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你那么伤》 第一章 噩梦的开始 ?我叫石姜,24岁,大学刚毕业一年,是一个白领,在y市一家外企作总经理助理。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说法,听起来比较高大上,实际上,公司的总经理助理有好几个,而我,实际上就是个打杂的,端茶倒水整理资料,什么活儿累干什么,早出晚归,拿着最低的工资做最沉重的活儿。说白了,我就是白领中的农民工。 公司规模不大,内强外弱的性格又不被上司看好,所以仅有的那几项什么外派之类的任务也都不会分给我做。所以我便只能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重复着我那枯燥乏味的透支劳动力的工作,升职无望,前途更是堪忧。 惊闻前几日有个霸气女子一封辞职信上去,理由竟然是工作时间打扰了她睡懒觉,我就被深深地折服了,有效仿之心,于是睡前索性关了闹钟,深沉地睡了过去,一夜好梦。 可惜第二天一大早便被许嵩充满磁性的声音叫醒,迷迷糊糊抓起手机一看,高斓。就是这位姐姐,说我喜欢许嵩太土,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还就偏偏把她的铃声设置成许嵩的歌。 一大早扰我清梦我当然怒了,接起电话破口大骂:“高斓你是不是有病?一大早这是干嘛呢,催命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我估计她是把电话远离耳朵,等我说完才又拿回去说话的:“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以光速梳洗化妆,十分钟之内出现在我面前,我开车在楼下等你。” 我无奈,只得哀求:“哎呀,姐姐呀,我是真打算辞职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放过你?石姜,我这是为你好,你晓得伐?你搞搞清楚自己的定位,辞职了你能怎么办哦,房子是白住的哦,吃饭不要钱的伐,衣服也是满大街白送的哦……”她一着急便上海小市民本色暴露无疑。 “好好好,我马上去。”不等她说话我就挂了电话,以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才是明智之举,否则她那个小话篓子就仿佛开关坏了似的不停往外吐废纸。 真是被她训练了出来,我十分钟之内完成了换衣、洗漱、化妆、收拾东西等任务,甚至还留了一分钟浇了一下我心爱的小雏菊。回想当年上学时,起床便要磨磨蹭蹭收拾一个小时,总是踩点进教室,可是现在这惊天的变化,风一样的速度,连我自己也是叹服了。 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高斓停在我家楼门口的那辆改装版迷你cooper。她按下车窗,用她那张妖艳的带着墨镜的脸冲我一笑,我便没有了抵抗力,立马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颠颠儿地跑了过去。 我一进车门她就马上踩油门冲了出去,害得我头重重地摔在靠椅上,我慌忙系好安全带,才腾出手来揉揉后脑勺:“斓姐姐,您这是要谋杀啊!” 高斓冲我翻了个白眼,一脸轻蔑地说:“就你这个没有志气的刘阿斗,还好意思在这儿对我的车技挑三拣四的吗?” 我“哼”了一声,回呛她:“要不是你拦着我,姐姐这会儿早辞职了,还在家睡大觉呢!” 她侧过头来瞥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已经对我无语了,只好把我的真实想法倒出来:“斓斓,不是,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在这地方儿没有前途了,虽然已经顺利通过了实习期,但是你瞧那个丽萨,整天对我甩脸子,跟我刨了她家祖坟似的,而且根本不给我任何表现的机会,真还不如辞了这工作呢。” 高斓却说了一句话我便哑口无言了:“你只知道你没前途就想放弃,你考虑过你家里现在的情况没有,你有想过你妈吗?” “我……” “好了,”她又瞥了一眼我菜到家了的脸,“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偷偷告诉你个内幕消息,丽萨要走了,公司总经理要换人了。” “真的假的?”我感觉僵硬的自己好像突然回光返照了,仿佛自己都能看到自己眼睛里的光。 “嗯。” 我瞬间找到了希望,内心一下子沸腾起来,辞职的心也烟消云散了。 要说这姐姐,也真是靠谱儿,在关键时刻,毅然决然地穿上红裤衩儿飞出来拯救了我的世界,不然这要真离职了,我的衣食生活还真的堪忧。高斓虽然看起来嚣张跋扈,可就这点最好,对朋友那是掏心窝子地好,没得挑剔。 说到她这个人,恐怕全公司上下除了我之外,怕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底子了。 她确实美,美得妖艳明净,迪奥最新款的口红涂在她饱满的唇上充满了诱惑力。 我俩是校友,她是学姐,大学时期便非常要好。她年纪不过比我大那么一岁,便坐上了市场部总监的位置,工资虽然不低却穿了一身她自己远远买不起的名牌。手里拎着prada的包包,脚踩着christianlouboutin的高跟鞋,开着她自称是拖拉机档次的宝马迷你cooper,包里每时每刻都有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但是,这些东西别人一般都是看不出来的。 因为高斓是个很低调的人,衣服包包鞋子,她买回来之后还会不辞辛苦地再去请高级裁缝鞋匠给她改了再穿再用,我每每陪着她去干这种事,看着那价值几万的衣服就这样白白给铰了,我的小心肝儿啊,直疼得一愣一愣的。还有她那辆拖拉机,非得给它把车标抠下来,叫师傅给换成奇瑞的标志,别人又不瞎,奇瑞什么时候出过这款车了。 我对此颇为无语,但这位神仙姐姐却义正言辞地说看着舒服。 她是真有钱,现在有钱人分为三种:富一代,人家真是自己打拼出财富的;富二代,这个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富边缘,就是沾了前两者的光,其实也就是小三二奶之类的。 高斓怕露富,为什么呀,因为她就是上面的第三种人啊,被人包养的情人。 但是在我这儿,我却极为崇拜神仙姐姐,并不是因为她有钱,也不是我三观不正。而是因为她身为那第三种人,却是里面的一朵白莲花儿,不仅低调不找正室的茬,而且还处处在老孙面前替他老婆说好话,为他们排解矛盾,这都有些颠覆了我对传统意义上小三的认识了。 至于她为什么愿意被人包养,自甘堕落,其实不过是因为出生成长在一个小市民家庭里,从小穷怕了罢了。 唉,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苦哇。 正想着,也就到公司了。我和高斓也就匆匆道别,各自归位了。 刚刚坐定,却不见我的上司丽萨喊我,心里奇怪便问坐对面的小融,她说丽萨今天没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突然想起高斓跟我说的消息。天哪,不会这么快吧! 事实证明,就是这么快。 一抬头发现一个男子身后跟着包括高斓在内的各部门总监,然后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就大步流星地踏进去了,至于我跟小融,他连瞥都没瞥一眼。希望这个主儿要比丽萨好伺候啊。 不一会儿,那些总监便都出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看起来好像都被训了,一个个都跟咸鱼似的,蔫儿了吧唧的。 高斓路过时朝我吐唇语:“小心行事。”我就明白了,这主子也不是吃素的呀。 总算实现了愿望,换了上司,怎么着也得好好表现一下,所以当他在里面喊“助理”的时候我一下子抢在小融前面冲了进去。 一进门还没转身我就介绍:“总经理,我是您的助理石姜,您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shelley,请问您贵姓……”当我转身的那一刻,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那男人却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念念有词:“shelley,雪莉。看来你还是挺怀旧的嘛。” 我看到他那张脸,便大惊失色,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闭合了起来,当年的景象历历在目,我的脖子仿佛又被人用绳索勒住了似的,窒息感铺面而来。 我确认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名片,没错,在我面前的,就是陈烁,陈烁! 我的初恋。 然后我便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腿抽了几下就没了知觉。 第二章 怪异的求婚 ?昏迷的时候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我“雪莉,雪莉”,但是一睁开眼却发现是秦川,正焦急地叫着我的名字“阿姜”。还好,原来是场梦。 秦川见我醒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好像天上掉了块金子被他给捡着了,直抓住我的手不放,看这情景直教我联想到当年农民伯伯见到毛主席时那热泪盈眶的模样。 我被他给逗乐了,一笑却扯得半边脸疼,估计可能是我摔倒的时候是一边儿脸着的地,肿了。但是我还是忍着疼安抚身旁的秦川:“秦川,我没事了,应该是今天早上没吃早饭的缘故。” 这小伙子两眼汪汪、一脸深情地望着我,仿佛我病危了,我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他才点头说:“嗯,医生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低血糖。” 我心里鄙夷他矫情,没什么大问题还在这儿这副样子,弄得我都惶恐是不是得了癌症晚期。 当然这些话我不会说出来,在秦川面前,我从来不会表露出半点女汉子本质,不然咋能牢牢拴住他。他这种处女座文艺男青年,应该最受不了的就是女汉子了,所以跟他交往这半年我也是憋得很辛苦呀,只能时不时地在高斓那里卸下伪装发泄一下。高斓也就每每谆谆教导,姜妹妹啊,秦川可是个有为青年的哟,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哦,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哦。 我一直在跟秦川你侬我侬的,竟然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另外一个男人。直到他咳嗽了一声,我才发现。 刚刚玩笑的心瞬间没了,这个人,带给了我多少痛苦的记忆,甚至这次晕倒,他也是罪魁祸首。 他还是那么冲我笑着,暗含深意。 我问秦川:“他怎么在这儿?” “哦,你说陈总啊。就是他打电话叫我来的,你们老板真挺好的,亲自把你送到医院来了,还马上通知了我。” “是吗。”我冷笑了一下,看来他还没有把以前的事告诉秦川,也算是识时务。 我审视着他,手机上是设了密码的,没想到几年不见,他竟然还是解了出来。 我想,既然他装不认识我,我又何必去招惹他呢。于是便对秦川笑笑:“秦川,陈总已经为我耽误了不少时间了,你现在就送他回去吧。” “好好好,马上去。”秦川这个傻小子,一向把我的话当作圣旨一样,总感觉他老这样我会亏欠他。 陈烁听到我的话后也就不好再留了,但他却推辞说:“不用送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不习惯坐别人的车。”然后冲秦川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他转头对我说:“你们老板真的不错,你在他手底下干活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他?” 我随口应着:“今天刚换的,之前那女的调走了。” “哦,”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像个干净的孩子,马上又对我笑,“我去给你买王记的绿豆酥吧,就你最爱吃的那个,好不好?” “嗯。”我点了点头,感觉满满的幸福。 他走出去的时候,我看着他阳光的背影,觉得可惜,其实他可以不用沾上我的。 秦川算是个小富二代,家里父母都做生意,小有财富,而他自己本身是名校的高材生,却淡泊名利,毕业后做了一家咖啡店的老板,年龄比还我小一岁。当时我跟高斓去他的咖啡店喝下午茶,却不慎被服务生弄倒杯子泼了一身,他出来赔礼道歉,还热情地非要赔偿我们,实在拗不过我就留了电话给他。没想到后来他带着好几套衣服登门赔罪,我当时就觉得这小伙子挺有诚意的,挺好。后来跟他多聊了几句,他就说对我很有好感,想跟我交往,还带了一大束玫瑰去公司门口拦我。 高斓当然一力撮合,她觉得这事儿还挺浪漫的,但是我说不能耽误人孩子吧,人家还小呢。高斓说,这嫩草你不掐可就叫别人给掐了,何况人还是一富二代呢! 于是我俩就这么在一起了,他虽然比我小,却把我照顾得很周到,而且作为一名文艺青年,把浪漫发挥得淋漓尽致,处处让我感动。到了后来,我觉得自己甚至有点离不开他了,然后就一直跟他这么腻歪着。 我想得入神,不觉嘴角上扬,抓起手机来想看看时间,不料却有三条未读短信。有两条是高斓的,她说你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第二条是过了半个小时后,她又说,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 我又转而看向第三条,是个陌生号码,点开一看我就感觉自己要崩溃了。是陈烁的,看时间应该是离开的时候发给我的,写着:还记得我以前也说过不习惯坐别人的车吗?你现在又成了别人的车了,这都已经是转多少手了啊,哈哈哈! 这个变态!我一不小心骂出了声音来,把隔壁床位上那位老太太吓得一哆嗦,我慌忙冲她一笑,安抚安抚。 我强忍怒气,给他回复:“你真恶心。” “你脸色怎么不好?”秦川突然走了进来。 我马上把手机锁屏,抬起头嘟嘴埋怨:“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吓我一跳。” 隔壁那老太太瞥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是在想,你这还吓了一跳,刚刚差点没吓死我。 秦川走上前来,笑着安慰我:“宝贝,我错了,本来是怕你不舒服会吵到你的,没想到吓到你了。”说着还用食指蹭了蹭我的鼻子。 我假装不开心,伸出手去:“废话少说,好吃的拿来。” 他知道我已经好了,便坐下来把绿豆酥拿出来递给我。王记的招牌百年不倒果然是有道理的,绿豆酥这个香啊。我不到半个小时就快吃没了,心里正可惜着,突然牙被硌了一下,我又咬了几下想看看是不是有块石头,还想如今连我们兢兢业业的王师傅也开始坑人民大众了。结果,果然有块石头,是颗亮闪闪的钻石。 我看了一眼秦川,他却已经单膝下跪了,满脸期待:“石姜,嫁给我吧。” 隔壁的老太太直接石化了,估计要脱口而出了,拍电影呢! 这剧情我自己也有点接受不了,哪有把戒指藏在绿豆酥里的呀。 秦川又转动着他那水灵灵的大眼珠子诚恳地试图打动我:“我求了那老板好久,他才答应帮我把戒指藏进去的呢,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儿上,你就答应了吧。” “我……” 我把戒指擦了出来,是一只铂金的我最喜欢的蝴蝶,蝶翼处镶着一颗大约三克拉大小的精致的钻石,完美无比。 一个女人一生最幸福之处,莫过于此。 可我却在犹豫。 第三章 刻薄的男人 ?我拒绝了他。 我拒绝了秦川的求婚,所以他当场摔门而去。 这是必然的。 因为没有一个女孩儿能够拒绝这样一个男人,英俊,体贴,浪漫,多金。 我脑子一定有毛病。 也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他们家是豪门之家,然后他父母就不同意这门亲事,接着他妈妈为了拆散我们,拿了十万块钱来找我,让我离开他。现实中并非总是这样的桥段,相反他父母对我还是挺满意的,认为我相貌不差,性格不错,人品无可挑剔。对于他们二老来说,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儿子喜欢,因此平时对我也是很不错的。 然而现在我却拒绝了他们心肝儿宝贝的求婚,我想他们的脸色会是怎样的铁青呢。这今后怎么去面见二老还是个问题。 “侬脑子瓦特了!”果然,周末在商场停车场的时候高斓气得乡音都出来了。这是在用上海话说我脑子有病。 “我再确认一遍,你,拒绝了秦川的求婚?”高斓做了个深呼吸,好像要吃人似的看着我。 我惶恐不安地点了点头:“嗯,他当,场就气走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跟我分手。”我见她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爆发前的征兆啊,吓得词都说断了。 没想到她却没有大发雷霆,回过头去背对我,朝我摆了摆手,说:“干得好!”说完冷笑两声。 我正忐忑间,她就转过身来了,又对我说:“你就是活该倒霉。”然后果断地抽了我一耳刮子。 “啪。”那个响亮,直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碎了似的。 她说:“你他妈的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石姜。” 我也冷笑说:“是吗?也许吧。不过就算他要分手我也认了。” 说实话,她打我那一耳光的时候,我真心觉得不疼,只是微微对她的力量觉得震撼,还想取笑她来着,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可是她现在这么说,真的让我很心寒。 我没有抬头看她,因为怕忍不住哭出来。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这个一直保护我、呵护我的大姐姐,如今说了这样一句话。 或许是我这个错误真的犯得不可原谅吧。 我一怒之下就转身离去了。她叫了我一声,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停下,然后汽车发动扬长而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明白她也气走了。 我只好穿着细长细长的高跟鞋从离小区二十公里路程的商场走回了家。为什么不打车,我当然不傻,只是钱包落在高斓车上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脚底都磨出了水泡,因此一进电梯我就把鞋脱了拎在手里,虽然电梯里的人们可能会感叹,当今社会上的单身女青年真是越来越不检点了,哪有一点点贤良淑德的样子。 我苦笑了一下,不是不检点,只是平时装贤良淑德装得太累了。 我想所有的女性都是希望可以放纵的,即使是外表再波澜不惊。打小父母老师就教育我们,女孩子一定要淑女一点,文静一点,穿衣服不能太露,走路屁股不能太扭,不然就像那些头上插草的第四产业工作者了,要坚决唾弃这一类人。 可是几乎所有的女孩儿在家里跟在外面都是完全不同的,这其中不过是伪装的穿脱而已。 回到家后,我便把鞋子一甩,然后便成“大”字形把自己平铺在了床上。此刻,只想做个好梦。 不知睡了多久,依稀听到手机震动,我便打开灯摇摇晃晃地下床去拿。看到来电号码时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是陈烁。 正为前日的事不爽,偏偏他这时打了电话来,正好借机好好发泄发泄。 于是我便接起了电话,可还未开口就听到了他刻薄的声音:“shelley姐好清闲啊,休了这么多天病假,仍然还在修身养性呢。您老打算什么时候回归呢?” 一个男人刻薄到这种程度倒也是一种境界了。毕竟他还是我上司,我强压着怒火低声说:“陈总,请您再给我最后半天假吧,我明天早上一定准时到。” 他呵呵笑:“你知道你这半天假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吗?” 我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半了。因此说道:“可是今天就算我赶过去了,也已经下班了。” “那就加班!” 看来他是故意要难为我。 我满腔的怨恨终于积攒不住爆发了:“你滚吧,你这个变态!别以为你是我上司就可以随便欺负我,姐姐今天刚失恋,你还往枪口上撞,是不是不知好歹!三年前的事早就让我恨透你了,你不要欺人太甚,做人还是要点儿脸好!” 他沉默了半晌,说:“你失恋了?是不是那个男人嫌弃你这辆车太破了?”隔着电话我都仿佛能看到他那张充满嘲讽的脸。 “我辞职。”我说。 “我是你上司,不批准。” “我非要辞职,你又能怎么样?” “你说对了,我不能怎么样,最多让你在业内找不到工作而已,除非你愿意去打扫厕所,哈哈。” 他真的是我的梦魇。 我别无选择,只好说:“我现在就赶过去。”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这个魔鬼出门买咖啡被车撞死。不,最好是撞残,这样活着受折磨,比死更痛苦。 可是转而一想,好像他不会亲自去买咖啡,这个跑腿的活儿通常都是我的,只好继续郁闷下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到公司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几个也准备要走。几个跟我要好的小姑娘过来跟我打招呼:“姜姐,怎么这么晚还来?” 我不好意思说实话,便搪塞道:“我有个急用的东西忘了拿,回来找一下。” 她们应了一声,偷偷朝总经理办公室瞥了一眼,对我低声说:“小心点,总经理还在呢,你不在这几天,小融被开了。” 我问:“为什么?” 一个叫苏影的女孩趴到我耳边说:“好像是得罪了陈总吧。” 我还没回过神来,她们几个便匆匆走了。 我忐忑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听到那个变态的一声“请进”,方才走了进去。 他抬眼审视着我,头却没有十分地抬起,看起来好似在翻白眼,把他的凶悍映衬得淋漓尽致。 我不看他,眼神瞥向别处,问:“陈总,需要我干点儿什么?” 大约过了一分钟他才回答:“你先去帮我泡杯茶吧,一会儿过来再给你分配任务。”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脑子生锈了,反射弧这么长。 端着茶回来就看见桌子那么高的文件堆积在我面前,他淡淡地说:“今天晚上把这些资料全部整理完,不然就别下班。” 本来也知道他铁定要整我,就见怪不怪了。况且这两天睡了那么久,精神头儿也倒挺足的。 我把咖啡放下就去报资料,起身时却不小心把他桌子上的一样东西碰掉了。见他脸色变了我慌忙去捡,拿在手中时愣住了,那是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是宋星月。 第四章 爱与恨的赞歌 ?不等我开口,陈烁就把照片一把夺了过去,并且冷冷地说:“你不配碰星月的照片。” 这一刻,我真的想撕了面前这个男人。 他怎么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如此不要脸地说出这话呢! 我一冲动,便脱口而出:“狗男女!” 可想而知,他自然是暴怒,猛地站起来就扇了我的脸,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么大的力气指定在姑奶奶的花容月貌上留下个血红印子了。 我这两天一定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爷爷了,接连派了这么几个煞星来抽我耳刮子。 这货可比斓姐姐狠多了,也毕竟是个男人。被他打了这么一下我反倒清醒了。刚刚看见照片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将自己推进了过去的漩涡里了。何必呢?既然他们要立牌坊,我绕道走便是,为什么非要费劲力气去踢呢。是不太值当。 因此他打完后我也没生气,只深吸了一口气,便冲陈烁笑了笑。他反而有些不敢看我了,但是也不道歉,目光躲躲闪闪。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男人,虽然刻薄阴险,可是他却是个胆小鬼,比谁胆子都小。 就像张爱玲的色戒中易先生所说,他从来都不去黑的地方。 因为害怕。 其实心狠的人最胆小。 我抱着资料就出去了,一整理就是一晚上,那个刻薄鬼好歹也没扔下我自己走了,对于这一点,还稍微有点欣慰,因为本姐姐虽然号称宇宙无敌,可是留我一个人在公司,还是深夜,我得吓成重度抑郁。弄完资料后我见里面还亮着灯,知道那货还没走,便索性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等明天早上再将资料送进去,也免得再跟他起争执。 相信人人都有这么一个感觉,那就是睡觉的时候才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果然老祖宗们的智慧是高深的,不得不佩服。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可我却感觉仿佛刚刚闭上眼睛,然后我看见高斓就站在我的身边,幽幽地看着我,跟个鬼魂儿似的,我当机立断掐了她一把,她疼得嗷嗷直叫,这时候我才确定这不是梦。 高斓冲我直瞪眼,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却变成了铃铛,我哈哈大笑,那天的不愉快便烟消云散了。 她表情有些别扭地说:“阿姜,那天是我有点过分了,我跟你道歉。” 我笑笑,说:“没关系,本来我也没放在心上。”说完还在心里鄙视了下自己心口不一,明明那天气得不行不行的了。 我正在想怎么缓和下尴尬的气氛呢,她就二话不说拽着我出去了:“走,我带你吃早饭去!” 我还有点迷糊,便揉了揉眼睛随口应道:“好,我要吃烤鸭饭。” “好,吃!”她白了我一眼。 就算昨晚再怎么不愉快,一旦到了饭桌上,所有的都云消雾散了。毕竟,美食最大嘛。我从小的价值观就是,一盘美食就好比一个袅娜的美女,哪怕是一代枭雄曹操,也过不了这一关。 因此,当我正沉浸在烤鸭饭这美妙的温柔乡里时,就自动忽略了高斓问我的话。 她只好略带恼怒地再问一遍:“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无缘无故加班啊?” 这下好,我的温柔乡被二郎神的方天画戟一下打破,只剩下我跟对面的“二郎神”四目相对。这着实是个沉重的话题呀,可是我们的斓姐姐一直都是这么一针见血,我知道无法回避,迟早要告诉她的,便说:“斓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她仿佛早就知道了似的,看着我:“什么事?” 我说:“陈烁,就是当年我跟你说的那个可怕的人。”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说,他就是那个人?或者更确切地说,那个魔鬼?” 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梦。是不是我一醒来,身边只有当年拉着我的手看着我温柔一笑的陈烁而已?不是。我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面前只有审视着我的高斓。这现实那么不真实,仿佛就连我说出的那声“嗯”也变得虚幻缥缈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吸了一口气,淡淡一笑,说出两个字:“报复。” 为了程教授,也为了我自己。 吃完早餐回去的时候,陈烁已经走了。我松了一口气,把资料送了进去就继续做事。 自从我拒绝了求婚之后,秦川就一直没在我面前再出现过。打他的电话也一直处于占线状态,我猜想他一定把我拉黑了。像他这样一个正直青春,阳光帅气的大男孩,说不定过些时日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因此我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大半夜,我公寓的门铃响起。我被惊醒后吓得半死,怀疑是不是鬼敲门还是抢劫的,太诡异了。因为门铃一直响个不停,我便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从卫生间抓起扫把就到了门边。 我胆子确实小,小到连猫眼都不敢凑近了看,因此也没看清楚门外到底是什么。门铃继续响着,我又轻声跑回了房间里,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找人求助,我不敢打给高斓,因为怕她来了也有危险,便只好打给了家住附近的秦川。刚按下拨通键没几秒,门外便响起了铃声。我挂了电话铃声又停了,这才明白过来外面的可能是秦川。 我壮着胆子趴在猫眼上看,原来真的是他,便一下子打开了门。然后一身酒气的他便扑了过来抱住我,我扶住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关上了门。 “为什么,为什么你拒绝?我对你不好吗?”在酒精的麻痹下,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他不过是醉了而已,我知道。可当他这样看着我这样问时,我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想爱你,是不敢爱你,我心底有个声音说。 我看着他苍白俊逸的脸,干净的眉毛紧锁,孩子般清澈的眸子充满了不解和悲伤,我也忍不住难过起来,你曾经是那么一个阳光俊朗的孩子,可是现在。 全是我的错。 我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刚脱下他的鞋袜准备出去,没想到他却一起身把我拉到了他身上。醉酒的人力气是特别大的,我如何也挣脱不得,他却又反身把我压到了身下。 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含着酒气的气息吐在我脸上:“为什么你在我面前,从来不做真实的你?其实你知道吗,你装得那么辛苦,我很心疼。” 我一笑,眼角却流下泪来。 他的唇便深深地印了下来,我闭上了眼睛。 第五章 游戏开始了 ?你相信吗,我跟秦川交往这么久,我们一次都没有越过中间那道线。如果是在文革时期,小姑娘小伙子拉拉小手都可能被红小兵拖到村口去,挂上两只破鞋,一边进行思想教育,一边接受来自广大群众的唾沫星子。村儿里的小老太太们一定纷纷摇头,一副深明大义的表情:“造孽啊,这娃儿咋得恁不知廉耻!”可如今,奉子成婚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前些日子高斓一小姐妹儿结婚,我偷笑:“你没问她,新婚之夜过得怎么样?” 她白了我一眼,说:“什么怎么样,人家都已经两道杠了。” 我瞬间语塞。 时代在进步啊。 早上起床的时候,秦川已经不在身边了。我以为他走了,还小小失落了一下。可是起床一看,床头柜上整齐地摆放着我的几件干净衣服,包括内衣,才知道原来他没有走。心底一股暖流涌过,甚至有些窃喜。 我穿好衣服,好奇地走到客厅,想看看他在干嘛,一下子便看到了餐桌上精致的食物和红酒。 再走进厨房,我的小帅哥果然在里面忙得不亦乐乎。他听见我进来,忙冲我一笑:“别着急,阿姜。马上就好了哈,你先去外面等一下。” 我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对他说道:“大哥,这是早餐哪,你弄这些是闹哪样啊?我一会儿还要上班呢。” 他却摇摇头,停下手中的工作,语气执拗:“不,就要这样。” 说完他转过身朝我走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从今天开始,我要把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当作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所以要好好珍惜。” 说完抿唇一笑,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只好作罢,先去梳洗好化好妆以免迟到。 收拾好的时候,秦川已经准备妥当,时间也还早着。按理说,我可以放心慢慢吃了,但是却感觉吃不下。 我喝了口酒,咬着嘴唇,不敢看他那炽热温柔的目光。我开口道:“小川,你应该知道了,我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傻,可是我爱你,所以不在乎。” 我抬头,正好撞见他的笑容。 “可你不知道我过去经历了些什么,我真的,配不上你。”我继续道。 “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会……”“我不能生孩子!”我猛喘了一口气,打断了他。 他终于沉默了。 从一开始,从他想要进入我生命的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没有一个男人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何况是他这样一个热爱生命的人。 所以我知道,我不能害他。可是这一切太美好,我终是不忍心打破,直到他求婚的那一刻。 “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当是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吧。”我起身,准备要走。 离开时,手却被拉住,我听到他说:“没有孩子,那我们就两个人。” 他眼睛里一定充满了真诚,但是我没有回头看:“你会后悔的,我也不想让你后悔。” 他仍然紧握住我的手不放,说:“我不会。如果你不能接受,我愿意等你,等多久都行。” 我挣脱不得,只好说:“先让我去上班吧。” 他也起身,依然不松开我的手:“我去送你。” 我有些惊讶,回头问:“你昨晚开车来的?” 他尴尬地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躲闪。 我有些心惊,他喝得那么醉! “你昨晚喝得那么醉,怎么能开车的?”我几乎是喊了出来。 他笑笑,拉着我往外走:“快走啦,你上班要迟到了。”还俏皮地冲我眨了眨眼,说:“反正也没有被交警抓到,算我运气好啦。” 我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辩白:“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喝醉的秦川,开车在高速公路上狂飙,但怕我内疚所以没有死。可是我,从那天晚上开始,便把他当成了一颗棋子。 到公司的时候,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刚到,因为怕在电梯上遇到陈烁,特意绕远路走了楼梯。所以,当我在楼梯口处见到他时只能感叹,他真是无孔不入。 他板着个脸,微眯着眼睛,一双本该风流的桃花眼此刻却像狼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我努了努嘴,绕过他准备出去,他却一把把楼梯口的门关上了,拦在我前面,问:“你不是跟他分手了吗?” “又和好了呗。”我随便应道。 他看见我不屑的态度有些愠怒,“哼”了一声说:“石雪莉,你为什么这么下贱?” 见他生气,我心里涌起阵阵快感,于是走近他,把胳膊绕在他脖子上,笑着戏谑道:“怎么,你吃醋了吗?陈总。” 他果然被激怒了,狠狠推了我一把,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你真的贱得让我恶心。” 我揉了揉撞到墙上的肩膀,仍然对他笑着:“那我该怎么服侍你才不让你恶心呢?陈总。” “我要你去死!”他愤怒到了极点,脸憋得通红,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用了很大力,虽然喉咙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但是我还是奋力地笑着。我抬起手来用力去抠他的胳膊,我的指甲很长,却几乎全部陷进了他的肉里,他吃痛地松了下手,却又掐了回去。我喉咙进了一口气,趁机说话,虽然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可是字字清晰:“你忍心吗?” 他晃了下神儿,放下了手。 我咳嗽了几声,心里思索着该怎么跟人解释脖子上的痕迹。 陈烁却一下子后退瘫靠在楼梯上,没了刚才的阴狠,像只受伤的吉娃娃,看着地面,一脸无助,口中喃喃道:“我当然不忍心,可你为什么抛弃我。” 有那么一秒,我心疼了。可我马上想到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就觉得他可恨多过于可怜。 我反问他:“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的吗?是你抛弃了我。” 他看着我愣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么沉默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开门,是公司的一个小职员晴晴。她看见陈烁后马上笑说:“陈总,可算找到你了,许小姐一来公司就找不到你了,就让我们帮忙找呢。” 我疑惑:“许小姐?” 晴晴又面向我说:“是呀,公司新来的总经理助理许梦蝶啊,姜姐不知道吗,可是跟你在一个办公室呢。”然后又问:“对了,姜姐,你跟陈总在这里干嘛呢?” 没等我说话,陈烁便接过话茬去说:“哦,shelly上楼梯的时候脚崴了一下,就打给我了。”他说话的时候还悄悄用力踩着我的左脚,力度之大,让我怀疑脚骨真的碎了。 不愧是心狠的人,我冷笑。 虽然恨他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忍着剧痛对晴晴点点头,表示肯定。 毕竟我们俩在公司人的眼里,只是刚刚认识的同事而已。 她作势要离开了,走之前还补充道:“陈总,你们快点过去吧,小心许小姐等久了生气哦!”说完诡秘一笑便离开了。 我见她走远了,也拖着疼痛难忍的脚从陈烁身边径直走开了。他没有追上来,我也没有回头。 一路上,我都告诉自己,今天他施加在我身上的疼痛,日后,必定要为此买单。 然后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在前面站着的年轻女孩。 第六章 世界就是这么小 ?不知道你的生命里有没有一瞬间,你遇见一个女孩,你承认她并不难看,而且她并未开口说任何话,甚至还对着你笑,可是你对她,就是提不起好感来。 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年轻女孩,一定就是他们所说的许小姐,许梦蝶。不仅是凭直觉,更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全公司上下几乎所有的面孔我都认得,唯独这个有些面生。 她身穿一件浅蓝色的一步连衣裙,搭了件黑色的小短袖西装,脸孔很漂亮,五官精致小巧,皮肤略黑,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温婉地冲着我笑。 无关陈烁,也无关别的什么,我对她,就是有些不喜欢。 但是我还是礼貌性地回她一笑。 毕竟,作为一名身在二十一世纪,受过祖国大好教育的女性知识分子,我还是要懂些礼节的。 她问我,声音温柔:“你是石姜姐吧,我听晴晴说,陈烁跟你都在这儿呢,陈烁呢?” 陈烁,我暗笑,看来关系不简单,在公司都敢这么叫。 我回答她:“陈总还在楼梯间呢,我叫他把我送上楼就行了,以免被人说闲话。”然后又接着问:“你是许小姐吗?” 她“嗯”了一声,走过来扶我:“姜姐,先不管陈烁了,我先扶你过去吧,听说你脚崴了。我今天刚来上班,以后咱俩就在一个办公室了,你可要多多帮助我哦。” 我闻言尴尬地朝她笑笑。 这段路一定是我走得最久的一段了,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这么想着。 陈烁隔了不久也回来了,路过我们的办公桌时,他只对坐在对面的许梦蝶点了下头,便走进了办公室。 这下我更加确定这两人之间一定有猫腻了。 可能公司的人都有所耳闻吧,因此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高斓随口问着:“新来的那个怎么样?” 我说:“人挺和气的。” 她吃了口饭,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不要得罪她。” “为什么?” “她是正大的千金。” “正大?对,集团老董是姓许。难怪能凭空钻进来。”我被饭噎着了,喝了口水。 我吃得差不多了,便看着高斓,有些犹豫地说:“斓斓,我跟秦川和好了。” “和好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差点没把口中的饭喷出来。 高斓一副我拯救了地球的样子,激动地问:“怎么和好的,你不是拒绝了他的求婚吗?” “他去我家过夜了。” 这次她的饭真的喷出来了。我多么想拍下这一幕发给她们家老孙看,然后看看老孙还舍不舍得为她买十几万的包包啊。 或者可以以此威胁她。 我正想着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呢,就听见了高斓的扩音:“你疯了吗?”她意识到周围看过来的目光,马上压低了声音:“你可以先跟他结婚的。你不会傻到连那件事都告诉他了吧。” 我说:“嗯,我不想瞒他。” 她看着我摇摇头,像看一个不可救药的人。 我咬了咬嘴唇,说:“我必须这么做,只有他可以帮我。” “你是说报复陈烁?” “嗯。” “我以为你说说而已的。” “不是。”我必须笃定,好让自己坚定决心。 “你就不能放下过去,跟秦川重新开始?”高斓苦笑。 我有些难过,摇摇头:“就算我放下了,他也会纠缠不休。不如把事情做得绝一点。” 她见说服不了我,便站起来想要离去,有些生气:“你好自为之吧。” 没走几步她就回来了,把餐盘往桌上一摔,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我,无可奈何地说:“我也是疯了才认识了你这么个小赤佬。” 我笑笑,就知道斓姐姐是最仗义的了。 要着手开始我的计划,就必须得打入敌人内部,搞清状况。 兵书上说,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在现在也同样适用。 一连几天,陈烁都没有再找我的麻烦。我猜想可能跟许梦蝶有关。 尽管不喜欢她,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热情的女孩,热情得让人难以拒绝。 她时不时地给我带些咖啡蛋糕,因此几天下来,我们也就熟络了。然后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打探了下她跟陈烁的关系。 “你说陈烁?他是我未婚夫啊。”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人心就是这么奇妙。当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要他再缠着你时,你多么希望他能从你身边滚开。可是一旦你得知他不再属于你,你却心慌了。 因为自私。 世界上没有一个生命是不自私的。甚至于最弱小的小鸟,也会为了霸占别人的巢穴而将无辜的幼雏扔到外面。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硬扯着嘴角笑:“哦,那我该恭喜你们了。”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违心了。 她也笑:“谢谢。陈烁对我真的很好,可能也是我姐姐的原因。” “你姐姐?”我不解。 “对啊,她叫宋星月,去年过世了。陈烁之前其实是我的姐夫,他一直跟姐姐在英国。去年姐姐难产而死,她就把我托付给陈烁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世界这么小。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她:“你说宋星月,是你姐姐?” “是啊,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感情很好的。陈烁是个专情的男人,他一直忘不了我姐姐。你可能见过那张照片了,因为他一直都把她的照片带在身边。但是我一点都不介意,真的,因为这样我才爱他。”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上溢满了幸福感。 去年宋星月举办葬礼的时候,我也收到了邀请函,当然我没去,更不知道她是难产而死。我只知道,她死得理所应当,因为我就是这么恨她。 令我觉得可笑的是,陈烁当年对我的莫不在乎和如今对宋星月的难以忘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高斓说得对,我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许梦蝶或许并不知道我跟陈烁之间的往事,所以在这个周末的时候,打电话约我带上男友一起去吃饭。 我迟疑着,她却说:“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周末见。”然后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不容拒绝,是一样的个性。 第七章 鸿门宴 ?果然不出所料,许小姐约我们去的是y市最有名的西餐厅,名叫巴克科斯。餐厅的装潢很有欧式风情,而我听过这个名字,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代表酒和享乐。 没错,这里的确是个享乐的好地方。温暖柔色的灯光铺了下来,看着整间餐厅都有些金碧辉煌的,让人沉醉的金碧辉煌,就像是堆满了金子的房间。每个桌子上都摆了一个装满各色花枝的花篮,因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的芳香,伴随着优雅的大提琴演奏,让人甘愿时间在此停止。 我来过这里一次,还是上次过生日的时候,秦川带我来的。而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贵! 秦川笑呵呵地说:“贵不怕,浪漫就行。”我当时觉得他和这餐厅都特矫情,就是没好意思说出来。不过他是真舍得为我花钱,因为他爱我,银子又多,换个思路想,他要为别人花钱去了我得急。 依稀记得那天,他请我吃了很贵的西餐,又送了我一串贼亮贼亮的钻石手链,有钱的男人都这么干,以此来彰显自己很有内涵。当然这也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情节,虽然没想到面前的男人竟然比我还小,都比我有钱,没办法,谁叫人家投胎投得好呢。人跟钱之间,也是看缘分的。 当坐在这个如此他们所谓的优雅怡人的餐厅中时,我想起刚上大学时过的第一个生日,是跟陈烁一起去吃了自助烤肉,那家店里面烟熏火燎的,我们却乐得跟吸了毒似的,可能那时候还小,太年轻太单纯,too young too simple。 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啊! 陈烁喝了几瓶扎啤,以一副向毛主席起誓的样子说,雪莉,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带你去高级西餐厅,咱们也尝尝那些欧美人吃的玩意儿,喝喝他们的红葡萄水,再听听西洋的小曲儿。 我乐得哈哈的,取笑他,你这是赤果果的资本主义思想,应该坚决取缔!俗,庸俗! 后来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被他感动的。 现在陈烁跟我都身在这家高级西餐厅。而我挽着秦川,他身边坐着他美丽的小娇妻,未婚妻。又或者说是,小姨子,前妻的妹妹。 秦川特乐意陪我来这里,他一向喜欢浪漫的东西,文艺男青年的专业嗜好。要不是我不忍心看到人民群众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被糟蹋了,违心地说这里的菜难吃,他恨不得天天带我来这里吃饭。 我花着他的钱总是有一种亏欠感,有种自己是三陪的错觉,当然也是,按劳所得。因此我尽量避免打开他的钱包,他还总责怪我不让他为我花钱,小帅哥倒感觉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所以这次我跟他一说,他想都不想就欢快地答应了。没错,就是欢快,就是他当时的表情。 就像现在向我们招手的许小姐脸上的表情。 她穿了一件prada的新款上衣,我在网上看到过,但是过过眼瘾就行了。 要珍惜国家的财富啊,国外的奢侈品啥的比起祖国的gdp都是浮云,怎么能脑子抽风去刺激他国消费呢!不能。 她笑得跟朵太阳花儿似的,晒过了头儿。左手搭在陈烁肩上,右手示意我们过去。看见我们朝向那边走之后才放下手臂,低头跟陈烁说了句玩笑话。 也不知道是什么话,两人都笑得像花儿。 走过去之后,我也礼貌性地冲她微笑,勉强跟陈烁打了个招呼,指着秦川介绍道:“我男朋友。” “秦川。”他很有觉悟地自报家门,顺便帮我把椅子拉开,等我坐下之后再坐下。有个浪漫的男友就这一点儿好,知书达礼。 许梦蝶看见这一幕,调笑说:“哟,不错嘛,姜姐,小男友长得又帅又懂礼貌,看来很幸福。” 我挑挑眉毛:“陈总不是也很好,英俊体贴,温柔专情。”在心里却把坐在对面的那个狼崽子骂了千万遍。 他却不看我,假装不认识。 服务生走过来递上两份菜单,她一边翻一边秀恩爱:“我们家阿烁在我眼里当然是最好的啦。”说着亲呢地冲陈烁卖了个萌。他也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看着刺眼便低下头看菜单,没话找话:“我们就来过这餐厅一次,你们来过好多次了吗?” 陈烁开口回答:“嗯,梦蝶喜欢这里的情调,就经常陪她来。” 我心里暗笑,果然是大户人家,生活乐趣都跟我们不一样。 但是还是顺势说:“那你们推荐几个特色菜吧,我们这还真不好点。” 许梦蝶干脆合上了菜单,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生:“就上几个我们平时常点的菜吧,再开一瓶好酒,醒好了送过来。”这一举动很好地证明了他们是此地的常客。 高级餐厅是还是高级得有道理的,最起码儿上菜速度神速,不像我们平时去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小饭馆,菜还得一遍一遍地催着,不然指不定老板就给你排最后去了。唉,现在的生意人啊。 端上来的盘子数量直接刷新了我对“几个”这个词的认识,原来她口中的“几个”就是满满的一桌。汉语的精髓就在于博大精深,捉摸不透,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陈烁可能已经司空见惯,我跟秦川都有些惊讶。 我惊讶岛忍不住问:“这些是不是有点多了,咱们吃得完吗?” 大小姐却不以为然,豪爽道:“多吗?比我们平时已经少了很多了。一样尝一点就行了,吃完了咱们再点。”然后顿了顿,又笑笑,那模样状似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放出话来:“不用担心买单的问题,我请客!” 我终于明白过来,敢情她这是慰劳劳苦大众来了,直到刚刚我还都在疑惑此行的安全性,一直忐忑她叫我们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我跟陈烁的事,特意安排了一场鸿门宴,我都已经报着赴难的心了,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虽然她这有炫富的嫌疑,我并不在乎。有人请吃大餐,高兴还来不及呢,除了有点可怜这些即将要被浪费的食物,粒粒皆辛苦啊。 秦川知道我自尊心极强,见我低头思索,会错了意,以为我受到了打击,连忙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抬头说:“不用,我来就好了,正想找机会感谢你们呢,阿姜在公司也多亏了你们照应着。” 这娃娃年纪不大,甚是懂事儿啊。虽然也不十分在乎,可是脸上有光总归是要偷着乐地。我激动地看向他,嗯,孩子有觉悟,有前途。 对面那俩没想到这一出,陈烁有些尴尬,许梦蝶讶异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常色,倒会说话:“姜姐这是傍了个小土豪啊,郎财女貌啊,般配。” 我真就按照一样尝一口的方式吃起了菜,大小姐吩咐了总不能不照做吧。几个人时不时地举杯相向,甚是欢乐啊。 只不过许小姐让这欢乐的情景尴尬了,她拿着红酒杯晃着,悠哉悠哉地说:“姜姐,我跟小帅哥喝杯酒,你不介意吧?”这就罢了,关键喝完之后她竟然让我跟陈烁喝。 “喝交杯酒。”她笑得花枝乱颤。 第八章 深情的绵羊 ?我有些不知所措,拿起酒杯又放下。 陈烁面露尴尬:“梦蝶,别闹了。” 大小姐却努努嘴,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没闹,我就是想看看你跟别的女人喝交杯酒,我会是什么心情。”她可真会玩儿,是不是大户人家都这么作践别人。 她又问我:“姜姐,这么点小忙你都不帮吗?也就是你,别人我还不稀得这样儿呢。”她期待的眼神差点让我信以为真。 我看了下陈烁,他依旧尴尬,在这个女人面前真是个绵羊,被驯服得乖巧玲珑。 秦川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我知道他是不高兴了,但就是想看到陈烁再尴尬一点的样子,因此就拿起了酒杯朝向他:“陈总,游戏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对嘛,阿烁。”许梦蝶在旁边拍手起哄。 被逼无奈,他拿起酒杯全程黑着脸跟我喝完了这杯交杯酒。 “如果没有我,你们倒还挺般配的。”许梦蝶轻笑。虽然笑着,此刻我却看不出她脸上的喜怒哀乐来。 这话可不是个好兆头,难道这重头戏是在后面吗,她不会真的知道了什么吧,我心里落下的大石头又悬了起来。 我又喝了口红酒,偷偷瞄了一眼,她并没有看我,依旧是一脸深情地望着陈烁。而陈烁定定地看着红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看这情景,怕是只有一个成语能够最好地形容了。 同床异梦。 她又伸过手去勾勾陈烁的手指,凑过去低声说:“阿烁,可惜有我在你身边了,那么你跟任何女人就都不般配了,你说是吧?” 她呵呵地笑着,有些肆无忌惮,毕竟陈烁是她未婚夫。 他也扯扯唇角,温柔看向她:“梦蝶你说什么呢,既然你姐把你托付给了我,她是我深爱的人,你也是。” 语气真诚到像是真的爱她,我看着终归是难受。 “我去洗手间洗把脸。”这个时候还是离开比较好。 看秦川点了点头,我就走了。 这地儿最好的就是这洗手间了,我用水猛搓了把脸。 安静。虽然是厕所却远没有外面腐臭。 要是可以,我想死在这儿,高级场所,有人收尸,还能得点儿赔偿金子造福社会。 这酒真他妈的难喝,不知道外面那些坐在桌边的人究竟喝的是酒还是酒中的虚荣味道。 我也是有些微醺了,才会爆粗口。真的,我这人一向秉承着不说脏话、为国争光的原则。 我用手捧着水喝了一口,仰头漱洗着我的咽喉,发出水波震动的声音。这声音确实挺滑稽,以至于从男厕所出来的一位西装笔挺的绅士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在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我想起上大学学德语的时候,最开始不会发小舌音,老师就教我们喝一口水,卡在喉咙来回荡,荡着荡着就学会了。那会儿陈烁每见我这么做的时候,都呆若木鸡,逗得我呛到,直咳嗽个没完。那会儿是真欢乐啊。那时候还能看出人心是肉做的呢。 这口水在我嘴巴里荡了许久,但是仍旧冲不掉红酒的味道。 就像时间也冲不掉的记忆。 我吐了出来,又洗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 “我从镜子里能看到你。”我对身后的人说。 陈烁揉了揉眉头,说:“我知道,所以才站在这儿。” “怎么扔下你家大小姐出来了?” “不要这么跟我说话,我警告你。”他向前迈了一步,掰过我的肩头去迫使我面对着他。 他的身上夹杂着酒气和香水气,始终如一,我记得那款香水的名字是。 多么讽刺,这个男人,对女人弃之如敝履,毫不犹豫,可竟然还偏爱着这款当年我硬往他身上喷的香水。这偏执感人得可笑。 我看着他的眼睛,美丽而污浊,里面夹杂了太多的欲望。 “雪莉,你别误会。”他用手捏着我的下巴,声音却是难得的温柔,“我不爱她们,不论是宋星月,还是她妹妹。” 我也不躲避他的眼神:“可是她们一个为你难产而死,一个成了你的未婚妻。” “等我做完了我要做的事,我就回到你身边,好不好?” “不好,你看到了。我已经有秦川了。”我摆摆手。 他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把我紧紧地逼在了他和洗手台之间,我不得不向后伸手撑住自己。 他捏饼干似的继续捏着我的下巴,仿佛都能听见碎裂的嘎嘣响声,他却嗤笑:“你说那个小男孩儿?对你来说够受用吗?” 是他逼我的。 我抬起腿毫不犹豫地冲他两腿之间猛踢了过去,正中目标。 他疼得蹲倒在地,我俯身拽了拽衣裙,又转身照了照镜子,抚着头发轻笑:“总比你受用。” 走出去之前,他费力拉住了我。 看得出来他很疼,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他咬住下嘴唇,低声哀求:“不要走。”仿佛是真的在求我。 我几乎要相信了。 回到桌边之后,陈烁过了不多久也回去了。看来踢的那一下还不够狠,因为面对许小姐时,他依旧玉树临风,彬彬有礼。看向我时,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没多久,几个人都觉得无趣,也便散了。直到分别的那一刻,许梦蝶都是,笑靥如花。 多么温婉可爱的女子啊。 我知道今天秦川很不高兴,因为只剩我们两个时,他显得异常的沉默。他说送我回去,我拒绝,他就作罢了。 这不是他的做派。但是我却来不及想那么多,就匆匆离开了。我那时心心念念的是另外一件事。 因此,刚进家门,我就匆匆换上衣服拖鞋,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给高斓打电话。 谢天谢地,她接得也很及时。她可能在老孙那里,声音很小地问我:“怎么了?” 我说:“就是那件事啊,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不愧是聪明伶俐的斓姐姐,她立马就领会了:“你别说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你。”然后果断地挂了电话。 我去冰箱里拿了几个橙子,剥皮,榨了些橙汁,还没等榨好就听见了敲门声。 她一向是个讲求速度的人。 我给她拿了拖鞋换上,问道:“你刚刚在老孙那里?” 她边换鞋边“嗯”了一声。 “你这么突然跑出来,老孙不会生气吧?”我问。 她一摊手,作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当然不会,他还要去向他家里那位举着红旗的报到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给她端出果汁来。 坐定之后,我才开始进入正题:“我明天要去趟母校。” “去母校?”她惊讶了一下马上平静下来,“去查那件事吗?” “嗯。”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要你通过老孙,帮我做一些事。” “唉,其实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高斓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我看着桌子的影子,说:“这么久以来,我仍然还会经常梦到程教授那温和的脸。” “谁叫他又出现在了我面前呢。”我苦笑。 第九章 往事不堪回首 ?此时正是夏季,有些炎热。 我以前的一位同学毕业之后留了校,在母校安了家落了户,如不是情非得已,我绝不愿打破人家的幸福生活。但是我也就只能去麻烦他了。 他叫庄腾飞,是我大一大二时的同班,毕业时候就留了校作了行政老师,还结了婚。他妻子朱妍也是母校毕业的,毕业后一直跟着他。 我一向是很羡慕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的,毕竟只有它才是最真实的。 我去的时候,朱妍刚好怀孕了四个月,在家待产,腾飞又比较忙,便只好让她去陪我做事。 我只有一天时间,因为不能请假。所以上午朱妍就带我去了程教授的太太那里。 看得出来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因为知道我的来意,一路上都给我说了一些程太太的境况。 她说这些年,自从程教授死后,程太太过得很不好,经常一个人躲在家里不出门,偶尔出来买菜也是神情恍惚,她去看过几次,感觉上人很消瘦,是有些轻度抑郁症,不喜欢跟人交流。直到朱妍怀孕了,再去到她家时她才话多起来。虽然已经年近六十,却对小孩子体现出一种惊人的喜爱。 也难怪,毕竟,她是没有孩子的。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子是不喜欢孩子的,除非他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走到了熟悉的门前,杂草有些多。她家这栋发青的房子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总共两层带个院儿,那时候但凡住这些房子的人多数都是家里有点儿家底的。程教授是独子,本家父亲之前是个上海的资本家,后来上海那里多生变故,便举家迁到y市,在学城附近买下了这栋小洋楼。程教授后来便留在了家附近的这所大学教学,从而认识了程太太。父亲和母亲过世后,两人一直在这所房子里生活着,感情稳定,恩爱十分。 这些都是程教授活着的时候跟我讲的。 直到后来他也去世了,这栋凄凉的房子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程太太。 推开大门的时候被刺扎了一下,因为这个铁门上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蔷薇茎,是从旁边的栅栏墙上长过来的,一定是很久没人修剪了。 我用力扶着朱妍,怕她不小心摔倒,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谁啊?”里面有人闻声问道,是程太太,我熟悉的声音。 朱妍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去大声回答:“程太太,是我,小妍。你来给我开下门吧。” “好,小妍,你等一下。”话音落了没多久,门就打开了。 她苍老了不少,脸上满是皱纹,就连曾经年轻有光泽的黑卷发,如今也已经苍白,炯炯有神的漂亮眼睛,现在变得黯淡无光,只是在看见我的时候才突然亮了一下。 她有些惊讶,看着我不确定地问:“雪莉?” 我悲喜交加,流下泪来:“干妈,是我。” 她也几欲泪下,身子有些哆哆嗦嗦的,站不太稳,咬着嘴唇摇头:“真的是你。”她呜咽了一声,“三年了。” 她低着头,任由朱妍扶着。 我看见那模样着实心疼,忍不住伸出手去,却不想她突然变了脸色,猛推了一把。我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 她不顾朱妍阻拦,硬是要把我推出门外,情绪近乎癫狂,嘴里不停地喃喃道:“你怎么还有脸来,你怎么还有脸来!” 我控制不住她,只好说:“干妈,你听我说。” 她像疯子似的笑着:“你早该死了,为什么还活着!” 我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赶出了门口,然后程太太把大门锁上后,进了屋里再也没出来。 我无可奈何,便又随着朱妍回到了家。 在她家坐了许久,唯独只担心程太太。 朱妍说叫我不要见怪,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情绪。我听了反而更伤心了。 临走前我特别嘱咐她一定再去看看,没有我可能她就能进门了。 她不见我也是情理之中的,走出y大的门口时我想。 我确实对不起他们一家人。 “你还好吗?”前面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声音,我吓得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 “你怎么在这儿?”对于秦川此刻出现在这里我的确感到很奇怪。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拉起我朝他的车那里走去,“我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跟着你。” “你跟踪我?”可是我竟然毫无发觉。 “算不上跟踪吧,只是想看看你去了哪儿。”到了车上他帮我系上安全带。 “所以呢,你到现在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他没有马上发动车子,却点起了一根烟。 他是从来不抽烟的,我从来没见过。 我夺过他手中的烟,弄灭,摁下车窗扔了出去。 迟早是要说的。 “我要你帮我。”我突然开口。 “理由?”他目视前方,问道。 我说:“秦川,你不要这样。”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一直没告诉你是不对的。可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你卷进来。” “你跟陈烁是什么关系?”他冷冷地打断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姜,你真的以为我是一个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傻瓜吗!”他激动地拽着我的手高声说。 我哑口无言,感觉空气一下子凝滞了。 或许这么久以来,我真的从未了解过眼前这个男孩。不,应该是男人了。 他仿佛忽然一下子就长大了。 我有些羞愧,被人看透的羞愧,仿佛赤身袒露在他面前了,十分尴尬。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缓和了情绪柔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一切。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但是我甚至还不了解。”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吧。”窗外时不时有行人看过来。 人天生的好奇心就决定了,必然会对别人的故事感兴趣。 “其实我和陈烁是大学同学,”我咬紧牙关,努力克制情绪,“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是我的初恋。” 他“嗯”了一声,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努力地回忆着,记忆在脑海中旋转着,好像在看一个幻灯片,时有停顿,时有加速。 那感觉越来越真切,我越来越陷入到那故事之中了。 在里面,我是主人公。 第十章 那时年少 ?五年前,我刚满18周岁,伴随着成人礼,我成功地考上y大。 这原本是一件喜事。 仅仅是原本是。 那时候我的名字并不叫石姜,而是叫石雪莉,一个从小衣食无忧的女孩。父亲经商,母亲做贤内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自然是父母掌心的明珠。 直到那一天。 我看着温总理慈祥的笑脸,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他是那么爱人民的一老爷爷呀。可我应该是要怪罪于他的。 因为是他推行了这个政策,仍有漏洞的民间借贷政策。 而我的家庭,因为这个政策,几乎遭受了灭顶之灾。 爸爸的生意伙伴要他帮忙担保贷款,从各个民间借贷方借取了不少钱。他是那么地信任他。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是脆弱得可怜。 可那个人,每借一笔钱,便撒谎说上一笔已经还完。 可怜我的父亲是如此地单纯善良,或者直接点说,就是傻。 他信了他。 可当他前前后后借满了五百多万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那时的我们还没有发现,仍然沉浸在我考上大学的喜悦之中。大喜便是大悲。 后来当那个电话成为空号,我们一家人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到处找他不到。怎么会找得到,一个骗子,是最会藏身甩掉尾巴了。 债主也找不到他。于是法院的传票接踵而至,父亲被起诉。 一时间他户下的所有资金全部被查封,甚至房产。 我相信那一定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了,原来不是。 后来父亲迫不得已,去做了建筑工人,而母亲,患上了抑郁症,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这些一度离我曾经多么遥远,我真的不敢相信。 我忘不了父亲归家时,累累的伤痕。 更忘不了,在精神病医院里,我去看望母亲,她呆滞的目光和迟缓的行动,让我心痛到窒息。 我看见她一手端着一个咸菜碗,一手拿着一个馒头,不说话。她曾经是那么有活力的一妇女,热爱生命,热爱劳动。 我试图让她开口,我说:“妈,你说句话啊,你还好吗?”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又像在看着别处,安静得可怕。 我想起高中时候的叛逆期,总是嫌她机关枪似地唠叨,如今可算遂了我的心愿了。 那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却是,一张揉烂的纸。我的心就像那张纸。 我感叹着,人生果然是要且行且珍惜。 我背负着满城的风雨,和上天降的大任,坐上去y市的火车来到了y大。 雄赳赳,气昂昂,仿佛是当年百万雄师过大江。 我认识了陈烁。他长得真是好看,第一眼在图书馆见到他时我想。 他的眸子很深,很明亮。 “同学,你的笔掉了。”他冲我笑着。 我拾起笔,尴尬逃走。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里,他仍然还在。仿佛上了瘾一般,接下来的每天我都去那里看看,他时而在,时而不在。他在,我欣喜若狂,他不在,我失魂落魄。 直到有一天,他站在我旁边问:“这里的位子可以坐吗?” 我微微点点头,心里却已经激动到波涛汹涌。 我暗自骂自己表里不一,内心还辩解着自己真的不是花痴,只是怦然心动而已。无奈视觉效果太冲击。 他说:“我叫陈烁,是经济管理学院的,你呢?” “我叫石雪莉,是英语系的。”我不敢转头看他。 后来他陆续搭了许多话,我回答的时候心不在焉,心思都放在幻想他抱着我的情景上了。 之后一个月,去那里自习,去看他,都变得大胆和顺理成章。 我那时也真是纯情,他冲我做一个亲昵的表情,心里就乐开了花。还特矫情地在本子上写上,你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 他当时看了这句话还挺乐,跟复读机调低了音量似的一直问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哪能回答啊,何况这是在图书馆哪,陶冶情操的地方,精神餐厅,怎容我玷污。我试图转移话题,在纸上写字想问他:“你喜欢看什么书呀?” 也不知道我脑子是不是抽了,偏偏把字从下往上写,刚写完“欢”字,他按下我的笔,调笑:“你看你写的什么?” 我没反应过来,埋怨他干嘛按住我的笔。 他干脆从上到下读了出来:“喜欢你。” 图书馆果然是革命友谊的发源地,难怪书里写男女主角校园里相遇,都奇迹般地巧合,在图书馆。祖国的未来堪忧啊,这一群小苗苗注意力都被旁边的小花给分散走了,哪还顾得上建设花园。 我无言以对,他拉拉我的小手,这情感的种子算是正式发芽了。 他带我去逛公园,去吃饭。一个星期后我后悔了,想分手。 他很不解,也伤心:“为什么呀?你不喜欢我吗?” 天知道我这是背着家里的河山梦来的呀,怎么能被儿女情长绊住脚。 况且我知道陈烁的家庭是正常的,而正常的家庭都不会想要我这么个儿媳。 我随便搪塞:“咱俩不合适。” 我看电视剧里不是都这么说,这可是个万能借口啊。 他当时特沉默,闭着嘴巴仿佛一尊雕像,那也是英俊的雕像,和叶芝一样英俊。 我丢开他就走了,心里也很难过,但总比以后后悔好。 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翻篇儿了,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外面有个傻逼在鬼哭狼嚎,舍友都被吵醒,到阳台上去看热闹。宋星月便把我叫醒了,激动地直跳,好像台湾终于回归了,再也不跟祖国分开了似地:“雪莉,雪莉,外面有个男生在向你表白呢。” 我迷糊着起床,还想着要给祖国的礼仪教育差评,孩子这么不懂事儿呢,一大早起来扰民。 我们住在五楼,从高高的阳台上看下去,就看到陈烁穿着短袖短裤在雪地里弹吉他。那可是冬天,零下啊! “傻子!”我心里高声呼喊着。我这么想并不是心疼他,而是脸都被他丢尽了。 他是说过他学了几天吉他,但是也说了因为天分太低被老师放弃不教了。 那会儿正流行许嵩,我也深陷其中,可是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半城烟沙》,再配上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吉他音。 从五楼看下去,他那冻得发白的爪子和认真的神情都清晰可见,可知底层的群众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上哪弄了这么把破吉他,我丢人丢到麻木,心里却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群众们有起哄的,有嘲笑的,还有大呼浪漫的。 宋星月一副少女情怀的样子,说:“快答应他,快答应他啊!” “我就是这时开始跟宋星月熟络的。”我停顿了一下,对秦川这么说。 “她就是后来陈烁的已故妻子。” 世事弄人。 第十一章 路灯下的幽灵 ?秦川一个小富二代,从小便生在长在蜜罐儿之中,从未经历过如此丰富的人生履历,这些经历在他看来便仿佛是一部史诗。 我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经历这些磨难的是他不是我,就忍不住掐了他水葱似的脸一把。 他特别像初见时的陈烁,我看着他时这么想。 讲了这么多,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换上一如既往的温柔,问:“后来呢?” 我存心要卖关子,便故作神秘:“后来啊,后来下次再讲。” 我说完呵呵地笑着,他白了我一眼,看了看时间说:“不早啦,我先送你回去吧。”说着便发动了车子。 到家的时候天完全黑了,我们都还没有吃饭。秦川便亲自下厨做起了饭。 吃完之后已经很晚了,他便要离开了,我犹豫了一下,问道:“要不,你留下来?” 他有些欣喜若狂,嘴角克制不住地上翘,但还是有点不确定:“你真想让我留下来?”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继而调侃说:“明天早上还要你送我去上班呢!” 他冲我奔过来,好像一个妈妈给买了心仪玩具的男孩,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还亲了我额头一下。 这个可爱的孩子啊,就是太容易满足。 这还不算完,他还直盯着我眼睛看,说:“阿姜,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那小眼神儿看得我直瘆的慌,却还是强笑点头,装出一副纯情少女的模样,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后来,当然是一夜春宵,一席好梦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到公司走到楼梯顶端,陈烁又堵在那里。他一定又是从办公室的落地窗看到我了,那个高度,也难为他一个恐高的人了。 我就不明白了,他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未婚妻漂亮温柔又有钱,怎么就偏偏缠着我这么一个贫下中农不放,敢情我的肉是金子做的还是什么。 这个男人从来也是这样,只会耍阴招,不敢光明正大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之所以每次都到这楼梯间堵我,也一定是怕他那娇滴滴的未婚妻看见误会。 但是这次我变聪明了,我在楼梯看到了上面的他之后,马上掉头去下一层,从楼梯口出去改坐电梯。 很显然他没料到这一手,慌忙追了下去,但最终还是没追上。 我听见他愤愤地骂了一句:“傻逼!” 天啊,要是上天听到这话一定要六月飞雪啦!我真比窦娥还冤哪!到底谁是傻逼。 许梦蝶早早地就去了,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查些什么资料,见我走进去打了个招呼继续忙。陈烁走进去之后她仍然是面色有些淡淡的,两人就仅仅互相一笑而已。 “真是奇怪,俩人今天怎么都不浓情蜜意了。”下午下班后我跟高斓说着。 她嗤笑了一声:“可能是幡然悔悟了,以前太招摇,凡事过满则不好。”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拉开车门:“不过还是想不明白,就算许大小姐是那人的未婚妻,但是毕竟也是千金之躯,咋能屈尊跑到我们这农民工的地儿来体验生活哪!” 我心里敢情真是这么想的。 高斓被我逗乐了,笑得合不拢嘴,好像中了彩票。她猛一踩油门,腿都抖动,我立马后悔说那话了,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啊! 后来她又收了笑,突然问我:“许小姐来这儿,不会是因为知道了你跟陈烁有过一腿吧?” “不知道啊。”我琢磨着,也怀疑有这种可能。从那天酒局就觉得有些不妙了。 见我担忧,她又安慰:“这有什么愁的,改天试她一试不就知道了。” 临下车时,我们在我家楼底看见了秦川的车。 高斓帮我解下安全带,说:“哟,秦川又来过夜啦,这么如胶似漆,你们干脆同居得了。” 我说:“啊,可顺了你的心了。不过他做饭确实好吃,同居也挺好。” 我下了车,还没关门,她冲我做个鬼脸:“得,你赶紧地回去腻歪去吧,姑娘还要回去伺候我家老孙哪。” 我笑着关上车门,她便疾驰而去了。 那道一闪而过的黑色车影,我总觉得很落寞。 半夜的时候我起来上厕所,见窗帘没拉好便走到窗前拉了一下。没想到一打眼却看见白晃晃的路灯下,竟然站着一个黑影! 大半夜的,谁这么作死! 仔细看了一下,那人竟然是,陈,烁! 这可真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堂堂的陈总还有这癖好,喜欢半夜扮鬼吓人。 估计他那张冰山死人脸搞不好还真能把人吓死。 因为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做什么,所以就偷偷跑到厕所给他拨了个电话。 看来他是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一连嘟了七八声才听见他特欠扁的声音:“喂,做什么?” 我试探道:“陈总,我想问下您,可以帮我查个号码吗?” “大半夜的,你有病吧!”他有些不耐烦。 有病的人此刻正在路灯底下晃悠呢。我忽略他的不耐烦,继续假装:“不耽误您睡觉吧!” “可能吗,换我半夜打给你看看。”我差点笑出声来,装得可真像。 “哦,我想要许小姐的电话。” “你找她干嘛?”他警觉起来。 “白天的时候胡总监要我把一份资料明天一早交给他,我怕我去得晚了,而许小姐一定比我早,所以我想发条信息拜托她明天先帮我递过去。”这谎编得,我是他也信了。 “你为什么去得晚?”但他的重点却在这儿。 我真是服了他了。“我男朋友在我这儿呢,所以会晚些。” 他一听这话就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我也就作罢了,何苦纠缠。他既然爱大半夜在外面逛荡,我也没必要揭穿。 回到卧室,我又往窗外看了一眼,便准备睡觉。秦川睡得正香,还好没有把他吵醒,不然看到难免误会。 刚躺下,陈烁的短信又来了,发了许梦蝶的电话号码。 一连好几天夜里,他都还是在那儿,白天却也精神抖擞,该骂人骂人,我不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不过事不关己,我也便高高挂起,该睡觉睡觉,懒得管他。 有一天晚上我又往窗外看了一下,那时还很早,他还没来。秦川微笑喊我:“快点来睡觉了。” 我拉上窗帘便准备走到床边,却听见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连忙疾步出去。 拿起来的时候就有些后悔干嘛那么着急了,上面的号码实在是我不想看到的。 勉强接了起来,那头却也不说话,我忍不住骂一句:“你是死人啊,不说话!” 我只听见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依稀觉得有些心碎。 第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电话 ?打电话的是我爸,打给我是为让我回去看看他。想想我确实也有很久没有回家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雪莉,回来看看我吧,你陈阿姨也很希望你回来。” 靠,真矫情。当年抛弃我妈的时候他可没这么看重我这个女儿。 而且他不提这个女人也还罢了,提起这个陈芳来我就一肚子窝火。 真是个贱人!如果她现在在我面前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抽她一大嘴巴子,也算是为她祖上积点德了。 我极力压着火回答他:“呵,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啊。” 那个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就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打了过来,我正不耐烦呢,刚要发作,没想到一听是个女的,是陈芳。 我心想,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什么恶心来什么。 正想好好骂骂她,她突然抢先说:“莉莉啊,阿姨知道你恨我和你爸,我们确实是做得不太妥当,当时。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你爸上个月去医院检查,结果不太好。食道癌,晚期。回不回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愣了很久,手一直还维持着听电话的姿势,直到秦川走出来问我“怎么了”,才回过神来。 我说没啥事,不用你操心。 他一听有些生气,问我:“你为什么就是爱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看了看他微怒却依旧清新阳光的脸,笑了。不是不想跟你说啊,只是你太美好了。 但在他一再追问下,我还是说了:“我爸爸得了食道癌,晚期。” 他听完也沉默了,把我揽到他怀里,只是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头,轻声道:“别怕,有我呢。” 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以前,我这样依偎在某人的怀里,他摸着我的头。我特别想知道,不论是宋星月,还是许梦蝶,她们的头是否也曾被这样,温柔地抚摸过。 我忍不住向窗外看去,那个人,在路灯下晃荡的那个人,其实他也很可怜。 我想,他站在那里,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我住在哪一栋楼和哪一层楼。 我跟秦川说:“我可能要回家呆一段日子,明天就走。” 他说:“那我陪你吧。” 我说:“不用,你留在这儿就好了。” 他很疑惑,但欲言又止。 我解开了他的疑惑:“我需要你留在这里,帮我做些别的事情。”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有那么一刻觉得,我真混蛋。 但是他却依旧温柔如风,笑着说:“不如你把上次的故事讲完吧,今晚我想你也睡不着。” 我那晚确实没睡着,而且给他讲完了那个故事。 那时陈烁轰轰烈烈的告白确实起了作用,我重新跟他在一起了,但是在那之前我把我所有经历的不幸都告诉了他,其实说得直白点儿,就是告诉他,跟我在一起,就要跟我一起还债。 即便如此,那时的陈烁也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毅然决然地跟我在一起了。 但是我说:“这事儿你得保密啊,我不想再让第三个人知道,更不想让别人瞧不起。” 他答应得特干脆,不带一点儿犹豫。 要说我们在一起之后改变最大的还不是我们俩,反倒是宋星月,自从目睹那次表白之后,她跟我关系越来越好。本来在大一,宿舍里舍友之间的关系都是淡淡的,但是突然就出现了我们俩这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显得很突兀。没错,连我自己显得很突兀。但却有些欢喜,以为交到了大学里的第一个知心朋友。 不过后来的事证明我真的想错了。 三观如此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更别提知心了。 我发现她很虚荣。其实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多多少少会有些虚荣心,但是她有些过度了。 比如说,不停地讲她往时的情史,那些跟校草们在一起的岁月,一遍又一遍地讲,不厌其烦,像个上了弦的老头儿。 再比如说,对lv的狂热追求。她从未跟我提及过她的家庭,但是一个学生,几乎买尽了所有的lv包包,应该是生在一个很富有的家庭里,但是每顿饭却只能吃白粥咸菜,并且长年累月地如此,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而我和她唯一的共同话题便只有陈烁了。根据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判断,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她对陈烁的评价是:“如果有一个像陈烁这样专情又帅的男生顶着寒风在楼下向我告白的话,我一定跟他一生一世。” 那时候约好一起去爬山,所以我俩坐在一家甜品店,等他。 说完了她又冲我诡异一笑,凑到跟前低声道:“雪莉,你知道吗,其实你配不上他。” 说完笑得更欢乐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略微尴尬,只好也微微一笑。 好在陈烁很快就来了,我们也就忘了这一茬儿。 “你俩关系不错呀!”登山的时候陈烁对我说。 我说:“你咋看出来的?”心里做个鬼脸,确实“不错”。 他还得意洋洋:“凭我这双慧眼,能看不出来吗?” “对呀,对呀,我们宿舍里就我跟雪莉最亲密了,她那些小毛病也就我能包容。”宋星月抢白道。 陈烁闻言回头看我,傻呵呵地笑着,我白了他一眼。 她又借机快步追到他身旁,问:“阿烁,雪莉平时跟你在一起也那么公主病吗?” 陈烁故意不看我,大声回答:“是呀,原来她在你们面前也这样啊。” 我心里反驳着,哪有那么夸张,却不好说出口。 后来她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两个人一问一答,完全把我当作透明人来对待。搞得过路的路人还以为他们是情侣,直赞他俩是金童玉女。 我气得牙根痒痒,只得在他们身后踩他们的影子泄气。 可能老天也看不过去了,便突然下起雨来。 这下我高兴了,陈烁终于走过来给我撑起了伞。 我内心正要宣告胜利时,宋星月却尖叫:“呀,我没带伞哪。” 我当是什么事情呢,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小伞递给她,笑着说:“还好我带了两把。” 她撑开伞却说:“伞太小了,我会淋到的。” 我无奈:“可是也只有这一把伞了啊。” 她眼前一亮,说:“我有办法,你自己撑这把,我跟阿烁撑那把大的,怎么样?” 我有些生气:“什么怎么样啊,那我就不会淋到了吗?” “你身材瘦啊,而且娇小,肯定不会淋到的。”她振振有词。 我听完却说不出话来,这时陈烁说:“星月说得也有道理,不然就这样吧。” 我心里百般不情愿也只好听从他的。 像现在的秦川对我一样,那时陈烁的话也是圣旨。 因为雨下的很大,天色也渐晚,我们三个回不了学校,便索性就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 我和陈烁一间,宋星月单独一间。 经历了许久的泥泞和闷闷不乐,我也终于强装着笑容把那个奇女子送到了房间。 关门之前,她竟然还对陈烁挑逗般地眨眨眼:“谢谢你了哦,阿烁。” 我受不了,这可是赤果果的调戏呀,并且她该谢的人是我呀,是本姐姐撑着那把小伞孤伶伶地走了一路啊! 正想发作,却被陈烁拖走了。 进了房间之后,我刚要抱怨,不想他却迅速关上门然后把我扑到了床上,一脸坏笑:“终于只剩咱们两个了,是不是应该做点事情来打发时间啊。” 还未从怨妇状态中走出来的我有些懵逼,瞬间成了懵懂少女,语不成句:“做,做什么啊?” 第十三章 程厚非教授 ?“你猜呀。”他冲我不怀好意地笑着,手却已经开始行动。 我咬咬嘴唇,完全处于惊慌之中,不知所措。 “别这样,不好。”我想要推开他,却不能如愿。 而他却像开了挂似的,疯狂地亲吻着我。那感觉太奇妙了,很疯狂,却也很舒服。我内心是很享受这样的,但是也感到很羞愧。 后来他越来越激情,我奈何不了,便索性进入了享受状态,他见状显得更加兴奋了。 直到进入主题时,两个人都略显尴尬,因为以前只是听说过,却不知道具体的步骤。 我打趣他:“你们男的不是看过那种,电影吗,怎么还不会?” 被我说得急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横冲直撞了过来,我只感到剧痛无比,连连后悔刚刚说出的那句话,但为时已晚了。 后来的感觉便只剩下了痛,见我表情有些不好,他俯在我耳边轻语:“你痛的话那我轻点好不好。” 我点点头,任他驰骋。 一番下来,他累瘫在我身上,紧紧抱着我,亲吻着我的脸颊,笑问:“雪莉,你后悔吗?” 我用手擦了擦他额前的小汗珠,回答:“怎么会。” 他笑得更深了,抱得也更紧了些,温柔地俯头看着我说:“雪莉,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很爱你,也永远不会让你后悔。” 那声音坚定,掷地有声,我恐怕做梦都会记得。 “那你,现在后悔了吗?”秦川问我。 我苦笑着摇头,看着他微凝的表情,说出一个字:“不。”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无奈还是难过。 自那一夜后,我和陈烁都感觉彼此已经亲近到融为一体,再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 而我也相信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他对我无微不至,为了帮我减轻家里的负担,甚至每月都去做兼职家教来养我,我心里除了感激,还有愧疚。 他是个很上进的男孩子,不论是什么,永远是学院里数一数二,虽然跟他不同专业不同学院,但我身为他的女朋友,很为他骄傲。 也有些女生会来找我,扬言要把他抢走,我只一笑,就看见了即使出现在面前的陈烁。 没有什么阻力可以拆散我们,除非是我们自己。 现在我想,我那时唯一做的一件错事就是认识了宋星月吧,并且将我和陈烁之间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她。 然后小到班里,大到学院里,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石雪莉不检点,不自爱。 我被逼到出门都要躲着人群,不敢去餐厅,不敢去图书馆,不敢去任何公共场所,甚至不敢想象她们在私底下会怎样议论。 言语是把利剑,自古以来都是。 我恨透了宋星月,想找她理论,她却向学校里申请了出国留学,没等我找到她,便离开了学校。 她够聪明,我够愚蠢。 大约过了好几个月,这件事情才慢慢平息了下来。还好有陈烁陪伴,不然我可能都要被逼得跳楼了。 他是很内疚的,跟我说:“雪莉,早知道事情会这样,我死都会把守好界线。” 我摇摇头:“不关你的事。” 事情平息了,宋星月就回国了,没错,她还有脸回来。 让我难以置信地是,她向我道歉,坦承她对陈烁的爱慕和对我们的嫉妒,并祈求原谅。 她送我一只百合的戒指,祝愿我们百年好合。 种种这些,我的愤怒和责怪竟也说不出口了。因此当陈烁要去找她时,我就将这些事情如实告诉了他。. 但他坚持要去,拦都拦不住。 回来的时候却也释然,或许她是真的后悔了吧,既然连陈烁都原谅了她。 不知道她到底跟陈烁说了什么话,反正他见到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之人。” 我点点头,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 我们三人又和好如初。 而后来我所经历的一切,现在想来都是自作自受。 陈烁带我去见了程厚非教授,他最喜爱和亲近的老师,古代汉语老师,在学校里也颇有声望。因为他经常到他家里作客,那次也便带上了我。 正如他自己所说,想把我展示给所有他亲近的人看。 我翻个白眼,敢情我是件珍宝啊。 他笑:“当珍宝不好么?” 我嘟嘴佯怒:“当然不好,珍宝再好也只是个物件儿而已。” 他仍然笑着,不再说话。 程教授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我再早出生个几十年,一定会倒追他,跟温文尔雅的那个中年男子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这么想着。 不愧是传播中华民族伟大思想的老师,大叔很有魅力,一言一笑都深情款款,跟人说话时仿佛在读诗一般。 我跟他介绍自己:“程教授好,我叫石雪莉,是英语系的,您叫我雪莉就好了。” “嗯,你就是阿烁的青梅吧?”他见到我时惊讶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 我和陈烁都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笑笑。 他又继续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俩青梅竹马,般配的很哪!” 我闻言略显尴尬,陈烁却乐得跟个傻子似的,我内心一万个白眼飘忽而过。 后来他们又讨论了些历史文学,我也插不上嘴,只在一旁安静听着。以前我只觉得这些东西十分无聊,但程教授仿佛有一种魔力似的,吸引着我认真地听了下去。 后来我看着那两个谈得热火朝天的人,心想,也许陈烁几十年后也会是这样有魅力的一个大叔吧。然后我又忍不住猜测,究竟程教授的太太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直到午饭时他太太都没有回来,因此我心中的疑惑也没有得以解开。 他留我们吃饭,陈烁也不推辞,反而叫我不要生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就好了,自在一些。 我自然是惊讶,忍不住打趣他:“怎么,你跟教授难道有基情?” 他扯了扯我的耳朵,痛得我只好求饶说错了。 席间,程教授又主动说话:“雪莉呀,你可要好好珍惜阿烁哪,他是棵好苗子,将来有当作家的潜质。” 我不屑地笑了一下,说:“程教授,您可千万别这么夸他,免得有些人听了就骄傲得找不着东西南北喽。” 他却一下子严肃起来,说:“哎,话不能这么说,阿烁是真的很优秀,我一生也没见过几个像他这样的。” 陈烁得意洋洋:“听见没?事实胜于雄辩。” 程教授又接着说:“他可是一支巨大的潜力股呀,等他出国回来,学校里还打算拨出笔资金来重点培养他们几个‘明日之星’。” “出国?”我仿佛身体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一抖动。 看向陈烁,他却侧身夹菜,并不看我。 “对啊,阿烁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我摇摇头,有些生气。 陈烁却仍然不看我,像是没有听到这对话似的。 程教授也自知说错了话,也闭口不言。 好容易吃完了饭,我一心只想着质问陈烁出国的事,便借故身体不适想离开。 程教授也不再挽留,只是临走之前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雪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女孩子呀!就算不陪陈烁,你有空也一定要常来坐坐,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即使不高兴我也勉强笑了笑,毕竟确实也很喜欢这个教授。 出门走出去没多远我就忍不住问陈烁:“阿烁,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一直沉默着,直到走进了一片小树林,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 那种眼神我真的看不懂,因为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在里面。也许有不舍,也许有无奈,但似乎还有一些更为深刻的东西。 他突然抱住我,把我的头用力按进他怀里。 第十四章 携手终老,一生一世 ?他那么用力,仿佛想要把我按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我憋得喘不动气,但脑子里依然在想着那个问题,并且期待着他能够主动告诉我。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略有哽咽:“雪莉,我希望你理解我。” “什么?”我不懂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句话说得我一头雾水。 “我一去就是两年,所以才不敢告诉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他近乎渴盼地问,“你能理解我吗?” “所以你不告诉我,就是怕我不能理解你?” “嗯,可以这么说,或者是我更怕你不会等我。” “那现在我知道了,你又打算怎么办呢?”我叹了口气问。 他皱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准备放弃了。” “什么!”我想任何一个女孩子听到这种事情都会是一副像我这般震惊的表情。我也是真的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欲哭无泪,只得深呼吸来平复下情绪。 我感觉脑子一片混沌,含糊不清地问:“你开什么玩笑?如果你现在放弃了,不就等于放弃了你的大好前程吗,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他双手捧住我的脸,像是很害怕的样子:“雪莉,你一定要相信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认定了要跟你过这一生了。所以你不要有负罪感,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况且我本来是想瞒着你放弃的,你就不会知道这一切了,没想到被程教授说漏嘴了。” “可是听到程教授对你那样的评价,我真的不想你因为我而误了一生的前程。”我不安地说道。 他摇了摇头有些发狂,掐住我脸颊的手又用力了些:“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就是不想离开你,所以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他最后的声音几乎是咆哮。 我愣住了,无所适从。 我停下讲话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喉咙有些干,便一饮而尽。秦川坐在床上用那种宠溺又肉麻的眼神看着我,害得我差点呛到。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陈烁。”秦川突然说。 “嗯?”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是道德绑架,或许是爱,但也有些自私了。” 此刻眼前的这个男子,也许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我走到他旁边坐下,揽过他的肩头,在上面轻吻了一下,是阳光的味道。 而那时伏在陈烁怀里的我,闻到的是海洋的气息,极其沉重,却有着致命的诱惑。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我平静了下来,对陈烁说道,“你走之前,我把我最爱的香水送给你吧,名字叫做‘始终如一’,这样你才能不忘初心。” 他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表情凝滞地问:“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放心去吧,我会一直等你。” “但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他表情落寞。 “可我真的不想成为误你前程的绊脚石。如果你真的为我想的话,就走吧。”我语气笃定。 他将我揽入怀中,把脸埋在我散落在肩头的头发中,口中喃喃自语着:“那你一定要等我,好不好?等我回来,我们携手终老,一生一世。” 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点点头,但愿如此。 陈烁真正要出国是在一个月之后,即将要过大二的寒假,而在几个星期的寒假之后,他就会直接跟随着学校里的校领导和其他几个“明日之星”一起出发去美国了。 我跟他说,因为太爱那瓶香水,想多留它在身边待一阵子。 越这么说他反倒越好奇到底是个什么宝贝,软磨硬泡想早要过去,但是,哼,本姐姐软硬不吃。 所以在寒假前才给拿了出来。 当他看见那个白色的普通小瓶子时,却难免有些失望,摇摇头说:“就这个啊,哪儿配得上‘始终如一’这个名字啊。” 我拍了他的头一下,鄙夷道:“你懂什么,正是因为瓶子十分朴素,才更能体现出里面的美啊。就像有人会说,在贫瘠的土地上生出的爱情,远比富饶土地上的更长久,所以它的名字就叫作‘始终如一’喽。” 他假装若有所思,转脸却在偷笑。 我努努嘴:“不解风情。” 说着还往他身上喷了几下,得意地问:“闻一下,是不是很特别。” 他嗅了一下,仍然无动于衷,说:“一般吧。” 我生气了,猛地吸了一口气,却也觉得气味有些呛,难道是放太久了的缘故? 但是碍于面子,我还是将瓶子应塞给他,“反正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得收着,而且要贴身带着。” 他见我恼怒得撅着嘴,不由得大笑,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好,遵命!” 我这才心花怒放开来。 只是有些奇怪,之前喷时还是那样地沉醉,这次也不至于这么呛鼻吧。 陈烁以为我还在因为香水的事情不开心呢,硬要拉着我出去逛街。 本来也因为他一直在准备出国的事情比较忙,好久都没有出去逛逛了,便由着他把我拉走了。 我们两人打算出去吃顿大餐,一是为他提前践行,而是过几天就是我们的一周年纪念了,可巧,他父母刚好就叫他那天回家,为了以后在二老面前做个乖儿媳,我忍痛也答应了放行。 他打算带我去吃我最喜欢的猪脚煲。 还记得我俩刚好上那阵儿,我天天儿地赖着他带我来吃这家的猪脚,连吃了好多次,后来熟到连老板都能叫出我们名字了。再过了一阵儿都把陈烁吃吐了,我才在猪脚和他之间艰难地选择了他。 他倒还挺有理,反说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腻的,不去了是对我好。 我听了这话就后悔了,早知道就放弃这熊孩子选猪脚了! 不过熊孩子也还算有心。 说实话他这次再带我来这家店,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感动的。 我和他都有些饿了,埋怨怎么还不上菜。正说着,菜就端上来了,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动筷子之前,我先闻了一下香味,然后才开吃。可没想到刚吃了一口,就觉得有些反胃,连忙跑到厕所去吐,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洗手的时候我照了照镜子,想着最近身体总觉得有些奇怪。不止今天,前两天便觉得不太对劲儿了,但没太在意,可是到了现在,隐约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但是我立刻对着镜子摇了摇头,告诉自己是不可能的,然后果断地走出了洗手间。 这顿饭吃得我忧心忡忡地,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偶尔为了不让陈烁扫兴,勉强笑笑。 当看见送我到宿舍楼门口的陈烁渐行渐远时,我才安下了心,果断地掉头原路返回,走出了校门。 第十五章 多事之冬 ?走到学校药店门口的时候我才怯住了。 到底要不要进去呢,如果进去了,要是被药店的人记住怎么办。 万分纠结之后,我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毕竟比起脸面,还是先知道事情的真相更重要些。 药店阿姨见我走进去连声问需要买什么,我羞愧十分,只默不作声,独自来回逛荡,找到我需要的东西便拿着就去结账。 结账时才发现之前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阿姨一看到我买的东西就明白过来了,还冲我会心一笑,说:“姑娘,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现在的年轻人都开放,我们都懂,都懂的。看你这身打扮,是y大的学生吧? 我尴尬一笑,随便支吾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好容易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半夜里,听舍友都差不多熟睡了,我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拿着手电筒走进洗手间。 五分钟之后心心念念的真相便要大白了,我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 可是那两道杠实在太醒目,我一下子都蒙了,心里只默念着三个字,怎么办,怎么办。 因为心事太重重,就连走出洗手间时,舍友突然说了句梦话都没有被吓到。 那天晚上的后半夜,我躺在自己温暖舒适的狗窝里,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阿烁。 原本他出国的决心就不坚定,如果我再告诉他这件事的话,那他一定会说什么也要放弃了。 可是我自己一个人又怎么能够处理好这件事呢,父亲已经是那个样子了,不能给他添堵。母亲又在医院,自己都需要人照顾。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发愁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人,也许可以帮我。 对,程教授。 虽然只见过他一面,但是感觉他也许会帮我这个忙。事到如今,也只好去他那里试试了。 这么想着,我心里便稍微宽慰了些,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赶早不赶晚,第二天一大早,趁舍友还都没有起床,我就匆匆收拾好准备去程教授家里了。 出门时刚好撞见宋星月从厕所出来,见我脸色有些难看,疑惑地问:“雪莉,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 我只好搪塞说:“身体不太舒服,去医院检查一下。” “哦。”她若有所思,“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阿烁会陪我的。”我笑笑,心里只想着她能快点让道儿。 她听见我提陈烁脸色微微一变,径自地走回了自己的床,没有再说别的。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放不下陈烁。 但是此刻还有比这个更严肃的问题在等着我呢,因此这个也来不及多想我便匆匆出了门。 到程教授家的时候,他才刚刚起床,穿了一身居家服来给我开的门。 看见是我,他有些惊讶:“雪莉?”也许是没想到我真的会独自到访,更没想到还是在这个时间吧。 我有些窘迫,咬了咬嘴唇问:“程教授,我,我有些事情想找您帮忙,我,我可以进去吗?” 他还是不解,但是却面露喜色:“可以,当然可以。” 进门后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却发现家里仍然只有他一个人,于是问他:“您的太太不在家吗?上次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她。” 他示意我坐下,给我煮了壶茶:“她已经很久都不在这里住了。” “哦。”我答应着,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他忙活完了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给我倒了杯茶,这才问:“怎么了,雪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无法开口,只好先抿了口茶,思索着到底要怎么来说这件事情。 他又继续问:“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不要怕,大胆跟我说就好了,再难的事情我也一定帮你解决。”他语气十分动情,后来激动到拉住了我的手。 我吓得身体抖动了一下,他见状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忙松开我的手说:“对不起啊,雪莉,你能来找我帮忙,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我放下茶杯,打算把事情和盘托出。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帮我不是。 “程教授,您还记得上次您提到的,关于陈烁出国的事情吗?” “嗯,当然。”他点点头。 “上次从您家里出去之后,陈烁说,他本来要放弃出国了。” “为什么,那可是个极好的机会啊。”他惊讶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哦,是为了你吗?” “对,但是被我劝好了。可是现在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深呼了一口气,看着他回答道:“程教授,我怀孕了。” “什么?”他大惊失色,睁大眼睛道。 “是真的,教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该找谁来帮忙,所以就想到来找您了。教授,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我哀求着。 过了好一会儿程教授才冷静下来,问:“这件事陈烁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去做了测试。”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况且也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以他的性格,一定又要放弃出国了,所以我才来找您哪!” “好,好,好。”他做了个手势,让我放松下来,“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帮你处理好。” 然后他又看向我,语气温柔地说道:“你知道吗,雪莉,我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你,对你有一种莫名的感情。所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的眼神里夹杂了许多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但有一种我看懂了,是灼灼的炽热。 我也不知道这次来找他,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他让我先回去等着,不要太担心,他会先帮我通过他的人脉联系一家靠谱儿的医院,然后再找一个靠谱点儿的医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术做了。 这样,既不会让我的同学说闲话,也不会影响我和陈烁的学业前途。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别无他法,只能选择坚定地相信他。 后来他送我出门,见我一副依然很担心的样子,便拥抱了我一下,轻拍着我的后背说:“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话是这么说,但走在路上时,我还是忍不住担心,而且任何一个女孩遇到这种事情,都会不知所措,更何况我还谁都不能告诉。 正忧愁间,从前面树林里却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把我吓了一跳。 抬眼一看,原来是宋星月。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却怒气冲冲地先问我:“你跟那个老男人什么关系?” 我一头雾水:“什么老男人?” “别装了,石雪莉,我都看见了。”她拿眼睛斜着看我。 “看见什么了呀?”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 她嘲讽地说道:“全世界就你最会装纯洁了,可惜陈烁太傻,看不穿你的假情假意。” “哦,你是说程教授吗?” “我可不管他是哪门子的教授,一对儿狗男女。” 我很生气,她竟然不弄清楚事情就这么骂我,道:“宋星月你骂谁呢,你跟踪我也就算了,现在还这么侮辱我。” 她突然又说:“你怀孕了是吗?” “啊?”她怎么会知道! “验孕棒不要乱丢好吗?”原来如此,她早上在厕所看到了,难怪表情那么奇怪。 我定了定神儿,冷笑说:“所以呢,你打算再次告诉大家吗?宣扬宣扬,就像上次那样?” “是那个老男人的?” 我激动得差点蹦起来:“你说什么呢!是陈烁的。” “是吗?”她好像不相信。 “是真的。” 我想了想,一步迈到她面前,拽住她的胳膊摇晃,诚恳地说道:“星月,我求你了,不要告诉大家好吗?最重要不要告诉阿烁,他会因此而放弃出国,会误了他的前程的。” 她也许没想到我会求她,有些惊讶,但马上恢复常色:“真的是陈烁的?” “嗯,当然了。” “那你怎么跟那个老男人搂搂抱抱的?” “我去找程教授帮忙,他抱我是他在安慰我而已。” “哦。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内心都欣喜若狂了。 “谢谢你,星月。”我笑着对她说。 她依旧冷淡,说:“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便转身走了。 我心里高兴,便打了个电话给父亲,可是没想到他却没接。也许是在忙吧,这么想着,便没有放在心上。 一连两三天,我都没有去找陈烁,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情况,除了上课便是在宿舍休息着,等待着寒假的到来。 还有一个原因是考虑到陈烁快出国了,让他好好准备,不便打扰他。 他一直也没有找我,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想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虽然很难,可是都处理得比较顺利,尤其是陈烁出国的事被我提前得知了,及时阻止了他放弃,心情就畅快多了。 人生总是这样的,就像程教授所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直到这天下午,我在宿舍休息,正看综艺节目呢,宋星月着急忙慌地推门冲了进来,神色焦急地对我说:“石雪莉,你快去看看吧,陈烁把程教授打了!” 第十六章 你也是那么想的吗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了一通我也没有听明白,只好等见到陈烁再问。 我们俩从宿舍一路小跑跑到教学楼,气儿都顾不得喘一口。老远就看见在一楼楼梯口那里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我便知道一定是在那里了。 我奋力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方才见到了陈烁和程教授,他俩已经没在打斗了,却仍在争吵着。 看得出程教授一定没怎么还手,因为他自己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而且其中一个眼镜的镜片都碎了,陈烁的脸上却干干净净的。 陈烁并没有看到我的到来,于是我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硬是拖走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程教授也看向这边,我只好点头作出一副十分抱歉的表情。 他却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拍拍身上便大步流星地离去了,丝毫不在意周围那一群学生的议论。 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不呵斥他们呢,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气度非凡吧。 走了没多久,陈烁就用力甩开了我环着他胳膊的手臂。 他表情冷漠得可怕,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一种表情,甚至让我感觉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你来做什么?”他不肯看我,眼神瞥向与我相反的方向。 “我再不来还不知道你要怎么闯祸呢?”我无奈地摆摆手。 没想到他转过脸来,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反问:“我闯祸?” “都把教授打成那样了,还不是闯祸吗?”我不安地说道。 他“哼”了一声,说:“我自己干的事自己承担后果,用不着你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有些恼火:“你这是在发什么神经啊,陈烁?” 他继续冷笑:“呵,我是发神经,才喜欢上了你。” “你说什么?”我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我努力克制住情绪问他:“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打程教授吗?” 他却闭口不言,作势要走。 “你到底怎么了?” “石雪莉,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了。” 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怀孕的事没有告诉他,却去找了程教授帮忙,所以他才生气的。 “是宋星月告诉你的吗?”我试探道。 “是又怎么了?你还想狡辩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着急道,果然她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都亲眼被人看到在他家里拥抱了,还能是怎样?你想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吗?”他嘲笑着。 我依然有些懵,索性问道:“宋星月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无非就是,你在程厚非的院子里,她亲眼看到你跟他抱成一团呗。”他恼到深处,反倒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了。 原来如此。 还好她还没有将另外一件事告诉他,勉强算守信,但是这也是乱嚼舌根了。 我正要解释,陈烁却又开口说:“不过你可怪不着人家星月,是我见她心事重重非要逼问的,况且她还给你说好话了,虽然不值得。” 他不屑加冷漠的表情真的让我感到有些受伤。想想最近我为他怀孕,为了他的前程又不敢告诉他,还得偷摸着去求别人,帮我联系医院做打胎手术,未来要承受多大痛苦还是未知的。可是他呢,非但最近对我不闻不问,现在竟然还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这样侮辱我不信任我,眼泪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随便议论我,只有他不可以。 他一句不信任的话,就会让我万劫不复。 眼泪从嘴角流进了心里,他却始终不愿意回头看看我。 我想自己需要平静一下。因此,我也没有再解释,看了他一眼就准备走开了。 还未走出离他很远的时候,我想着他会不会上前来追我,或者在后面默默注视着我。因为抹不开脸面,我又走了几步才回头看,他已经不在了。 我心伤至极,本想去找宋星月理论,但是转而一想,就算理论了又能怎么样呢?陈烁还是伤了我的心。 没想到第二天来找我的却是程教授。 就算挨了无名的打,就算当众丢尽颜面,他还敢来找我,这让人有些不能理解。 他把我叫了出去,我们一路溜达到了海边,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我先忍不住了,对他道歉:“程教授,真的很对不起,我和陈烁给你添麻烦了。他是误会您了,所以才会那样。” 他面容有些憔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也许是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毕竟这么多年在学生中的光辉形象毁于一旦了。 他依然没有搭理我,眉头紧锁,好像是在想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又叫了一声:“程教授?” 他这才从沉思中出来,看向我,问我:“你是那么想的吗,雪莉?” “啊,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也是那样想的?”他激动地晃着我的肩膀。 见我没有说话,他颓然垂下手来,好像受到了什么创伤似的:“雪莉,你不会也觉得我是个猥琐的老男人吧?” 我讶异道:“怎么会,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是吗,”他自嘲地一笑,“恐怕现在我的学生们都会这么想了吧。” 我慌忙摇头表明立场:“不是的,您不是那样的人啊。您在我心里儒雅,博学,既有父亲般的慈祥,又有朋友般的亲切。” 他闻言很是欣慰,恢复了往常的温柔神色,重复道:“你这么想就好了,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然后又继续说:“雪莉,你还是住到我那里去吧。” “啊?”我惊了一下。 “在宿舍总是不方便,而且很可能会被同学看出端倪来,住到我那里,我还可以请保姆照顾你,手术后才能把身体养好。” “我……” “你放心,等你住进去后,我会搬到我太太那里去住的。” “教授,可是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既然您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大着胆子问。 “你看,其实你也不相信我不是?”他笑说。 “没,没有。”其实刚刚那一瞬间,我确实有所怀疑,却没想到一下就被他看穿。 “我会让你明白的,等你搬进去之后。”他目光那么笃定,我便觉得他完全是可以相信的。 那天我们看着大海,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时间就那么过去了。 也许是忘年交吧,那时我这么想。 程教授说得有道理,如果继续待在宿舍的话,大家迟早会看出来了,看现在宋星月还没有要说出去的意思,回头别再我自己露了馅出去。 因此我便打定了主意搬到他那里去住。 被同学说闲话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陈烁知道。 因为前几天的事情,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有跟宋星月说话,到临走时也并未跟她说一个字。她倒自在,一副不关她的事的样子,好像丝毫没有错,不禁教我想起了之前她给我散布流言蜚语的那次。 我心里隐隐觉得,她还是喜欢着陈烁的,甚至会把他抢走。 但是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嗔怪自己也不能把人想得太坏。 这么想着我便拖着行李走出了宿舍,只跟舍长打了声招呼,说要去亲戚家住几天。 程教授很守信,我去的那天晚上,他便搬了出去,并且留下一个阿姨来照顾我。 虽然如此,我也感觉十分惶恐,对于一个他的普通的学生来说,他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点儿,心里总觉得承受不起,于是更加好奇起他的动机来。 幸运地是,这种好奇并没有维持很久。又隔了几天,他就兑现了他的另外一个承诺,让我明白了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天我在二楼窗口看风景,一会儿想着陈烁做的伤心事,一会儿又想想程教授。正想着,却从不远处看见了程教授的身影。 最初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他已经到大门口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子。我心想可能是他请来的医生吧,便急忙跑下楼去迎接。 开门的时候那个女人却先走了进来,定定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然后她落下泪来,抱住我便开始大哭,嘴里还重复着一个名字:“小朵,小朵,小朵,是你。” 我不知该怎么办,程教授方走了进来,拭了下眼泪,拉住她说:“文芳,她不是真的小朵,只是像而已,你不要失态了。” 那女子不听劝,仍然紧紧抱着我,坚定地说:“不,明明就是小朵,是真的,厚非你看,一模一样。”说着破涕为笑,指着我的脸继续道,“这鼻子嘴巴,眉眼,都一模一样的。” 程教授沉默着,那女人笑了一会儿后突然也沉默了,放开我拿纸巾擦了下眼泪。 她情绪平静了会儿后才又抬起头,一脸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啊,刚刚我确实是失态了。”她顿了顿又说,“可实在是太像了。” 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今她道歉我也只好勉强一笑。 还是程教授看出了我的疑惑,拉着那女人说道:“先上楼去吧,文芳,你多久没回来看看了。” 又叹了口气对我说:“雪莉,你也来吧。听我们慢慢给你解释。”” 我“嗯”了一声,一心只在想程教授的话,没回来看看? 难道她是? 我恍然大悟。 第十七章 凋零的骨朵 ?“这是我太太,董文芳。”坐定之后程教授跟我说道。 果然跟我猜测的一样。 程太太依然目不转睛的地注视着,眼中氤氲着些许水雾。 “像,太像小朵了。”她说道。 “小朵,到底是谁啊?”我试探性地问。 她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低头不再看我。 “程朵,是我们的女儿。”过了许久,程教授才回答我。 程太太叹了口气,又拿了块新的纸巾来擦拭了下眼睛。 “所以,你明白了吗,雪莉?我对你好,纯粹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我女儿了,我真的,无法掩饰我内心的激动情感。”程教授看向我,眼神却仿佛飘向远方似的。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说出口后我才感觉到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傻。 果然他们两个人都一愣。 “她在哪里?”程教授苦笑着,“是该说她在地下长眠呢,还是该说她去了天堂呢?” 我现在真的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没想到程教授继续说道:“说起来那时也都怪我。” 程太太把他的一只手拉到身边拍了拍,表示安慰。 “小朵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真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幸福地微笑着,好像女儿此刻就在他面前,“从小都是。可是后来,她遇到了那件事,我们却都不相信她,并且还觉得是她自己不检点,不自爱。” “什么事?” “是她那个同学,高三同学,强暴了她。”他表情由喜转怒,“那天她回家的时候,我和她妈妈见她不舒服,就想带她去医院检查,她却死活不肯去,我们便硬是把她带到了医院。” “听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我和她妈妈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问她发生了什么,而是一味地责怪她。”他五官皱在了一起,悲痛得绝望,“我们想的不是问她发生了什么,不是去安慰她,反倒是先担心她会给我们丢人现眼。” 听到这里,程太太也长叹了口气。 “为了我们那可怜的面子,我们命令她不许对外张扬,更不许她报警,说是家丑不可外扬。那时候只觉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如果洁身自爱,又怎么会让那个男孩有可乘之机呢?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很耻辱了,把父母的脸都丢尽了吧,终于选择那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刀片划破手腕,就坐在这上面。”他悲痛地指指我住的那个房间的阳台。 “现在想想,我就是太愚蠢了,蠢到家了。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啊!从小那么乖巧,我们怎么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那样对她呀!就算真的是她的错,现在的社会这么开放,又有何妨?可是我却对她说,你真让爸爸妈妈把脸都丢尽了。我可笑的封建思想,亲手葬送了我最爱的人。”情到深处,教授用双手捧住脸。 我想着那双手后面,该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程太太突然悲泣起来,开始时还只是小声的呜咽,后来实在忍不住大哭起来。 教授见她那样,反而平静下来去安慰她。 事情发展至此,之前的种种,也便都可以理解了。 他突然又说道:“雪莉,其实第一次阿烁带你来的时候,是我让他带你的。因为我偶然间看到了他钱包里你们的合照,就惊呆了。” “所以您第一次见到我时才会那么激动吗?”我问。 “嗯。”他笑笑,“没想到竟然被你看穿了,你真是跟小朵一样聪明。” 我也笑笑。 “做我们的干女儿吧,雪莉。”程太太开口说,眼神执着,“你的事情我都听厚非说了。我们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也算是,对小朵的弥补吧。” 我见她那么动情的样子,不受控制地就点了头。 她很高兴,擦了擦泪痕,对我温柔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搬回这里住了,一直照顾你,直到做完手术顺利把身体养好。” 那时,我真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福。 手术定在三天后,久拖也是不好的。 自从程太太搬进来之后,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我就是程朵。 看她每天热情洋溢地为我煲汤做粥,我仿佛都快忘记了我身后那个真正的,有些惨淡的家了。 但是上天或许总是看不惯这种幸福,总是会在你不经意间,将它打破。 预约手术的前一天,程太太又出门买菜了,这次她要熬一个乌鸡汤,她说。 我和程教授在阳台边闲聊。他跟我说起他和程太太年轻时的事情。说他和她两家,那时都是上海的资本家,两家是世交,都是只有一个孩子,两个人便是青梅竹马了。后来上海那里不太平了,两家人便把他们送到了y市,在这里给他们置办了这套小洋房,让他们进y大去当老师。 他们觉得家里的安排也不错,而且两人都过腻了上海灯红酒绿的日子,特别想要安定下来,因此也就答应了。 那时程太太年轻漂亮,又是资本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弹钢琴,进了y大之后,身边围了一群英俊后生,程教授为此也是伤了不少脑筋来搞浪漫,好把她牢牢地留在自己身边。又是写诗,又是做饭,活活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诗意的厨师。 不过真正地把她栓在身边,是在程朵降生以后。有了女儿,那些追求者们总算也能安静一下了。 程朵,之所以给她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降生时,小脸儿就是粉嘟嘟的一团,像个花骨朵,因此教授那时看见那张小脸,立马就想到了程朵这个名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想到她的寿命也会像花骨朵那样短暂。或许一开始,名字就起错了。” 我安慰他说:“干爸,逝者已矣,你这样总是放不下,小朵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呀!” 他奋力扯出一个微笑给我:“嗯,不说她了。对了,雪莉,你还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你家里的情况呢。” “您真想听?”我苦笑。 “何尝不讲讲?” “好。”我这么应着也便把我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包括幸福和苦难,通通都倾泻了出来。 没想到说完之后,心情却舒畅十分,之前一直以为这些只能被当成自己心中的秘密,可原来真的很沉重。 他可能以为我悲极而乐,便一下子把我揽入怀中,说:“放心,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和文芳会帮助你解决你家中的困难的。相信我,都会好起来的。” 我想到他这些天带给我的感动,也伸出手紧紧地发自内心地抱着他,像抱父亲一样。 我正沉浸在这短暂的梦中,突然听到有个声音说:“果真如此。” 我转头一看,是陈烁,在卧室门口。 也许是程太太出去的时候忘记关门了,所以他进来的时候我和教授才都没有察觉到。 他此刻的表情,完全可以用狰狞二字来形容了。青筋突起,满脸通红。 他暴怒地质问着我:“石雪莉,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我慌忙撒开程教授。 “怎么,说不出话了吗?”他咄咄逼人地说道,“是太难解释这男女关系了吗?”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我脱口而出。 他冷笑着:“星月啊,也多亏了她告诉我,如果没有她,我恐怕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她到底跟你胡说了些什么啊!”我濒临崩溃。 “你怀孕了,是吗?”他嘲讽一笑。 “你知道了?”我睁大眼睛,宋星月究竟还是把这事儿告诉他了。 “你都怀上别人的种了,我再不知道,是不是太可笑了?” “你胡说什么!”我气得大喘气。 “你不会要说是我的吧。”他咬牙切齿,“那你现在住在他家里,这怎么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啊?我还不够蠢吗?蠢到为你这么一个水性杨花放弃了出国。”他走近我,声音有些颤抖。 “你放弃了?”我和程教授异口同声地说道。 见陈烁走过来,程教授怕事情更加复杂,便作势要走,说:“雪莉,你好好跟阿烁解释吧,两个人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点点头,对陈烁说道:“阿烁,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和程教授只是……”话到嘴边,我却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和他的关系了。 “只是什么?明着师生,暗着情人?”他抢白我的话。 “当初他叫我带你来,我就该想到他图谋不轨了,但是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样。你是贪图他的荣华富贵吗,石雪莉?” “你……,”我竭力克制住自己,“我只是长得像他死去的女儿而已,真的。” “哈哈哈哈,谁信哪!”他像个疯子似的笑着,“你还能编出再搞笑点儿的故事吗?” “阿烁,你不要相信宋星月说的话好不好?真的不是这样的。”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他走上前来抓住我的肩膀,眼睛红肿,似乎是哭过。 “当然了,阿烁,我爱你呀,我一直都爱你,你真的误会了。” “那你上次为什么不解释,反而更肆无忌惮地住到他家里来了?”他咆哮着。 我欲哭无泪,说不出话来。他猛地一下子用双手抓住我的头发,疯狂地亲吻着我,我推不开他,只能发出痛苦的声音。 程教授闻声赶来,大声呵斥道:“阿烁,住手!” 陈烁此时理智尽失,骂道:“你滚开!”说着踢了他一脚。 教授吃痛地倚在阳台上半米高的栏杆上,不想一个没站稳,从阳台上跌落了下去。 第十八章 碎裂的瓶子 ?“教授!”我慌忙跑到栏杆边喊道。 陈烁和我都愣住了,对视了一秒,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看得出来,他也很着急和害怕。 我慌忙跑下楼到院子里却去,他紧跟在我身后。 院子里时,我看到程教授倒在血泊之中,忍不住大叫起来。 陈烁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平静下来,然后便走到程教授那里,试探了下他的气息后匆忙对我大声说道:“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呆呆地点点头,哆哆嗦嗦地又跑上楼去,拿到手机拨下了120。 直到挂了电话时,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我打了自己一耳光,感觉生疼。 陈烁依然在程教授身边,努力的掐着他的人中,他微微睁眼,但是仍然无法说话,只是吐着微弱的气息,那么艰难。 五分钟后,救护车就到了,我跟陈烁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那段路途一定是我和陈烁人生中最慢的一段路了。 医生在车上对教授做了一些急救处理,但是他仍然还是在途中去世了。 所以说电视剧里所演的,从楼上掉下还摔不死,不过是人们的心愿罢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这变成现实。 医生说,他是后脑勺着地,脑干出血死亡。 我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看着护士把遗体推进了太平间。 就在这两天,我还真的把他当作了自己的父亲,此刻他却因我而死。 我真他妈是个祸害,我想。 陈烁坐在医院的长凳上,用手猛搓着脸,表情痛苦。 可是当初,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解释呢!如果你安静些,好好听我解释,这些悲剧终究也不会发生! 当然这些话我如今也说不出口了,只是看着他,流下泪来,心中寒凉。 我们在等一个人的到来,程太太。 她到医院的时候手中还拎着些菜,看得出来是太着急了。她颤抖着走向我,带着哭腔问我:“雪莉,你干爸呢?” “我……”我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你干爸呢?程厚非呢?”她声音尖锐。 “对不起。”陈烁突然开口,“对不起,程太太,程教授他,从楼上摔下去,去世了。” 程太太由悲转笑:“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还在跟雪莉谈心呢。” “是真的,干妈!”我终于忍不住了,看到她的样子,我的心似乎被针扎着似的,“干爸他真的去世了,现在就躺在太平间呢。真的对不起!” 我不敢看她,也不知道她脸上此刻又是怎样的表情。 但是她很快就走开了,跟着护士进了太平间去领遗体。最开始时是一片平静,后来便从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地哀嚎,那种悲哀和绝望,让人感觉真的是天塌了。 这个女人何其不幸,先是痛失爱女,又因为一个跟她女儿很像的人,失去了丈夫。 我也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意识迷糊,几乎都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再清醒过来时,便是几个警察来到医院,把我和陈烁带到局里去协助调查。 陈烁一心想包揽所有的责任,即使被判刑也愿意。他也许也很后悔吧,所以想以这种方式来赎罪。 但我还是理智的,我知道,就算陈烁坐了牢,甚至被枪毙,都不足以赎清所犯下的罪过。 所以即使我恨他害死了程教授,依然没有诬陷他,而是将实话讲了出来,让警察秉公办案。只有这样,他才能记住自己所做的,是多么不可原谅,那么他以后的人生中都会在忏悔和悼念教授,他的痛苦和煎熬,才是最好的赎罪。 我想他是会错了意,当我们被释放走出警察局时,他竟然来谢谢我说出真相。 我嘲讽道:“你还真客气。” 他表情复杂难辨,皱着眉头,说:“我以为你会恨透了我。” 我的确恨透了你,我心里想着,但是再也不想跟他再多说一句话。 我转头向前,漠然地走着。 走到台阶时,忽然程太太却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冲了出来,大喊一声:“你这个白眼狼,你去死吧!” 我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推力,看见陈烁似是想要拉住我,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你醒了,胚胎已经帮你拿掉了。”在医院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这么对我说着。 我有些迷糊,她便继续道:“你能保住命算不错了,从那么高摔下来,还只是流产了。我们已经帮你做了清宫,不过,有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唉,还是让你男朋友告诉你吧。” 她说完又帮我调了下点滴,便出了病房。 没过多久,陈烁便拎着餐盒走了进来。 我想到医生刚刚的话,于是马上就问他:“医生说有件事要你告诉我,什么事啊?是关于程太太的吗?”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很难回答。 “不是,”他放下餐盒,终于坐到我身边说,“是,别的事。” “那是什么?” “你听我说,雪莉,这件事,说严重也不是特别严重,你听了一定不能激动哈。”他舔了舔干起皮的嘴唇。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可能,不能怀孕了以后。”他叹了口气,却又马上补充,“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可以不要孩子,我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的。” 我却笑了,看见他害怕的神情时。 还会有再难过的事向我席卷而来吗?我笑着想道。 他仍是很担忧,不停地安慰着我,亲吻着我。 我昏然睡去,后来却又被叫醒。 陈烁说学校里找他有点事儿,要先回去一趟,叫我先起来吃点儿东西。 我答应着,叫他先去忙。他仍是有些担心,到走出门口时都嘱咐我,把饭吃完后,好好躺着。 我冲他一笑,说让他放心去。 当然我也没有起来吃东西,全然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也是因为实在不想起床,麻药劲儿过了后,伤口疼得很,每动一下就跟被刀割一样,头脑也就更加清醒。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有些接受不大了,需要在睡梦中好好消化消化。 临睡前我嘟囔了一句话,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啊。 程教授的死,我怎么能说自己就没有责任呢? 我后来做梦梦到自己活在了抗日时期,我被敌人抓住了,在一间昏暗潮湿的地牢里受刑。有个日本军官拿着火钳烫我,真的很疼啊! 我吃痛地睁开了眼睛,宋星月的脸便映入了眼帘。 她俯身看着我,笑道:“哟,我以为多严重呢,这不是挺好的嘛。” 我不看她,语气冷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哟,不欢迎我啊这是。”她一副欠扁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尽量克制着心底所有的怒气和怨恨,尽量把她当作透明人。 她见自讨没趣,也不再烦我,换了正色说道:“是陈烁叫我来的,他说他不能放下程教授的死。所以说,你们俩结束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做个鬼脸:“不信啊?不信你瞧。” 说着她便从包里掏出一个瓶子,是我送他的香水,始终如一。 我伸手去拿,却扯到伤口,只好作罢,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拿瓶子的手指一松。 “啪”。 真响。 瓶子碎了,我的心也跟着变成了一片死灰。 心如死灰。 她说完话就要走。 我自嘲地想,这几天经历最多的恐怕就是别人从我身边离去了,即便是她。 “等一下。”我叫住她。 她回头看向我,有些疑惑。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她皱眉:“你说。” “可以拜托你,帮我办转院吗?” “好,没问题。”她也没有问为什么,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然后过了几天我就顺利转了医院。 之所以想转院,是因为之前的医院是学校的附属医院,至少在养病恢复的这个期间,我想远离那片土地。 我知道宋星月答应其实并不是在帮我,只是在帮她自己而已。转了院,一切就都成定局了,我和陈烁在短期内不会再相见,再加上一个寒假,也就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慢慢忘记我。 我不过也是想慢慢忘记他而已。 过了一个月之后,我恢复得有些差不多了,再过一阵子也该过年了。我想起之前给父亲打电话他也没有接,过了这么久,竟然也不给我回个电话过来。 太忙也不该这样吧,毕竟他可以猜到我已经放寒假了的。 但是又再一想想,他竟然连电话都顾不上给我回,那到底是有多累呀,又觉得很心疼他。 这么想着,我就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嘟声响了很久,我以为他又要不接了呢,刚要挂时电话被接了起来。 一个女声传来:“喂,哪位?” 我不明所以,看了下手机也没有打错电话啊,于是问:“请问这是石常盛的电话吗?” 她迟疑道:“是啊,你是?” “我是他女儿。” “雪莉?你等一下哈。”她好像有些欢快似的。 我疑惑着她怎么知道我名字,电话就被父亲接过去了。 他听起来很高兴,却又有些抱歉:“雪莉呀,爸爸最近太忙了,所以没顾得上给你打电话呢。你怎么样,过得好吗?什么时候回来呀?” 听到这一连串问题,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成了一个字:“爸!” 他高兴地答应着。 我定定神儿问道:“对了,爸,刚刚接电话的那女的谁啊?” 没想到他竟然沉默了,我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十九章 最后的旅行 ?“莉莉,我跟你妈妈离婚了,跟你一个叫陈芳的阿姨结婚了。你一定要理解我。”父亲隔着电话对我说道。 “你说什么?”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难以接受。 “什么时候的事?”我又问。 “就这个月领的证儿,因为请亲朋好友吃饭,又走亲戚串门儿认脸儿的,就没来的及告诉你。” “原来就为了这事儿不能给我打电话。”我嗤笑,“那我妈怎么办?” “她好多了已经,但还在医院养病呢,就连离婚协议都是我去医院里找她签的。不过你放心,我跟你陈阿姨会负责她的治疗费用,也会经常去看看她。” “是吗?”我的话说得有些无力。 人生在世,真的感觉好累。 我挂了电话,躺回病床。 陈烁抛弃了我,爸爸抛弃了妈妈。 难道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真的感到好累。 一觉醒来时已是天亮,我穿好衣服,收拾好衣物,便走出了医院,我下决心作了个计划,做一次生命的回忆。 先回趟家,然后再干些别的事情。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跟爸爸去到医院看望妈妈了。 看来今年,我只能独自一个人去了。 在家乡的第三人民医院,我坐上电梯,来到14楼。 铁门打开的一瞬间,我看到了里面的人,走来走去,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一般,这就是治疗的结果,又或者说是已经被治疗得没有灵魂了。 “二十三号,吴洁,你女儿找你。” 医生冲铁门里喊了一声,然后我便看见母亲从那深邃的长长的走廊里慢慢向我走来。 像是走了半个世纪一般,她才走到我身边。 我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探病房。 “妈,你过得怎么样?”我问她。 她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的问题一般。 我依旧问了许多其他的问题,然而她还是没有响应。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有问无答的相处模式,但是心里仍然还是有些难过。 临走时我跟她的主治医生谈了谈。 “像她这样,还有康复的可能吗?”我问。 “说实话,你母亲的病情比刚来医院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刚来的时候只一心寻死,总是用头撞墙,撞得头都破了皮,连医院的护士都直说可怜。”说这话的医生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 “还是要靠王医生您多照应着。”我对他笑道。 他也应得爽快:“没问题,你尽管放心好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又看了眼十四楼,在胸前比了个十字,默念:亲爱的妈妈,愿上帝保佑你。 下一站,我回到了家,不,确切地说,是父亲的家了。 我用钥匙开了门,幸好锁没换,里面已经装修得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了。 没有人在家。 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又去工地上干活了,也不知道那个陈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上午,门才响动了。 他们是一起回来的,父亲和那个女人。 他们见到我很惊讶,那个女人尤其惊讶。 但是她很聪明,马上就猜到了我是谁,笑着迎上来:“是雪莉回来了吧。” 我站起来,手一扬甩到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为你破坏别人家庭。”我冷冷道。 她还没反应过来,我的巴掌又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是为我对你的厌恶。” 我的手再次抬起的时候,却被父亲抓住制止了。他低头不看我,声音低沉:“够了,雪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跟你陈阿姨无关。” “无关?爸!你还是我爸吗?就为了这么个姿色平平的贱女人,你就在这个时候抛弃了我和妈妈?”说话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歇斯底里的。 “莉莉,不要闹了好不好,”他终于看着我,“你不懂,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陈阿姨帮我做了很多,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在工地了,又重新开始做生意了。” “对啊,莉莉,你爸爸现在已经不用再做那种劳累的体力活了,你该感到高兴才是啊!况且我们并没有抛弃你和你妈妈呀,你的学费,你妈妈的医疗费,我们依然会继续负责的。”在挨了我两耳光之后,她竟然还能笑出来。 不知廉耻。 我一抬手,那第三个耳光仍旧是打了出去:“你这种人渣活在世上是可耻的,这第三个耳光,是为你丢了人民的脸而打。” “莉莉,你真的够了!”见陈芳快要哭了的样子,父亲吼了出来。 我反倒有一种复仇的满足感,拿起包往门口走去,踏出门的前一刻仍然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父亲,但是出于道义,你还要照顾好我妈,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然而当我大步流星地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算了,那就干脆去最后一站吧。 我买了回y市的火车票。 因为要买最临近的时间点,而且我到达火车站时又已经是傍晚,所以只能买了凌晨两点的车次。 因为把钱都买了东西给妈妈,已经身无分文,所以只能在车站的凳子上熬着等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人越来越少。后来留在车站,只有几个等车的乘客和一些常年睡地铺的农民工了。 有个民工大哥跟我搭讪,说他是北京的,却到这里来打工。实在是因为北京太挤,太难赚钱。 但是在这个城市,他做电工一天却可以赚到二百块。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呀? 他颇为无奈的表情:“小妹妹呀,我要娶妻生子的呀!这两样哪样不得花钱你说。” 我尴尬一笑。 自古以来,这总归是人们的宿命吧。 娶妻生子,儿女再娶妻生子,孙子再娶妻生子,曾孙…… 我忽然又想到陈烁,他恐怕也是逃不开这种宿命的。 那么我呢?我苦笑着。 娶妻。生子? 你知道吗,陈烁,我曾经真的想跟你一起步入这个轮回的宿命。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抵达了y大。 我先去给程教授扫了墓,又来到了他家。我想程太太一定恨死我了。 因此即使到了门口,手放到了门上,还是放了下来。 何必相见呢?既然她那么恨我。 这么想着,我只默默地把这栋房子的样子记在了心里,便继续下个地方了。 没错,下个地方,也是最后一个地方,是图书馆。 我抚摸着曾经用过的桌子,曾经看过的书本,落下泪来。 “你看你写的什么?” “你干嘛按下我的笔!” “你写的是,喜欢你。” 曾经的场景历历在目,然而短短一年时间,所有的一切却都变质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自己没有遇到过陈烁,即使是以放弃曾经的那些美好为代价。 我终于踏上了回途的路,回到我灵魂归属的地方。当我慢慢走进冰冷的海水时,我麻木地想。 我闭上眼睛,脑中好像幻灯片一般,播放着从小到大的事情。 就这么结束吧。 海水已经没过了腰部,我一咬牙,准备倒下。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让你这么想不开?”突然有人拉住我问道。 我睁眼转身,是一个似乎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脸孔很漂亮,衣服也让我惊艳,但是此刻却跟我一样被泡在冰冷的海水里。 她叹了口气,好像很惋惜:“唉,今天的新衣服啊,又被毁了。” 我惊讶于她的幽默感,虽然我这时也笑不出来,可是之前那颗一心求死的心却软了下来。 “怎么着,姐姐,还想死啊?看在我这件衣服为救你而牺牲的份儿上,你也该放弃了呀。不然我的衣服白毁了。”她挑挑眉。 “我……” “我什么我,走走走,这次先这样吧,下次再死也不晚。”说着便把我从水里拖了出来。 上岸之后才知道,大冬天儿的在海里自杀是一种多么愚蠢的决定。 太冷了呀! 就像我现在,死不成还干挨冻。 我和那姑娘都冻得直打哆嗦。 但是她打哆嗦之余仍然不忘问我:“喂,丫头,大冬天的干啥呢这是?” “没事,只是一时想不开。”我被她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得亏被我看见了,你长得还挺白净的。要是死了多可惜呀。本来咱中国就男多女少了。”她作出叹息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说真的呢。 我被她逗乐了,心情好了起来,便问她:“姐姐,您刚才在岸上都看见我了,怎么不在一开始就叫住我呢?非得让咱俩都冻成狗,你乐是不?” “不冻冻你,你怎么长记性呢?”她乐呵呵地。 我白了她一眼,也不忘感谢:“谢谢您啊,姐姐,不然我真死了确实挺可惜的。” “第一,别老姐姐姐姐的叫我,我隔应得慌。第二,早知道不救你了,你这还上天了!”她瞪大眼睛。 我哈哈大笑,转而安静下来,正色道:“谢谢你,真的。” 她也正经地问我:“姑娘,到底什么事儿呀?” 我不好意思地说:“失恋了呗!” “靠,什么臭男人,值得让你这样为他。” 我长叹口气,答道:“嗯,是一个我既爱又恨的人吧。” 第二十章 一夜安眠 ?她继续问我:“看你这样子像个学生,哪个学校的呀?” 我用手指指远处y大的方向。 “真的假的,我也是y大的。”她一脸惊喜。 我白了她一眼:“拜托,姐姐,y市一共就这么几所大学,同在一所学校这个机率很低吗?” 她嘿嘿地笑着,我心想,没想到这么漂亮一姑娘,智商竟然如此感人。 “我叫高斓,是y大法语系大三的。”她向我伸出手来。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你也是外院的?真的好巧哦,我是英语系大二的,是你学妹呢。” “嘿,y大一共就这么几个学院,同在一个学院这个概率很低吗?”我无言以对,她倒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见我不说话,她没话找话说:“听说最近啊,咱们学校死了个教授。” 我打了个激灵,看向她。 “你不知道吗?”她好奇地问。 我收回目光,声音哽咽:“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石雪莉。” “对,就是你!” “怎么了?你听说过我吗,学姐?”我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淡淡问道。 “全校都知道你的名字了好不好,都说是死的那个人文院儿的教授是被你害死的,说是被你推下楼的,但是你却被无罪释放。”她试探性地问道,“真是这样吗?” “你相信吗,斓姐?”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反问她。 “我,我也不知道。”她目光躲闪。 流言的力量真是太可怕,我不禁担忧着寒假之后该怎么回到学校面对漫天纷飞的指责、谩骂和冷嘲热讽。 “不会,你说的那个男人就是那个死去的教授吧,所以你现在要为他殉情?”她惊呼道。 这姐姐的想象力实在是令人叹服,我摇摇头,哭笑不得,回答她道:“当然不是!”我顿了顿,继续说道,“程教授,虽然不是被我害死的,可是,也算是被我间接害死的。” 说到这里,我想起这些天里,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梦到那天下午的情景,可要真的是梦就不用这么难过了。 “斓姐,既然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愿意听我倾诉吗?” 她点点头,严肃起来:“好。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从救你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你是个好女孩。” 我微微一笑,拉她到一片干净的沙滩上坐下,将事情娓娓道来。 我几乎是把我从出生时直到寻死那一刻的事情都对她讲尽了。 后来说完的那一刻,她却愣愣地,一言不发。 我以为她是被我所讲的惊住了,没想到她却说:“我男朋友,是陈烁的同班同学。我虽未见过他,但听他说起过他的一些事。” “什么事?”我心里忽然一紧。 “听说他被学校开除了,我们只道莫名其妙,现在我才明白过来。” “那他现在呢?”我之前并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禁不住有些担心他。 “雪莉,你真是个傻姑娘,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惦记着他。我就问你一句,你这样为他死,值得吗?”高斓无奈地说。 “值不值得,谁又能说得清呢。”我笑笑,“斓姐,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他的消息呀,你就告诉我吧。” 她虽然看起来很不想说,但是还是说了出来:“人家可了不起了呢!靠着女朋友家里的关系,直接出国去读大学了。y大这破学校算什么!” “女朋友?”我苦笑,“宋星月吗?” 她见我脸色不对,慌忙找话补救:“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过我男朋友给我转达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我咬咬嘴唇,长呼一口气:“没关系,这有什么呢?”我又抬头看了看天,也已经快黑了,便跟她说就走吧。 “你一定没地方去。”寒假里学校的宿舍是不能住的,我正想着要到哪里去呢,她就说出了我的心声。 “好了,先到我那儿去住几天吧。”她热情道。 也只好如此。 我随着她来到了一个小区,高档小区。 “你家是y市的?”我忍不住问。 “当然不是,我家在上海呢!这是我租住的房子。”她熟练地输入单元门的密码。 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才继续解答我的疑问:“这房子是老孙给我租的。” “老孙?你男朋友?不是应该比你小吗,怎么这么称呼。”我笑道。 她吐吐舌头,一边开门一边说:“老孙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出去做翻译的时候认识的一个老板。” “目前正在追求我。”她转身神秘一笑。 进门之后我才知道,这房子真的是里面外面都是大写的华丽呀! 这简直就是五星级酒店级的装备嘛,白晃晃的大理石瓷砖,晃眼的粉色墙纸,结构复杂的水晶大吊灯,半边墙壁大小的液晶电视,还有梦幻的公主床。 虽然房间本身不是很大,毕竟是个单身公寓嘛。可是这装潢和家具摆设也太豪华了些!何况还是对于一个没毕业的学生来说。 “哇,这也太漂亮了!”我忍不住叹出口。 高斓好像习惯了这种目光似的,并不搭话。 “你认识的那个老板一定很爱你喽,舍得为你花这么大价钱。”我又对她说。 “不见得吧。他可能只是钱多得没处花了呢。”她努努嘴,表示不赞同。 “那你得多爱你男朋友啊,才能不被这些金钱诱惑。” “我根本不爱他。”她发出“哼”的一声,“但是我不想当那个老男人的二奶。” “二奶?”我睁大眼睛,原来那个孙老板已经结婚了呀。 “嗯哼,现在社会上这种男人多的是呢,妹妹,你太天真了,哪会有那么多浪漫的爱情呀。”她找出几件衣服递给我,“喏,你衣服都湿透了,这几件我都没穿过,先换下来吧。” 我想想我和陈烁的爱情,觉得她说得还是又道理的,不过心中仍有疑问,于是说:“你既然对人家没意思,你干嘛还接受人家的房子呀。还有,你既然不爱你男朋友,为什么又跟他在一起呢?” “傻姑娘,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呀,你十万个为什么啊!”她翻个白眼道,“你知道,人活在这世上,很多时候吧,都是身不由己地利用别人的。” “不过像你这样儿的,这么傻的,如今还真是少见。”她正在打地铺,突然停下来说。 “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因为他愿意帮我做很多事,我接受老孙的房子,是我真的需要一个地方住,正好有不花钱的,为什么不用呢?其实,他们看重的,也不过是我这张脸罢了。” “说句实话你别生气,你那个男朋友,还不是看见那个女的有利用价值,转身就投奔了他了,即使你为了他,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还有你爸,跟你妈这么多年了,不也是头也不回地就去了别的女人的怀抱。” 我也帮着她一起铺床,想说句什么,却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 她的世界观太现实了,现实得有些苍白,却字字有力,一针见血。 乍听时,觉得这个女孩儿太奇怪,老成得不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 但是再仔细一思索,她不过是早几年看透了人生而已。 她说的那些关于我的事情,未必也不是我所认为的。 “好了,铺好了,这几天你就睡这里吧,咱俩离得近还能聊会儿天儿。”她笑道,很满意自己的成果。 这成果便是她用一个旧的席梦思和一些干净床单被褥做成的一个地铺,不过铺得一层盖一层,精致得都像张床了。 由此可见,这女孩儿的生活品质一定也很精致了,从日常小事中就能反映出来了。 我坐下去,软软的,很舒服。 于是便索性躺了下去,沉醉道:“也就爸爸出事前的那几年才能睡到这样的床了。” 她面露怜惜,道:“雪莉,我会帮你的,你放心。” 我冲她露齿一笑,点点头。 后来我跟她便一起洗漱睡觉了。 不过说好的躺下后的夜聊呢?听见已经入睡的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我只好无奈的翻个身,闭上眼睛祝自己做个好梦。 我确实一夜好梦。 那天晚上可能是我几年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次了吧。 第二天起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她的公寓是朝阳的,因为窗帘被她拉开了,太阳光刚好能从窗户照射进来。我被耀得难受,不便再赖床,只好起来。 没想到起来之后,却不见了高斓的身影,只看见她留在桌子上的早餐。 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她发了条信息,说是出去有点儿事。 我也乐得自在,打开电视一边看一边吃饭。 她回来的时候又是傍晚了。 她在门口换着鞋,看见我在看电视,便问道:“饿了吗?” 我做无辜状:“嗯。” 她瞟了我一眼,说:“饿了也不知道自己找吃的,厨房冰箱里有速冻饺子,看来只能我煮了。” 我狗腿一般地抢着跑到厨房,嘿嘿道:“我来煮,我来煮,你先休息一下吧。” 她这才露出笑脸儿来:“这才乖嘛,也不枉我给你跑了一天腿了。” 我奇怪道:“为我跑什么腿?” 她打了个响指,故作玄虚:“先把饭做好我再告诉你。” 我只好应个“哦”,继续煮饺子。 第二十一章 变态跟踪狂 ?本来高斓是打算吃完饭之后再告诉我的,但是由于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说了出来:“哎呀,不就是你转学的事情吗?” “转学?”我刚好吃了个饺子,被呛得直咳嗽。 “对啊,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在原来的学校继续待下去啊,学校里下到学生,上到校领导,都认为你作风不佳了,你觉得你继续在那里还有前途吗?”她继续吃饭,云淡风轻地说道。 我一面觉得好像还真是如此,一面又惊叹她的通天本领。 这可是大学啊!也可以转学? 我忍不住说出了口,因此她白了我一眼,笑我没文化:“当然可以了,不过还需要你做很多事。当然了,最主要的是老孙肯帮忙。” 她的话再次惊了我一下:“孙老板帮忙?他怎么会……?” “当然有条件咯!”她喝水漱了下口,“给他做情妇呗。”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原本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我抬头注视她。 她抚了下头发,回答说:“因为你是我永远都成为不了的那种人,可是其实我也想像你这么活着?” 我有些不了解这话:“可是我做的事都很幼稚啊。即使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咱们萍水相逢,你就把我当作这么重要的朋友了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不管你信不信,的确是这样的。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我现在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我也快毕业了。” “这跟你帮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我本来经过深思熟虑,就打算答应老孙了,你这件事找他帮忙,正好给了我台阶下了。”她说得头头是道。 “不论如何,我欠你的,高斓,你先是救了我的命,现在又这么帮我,真的像我的亲姐姐。” 她闻言咯咯地笑了起来,大约我表情太庄重了。 但是呢,其实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既然有高斓帮衬着,而且我本身成绩也不差,办转学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不过虽说顺利,却也很是麻烦啊。 不说别的,光学校的业务办五天内我就至少去了十几回。 高斓说得果真没错,几乎是所有的老师,都带着一种有色眼镜看我,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那赤果果的鄙视眼神儿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我不禁感叹,高斓姐姐还真是深谋远虑。 经过七八天的折腾,这件事儿总算是落实了。 我为了彻底忘记过去,改了个新名字,石姜,意思是为了让自己以后变得狠一些。 高斓还顺便在老孙公司里给我找了份儿寒假兼职。挣得不多,但是衣食住行是足够了。 而且经她说服,我也在她的公寓里住了起来,即使是开学的时候到了新学校也就打算不去住宿舍了。 照她的话说,是给她做个伴儿,顺便做做苦力。当然了,这是玩笑话,我们两人做起家务来分工有序,井井有条,她也没有欺压我让我多做家务。我也感恩,每月总是提前把水电费自己交了。 这时候,我的身心也就跟着生活这么安定下来了。 到过年了,她却不回家,只说是跟父母闹矛盾,不想回去。 我怕她生气,不好劝她,便把我妈接了来,三个人一起过的年。 那一年过得,也倒欢快,虽然母亲还是不太说话,但是病情已经好多了。 这世上果真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后来的两年,我就跟着高斓这么过了下去,直到我毕业后,老孙给她买了房子,我们才分开住了。”我看向秦川,一夜未睡,他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后来你就遇到了我。”他揉揉我的头发道。 我也冲他一笑,继续说:“你现在知道我有多恨陈烁了吧。没想到他现在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还带着宋星月的妹妹!” 他捧着我的脸心疼地说道:“阿姜,以后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去做,哪怕是杀人。” “我信你,我信你。”我笑道。 这个男人,真的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一些感动。 如果我先遇到他,可能就爱上他了。 我看了下天色,已经快亮了,这一夜,也算是促膝长谈了,讲完了故事,感觉心里异常地轻松,于是困意便袭来了。 我拉着秦川说要小憩一会儿,毕竟明天早上还要开车呢。如果疲劳驾驶,可是很容易出事故的。 这一睡就是几个小时,果然是不年轻了,熬夜都受不住了。 好歹秦川比我醒得早,硬是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 我耍赖皮,说如果他做好吃的早餐给我,我就起床。 他连声应好,我这才拖着疲惫地身躯起身收拾。 车开出去很远之后,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他还在原地一直目送着我离开。我乐了下,真体贴。 也是奇怪,上车之前我的瞌睡虫在我身体里翻江倒海地作怪,上了车之后,我的困意反倒没有了。 可能是被冻醒了吧,我这么安慰着自己。 不论如何,我也不想承认自己会为那个无情的父亲担心。 父亲?我自嘲地笑着,他还是我父亲吗? 我随意瞥了一眼后视镜,转眼路已经走了大半了。 不知道现在父亲的家里是怎样的情景,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忍受很多的病痛。 想着想着,我不禁流下泪来,他终归还是我爸啊! 就算他再浑,再对不起我们母女,我始终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世上呀! 泪眼朦胧中,我不得不靠路边停了下来。 我用纸巾擦了下眼泪,正准备重新发动车子时,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车子有些眼熟,便有些疑惑。 结果等我发动了之后,那辆车也跟着发动了起来,我才开始害怕了,因为我想起来,好像从一开始那辆车就跟在我后面了。 我想着总不会这么巧合吧,难道有人跟我路途一样?还是,被跟踪了? 我身后泛起一阵冷汗,打了个寒颤。 不管是什么人,最起码我现在开着车,先甩开他再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辆车好似一贴狗皮膏药,凭我怎样绕小道,怎样加速行驶,都不能甩掉他。 最后快抵达陈芳说的那家医院了,我只好放弃了。 到下车时,我就不信他不露面。 果然,我在医院停下之后,那辆黑车也停了下来。我便假装走进门诊楼,然后又迅速从另外一个门跑了出去,绕回到原地,有个人就在那辆车旁边站着了。 果然是他。 也是,除了他,也没有人会这么变态了。 这次我要直接戳穿他,因此便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起来大惊失色,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再出来,还发现了他的跟踪。 因此他话都不成句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他那个好笑的样子,本应是我最大的乐趣。 但是此刻我心心念念着父亲,也就没空跟他过多纠缠。所以只冷冷道:“陈总,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没想到您还有这嗜好呢,喜欢跟踪人。好玩吗?” 他定了定神儿,又问:“我承认,是跟踪了你,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来医院做什么?” “看我爸。” “伯父怎么了?”他有些着急。 我无心跟他过度闲聊,便转身走向住院楼,丢下一句:“你那么关心的话就跟我去看看吧。” “好。”他答应着,便追上了我的步伐。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我走得很快,他也紧紧跟着。 我心里笑,如果当年他也是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就好了,那他就不会随便听信别人的话误会我了,程教授也许就不会死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伯父到底怎么了?”他试图缓解气氛。 “肝癌,晚期。”我斜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真的吗?”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我有病啊,骗你干什么。”我将心中的不快都发泄在了他身上。 他眉头紧皱,不再言语。 终于到了父亲所在病房的那一层。我按照顺序寻找着他那一间,因为想象不出即将见到的会是怎样的画面,我故意放慢了脚步。 陈烁看出了我的心思,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担心。我却一躲闪,刚好躲开,因此他只好面露尴尬地收回了手。 我无暇搭理他,又走了几步便找到了那间病房。 直到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的心还是忐忑的。但是当推开门,看见那个躺在床上,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的老头儿时,心却安了下来。 幸好他还在人世。 不知道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可笑,但是我庆幸他没有在我来到这里之前离开。 陈芳却不在病床前,这是个双人病房,旁边的铺位又没有人,所以只有老头儿一个病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昏睡着。 如果是我妈,一定舍不得离开他半步。 我叹了口气,对陈烁说:“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他说。” 陈烁有些不安,但又怕我生气,只好出去。 见他一走,我方坐了下来,也不叫醒老头儿,竟呆呆地愣住了。 第二十二章 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之所以总是称父亲是老头儿,不过是因为对他的厌恶罢了。 可是那厌恶,也并不是真的厌恶,仅仅是我嘴上所说的而已。 他今年刚过五十岁啊,可是历经了这几年的困苦和折磨,都已经白发苍苍了。 说实话,我心里是十分矛盾的。刚听到他的病情时,我有想过,这都是报应,他为自己的选择所付出的代价。 转而又一想,我这种想法未免也太恶毒了些,心里对他还是十分舍不得的。 正应了那句老话,血浓于水。 我一直呆呆地想了半天,才起身给他拽了拽被子,不想他却被惊醒了。 他看起来很意外,加上身上的戴着仪器,声音十分嘶哑:“莉莉,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我忍着眼泪,笑着说道:“我要是再不来,你走了怎么办?” 说着说着,还是流下了眼泪。 他费尽力气,拉着我的手,仍是沙哑地说道:“莉莉啊,不要恨爸爸好不好,我跟你陈姨结婚,也不光是为了自己啊。我也是想,能够早点把债还清,好不拖累你和你妈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可还是想让你原谅我。” 想想也是,这几年里,虽然他和陈芳结婚了,但是母亲的医药费一直都照出,时不时地也会给我打一两笔钱,虽然都被我退回了。 也许我当初的怨恨真的有些太盲目而无理取闹了吧,父亲何尝也不是出于无奈之举。 如果母亲好好的,也许我们一家人能够一起渡过这个难关。可是母亲又是这个样子,他一个人所承受的压力也是够多了。 我抽出手来,转而握住他那布满老茧的手,许久之后才道:“爸,我原谅你了。不然我怎么会来看你呢?” 他扯着嘴角笑,我见他那样子,有些怨恨自己过去为什么对他那么不好。 陈烁在外面等久了,大约是怕我出什么事,忽然推门而入。 我擦干眼泪看向他,他见我们这般景象,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父亲于是指向他问道:“莉莉,这是你男朋友吗?” 我本想摇头,但是一想秦川现在不在这里,如果否认的话也不好解释陈烁的出现。为了让他宽下心来,我只好说是。 陈烁有些惊喜,连忙走上前来,恭敬地叫了声:“伯父。” 父亲依然笑着,很欣慰:“莉莉,你一个人在外面,好歹有个人照顾着,我就放心了。” 我勉强笑笑。 陈烁却乐开了花儿,我心里鄙夷着他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给他个黄马褂,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本想等陈芳来的时候再离开,没想到却一等就是一天。 由此可见,她对父亲有多不上心,对他的感情有多寥寥了。 她进门时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一抬头见到我很高兴,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她正欲跟我说话,我却向父亲告辞了:“爸,我明天再来看你。” 父亲虽欲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只“嗯”地应着。 陈芳自讨没趣,脸色铁青,十分难看。 本来我就怨恨她,更加上今天她竟然抛下父亲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去哪了,对她的讨厌就又深了一级。 陈烁不明所以,见我离开,也跟父亲和她告辞。 我窝着一肚子火疾步从医院里走到停车场,上了车后,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陈烁好容易赶上了我,用力地敲着车窗。 因此我把车窗按了下来,不耐烦地问:“你还有完没完了,陈烁,你到底想干什么?” “雪莉,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请叫我石姜,陈总。” “好,石姜,你打算去哪儿啊?” “你管的着吗?”我准备关上车窗。 “当然了,你一个女孩子,出事怎么办?”他用手臂撑住车窗道。 我突发奇想,便说:“陪我去喝一杯吧,心里烦得很。” “好。”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有个熟悉的酒吧,是个静吧,环境不错,我带你去吧。” 我没想到他还是这么老土的人,嘲笑说:“静吧有什么意思,无聊。” “那你带路,我开车在后面跟着。”他改口道。 “嗯。” 因为家乡的酒吧都距离医院特别远,只好去了一家稍微有点儿人气的ktv,总比静吧好。 我想我需要在吵闹中麻痹一下自己。 我们要了一个小包间,点了两打啤酒,我打算一醉方休。 进去后,我就开始点歌唱,一边喝酒一边唱歌,完全不理会陈烁,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 他也不找话,自己也在死命的喝着酒。 终于在我唱《一生所爱》唱走了调时,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却哭了。 虽然我歌唱得跑调,但我此刻却无比理解紫霞仙子的心境。 紫霞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上天既然安排他拔出我的紫青宝剑,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我的意中人不是盖世英雄,不会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也没有金甲圣衣和七彩祥云。他现在就在我面前,他也曾经山盟海誓,说要娶我,可是后来他拔出了我的心剑,又在我心里插在了新的地方。 我看着他,泪眼阑珊。 他也看向我,停止了偷笑,换上了哀愁的表情。 一个男人,能这么哀愁,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我咬紧牙关咕嘟咕嘟猛灌一瓶啤酒,放下瓶子后觉得真爽。 “你不要这样,雪莉。”他低声哀求。 我质问他:“我只问你,你当年为什么,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离开我?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 他无言以对,喉结动了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伴随着大话西游的音乐,我疯狂地灌自己酒,并且不停地告诉自己,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真是胡说八道。 如果真是这样,紫霞仙子还怎么会那么痛苦呢。 喝得越醉,记忆就越清晰。 他拦我不住,便跟我一起喝。 后来我要去洗手间,他要扶我,却被我甩了一个耳光,只好作罢。 我一路颤颤巍巍地扶着墙走到了洗手间,随手抓住一个马桶就吐了起来。 吐出来的都是爱啊,我苦笑。 吐光了也便再也没有了。 要回去时,却不记得是哪个房间了,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一个房间,一看好几个彪形大汉横躺在里面的沙发上,才发现不太对劲。 于是我便转身,那几个大汉不依不饶了,本来横在沙发上一下子都起来围住了我。 我挣扎着要出去,无奈被酒精麻痹了神经,根本无一点反抗之力。 看外形应该是领头的那个就站在我面前,表情痞痞地笑:“小妹妹,闯了哥哥的地盘,不道歉就想走啊!” 这时我才酒醒了大半,意识到事情不妙,赔笑说:“大哥,对不起,我找错房间了,求您放我走吧。” 另外一个带着金链子的大汉不怀好意道:“放你走?可以啊!但是你得先陪哥哥们玩会儿啊。” 说着便在我身上乱摸了起来。 我心想今天真晦气,一时不爽便一脚朝那个大汉踹了过去:“滚!” 那人吃痛地“啊”了一声,立马火了,扯住我的衣服就要往下扒,还骂骂咧咧道:“妈的,你这个臭婊子,还敢踢老子,是不要命了吗?” 其他几个人见势也跟着帮忙把我拖到里面,不过幸好我穿的衣服比较多,还有挣扎的余地。 我自己脱了一件衣服,方才奋力挣脱,离开朝门口跑去,无奈他们人多,又虎背熊腰的,我没跑几步就被拦住了。 那个被踢的大汉挥手就是一掌:“臭婊子,陪大爷玩玩儿怎么了。” 我没站稳,被他那一掌甩到了沙发上,脸上火辣辣地疼,摸摸嘴角也出血了。 那四个人却又靠前来,其中三个帮忙按着我,那个被踢的就在解皮带。 我挣扎着,哀求着,可他们却丝毫不为所动,后来他们怕我的叫声惹到人来,索性拿抹布塞到了我嘴里。 我只能绝望地看着他解下皮带,一脸猥琐地朝我走来。 “啪。” 他刚要过来的时候,却被人用啤酒瓶一下子砸了脑袋。 我甩甩泪水一看,是陈烁来救我了。 刚要高兴,那些人却都放开我围向了他。 领头的说了句“找死!”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其中一个人连续拿了两个酒瓶砸他的头,只听见酒瓶“咚咚”的碎裂声,血就从他头上流下来。 我绝望至极,拦不住他们,就跑到门外去大喊:“救命啊!打人了!” 那几个人担心我喊来人,也匆匆窜了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对我们发狠:“别让大爷再见着你们,不然非弄死你们!” 我忽视他的狠话,哭着跑到陈烁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血汩汩地从头上冒出来,嘴角和眼睛都被打青了,身上更是被玻璃割的到处是血红的口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既害怕又心疼,不顾地上的玻璃茬子,跪倒在地,把他抱起到我膝盖上用纸巾擦拭着他的伤口,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带着哭腔嚎叫:“快来救命!福顺路小苹果ktv,快来呀!求求你了。” 我说完后便将手机扔在了地上,摇着陈烁,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他脸上:“阿烁,阿烁,阿烁,你怎么样了?你快醒醒啊!” 他好容易才有了些意识,硬要笑出来,声音很无力:“放,放心,我没,没事。” 我将他揽入怀中,浑身哆嗦着,嘴里不停重复道:“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绝望中我恍惚地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第二十三章 新一轮计划 ?陈烁虽然伤得很重,好在没有伤到要害。 最近我一定是水逆,不然不会这么点儿背。 不过在他救我的那一刻,我心里的恨似乎都化了。 救护车来之前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独自活下去呢? 直到当听到医生说他没事的时候,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活过的这些年,从来都是活在矛盾中,无论是对父亲,对陈烁,还是对其他人。 此刻我又陷入矛盾中了。 他不顾生命危险救了我,那我到底应该原谅他吗? 这件个问题的答案到底还是要看他的态度。 于是我走到全身打满石膏的他身边,面无表情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微笑,似乎我的问题很幼稚:“当然要救你了,不然谁来救你?” 我咬咬嘴唇,追问:“我是说,我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你是我下属,出了事情肯定是对我有影响的。”他装作不在乎。 我见状转身要走,说:“好,既然陈总您没什么大碍了,那我就先走了。父亲那边儿还需要我照顾呢。” “哎,别走啊。”他叫住我,“怎么说我也救了你啊,你这样走了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我心中一喜,停住了脚步。看来他还是很在乎我的。 “好,我不想被你说成忘恩负义的人,所以才留下来照顾你的。”我仍然不动声色。 他这才一脸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我暗暗骂着,这孙子救了我,就还真把自己当太上皇了呀。 我差点笑出声来,幸好他也已经睡着了,跟个死猪似的。 接下来一个星期里,我简直是累成狗了,偏偏他和我爸住的还不是一栋楼,我只得两栋楼之间来回跑来跑去,还得给他们到外面去跑腿买饭。 说到父亲,我就有些难过了,他的病情虽然稍稍稳定了下来,但是大夫还是让我们时刻做好思想准备,但是要抱着乐观的态度。 我想这下陈芳乐了,父亲如果哪天就走了,她就又能找个新的男人了,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甚至还可能克夫,不然她之前的老公怎么也会那么早就死了呢。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自然就不会对她有好脸子。 她却跟小强似的,百折不挠,虽然不敢跟我说话,对我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有一天,她可能是突然鼓起勇气来了,眼神空空地开口问我:“莉莉啊,你说你爸要是真走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呀!” “谁跟你咱们啊,”我打断她,“您是您,我是我,再说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的,什么叫如果我爸真走了,我爸就算是得了再严重的病,也不会死,不会!你懂吗?白痴!” 我越说越激动,血一下子沸腾起来,也不顾这是在医院就这么大声吼着。 即使这是事实,但从她口里说出来,对我来说就是诅咒。 “对不起啊,莉莉,我说错话了。”她还算是有点儿眼力见儿。 不过她刚刚摆明了是在咒我爸呀,我差点就又没忍住要抽她了。 看见她就觉得心烦,我索性又回到了陈烁那里。 他好得差不多了,也该出院了。 “陈烁,你跟你家许小姐怎么交待的呀,这么多天不回去。”这些天以来,我和他都尽力避免提到她的名字,就是怕一个不留神儿又会伤了对方的心。 但是我想着,不管怎样,他终究要给我一个答案,作出一个选择,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怎么选择。 为了等这个选择,我甚至连秦川的电话都无心接,即使他那么担心我,给我打了一百个电话,我只回一句“最近比较忙”敷衍了事。 可他还是在帮我在他那边尽心尽力地做我吩咐的事情。 也许无论是哪段爱情,本身都是不平等的,总有一个人会受伤多一点。 “我跟她说,我到美国去出差,公司安排的。”陈烁回答道。 我嗤笑,他已经作出了选择了,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但是我还是心有不甘:“陈烁,你知道吗,我以为咱俩这次又能和好的,因为你拼尽了性命去救我,虽然我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感动。但是你刚刚说出那句话,我就死心了。” “为什么呀?”他理直气壮地问。 我惊讶于他的厚脸皮,也看不出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我说:“你是真不明白吗?你既然对许梦蝶还是像哈巴狗儿一样,说明你还是放不下她。那咱们怎么可能能和好呢?” “你真的就不能等我吗?我迟早会离开她的。”他的脸皮之厚,真是厚过铜墙铁壁。 “你不觉得这话可笑吗?” “我真的不是放不下她。” “那你就是放不下她的钱了。”我心里竟然有些开心。 “不是,雪莉,你听我解释,我在她身边真的还有些事情要做,所以现在不能离开。”他特真诚地看着我,就差掏出他的心来让我瞧瞧了。 我有些融化了,问:“那就不能为了你放弃吗?” 他低下头思索片刻,方又抬起头:“真的不能。” “即使是为我?” “即使为你也不能。” 他似乎是很无奈,叹了口气:“星月为我而死,她嘱托过我,一定要娶她妹妹。既然许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这一下我彻底怒了,眼角却渗出水珠,质问他道:“你这辈子就是跟这家人扯不清了是吗?” 他缄默着。 “然后你再跟她离婚来找我?”我扯着一边的嘴角,又接着问。 “嗯。” 天哪,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无耻,竟然真是这么想的。 我甩开他的手,擦擦眼泪,拉过凳子坐了下来,不冷不热道:“你这算履行哪门子的诺言。” “其实还有些别的事情,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含糊其词。 我已经彻底死心了,想想对他的心也是白费。拿起手机胡乱点着,怀着一种你爱咋地咋地的心情对他说了句“随便你”。 他却忽然变了张脸,说话不经过大脑:“反正你别想着跟你那个小男人过好。” 得,瞧见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就知道他又开始犯贱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可能觉得那句还不够攻击性,又补充道:“就算你不答应,我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来对付他,便起身又坐到他身边去。 “要不我做你的情人?”我矫情地笑。 他被我这一出给整懵了,但是眼神一亮,可能是觉得我妥协了。 没错,就是要让他有这种错觉。 他欣喜得差点儿把点滴管子给拔了:“你这是答应等我了?” 我故作高姿态地说:“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你得帮我把我爸的医疗费给付了,我才能知道你的诚意呀!”我嗲声嗲气地,连我自己都被恶心到了。但是自从父亲住院后,家里的积蓄几乎都花光了,还欠了些外债。既然对他已经死心了,利用一下有何妨? 有资源不用是傻瓜。 他头点得跟瞌睡虫似的,我是打心底里有些瞧不起他了。 这孙子还真以为有钱就能收买我啊!即使欠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因为钱而跟他在一起。 而现在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当年跟高斓学的一招儿,找个台阶儿和借口顺理成章地到他身边。 后面的事情嘛,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前两天,秦川又给我打了次电话,说我交待的事情办完了。 至于什么事呢,其实就是我让他和高斓一起,再借助老孙的力量,查了一下他的财务问题。 令我没想到的却是他们什么都没查出来。 秦川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还真有些佩服他。 再加上他为我受了伤,又有些感动。 我都想冒着会伤害秦川的危险,跟他重归于好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再一次令我失望。 有时候我真的很疑惑,他到底哪一面是真的? 见我不说话,他打破僵局:“雪莉,你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吗?” “对啊。那你又什么要求呢?”我试图装出妩媚的样子,也不知道装得成不成功。 从今以后,直到我报复成功,我想我在他身边都会是个演员了。 “我没什么要求。”他呲着牙嘿嘿地笑着,“只要你肯等我了,我就觉得什么都不算事儿了。” 是吗?我心里冷笑,面上却继续妩媚,至少我觉得是妩媚。 我拉着他的病号服问道:“你确定,你能把持得住?” 所谓妖艳贱货不过如此了,我自嘲。 他喉结动了动,咽了口水说:“我说过要你等我,所以绝不会碰你。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虚伪。 但我依然顺着他的话说:“当然不是了。” 说完便跟他笑作一团,心里却琢磨着一个完整的计划。 经过那天之后,我和陈烁似乎是真的在一起了。 他履行了答应我的话,不仅帮我还清了债务,还预交了许多医疗费。 我没觉得什么,陈芳倒感动得不行了,连声称我找了个好男友。 陈烁也乐,因此我就在一边看着他俩跟唱戏似的。 交完医疗费,也便该回公司了,毕竟这么多天了,已经是公司请假的极限了,再不回去该把我开了。 我绝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因为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我是说如果,父亲不幸去世的话,那么母亲就全靠我了。 为了避嫌,我们还是要一前一后到公司去报到。 因为陈烁要先去许梦蝶家看望她父母,我便先开车回去了。 于是那天清晨,我就直接从家乡医院开车到了y市的公司。 抵达的时候刚好到上班点儿,我打算回到座位后先补个觉,没想到却看到桌上放了一张卡。 我拿起来看了又看,实在不明所以。 第二十四章 许下承诺 ?“姜姐,这卡里有30万,是我送给你的。”许梦蝶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她看着我温柔地笑,我却还是不明白缘由。 于是她继续说话解答我的疑惑:“听说你爸爸重病,我特意来帮你一把。” 我出一身冷汗,难道陈烁把事情告诉了她? 看起来却不像,因为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当然了,这是我和阿烁共同的心意。作为你的上司,他早该有所表示的,但是不巧他去了美国,刚回来又去看我爸妈了。” “哦,不用了,许小姐,我家的事会自己想办法的。”我还是不确定她到底想干什么。 许梦蝶高傲地挑挑眉:“听说你和陈烁还是校友啊,这点儿小忙不帮怎么行?” 我心底泛起一丝凉意,瞪大眼睛问:“你知道我和陈烁……?” “怎么不知道,你以为我姐什么都不告诉我啊,虽然我们俩根本就不亲。”她呵呵地笑着,把卡硬塞到我的手里,潇洒地转身回到她的座位。 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曾经是我姐的舍友,阿烁的好朋友嘛。” 一整天里,我却都坐立不安了。 这个女人,看似温婉,却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 我实在想不明白,就埋头干活了。 这么多天没来上班,桌上攒了一大堆资料需要整理,还要翻译一些文件加做一大堆报表。 这些事许梦蝶自然是从来不会去做的,她只负责发个邮件之类的轻松工作,那么这些任务便全都落到我的头上了。 到了下午,我正忙得焦头烂额,陈烁拎着文件袋就回来了。 搞得好像真是去出差了一样,我忙里偷闲地笑着。 他还是不看我,跟许梦蝶打个招呼就进了办公室。 不一会儿她也跟着进去了。 小别胜新婚,想必是思念得不行要好好温存温存吧。 应该跟我想的差不离,许梦蝶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脸色红润,好像刚洗过热水澡。 我正偷瞄着她,忽然手机震动,心虚得赶紧按下。 没想到却不是电话,而是条信息:“雪莉,别误会,我就是跟她说了几句话而已。” 是陈烁,向我解释。 我又抬头,刚好跟许梦蝶的眼神撞上,便相视一笑。 我低头回他:“阿烁,我怎么会误会你呢。” 然后就又开始忙工作了,毕竟这些小事都抵不过工作重要。 晚上我加班到很晚,晚到几乎公司里所有的人都走了,包括陈烁和许梦蝶。 两人是有说有笑地手挽手并肩从我面前径直走出去的,我不禁觉得陈烁下午的那条信息有些苍白无力。 终于忙完时我伸了个懒腰,看看手机,秦川也没有给打电话,大约是因为车被我开来了,所以不来接我了。 结果没想到我只身走到楼下停车场时,却意外地看见他坐在里面玩手机。 忙了一天看见他的脸我很兴奋,急忙快步跑进车里。 他看见我也很高兴,说:“阿姜,终于见到你了。” 他侧身吻了我的额头一下。 我有点脸红:“秦川,你怎么来了?车不是在我这儿吗?” “笨啊你,我不会打车来啊。”他笑着勾勾我鼻子。 “我是说,你怎么进车里来的?”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钥匙。”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车钥匙,得意洋洋地朝我晃荡。 我白了他一眼:“那你开车。” 他一边答应着一边踩动了油门。 我有些疲惫,便想靠在椅子上眯一会儿。 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听见他有些小心的声音:“你爸爸怎么样?” 我仍然闭着眼:“情况不大好。挺过一阵儿是一阵儿吧。” “我们结婚吧,秦川。”我突然睁开眼睛道。 “啊?”正巧赶上红绿灯,他差点将刹车踩成了油门儿。 “真的假的?”他反应过来后很激动。 “当然是真的,不过不是现在。” 他脸色僵住:“那是什么时候?” 我知道他一定又有些失望,不过现在真的不行。 “因为如果不把那个人搞垮的话,咱们俩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无动于衷。 我只好撒娇:“小川,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的。可是……” “石姜,你说你做这些事,折腾这么久真的有意义吗?”他打断我。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收回揽着他的手。 我了解秦川,如果连结婚这样的条件,都诱惑不了他,那他就是真的很不想做这件事了。 过了一会儿他却软了下来:“好,你要我做什么都答应你。” 我这才笑逐颜开,说:“第一啊,你要先搬出去,然后……”我将自己心里想的一整套计划都告诉了他。 他听完后默默把车子停到了路边,我问他做什么,他却一脸我这么问很傻的表情:“搬走啊,还能干什么?” 我审视着他,他却下了车,到路边招手打车。 我也追了下去,问道:“你这是干嘛啊,秦川?” 他定了定神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缓缓说道:“阿姜,你说的所有事情我都答应你。所以我现在要搬出去,车子你开回去,以后上下班也好有个交通工具。但是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等一切结束后,嫁给我。” 他语气笃定,好像真的要为我赴汤蹈火似的。 我正欲再说些什么去,他却已经上车离开了。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又伤害到了他,只知道,我许下了承诺了。 我一路心神不定地开车,临拐弯时差点撞到树上去,方才清醒过来。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才发现没有了秦川的陪伴,我的床上是有多冷清。 起身看看窗外,陈烁也已经不在外面晃荡了,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已经让他放心了吧。 总觉得生活越来越乱了。 我叹了口气就回去继续睡。 后来几天,陈烁一直给我发信息,我们就这么在许梦蝶眼皮子底下暗暗调情,他还会趁许梦蝶不在的时候给我买两杯咖啡。 我知道我这种行为是很可耻的,因此我是瞒着高斓的。 自从她上次帮我查了陈烁的账务没查出问题后,就以为我会因此而消停了,甚至还以为我自此之后就跟秦川好好过了呢。 因此再次跟她聚在一起吃饭时,她对我的现状很是满意,还提出要去我的公寓,让秦川做顿大餐伺候她。 看到她满脸的期待,我实在是心虚:“那个,斓斓,呃,秦川已经搬走了。” “又怎么了?”她不解,“你不会,还要整什么幺蛾子吧?” 我拨浪鼓似地摇头:“不是不是,是,有些事情,但是不能告诉你。” 她脸色大变,用手抚抚头发,不再搭理我。 “别每次都说我,你跟老孙怎么样啊?”我试图转移话题。 她耸耸肩:“这个有什么好说的,他贪我色,我贪他财,各取所需,各得自在。” 我有些心疼她这个样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只好点了几道她喜欢吃的菜。 我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斓斓,这些年里,你就没遇见个心动的人吗?” “有啊,不过人家并不爱我。”她掏出镜子照了下妆,说话漫不经心地。 我眼前一亮,问:“谁啊?” “想知道啊,”她斜着眼睛看我。 我猛烈点头,好像个白痴。 “他不爱我,所以我是不会说的。”她无奈道。 “哦,好吧。”我感觉有点冷场,不知道再说什么,便也沉默着。 我有意无意地拨弄着头发,高斓也看向远处。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晚异常的沉默,平时她都是话匣子关也关不上的。 我猜想,也许是听说秦川搬出去了之后,对我又是很无语吧。 我思索着怎样打破这僵局,身边却飘来一个磁性的男声:“我可以在这儿坐下吗?” 陈烁冲我们微笑着,我和高斓都有些愣愣的。 她看清来人后方才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也微笑:“当然可以了,陈总。” 他穿了一身西装,看起来可能刚刚结束了一个局。 脸色也有些红润,一定是喝酒了。 我和高斓来到这家餐厅的时候还是傍晚,现在已是天黑了。 高斓不愧是高斓,就算知道了我和他之间的渊源后,还是可以表现得如此自如。 也许也是跟她沾不上关系的缘故。 “陈总怎么会到这里来?”她侧身向他问道。 “哦,我刚好路过。”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装作没看见他的眼神儿,看着窗外的灯火。 他俩又继续寒暄了几句,高斓就匆匆接了个电话跟我们拜拜了,她朝我使个眼色,我便明白一定又是老孙找她。 她走后陈烁坐到了我身边。 “外面有那么好看吗?”他拉起我的手。 我转头勉强笑笑:“好看呀,灯火阑珊。” “你爸爸怎么样了,病情有没有好转?” “你不是去看过吗。”我低头看着桌上没有吃完的菜,抽回手,“大庭广众,注意点儿影响。” “好,听你的。”他声音小心翼翼,让我反而有些意外。 我见状心里有些歉疚,声音柔了起来:“饭都吃完了,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不回去陪许梦蝶?” “不想回去,”他松了下领带,继而起身,“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第二十五章 意外的礼物 ?陈烁没有告诉我目的地是哪儿,我就也没问。 他开着他那辆之前跟踪我的凯迪拉克,出门没过多久就上了高速。一直沿着高速走了好久,大概都有一个小时了,然后才又穿进一条小道。 车子最终驶进了一个别墅区,停在其中一栋别墅门前。坐北朝南,白色的墙壁,哥特式的建筑风格,种满植物的庭院还围着篱笆和墙,颇有田园风格。 他先下了车,却让我在车上等着。 我通过车窗看见他好像是打了个电话,然后就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从别处跑了过来。 陈烁这才敲了敲车窗,让我下去。 下车之后那个女孩冲我优雅一笑,打了声招呼。她穿了一身职业套装,不难看出她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我猜的确实一点儿都没错。 她转身,走向别墅。篱笆上有个机关,她很熟练地就打开了。 走进去之后,她又用门边的的按键盘上输入了密码,门锁就开了。 这里如此高档次,我着实不知道陈烁带我来做什么,因此便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他冲我肯定地点点头,拉着我的胳膊跟了进去。 里面不算很大,只有一个客厅、餐厅和厨房,但也是很欧式的风格,墙上挂了几幅油画,其中有梵高的向日葵。家具电器也都一应俱全,地上还铺了粉红色的地毯。 “喜欢吗?”陈烁显得很满意。 “喜欢。我喜欢这幅画。”我走到向日葵面前,欣赏着。 那个漂亮女孩闻言扑哧地笑出声来:“哈哈,陈太太可真幽默,难怪陈先生这么爱你,买这么贵的房子给你。” “陈太太,房子?”我惊讶道。 想要追问下去时却被陈烁的眼神制止了。他眨眨眼:“先别说话,后面有惊喜。” 我只好照做。 于是我们又跟着女孩去了二楼,同样是欧式的摆设家具,两间卧室很温馨,书房里更是连藏书都有,可见也是花了心思布置了。 但最让我惊讶的还在后面。 当我看到阳台竟然是封闭式的时,不禁觉得有些奇怪,走上前去才发现,竟然阳台下面别有洞天! 站在阳台上,下面的风景一览无余。 从底下到上面有一个木制的楼梯作为通道,直达院内。 而院内的景色更是让人惊喜。错落有致的假山,哗哗啦啦泻下的迷你瀑布,流到下面淌成一条小河,小河的水又流回水窖里,通过不知道什么机器运转,又输送到假山上流下来,成为瀑布。 而且院子里还有一个小的竹林,林林总总的各色花丛修剪得精细,其中还穿插着几棵梅花。 “陈总这么装修设计这院子,真是把整个四季都给您搬到这里来了呀,陈太太!”还未等我说话,那女孩倒先羡慕了起来。 我沉默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陈烁把这房子买下来了,是真的吗?” “是呀!”她有些激动,甚至看来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似的。 “陈太太,我们这个别墅区因为风景太好,本来一般都是租给别人的,因为价位太高,几乎没有人能买得起。可是陈总那天一来就果断地把这里面最贵的这栋房子给买了下来,而且还把最值钱的后花园给拆了重建。反正我是没见过这样的。”她啧啧称奇道。 我环顾着四周,最终目光落在陈烁身上。 他开口对女孩抱歉道:“麻烦你了,小刘,这么晚还叫你过来一趟,你忙去吧,我们自己再看看就行了。” “没事儿,没事儿,”她笑得灿烂,“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嘛。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忙了,你们有事再叫我哈!” 她像个风一样的女子,转眼已经下楼。 听到关门声后,我在床上坐了下来,皱眉看着陈烁:“你不解释一下吗?” “刚刚小刘不是都说过了吗?”他在我身边坐下来,顺势榄过我的肩头。 “我不想要这房子。” “为什么?”他奇怪地问,“是还不够好吗?” “不,只是不想要没有来由地东西。” “怎么没有来由,”他晃晃我的肩膀,“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啊!因为你答应等我,我真的很开心。” 礼物?我想我有些承受不起。 虽然曾经也无数次地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跟心爱的人住进这么一个房子,白头偕老,安度一生。 这两个条件都满足了,我却觉得宁愿都没有。 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内心有些慌乱,便笑着掩饰:“如果被许梦蝶知道了怎么办?” “再说你怎么会有这些钱的?” “这些你都不用管,总之这房子就是送给你的。”他的语气更像是命令。 我无奈地看向他,叹口气说:“那今晚你总该送我回去吧。” 他见我不再拒绝,心里高兴,侧身吻向我。 我拒绝了一下,他便干脆把我推倒在床,一个翻身到了我身上。 他俯身注视着我,眼里溢满深情。 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看过彼此了?我想。 但是我心里有鬼,不敢看他。 他丝毫没有察觉我的神情不对,深深地吻了下来。 似是口吐莲花般的,他用舌头温柔地挑开我的牙齿,探入其中。 我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有些舒服,便闭上眼睛,也绕出舌尖与他纠缠在一起。 两个重叠的影子,两个重叠的舌尖,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本意。 结果后来他要解开我的衣服时,却突然停住了手,一个猛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揉揉头发,低着头,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不起。”他突然道。 “什么?”我从刚刚的温柔中清醒过来,低声问。 “我说过我不碰你的,在我们在一起之前。”他回头看我。 我心里冷笑,不知道他如此恪守诺言,是为了许梦蝶,还是为了我。 反正三年前他没有这么守信。 我揣度着他的心思,但说出口的却是:“你快送我回家吧。” 他点点头,拿了外套递给我。 回程的路上依然是沉默。不过与去之前不同,现在是尴尬。 好容易熬到了家,我便赶紧下车。 陈烁欲言又止:“雪莉……” 我转头:“怎么了?” “没什么。”他收回话去笑笑,让我快点进去。 我想着快点逃离这“案发现场”,就匆匆走进了公寓。 几天后陈烁给了我房子的开门密码,并且亲自来帮我搬家。 我心里为以后做打算,因此并没有退掉租金。 令我没想到的是高斓也来参观我的新房子,并且不是带着祝福来的。 趁陈烁在楼上帮我收拾卧室,她到厨房帮我做饭。 虽说是帮忙,但是情绪却很冷淡。 她帮忙切菜,叹了口气说:“石姜,我真的是,越来越不懂你了,更不懂你们三个人的关系了。” 我从厨房探出头去,确认了陈烁并没有下来之后才回来跟她继续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搬家的?许梦蝶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我是从陈烁那儿得知的。他可能觉得我们关系比较好吧,所以就告诉了我。”她目光涣散不定。 “哦,那就好。”我低声道,“斓斓,你最近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情绪也没有那么高昂,你到底怎么了?” 她突然笑了,像个受伤的小鸟:“没什么事。” 事实上,她一定是有事,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高斓。 但她看起来不想说,反而仍然在关心我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你和陈烁,还有秦川之间,现在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吗?” “以后你就知道了。” 高斓笑容却慢慢变冷,一怒之下竟把菜刀一下子剁在了菜板上。 我正煮着饭,忽然被这声巨响吓得抖了一下,再看她时,她却怒气冲冲地丢下围裙走出厨房。 我赶忙跟出去,不想她飞速地打开车门,没等我追上去就扬长而去了。 陈烁闻声也下楼来看,从门里问我:“雪莉,怎么了?” “没什么,高斓有急事走了。”我总不能跟他说她被我气走了吧。 “哦,没事儿,那我帮你做饭。”走进门时我刚好看见他勾起的唇角和眸子里耀眼的光芒。 经高斓这么一闹,我本来心情是很糟糕了,但是当看见他的脸时,那些不愉快仿佛又都消失了似的。 我跟他在厨房忙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做出了一桌菜。 “算是祝贺你乔迁之喜吧。”他朝我举起红酒杯。 我也举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祝贺咱俩复合。” 他是最爱听我说这话的,一晚上都说个不停,包括他在国外的经历和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当然丝毫没有提及宋星月和许梦蝶。 也正因为如此,他讲的一通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因此我得闲便思索起高斓到底是怎么了来。 确实很反常。 或许是老孙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论如何,也该搞清楚,即使她不告诉我,我也应该自己偷偷弄清楚才是,不然有心帮她也施不上力。 我一边暗自做了这个决定,一边点头,表示赞同陈烁说的话,虽然根本没听清是什么。 一定要查清楚。 第二十六章 意外的惊喜 ?陈烁没有留下来。 正合我意。 他说他还要回去,免得许梦蝶起疑心。 我现在感觉自己真的是在向小三靠拢了。似乎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需要时刻小心翼翼,不能被许梦蝶抓个正着。 可是天知道,我们什么也没做呀! 对陈烁来说,这算是出轨吗?也许是精神出轨吧。 送走了陈烁之后,我进门端详着这房子,最终走到了向日葵前面。 真的很漂亮,很逼真,但是也真的是赝品,复制品。 假画好似假的爱情。 时而迷惑你,时而让你清醒。 高斓一连几天都不见踪影,我有些担忧她。 于是早上跑到她们市场部,去问她的下属小欣:“斓姐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人影啊?” 小欣知道我和高斓要好,所以对于我找不到她这件事感到很奇怪:“姜姐你不知道吗,斓姐最近总是跟许小姐在一起呢?” 她顿了顿,看向高斓的办公室,“她们俩好像刚刚又一起出去了呢,还有说有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事儿这么开心。” 这件事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一时间,猜测,怀疑,怨恨,担忧,全都从心底涌出。 我怔怔地走开,全身无力。 就连小欣在后面说“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达”都没听到。 许梦蝶是下午的时候才回来的,高斓应该也回来了。 于是我不顾许梦蝶怪异的眼光便跑了出去。 高斓的办公室还是有些远的,在下一层。 因此我跑到那里时有些气喘,她见到我这个样子跑进去也有些惊讶。 “高斓,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吗?”我大喘了几口气后走上前问。 她却继续做着工作,不理会我。 我用双手支撑在她的桌子上,又问了一遍。 她忽然抬起头,反问我:“那你呢?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回答不出来。 “我说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我无奈道。 “那么,我也是。”她一摊手。 我拿她没办法,只好回去再想办法。 她却又叫住我,沉思了片刻才说出几个字:“最近你要小心些。” 我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高斓的警告原来是有道理的,并非空穴来风。 因为几天后,我正跟陈烁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许梦蝶到访了。 我开门看到她的脸时,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她却笑靥如花,问道:“怎么,不欢迎?” “不,不是……”我惊慌失措。 她绕过我直接走了进去,径直走向沙发上的陈烁。 陈烁愣愣地起身,沉默不语。 “阿烁,原来你也来拜访姜姐啊!”她装作惊讶的样子。 所幸陈烁没有换衣服,场面看起来还没有那么具有爆炸性。 “嗯,这房子不错。”她打量了一下表示赞许。 陈烁面露难堪,看看我又看向她,语气平静:“梦蝶,先回去再说吧。” 许梦蝶点点头,走过来挽起他的胳膊。 由于刚好走到我身边,对我低语了一句:“石姜姐,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等着。” 说完继续回头对陈烁笑着。 陈烁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我就又收到了他的短信,他说对不起。 但此刻我觉得最对不起我的人应该是高斓。 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背叛我。曾经救我的人,现在捅了我一刀。 我知道许梦蝶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但是那时候我也许就完成自己的计划了。没想到突然发生了这一出戏。 后来电话声响起,我仍然心不在焉。 电话那头的陈芳只说了句“喂,莉莉”,语气却不太对,我这才心慌起来。 我脑海中想象着电话那头发生的画面,心紧紧地揪成一团。 她似乎是竭力忍着悲痛,对我说:“你回来吧,你快回来吧。” 她哭出了声音。 人一生千躲万躲,究竟躲不过一死。 “我知道了。”我平静地挂了电话,连夜赶了过去。 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后,他的尸体就被送到了殡仪馆进行火化。 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了一堆灰,世上有些事情的确是很奇妙。 我心里很悲伤,但是却觉得堵得慌,眼泪也流不出来。 我和陈芳赶早儿为父亲选了一块墓地,依山傍水,环境甚好。 活着的时候看不见的风景,死去之后再看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活着的人给自己的安慰罢了。 葬礼举办了两天,来的人也不少,亲戚朋友邻居都有,他生前脾气好,人缘也好,因此他们都自发地来送他一程,也添些钱,让他的葬礼体面些。 当然母亲还是在医院里。 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给她听,能瞒就瞒吧,我想。 安葬妥当后,宾客在外面客厅吃饭,由陈芳招呼着。而我不想出去面对人群,就独自在卧室里躺着。 陈芳可能是担心我,便走了进来,并且轻手带上了门。 “莉莉,你没事吧?”经过几天的折腾,她憔悴了不少,妆也没化。 我冷笑着:“你说呢,那可是我爸,我亲爸。” 她走上前来,忽然把我一把搂在怀里,拍着我的背说道:“莉莉,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好像此时也没那么讨厌她了,因为这个怀抱实在太温暖了,温暖的让我忍不住落泪。 我的泪珠嘀嗒嘀嗒地往下掉,后来我干脆嚎啕大哭,尽舒心中的悲痛。 陈芳也跟着哭起来,悲到深处,甚至打自己耳光。 我这才明白过来,其实她也是爱父亲的,这种悲伤是不可能装出来的。 外面的宾客知趣地纷纷散了,直到哭够了之后,宾客已经都走光了,我们才出去收拾残局。 我刚收了几个碗,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我看向陈芳,让她去开门。 没想到门刚打开她就转身叫我:“莉莉,找你的。” “是石姜吗?”几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门口问我。 我点点头:“嗯。”心里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你涉嫌一桩经济犯罪案件。”为首的一位向我出示了证件。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我还是硬着头皮跟着他们走了。 “到底什么事?”站在一旁的陈芳也是一头雾水。 我冲她摇摇头,让她先回去等着。 就这样,我被带到了检察院,而整个过程,我都是懵的。 “有人告发你,挪用公司公款。”一个检察官淡淡地说道。 “什么?”我蓦地站起来,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你先冷静一下。”他做了个手势让我坐下来。 我虽然照做,但是内心仍然沸腾着。 “看看吧,”他随手扔给我一个文件夹,“我们现在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 我翻开封面,里面的内容真的让我难以相信。 那白纸黑字上,清楚地记录着我从公司的账户里转出了许多笔钱到我自己名下的一个账户,前前后后有大约两百万! 天哪,两百万!我几时操纵过这么大一笔巨款了。 我的心里是五味杂陈的,但最主要的还是疑惑和惊讶。 “你父亲之前在医院住了很久是吗?”那个检察官审讯道,“据我所知,那需要一大笔医疗费,再加上你还有个在精神病院的母亲,同样也需要一大笔钱。你最近还购买了一套高档别墅。” 搞笑,这些钱不止二百万了吧。但我不能把事实说出来,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 “可是这些暗箱操作我真的没做过!”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嗯哼,那可不一定了,”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你瞧,证据都在这儿呢。” “总之我拒绝认罪。” 他们无可奈何,只能释放我。 刚走出检察院没几步,我就接到了许梦蝶的电话。 她一反常态,很刻薄:“怎么样,石姜,收到我的惊喜了吧。” 原来是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心虚地问。 “离开陈烁。”她一针见血,“否则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大概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 那她平时的伪装未免也太厚了些,穿脱不累么? 我当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不会,我不会离开他的。”我突然发现她似乎无形之间帮了我的忙。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洗脱罪名。 因此不等她再说话,就果断地按下了挂机键。 我将通讯录翻了一遍又一遍,始终难以去点陈烁的电话。 经过再三犹豫,我还是翻到下面,打给了秦川。 “阿姜?”他听到我的声音既意外又惊喜,但马上就冷了,“你是要问交待给我的事情吗?” “我……,不是,”话到嘴边却有些难以启齿,“我想让你帮个忙。” “可能会比较麻烦,”我又加了一句。 “你说吧。”他语气变得稍微欢快了些。 于是我便把整件事情都如实告诉了他。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是可以帮你,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比较棘手,不是光托关系就能解决的。” 他又问:“你最近有遇到什么比较异常的事情吗?” 异常的事情,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一定与它有关。 于是我笃定地说道:“有,的确有件怪事!” 第二十七章 一波又起 ?“是许梦蝶,她之前给过我一张卡。”我对秦川说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思考了下,方才沉吟道:“好,我会想办法的。” “对了,你爸爸怎么样了?”他问起了我最想逃避的问题。 “他……,去世了。”说出这几个字是真的很难。 “对不起,”他话语间充满歉意,“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我故作轻松的样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知道他是很担心我的,即使是隔着电话,我也仿佛可以想象出他一脸担忧的样子。 我们沉默着,这沉默维持了半分钟左右,最后以我挂了电话为结尾。 因为还涉及到父亲的财产分割问题,我还是要及时赶回去。 到家时刚好是傍晚,陈芳为我准备了晚饭。 她习惯性地拿了三双碗筷,后来突然反应过来父亲已经过世了,这才尴尬地冲我笑笑。 “莉莉啊,你没什么事吧?”她坐下,把碗筷递给我。 “什么?”我注视着她问道。 “就是之前来带走你的那些人啊。”她继续说道。 “哦,”我反应过来,“这个啊。这个你不用管。” 虽然那天跟她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地,也明白了她对父亲是真的深爱,但是一想到之前的事情,我的心里对她始终还是有那么一道抹不掉的隔阂。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她便起身走进了卧室。 我摇摇头,以为她就因为这点儿小事就不高兴了,对她的隔阂又更深了些。 但她进去之后很快就又出来了,并且拿着一个袋子。 我忽然觉得这个袋子有点儿眼熟,正奇怪间,她将袋子递给我说:“莉莉,这个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你看一下吧。” 说完就坐下继续吃饭。 我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下,是一沓纸,再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父亲的遗嘱。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他名下的所有二十万存款都归我,房子归陈芳。 我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袋子了,忍不住脱口而出:“这袋子……?” 陈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抬头平静地说道:“对,就是你第一次到医院的时候,你爸爸猜到你可能会去,便一早把我支开了,让我去找律师弄这份遗嘱。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我也知道他是故意让我离开的,因为你一定不想看见我。” 原来是这样。 可是我却一直误会着。 不论是对父亲,还是对陈芳,我都是误会的。 她并没有不好好照顾父亲,只是因为我,被支开了。 而我对父亲的误会,说起来更是愧疚满满。我竟没想到,他为了我,费了如此大的心思。 原来他还是爱着我的,我笑着。 “对不起,陈姨。”我想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她。 她也怔住了,呆呆地看向我。 “我之前,”我抱歉道,“可能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对不起,真的。” 她却一笑了之:“都过去了,其实我和你爸爸也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能够原谅你爸爸,他就算去了那个地方,也能安心上路了。” 我闻言又落了几滴泪,我看见她的眼睛里也泛着氤氲的微波。 接下来的事情异常地顺利。 我和陈芳按照遗嘱分别拿到了各自应得的遗产。临走时,她还嘱咐我:“莉莉啊,以后有空一定要常来看看你陈姨我。” 她看起来苍老了不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郑重地点点头,这次是真的把她当作长辈的。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还要去处理另一边的麻烦。 秦川为了帮我,动用了他父母所有的关系。 这几天他为我跑东跑西,并且问他父母要了二百多万,填好了那个窟窿,又去求了很多人,我才没有被公司开除。 我本想至少可能那张卡里会有钱吧,这样我也不算白背了那个罪名,但当我到银行查看时,才发现我真的想多了。 许梦蝶远比我想象中的更狠。 她是要完全整垮我。幸好我还有秦川,不然就真的完了。 而在秦川为我做这做那的时候,陈烁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直都不肯在我面前露面。 他终于露面是在事情已经解决完一个星期之后。 那天晚上,不过七八点,他就来敲了别墅的门。 不怕再像上次一样吗?被许梦蝶抓个现行,我自嘲地笑笑。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到的这边,衣服都湿透了,问他时却也不说话。 于是我便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扔进了洗衣机,又拿出一件备用的衣服给他换上。 在磨咖啡时,陈烁忽然从后面环绕抱住了我。 他温暖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有些痒痒的,但是却很舒服。 他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我想要把他的手臂推开,却无法做到,因为他紧紧地环住我,倔强地不肯松手。 我咽了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时候我真的想放弃我的承诺了,我真的想就这么回到你的身边了,毫无顾忌地。”他依旧闭着眼睛,像是在说梦话。 当然是梦话,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是。 我太了解陈烁了,他虽然现在这么说着,可是永远也不会这么去做。 但是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说吧。 “可是毕竟你答应过星月了呀。”不然我怎么报复你,我心里想着。 “对不起,雪莉,那天许梦蝶突然过来,所以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摆平这件事,所以这些天才没有露面。”他摇摇头。 “没关系呀,这有什么。”何况我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再等等,”他突然扳过了我的身子,动情地吻了下我的唇,“再等等好不好?” 如果是年少时的我,现在一定心都要融化了,但是如今我已经历经了沧桑,心都老了,何谈融化。 他继续吻着我,很动情,眼角眉稍都泛着爱意。 “快说你爱我,”他喃喃般地对我说。 “我爱你呀。我当然爱你啦!”如果我是个演员,最佳女演员一定非我莫属了。 他听到我的话之后一脸喜悦,像个得到糖果的小朋友。 他正吻着我,突然却停下来,一脸痛苦的表情。然后忽然又倒在了地上打滚,用拳头用力地锤着地面,大声叫喊着,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阿烁?” 他不但不回答我,反而将我踢倒在地,但是我也终于听清了他嘴里说着的:“快把我捆起来,快把我捆起来。” 我来不及思考就跑进阳台拿了一根粗鞋带,就要捆他。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虽然还是配合的,但是其中他也会难受地乱动,因此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他捆了起来。 然而这么做之后我却不知道再做什么,只好到厨房倒了杯水给他,又费了好大力才给他灌进去。 大约折腾了半个多时辰,陈烁才渐渐地没了力气,安静了下来。 我上前去帮他解开用鞋带倒绑在背后的双手,并且把他扶到了沙发上。 因为刚刚在地上打滚,他的头发很乱,衣服上更是被汗渍打湿了。 他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方才起来又喝了杯水。 我仍然不明白他刚刚到底是怎么了,因此便问:“阿烁,你刚刚是怎么了,吓死我了。”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语音很沉重:“雪莉,我,染上毒瘾了。” “你说什么!”我惊得一下子从他身边站起来。 很久以前,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毒瘾是多么可怕,今天我终于亲眼见识到了。 可按照他的性格,他是很有自制力的,怎么会沾上这种东西呢? 再说了,是谁这么歹毒,故意引他误入歧途呢? 这些问题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因此只好听他亲口对我说。 我冷冷地问他:“你是怎么沾上这种东西的。” “我,”他目光躲躲闪闪,又很涣散,白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我不能说,雪莉。” “那你今天来对着我做这个样子干什么?”我情绪失控,忍不住加大声音。 “你是来给我表演的吗?是为了让我同情你吗?”我冷笑着,将他从沙发上拖了起来。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我不顾他身上穿得单薄,就将他用力往外推着。 “雪莉,雪莉,你听我解释。”他转身焦急地辩白着。 我却充耳不闻,只当作没听见,仍将他往门口推着。 “我真的不想回去了。”他声音夹杂着些情绪,像是悲伤,又类似于无奈。 “为什么?”我停下来注视着他。 “你也看到了,今晚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可是其实外面并没有下雨。”他缓缓说道。 “对啊,是怎么回事?”我不自觉地咬咬嘴唇。 “许梦蝶跟她朋友开了个派对,然后公然在派对上,将我推进了游泳池。”他叹了口气。 “所以呢,所以你就来找我?”我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我是个备胎吗? 第二十八章 成功却非喜悦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关于你染上毒瘾的事?”灯光照射下来,有些刺眼。 “你放心,我一定会戒掉的。”陈烁疲惫地倒在沙发上。 “那你今晚不回去了?”我依然站在原地,只是转了个方向。 “不回了,许梦蝶一定也不想看见我。”他合上眼睛说道。 我看见他颓废的样子,心里猜想着他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 既然不想告诉我,那么又为什么来找我呢?再说,如果不回去,许梦蝶岂不是更生气。 我摇摇头,往楼上走去,不再理他。 第二天拉开窗帘的时候,清晨的熹光透过窗户传进屋子里来。 陈烁还在睡着,他就连睡觉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虽然他还未醒,但是经历了昨晚的不愉快,我再看见他时心里五味杂陈。 做好了早餐我才叫他起来,随口问道:“许梦蝶不会更生气吗,你昨天晚上留宿在这里?” “不会,我跟她说我回老家一趟。”他埋头吃饭,“对了,你爸的病怎么样了?” 我放下碗筷,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他去世了。” 陈烁惊讶地抬起头,拿筷子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爱人的话,他做得很不称职。 他想了想方才开口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前几天,你消失的那几天。”我起身打开窗户,呼吸了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我经常想,如果父亲去世的那天,陈烁在我身边的话,我是不是就会放下一切仇恨和报复之心了。 但是作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情人,我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呢? 他也起身,走过来环住我。 他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令我沉醉。 “对不起,我,我那几天在忙别的事,很重要的事情。”他的双手在我的脊背上来回摩挲着。 任何事,到他那里,永远比我的事情重要。 我猜想着一定是许梦蝶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还要对他软什么心呢。 于是我故作玩笑地说道:“你知道吗,阿烁,我前几天差点儿就要坐牢了。” “为什么?” “因为许梦蝶给我设了一个局,给我身上平白无故加了私自挪用公司公款的罪名。” “我知道。” 他知道?的确,听到我的话,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你怎么会知道?”我挣开他的环抱。 “不然你以为,光凭秦川的力量,就能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那是……?” “我去求了许梦蝶,让她放过你。”他清清嗓子,“所以她这几天才心情不太好,总拿我撒气,昨天晚上把我推下水就是。” “阿烁……”我低下头,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他再次环住我,我这次没有拒绝了。 原来有这么多事是我所不知道的,也许我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一阵风吹进来,似乎更寒冷了,冬天已经到了。 我抱他抱得更紧了些:“阿烁,你离开她吧,就现在。那我就跟你在一起了。” “不行,真的不行。”他依然是如此决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你这辈子,真的就是跟这家人扯不清了吗?”我受伤地问着。 “不是,我爱的,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他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温柔地说道。 这话到底是真是假,我真的不懂,也无从考究,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依然去上班,陈烁为了圆谎,却躲在了别墅没出门。 自从上次的诬告之后,我想许梦蝶一定是恨我的,毕竟陈烁为了我向她求情了。 她那么一个自负的女孩儿,可能宁愿陈烁死了都不愿意看到他这样为一个女人。 令我意外的是,她竟然对我还像往常一样,态度丝毫未看出改变。 尽管如此,我内心还是很煎熬,因为高斓还是跟她走得很近,状若好闺密。 她可是我的闺密呀! 但是如今,只把我当作透明人。 晚上陈烁早早就准备了饭菜,他特意从外面定了好多菜,以此来表达他的歉意,因为没有去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他还买了一个蛋糕,买了些鲜花和蜡烛,做了一个烛光晚餐的效果。 其实他本来不是浪漫的人,在这一点上,跟秦川是两个极端。 切蛋糕的时候,他突然趁机从桌子对面探过身子来,吻着我。 “我爱你雪莉,我爱你,真的。” “那你在许梦蝶身边,到底是不是为了她的钱。”趁他半醉时我问道。 “也许有那么一点吧。”他酒醉时甚至还能思考,也是够理性了。 但是再理性的人,也会被灌醉。 我一杯接一杯的敬他,直到他沉沉睡去。 然后我便跑到电脑前面,要实施我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但是当出现发送界面时,我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点了发送,可能我跟陈烁就彻底完了。而且这是步险棋,根本不一定能够奏效。 我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三天后,许梦蝶离开了公司。 陈烁也离开了公司,不过他是被开除的。 努力了这么多年,奋斗了这么多年,竟是一场空。 看来是我的招数奏效了。 不过我确实也是费了好大的心思。 从搬进别墅的那一刻起,这张卡片就安静地呆在了我的口袋里,寸步不离。 我从口袋中掏出那张卡片式的录音笔,呆呆地看着。 那天晚上,我一股脑将所有的,我所录下的陈烁说过的情话,都一股脑儿打包发到了许梦蝶的邮箱里。 如此猛料,她不生气就怪了。 并且听说她一气之下就干脆离开了我们的这家小公司,并通过她父亲的关系,让公司老总直接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陈烁给开了。 公司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这无疑为他们无聊的工作生活中增添了许多乐趣,因此这天早上到公司的时候,大家已经在议论纷纷了。 无非是在说些陈烁做不成了正大的女婿了,而且还失业了,何其可悲一类的话。 我的心中也不乏痛快。 但是也不知道许梦蝶到底是怎样盘算的,整件事情竟然丝毫都没有波及到我。 因此我在心情大快的时候,也自觉有些侥幸。 走到办公室时,发现对面的许梦蝶东西已经完全搬走了。 陈烁可能是刚接到被开除的通知不久,还在收拾着东西,准备交接。 我因为不想面对他,也不敢面对他,就想着找个地方先避一避,等他走了再回来。 刚要转身,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雪莉。” 我硬着头皮转身,他又走上前来。 “你终于做到了,做到了你想要的了。”他淡淡道。 “我……” “你现在开心吗?”他似乎是发自内心地发问。 “如果你开心,那我也就好了。”他又说道。 我急于脱身,便赶紧说道:“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陈烁。” 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回头看,陈烁依然站在原地不动,见我回头,还冲我笑着,温柔如当初。 我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因此便跟公司请了假,独自一人到星巴克散心。 看着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不禁思索起人生来了。 人这一生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亲情?友情?爱情?还是事业? 这些在这些天里,我似乎全都失去了。不得不说我做人做得真的挺失败的。 但是我又何尝不是很无奈? 我的父亲,抛弃了我,至少当时是抛弃的。 我的闺蜜跟我的对头成了好朋友。 而我的爱情,却伤透了我的心。 但想想陈烁最后那一眼温柔,我却真的第一次怀疑自己好像有点做错了。 我搅乱了好多人的生活,不论是秦川的,高斓的,许梦蝶的,还是我自己的。 也许秦川说的真的是对的,我做这一切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又像高斓说的,我就是自己在瞎作。 正这么想着,我忽然又想起了对秦川的承诺,对,说好了一切结束后要嫁给他的,即使我做人再失败,这点诚信也还是要有的。 因此我匆匆喝完了剩余的咖啡,便起身往外走。 路过街头时,竟然看见一出闹剧,貌似是原配在打小三,但是人群围得太厚了,我即便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当事人的脸。 最终我放弃了看热闹的心思,笑着离去。 刚要迈开腿,却听见一声惨叫。 这没什么奇怪的,一定是谁被打了。但是,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对,好像是高斓! 我急忙转身,费尽力气挤了进去,定神一看,真的是她! 一个穿着精致的中年妇女,身边带着几个纹着青龙的男青年,正猛力地踹着她。 我一着急,大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他们闻言才匆忙离开了。 我心疼地走上前去。 她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烂了,浑身都是青紫一片,看起来伤得不轻。 扶她起来时她仍然倔强:“没想到今天姐姐栽在这货手里了。” 我心疼她,但又觉得她该挨这顿打,好清醒清醒,便说:“得了,人家还没给你泼硫酸就算好的了。” 第二十九章 到底是什么 ?高斓去医院做了一个简单的伤口处理后,便跟着我回到了我家,我原先的公寓。 在那个别墅里只住了一个月多一点而已,我便搬回到了原来的小公寓,从来也没打算在那里常住,从我打算搬进那栋别墅的一刻,我就料到了今天这一步。 至此,高斓已经完全明白了我的意图了。 只是我仍然不明白她的意图,她接近许梦蝶的意图。 我想着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她总会告诉我了,因此在帮躺在我床上的她涂完脸上的药膏后开口问道:“斓斓,你那次问的问题,我现在已经都解答了,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整垮陈烁,那你呢,你可以回答我的疑问了吗?” 她闭上眼睛,灯光映在长长的睫毛上,看起来好似一对漂亮的蝶翼。 同为女人,我也为她所倾倒,不知道那些打人的为什么就不怜香惜玉一点呢?也许他们只是无情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只是老孙家里的那位正红旗太太也太狠了些,高斓一向从不惹事生非,甚至总是开导老孙要跟妻子举案齐眉,和平相处。 就这样的,都被打得差点儿毁容了。 可见自古以来,人们是从不允许小三这种生物存在的。 我正想得出神,便被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其实那天去你家之前的时候,我就跟老孙吵架了。” “嗯?你们俩怎么了?”老孙一向很宠她,把她当成手里的夜明珠,小心呵护。她自己更是通情达理,绝对不会随便找茬儿,所以听说他们吵架,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是很奇怪的。 “她说他要离婚娶我。”她睁开眼睛,似乎是叹了口气。 “真的假的?”我忍不住惊呼道。 平时只觉得老孙对高斓真的是好得没话说,可是毕竟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要说他要离婚娶高斓,我还真是难以置信,怪道家里的红旗找上门来了。 “那你,不感到高兴吗?”我试探性地问道,帮她扯了扯被子。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她翻个白眼,“我根本就不爱他,再说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奔着他的钱去的。等我什么时候不再需要钱了,他对我而言,就不过是个过客而已了。” “是吗?”我心底觉得迷惑,“所以你们就吵架了?” “他执意要离婚,我却明明白白地跟他说,就算他离婚我也不会嫁他。于是他问我是不是爱的只是钱而已,我说没错。”高斓顿了顿,“然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了。” “然后你今天就被打了?” “对啊,那黄脸婆下手真够狠的。”她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伤口。 “那许梦蝶呢,你为什么跟她走得那么近,这几天?” “我……,”她回答得有些迟疑,神色微变,“我只是有求于她而已。” 我知道她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但是因为心疼她伤痕累累,便不再追问下去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走出房间时顺便把灯关了,她的眼睛被打伤了,医生说不能被强光刺激。 高斓连续在我那里修养了好几天。 那天遇到了她被人打,所以仍然没有却找秦川。 但是这天他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中午的时候我正给高斓煲着乌鸡汤,刚端上桌,他就来了。 开门时他是一脸喜悦的,闻到了浓浓的香味更是笑意加深。 他带了个加湿器来,放在地上,然后换鞋:“之前你说你这房间太干了,一直想给你买个加湿器来着,每次都忘了,这次终于记得了。”又笑着问:“你是知道我要来,所以才故意做这么香的汤吗?” 我指指刚从卧室走出来的高斓,道:“不是给你的,喏,我家里有个病号呢。” 高斓见他来了也笑着打趣:“刚刚在里面就听见你们两个在甜蜜了,加湿器都要人家帮你买,你呀,你呀!”说着还鄙夷地指指我的鼻子。 我嘿嘿地笑着:“我可没叫他帮买,他自己这么自觉能怎么办。” 秦川被我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跟高斓随便打了个招呼便被我叫到厨房去帮忙。 吃过饭后,秦川像是有话要跟我说的样子,高斓知趣地躲进卧室,并且关上了门。 “阿姜,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吗?”秦川坐到我身边,眸子里透着阳光的颜色。 “我……,”我双手慌乱地揉搓着,“当然记得。” “那现在陈烁已经一败涂地了,”他眼角透出一抹喜色,“你是不是该履行诺言了呀?” “嗯。”我答应着,却感觉这个字,异常地沉重。其实也早该答应了。 已经好多天未见陈烁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很恨我。也不知道他的毒瘾戒掉了没有,还有那天他在我身后那个温柔的笑又是什么意思呢? 许多不解缠绕着我。 而此刻我跟秦川拥抱着,心里想得,全都是另一个人。 “秦川。”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嗯?”他此刻很满足。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所有的这一切?”我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了,甚至是,后悔。 秦川松开我,双手扶着我的肩头。 “你后悔了?”他戳破了我的心里话,惹得我忍不住看向他。 “你是后悔了。”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肯定地说道。 在一起这么久,不仅是我了解他,他亦是很了解我。 “说实话,从一开始,我们就可以好好的,不去掺入别人的生活的。如果他招惹你,我完全跟你去另外一个城市,我们一起好好生活。”他的眼神黯淡,好像怅然若失,“其实你放不下他的。” 那又能怎么办呢?我在心里问着自己。 “你不会反悔吧?”秦川突然看向别处问道。 “当然不会,我还不至于这么不守信吧。”我笃定地说道。 “嗯,那……,咱们什么时候……?”他笑问。 “领证是吗?”我知道他等这一刻也许等太久了。 “你定吧,我都听你的。”我缓缓说道。 到离开时,他的心情都是喜悦的,我想。 因为他整张脸上的笑容,仿佛屋子里都要装不开了似的。 秦川走了之后,高斓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你们要结婚了?”她似乎比秦川还要高兴似的。 我点点头,表示肯定。 我想高斓一定是秦川那边的,因为但凡她听到我和他好的消息,不论大小,不论她当时的心情如何,都会眉开眼笑。 也许这样真的对大家都好吧。 秦川最终把领证的日子定在了下周三,也就是三天后。 高斓好得也差不多了,准备辞职去上海闯闯。 在这段日子里,老孙也不是没来找过她。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是真的爱着高斓。本身就已经四十出头了的他一下子比以前多了许多白发,西装懒散,领带都打得有些歪,原本瓦亮瓦亮的齐整造型也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站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个痴恋情深的中年男人,被爱情和婚姻折磨得憔悴。 我第一次明白,人这一生,就算再有钱,也总会有苦经,总会有些东西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 高斓就是老孙的奢求。 他一个唐唐七尺男儿,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就算极其地压低身段求她,得到的却仍然是冷酷无情的拒绝。 他说他马上就要离婚了,就算被他老婆卷走大半财产也在所不惜,只求高斓嫁给他。 甚至还当着我的面拿出一颗价值百万的钻戒求婚。 真是可惜了。 高斓回给他的一句却是:“我不会嫁给你的,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永远也不会,因为我不爱你。” “那你爱的是谁?”那个男人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愣愣地看着。 那她爱的是谁? 我也想问。 当然她并没有回答,留给那个男人了一声有力的关门响。 她一向是说走就走的,在我跟秦川领证前,她就准备要去坐飞往上海的飞机了。 我和秦川约好了一起去送她,他便开车接我去了y市的机场。 她提前到了很久,我们也跟着提前了很久。 寒暄了几句之后我却想上厕所了。 也许这看起来在离别时是很煞风景,但是也许如果我这次没有走开的话,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一些秘密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我听见高斓问着秦川。 他们坐在背对我的地方,声音刚好能被听见。 “不知道,还没有找到。不过你千万不要跟阿姜说啊!”秦川好像很急切的样子。 “当然不会了,不然之前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高斓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不过是想要你们幸福而已,真的。” 她话音一落我却忽然有些迷惑了,是谁没有被找到? 他们之前,又一起做了些什么? 他们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对,一定有事瞒着我! 我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瞬间脑子就变得嗡嗡的,即便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也再听不清了。 我的心里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