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仙机变》 第十一章 宝宝不服 ?英招回宫,想着落尘的事情犹豫辗转,最后还是发了一个密语传音给陆吾。 陆吾回音:“你也不必大惊小怪。凡夫习武,涉及内家功夫需打通任督二脉,仙者修炼也相仿。他那仙脉不通,就着几个小法诀也翻不出花样,不过是添些微末本事。你从旁留心着,别让他接触大法门就是了。” 英招又传音:“你说得倒轻省!人不在你手上,出了岔子自然不用你担责任!” 陆吾再回音,嘿嘿笑了几声,道:“放心,我会酌情暗示给陛下知晓的,看他怎么说。倒是蒙玄那里......大张旗鼓闹腾了一阵,忽然又没了动静。我担心他暗里使坏,你且留心一下槐江山附近。看顾那两个的同时也留心自家,保不齐你我已经牵连着被恨上了。” “知道了。你也自己留心。” 隔日,陆吾来访,英招不在。 一路逛至清风湖畔,去找落尘。 落尘正为英招之前的训斥郁闷,看见他来,见了礼后期期艾艾地开口道:“神尊,我将探海十二诀练会了,然后自己琢磨出了一招......可是,英招神尊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陆吾故作不知,问道:“自己琢磨出了一招?你怎么琢磨的?” “就是将之前练会的融合到了一起,然后......” 陆吾不待他说完,故作恍悟了然:“怪不得了~须知,世间事相生相克,你只看到融合之后幻化新招,却没想过,此前所学中究竟都有哪些关碍瓜葛。究竟是相生,还是相克?若只是相生,自然好事;若有相克,一味错行下去,岂不是等着将来吃大苦头?” “那——,不如神尊给我讲讲究竟有哪些隐藏,又怎么处置相生相克,好不好?” 陆吾笑道:“人说学一行爱一行,爱一行而学一行,却不知,还有天赋成全一说。你修炼这法诀,倘若连浅显之处都明悟不了,又怎么指望日后能有大成?” 见落尘脸色变得有些难堪了,又安抚道,“你也别焦虑,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吧。对了,近日昆仑到期放送甘水,一会儿本尊带你几个去领,顺便见识一下虚境模样。” 他以为就此糊弄过去了,却不料落尘低眉自有心思。 先是暗自埋怨,心道,一个责怪自己激进,一个让自己慢慢摸索,却没有一个肯于明白教授的!又想,自己既琢磨出了十二招之后的法诀,不怕钻研下去没有收获,自己悟就自己悟! 跟着又想起了以前在天柜里的时光。那时候也是无人教导,独自翻卷,还不是琢磨出了几个小法术,连莫染也跟着学会了?现在——,没比以前更糟,还得了能明白看懂的册子。 罢了,求人不如求己。 陆吾说要带他们去昆仑,和落尘说完话后就去寻看莫染。一眼瞥见红泥上蹿下跳的样子,不由摸着下巴嘀咕。英招这株桃花仙,是不是该去天庭落个籍? 看着他古灵精怪的模样,不由起了戏弄之心,唤道:“嗳,我说英招家的桃花精......” 果然红泥闻言跳脚,脱口就是一句:“哪个不怕死的居然敢对本大仙不敬!本......哎哟!”话音未落,却已挨了陆吾的隔空弹指,吃痛不已。 “陆吾神尊,你来啦!”莫染见状捂嘴偷笑,又同陆吾见了礼。 陆吾上前,故意将红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含笑问道:“你不是桃花精?那你何时飞升的,怎的半点动静也没有?” 红泥看清来人是谁不敢造次,正没好气地揉着痛处偷偷瞪他,闻言很是不服地想要辩白:“本大仙——,哎哟!”后语未出,额头上又挨了一下。 “本尊面前你也敢自称大仙!”陆吾笑骂一句,又道,“你那族中前辈的‘如沐春风’,本尊有幸见识过,那才不负一个‘仙’字。你说你,不过有赖机缘越过飞升定数,避开了天劫,这就敢以仙自居了?谁人承认?” “神尊说得也太轻松了,小仙也是尝尽脱胎换骨之痛才成的。”红泥不甘地嘀咕了一句,又诧然道,“英招神尊都说可喜我修成了正果,怎么还不作数么?” 陆吾却不接话,看着桃林嘀咕道:“险些都忘了,早年同英招埋了不少酒在树下,几百年过去,也当取出来享用了。咦,只记得当日那株小树根苗不错,料它不会污了佳酿,才将酒埋在了它脚下。许多年过去,却是记不清哪一株了。嗯,究竟是哪一株呢?” 红泥顿时俊脸大红。他曾拿桃花酿向莫染献宝,吹嘘说是祖传之物。如今当场戳破。乘着那两个还没反应过来,收敛嬉皮,朝陆吾拜了下去:“多谢二位神尊对小仙的栽培之恩!神尊若有差遣,小仙定效犬马之劳!” “行了,驾云御风哪里要什么犬马!”陆吾看着好笑,挥挥衣袖令他起来,又道,“当日若非看上你乃可造之才,我与英招也不会想要助你一臂之力。今朝你既得了机缘修成正果,也是时候位列仙班了。” 红泥闻言一喜,问道:“神尊的意思是说,我也能上天庭么?” 陆吾点点头:“名不正则言不顺,本尊有意带你去落个仙籍,以正身份。”不待红泥道谢,又道,“日后该当好之为之,万不可忘本才是。辜负了他人尚且好说,只辜负了那一路昼夜相继的潜修之苦,却是要对不起你自家的。” 红泥自然诺诺称是。莫染连忙道喜。落尘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不为红泥能上天庭,只为此前话语中的“一臂之力”和这一段教诲。 又听陆吾道,“那酒呢,还剩了多少?该取出来了。”见红泥有些扭捏拖沓,笑责道,“筑基时算得上宝,此刻对你却再没有多大功效了。稍后另有好礼相赠,庆贺你飞升之喜。” 红泥摸摸脑袋,羞赧道:“神尊误会。小仙不是贪恋不舍,只是之前说了要送给莫染和落尘的。” “对你都没有大用了,他两个哪里还会离不了?还是留给我和英招解解馋虫吧!”陆吾回一句,再道,“今rb尊是特意来寻你们去领甘水的。桃花成仙也在享用之列,一起吧,算是第一份贺仪。仙籍呈报顺道一并去办了。” “甘水?那是什么?又去哪里领?”莫染有些茫然。 “你怎么还是傻乎乎的!”红泥怒其不争地白了一眼,摇头摆尾道,“昆仑之丘有昆仑之虚,方圆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面有九井,以玉为槛,又有九门,各有开明兽守之......” 落尘下意识接口:“甘水乃开明北护守之物,有净化元气之功,原为天庭司药之用。七星之乱后,上旨二百年放送一回,以助诸仙众神提纯精元、杜防魔性。也有助于巩固元灵,于大法突破之境有提升催化之效。惜与妖类无缘......” 红泥惊奇:“你也知道?” 落尘一惊,怎的将往日所记给背出来了!微微一顿后,回道:“你能知道,我就不能么?”又想,送红泥注仙籍正好,回天柜把以前的卷册也搜罗搜罗,没准儿有助于参悟。 红泥也没想纠缠此话,突然带了一丝惆怅,老气横秋地慨叹道,“甘水此物,往日只是听说。天尊金仙多是不屑,我辈得道前却是想也不敢想啊!” 稍后,由陆吾引领,落尘、莫染和红泥一起前往昆仑。 ; 第十二章 红泥登仙 ?四人驾云飞行约莫三百余里,未临其境便见弱水周匝环绕,草木繁盛,鸟兽自得,确有几分仙人出入之地的陶然之感。然而,再往前行一刻,真正到得昆仑之丘,却见一片雪域茫茫,无边无际。 蜿蜒山脉中,前方不远处有孤峰高耸入云,透着巍峨浩瀚之感。触目之中绵延不绝,天然横陈莹莹如玉,却又偏偏难取零星雕镂环佩。 千里玉龙气势尊贵,自也不可亵玩,其上近乎鸟兽绝迹,不见人烟,只偶尔有那凶悍难犯的逡巡神兽昙花一现。 “这就是百神所在的昆仑么?”莫染眨眨眼睛问道。 陆吾道:“昆仑是方圆千里、高下万仞的统称。寻常所见不过凡尘之境,五水而出,春夏之景环顾。攀上雪域之巅可往樊桐境,凡胎肉躯若能登顶凉风之山,便可求得不死。再上,是阆风玄圃,达者可获仙灵之气,那才算步入昆仑虚境。” 莫染看看绵延山脉,又看看红泥。他之前那一通死去活来是不是白挨了? 红泥对上那眼神,感觉被她看成了白痴,踏着云朵叫唤道:“虽说昆仑乃登仙之路,你以为爬爬山就能成仙了?那里边有结界!没点儿能耐,瞧都瞧不见,更别说寻路攀登了!” “你这小桃子知道得还不少。”陆吾失笑,道,“虚境确有结界,无缘不辨其踪。就算有幸进去,也离成仙尚远。阆风玄圃又上,是天台赤城,为凛风炎火所围。赤城内有通天柱,沿通天柱攀升,方才可达天庭。” 落尘看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疑似捅天的孤峰,心道,想必那就是所谓的通天柱了。 “通天柱于外所见不过山峰模样,实则不过区区下界一端,内里自然另有一番景象......”陆吾解释到一半,不知何故突然停住了话头。 红泥在旁正叽叽咕咕向莫染卖弄学识,一副摇头摆尾的模样:“入樊桐上玄圃,再过凛风炎火关抵达天柱脚下,凡间修真之人也算有了神仙之体。只是,如果过不了天柱,也未必就能成仙。” 陆吾不愿接茬说天柱,看见莫染表情淡漠,疑惑道:“怎的,不喜欢这里?” 莫染点了点头。 她和落尘在天柜那么久,虽然无波无澜没有烦扰,但也太过岑寂。而这昆仑,内里不知,外头一眼望过去大气磅礴,天地浩渺,着实让人惊叹。却也难见花木鸟兽、鲜活生气,更比天柜清冷。倒不如槐江山来得有趣儿。 随即想起陆吾掌管昆仑,面上羞赧,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别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里。”陆吾长叹一声,唇边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讥诮。 落尘却在旁边想着他们说的登仙繁琐,暗道,这凡人吃尽辛苦只为上天,却不知,那凡间究竟是何模样?再想想自从偷溜出天柜,遇见的几桩事情,除了去槐江山,几乎没个好感受。那些凡人做什么拼了命的要上天。 他正胡思乱想,看见陆吾不知为何敲了红泥一记,笑骂道:“你倒是比他两个世故!”又催促三人道,“还是加快几步吧,也不知今儿个会来多少小仙排队。” 落尘也正惦记去天柜拿取旧卷,于是扯扯嘻嘻哈哈的红泥和莫染,紧跟陆吾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去。 未出几里,偶遇一阵疾风掠过,有人横插于前,奔雷急电般同这一行交叉相汇,自东往西闪身而去。 落尘一个趔趄险险稳住,和红泥扶住莫染,看着远去的人影抱怨道:“那人是谁?看着穿戴不似寻常,怎的这般冒冒失失!”又问莫染可有事。 莫染险些被撞下云团,摸摸胸口压惊,也疑惑道:“这么着急是去做什么?看似尊贵,怎么一个童子和随从也没带?” 红泥闻言讶然低呼:“你两个当真是从天庭里下来的么?怎的连她也不知道!就算没见过也当听说过吧?太真元君这会儿急急忙忙地自然是要去找......” “胡说什么!”陆吾却突然面色僵冷地掐断了他的话。 陆吾虽然长相英武,但是平时对他几个比较和善,猛然变脸,着实吓人。 三人齐齐被他外露的威慑之气所镇,瞠目呆立,不知所措。 陆吾见一时失态吓着了他们,敛了敛神色,转了方向道:“本尊忽然记起,开明神兽只认规矩不认人,红泥虽已成仙,但是司缘司尚缺一笔,便是有本尊领着,只怕也不太好说话。不如还是先去给红泥注了仙籍,回头再来申领甘水为妥。” 三人此时也不敢多嘴,随着改道,一路后头默默跟着,连大气也不敢出。虽见陆吾已收了冷煞之气,还是能感觉出他心情不好。 司缘司不在九霄绝顶之上,但也路途遥远,又不比前次送落尘、莫染下降槐江山可走捷径。红泥尚未入籍需经正途,难免耗时。 时辰一久,年少心性便又忘了方才的尴尬。 莫染惦记着之前的话题,悄悄追问红泥:“刚才你说的太真元君究竟是什么人?急色匆匆地又是要去做什么?” “她自然是去找西王母打架啊!掐了点的,二三十年就来一回......”红泥正说的得意,见陆吾似乎侧耳,连忙改口,“啊,这九霄九重天是由宗动天......辰星和月轮天所组,又有神霄......景霄与青霄之分。你们原本就是天庭里的人,各处都去过么?” 莫染摇头。 红泥又问:“那神仙呢?见过多少?太白金星和无上真人可曾见过?” 莫染思索道:“太白仿佛见过......无上真人又是谁?” “呀!就是太上老君啊!”红泥大惊小怪一声,又笑道,“哈哈哈,你们到底是不是天庭的人啊?” 落尘听见他俩说话,暗道,这小桃子知道得可真多。心思一动,反问道,“你这么厉害,那我问你一个。你可知谁是元始天王么?” “这个怎么会不知道!”红泥斜睨一眼,洋洋自得道,“元始天王乃无极之源,万物之主,你我一切皆由他造化,实实的天地至尊。现如今执掌玉清宫的元始天尊,便因继承天王衣钵,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小桃子还在喋喋不休地卖弄,落尘却是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锅。 他原本只是想绕弯子弄清老仙口中的天妖来历和蒙玄的背后倚靠,没想到竟然两头并一线,天尊和天妖皆是来自于天王,却是一个至尊无上,一个天地遭忌。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红泥说完这一问又对着莫染从三官大帝、十方天尊聊开了,落尘却再没有半个字入耳。一路混混沌沌跟着往上,直到不小心撞上莫染,才知梵天洗礼已毕,到了司缘司门前。 ; 第十三章 偶遇赤鷩 ?天宫仙籍原属雷霆元命司所管,新人登临、旧人进阶,具有人引导。可是不知何时起,这元命司却为新人特意独立了一署,称为司缘司。依旧设在重天之上,却取消了接引之职。 如此一来,下界修仙者便是有了大成,无人接引或者摸不着门道便注不了仙籍,到头来依旧一场枉然。功有所成,无籍不能称仙,因此显得师门渊源无比重要。 另,天庭条规颇多,即便凭着实力登天成功,无籍、不入仙班便无缘天界,时限内不遣返来处则视同妖类。地有九狱卫人道,天有廨署管小妖,不服管制,天地为敌,人人可诛...... 这司缘司的“缘”字,真正耐人寻味,颇可琢磨。 “到了?”落尘看看周围,问道。 “嗯。”陆吾应了一声,回头找红泥。却见他正醉酒般摇摇晃晃,舞着两只小手找扶助。不由心里笑开,该!一路话痨,这会儿知道天没那么好上了吧? 谁知他晕乎了一会儿,片刻又活了过来,竟追上来拽了莫染嚷着要观光。 陆吾赶忙拉住:“别看了!这里离九霄天还远着呢!等你有了仙籍,有机会被安排在天宫司职,到时候再慢慢看吧。” “这里还不是天界么?”红泥疑惑道。仙云缈缈,玉柱擎天,神将把守,这还不是天界? “自然是的。可是,与你实际想要去的地方却还相差甚远,慢慢来吧。蚊子在天上飞,你也在天上飞,说起来一样,能真正一样么?”陆吾打趣一句,便引路进入司缘司。 进了司缘司,那管颁发仙籍的倌儿瞥了一眼陆吾,然后什么话也没说,朝红泥招招手。等人上前,觑着眼在红泥肚子上溜了一圈,接着便懒洋洋地翻开了一本簿子。 不紧不慢地看了几页,又觑着眼在字里行间一阵搜寻,忽然一声招呼没打,捉了红泥的手往册页上一按。丢开红泥的手,将簿籍一合,道:“好了。” 红泥看看自己的手指,讶然问道:“这就好了?”又很不放心的追问老倌儿,“从此我就是有了仙籍的真正仙人,算是天界之属了?” 老倌半阖双目点点头。 莫染看着稀奇,也想上前看看,被陆吾一把揪住:“此处只是普通注籍,太微庭的名册不在这里。”然后立地转身,朝身后唤了一声,“走了~” 红泥还在那儿缠着老倌追问:“那,我有什么仙名道号没有?还有,我会被派到哪里司职?” 老倌几乎打起了盹,脑袋一栽一栽地回道:“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吧,司缘司里派发的名号不好听。”然后微微睁眼瞥了一眼门外走远的陆吾,竖起指头往上指了指,若有若无的笑道,“至于司职,仙友不用担心。朝中有人好做官,轮不到我这司缘司干涉了。” 红泥机敏,当即明白办事顺利赖有陆吾。道了一声谢就忙忙追赶队伍去了。 追上陆吾,千恩万谢完,又腆着脸嘿嘿问道:“神尊,接下来要带小仙去哪儿长见识?” “回昆仑。” “啊?这就走啦?”红泥笑脸一僵,说是上天了,哪儿还没去呐! 陆吾道:“你不过才注了仙籍,想往哪里乱跑?还是等以后有了司职再说吧!”又调头压了嗓音训诫道,“在这天庭里,说去得,哪里都去得;说去不得,哪里都去不得......”想着那两只哪里都去不得的,目光一扫,只有莫染乖乖跟着。 “落尘呢?” 落尘?早就偷偷溜了。 司缘司门前问了一句,以为抵达天界,想着红泥的事估计没那么快结束,便寻路往天柜摸回去了。 一来因为还在处罚期,不想在陆吾跟前自找麻烦;二来,他要去取旧物,懵懵懂懂不想给人看见那未名卷册。连莫染也没知会就跑了,想着速去速回。 可惜,错了层,司缘司所在和太微庭之间差着远呢。 稀里糊涂摸出去一段,发现根本看不到熟悉的道路,这才知道迷了路。 迷了路,找人问路呗! 找谁? 最方便就是天兵天将了。可是自从遇见翊圣元帅那一拨以后,就没得过好。落尘现在看见天兵天将就恨不能躲得远远的,更别说凑上去问路了。 只好埋头继续自己找。 又是一通乱转,看见一处彩帛飘飘的宫苑,里头隐隐有打骂声传来。 落尘眉头一蹙。又是打打杀杀!本来听见人声还想去问问路呢,看这动静,算了,还是少惹事为妙。 犹豫着站了一站,还是转了身。 正要离开,却听见打骂声中传来一道细嫩的女声,不知在向谁苦苦哀告:“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衣裳从太微庭取来就交给了姐姐们,说是等天女修改了另派人送去。这中间我真的再也没有插过手......” 落尘听见太微庭三个字,耳朵一个支楞。想想又转回了身,悄悄朝宫苑门口摸了过去。 到了门前,借着云霭廊柱遮蔽,偷偷朝内看去。只见一个装扮略有奢华的女子正居高临下地站着,另有几个侍者模样的正抖着鞭子抽打一个红衣小姑娘,任她告饶也不肯停。 落尘见那女孩模样娇嫩,也没比莫染大了多少,一阵揪心。可是想要过去救人,又担心情况不明招了祸来。不由捏了拳头,身体发紧。 正压着不忿憋着劲,就听那上位站着的女子开了口:“自本驾掌管司服事务起,未尝出过一个岔子,如今全毁在了你手上!毁我清誉不算,居然还敢推卸责任?来啊,给我上彩虹结!我倒要看看你认不认错!” 什么彩虹结? 名字好听,东西可晦气。天庭织造部门就地取材的特有刑具,未曾柔化的彩虹搓成绳索,加上钻心咒。往脖子上一套便会自动收缩,彩虹里的天罡烈气随之切肤而入,再加上钻心咒内外夹击,直到将受罚者打出原形,才算第一轮完事儿。 类似凡间绞刑,比绞刑更胜。 眼见那小姑娘被上了彩虹结,立刻声嘶力竭喊得人肝颤。没有片刻,红衣身影萎靡变幻,悠悠忽忽现出个多彩尾羽的赤鷩模样。 落尘目瞪口呆一阵讶然,接着脑袋一热,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 第十四章 现了原形 ?那一拨人惩治小姑娘正嗨,见猛然闯进个人来,唬了一跳。再见落尘不过一个小仙童,又不管不顾地直奔地上那位,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哪里来的泼皮,给我一起拿下!”上位那女子倒是最先反应了过来。 落尘这会儿可顾不得听她耍威风,奔到那几乎就要死过去的女孩跟前,焦急问道:“他们到底把你怎么了?我要怎么帮你?” 话音未落,那伙人的鞭子已抽了过来。 落尘眼见不妙,连忙念诀,想抱了那女孩御风逃跑。结果一崴,没抱动。他自己蹿出去了,女孩却被摔在地上又挨了几鞭子。一阵自责,赶紧收诀回头,换了死拽活拖带着那女孩就地滚躲。 鞭子落空,脚下云团被打成了泡沫,地上也跟着炸出簇簇金花。 情势危急,自己又好似抱不动那女孩,落尘只好继续追问:“快说啊,到底要怎么帮你?” 女孩身影又幻化几次,终于成了赤鷩再不回头。歪着脑袋有气无力道:“你快走......” 落尘听了这废话更着急,又拖着鸟爪避过几鞭子,再问:“是不是解了脖子上的这东西你就能跑了?”有理没理,还是先跑了再说,总比被活活打死强啊! 结果他才上手就被刺得一个激灵瑟缩,再试,更痛。根本拿那彩虹结没辙。 赤鷩见他如此执着,又非相熟,心里一阵感动。吊着一口将死的气抬起翅膀,朝庭院中心的一方池子指了指。 落尘扭头一看,嚯!这女孩是一心求死吧? 那池子上方飘着云霞彩帛,仙意袅袅,底下却是熊熊烈焰,一片火海。 赤鷩见他犹豫,又努力吐气道:“我不怕火,解......” 秒懂! 落尘明白过来,拔腿站起,念了一道口诀将自己和赤鷩送到了池子上方。略略犹豫后,眼一闭就撒手将她丢了下去。自己则转头跳开,躲过鞭子的紧追不舍。然后就围着池子四周忽上忽下,一边躲避攻击,一边等那赤鷩解开彩虹结死里逃生。 “没用的废物!” 高位上的那女子见赤鷩被丢进了浣纱火云池,落尘却蹦来跳去、飞去踏来地逗着底下一群人乱转,恼羞不已。甩了一下衣袖飞身而出,自己上阵。 领头的果然要比那些手下厉害,一出手就是电光疾驰,加了杀气的仙诀追踪而来。 落尘虽学了几招,毕竟粗浅。看看对方那架势,不算强者,自己却也不堪敌手。只好还是闪躲为上,一个腾空拔高,绕到了她身后。 想要偷袭落掌,没料到对方居然迅捷地一个转身,直面对上。连忙一个急退,险险躲过一抓。对方又攻,再躲。再攻,继续躲。还得抽空看看那只赤鷩是否解开了束缚,还是被烧死了。 老是上上下下,左闪右避也烦人,偶然瞥见那火池旁边似乎有类似叉挑彩帛用的玩意儿,一个俯就抄了一根在手,一边当了盾牌使,一边顺势挑些池子里的火反击回去。 十出九落空,毕竟能有一回击中目标。偶然中标,偏偏就落在了那女子身上。火星沾着了她的衣袍,吓得她立刻丢了落尘原地拍打起来。原是心疼身上的披挂,没想到却越扑越着,结果蹭地一下就燎了起来。 伴着她的尖叫,那些爪牙也相继放弃了追捕,转身帮忙灭火。 落尘一看,高兴了。索性扔了那类似杈棍的玩意儿,掐指念诀用起了探海自创招,将池子里的火当成了那清风湖水,劈头盖脸朝着那些恶人丢去。 这一招丢出去,那一拨顿时乱了套。女子扑灭不及,爪牙们又自顾不暇,嗷嗷叫声接连传来。 落尘抽空探头看向池子里,见那赤鷩似乎从奄奄一息的状态活了过来,问道:“怎么样,解开了么?”您可得快点儿,他大概扛不了多久。 “快了。”赤鷩应了一声,果然有了生气。 落尘一边等她,一边就回头继续防范那些凶神恶煞。这一看,傻了。 原以为他们差不多已经将火扑灭,快要追杀过来了。没想到,入目处不见人影,只见一团团的火球,四处乱撞,连飘着的彩帛、屋宇边角,都有不少被引燃了。 惨叫声里还隐隐传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落尘一吓。他是来救人的,可不是来杀人的。连忙转头找水。四下里乱找一通,终于找着个供养花枝的小缸,赶忙念诀引水,朝火球们丢去。 天宫花缸里的水自然不是普通的水,可这浣纱池里的火更不是普通的火。水浇之下不仅不见火势减小,还听见一阵阵如同挤压气泡的啪啪声。这是有人皮肉爆开了。 正愁不知如何控制势态,赤鷩已解开了彩虹结,重回红衣女孩容貌。从池中一跃而出,对着那火团密集处抛出一物,念诀。 少顷,火势果然控制,渐小渐灭。又待片刻,火势将尽,女孩收物止诀,带了落尘飞身离开。 越过宫墙的一瞬,落尘回头看了一眼。依稀辨认,那领头的女子竟也显了原形,居然是只鹑鸟。可惜经历一场水火,华服褴褛,羽毛斑秃,万分狼狈。 离开宫苑一段距离,二人落回地面,红衣女孩扑通一下摔倒在地,又化作了赤鷩模样。 落尘一惊,问道:“你不是解了脖子上的那东西么?” 赤鷩借着他的搀扶爬起,道:“浣纱火云专克罡风烈气,所以能解彩虹结,到底比一般的火焰伤人。”咳咳两声又道,“还得速速离了这里才好。烦你送我去织女那儿吧,我引路。”说完幻化缩小,扑棱着翅膀跳在了落尘肩头。 一路行走,落尘趁着聊天说话,问了赤鷩被罚的缘由。 原来这赤鷩是下界修仙得道者,进入天庭时间并不很长,被安排在了织造处做事。那鹑鸟原先是天宫礼乐班子里的,估计是同人不和,被罚了来管天帝服饰。赤鷩原来的顶头上司无心权柄,只想跟着织女学习机杼技巧,便借机调开了。 鹑鸟心气高,自觉此处差事比之前没面子,更忌讳前任留下的心腹和旧人,从来对赤鷩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赤鷩身份卑微,人又乖巧仔细,便没什么借口被整治,顶多是被那一拨口头骂骂。 “他们常骂我是凡间山鸡,我虽觉得羞辱,到底能忍也就忍了。”赤鷩心中委屈,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此回没来由的非赖我损了天帝衣裳!我再没有见识,也知这是犯上的大错,如何敢认?” 落尘听了不忿,暗咒道,刚才怎么没烧焦了那坏鸟!又想,可惜自己这里正受罚,不然就去禀呈天帝了。 说着话,来到一处比那宫苑更见七彩的地方,却是织女宫到了。 ; 第十五章 又见蒙玄 ?赤鷩见到了地方,跳下落尘肩头,勉强又幻化成红衣女孩模样。从身上摸出一根彩色羽毛,变作一枚小小的玉坠递过:“谢谢你救了我。”见落尘不肯接,略有羞涩道,“此物源自我身,一般的火焰都能抵御。不为相谢,只为以防万一。” 落尘推拒几回不行,也就勉为其难收了。思量一下,又道:“你说自己身份卑微,那,织女会护着你么?要不,我陪你进去说明原委?”鹑鸟一拨可被烧得不轻,那地方也被自己祸祸得够呛。 赤鷩不想再连累落尘,微微笑道:“我不会冒然去找织女娘娘的。霓姐姐知道我的秉性,又得织女娘娘欢心,我只找她陈情也够了。”又含羞带怯地嗫嚅问道,“我还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哪里司职......” “哦,我叫落尘,是太微......是从槐江山来太微庭办事的。”落尘下意识害怕她因了今天的遭遇恨上太微庭的人,再埋怨上自己,话到嘴边改了口。 赤鷩默念了两声落尘的名字记下,思及他口中所说又突然出现在这里,知其迷路,便又抽出一张帕子描了地图给他。然后两下里告别。临进门,转头对落尘指指自己的衣袖,柔声道:“我叫袖袖。” 告别袖袖,落尘拿着地图转路太微庭。还没来得及出织造地界,碰上一人。比翊圣一众天兵天将更让他不想见的——蒙玄。 落尘不想知道赫赫天尊座下的蒙玄真人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里,只从侧影看见那刺目寒心的冰锥,立刻改道拔腿就跑。 蒙玄可没有海阔天空相安无事的心,转身看见落尘的背影有些眼熟,一个闪念就换影移行到了他前头。堵着落尘的去路,冷笑两声,目带厉色道:“果然是你!” 落尘心里一个哀嚎,调头再跑。 蒙玄确认了对象,也懒得再举步追人,举起手中冰锥默念,接连两道冰钉便射了出去。 双腿中招,落尘顿时一个趔趄就趴倒在了地上。然后就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在膝窝处蔓延,很快下半身便没了知觉。 没过片刻,又有一种锯骨般的疼痛打散了麻木,带着那寒流一并自下往上蹿行,直到冰封了心髓、冻酥了四肢百骸,又在僵尸上百虫啃噬,当即搞得他几乎错觉灵魂出窍。 蒙玄见落尘一副死去活来的模样,冷笑着迈步上前,托了他的下巴一扭,对上彼此目光后,阴沉道:“千年未到,这就急着回来了么?” 落尘恨不能对他破口大骂,可惜实在僵冻难言、疼痛脱力,只好硬撑着拿眼睛去瞪他。 “对,就是这眼神。”蒙玄见他眼中有怒,却开怀而笑,啧啧两声后又摇头,“不对,不对,还差点儿东西。敢跳三界外称王,又如何能用这种小家子气的眼神看人呢?” 落尘闻言恨不能去死。什么称王称霸的?这蒙玄和那老仙果然主仆一路,全特么是变态,超级变态! 蒙玄可不介意他心里的骂声,松了捏他下巴的那只手,用指甲在冰锥上摩挲,划出一阵不是很响却让人汗毛起立的嘎吱嘎吱声。又不紧不慢地自言自语道:“都说当年老君炼化他的时候,情状惨烈,可惜我却没见着。不如今朝亲手试试?” 指甲带着一股恨意切入冰锥,很快又抽离。蒙玄再次对上落尘的目光时,阴沉的脸上居然绽露出一丝丝肃穆悲壮的神情,双手托着冰锥对上落尘的面额,如同将要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是那破山鸡的味道,准是往这边跑了!” “咦,那地上是不是和她一起跑掉的小子?” “好像是!给我拿下!” 落尘被蒙玄强迫看着那冰锥,正感到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声。以为有人路过,连忙勉力打起精神准备求救,却见是那鹑鸟一拨缓过来后追踪而至。不由哀叹,真是背运到家了! 蒙玄见有人来,停止动作起身,恢复了森冷模样。 鹑鸟原先司职于宫廷礼乐,在宴会上见过蒙玄,立刻整装上前行礼:“卑职见过真人。”又指指他身后地上趴着的人影,“真人,这是——” 蒙玄嗯了一声算作答礼,看她一拨犹有狼狈并一股异味,又暗暗厌嫌地往旁侧挪了一步,简明扼要地扯了句谎:“形迹可疑,顺手扣下。” 落尘尽显,鹑鸟一喜,对蒙玄又是躬身一礼,道:“多谢真人援手。此子毁我浣纱处,又拐跑了一名仙奴,卑职正在追拿他......”人就给我处置吧! 她正等着和蒙玄交接,落尘却好像听见了红泥的大嗓门,慢慢拨转眼珠循声而望,正看见陆吾带着那两只从另一个方向寻找而至。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几乎落下泪来。 “神尊,我看见好像是落尘!”看见了地上的人,红泥率先叫嚷出来。 “本尊也看见了。”陆吾应了一声,几个闪形抵达近前,托起落尘。看看他的伤情,对上蒙玄,压着怒意冷声质问道:“真人好似忘了在下的提醒?” 蒙玄此回不欲同他较劲,用下巴指指一旁的鹑鸟。 鹑鸟刚要捆了落尘带走,见陆吾横插一脚正感不服,见状连忙申辩:“此事可赖不得真人,这小子......”一叠声就将落尘的罪状数落了一遍。 陆吾不愿搭理她,只盯着蒙玄道:“我只问,真人是否忘了前言!” 那两只小的一路跑着追过来,听见有人似乎在说落尘坏话,又见他半死不活地躺在陆吾臂弯里,莫染一下子就扯住鹑鸟的胳膊哭喊上了:“你赔我落尘!你赔我落尘!” 红泥新近登仙正高兴,见此煞风景的事甚是恼恨,又兼素来率性,直接上了凡俗俚语开骂:“哪里来的扯皮婆娘?连本大仙的兄弟也敢诬蔑!你说他这个那个,怎么受伤的是他不是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不怕本大仙引雷劈了你?!”又见莫染有些被她推推搡搡,一怒之下干脆拉开架势要动手。 鹑鸟不耐,朝手下喊道:“还不把这两个无赖小儿拿下!” “我看谁敢!”陆吾闻言,转头对上了鹑鸟。 ; 第十六章 天帝徇私 ?鹑鸟揪住落尘不放,又要对莫染、红泥动粗,偏被陆吾压着。陆吾又扯着蒙玄不放。一群人互相牵制,最后到底是闹到了天帝面前。 到了殿前,陆吾仗着司职九部的职权优势,抢先告了一状。 天帝听说落尘被伤,正要追问责任,鹑鸟又上前告了落尘的状,顺带着帮蒙玄开脱,反黑了陆吾滥用职权、仗势欺人一回。 又闻落尘闯祸,天帝不由头疼。一边想着保全之策,一边就向落尘求证。 落尘自然不忿是非被鹑鸟带着跑偏,想开口说明蒙玄那一节,却见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巧巧站在了红泥和莫染中间偏后一点的位置。一双含冰锐目正看着自己。 落尘心中微微一颤,想起蒙玄对付自己的手段,唯恐伙伴遭殃,只得忍气吞声默认了这一点。目光相离处,蒙玄的唇角却微微讥诮地扯了一下。 略过蒙玄,却再不甘任由鹑鸟颠倒黑白,落尘便陈词说了自己迷路、偶然看见袖袖受罚心起不忍、为了救人才闯了浣纱处的经过,又将误燃之过、袖袖灭火之举也如实禀明。 鹑鸟自然不认,免不了又是一番唇舌争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弄得有心偏私的天帝十分为难。 正发愁,殿上又有人来,却是织女白衣飘飘地降临太微庭。身后跟着袖袖,还有一个云霞衣裙的女子,看那搀扶袖袖时的体贴模样,大约是她口中的霓姐姐。 织女驾临殿前,向天帝行了礼后并不过问案情,只清清淡淡道:“自内廷设织造署以来,我辈只知司职服饰为己任,又或以妆点天宫为美,却未尝听说还可私造刑具的。有些人来我织造署,怕是大材小用了。还请陛下另行安排,不要屈才为是。” 这一番不咸不淡的话,自然扯出了那彩虹结,也让天帝找到了扭转局势的突破口。 以此为据,又一番审问举证后,因私造刑具、滥用私刑、以内廷侍奉身份当众冲撞要职重臣等事,一身傲娇、心内狠戾的鹑鸟被数罪并罚,不知又去了哪个让她更加自感折辱的地方。 落尘不仅被判无过,还因救人义勇被赞了一回。然后和袖袖被御旨安排,两头分派专人疗伤。 殿前事了,各自回去。蒙玄稍稍落后一截,待人散尽,朝天帝含沙射影道:“都道当今比先帝更加睿智清明,没想到竟几次三番为了个小仙童心存偏袒,却是为何?” 天帝闻言不悦,反问道:“真人到底想说什么?” “就字面上的意思。” 天帝盯着他片刻,哼笑道:“虽说天界尊卑另有先后,但这天庭政事却属帝位权辖。若有人对朕为帝存有质疑,只管来参。朕的面前,却还没有你放肆的资格!”末一句竟也夹了冰霜厉色,带着警告意味。 蒙玄不以为然地施了个礼,告辞转身,边走边道:“陛下放心,在下对你的私事没有兴趣,你那小仙童,也不堪与他相提并论。”出了大殿,又向未及走远的落尘丢了鄙夷不屑的一眼,径自离去。 落尘正和袖袖相互道谢,又彼此介绍了霓裳与莫染、红泥相互认识。 陆吾也为殿上解围谢了织女,织女却只清浅笑笑:“神尊客气,一切不过因果,犯不着言谢。袖袖是我织造署的人,倒是我该为这救命之恩向那童子说一声谢才是。” 陆吾也跟着笑笑,遂彼此领了人各归各处。 落尘的伤若在凡间只怕早就小命不保,但是在这太微庭,又有天帝御旨特批,也就是找个地方泡泡澡、灌几颗丸药的事。没耽误多久也就好了七七八八。 落尘无恙,红泥立刻也恢复了淘气,转着眼珠撺掇他和莫染:“你们是这太微庭的人,本大仙能不能沾光四处逛逛?”早前提议被陆吾否了,眼下都到了太微庭了,可没有白来一趟的道理。 陆吾听见他嘀咕,眼风一扫,吓得他连忙改口,“神尊莫恼,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落尘还没忘了此前的目的,便借机对陆吾道:“神尊,带着红泥去天柜转转可不可以?” 陆吾思量只在天柜进出一趟倒也没什么,便道:“陛下说了,给你疗伤完毕需即刻返回槐江山。本尊徇私容你们一刻,一刻后不得再有借口滞留!” “是!谢神尊!” 三只小的于是结伴朝太微庭后苑去了。 路过那僻静处的回廊时,落尘下意识有些心悸,但有红泥叽叽呱呱地在旁打岔,微微瑟缩一下也就过去了。 红泥虽然来自下界,毕竟还是神宫仙境中,眼界并不浅薄。一路登仙又至太微庭,早就见识了霞晖云海、光碧之堂,也算出入过青琳之宇、琼华之阙,但因拘束总不能开怀。 这会儿自由行动,再看阆苑仙台、奇葩玉树,倒是哪儿哪儿都感到新鲜,更见远处路过的仙子、仙娥,华胜绥带,彩羽煌钗,也是满目惊艳。 没多会儿,天柜已到。 十丈高阁隐身云霭,独立一方。金玉为槛,璿瑰为户;重檐阔楣,丹雘为牖;白垩为壁,曜石细嵌;壁上又有瑞兽盘桓,霞光映照......华美不失庄重,疏朗不乏精巧。 红泥仰脖看看上下,咂舌:“怪不得神尊要格外弄个仙宫给你们呢,原来你们的旧居竟这般奢华!”赞了两声却就地一扑,搂着云团打起了滚,眯眼扭摆道,“不过本大仙更喜欢这仙云的味道。我是真正成仙了呢!” 落尘二人也有些感概。 往日直道岑寂无趣,没想到别后归来却也感到亲切想念,到底是生长于斯,不敢忘怀的。 莫染看看门前左右,疑惑道:“阿喜阿乐呢?” 自然是被天帝提溜到别处继续驯化去了呗。 “大约受我们牵连,也被罚了?没事,我们去了槐江山,它们的去处必定也不会太差。”落尘安抚她一下,又去拖拽红泥,“好了!要是天天让你搂着它,只怕过不了几天就要厌烦的。走,带你去里头瞧瞧。” ; 第十七章 十六字诀 ?入天柜正门先抵大堂,阔地穹顶,几十根玉柱顶天立地。卷草灯台夹道相送,迎面数丈远处是一堵异兽盘桓的石壁,其下有一五六尺见方的温润磐石。 落尘和莫染带着红泥走上前去,落掌磐石上,然后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石壁开始虚化。三人穿墙而过,另抵一境。茫茫无边,云雾缭绕,行走其间能觉灵气逼人,身心舒畅。 红泥跟着走了一段,意趣大减。这里除了高不见顶的立柜,就还是高不见顶的立柜,纵横交错、无边无际......也太没意思了!就算它是珍稀神木打造,也还是没意思。 顺手碰了几处云锦卷轴,不是打不开就是空白无字,更无趣。倒是头上那衔书而飞的木楔鸟还算可爱。 落尘正想避人找寻旧卷,见他没了笑模样,便对莫染道:“不如你带红泥去后头看看吧,我稍稍收拾一下就去找你们。” 于是留下落尘,莫染带着红泥避开禁制穿越书柜丛林,于尽头启开一扇内阁雕花门,去了居所。略略介绍了一下起居环境,又至一处阆苑。 苑中美景不再细描,琼楼仙境中有一水域,不见源头,未知何往。水上气云流动,如滚如沸。 小仙童也不在意这个。一近水域,莫染便兴高采烈地拉着红泥往东南角上跑,然后看着他原本有些失望的眼神中重现光彩,心生欢喜。 碧水之上,莲花蔓蔓。却比寻常不同,一朵朵仿若水晶,剔透晶莹。 红泥看直了眼,惊叹问道:“这么一片莲花,都是自个儿长成这模样的么?这是什么品种?” 莫染笑道:“我也不太说得上来。只听说初时源于南海,外貌并没有什么奇特处,不过因了观音大士的佛法教化而去秽根,能得纯净。后来移栽了一株来此,逐渐繁盛,也渐渐变成了这副模样。” 红泥转转眼珠,又问:“那就是此处水土不同了?这是什么水?” “天帝说这里的水是天阙之水,能与四海命源相合。”莫染解释一句,又恍悟道,“果然是水与别处不同的缘故么?怪不得有人来讨水炼丹呢!还采了莲花拿去用。” “咦,你不是说你不认识老君么?” “我是不认识啊?来的那人白胡子白眉毛,手里拿个葫芦,跟着的童子唤他什么天尊来着。” “那就是老君!”红泥忍不住又要翻白眼了。 “哦。”莫染虚心受教,又嘀咕道,“我不大喜欢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盯着我和落尘看好久,那眼光怪瘆人的。” 红泥无心议论老君,对着莲池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竟甩了鞋袜摸下水去。还带了莫染一起淘气。 一边踏水玩耍,一边又听莫染继续说道:“来采摘的人说,这莲花自带灵气,若有机缘开启慧根还能修仙。到时候又要有所不同,可能会出碧海青天的颜色。颜色越深越纯,缘法越高,便可请太乙真人前来度化了。” 红泥接口道:“嗯,如果再能精进,能证大道,恐怕还有机会化身金莲,归于佛祖座下了。” 莫染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红泥故作神秘地笑笑。 这丫头也太好哄了,瞎掰的也信。源自观音,归于佛祖,可不是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么?哈哈哈哈~ 莫染托着小脸叹道:“我在这里许久,别说是金莲了,就连一朵蓝色的也没见过。” 红泥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暗道,这一池肥软清透的模样,当真能变颜色?要不,摘一朵带回槐江山上试试?于是便撺掇着莫染祸害起了莲花。 再说落尘,在书柜间上下来去,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本未名卷册。想着近期所学就翻开了册子,期望能够看见合用的地方。 没想到,刚刚翻开,以前看过的那几页忽然触手之下成了虀粉,如烟而散。内页又重现两行话,十六个字——“若要修仙,先学立人;若要为人,先下地狱。”再往后翻,依旧还是空白。 若要修仙,先学立人;若要为人,先下地狱...... 若要修仙,先学立人;若要为人,先下地狱...... 若要修仙,先学立人;若要为人,先下地狱...... 什么意思? 正因不解胡乱琢磨,却听见陆吾在外头传音喊人。 自由活动时间已结束。 落尘连忙拿着册子往后头跑,想找东西遮掩一下。进居所随手拾掇了几样,又急忙去阆苑催那两只。到了东南角拐弯处遥遥一看,咋舌。 那两只卷袖弯腰脸贴水面,还在和莲花拼命呢! 红泥见了他,赶紧招手:“落尘,落尘,快!快帮忙把水劈开!这莲花也太难折了,本大仙瞧瞧底下究竟怎么回事。” 落尘讶然:“你们要干嘛?” “红泥说要带一朵回槐江山,看看能不能长成蓝色。”莫染嘻嘻笑道。 落尘又讶然:“你们,你们......天界的东西能随意带下去么?”又下意识捂了捂胸前的包袱。不知这册子能不能偷偷带出去。 红泥不耐道:“你只管帮忙就是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呢?” 落尘想想,或者有这莲花掩饰,自己的册子倒更容易带些。于是依言念动探海十二诀自创招,分水辟路。 水流两侧,根茎显露。小的粗壮如臂,大的堪比腰腹,还兼盘根错节,互相咬死。浅显处如老藤纠缠,纵深处如水下密林。 怪不得扯不动呢! 红泥吐了口气,打算找一处好下手的地方。挑来挑去,最后找着个附生的花骨朵,只有它的花径细弱些。 让莫染两手扶住花径,红泥念诀弄出把桃木剑,朝根上掘去。 刚下手,又听见陆吾传音喊人,落尘连忙催促。红泥被他一闹,剑下一滑,竟在半截上断了花径。 心有可惜,却也没时间重弄一朵了。三人慌慌张张收拾好,折返来路。 经过藏书区,红泥又看上了木楔鸟。落尘也没空和他蘑菇,只好顺着他的幺蛾子弄下一只来。一件是带,两件是藏,三件也就那样吧。 匆忙出了天柜,陆吾也没生恼,带了他三个开始返程。 路上逢关卡,三人便有些忐忑心虚,却赖有陆吾刷脸开道,并没有出岔子。 下了重天,再为甘水事,前往昆仑。 ; 第十八章 开始八卦 ?未及昆仑,高空俯瞰,只见西去一线,从玉山到流沙之地,再到水泽之处,一片乌烟瘴气。非是邪魔毒瘴,而是有人来来去去,你追我赶地打得欢实。云团呼啸来去,仙器漫天乱窜。流沙弥天,水泽倒灌。 莫染张大了嘴巴呆看。 落尘讶然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红泥显然知道些情由,动了动唇想要开口,瞥见陆吾的脸色,只好选择了闭嘴。 陆吾看着那飞沙走石,天地混沌一线的模样,脸色又难看起来,比上天之前不差几分。催促三人道:“快走!不相干的热闹莫凑!” 眼见三人行动迟疑,又恫吓道,“狮虎争斗尤可,有人打架千万别去添乱。凡遇癫狂者,尤其是有那法器在手的,切莫近前!一家伙砸下来,就你们这等修为,连个疗伤救治的机会也没有,直接形神俱灭,三界无踪!” 三人吐吐舌头,乖乖随陆吾沉入了昆仑之虚。 穿过结界,三个小仙先是被九头人面、状似巨虎的开明兽吓了一跳,接着又忍不住齐齐惊叹。俯瞰之下,昆仑虚境比外头白雪皑皑的景致大有不同,殿宇林立仿佛另一处天宫,又因各处奇花异草、灵禽异兽,显得比天宫更多几分奇趣。 陆吾此刻全没了带人闲逛的心思,引领着三只择地落脚,直接奔北。 没多久,到了开明北境,未及玉槛门前便瞧见了外头长长的队列,果然来了很多领甘水的小仙。 “人太多,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轮不上了。你们这里等着,本尊去去就来。”陆吾将落尘三个领到守卫视野内等着,叮嘱两句便一路刷脸进去了。 三人立地无聊,又被门前踏蛇戴盾的凤凰和鸾鸟盯着不敢乱跑,只好闲侃起来。 悄悄议论了两句凤凰和鸾鸟,莫染想起虚境外前后两次所见,问红泥道:“刚才外头那打架的,是不是我们之前遇见过的太真元君?” “嘘,小声点儿。”陆吾可是摆明了不让说的。红泥转头看看周围,到底还是没憋住,“可不就是太真元君么!” 莫染握着小手叹道:“真的是太真元君?好可怕!”得亏前一回相撞没和她起冲突。 “可不是么!女人本来就可怕,发了疯的女人自然更可怕。”红泥老气横秋叹了一声,又朝莫染扯唇笑笑,“嘿嘿,你不算。” 落尘记得前言,不由追问红泥:“这太真元君究竟什么来历?她为什么要和西王母打架?” “母女成仇呗。” “啊?!”落尘闻言诧异。 莫染却眨着眼睛满脸疑惑:“什么是母女?” “呼!见过傻的,没见过傻成这样的。”红泥无奈地暗叹一句,为她做了简略的名词解释,摊手道,“你们也瞧见了,连陆吾神尊遇见了都要绕道走。可见女人,尤其是这两个女人的闲事,的确不好管呐~” 落尘又追问:“那,她们究竟为什么反目?还二三十年就来一回的。” “嗯,是啊,她们为什么要打架?”莫染更不解。刚才听了红泥的解释,知道这母女关系是至亲中的至亲,那又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搞得母女两个刀戈相向? 红泥又朝四周打量一下,压低了嗓音凑近他俩,爆料出个超级八卦:“因为——,据说这太真元君喜欢上了天帝,而这西王母偏偏不让!”见那两只波澜不惊,疑惑道,“此处不是应该有尖叫么?” 落尘看看他,勉强挤出几个字:“哦——,为什么不让?” 莫染则满脸纯真道:“喜欢就喜欢呗,我们也都喜欢天帝的。”虽然有时候也怕怕。 “我说的喜欢不是你说的那种!”红泥面对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实在有些无力,挠了半天脑袋也想不出合适的措词,只得憋红了脸跺脚道,“哎呀!是,是,是可以造个小天帝,小太真元君的那种!” 莫染嘀咕道:“多个小太真元君大概还好,要是多个天帝出来的确麻烦,怪不得西王母不让。” 落尘见红泥张着嘴巴诧然看她,嗔怪道:“你也太不爱看书了,天帝给的几本卷册上都有解释的。”于是将两性吸引用阴阳理论科普了一遍,又讲了女娲造人、万物繁衍生息,顺带着重新诠释了一回母女的生物学含义。 他还没有说完,红泥已从诧然转成了仰头翻白眼。翻完了白眼,又忍不住将落尘的理论进行了感性表述。 莫染终于理解了大概,道:“照这么说,喜欢也不一定就会多出个太真元君和天帝,西王母做什么要拦着?太真元君也真是,西王母不让,她就自己偷偷喜欢好喽,做什么要告诉她?还弄得两个打起架来。” “唉,要是这么简单就好喽!”红泥终于有了继续八卦的力气,“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主要是因为里头还有牵扯。太真元君一个还好说,偏巧她还有个妹妹。偏巧她这妹妹也喜欢上了天帝。偏巧西王母最不乐意的就是太真元君这个妹妹喜欢天帝。偏巧这个妹妹后来死了......所以事情就复杂了。” 莫染又听糊涂了:“你别左一个‘偏巧’又一个‘偏巧’啊,能不能说清楚点儿?” “嗯,好,让我捋捋啊。从哪儿说起呢?”红泥摸着下巴想了想,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知道天妖吧?” 落尘听见“天妖”两个字,本能一凛,催促道:“快说。” 红泥见他催促,偏偏卖起了关子:“都说天妖最后被老君给炼化得魂魄无存了,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要怎样让人忌惮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能让人忌惮至此,又是怎么样个厉害人物?既然本事滔天,又是怎么被捉住的?” 落尘见他故意磨蹭,假意威胁道:“不知道私自采摘天池莲花又带下界来算什么罪过......” “真没劲!”红泥白了他一眼,道,“你们是当真没见过,这天妖的本事的确厉害,就因为他,几乎天地变色,三界大乱。天庭曾派重兵捉拿,却又屡次叫他逃脱,最后使了计谋才得手的......” 落尘插言:“什么计谋?” 红泥一下被问住了,他不过是想吹吹牛,哪里知道当年具体的来龙去脉?哑然之下摆手道:“左不过是一些兵不厌诈的计谋呗!你别打岔啊,咱是要说太真元君和她妹妹才扯上天妖的。” “嗯,是的,落尘别打岔。”莫染附和一句,追问,“后来呢?” ; 第十九章 继续八卦 ?“天妖虽然因诈被困,但是真要擒住他也没那么容易啊?毕竟是能叫三界闻风色变的人物么,何况当时他还有许多有能耐的手下。重兵相困,各路神佛联手围剿,就连酆都大帝也来助阵,还是拿不下天妖。于是,天帝就亲自出马了。” 莫染拍手:“一定是被天帝给拿下了!” 落尘隐匿着心思问了一句:“元始天尊也参与围剿了?” “是——吧?”红泥又被他问到了未知处,不由跺脚,“哎呀,你别捣乱啊,正说天帝亲征呢!”抱怨了一句后便绘声绘色说了一段“天帝捉妖”的激战场面。 “两人单打独斗了许多回合,最后都存了不死不休的心思,这手底下自然不会留情。要不说这天妖厉害呢,天帝一个不察,竟然被他当胸击中......” “呀!”莫染下意识惊呼,然后又立刻捂了嘴,害怕打断红泥。 “事情坏就坏在了铠甲上。早前的天帝铠甲是打开天辟地时就有的宝物,可惜被刑天偷了去。刑天作乱要夺帝位,以毒血养出了魔甲,后来平乱和他一起没了。天帝身上的新甲淬炼时日尚浅,自然比不过传世宝物,被天妖一击之下就碎裂了......” 红泥顿了一顿,见莫染没再叫唤,继续道,“没了护身之物,天帝渐入危境,偏那天妖见状越发不肯罢手。又一个杀招过来,那太真元君的妹妹便以身相挡,反让天帝一剑刺了出去......” “太真元君的妹妹就是这样死的?”莫染捂着小嘴心有戚戚,又问,“那,天妖呢?” “嗯。”红泥配合着说书情境也流露出一副怆然姿态,“天帝一剑刺出,连剑都折了,天妖自然是负伤被擒,后来的结局你们也都知道了。可是这太真元君的妹妹也没救了。” 落尘听得那个“死”字,下意识嘀咕道:“原来天界之人真的会死,也死得这般容易。” 红泥却是闻言一怔。 是啊,原来神仙也会死的?他这草木之体原是为的行动自如而修炼,后来成了精就想修出个人体,修出个光明大道,修个......自幼入耳所闻,是人是妖都以修仙为径,以求不死不灭。竟忘了去想,原来神仙也是会死的...... 又听落尘还在旁边仿佛背书一般嘀咕:“是了,四生六道,神仙不脱天地外,自然也是会死的。不独是神仙,世间万物,天地星辰,也都自有始终......” 红泥转头问他:“凡胎寿短,形同蜉蝣,但有轮回。神仙也有轮回么?” 落尘对上他的目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了“天妖”二字听他说故事,又因一个“死”字,想起了老仙,此刻被这一问,又想起了老仙和蒙玄对自己的质疑。如果神仙也有轮回,莫非自己真的是那天妖重生? 心起排斥,自然吐露道:“如果天地能有混沌重开,神仙不脱天地外,自然也会有轮回。只是,投胎转世后,他也就不是他了。” 红泥不知道彼此的思虑有差别,闻言豁然笑开:“差点儿被你拐带跑了。六道轮回有地狱道、饿鬼道、阿修罗道、畜生道、人间道,亦有天道;四生则分胎生、卵生、湿生和化生。下界生灵既然可以化生天道,成佛、成仙,这神仙只要不堕孽障,自然也可再度化生。” 心道,即便犯了过错,打入地府投胎,那也算是轮回重生。天庭里头,便有传说谁是谁谁转化而来,可见即便神仙身死也是能够重来的。比如这开明境里的窫窳之尸,刑罚之前也曾经历几次转生,最初也是个天神。 莫染在旁边听他俩打禅一样说话,满头雾水。忍了片刻后追问道:“说了半天,你还没有说明白,这太真元君究竟为什么会和西王母打架?这妹妹的死又不是她俩造成的。” 红泥这才想起前篇,继续八卦道:“根结可不就在这里呢么!据说当时太真元君也在场,听她妹妹临终前说了一句‘生而不能相守,那便散于天地间相随吧!’。当即恍悟,原来她妹妹本可以不死的,全因西王母阻挠太过,为天帝挡祸时便存了必死之心。妹妹死得冤枉,又想到她自己,难免物伤其类,可不得怨恨上西王母么!” 莫染尚且不懂喜欢二字的真正涵义,听见那句临终之言,心里竟莫名生出股不明情绪。先前总觉得那仙子只因被天妖所伤就没了,多少有些冤枉不值。此刻却觉得那仙子的形象鲜活了起来,一时倒也觉得,她的死至情至性,并不必过于伤怀。 “你这故事说得如此活灵活现,倒似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忽然横空插进来个陌生的声音,三人吓了一跳。 红泥看看周围,见陆吾并没回来,朝对方翻着白眼道:“你管我是不是亲身经历!本大仙模样比你少嫩,自然是因为得道比你早,比你知道得多很奇怪么?”说完,拉着落尘和莫染离那偷听八卦的躲远了些。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陆吾出现,又开始扯起了开明境内的八卦。 “都说这昆仑虚境是百神所在,帝之下都。你们知道么,其实在开明境内也不是处处都祥和。西北两处倒还好,都是些奇花异草,像什么文玉树、玗琪树、圣木什么的。那南面就是蛇、蛟、蜼、豹之类众多了。而最最不能轻易接近的,则是开明东。” “为什么?”一听红泥开口,莫染就成了好奇宝宝。 落尘也不例外。从那清冷岑寂的天柜出来,处处新鲜,而这小桃子也的确见多识广。 “因为里头有一处地方被称为‘窫窳之尸’,堪称禁地。相隔不远,就有六巫随身带着不死之药围守着。你们可知道为什么这六巫要围守‘窫窳之尸’,还要随身携带不死之药么?” “为什么?” “因为——”好像又要扯上禁忌话题了,红泥赶忙看看四周,防着偷听的,更害怕陆吾突然现身。 ; 第二十章 撞上太真 ?“据说这窫窳原本也是天神,只是后来被星宿危所杀,谁知,死而不灭,居然又复活了!而这窫窳复活后,却成了食人怪兽,后来又被后羿射杀。这六巫身带不死之药夹守‘窫窳之尸’,自然是为了防止——” “为了防止窫窳再度复活?” 傻丫头难得都会抢答了,红泥给她点了个赞,又神秘兮兮道:“其实,防止窫窳复活,为恶战而备,只是迷惑外界的传言。真正的缘由,实际是因为天妖!” 落尘见他又提天妖,忍不住反问道:“既然是隐情,你又怎么知道的?” 哎哟,被质疑了? “因为本大仙比你厉害!”红泥瞟了他一眼,故意赌气转过去对着莫染道,“天妖当年手下有六大妖王,复活后的窫窳食人兽便是其一。大战中,其他五个妖王先后殉主,据说和天妖一样魂魄无存了。只有这窫窳的尸身被保留了下来。为什么?” “为什么?” “这是给天妖设的一个局!” “啊?!” 红泥见又惹来惊呼,心里得意,摇头摆尾道:“这开明、昆仑,林林种种,其实皆是幌子。天宫那么好,要什么帝之下都?百神所在——,神仙不在天上呆着也就罢了,干什么聚众缩在昆仑一地?全是为天妖布下的一个大大陷阱!” 莫染不解:“天妖不是已经魂魄无存了么,为什么还要布置陷阱?” “害怕他复活啊!那天妖临了时曾扬言,‘妖魂成数,定当归来’!” 落尘看着他道:“你真的只是槐江山上的小桃子?”他记得当日私闯天枢被翊圣抓捕上殿,贪狼星君献宝时曾有人提及天妖,几乎众人色变。这小桃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还连天妖炼化前的誓言都知道。 “早说过了,不许叫本大仙小桃子!”红泥跳脚。 莫染却面有惧色地追问道:“天妖真的会复活么?” “会不会真的复活,本大仙不知道。但是事有万一啊!天妖那遇神杀神,遇仙灭仙的架势,万一要誓言成真了,必定又是一场大乱,可不得早做防范么!” 落尘想,陆吾管着昆仑,又和英招交好,指不定这小桃子就能偷听到他们说话,没准真有几分可信的内情。于是追问道:“天妖是老君炼化的,自然是在天庭消散的,在这里设下陷阱又有何用?” 红泥还了他一个“和你说你也不懂”的眼神,继续对着莫染解释:“如果天妖当真复活,卷土重来必然要集结旧部。窫窳是天妖的得力干将,又感情甚笃,天妖在暗处不便擒拿,以窫窳作饵便能事半功倍。” 落尘也跟着明白过来。所以,窫窳虽死却没有被同样炼化。而陷阱设于昆仑开明境,一是为免祸及天庭和人间烟火之地,二是淡化刻意痕迹。所以,司职天之九部的陆吾神尊才要主守昆仑。 看来这昆仑虚境当真不能视作闲逸的“帝之下都”。 又想,如果红泥所说是真的,那——自己生长在太微庭,天界如此防范天妖复活,自己就不该是天妖转世。但是,那老仙和蒙玄的质疑又从何而来?难道他们不知道昆仑虚境里设了陷阱的事? 自己究竟和那天妖有没有关系? 落尘一时想不明白,红泥那边已在总结陈词:“六巫长备不死之药夹守,看似为的提防窫窳复活,实则却是为的留意前来窃尸的天妖。守卫太严,天妖不能上当。没有不死药傍身,只怕六巫来不及报信就得被天妖给灭了。说是百神所在,也不过是个虚指,谁知道是轮流当值来此,还是成千上万暗处埋伏?” 莫染听明白了个大概,问道:“不是说登仙的天柱也在这昆仑虚境里么?万一天妖真会复活,打起来就不怕那些下界修仙的人遭殃?” 那两个一愣。 这茬给忘了。 再想八卦讨论一下,却见陆吾远远现身,都自觉打住了禁忌话题。 陆吾走到近前,拿出三个玲珑小瓶,两个分给了莫染和红泥,一个当众打开递给落尘:“你试试。” 落尘接过小瓶子,看见里头黏糊糊的透明液体,实在不想喝,但是想到这是陆吾的好意,也就勉为其难地仰脖灌了下去。 “怎么样?”莫染好奇问道。 落尘咂了咂嘴:“没什么味道,略微有一丝丝甘甜。”又摸摸肚子,“好像还隐隐有股暖流。” 莫染于是也跟着拧开瓶子喝了,感觉果然和落尘说的差不多。 红泥则眼睛骨碌一转,悄悄将瓶子藏了。说是甘水在大突破时能有催化作用,不如等以后更需要的时候再喝,物尽其用才划算。 陆吾见落尘没有不良反应,勾起唇角道:“走吧,本尊送你们回去。” 于是,这一行又结伴紧随返出昆仑之虚,准备回槐江山。 不料,刚刚越过结界,却被一股卷风带雪的力量迎面疾驰相撞。 虽然有陆吾在前面挡了一下,三只小的并没有被伤着,但是莫染还是因为防不胜防,噗通一下,从云头上摔在了雪地里。连累了落尘和红泥也跟着半摔半降地滚了下去。 所幸身处之地其峰甚高,两下里落差不大,要不还真够难看的。 抬头瞥见肇事者,心内不由哀叹。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陆吾转头急降,扶起他三个正想不予计较地默然离去,谁想,那太真元君却反而发难,朝陆吾的背影冷哼道:“怎么,数百年过去,你是自觉心中有愧,以致今日也不敢面对本尊么?陆——吾——!” 陆吾见被对方认出,避无可避,于是转回身来,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卑职见过太真元君。未曾接到尊驾弟子通禀,不知元君驾临敝地,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然后再不紧不慢地转头看向三只小的,突然显得疏离而客套地说道,“本尊司职在身,不便远送,还请三位仙友好走。烦请转告贵处尊上,某改日再行拜会,失礼不到处还请见谅。” 落尘三个先是莫名其妙,接着看见陆吾眼中流露出“快走”二字,想起之前飞沙走石的场面,有些发怵,却又不肯自顾自离开。踯躅片刻,红泥终是在陆吾的冷眼威慑下,拉了那两个满面忧色的告辞而去。 太真元君倒也不曾为难三个小仙,只管同陆吾冷面相向,眼含杀机地对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