嚎? 赵支言打了个哈欠,目光停在祁斌留下的手稿上,会心一笑,他用手指点着那几张薄纸说:“臭小子,修好了闹钟不关掉,吵老师的觉!” 半个月后,祁斌交出了初稿。 祁斌起初还信心满满,见赵支言越看眉头皱的越深,心里就打起了鼓。 赵支言将眼镜摘下,自下往上的看着祁斌,他长着一双丹凤眼,这样的角度看下去,祁斌只觉得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柔情,可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又分明写着不高兴,祁斌生怕令他失望,战战兢兢等着他说话。 于是赵支言说:“你的文章写得很好。但是,”他掐了掐鼻梁,“文字太优美了,文章的思想就会被读者忽略。人对美的注意力,总是特别强烈的。” 祁斌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赵支言,他没想到这层意思,只想着要写的美,好似女为悦己者容,他笔下的文章,也是为了博赵支言一夸而已。 赵支言站起来,他比祁斌高出半个头,这时就微微弯腰,与祁斌平视,他扶住祁斌的肩膀,“好的文章都是平实里见大章,还有半个月,不要着急。” 他离祁斌太近,祁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像春天田埂上野花的味道,祁斌抽抽鼻子,迎着赵支言的目光,定定看着他。 赵支言的心“突”的一跳,好像被揪住耳朵的兔子,他慌张的别开眼,松开祁斌,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还好有人敲门,赵支言暗地里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是要走火入魔。 来人是住在隔壁屋子的顾良义,祁斌还没看见他人,就听见他的大嗓门,“阮玲玉服毒自杀了!”手上挥舞着一份报纸。 赵支言侧身让他进来,不急不缓地说:“你打算回上海一趟么?” 顾良义被噎住,十分生气地指着赵支言,半天说不上话,转过头来,看见站在书桌前的祁斌,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坏笑着用手肘捅了一下赵支言,挤眉弄眼地说:“金屋藏娇啊!” 赵支言反手关门,淡淡地说:“我这屋子能算金屋?” 顾良义意味深长地一笑,上上下下打量着祁斌。 祁斌被他看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怯怯地喊:“顾老师。” 顾良义穿着一条背带裤,梳着大背头,几步之外祁斌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顾良义回头看了赵支言一眼,问祁斌:“你认得我?” “你的照片贴在教师栏里,谁都见得着。”赵支言从他手里抽过报纸,哗啦一抖,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看起报来。 顾良义摸了摸下巴,坐在他身侧,说:“支言,我还是想回上海。” 赵支言埋头在报纸上,嗯了声。 祁斌替顾良义倒了杯水,抬头看了一眼钟,快八点了,他收拾好书桌,对赵支言说:“赵老师,我先回去了。” 赵支言点头。 祁斌又朝顾良义告别,然后提着布包往门口走,到门口时听见顾良义说:“我躲在这快躲出心病来了。” 赵支言嗤笑一声,没头没尾地说:“那陈旭呢?” 顾良义后来说了什么,祁斌就没听见了。 祁斌认得顾良义还真不是因为教师栏里的照片,是有一次他下楼回家时,经过顾良义的房间听到了他跟别人吵架,顾良义的声音很特别,嗓门又大,跟他吵架的人声音又细又软,上回听见他叫大嗓门顾良义,祁斌便记住了顾良义的声音。 从南山回祁家,是要走很长一段山路的,平常往日,祁斌骑车四十分钟就到。今夜他心里揣着赵支言的那通话,心不在焉地好几次险些将车骑到山沟里去。 他怕摔坏了赵支言的车,索性下来,推着往回走。 山路黑,赵支言单车车头有一盏小气灯,今夜好端端忽然不亮了。 “应该是没气了。”祁斌弯腰拨弄了会,嘟喃了句,他没当回事地继续往前走。 这才走出没几步,忽然一道人影从山上滑溜下来,祁斌连忙站住脚步,心下警惕地望着对方。对方大概是在山头看见气灯的光追下来的,这会忽然摸黑,也小心地立在那儿,没动。 祁斌吞了口唾沫,握着单车的双手已经涔出了冷汗,偏偏这会起了风,吹的单车头上的铃铛轻咛一响,祁斌心想完了。果然,那道黑影嘿嘿两声笑,冲他跑了过来,祁斌犹豫了会,推着单车往回跑,单车重,自然跑不快,还没跑出几步,他就感觉头一痛,眼前冒了阵金星,不省人事了。 祁斌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山上,几个人正坐在旁边打牌。祁斌看他们的打扮,心知是遇上土匪了。想起自己的爹就被这群人给打死的,他心里又恨又惊,拼命挣扎起来。 一个黄皮黄牙的老土匪最先发现他醒来,走过来蹲在他身前,拍着祁斌的脸蛋说:“小子醒了啊,别费力气了,爷爷我捆的手脚,还没人能挣开呢。” 祁斌瑟缩地往后退,嘴里塞着块臭哄哄的烂布,他说不出话,单用眼睛愤怒地瞪着跟前的人。 老土匪被他瞪的来了兴致,一个巴掌拍上他脑门,说:“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也给爷爷憋着。”说着站起身踢了祁斌一脚,“你哪家的?” 祁斌被他踢的闷哼一声,喉咙里立马起了甜腥味,痛苦地弓起了身体。老土匪扯下他嘴里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4 的烂布,祁斌喘了一阵气才缓过来,怒视着老土匪说:“我爹几个月前被你们打死了,我家没粮。” 日本人天天搜山打土匪,土匪们被逼的到处窜,也不敢下山去抢吃的,祁斌听祁连说起过,有的土匪饿的没路走,就去绑人换粮。 老土匪正举起巴掌准备扇祁斌一耳光,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声喊:“老黄你个□□的,怎么又捉了人上来!” 祁斌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大光头,大步朝这边走来。 老土匪显然很忌惮他,听到他说话也顾不上祁斌了,连忙躬身迎上去,讨好似的说:“二爷,这人是自己来的。” 二爷一巴掌扇在老黄后脑勺上,“放屁!人能自己绑着手脚上来!” 老黄摸着吃痛的后脑勺,脸上的褶子一上一下,“我看这小子穿的还不错,模样长的也像有钱人家的,就让兄弟带上来,跟他家要点吃的。” 二爷走近几步,弯腰看了祁斌一眼,回头又给老黄一个大巴掌,“要你娘的吃,上回就让日本人抓着,打死我们好几个兄弟,还他妈不长记性!” 老黄嗫嚅着想解释几句,二爷没在理他,身手捏住祁斌下巴,左一摆右一摆地看他,这一细看,二爷的心思就变了,“妈妈的,长的比娘们还嫩!” 他在祁斌脸上抹了一把,啧啧两声,两手提起祁斌,抗上了肩。 祁斌原本以为这二爷会放了自己,这会心里大惊,顿时就手脚并用乱蹬乱打起来,“放我下来!” 二爷哈哈大笑,一掌拍在祁斌屁股上,“再扭,再扭老子就地干了你!” 祁斌闻言大惊失色,害怕地不敢再动,一颗老鼠胆被吓的大了好几倍,险些破了。他长到16岁,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完全是个雏,被这样一通调戏,害怕是害怕,但他怀疑二爷搞错了对象,于是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是个男人!” 二爷将他扔在一件破烂的棉袄子上,袄子铺在山地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潮味,祁斌缩到一角,双手双脚拱起,惊惶地看着二爷。二爷三两下就把自己拔了个精光,祁斌差些将眼珠子给瞪出来,惊恐万分地又喊了一遍:“我是个男人!” 二爷将他扯到身下,好笑又好气地说:“他妈的,你要说多少遍!老子我又不瞎!” 祁斌吓的哇哇直叫,双脚瞎蹬,二爷被他蹬了一脚,气的大骂一句,动作粗暴地扯下了祁斌的裤子。祁斌受惊,抡起拳头就挥向二爷。 二爷险险避开,没生气,反倒笑了,“妈的,爷干.了那么多个男人,就没见过这么烈的。”说着他往祁斌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白嫩的屁股上立马显出一个红印,祁斌哭喊地快没力气了。 二爷分开他的腿,身体压了下来。 “二爷,二爷...” 二爷动作没停,还在抓祁斌胡乱蹬的腿。 “二爷,孙爷叫你过去....” 这下动作停了,二爷回头怒视着不远处的人,低吼道:“什么事?” 那人被他吼的身体往后一缩,轻声说:“我不知道....” 二爷盯着祁斌看了会,骂了一句娘,起身穿裤子走了,走之前转过身来跟祁斌说:“别想着逃,离了我这棉袄,被他们逮着,可没人像我对你这么有耐心了。” 祁斌还在大口喘气,一张脸红的能发光,闻言只是恶狠狠看着二爷,一时半会他还真没力气逃。 二爷忽然笑了,指指他,“臭玩意,长的真他娘的好看!” 祁斌愣着眼睛,蜷着身体侧卧在棉袄子上,真的是一点皮肉都不敢挪到地上去。大概十来分钟后,一人推着祁斌的单车朝他跑过来,身后跟着黑着脸的二爷。 推车的人将单车放好,走近祁斌,边替他解绳子边小声说:“老师,赶紧回学校去。” 祁斌惊喜万分,不敢再看二爷,生怕对方反悔,提了裤子就上单车,将单车骑的飞快。 二爷在他身后大喊:“下回再让老子碰上,任谁都别想放你走!” 祁斌经这么一遭,也不敢回家去,生怕土匪跟去了祁家,这单车上有南山师范的字样,兴许是土匪哪个头儿,跟南山有些交情,才放了祁斌,祁斌心里想着,蹬着单车找赵支言去了。 赵支言顶着一头水淋淋的头发,身上围着条大毛巾,眯起眼看着门口的祁斌,祁斌因为赶路赶的急,这会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他跟前大喘气,赵支言没戴眼镜,眯起的眼睁开些又眯上,“祁斌?” 祁斌见到赵支言,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顿时就眼红鼻子酸,要哭了,哽咽一声,说:“是我啊,赵老师。” 赵支言听他声音不太对,也没多问,侧身让人先进来,有些尴尬地提着腰上的毛巾,边走边说:“坐会,我去把澡洗完。” 祁斌这才注意到赵支言的装扮,扭捏地在沙发上坐了,心有余悸地叹口气,拿起顾良义留下的报纸来看,全是英文。祁斌没学过英文,翻了两下,就放下了。 赵支言擦着头发出来,从书柜上摸着眼镜戴上,给祁斌倒了杯热水,走近看见祁斌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好似一个白面馒头上贴着一块培根肉,他心一疼,声音都在发颤:“谁打的?” 祁斌接过水,猛喝两口,看着水杯杯沿的水渍,放轻了声音说:“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土匪。” 赵支言惊的险些蹦起来,双手握成拳,额角突出条条青筋,他松开拳头,尽量平静下来,“还有、哪儿受了伤?” 祁斌双眼发酸,眼泪在框内打转,他微微抬高脑袋,想了想,轻摇了头。 赵支言见不得他这幅委屈的模样,他站起身不看祁斌。两人都不说话,直到祁斌手中的水冒不出热气,赵支言重新坐下,好像做了个了不得的决定,握住祁斌的手,说:“以后,你就住我这。” 说完,他别开了脸。 祁斌眼角余光瞄向赵支言,看见他一张脸有些泛红,就连紧抿着的嘴唇都好像比平时更红一些,祁斌心里一动,硬着脖子点头。 赵支言忍住没笑,拍拍祁斌的手背,手指停在他的手背有些久了,才有意识的拿开。 第3章 第3章 03 秋天的时候,祁连上山捉了只野兔子。想着祁斌好久没回家,收拾了几件厚衣裳,剁了半只野兔带到南山来看祁斌。 祁斌不让他来,说路上不安全。祁连又长高了些,膀肥腰粗的,站在门口能遮了半门的光。 “没事,看见鬼子躲,看见土匪打!”祁连提起半只兔子亮给祁斌看,“给祁林留了一条腿,这些给你们尝鲜。” 祁斌喜笑颜开,搓搓手,接过来递鼻子前一凑。 “腥。”赵支言在身后笑着提醒道。 祁连整了整衣服,绷着脸皮,有些不自然地与赵支言打招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5 呼。赵支言笑着朝他点头,寒暄了几句。 不知道为什么,祁连总觉得有些怕赵支言,看见他全身就不舒服,好像蚂蚁上身。 “我就上去。” 赵支言拿过祁斌手上的东西,朝祁连点点头,先上楼去。 祁连见赵支言走了,吐出一口气,说:“哥,你住在赵老师这儿,方便不?” 祁斌想了想,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讷讷说:“嗯。” 祁连翻着眼试想下自己住在这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平常往日,祁斌跟着赵支言吃食堂,还真不知道赵支言能烧一手好菜。野兔肉的香味荡得整栋教师楼到处都是。 顾良义寻香而来,祁斌打开门,见他笑嘻嘻地举着随身带来的两瓶酒,祁斌笑着侧身,看到站在他身后的陈旭。 陈旭长的比祁斌还要白净漂亮,有些腼腆的与祁斌点头,贴着顾良义进了屋。 “支言!”顾良义放下酒,窜到阳台上去看赵支言。 赵支言临时在阳台上搭了个灶,去伙房讨了些家伙,正临着秋风冒着汗地夹着一块肉尝,“味淡了些,把盐巴递给我。” 顾良义抄着口袋撮了把盐扔进锅里,赵支言直起腰,瞪着他。 “没事,淡了淡吃,咸了咸吃嘛。我这一把撒的,准!”顾良义碾碾手指,微微眯起眼闻着香味。 “吃总有你的份。”赵支言低头笑,盛肉出锅。 祁斌又洗了两副碗筷放到桌上,见陈旭默默地坐着,主动问他:“你要喝水么?” 陈旭收回落在阳台上的目光,望着祁斌摇头,“海棠呢?” 祁斌站着,这时就低头回视他,陈旭的瞳孔颜色偏浅,看人时就多了分冷意,祁斌一愣,“哦,赵老师这会把它放在洗手间。” 陈旭便笑了笑。 祁斌拧开顾良义带来的酒,倒了三杯。 “你不喝吗?”陈旭将酒杯摆开,轻声问祁斌。 祁斌这才想起,这道声音他听过——就是他与顾良义吵的架。祁斌不由得多看了陈旭一眼,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还没捉住,就听见顾良义说:“菜来勒!” 祁斌忙给他让出位置,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事了。 顾良义喝高了。 将衬衣从背带裤里扯出来,他卷起一本书凑到口边,指着赵支言他们说:“你们,”又指着自己的胸口,“我,都是懦夫,躲在这深山来当老师!懦!夫!” 他张开双手,仰起头,高声说道:“我想念上海滩昼夜不歇的灯光,我想念黄浦江汽笛的悠扬。” 屋内很安静,他的声音甚至有了回声。 顾良义抬起左脚踩在桌上,赵支言皱眉,一掌打下他的腿,他后退一步,脚步有些不稳。打了个酒嗝,他眯着眼注视前方,忽然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陈旭,他用书戳着陈旭的后背,“你也是个懦夫!是个爱不起、给不起的懦夫!” 陈旭推开他的手,有些恳求地看着顾良义,圆圆的脸上青白交加,是生气的很了。顾良义没看他,还在继续嚷嚷。 赵支言也喝的有些上头,听顾良义没完没了,便忍无可忍地扯下顾良义手上乱舞的书,沉声说:“闭嘴了。再说,就请你刷锅洗碗!” 顾良义声音小了下去,最后真的闭上了嘴。 祁斌睁的一双清亮的眼眸,困惑地眨了眨,埋头收拾一塌糊涂的桌面。 第二天,祁斌给海棠浇过水,去食堂买了早饭,就去敲顾良义与陈旭的门,没人应,他只好端着早饭又回来,见赵支言还睡着,便坐在书桌前看书。 这时,门外敲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祁斌放下书,凝神听了片刻,好像是来了好几个人。 祁斌起身开门,狐疑地探头去望。 黄主任正朝这边走过来,看见祁斌先是眉头一皱,背过手去,语气轻慢地问:“赵支言呢?” 祁斌不认识此人,摇头朝着他身后的楼梯口望,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背着垂着脑袋的顾良义,祁斌一怔,再往后一瞄,陈旭也被人背着,眼睛紧闭,一幅不省人事的模样。 祁斌大惊,欲上前去探看怎么回事。 黄主任伸手拦住他,语气严厉起来,“赵支言呢?在不在家?” 祁斌收回视线看向黄主任,黄主任又高又胖,穿着黑的发亮的缎面马褂,好像刚从油缸里爬出来一般,祁斌向来不喜欢这号人物,轻轻蹙眉,说:“赵老师在,我去叫他。” 黄主任哼了声,转身就走。 祁斌关了门,跑到床前叫赵支言。 赵支言半梦半醒,头里好像跑着野马,又晕又疼,迷糊间好似听到了祁斌的声音,他以为是做梦,便笑着闭眼嘟喃了句,“别闹啊,宝贝,要再睡会的。” 说着,用手臂挡住了眼睛,连同那个暧昧的笑一起遮住了。 祁斌身体猛地绷直,反应了会,料想是赵支言做梦梦到了哪个相好的姑娘,他撇了撇嘴,觉得赵支言真无聊,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赵老师!醒醒了赵老师!” 赵支言被他推的一个歪身,摇晃着半睁开了眼,迷瞪了几秒,才猛然醒过来,坐在床上搓了搓脸庞,声音沙哑的问:“几点了?” 祁斌把衣服替他拿来,忽然不知道眼光应该落在哪儿,“顾老师和陈老师,被人背回来了!一个主任模样的人叫你过去!” “嗯。”赵支言脱掉睡衣,露出精瘦的胸膛,拿过背心套到头上,“嗯?你说谁?” 祁斌背过身,双手在书柜上忙个不停,也不知道要拿哪一本,“快去顾老师屋子吧!” 赵支言三两下穿好衣服,跳下了床,也来不及好好收拾一番,趿着拖鞋奔去顾良义那。 屋子拉着窗帘,光线有些暗,赵支言没戴眼镜,几乎看不清情况,“良义?” “听人说你们昨晚聚在一起喝酒了?”黄主任站在床边,医生正在处理顾良义的下身。 赵支言眯起眼,对着声音的方向说:“黄主任。”他走近两步想看看顾良义,“是,我们昨天喝了点酒。” 黄主任嗤了声,指着顾良义说:“喝了点?只喝了点能把人搞成这样?” 赵支言看不清顾良义到底怎样了,听黄主任的口气,不像重伤要死,赵支言松了口气,也没辩解,模糊中看见有人在摆弄顾良义的身体,便朝着那团身影说:“大夫,他怎么样?” 大夫尴尬地咳嗽了声,“要趴着多休息。” 赵支言沉默了会,大概是在琢磨,一会儿,他猛的蹙起了眉头,声音有些急促而紧张地问黄主任:“主任,他这是....”稳了稳心神,又问,“陈旭呢?” 黄主任好似被人塞了块土进了嘴,干巴巴地答:“日本人干的,两人都给祸害了!” 赵支言一个没站稳,险些磕到边上的桌椅。他揉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6 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声音暗哑的如同沙石滚地,“怎么会这样?” “哼,今早日本人送来的。说是昨夜在后山搜山,撞到了这两人,以为是土匪....”黄主任指着顾良义,“两人半夜跑后山去做什么?赵支言,在学校聚众酗酒,酒后又闹出这种事,学生们知道了,该做何感想。” 赵支言听的心里发笑,好像躺在床上没了知觉的是行凶人而不是受害人一般!黄主任是出了名的“亲日派”,恨不得把良心挖了交给日本人。 赵支言走近床头,弯腰看着顾良义的下身,血肉模糊,不似人身,他别开眼,有些不忍心看,“顾良义和陈旭,我会照顾好,到他们下床走路为止。” 黄主任语气终于松了一些,“今天的事是我出面与日本人沟通的,学校领导们都不知道,我们最好也别去给他们添乱了,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其他的事我去交代。” “好。” 赵支言从医生那讨了些药,跟去陈旭的屋里。 祁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在书桌前盯着一页字发呆,时不时站起身走到门口去看。几分钟后,赵支言从陈旭的屋里出来,皱着眉头,脸色很难看。 祁斌还没见过赵支言生这么大的气,嘴上不敢多问,慌忙给他打开门,看着赵支言冲进卫生间,哇啦哇啦吐了一阵,铁青着脸跟祁斌说:“烧两盆热水。” 祁斌提着水壶接了水,站在阳台上瞅赵支言,赵支言坐在沙发上抽烟,时不时用拳头捶着膝盖,烟圈打着卷儿地在他周身绕着。 祁斌看的一愣一愣,将水烧好,最后忍无可忍地问:“顾老师他们怎么了?” 赵支言没说话,走过去将水倒进两个盆子,用手试了试水温,一伸进去就被烫的缩了回来。 “小心!”祁斌吓了一跳,本能地握住赵支言的手,朝着被烫红的手指小心地吹着气。 赵支言的神色终于温柔下来,好似冰块掉进了热水里,心头都快要化了,他很想伸手抚摸祁斌脸颊,很想抱住他。在这个纷乱的尘世里,他很想珍藏起他。 “好了。”他望向阳台上的海棠,伸出手摸了摸花瓣。轻轻一碰,花瓣就掉了。 “顾老师,有些不舒服,你端着水去给他擦擦身体。我去陈老师那。”赵支言将烟叼在嘴上,声音模糊。 “哦,”祁斌端起水,乖巧地朝顾良义那走去。 赵支言半眯着眼目送他,他双臂绷的很直,令他整个人都单薄起来,赵支言看着他走进屋,烟吐了半口,忽然猛地跑去顾良义的屋子,将祁斌拉过,揽在怀里,“不要看。你出去,我来!” 祁斌猝不及防,被拉的一头撞在他的锁骨上,好一阵头晕眼花。顾良义身上的伤他都看到了,伤在屁股,好像被人用东西捣过,皮肉翻掀,很是惨痛。 祁斌挣扎了下,赵支言放开他,看着顾良义的身体说:“回去继续看书。” 祁斌忽然有些生气,他推开赵支言,话明明到了嘴边,说的时候却发颤,断断续续:“是、土匪吗?” 赵支言张了张嘴,心里潮起潮落,一会心疼,一会又庆幸祁斌能全须全尾站在这儿。赵支言微微仰起头,眼角有些湿润,他揽过祁斌的肩,说:“听话,回去看书。” 祁斌的身体有些发抖,连带着赵支言的手都抖了起来,他摸了一把眼泪,扔下手中的毛巾,跑回了赵支言的房间。 顾良义跟陈旭躺了一天一夜,两人对那夜发生的事都有记忆,醒来时都似被人抽走了灵魂,成了会出气的石头。 陈旭缓了两天,渐渐平静下来,顾良义想不开,绝食寻死。赵支言陪着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劝,顾良义这人骨子里清高,一颗心常在天上飞,怎么忍受得了这般侮辱。 “你让我死吧,支言。我自己都觉得恶心。”顾良义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连脸都不愿意露出来。 赵支言几天没睡好,眼下两圈青紫,神情都有些恍惚,听见他又来,淡淡地说:“就这样死了,才是懦夫的行径。” 顾良义不再说话,赵支言没办法。 祁斌在门口等着,拿过赵支言手中满碗的饭菜,几步走到顾良义床前,步伐迈的又快又大,带起一股风。顾良义微微侧过头,有些好奇的掀起眼皮看了祁斌一眼,随后别开眼不理他。 “顾老师,多少人为了民族的正义而死在了战场上,多少人为了自由而抛头颅洒热血。身为一个老师,若是这般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将如何与你的学生交代,又将如何与千千万万的战士们交代!”祁斌挺起胸膛,鼓起勇气,一语到底,说完喘着气瞪着顾良义。 顾良义没反应,还是如同死鱼似的挺在床上。 靠在门外的赵支言听了,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好孩子,我的傻孩子。” 第4章 第4章 “别让那小崽子再给我送饭来。”顾良义吞下一口饭,看着赵支言,“太没面子了,感觉被他教育了顿。” 赵支言抄着口袋笑,没说话。 顾良义将饭盒递给他,语气有些不自然,“陈旭怎么样?” 赵支言没问过顾良义那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听他问起陈旭,就试探着说:“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说过几天就回学校上课去。”他手指拨弄着饭盒盖,“怎么跑到哪儿去?” 顾良义笑了下,有些讥讽又有些悲戚,“陈旭胆儿小。怪我。”他试着翻了个身,屁股痛得让他长吸一口凉气,“学校那边....知道么?” “黄主任与上面的人说,你们被土匪抓去了。”赵支言指甲敲着饭盒,有些心不在焉。 顾良义嗤笑一声,“土匪那孙老头最喜欢老师,抓我们去?请我们去还差不多。” 赵支言扬眉,有些讶异,“是么?” 顾良义皱着眉头翻身仰卧,神情痛苦异常,“不过我听人说,几个礼拜前老孙被他手下一人给打死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赵支言不关心这些,听到这儿,淡淡嗯了声。 几天后,陈旭回去上课,顾良义留下一封信给赵支言,人不知去向。后来祁斌听赵支言说,顾良义跟着国军的人打鬼子去了。这消息吓了祁斌一大跳,生怕自己当初说错了话,害的顾老师有个三长两短。 “这里留不住他的,他的心在外面,心不死,人在哪儿都受困。”赵支言抖开一份报纸,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舒服地看报。 祁斌戚戚然地转头,心脏还是砰砰直跳,他盯着桌上的书问,“那赵老师呢?会回上海么?” “嗯?”赵支言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想了想,“我?” 赵支言笑,带着点自嘲的味道:“我是个没有大志向与大抱负的人,在哪儿都一样。”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7 祁斌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笔,鼓足了勇气,回头看向赵支言。赵支言茫然地抬头看他,见祁斌的脸略微发红,可怜可爱,心底不由得软成了太阳下的冰淇淋。赵支言微笑着掐了掐眉心,心道,祁斌啊,宝贝啊,别这样考验我。 祁斌却站起身,走到了他跟前,几步路而已,祁斌走的无比的艰难和犹豫。顾良义与陈旭的事,好似一阵惊雷,劈开了他馄饨的心,让他看见心内汩汩而出的感情。 他还做过春梦。 梦见二爷扒光他的衣服,伏在他身上,正在他的身体里耸动,动着动着,身上的人变成了赵支言。这个梦就像是惊雷下的狂风暴雨,吹回了他初次见到陈旭时的那种感觉,向他卷来万千世界中的一种可能——他可以爱赵支言,可以与他在一起。 “赵老师。”他坐在赵支言对面,双手整齐地叠在膝盖上,小声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赵支言放下手上的报纸,此刻的祁斌与他头一回坐在这间屋子里一模一样,赵支言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你说。” 祁斌低着头,好像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他略微抬起双目,飞快地扫了赵支言一眼,说:“顾老师跟陈老师是....朋友么?” 赵支言有些意外,脸上的笑也有些僵硬,交叉着手看着祁斌的眼睛,“你觉得呢?” 祁斌垂下眼帘,转了转手里的水杯。他头一回经历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想在赵支言这寻求认同感,赵支言的态度让他犹豫了,害怕了,吞了口唾沫,他说:“男人跟男人,怎么可能呢....” 赵支言还是笑着,眼镜后的眼神却渐渐冷了,好似火山口处的灰,“那不就是了。” 祁斌抬头茫然地看着赵支言,心里莫名地难受。 “哦。”他说。 祁斌毫无睡意,睁眼望着阳台上那株海棠,绿色的叶子迎着皎洁的月光,好似白色的花朵从未离开过枝头一样。 夜太静了,静到心跳声都有些刺耳,祁斌右手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心口上的酸涩电流一般迅速而密集地窜向全身,让他带了个不小的寒颤。 “两个男人不可以么?不可以在一起么?”他想翻身去看看睡在旁边的赵支言,却又不敢,看的越多,心好像就越满,里面的东西溢不出来,涨的他发疼。 赵支言应该是睡沉了,间或还会打一两个俏皮的呼噜。祁斌忍了会,还是转了身。赵支言紧闭着眼,眉头微微皱着,他的五官并不十分突出,脸部线条倒是硬朗,看久了会觉得很是英俊,祁斌舔舔嘴唇,伸出左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见他没反应,就大着胆子摸向了他的眉心。 手下的赵支言好似有意识,眉心的褶皱慢慢散开,脸上的神情也好似带着笑,兴许是做了个好梦。 祁斌枕着手看他,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到眼睛发酸,蓄起了眼泪。 迷糊间,赵支言忽然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腰上,随后身体拱了拱,将脑袋搁在祁斌的怀中,扯了个欢快的呼噜,不动了。 祁斌吓地立马清醒,高高抬起左手,他屏住呼吸低头看向赵支言,赵支言埋头睡的好似很香,毫无知觉的模样。 祁斌却起了生理反应,他飞快地推了一把赵支言,翻身背着他,好像身后睡着的是一个火炉,烤着他全身发烫发热,要炸开一样。 之后几天,祁斌一直睡的很不好。 赵支言也一直在心里挣扎,后悔自己的不利落,他居然把祁斌的问题又给踢了回去。 赵支言叹口气,祁斌交给他的稿子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不是没想过要跟祁斌好,但是他怕,怕把祁斌拉进泥潭,陈旭与顾良义的例子还热乎着呢,如果不是这种事见不得人,他们何以需要跑到后山去,又怎么会遭到侮辱。 赵支言是将祁斌放在心尖上的,就因为在那个位置,他反而不敢碰。 校刊第一期发行的很顺利,就连鸡蛋里挑骨头的黄主任,也给了赵支言好脸色。赵支言松了口气,打算找个机会好好跟祁斌聊聊——他自认为把感情隐藏的很好,但好似祁斌还是发现了什么,这几天一直别别扭扭,很不自在。 不过赵支言的聊聊没能进行——校刊一发行成功,祁斌就趁着周末回家去了。 祁连蹲在村口的石墩子上,在跟村家长耍赖,“要我去可以,秋收时你拨俩人给我帮忙!” 村家长是个头发发白的老头,岁数够给祁连当爷爷了,听了祁连的赖皮话,老头倒是不生气,用烟杆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祁连的胳膊,“狗崽子,你爹都不敢这么跟我讲条件!” 祁连搔头挠脸,不为所动,正打算再纠缠几句,抬眼看见祁斌骑着单车,神游似的往这边来,他奔出几步,挥着手大叫:“哥!你咋回来啦!” 祁斌木着脸,踩着单车从他身边呼呼而过,祁连张着嘴,追上去拉住后座,稳稳停住了祁斌的车。 祁斌魂魄归位,回头看着祁连,“二娃,你怎么在这儿?” 祁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人从车上扯下来,主动握住把手,推着车往家走,“想什么呢?喊你几声都没听见。”拨了拨车上的铃铛,声音清脆地飘出去老远,祁连吹了个口哨,“回来几天?田里有田鸡捉了,我明天从城里回来,给你和祁林捉田鸡去!” 祁斌哦了声,“去城里做什么?” “嗨,村家长吩咐的活,让我去城里给大伙领什么什么棉票!” 第二天大早,祁连赶去城里,临走前叫祁林帮祁斌把早饭热着。 祁林哧溜着鼻涕,把粥放在锅里,去天井里洗衣服。 “三娃子,快,村口集合去!” 衣服还没洗完,祁林被人拉着,小跑着往村口去。他也不爱说话,静跟着人走,耳朵倒是竖起老高,听见人说:“这又是哪家藏了地下党,日本人查来了?” 祁林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都是被赶着过来的村民,祁连去了城里,大哥还在睡觉,祁林吸了吸鼻涕,跟着人站到了村口。 好多日本人堵在村口,祁林抬头看过去,就看见一面膏药旗,旗下站着一片咸菜绿,绿人们身上个个都带着刀和枪,风一起,祁林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祁林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人撑住,“别瞎跑,现在可不是好玩的时候!” 祁林身体猛地瑟缩,乖乖不敢再动。 一个矮胖的中国人走向前几步,对弓着腰的村家长耳语几句,村家长的脸色顿时跟地一个色了,活像是被鬼盯上。 村家长点着头扫了眼村民们,烟杆在他手中打着摆子,又在他嘴边打了阵摆子后,村家长才说:“乡亲们,陆家桥的陆有钱,几天前打死了几个皇军。昨夜被皇军发现了。”刚才与他说话的中国人踢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8 了他一脚,“咳咳,陆有钱跑了!皇军来我们这,就是想问问乡亲们,谁见过那个天杀的陆有钱!” 踢他的人笑呵呵地补充道:“皇军有赏!” “狗汉奸!”有人低语骂了句,祁林便抬眼看向这个汉奸。 汉奸圆滚滚的腰上系着一条牛皮带,正反着灼灼日光,十分耀眼。 没人说话。 站在最前头的日本人,猛地抽出了刀,亮晃晃的刀朝着人群一指,哇啦哇啦一阵,身后两个人走进人群,随手提了一人,让人跪在他脚下。 举刀的日本人又哇啦哇啦一通,汉奸立马点头哈腰,对跪着的人说:“赤书长官问你!认不认识陆有钱!” 那人是个三四十的男人,闻言不屑别开脸哼了声,汉奸踹了他一脚,:“说话!” 男人被踹地往后一倒,随即迅速地直起腰,瞪着汉奸。 赤书怒骂一声,一刀就抹了男人的脖子,男子的眼珠瞪出眼眶,脑袋好似一颗山头滚下的石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人群躁动疾呼,低低的怒骂夹在里头,好似风中的飘絮。 祁林吓的腿肚子一软,有些站不稳,靠向了身后的人。 第三个人的头颅被赤书砍下后,有人突然开口,“陆有钱是祁元久的亲戚!” 这一声出来,现场立即安静了。静到祁林都不敢抽鼻子,他双手抓着身后那人的衣角,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祁元久?”汉奸听赤书的交代,高喝一声,“祁元久家的人来了没?” 村家长颤巍巍地走到他跟前,说:“祁元久早死了,他家没人。” 此话一说,祁林便被身后那人压低了脑袋,几乎要贴到地上——祁元久就是他爹。 赤书咕噜一通,刀尖上了村家长的脖子,村家长就将日本人带到了祁斌家。 第5章 第5章 05 日本人踢开门时,祁斌枕着胳膊正想着赵支言,听见动静,他倾起上半身,“祁林?” 仔细听了,是皮靴踏在地上的声响。祁斌立马坐起身,胡乱穿了件衣裳,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冲进来的日本人提到了堂屋。 被扔在地上的祁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抬头看见十几号日本人将堂屋挤了个满档,边上站着汉奸和满脸皱纹的村家长。 “这….”祁斌刚一张口,赤书一脚踹上了他胸口。 祁斌痛的弯腰闷哼,胸腔里好似燃了一把火,辣辣地疼,他咽下口中的腥甜,莫名其妙又愤怒地望向赤书,赤书乌拉乌拉几句,汉奸哈腰点头,凑近祁斌问:“陆有钱在哪儿?” 祁斌额角青筋毕现,脸也疼的发红,听见姨父的名字,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梗直着脖子,他沙哑着说:“我不知道!” 赤书大骂一句,抄起靠墙的扁担就往祁斌身上招呼!扁担打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没几下,声音就变得僵硬起来,是打在骨头上了。 祁斌挨了这几下,就觉天地都在眼前旋转,眼睛被汗咬地生疼。赤书打了一通,喘着气瞪着祁斌,汉奸又问:“快说,陆有钱人在哪儿?” 祁斌咳嗽两声,吐出一口鲜血,他双手抱在胸前,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轻轻晃了晃脑袋。 气急败坏的赤书继续打,直到扁担被打断,祁斌昏死过去才罢休。 祁家屋外围着看热闹的村民,祁林藏在其中,探出一双眼看着他大哥,身体随着落下的扁担一颤一颤,眼看着日本人将大哥拖走,扔到车里载走了。 祁林看着车开出去很远,才跑回家去,坐在门口等祁连。 祁连快中午了才回来,老远就看见祁林撒丫子朝自己跑来。祁连刹住单车,左脚撑地,“猴急什么呢?” 祁林上气不接下气,抹了把眼睛,指着村口方向,好半天才挤出句话:“大哥,被、鬼子带走了!” 祁连吓的从车上翻下来,单车哗啦倒在地上,筐里的水果滚出老远,“什么?怎么回事?” “姨父,姨父打死了鬼子…..” 祁连眉头一皱,跺着脚说:“我就知道他要害死我们!你把单车推回家去,我去要人!” 祁林连忙拉住他,“去哪?” 祁连甩开他,径自而去,“你回家去!” “二哥!”祁林追上前,拉着他的衣角不放手,“你打不过鬼子!” 祁连顿住脚步,回头瞪着祁林,祁林赶紧松手,后退了半步说:“找村家长。” 祁连低头看着祁林,祁林平时不爱说话,突然开口,祁连居然听进去了,“我知道,我去找他,你回家等着。”走出几步又回头,“别回家。去王婶家躲着。” 祁林点头,跑回去扶起单车,推着去了王婶家。 赵支言呆坐在书桌前,取下笔帽,想了想又合上,最后将笔一扔,双手捂着脸,仰头看着头顶上悬吊着的灯。 祁斌回去两天了,还没回来。 赵支言自认为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到了这时候,才意识到对自己的不了解。“不,是不了解自己对祁斌的感情。”赵支言无奈的叹息,又心酸又甜蜜的想。 阳台上的海棠花已经凋谢干净了,花事已了,就连叶子也枯黄成霜,被秋风一刮,就飞走了。 赵支言看了好一会,站起身,在屋子里跺了一圈,目光在屋内一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间屋子都是祁斌在打扫整理,好似换了个主人,赵支言无端觉得陌生。 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完一支烟。 “得把人哄回来。”赵支言心想,随手抄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朝外走去。 怀着忐忑的心走到了祁斌的家,这一路,赵支言想过好几种开场白,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过祁斌再也不愿意同他回去,唯独没想到祁家屋内空无一人。 赵支言在屋内转了一圈,见祁斌的布包挂在房间的支架上,他狐疑地左看看右看看,还好心地替祁斌浇了天井里那颗月季,月季叶子掉干净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刺棒。 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赵支言凝眉看着半截断了的扁担,他捡起来凑近眼仔细一瞧,就看见上面点点血迹。 赵支言猛地站起身,心里莫名的慌张起来。 “祁斌!祁斌!”他站在门口,开始大声乱喊。 祁林坐在隔壁王婶家做作业,竖着耳朵听了几声,扔下笔自门口探出脑袋来看,认出赵支言,便大着胆子说:“大哥被鬼子抓走了!” 赵支言没听清,快步走向祁林,低头问:“你说什么?” 祁林缩了缩脑袋,又说了遍。 这道惊天霹雳将赵支言劈的三魂七魄都快散了,好半天才活过来,“什么!怎么回事!” 祁林被他吼地一缩脖子,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姨父杀了鬼子….”他不敢再说,赵支言右手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9 捂着胸口,微微弯着腰,满头的冷汗。 缓了一阵,脸色惨白的赵支言朝祁林一点头,脚步发虚地回了学校。 黄主任有些意外地看着门口的赵支言,赵支言向来不拿他这个主任当回事,如今不请自来,倒让黄主任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些警惕,“稀客!请进!” 他将赵支言领进门,吩咐太太给赵支言斟了杯茶,好整以暇地坐了,目光在失魂落魄的赵支言身上逡巡一阵,等着赵支言开口。 赵支言没心思喝茶,也没心思跟他绕圈子,垂着脑袋面向黄主任,开口请求:“黄主任,请你给祁斌写一封良民证明信!” 黄主任自水杯上抬起头,毫不在意地扫了眼赵支言,他盼赵支言低头盼很久了,如今等到了这刻,心里又觉得不过瘾,他放下水杯,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舒服地往沙发背上一靠,“哦?祁斌不是学校聘请的正式员工,怎么给他开良民信?” 赵支言缓缓抬起头,看着黄主任的眼睛说:“黄主任,请你帮忙。因为误会,祁斌被日本人抓去了!” 黄主任面色不动,端回水杯,低头抿了口,也不追究赵支言说的误会是什么,“要是真被抓去了,一封良民信又能有什么用?”他叹口气,好似惋惜般说,“支言哪,现在天下不太平,你身上也背着事,没必要强出头,人到了他们手中,还能指望些什么?” 赵支言皱起眉头沉默着,然后咬着牙,缓缓给黄主任跪了下去,“没了祁斌,我活不下去。” 黄主任惊愕地直起身体,手中的水杯险些掉地上,他虽然不喜欢赵支言清高孤傲,但也珍惜他这个人才,否则那校刊也发不出去。他站起身,手指点着垂头丧气的赵支言,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指了半天,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回去等着,我想想办法。” 赵支言又跪了会,没听见黄主任再多的话,便摇晃着起身,到了门口说了句,“求求你,他被抓去一天了,慢了,人就没了。” 祁斌被扔进一间黑屋里,屋子里又湿又冷,一盏煤油灯挂在墙上。他被吊在半空中,像一张刚被人趴下来的兔皮,血淋淋地悬在空中。 赤书打着赤膊,手中的牛鞭散开成一缕一缕的线,正朝着地面滴着血。赤书打了个手势,身后一人提着一桶冷水,给祁斌浇了个兜头。 祁斌长吸一口气,从半死中醒过来,胸口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咽不下去,似是一颗粗粝的石头,硌的祁斌生疼,喘气都不敢使力。 赤书上前一步,狰狞着面孔,撕心裂肺般的吼叫一声,祁斌虚虚睁着眼,嘴角抽搐两下,摇了摇头。 旁边的汉奸见祁斌双眼凹陷,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于心不忍地劝了一句,“小伙子,说吧。” 祁斌没反应。 赤书伸手一扯,汉奸腰上的牛皮带被扯下来,赤书抡起胳膊,牛皮带打在祁斌身上,合着血水,发出脆裂的声。祁斌闷哼几声,又昏死过去。 赵支言开门,立在门口没动。这屋子,忽然变的过分安静和空荡,赵支言看着看着,好像看见祁斌坐在书桌前,回头来对他微笑,那笑是浅的,又是真心的,好像载着好多的情感,如同一帆破水而来的船,撞的赵支言心口发疼,周身都疼。 他弯腰蹲下,干呕一阵,才扶着门框站起,拖着步子颓然倒在沙发里。 “小斌….”他将头埋在手心,发出绝望的声音。 赵支言一宿没睡,去阳台上拿了件外套,套上匆忙赶去黄主任家,动作又急又赶,不小心就打碎了海棠花盆,陶瓷盆子应声而落,碎成一块块闪烁着清晨的日光,好似一粒粒的泪珠。 赵支言埋头往楼下冲,一不小心没踩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他顾不上那么多,爬起来就跑,带起身后一阵的灰尘。陈旭站在灰尘里,困惑地看着蓬头垢面的赵支言,又抬头看了阳台一眼。 黄主任穿着睡衣在打拳,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就见赵支言立在门口,如同饿狼一般地瞪着他。黄主任一个手软,拳头都握不紧,他何曾见过如此的赵支言! 赵支言胡子拉碴,双目凶恶,完全找不到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黄主任哆嗦两下,温文尔雅的人被逼急了,可是比疯狗还要可怕! 黄主任仅仅思忖一瞬,也不等赵支言开口,便伸手摆了摆,几笔挥下,迅捷无比地写了封良民信,戳上章子。 赵支言眼眶泛红,几乎又给黄主任跪下,黄主任这时开口,“支言哪,千万别走火入魔了。” 赵支言深深鞠躬谢过黄主任,拿着信赶去祁家。 祁连焦急得上了火,嘴角冒了好几个水泡,赵支言过去,他刚从村家长家回来。 “我这有学校给的良民信。”赵支言急忙迎上去,甩着手里的信与祁连说。 祁连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反应了好一会,才眼睛发亮地说:“太好了!走,我们再去找祁槐老头!” 祁槐就是村家长,日本人来了后,将他村长的身份换成了村家长。祁槐刚打发走祁连,正蹲在家门口抽烟,见祁连气势汹汹的又杀了回来,身后还带着一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当下头疼,立马起身回屋将门关上,祁连眼疾手快,单手撑住木门,祁槐被他搡的往后退了一步,“槐爷爷,我们搞到了良民信,这回你能救我哥了么!” 祁槐发白的胡子被他吹的一飘一荡,满是褶皱的脸上神色十分难看,掏心掏肺地说:“娃子,回家去吧!我们要不回人的!”他止住欲要开口的赵支言,“有这磨人的功夫,还不如去把陆有钱找回来!” 祁连用力一推,将门和人都推开,抬腿进了屋,盯着祁槐说:“陆有钱我也在找,但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抓着我大哥不放!” “祁老先生,我有学校的良民信,南山师范的领导跟日本人有过交情,这封信或许可以帮到祁斌。”赵支言心急如焚,恨不得绑了祁槐跟他们走,“请你跟我们去一趟日本人的军营吧!” 祁槐瞪起眼,将烟杆往前一抻,打算赶人了,“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们去不是找死么!” 赵支言岿然不动,态度强硬起来,“老先生,我们去他们不会见我们,就算去了,要是惹了事,他们还是会来找你!” 祁连听赵支言这么说,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斯斯文文的赵支言也会摔赖皮,脑筋一转,他给祁槐跪了下去,死皮赖脸地搬出了他爹,“爷爷,你就看在我爸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祁槐听到这话,又气又无奈地一跺脚——祁连他爸生前可是救过祁槐儿子的命! 将头上的毛毡帽取下,在手里揉做一团,吧嗒吧嗒抽了好几口烟,祁槐叹了口气,认命了,“死娃子哎!”他戳着祁连的脑门,“那就去试试!” 赵支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10 言松了口气,取了单车载着祁槐,跟着祁连骑去日本人军营。 祁斌已经感知不到疼痛,好似陷入一个无底黑洞,半梦半醒间,有人在他身上割肉,不疼,但是冷,一股股的冷意从脚脖子窜到头顶尖,又从头顶流到脚底。朦胧之中,他好似看见了赵支言,赵支言正弯着腰,细心地浇着丽格海棠,海棠白的像月光,又粉红的像情人的唇。 祁斌伸出手,想抱住赵支言,告诉他自己冷,手还没伸出,赵支言却不见了,化作一团黑暗,沉进无底的黑夜里。 祁斌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了,他想在死之前,叫唤一声赵支言的名字,可那三个字好似一把钝刀,刮过他发干发紧的嗓子,变成一声微弱的叹息。 “谁?你说什么?”一道炸雷在祁斌耳边响起。 他像一个受惊的孩子,咽下了喉咙里的话——不能说,说了赵支言就有麻烦了,这种不似人间的苦,他一个人吃就够了。 “他那样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受的了这样。”祁斌心想,于是,他微笑着歪过脑袋,又沉进毫无意识的黑海里。 赤书气喘吁吁地扔下手中的牛鞭,像一只发狂的恶兽,发怒地大吼,一脚踹上祁斌的小腹,骂骂咧咧地出去见祁槐。 祁槐佝偻着身体,战战兢兢地坐在赤书对面,一句话也不敢说。 赵支言直起腰,将良民信递给赤书,赤书命人接过,看也看不看,用手指点着桌上的信,说:“赵先生。” 他的普通话很生硬,速度极缓,赵支言的心也被缓缓提到了嗓子眼。 “你是否还记得,樱木上作大人。”赤书说完,饶有兴趣地看着赵支言。 赵支言气息一乱,憔悴的脸上显出慌乱,他挺挺胸,放缓语气,“记得,他、是我曾经的朋友。” 赤书仰头哈哈大笑,手指敲着桌面,“有趣。樱木大人说,你们一直是敌人。” 赵支言的心凉了一半。樱木上作是他在日本留学的老师,后来因为政治立场不一致,赵支言逃回国,一直呆在这里教书。 “樱木先生,对我有些误会。” “赵先生,跟祁斌又是什么关系?” 祁槐抹了一把汗,眼神示意赵支言不要乱说话。赵支言吞了口唾沫,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他是我的学生。” 赤书听完,好像在思考,倏然起身,他朝外走去,“赵先生请回吧,祁斌在我这里很好。” 赵支言想要去追,被祁槐一把拉住,“走!” 祁连在门口来来回回踱步,等着赵支言的消息——赵支言没让他跟进去。 这时见人出来,他急忙迎上去,看见赵支言脸色比新翻的土还要黑,还要难看,便明白事情没成,于是调头问祁槐。 祁槐一巴掌挥上他的后脑勺,呵斥:“有屁回家放!” 祁连顾不上疼,转身就要冲进军营里拼命去,祁槐知道他的性子,先一步扯住了他的耳朵,祁连疼的哇啦大叫,不得不跟着祁槐走。 赵支言像一根被抽干水分的芦苇杆,脚步僵硬地回到住处。陈旭一直在等他,听见开门声就出来。 赵支言进了屋,门却开着,陈旭轻手轻脚地进去,看见赵支言窝在沙发里,圈成一团,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陈旭吓了一跳,几步上前,扶着赵支言的肩,“支言?怎么了支言?” 赵支言好似聋了哑了,没出声,依旧蜷缩着。陈旭叹口气,放眼扫了屋内一圈,又看了赵支言一眼,赵支言邋遢地像个流浪汉,一身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好似被猫滚过,胡乱支着。 哪里还有平日半分的体面模样。 陈旭心里一疼,走到阳台想给他烧壶热水,却看见地上的一片狼籍,震惊地回头看向赵支言,他眼角渐渐有些湿润,抽抽鼻子,拿着扫帚扫去海棠残骸,又给赵支言烧好水。 “支言。”他站在赵支言身后,忽然觉得有些话难以启齿,只好沉默地望了他片刻,悄然离去。 祁斌的事,黄主任跟他说过,特意叮嘱他,看好赵支言。如今一看,赵支言他是看不好了,心里藏着人的人,是旁人看不好的。 赵支言做了个噩梦,梦到祁斌赤条条地躺在血泊里,好像飘在殷红的海上,越飘越远,最后被卷进狂涛骇浪之中。眼睁睁看着他消失,赵支言哭到嗓子沙哑,泪流到双目枯瞎。 他猛地惊醒,发现是打雷下雨了。推开窗,外面急风骤雨,世界好似要掀过来,他痛苦地捂着脸,发现自己并没有眼泪。 急风骤雨般的鞭打落在祁斌身上,祁斌吞吐着微弱的惨叫声。赤书好似找到了新的乐趣,鞭打祁斌成了他每天的娱乐,打高兴了还会哈哈大笑,双目充血,好像鞭子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会出气的木头。 祁斌的意识似有还无,眼前总冒出点点星光,赵支言三个字仿佛有了生命,总在他的脑袋里窜,他想不起赵支言的模样了,只剩下这三个字,他还能记起。 第6章 第6章 06 陈旭再去找赵支言时,赵支言正坐在桌前写一封信。 听见陈旭叫他,赵支言回过头,冲陈旭微笑,脸上是一派轻松的神情,“良义有没有给你写过信?” 陈旭心头一颤,背过身,悄悄用手指蹭过眼角,回过头来也笑着说:“还没有。” 赵支言撇嘴一笑,“他不喜欢写信。” 陈旭低头,替他收拾好沙发上的脏衣服,也没多问。 赵支言自顾自说,“祁斌说给我写过一封信,没寄出来。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我还没给他写过情书,最近有空,好好给他写上几封。” 陈旭默默地听着,并不插嘴,也没说他有好几天没去上课,黄主任都急了。 赵支言应该是刚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洁净的气息,像秋末冬初的一股风,带着寒意,又让人觉得清爽,好似等了许久的朝阳,终于在风后慢慢升起。 陈旭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支言啊。” 赵支言没理睬,写完最后一句,又认真地落款,将纸张拿在手里吹了吹,装进信封中,笑着说:“顾良义不给你写,你就给他写。他不写你就不写,那怎么好呢?” 陈旭眼里含泪,将手搭在赵支言的肩上,“支言,你知道祁斌在哪儿么?” 赵支言将信件藏在一本祁斌常看的书中,仿佛没听见陈旭的话,呆呆地看着书封,陈旭等了好久,才等到他的回答:“我知道,他在等我。”赵支言回头望着陈旭,眼角眉梢都是笑,“等我把他带到身边,等我爱他呢。” 陈旭趴在他的肩头,泪流满面,“痴。你还是这般痴!” 下午,赵支言骑着单车带着那本书,去了祁斌家。 祁连不在,祁林独自一人坐在天井的花圃边上看书。初冬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他的1935 作者:乘风老客 分卷阅读11 的暖阳铺在花圃里,祁斌种的月季,好像长出了一叶嫩芽。 赵支言笑着弯下腰,与祁林说话:“祁林,小斌呢?” 祁林被他痴傻模样吓住,身体瑟缩着往墙靠去,瞪着圆眼瞅着赵支言。 赵支言伸手摸摸他的头,他今天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身上还带着特有的香味,笑的像个翩翩公子,眼神却是痴痴的醉着,好像宛着两潭春水,深不见底,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祁连回来,一迈进门就看见祁林缩在墙角,赵支言正襟危坐在花圃边上,双眼发直。 “赵老师?”他试探地唤了声。赵支言如此这番人模人样,祁连见了就又有些怕他了。 赵支言似是没听见叫声,依旧愣愣地盯着祁斌的房门口。 “祁连!狗崽子!”门外响起祁槐激昂的声音,“放人了!快去领人!” 祁连还未来得及应声,赵支言好似一根弹簧,猛地从地上弹起,朝着门口冲去,左脚绊在门槛上,摔趴在地上,他爬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应该先站起身再跑。祁连推着单车追了几步,翻身上车,边骑边喊:“赵老师,我载你去!” 祁斌是被抬出来的。 身上裹着一层看不出颜色的布,被风吹的高高鼓起。赵支言屏住呼吸,离几步之远时,不敢再靠近。祁连站在他身侧,想走过去,被赵支言一把抓住,赵支言的手抖的太厉害,以至于祁连都害怕起来。 赵支言甩了甩脑袋,弯着腰捂住胸口,喘息了好一阵,才放开祁连,慢慢朝支架走去。 祁斌还有呼吸,只是太微弱,被风一吹,就能没了。 赵支言红着眼眶,伸出的手抖成一片枯叶,怎么也稳不住。祁斌好似有所感觉,这时就微微皱了眉头,赵支言听见他轻轻地哼了声。 “小斌…..”他哽咽,“我带你回家。” 赵支言弯下腰,小心地抱起祁斌,祁斌太轻了,轻的似一件瓷器,又重的像他自己的生命。他手一哆嗦,脚脖子发软,一个踉跄,差些跪下去。 祁连连忙扶住他胳膊,生怕祁斌被他摔了,“我来吧。” 赵支言摇头,鼻子在祁斌额头上碰了碰,“我带他回家。” 祁斌昏睡了两天,第三天中午醒了。 他身上全是鞭伤,皮肉翻滚,好似被刀削了的培根肉,被赵支言和祁连包成一个素粽子,摆在床上。 祁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是他的姨妈。姨妈亲了亲他的额头,凑在他的耳边说:“孩子,别恨我们。” 祁斌头不能动,转着眼珠牢牢盯着姨妈,姨妈笑了,俯身轻声说:“你姨父牺牲了。” 陆有钱跟妻子躲在当初藏日本人尸体的窑洞里,挨了几天饿,听到外面的人说祁斌被日本人抓了去,陆有钱就主动让日本人找到了自己。 祁斌眼角滑过温热的眼泪,因为嗓子干涩不能说话,只张了张嘴,“谢谢,姨父。” 姨妈湿了眼眶,起身就走。祁连送她到门口,她转身来拍着祁连的肩,“照顾好哥哥和弟弟。” 祁连点头,目送着她远去。他一直知道姨妈一家是地下党,专门打鬼子的,以前不理解,现在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姨妈远去的背影,不知在心里想些什么。 赵支言悄悄进屋,颤抖着身体挪到祁斌床前,祁斌闭着眼,听见脚步声,略微歪着头,眼珠轱辘一转,看定了赵支言。 赵支言瘦了,憔悴了,祁斌眨眨眼,又眨眨眼,才确定眼前这张脸是赵支言的。 赵支言握住他的手,满腔的思念和痛苦,此刻发酵成满怀的愤怒,他很想狠狠地骂一顿祁斌,或者狠狠骂一顿自己。他抖着手拿着祁斌的手,慢慢凑近嘴边,轻轻地吻,不肯松开。 祁斌扬起嘴角,眼神灼灼地看着他,看他似个孩子捧着他的手不停地摩挲。 赵支言抽了抽鼻子,放开祁斌,双手撑在床边克制了会,忍无可忍地猛冲出房间,蹲在天井捂着脸痛哭起来,花圃里的一株刺棒划破他的手背,刮起一道暗色的血痕,刺棒的顶尖上,好似长出了新芽。 一九三五的冬天,快过去了。 分卷阅读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