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山语》 第一卷大结局预告及感想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一卷大结局预告及感想 各位,差不多在本周,《蓬莱山语》第一卷(炎君卷)《峰回路转》就要大结局了!所以本周的更新不定时,不过保证平均至少一天一更!基本上应该在下午三点左右。 非常非常感谢支持鼓励屿汜的各位! 因为是转站文《峰回路转》出的很快,在起点这边,几乎是被我一天两更迅速刷完的,想当初接到站内信说主编笑笑推荐我a签的时候,我还是啥也不知道的纯小白(其实现在也满小白的),刚到起点3天,《山语》已经刷到第六章,1w4。现在回头一看,a签之后过去了近一个半月,5周,得到了3周的分类强推,一周九大分类同好推,一周分类小封推。突然觉得特别感激。 真的很感激编编大人的赏识,感谢责编暖暖,所以即算后来,发现我的文类其实走了起点的冷门,点击推荐并不尽如人意,我依然觉得起点是个好地方。在起点,虽然水深,但真正好的文,不会被埋没。 其实跑来起点,初衷就只是希望能够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认识一些大神或者马上就要成为大神的人(这是我好姐们交给我的任务哈哈)……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人作祟,口口声声说只要有一个人看《山语》就够了的我,也不知不觉开始关注点击和推荐。 毕竟是自己耗费心血全心投入的第一部作品,总是希望能被更多人关注,能得到更多的提点,被修改得尽善尽美。 也许我有点太心急,总是觉得《蓬莱山语》并不会被起点的很多人喜欢,甚至开始担心,写耽美向的我是不是能被大家接受,不过最近也发现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越来越对我能在这里混下去抱有信心!相信我勾搭上大神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噗,这是什么奇怪的目标-________-‘‘大神们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 嘛,现在有点后悔,在大家都在考试的时候把存稿都刷完了,结果本没什么人看到……不过据说屯稿会遭天谴?…… 反正,不管怎么样,屿汜会一直写下去,中间可能因为考试或不可抗因素断更,但绝对绝对不抛弃不放弃!因为我爱我的文,也爱文中的每一个角色,更爱愿意花费宝贵时间读我的文的你们! 祝大家新年快乐!天天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还要健康!嗯!其他都是浮云…… 深鞠躬!……”o((≧ω≦))o”。 第一卷大结局预告及感想在线阅读 第一卷大结局预告及感想 - 长灵泉眼CP投票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长灵泉眼CP投票 建了一个关于《蓬莱山语》地泉眼(长灵泉眼顾殛宇)官方cp的作者调查,希望大家看完文文能去点一下!也许你的一票,就可以左右剧情哦!(如果大人能留个言说说理由就更好了!”o((>ω 长灵泉眼bsp; 长灵泉眼CP投票 - 关于山语的时间背景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关于山语的时间背景 虽然我在《人设》那里说过,第一卷的故事发生在1560年左右,但实际上因为蓬莱境里跟现实有时间差,所以在时间上是有出入的。 蓬莱境里,川君还是范钦的时候,是跟顾殛宇同岁(16),大概是1520年,也就是明正德十五年。那个时候范乾大概比范钦小了一两岁(后在26岁时以范钦之名考中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退隐后始筹建天一阁)。 而在顾殛宇一行人出了蓬莱境后,地界时间是1560年左右,也就是说,依蓬莱境里的人感觉已经过去了快40年……以后在后文中应该还会提到关于蓬莱境与天地冥三界的时差问题。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蓬莱仙境的时间可以比别的地方长,仙境的岁月永远优雅宁静,缓缓流淌,宠辱不惊,因为外面世界的变化太缓慢,以至于不会对其中的人或事产生影响,所以蓬莱仙境是三界生灵避世之所。(“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是天界(或者天山仙界,西方极乐净之类的),当然也是避世的一种选择,不过大家凭常识也知道,天界不收留除神仙以外的“难民”……) 呃,这个说明只是为了防止考究党们把历史时间翻出来作为bug,事实上,是因为我自己也是考究党……不过山语的基调是亦真亦幻,所以如果真的翻到与史实不符(虽然目前我还没发现,有人看到了请告诉我哦,谢谢!),也请大家平和心对待哦o(* ̄▽ ̄*)ブ 本周一至周五有更新(时间在晚上10点),周六周末休息休息(情人节考虑补番外,最近怎么这么多节╮( ̄▽ ̄”)╭) 另外,屿汜看到《蓬莱山语》有百|度百科了!非常谢谢龙灵樱雨同学!呵呵~。 关于山语的时间背景在线阅读 关于山语的时间背景 - 本周更新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本周更新 屿汜终于把第二卷前三个坑爹的故事磨蹭完了! 这十几章写得十分不顺手,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看的(怯怯希望不是太糟糕),原因不明,大概是故事刚起步总有点还没跑起来的感觉吧……自己都觉得拖拖踏踏,束手束脚…… 好吧,各位先勉强这么看,过一段时间我再回头来看看能不能改改o(*////▽////*)q[抹汗]另外,大家有看到番外么?其实元宵节和情人节番外自己都满喜欢的(话说本来我第三部要写现代嘛,结果发现古代的故事写不完,所以现代就呈现遥遥无期状态……番外番到了现代去纯属自己解馋) 废话了好长一段╮( ̄▽ ̄”)╭ 【本周每天一更,时间在晚上10点。】 求收藏求点击求推荐,另看完第一卷后记得去作者调查投票票哦!。 本周更新在线阅读 本周更新 - 更新通知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更新通知 每晚10点准时更新。 如果出现突然有老段落更新的一般是在改错字,近期不会大修情节(因为木有空=_=),所以看到老章节更新的大家可以忽略…… 真情求收藏!求推荐! 接下来是废话: 感谢大家对《蓬莱山语》的支持!屿汜最近立志做一个满手血腥的人!……hiahia~( ̄(エ) ̄╬)所以如果突然看到谁死了,请大家见谅(见谅?!这是可以见谅的事么!)说起来《蓬莱山语》至今温暖又幸福(温暖又幸福?=_=||炎君那峰回路转是怎么回事?!),还木有杀过一个人呢(是啊是啊,冉烟和紫吴是出来之前就死了!),一想到这里我就狼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大开杀戒哈哈哈哈…… (莫名其妙的画外音:你这个愚昧的蠢猪……)(话说,“猪”这个名词不是子瞻大人御赐给顾大呆的么?) 请正常人士忽略废话段落……。 更新通知在线阅读 更新通知 - 本周更新+广告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本周更新+广告 本周恢复一天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留言】啊!你们太坏了雁过不留痕啊…… 另,上周写了个番外(陆亟第八字母文cj党请绕)地址在帖8栾聆的贴里有; 再另,求角色的孩子留到吧里那个帖子里或者直接在起点留言都可以哦!不过不要跟已有人物和我已经接的人物过于相似…… 最后,如果我把顾大呆戳死了再复活是不是很狗血?那么……如果懒得等更新的童鞋你就认为顾亟予就这么死了,然后重生后谁也不记得了,又跟林天引五行君重新开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蓬莱欢乐的大结局了吧(欢乐?)…… 如果有人看得比较仔细,相信在看过鬼瞳后会猛然发现:怎么貌似到这里主线才显露出冰山一角啊?!好像莫名其妙的赌局、陆子瞻被输掉或者林天引的目的,都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好吧,我承认我很欠扁,我吊胃口,我是坏银,我满手血腥(有么?)……我只是需要一小点按时更新的动力嘛……来点动力嘛来嘛来嘛~(屿屿你够了!) 被pia飞……。 本周更新+广告在线阅读 本周更新+广告 - 上架感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上架感言 由于屿汜不怎么勤上q所以(责编找不到我=_=)直到上架的这一刻,我才猛然发现《蓬莱山语》上架了!!撒花!*★,°*:.☆\( ̄▽ ̄)/$:*.°★*。欢呼!( ̄▽ ̄)o∠※pan!=.:*:’☆.:*:’★’:* 所以亲们不要怪我没有提前通知……事实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抹汗]p(# ̄ω ̄#) 综上,为了满足vip字数要求,《山语》以后的章节会做出一定调整(其实形式还是没变,大概每章会有3000+字,每个小故事的章数会减少),《魂灯(八)》今天就直接更到vip章里去了……(我知道这很无良╥﹏╥不过我写不完了……求原谅) 另外,本来屿屿很欢乐地在博客那边开了《穷泉朽壤旧雨重逢》的非cj不清水番外,是说好会不定时更新的……但是很显然上架后……就不能再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所以我会把《穷泉朽壤》改成一个健康的楔子到公共章节正卷前面,其他各种答应了的现代篇有爱的番外第八字母,就……嗯,请相信屿屿总会忙完的……总会习惯每日刷5q字的!嗯~o(* ̄▽ ̄*)o 嘛,虽然看起来我还是满嗨皮的,不过总是有点紧张……会不会上架之后大家就都弃文不看了……呜呜呜,我可不可以装可怜求施舍求留步求抚求包养? 好吧,现实一点,求收藏和推荐吧!……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责编暖暖!感谢不反对我写文的爸爸妈妈! 书友群和贴吧我都经常去的哦,也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 上架感言在线阅读 上架感言 - 第1章 花妖(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章 花妖(一) 【顾殛宇】,中间那个字念jí本意是杀死、惩罚。(殛,诛也。--《说文》)这个名字的来源在后文中会讲到,屿汜并不是刻意在名字里入生僻字。 ----------------------------- 幽幽的雾从四下里长了出来,不紧不慢地笼上了北阳城郊的绛荏湖,那水汽氤氲的白色浓的越来越诡异。恍惚闪过了谁妖娆狡黠的笑脸,湖边满地的白色碎花沾湿了脸蛋,雾就开始浓的发紫了起来。 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北阳城不大,是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城,因为北靠着北阳山故得此名。城南有条不宽的河,充其量只能算长江支流的支流,出城门不远便是一个湖,与小河比起来可以算是大湖了。北阳山不算高,但林很深,因着南方温暖的天气,山脚下的竹林长得分外茂密。 不知道是因为山南水北的小城颇具灵气,还是满目的竹林撩动了文人骚客的心弦,北阳城住着很多隐士,总是给人一种藏龙卧虎的感觉。有时候,连居住其中的平凡人都不由猜测,自己是不是错进了某处桃花源,此中躲藏的都是与世隔绝的蓬莱仙人? 北阳城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不同往常的是同时有两家大户在找人,悬赏的价格随着时间的推移涨得越来越高,老百姓就看着那两张告示不断交替添着“0”,好像是卖猪一样。 任凉思正骑着马往回赶,忽然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他猛地勒马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了湖边传来的歌声:“却一任,凉思侵入夜……” 声音清脆干净的就像初冬落下的雪。 凉思愣了一下。 早传闻湖边有女鬼,任凉思总习惯把她想象成一个白衣若雪娇弱动人楚楚可怜的大家闺秀形象,有可怜的身世与遭遇——要知道书生总是对女鬼们抱有许多幻想的。或者是妖,千娇百媚眉目含情,一个呼唤一个眼神都能让人神魂颠倒。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透过绛紫色的薄雾,凉思清晰的看到坐在树上的红衣女孩,带着恶作剧般的明朗笑脸。 也许是那笑容太过晃眼,让他无端头脑发热;也许是那薄雾太过撩人,让他失了一贯的理智——只是一瞬间他就下定了决心,誓死要把这个女孩追到手。 她太嚣张了!从表情到鲜红得晃眼的衣服,再到未经修饰就已经闪眼的容颜,每一抹都让人想据为己有。 任凉思甚至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不,是冲动了!因为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用一种近乎小跑的速度向女孩奔去。 任凉思一直自诩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所以他只能把这次的反常归结为那歌声太过动人,也许歌声里还有别的成分? 任凉思不断告诉自己,不行啊不行啊她是妖啊,然后马上否定道:是妖又怎么样,哪怕被她吃了我也愿意! 绛荏依旧望着她的湖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余光瞟到跑来的清秀男子,似乎是很不经意地,斜斜扬起了嘴角。 绛紫的雾笼上了眉梢,模糊了一张绝美容颜。 城中的告示贴到了第三张,居然每一条都是寻近日归家却久盼未回的公子,陈家三少爷陈子结,沈家大少爷沈言,最新一张寻的是本应近日赶回的城东任家公子——任凉思。 北阳山脚下,陆子瞻的竹屋靠近北阳城的城门。竹屋不大,却宽敞舒适,有一间兼做客厅的书房、一间药房和一间卧室。 围绕着屋子有一圈花圃,满园的繁花争奇斗艳。 屋里的陈设也大多是竹或木制,一眼看去只觉得朴素大方。若细看,就会发现书桌的拐角包着翠玉,美的雕刻不似凡物;两旁的椅子宽而舒适,扶手上的镂空花纹细致复杂,仿佛要耗尽一个雕刻手艺人毕生力;墙上的山水墨画灵气逼人,紫檀木的轴杆光滑得好似锦缎…… 书童冲进来的时候陆子瞻正在画画,简简几笔勾出一个俊朗的男生,眉目神态无不透着桀骜不驯。然后就听到书童小虫惊天动地的大喊:“陆公子您快去看看吧!少爷又被奇怪的生物追杀了!” 子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耸耸肩,点着来人的额头骂:“不要学你那猪头主子的语气!什么叫‘奇怪的生物’?那些动物又哪次杀过他了?” 小虫吞了口口水,终于抑制住发颤的音调:“是,是,公子您快去救救少爷吧,追他的好像是……” “是什么?”陆子瞻持笔蘸满了墨水,在桌角的肇庆端砚边上优雅地捋了捋笔锋。 “……是蜜蜂。”小虫结结巴巴地接到。 持笔的白衣男子就忽然地冒出一头黑线来。 顾家大少爷在街上跑,边跑边想,为什么自己就这么惹动物厌呢?真是太过分了,他堂堂顾大少爷竟然被一群只会嗡嗡叫的白痴生物追的满大街如此狼狈地跑!想他也是三岁上梁五岁打狗七岁就能拯救被欺负的邻家弟弟的少年英雄,不说叱咤北阳,好歹在这北阳城也是小有名声——虽然不一定是好名声。 顾少爷越想越气,大骂一声:“岂有此理!我就不跑了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于是等到小虫把陆子瞻弄到现场的时候,就只看到原本满街疯窜的顾殛宇突然原地停住,双手叉腰,随即瞬间被蜂群吞没的壮丽场景。 陆子瞻清秀的头顶冒出一青筋,终于感叹了一句:“他果然还是这么有才。” 外围的蜜蜂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蜜蜂群中传出一阵异样的飞舞声,然后竟突然都像陆子瞻的方向飞了过来。小虫吓得拔腿就跑,子瞻站着没动,然而奇怪的是飞来的蜜蜂并没有刺伤这个好看到让所有人都心动的男人,它们只是碰碰他的眉他的手他修长的脖颈,然后就向来的方向飞回。 来不及有所感叹,子瞻还在目送蜜蜂们归去,背影未尽,就听到某中气十足的大喊:“你大爷的!本少爷惹你们了吗?我长得很让人讨厌吗?改天我一把火烧掉你们的蜂窝你们才舒服了是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欺负到本少爷头上来了……” 子瞻耸耸肩,走过去把正同手同脚上下跳的顾大少按回地面:“得了吧,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殛宇,早知会如此似的接着道,“你不是没伤着么!” 北阳城顾家大少爷顾殛宇,从小到大被动物追击不下千次,却总可以莫名其妙的化险为夷,不知道是应该称之为不幸,还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少爷在嚷嚷,陆子瞻在无奈,路人习以为常地跑着龙套。北阳城的暮色渐渐临近,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1章 花妖(一)在线阅读 第1章 花妖(一) - 第2章 花妖(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章 花妖(二) 绛荏望着最后一只蜜蜂回窝,终于忍不住跳上枝头,问它们:“你们今天干什么去了?碰到好玩的人了吗?”几只蜜蜂极其兴奋的跳了几圈,看起来有点七嘴八舌。 “什么什么?不要几个人一起讲啦!喜欢?丰收?”女孩的嘴巴渐渐长大,最终“噗通”一声掉下了树。 傍晚明净的空气。冉冉收回的阳光一霎那离开了地平线。 夜幕降临的这一秒,有一种让人沉迷的香气忽的铺满了湖岸。空气里饱含着一种令人微笑的气氛。 稚嫩却已有倾城之色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兴奋的笑容。 官/府关心起这一连续人口失踪案的原因,多半是为了银子。 出人意料的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却并非像传统故事中典型贪官形象那样大肚便便,一看就知道是吃多了油水的猪头配角一只,而是另类的一表人才、知书达理,颇有几分英气。虽然配角通常都不应该长得如此出彩,但无奈本故事题为花妖,所以只有暂且委屈大人一下。 韩上明知府大人之所以来找陈子昂只是因为失踪人口中出价最高的,就是找寻陈家三公子——陈子昂的弟弟。 而那个时候顾殛宇和陆子瞻之所以也在陈府,却不仅仅是陆大夫来为陈夫人看小小的伤寒那么简单——两人是作为好友被二少爷子昂请来帮忙的。 “作为好哥们,上刀山下火海当然两肋刀义不容辞!”顾殛宇一脸夸张的豪情壮志。 只是我们顾大少爷还未将接下来的“下油锅,闯地狱”说出口,就被这好哥们的“小小请求”吓了一跳——陈子昂一脸期盼地道:“子结那天告诉我是去绛荏湖了,你们可以陪我去找他吗?” 顾殛宇的豪情壮志立马被杀得片甲不留。 绛荏湖是出了名的闹鬼湖,最近闹腾得尤其凶。顾殛宇被动物讨厌,自然不喜欢一切动物,连带着讨厌所有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对孔子的话一直只奉行一句,就是不语怪力乱神。 于是,在边上子瞻投来的“大话说过头了吧!”的冷笑眼光中,顾大虾无奈的点了点头。三个人稍事准备,就准备立刻出发了。 当然,还顺便带上了前去调查多起人口失踪案的某官。 当四人踏进湖区的时候,四周果然突然起了雾。雾以一种很愉快的姿势浓了起来,仿佛是歌声一般的具有韵律感。 歌? 对!不是雾的歌声,而是有人在唱歌。干净明媚的歌声,就像呼唤一样令人着迷。 歌声响起的那一霎那,韩大人好像突然在雾里看到了什么,开始情不自禁向哪个方向跑去,顾殛宇抓住了欲跑的子昂,却来不及抓住韩上明。等到一旁的子瞻接过子昂时,我们英俊的配角大人早已跑得没了影儿。 “喂喂,用得着么你!”等到三人离开了一段距离,顾殛宇才摇着仿佛大梦初醒的子昂大叫。 陈子昂依旧是一脸神往的样子。 “你不觉得她很漂亮歌声很好听么?”子昂怅然若失的问他。 顾殛宇顿时蔫了下去。 陆子瞻于是替他说道:“这家伙平时被动物追怕了,刚听到第一个调子就吓得以为是鬼夜哭地堵住了耳朵顺便箍住了你。” 子昂似是回过神来地点了点头,呆望了他一阵,突然笑道:“我看他是平时和你一起呆的太久了,有如此大美人在身边,哪还在乎什么别的烟尘女子!” 的确,陆子瞻本不是用什么清秀可以修饰的人物,温润如玉的时候简直要化茧成蝶,顾殛宇可能早就忘了,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整天惊得只会追着他到处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这家伙骨子里的确是个男的,再加上一定的暴力倾向,保不准就被三天两头入不敷出的顾某人打个包当作“陆大美人”送去青楼了。 顾大少爷一向都是个不注意细节的人,未留意到身边男子头上爆出的青筋,顾殛宇努力做出一副暧昧的姿势靠在子瞻身上:“人家也想啊,可惜小瞻瞻他不愿意嘛!” “……” 空气突然冷了那么一冷,子昂打了个喷嚏。 绛荏正坐在老远外的树上,抬着腿看自己白净的脚丫子,突然就听到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想来我们顾大少爷从此应该明白“杀”的真正含义了。 由于不忍心让我们英俊的配角大人在一千字内就这样龙套了,子昂决定再次以身犯险。(顾殛宇说:“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回去干什么的!?还用得着弄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接着顾某就由于第二次说错了话再次被迫进了雾里,子瞻翻着白眼瞪了他们几秒,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地跟了进去。 陆大美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是顾殛宇的评语。 雾明显褪了些,估计是女孩子发现了他们的再次造访,薄雾的那边明显可以看到女生鲜艳的身影,没有唱歌,正支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三个人于是就明白了,即使不用任何艳媚之术,这个女孩子本身就明艳美丽得如迷香一般。不昧不惑,只是一个斜扬的嘴角一抹狡黠的眼神就忽然的让人心底仿佛漏跳一拍。 当然,三个人此时都明白此刻身处的状况,这样贸然向她跑,是跑死了都到不了的,所以这次大家都没有动。 “女鬼还是妖?”子昂轻轻地问。 “多半是湖妖!”顾殛宇马上回答,依然是那么不靠谱的声音。 “是花。”子瞻揍完顾殛宇,立马恢复了温润如玉的常态。 其实陆子瞻脾气不错,要把他弄得三天两头的暴走,估计也只有顾大少爷这种天才做的到。 顾殛宇还记恨着刚刚挨的拳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呦,你又知道了?你改行做术士了么?” “我是兽医,专门治你这种患有脑疾的猪头。”陆公子瞪了某白痴一眼,脸上挂的明显是 “你真的不怕死吗?”的微笑表情。 顾殛宇显然是被威胁得太多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东张西望了一阵,马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唤了起来:“咦,这是什么小花,居然会开成一条直线?” 子瞻只有皱着眉头蹲下身,看某白痴用手指着的地方,冷着声道:“一年生草本植物,叫白苏。”果然不愧为陆大夫。 “又叫‘荏’。”只有子昂仍旧没有挪开望着女生的视线,“这个湖上,由于温差的关系总弥漫着深深浅浅的雾,一到傍晚,就被落日照得绛红,美不胜收,加上遍地的荏不知为何常年开放,所以取名绛荏湖。” “我突然觉得,那只花妖给来人指了路了,只是所有人都只望着她,并未看到脚下的引路花而已。”顾殛宇站起来盯着向远处延伸的“花线”,难得地说了一句让陆子瞻点头的话来。 远处,绛荏换了个姿势,站在树枝上拍了拍头顶的蜂巢,似乎是说了些什么,然后“呼”地一下跳下了树枝,惊起了一朵雾的浪花。 第2章 花妖(二)在线阅读 第2章 花妖(二) - 第3章 花妖(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章 花妖(三) 虽然第一个冲到树下的人是子昂,然而谁也没看清女孩是怎么跑来的,绛荏就已经跳到了第二个近来的顾大公子面前:“我喜欢你!我叫绛荏,这里的花。” 顾殛宇随即脑袋突然当机二十秒,猛的怪叫一声跳离女生三尺远:“不是吧?又来?!先接近目标再趁其不备出手偷袭吗?” “啊?”绛荏似乎没听明白。 顾殛宇想,以后还是应该随身带着那把防身的匕首。 子昂有点喉咙发干,他用最快的速度想明白了跟殛宇在一起就约等于跟自己在一起,于是调整了心态回答女孩:“自从我认识这家伙就总看到他一会被乌鸦追,一会被什么**鸭鹅绕得难以脱身的,真是奇怪这世界上还有如此‘吸引’动物的人!所以……“ 顾殛宇嘀咕了一句:“所以我才烦动物嘛,谁知道他们怎么都讨厌我!” 抬头就看到雾里渐近的第三个身影。 陆子瞻淡色的衣衫在雾里渐渐清晰,顾殛宇撇撇嘴,在心里接到,你看,他也讨厌我,明明对谁都那么好脾气,只要一跟我说话就发火! “是喜欢。”子瞻带着一贯优雅的出场语气,眼光淡淡流过红衣女孩,“大家都是喜欢你,才会亲近你。” 顾殛宇的眼皮随着这句话跳了一下,没来由地安下心来。 绛荏突然红了脸,低着头不敢正视来人。似乎喜欢的话从这个男子口中说出来比自己表白更让人不好意思。 顾殛宇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没有像平时一样跳起来大声反驳“是讨厌不是喜欢”,子昂正想出声,绛荏突然又抬起了头。 她红着脸似乎是高兴又不好意思地问子瞻:“那哥哥不会不高兴吧?”子瞻干咳了一声,转头望向别处,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咳,你这个丫头啊……” 雾薄了,红衣女孩不见了。没有了妖的湖开始明朗起来,只有早晨傍晚才又笼上那神秘的色彩。 失踪人口一个接一个地回了家,都说自己是在雾里迷了路,湖边的仙女美得像一个梦。 而绛荏住到了殛宇家里。不对,应该说是陆子瞻家,顾少爷不喜欢那个仆人多到每个都面熟却都叫不出名字的大宅子,所以非要搬到陆大夫的竹屋里来。 子昂以最高的频率出现在这里,多数时间都只是努力找着机会跟绛荏说话。 然而故事并没有被happyending掉,我们英俊的配角大人不甘心就这样消失在某一个转行的空当间,终于有一天带兵包围了这片安静的土地。 正当大家都以为韩大人会以“交出绛荏!”开口时,他果然就以这句话开口了。 可惜的是,这几天殛宇已经尝到了有一个女孩子在身边打点家务并且增添生气的好处,于是打定主意反对有人无故破坏。 他和子昂几乎是同时跳起来对着来人大吼了一声:“你说什么!?” 韩上明别过头,似乎努力让自己不看绛荏:“有人在绛荏湖边,发现了陈三少爷的尸体。” “什么?”原本激情澎湃的两个人像突然被点了道一样僵在了原地。 子昂扑过去抓住了对方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哪个陈三少爷?!是不是子结?!” 随即,在韩大人几乎让人看不到的点头当中,所有人一同陷入了巨大的震惊。 陈三少爷——陈子结,陈子昂的弟弟。 绛荏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转头望向身边的陆子瞻:“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子瞻伸出手,了女孩的头。 韩上明最终还是把绛荏关在了他的府里。 在绛荏被关的第二天,陈子昂投案自首承认自己杀了大哥陈常研,并且证明大哥才是杀三弟的凶手,绛荏是无辜的。 陈子昂在公堂上公开受审的时候,顾殛宇和陆子瞻都到了现场,那个前天还笑着开他玩笑的家伙现在跪在堂中央,一字一句平静地交代着事情的经过。 然而顾殛宇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握着拳,正无意识地颤抖。 “昨天傍晚,大哥约我去绛荏湖边,我觉得三弟的死有蹊跷于是问他与此有无关系,他马上承认了自己就是凶手,并且劝我说反正子结是二娘所生,我二人才是兄弟,如此一来,少掉一人平分家产岂不是更好。还说什么干脆就把责任推到绛荏身上,让我也死了心,以后有了钱有的是漂亮姑娘!” “我一时气极就把他推入了水底,谁知我再想去救他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声息……都怪我!毕竟是亲哥哥啊!他一定是摔下去的时候头撞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陈子昂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变成一串哽咽。 他交代得很清楚,英俊的韩上明大人便没有再做过多折磨人的审问,宣判了子昂三天后斩首,便叹着气把他下了狱。 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即算其情可谅,其行仍需接受应有的惩罚。 绛荏在知府府中百无聊赖地走,故事发展到这种境界真是不怎么彩动人,她满宅子的转着,所过之处都开满了一地的白色细小的花朵。女孩边走边想,真是的,如果不是哥哥要我来我才不来呢!不知道这个时候殛宇子昂在干什么。 将近傍晚的时光,却干干的没有半点雾,不知怎么的就让人心情烦躁了起来。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人,背影像极了陈子昂,看样子是向韩大人的房间去了,绛荏又碎碎念了几句,好不容易又重新打起了神跟了过去。 细腻的白花开了满路,绛荏在门口听着屋内两个人的谈话,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哥哥,你说对了,这个韩大人果然有问题。” 很快,三天后子昂问斩。 子昂低着头,蓬乱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神情。他任由人推搡着走上了行刑台,自始至终没有抬起眼再看一看生长了几十年的北阳城。垂下的眸子里暗淡无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多少人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们难道,就不应该再被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顾大少觉得这样很没有道理,却也无法做些什么。 但当顾殛宇在人群外别过头不愿看到昔日好友人头落地的惨状时,刽子手一刀落下,却惊起了非同平常的人群骚乱。 “花?花!” 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殛宇险些被推倒,一把抓住了边上的子瞻。 花? 是的。青绿色的藤蔓缠过刽子手的手和肩膀,鲜艳到张扬的花像谁大笔的泼墨画,那最艳美的鲜红像嚣张霸气的炎川,壮烈而浩荡地奔腾到整个画面,水蓝色的叶如染墨而成的涟漪。 像澎渤的瀑布飞流直下,浩浩荡荡的轰隆声在耳畔化为烟云,那细碎的鲜艳几乎要从空气里溢出来,仿佛一首美得惊人的歌。 殛宇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叹,就看到绛荏轻盈的跳上了台,在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解开了子昂身上的绳子扶他下了台。 回头时女孩狡黠的一笑,在花的背景下竟美得摄人心魄。 而绛荏所看的地方,一个很像子昂的男子跟着舞动在他眼前的白色花朵走了过来,双眼空洞失魂。 赫然正是堂堂陈家大公子,已经被子昂“杀害”了的——陈常研。 众人的表情终于由惊叹变成了惊恐。 第3章 花妖(三)在线阅读 第3章 花妖(三) - 第4章 花妖(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章 花妖(四) 一行人很快回归了公堂,韩大人一副公正严明的脸,一拍惊堂木:“谁扰乱法场!还不给本官一个交代!” 然后就见一个人被从人群中推了出来。 顾殛宇很纳闷地回头:“推我出来干什么,难道要我说‘真相只有一个!’再来一个重复杀人现场的惊人回放吗?” 子瞻一脸黑线,绛荏倒是很激动:“公子上啊!绛荏想看公子慷慨陈词揭露幕后元凶的嘛!” 于是顾某人只有顶着女生的热切目光,回头望向堂上大人:“你爷爷的,你小子以为我们好欺负吗?没有人证物证就直接判死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常研那猪头不是好好的活着吗?为什么还斩我们家子昂?!是不是你们两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怕被子昂发现所以才想赶紧杀人灭口以免横生枝节啊!” 顾大少爷深吸一口气:“说不定你才是终极大坏蛋由于对童年孤独的生活产生了心理影所以见不得他有我这么个好哥们啊!(子瞻由温雅地频频点头突然切换到一声“嗯?”)或者一出生就全家被仇人灭口,一个人过着受人白眼漂流在外的悲惨生活于是心理变态了啊!……” 顾某人还要说什么,被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并动作连贯的将其丢出场外的子瞻及时制止。 陆子瞻拍拍手,回过头看向脸色正变得像跑马灯一样的韩上明大人,微笑着说:“其实,前半部分,他还是没说错的。对吧,韩大人?” 男子微微偏头,温润如玉的笑脸亲切动人,让正在台上与他对峙的韩大人都不由一愣,然而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却隐约闪着蛊惑人心的光,“你是要陈常研大公子来作证呢?还是绛荏呢?” 这盘棋下得不算久。 不过也到了“将军”的时候吧? 绛荏躲在窗口,于是发现在屋里与韩上明说话的,并不是子昂。 “陈大少爷有何赐教呢?”韩大人请对方坐下。 “我一向不爱废话,那么,反正子昂求死,你就干脆给他一死,像你上次教我装死,不也就是为了让那个小子上当吗?那我也不计较你错手杀了三弟的事,等我继承了整个陈家,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绛荏咋舌,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了一出贼喊捉贼的闹剧。 韩上明微微一笑:“陈公子果然演技高超,不过可别忘了计划是我想的,我要的,可不止是一点点‘荣华富贵’而已。起码,我们也该三七分成吧!” 陈大少爷一点头:“好!三七就三七!你三我七,事成之后你要城东绛荏湖的地也给你!”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大人轻轻摇了摇手,表情优雅的像是在品茶,“我是说,你三,我七,”他英俊的脸上挂出一种奇怪的笑,“别忘了,子昂可是在我这儿画押签字了,你可是杀害自己亲三弟的,凶,手,哦!” 陈常研的脸唰的一下变成了白色:“原来你让我演那出戏的真正目的是这个!你!你!……” 韩上明不等他骂出以下的话,不紧不慢温柔地问了一句:“还需要考虑么?” 果然头号反派还是比配角的位置更吸引人吗?…… 子瞻说完的时候,韩上明大人的表情就像中秋月夜闹花灯一样生动了,好半天后,他铁青着脸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换了副表情抬起头来:“那又怎么样呢?你以为这是哪?哼!这里,可是我说了算!” 话尾的傲气还没有扬起来,青绿色的藤蔓就破地而出,“唰”地把韩大人绑得牢牢实实。韩大人还来不及大叫,大朵的鲜艳花朵已经将他覆盖。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簌簌的抽芽声。 子瞻叹了口气,回头望向绛荏和殛宇。 韩上明当然没有事,不过被吓得不敢再出门,被人从花堆里挖出来后马上向上级请求了调任。不过陆子瞻也无法再在北阳待下去,作为毫无背景的外来人口,公然在公堂上与官为敌通常都不会变成重点关注对象。 绛荏哭得红了眼睛,殛宇表情别扭,只有子昂挥着手大声告别。 看着这群热血青年,白衫男子拢了拢背上装满草药的包裹,轻轻叹口气,还是走到顾殛宇身边把他单独拉到角落里。 陆子瞻淡淡地说:“我要走了。” 顾殛宇别别扭扭地回了一句:“我看出来了。”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么?”陆子瞻抚额。 “呃,那一路走好。”虽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跟这家伙混熟的,但总归是青梅竹马,说完全没有不舍得那铁定是假的,不过要真说不舍得,顾公子也说不出口。 陆子瞻突然捏住顾殛宇的下巴。 顾殛宇错愕。 这是演的哪出? “我走了。”陆子瞻又说了一遍,语气强硬,说话的时候狠狠盯着顾殛宇的双眼,好像是透过他的双眸瞪着谁,“你好好照顾你,自,己。” 顾殛宇有那么几秒产生陆子瞻并没有在看着自己的错觉。不过也就那么几秒,眼前的人恢复到温润如玉的常态,幽幽地又叹了口气:“那把你的玉佩送我作鉴别礼物吧。” “……”顾殛宇突然有种前面都是在灌迷魂汤,这句才是重点的感觉。 在陈子昂不明所谓的笑容中,陆子瞻拉着百般不情愿的顾殛宇回来了。 后者一脸被吃了豆腐的小媳妇样。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很名贵,但毕竟也是自己戴了十几年的玉佩,也曾想过要作为传家宝贝的东西,就这么容易拿来送了人,顾殛宇那个心痛啊!(心痛你就拒绝啊……) 而且陆子瞻你这用来交换的是什么,豆子么?脑子里突然浮现“红豆生南国”的诗句,顾殛宇连忙打了个寒战。 陆子瞻把从顾殛宇那要来的龙形玉佩收进怀里,对子昂和绛荏点了点头,走上出城的吊桥。 日头尚未完全升起来,早晨的空气还有些许湿润。 身材纤长的白衫男子回过头来说再见。 那一秒,仿佛有美得像炎川般浩荡大气的花朵从整个背景中开出来。 浩浩荡荡,恍若烟霞。 衬托得陆子瞻姿态文雅,清逸温和,无可比拟的风姿愈发惊世骇俗。 男生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忽然美得妖娆万分。 殛宇揉了揉眼睛。 子瞻还是子瞻,小桥流水也还是小桥流水,他忽然的就有些舍不得了。 数日之后。 顾殛宇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上,突然对一边的绛荏说:“我想看花,你再变点花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于是绛荏就一瞬间在屋内开满了白色的细腻花朵,玲珑可爱。 “不是这种,是那次那种红色的美得吓人的那种!” 绛荏于是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啊?那么漂亮的花我一个小花怎么变得出来!” “那那次是怎么回事?!我眼花?”殛宇吓了一跳。 “你这只猪!是子瞻哥哥嘛!”绛荏一脸崇敬的表情,“我只是只小花,他才是真正的花妖啊!” 他才是真正的花妖。 那一秒,陆子瞻回过头来。仿佛有美得像炎川般浩荡大气的花朵从整个背景中开出来,男生美得妖娆,他微微动唇—— “我等你来找我。” 顾殛宇就觉得,似乎这才是故事的开始。 第4章 花妖(四)在线阅读 第4章 花妖(四) - 第5章 渔翁(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章 渔翁(一) 陆子瞻走后,顾殛宇虽然不愿意,却还是被爹娘逼着重回了书斋。 说到为什么陆子瞻在的时候就可以不去书斋,主要是因为顾大虾借口子瞻先生通晓古今,琴棋书画无一不,然后就背着行囊直接住到陆子瞻的竹屋去“一对一辅导”了。 陆大夫为此不得不往他本就不大的卧室里又添了一张床,子昂对此表示了一定不解,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你不让他跟你睡一张床是担心他对你图谋不轨么?” 子瞻大人含笑回答:“不是,我只是担心他晚上又把我踢下床。” 子昂为此赞叹了很久顾大少的定力。 陆子瞻是什么人?是倾城花妖!睡觉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张完美的脸毫无防备地出现在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正常人都只有猛然清醒倒吸凉气的份儿,天底下也只有顾大少爷会睡得像头猪一般毫无知觉地把人家踹下床了。 对于顾殛宇的“逃学借口”,顾老爷和顾夫人本来是不接受的,在跟陆子瞻喝过一次茶之后态度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变,开始一口一个“你看看人家陆公子”。 既然文采比教书先生好,又不收辅导费,自己儿子又愿意学,夫妇两何乐而不为。 就算是文采没长进,反正顾家也不指望顾殛宇考取什么功名,能够耳濡目染点人家的气度也就够了。 对于如上的“解释就是掩饰”,顾大少只能感叹:“我家陆大美人就是魅力大!”随即换来子瞻大人一撮含笑半步颠。风流倜傥的顾家大少爷只有又“疯”流,又“涕”淌地颠笑了一下午。 现在陆子瞻走了,顾殛宇失去了逃学的借口,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学堂里听那老头子满口之乎者也。 顾殛宇趴在桌子上走神,一边嘀嘀咕咕骂陆子瞻那个没义气的就这么抛弃了他,一边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睡着前,仿佛听到夫子正读着某句诗词。 顾殛宇望着窗外,就在他要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坐在窗下的男生回过头,不偏不倚对上他的视线。 凌厉的脸廓,俊朗的眉目间含着笑,微弯的嘴角带着浓浓的玩味。 男生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口型:“殛宇。” 顾殛宇只来得及模模糊糊想,这人真是好看,就陷入了沉沉梦境。 顾殛宇走在一条小路上,身边是清澈的水流,清晨的浓雾弥漫在水面,看不出是哪里。 这样厚重的雾,只有绛荏在的绛荏湖才有,但他又能明确感到,这个湖比北阳的绛荏湖要大上太多。 透过厚厚的雾气,远远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面对着大湖,一动不动,不知在干什么。 顾殛宇加快脚步想上前看看,他觉得那个人一定是在等自己,那是谁?等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人影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清楚轮廓,他正要放开脚步跑过去,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那个声音轻轻道:“殛宇。” 就像在耳边的呼唤。 顾殛宇猛地停步,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男生泛金色的眸子正对上了他的眼,那凌厉的眼里,是浓浓的玩味。 顾殛宇伸手想拉住那个人…… 顾大少做梦太投入,一个翻身,从本就不宽的桌上掉了下来。原来顾少爷不仅晚上睡觉不老实,连上课睡都可以如此豪放。 课室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小虫,顾大少的脑子里却始终回放着那个声音:“殛宇。”是自己睡着前无意间看到那窗下的人,才会做如此莫名其妙的梦么? 但是,自己在隔着整个教室的情况下,怎么能听到那个声音呢? 就好像是在耳边呼唤。 无比熟悉。 他唤自己:殛宇。 天色尚早,顾殛宇想着那个奇怪的梦,走到半路便打发小虫把书本背回家,自己转悠到了河边上。 北阳城历史悠久,自古因产竹闻名,有山有水有河流,虽然不大,却是非常有灵气的一处地方。因此城中不免居住着很多隐居的奇人异士。 顾家并不算城中大家,却也因着顾老爷鉴定古玩宝物的本事小有名气。 按理说顾殛宇属于纯粹的败家公子哥儿,只知吃喝玩乐,从不见好好跟父亲学习鉴赏技术,几本祖上留下的鉴宝笔记,任取一本放到市场上去卖都是无价之宝,到了他手中就变成了打发时间的闲书。 顾殛宇虽然上学不读书,对于看闲书却是很有兴趣,这主要是因为鉴宝笔记不知道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书中不仅图文并茂,而且每个宝物都会附上相关的神话传说,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顾殛宇研读得十分仔细。 再者他不知为何鉴定宝物准确无比,顾老爷只能欣慰他是少见的奇才,对于他的游手好闲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别人不知道,顾殛宇自己可清楚的很,什么望闻问切的宝物鉴赏技术他是一窍不通,虽说鉴宝笔记是记得,却至今还没见着过笔记里出现的宝物。 他用来鉴宝的,纯粹是“直觉”。 也就像每个人,在看到好的宝物的时候,会觉得它从里到外透着灵气,看到废品就觉得是块破烂一样,顾殛宇在这种感觉方面比一般人更加灵敏。 好的宝物拿在手上,会有一种灵气从接触处往身上涌的感觉,涌得越汹涌,就表示这个宝物越好。这样看起来,竟跟他老爹费尽心思鉴赏的结果一致。 于是顾同学就更加不乐意学那些生涩费劲的鉴赏技术了。 只是,即算知道宝物好,也说不出好在哪里,顾殛宇往往只能以“这个比我家那个白玉麒麟好”或者“这个比沈家那对通宝玉玦略差一点”来作结论,但因为定论快且准,前来找顾殛宇鉴定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顾殛宇沿着河边走,很快就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 这是个很诡异的情况,从自己有记忆起,顾殛宇就在北阳城里撒丫子乱跑,特别是三不五时还要被什么猫狗追赶,早已自认为除了女孩子们的闺房,北阳城内无处不曾踏足。 如今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抬起头来竟然就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了! 顾殛宇腰后,确认匕首带着,他放下心来继续前进。 假山凉亭,绿树繁花,似乎是误走进了谁家庭院。 靠河的地方有块大的岩石,一个渔翁坐在上面,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鱼竿架在身旁的树枝上,手里却是捧着书本。 这样的场景说奇怪也不怪,北阳城里多的是隐居此中的读书人,问题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这个人却是为何披蓑戴帽? 等等!披蓑戴帽? 顾殛宇回忆起刚刚那个梦,浓雾里的人影,怎样都看不清的动作和脸……那个人,不是跟现在一样,正作着渔翁一般的打扮,面对河水,低着头,一动不动么? 虽然并不确定是梦里跟现实诡异的接了轨,但顾殛宇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特别是当此时,顾殛宇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个“渔翁”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书本里抬起头。 顾殛宇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到他慢慢回过头来。 第5章 渔翁(一)在线阅读 第5章 渔翁(一) - 第6章 渔翁(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章 渔翁(二) 一瞬间,顾殛宇仿佛以为自己看到了河神。 那洞悉一切似的目光让他有那么几秒大脑空白。 年轻的渔翁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试探地轻声问:“殛宇?” 声音轻柔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在水里。 顾殛宇被惊得不敢动弹。 披蓑戴帽的“渔翁”,却是不过十几岁的男生,肌肤白得几乎透明,嫩生生似要滴下水来。全然不同于陆子瞻的美丽,这个男生透着一种宝相庄严的仙气,淡淡的五官仿佛要发出光来,点头微笑似乎都要化在包裹全身的光里。 如果说陆子瞻是花妖,这个肯定是河神了! 为什么上课睡觉会梦到河神?顾殛宇百思不得其解。 渔翁微微笑了笑,轻咳几声,然后说道:“我不是河神。” 顾殛宇觉得自己应该是哪筋抽住了,听到男生仿佛是洞察他心思的答话,他却觉得理所应当。 然后顾大虾心理素质极好地点了点头,问了个很不利于建设第一印象的二百五问题:“你不热么?”一句话便暴露了他见到“仙人”的内心忐忑,连一向引以为豪的搭讪都作得极失水准。 “渔翁”又笑了,他把右手从书底下抽出来,伸到有阳光照的地方。 被阳光照到皮肤立即从原本的晶莹剔透开始变黄,仿佛是失水的绿叶迅速出现褶皱,然后渐渐转黑,好像是被火烧过的纸张一般。 顾殛宇终于吓了一跳,他大叫一声:“干什么呀!快收回去!”随即就跳过来抱起男生放到了凉亭里。 男生很轻,薄薄仿佛一片纸偶。 顾殛宇没来由地觉得很心疼,他拉起男生被阳光灼伤的手:“疼么?” 男生点点头,然后静静看着他。 顾殛宇咧嘴:“我还以为你会很优雅的摇摇头,然后一个法术把自己治好的。” 男生“噗”的笑了出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范钦啊。” 范钦呀!很容易记起来! 小时候范府与顾府毗邻,在还没有陆子瞻的岁月里,顾殛宇就一直和范钦上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桥段。 不过范钦是个读书狂,自家里的藏书看完了,就跑来要顾府的看,在顾殛宇还在艰难地认字的时候,范钦早已经“读书破万卷”了,为此他本以为会遭到自家大人数落,不想顾夫人顾老爷都是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 原来我就是理所应当比别人笨么…… 他把这些说给范钦听,后者只是笑:“我们两个属于不同物种嘛,当然不能一概而论。” “难道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河神么?”顾殛宇瞪大眼睛。 范钦就只是笑,眨眨眼睛装可爱:“我不是河神。” 顾殛宇很想说,你本来就很可爱了,不用再装了! 现在想起来,这果然是范钦啊,这么水水的好欺负的样子,如果是陆子瞻,肯定是一句“因为我是人你是猪,当然不同物种!”之类的话。 彼时范钦还不那么怕阳光,除了不太喜欢晒太阳,被阳光直还是不会有什么损伤的。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顾殛宇终于确定这只不是蓬莱仙岛的神仙,放松下来问范钦道。 范钦无奈地耸耸肩:“知道的越多,当然越不能见光。”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保护,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毫无保留暴露在青天白日下。 范钦若有所指地笑道:“如果秘密是有实质的,把所有人埋在心底的事情都放出来,大概会挤破天地吧。” 顾殛宇道:“反正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我没有瞒着你啊,你没有问而已。” “你这是狡辩。” 范钦说可以自己走,顾殛宇还是把他抱回了房间。顾殛宇说:“河边风大,我担心等会一阵风吹来,把你刮到水里去了,我还得下去救你。” 他把范钦放到床上,帮他脱去蓑衣斗笠,然后命人打水。 范钦把手泡在水里,褶皱的黑色终于缓慢转成褐色。 脱去了蓑衣的范钦白得有些不真实,月白色的薄衫使他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团光晕,衣领间露出的肌肤皎洁得可以看到皮肤下的静脉,眸光深邃得像一口深深的暮色里的井。 虽然一样是好看得近乎非人,顾殛宇可以对着陆子瞻肆无忌惮开玩笑,对着看起来一碰就碎的范钦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对此顾殛宇只能感叹是因为自己对小动物没辙。 第二日,顾少爷如往常一般去书斋,在夫子的助眠下美美地睡了一觉。放课后,因为担心范钦,还是去了范府。 这次顾少爷是从正门走的。 在拜见了范家伯父伯母后,顾殛宇熟门熟路走到了后院。 范钦果然又在钓鱼。一如既往高深莫测。 他一直知道这位儿时玩伴很喜欢鱼,不过喜欢到要钓来玩的境界么? 范钦看顾殛宇在那一脸想问又不好问的样子,笑道:“我其实也想晒晒太阳。” 难道你坐在这钓鱼是为了晒太阳?顾殛宇被弄得莫名奇妙,但看男生披蓑戴笠的样子,哪是晒得到半分太阳的样子。 不过他没敢接话,他怕范钦一激动就给他来个现场烤人表演,他自问没那么好心理素质,眼睁睁看好友在面前烤成人干。 顾殛宇等了一会儿,见范钦似乎没有什么收竿的打算,就准备起身告辞了,毕竟顾大少爷虽然无聊,却没有兴致看一个背影看一下午。 不过他刚要起身,就听到范钦开口了:“你能帮我一个忙么?”声音很轻,却很清楚。 顾殛宇吸取上次答应子昂的教训,老老实实说:“你先说,我尽力。” 范钦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他,道:“帮我照顾我的书。” 顾殛宇斟酌了一下,还是很肯定的说了好。 其实这个“好”字做起来并不那么简单。反正肯定不比陪子昂去找绛荏简单。因为范公子的书,简直多到需要建楼存放的地步。 范钦说“照顾”,绝对不单单只是帮他看着书这么简单,这个爱书如命手不释卷的家伙,是想把他的藏书留存后世!范钦很聪明,虽然话不多,看起来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顾殛宇却能确信这个家伙脑子里装着上下五千年纵横千百里,他知道书是文化的传承,所以舍不得让它们漂泊浮生。 只要是智者,便会为这个民族产生一种对书的企盼。 顾大少思考着至少要先在顾府腾个五间房,还要派专人照顾,防范烛火,时不时把书拿出来晒晒以免生虫。 顾大少只是稍微一想,也能想出这其中重重艰难。 事实上,藏书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直接建造藏书楼。北阳虽小,买地建楼也不是一笔小费用。即便有了地,从建楼到书橱的设计都需要明的考虑,从借阅规则到防火措施都要有周密的安排,藏书人需要有超越时间和生命本身的深入谋划,对于如何使自己的后代把藏书的习惯和使命传承下去也须有预先的构想。 不过看着范钦水汪汪的大眼睛,顾殛宇哪能狠下心来拒绝?他想至少先在顾府腾个地方放这些书,尽自己所能,或许一步步终会有结果。 顾大少无法想到的是,只是这看似轻松的一问一答,竟然就是作为世上最古老的藏书楼之一的天一阁的起点。 历史上有过多少藏书家,但在纷繁的战乱和一代代家族的起落中,他们的藏书早已流散得一本不剩。因此,天一阁的存在,恍若一个天佑中华的文化奇迹,在时光的打磨后,愈发神圣庄严不可侵犯。 范钦一向是最宝贝自己的书的,怎么会突然提出要自己代为保管? 这就好像,是知道有什么将要发生一般…… 顾大少想起昨天的梦,突然就觉得范钦这家伙,一定还有好多好多事瞒着自己。 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或者你要找我干什么?我与你的再次相遇,是我误入了你的庭院,还是你带我来的?…… 顾殛宇觉得事情愈发奇怪了。 第6章 渔翁(二)在线阅读 第6章 渔翁(二) - 第7章 渔翁(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章 渔翁(三) 这天顾殛宇刚回到家,未来得及跟顾老爷商量藏书之事,就被小虫拉到了接待求鉴赏的客人们的东侧堂。 前来求鉴的是城中大家,北家。 而需要鉴定的宝物,是一架古琴。 琴看起来很古老,却擦拭得没有半点灰尘,包裹在上好的丝绸里,明显感觉的出曾被心的保护着。 琴头的花纹有些磨损,隐约看的出是两个字,似乎是“宝英”。 琴边垂手而立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自称秦思临,是北家四小姐唯一的子嗣。 北家四小姐的名号顾殛宇当然也听过,不过当然是当坊间奇谈听的,传说北倚小姐歌舞琴棋都是一绝,曾经一时名动四方,与其丈夫配合的一曲乐舞简直惊为天人。 不过如果仅仅是这样就称不上奇谈了,北家四小姐以能歌善舞闻名,却在结婚后再也不歌不舞,只弹奏一架古琴。与丈夫相敬如宾,却终日与古琴说话。 北家的仆人丫鬟众多,传来传去就拼凑出四小姐被琴妖迷惑,丧失心智的传闻。然而其夫君却对此毫无意见,一面平息着谣言,一面帮助北老爷打点北家生意。 偶然一次有人上山砍竹,听到其在竹林间呼喊,喊得却是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来,便给北家小姐的怪异举止又蒙上了一层迷雾。 “我爹呢?”顾殛宇走进来就问。 小虫连忙回答:“老爷说这个他鉴定不了,要你来。” 顾殛宇当下黑了脸,心想这老爷子又玩的什么把戏,就听小虫又道:“老爷说,你要是完成了这个单子,他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顾殛宇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下午答应范钦的藏书事业来,不由地就想这个单子来得好啊,不就是掂量掂量它的灵力么,小菜一碟啊。 顾少爷当下满脸微笑地望向中年男人,过分殷勤的奸笑让人觉得还没买卖就要被坑:“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有礼地点点头:“顾公子好,敝人秦思临。” “哦,原来是秦先生啊,”顾殛宇在心里嘀咕,管你是谁呢,嘴上还是笑着,“不过在下才疏学浅,鉴定宝物只能以与其他宝物比较定论,不知秦先生想与哪件宝物比较呢?” 秦思临摇摇头:“此乃千年古木所造之琴,成琴历史不过40载,敝人所愿,不过唤醒灵琴,以慰家母。” 顾殛宇心说,我这可不是做招灵生意的,正欲随便打发几句送客,秦思临又接道:“顾老爷说,这件事只有顾公子您能做到,家母年事已高,大半生所愿仅为灵琴复原,还请公子成全。”说着就抱拳鞠躬,弄得顾殛宇只好上前相扶。 只有我能做到?顾殛宇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至少在招灵这一方面绝对属于门都没到的新手,如果非要“招”的话,他比较拿手的应该是“招摇撞骗”……难道老爹是要自己随便忽悠人家一顿? “不是我不想,可是我也没办法啊。”顾殛宇撇撇嘴,低低叹了口气,心想我就这么个爱心泛滥的缺点,每天就变着法儿被你们利用,“那我先看看琴吧。” 顾殛宇伸手触琴,却什么也没感觉到。可看秦思临的样子也不像说谎。 虽说树死了应该灵气源头就尽了,不过凭着千年的灵力积累应该也不至于40年就耗得什么都不剩了吧? 顾殛宇顶着秦思临炙热的目光只好在那左右,一边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琴真有灵,你就快点跳起来喊非礼吧!…… 关于灵力的概念是陆子瞻教他的,按陆子瞻的说法,灵力是从深山长灵泉眼中流向天地,成为所谓的天地华,然后被世间万物吸收使用,若是有物件恰好放在利于吸收天地华的位置,年积月累就会使无生命的物体带上灵气。 如果那个物体本来就是有生命的,就更容易成化妖。 吸收了千年灵力的生命体,成为宝物早就绰绰有余了,要想几十年就消耗掉,那有两种解释:第一,它打boss的时候爆能量爆掉了,第二,它成了很厉害的妖,老是玩法术玩没了。 如果是第一种,北阳城应该也不复存在了,那只有可能是他成了,然后消耗掉了。 至于怎么消耗的,什么样的法术才能消耗如此之多的能量,陆子瞻没说,顾殛宇就不知道。 顾殛宇了半天还没有反应,想也想不通,正打算放弃,突然看到了琴头的那个雕花。鬼使神差的,顾殛宇顺着雕花的纹路开始用食指描摹那两个字迹。 “宝英?”他轻轻摩挲。 不对!是……“寒”。 寒什么? “央”? “寒,央……寒央是什么?”顾殛宇边描边问。 “寒央是家母幼时的原名。” 秦思临恭敬地回答。 此时顾殛宇刚好描完最后一笔,听到解释本想抬头回答,忽然,似乎有什么力量扯着指尖,手指像被什么黏住一般停在“央”字的笔末,谁在身后推了他一把,顾殛宇向前一倒,便不醒人事。 千年琴灵和北倚寒央的故事…… “寒央,你知不知道《牡丹亭》杜丽娘的故事?柳梦梅在梦里与丽娘相会,在梦里向丽娘求婚,然后唤醒死去的丽娘,与她长相厮守。”男生笑了笑,那样让人永远都听不够的声音,“只是,不是我来唤醒你,而是你唤醒我。” 北阳山下的竹屋,女孩的笑脸,无边无际的竹林,琴声张扬却寂寞,翩翩公子温雅却伤心的眼。临,我喜欢你。但是这样是不对的。 断成两截的古琴。 别为我难过,树离了本来就是活不长的。 顾殛宇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刚才的梦太纷扰,太伤心,他需要时间来适应。 不要这样好不好?范钦的“谋”还没有搞清楚,那个梦里叫自己的人也还是个谜,怎么又无缘无故知道了北家四小姐传说的秘密?! 他只想仰天哭喊:陆子瞻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他抬起头,正对上小虫崇拜的眼神。 “公子你好了不起!”小虫激动地拉起他的手。 顾殛宇闷闷的想,我干什么了,我不就睡了一觉么?四下张望才觉得不对,房里人太多了,小虫、顾老爷、顾夫人也就罢了,秦思临也在,另外的两位老人,看样子就是梦里的主角——曾经的北家四小姐和她的丈夫秦临,或者叫秦临失更为恰当? “我干什么了?”顾殛宇呆呆地问。 众人都愣了一愣,顾老爷胡子:“哎,没戏看了,散了散了。” 他挥一挥手,潇洒地带着顾夫人一起消失在顾殛宇莫名其妙的目光中。 秦夫人——也就是曾经的北家四小姐,双眸含泪地望着他,走上来交给他一块类似木雕的物件,对他微微行礼。 “北倚谢过顾公子。”随后在秦思临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房间。 顾殛宇持续莫名其妙,他做梦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难道是梦游? 他低头看北倚交给他的木雕,弯弯曲曲的刻字,赫然正是那古琴琴头上的木雕! 得,他不仅梦游了,还把人家琴给毁了。 【琴师·番外】 小虫使劲在边上说着公子你好帅啊,就是最后那句我没懂,一类的话。 顾殛宇一脸黑线地拉过他:“你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小虫惊道:“公子你失忆了?那你还认识我吧?” 顾殛宇抚额:“叫你说你就说,就从我检查那个古琴开始吧。” 原来北家四小姐和她的夫君其实一直都等在府门外,顾殛宇晕过去扑到琴上,把补好的断琴又压成了两段,秦思临便去报告了秦夫人。 “然后夫人他们进来了,你还趴在琴上。你的手指一直有光输到琴头的雕刻上,说来少爷您是怎么做到的?” 顾殛宇用充满“我怎么知道”的眼神白了他一眼,小虫只好继续说:“然后你就醒了,你说,如果要救秦临只能破坏琴头,问秦夫人许不许。秦夫人眼睛都瞪直了,好像你不是人似的,不过你当时真的不怎么像人,全身都在发光呢!简直帅死了!咳咳,我继续。然后你就拔出匕首,把这块木雕整个挖了出来。” 小虫本想吐槽几句,看到顾殛宇一脸费解的表情,只好继续说:“你挖出它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不过闪一下就不见了,北倚夫人顿时就变成了喷泉啊。” “那个人是不是青色衣衫长得很像秦老爷的年轻人?”顾殛宇问。 “长得像不像就看不清了,但是似乎是青色衣衫的,看起来软绵绵要死了的样子。”小虫说得很轻松,顾殛宇就在心里想,我们这一家都是不是人啊,怎么说起怪力乱神的事情就像在说喝水吃饭一样。 但是现在还不是探究自家问题的时候,他明显的觉得自己在昏迷的时候接了个很艰难的任务,现在琴也毁了,感谢也接受了,想推都推不掉了。 “挖出来然后呢?”他继续问。 小虫耸了耸肩:“然后你说你需要去找一个你的好友帮忙,请他们稍等几天。接着你说了一句‘哎呀,他要醒了’,然后就昏倒了。” 顾殛宇满头大汗,这是什么状况?自己有双重人格?不过以前似乎从来没出现过这个情况啊?还是出现过自己没发现? 他紧张地转过头:“小虫我问你,我原来有没有什么时候昏过去醒来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小虫说:“每次醒来都不太一样啊!” 顾殛宇吓了一跳:“具体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做了什么?” 小虫慢悠悠地道:“每次睡之前都不想睡,醒来之后都不想起。” “……”。 第7章 渔翁(三)在线阅读 第7章 渔翁(三) - 第8章 渔翁(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章 渔翁(四) 既然以前都正常,顾殛宇就放心地把这次的人格分裂理解为了“被千年灵木影响导致的突发事件”。 重新回想自己昏倒前的话——找一个好朋友帮忙? 如果非要选个好朋友帮忙,找不着人的陆子瞻当然是最适当的人选,况且又是医生,而且是变态医生!咳,虽然是要给树妖治病,照他本人也是妖来看应该是最适合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不是找不着人么…… 陈子昂?除了成绩比自己好还真没什么可取的。绛荏?那小丫头片子除了会唱歌就不会干别的了…… 顾殛宇越想越困,于是到小虫拿回食物的时候,顾大公子早已昏睡了过去。 起初小虫并没有太在意,不就是没吃晚饭就睡着了么,以前顾公子也干过这样的事——在疯玩一天一夜后。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小虫去叫顾殛宇起床,由轻唤到大喊再到猛摇,顾公子都毫无反应。 小虫终于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奔去找顾老爷。 一觉睡到大中午。顾殛宇闭着眼,哼哼了几声,肚子马上传来一声巨响。 “我有这么饿么?”顾殛宇嘟囔着坐起来,顿时觉得四肢无力,头脑发晕。 “当然有,少爷都有三天没有进食了。”小虫就守在床边上,看顾殛宇醒了马上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少爷先坐着,我去给您拿吃的。” 说着小虫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马上端着吃的跑了回来,看来是一直都备着些吃食,等着他醒。 一边咬着糕点,顾公子一边回忆起来那晚的事:“你说我昏迷了三天?” 小虫点点头,递上一杯茶。 顾殛宇看他红着眼睛,不由心中一暖,了小虫的脑袋:“傻瓜,你少爷我病都没生过,哪那么容易出事!” 小虫被这么一安慰,霎时觉得一肚子委屈,马上放声大哭了出来:“呜哇!少爷你吓死小虫了!虽然老爷说没事,你肯定会醒的,小虫也觉得您肯定会醒的!呜!少爷可是从来没有生病过,突然就叫不醒了……”小虫哭得语无伦次,顾殛宇母爱爆发,安慰了好一阵子,倒弄得像是自己不对了。 顾殛宇虽然本来也不胖,但好歹健康,一顿饭吃了几顿的量很快就恢复过来。一恢复他就开始想起秦夫人委托的事。 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很多,水生木,找好朋友帮忙,当然找“河神”了。虽然不知道范钦到底能帮到什么忙,但先去找他商量一下总是没错的,就算不能帮忙,他那个百科全书脑袋也是肯定能给点提示的。 想好了,顾殛宇就准备动身,小虫却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两只眼睛的红肿还未消除,就又有浓雾弥漫的趋势:“少爷,范家传来消息,范钦少爷病危,希望您能去最后见见他!” 顾殛宇顿时开始思考最近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好哥们一个两个的都要离开他。 顾殛宇来到范家的时候正好碰上大夫出去,范家老爷出去送大夫,范夫人哭红了眼,范老爷回来,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就带着夫人回房间了。 “殛宇?你来了啊。”范钦从床上坐起来,对着他笑。 顾殛宇顿时很火大:“你小子搞什么鬼,突然就病危了!你好歹考虑一下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养大的父母,考虑一下屡次被哥们抛弃的我啊!” 这句话在陆子瞻看来应该有多处可以被吐槽,但是范钦只是摇摇头,他白得仿佛多说一句话就要乘风飞去。 “我会陪着你。五行君都会陪着你,别害怕。”他轻轻地说,声音虚弱到仿佛掉在地上会碎成冰晶。 顾殛宇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无奈地抚额冷静了几秒,然后长舒一口气,决定还是跟他说说秦夫人的事。 顾殛宇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一件一件跟范钦说了,后者一直静静地听着,看到顾殛宇说完了,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眼睛。 顾殛宇捏捏他的鼻子:“不要装可爱勾引我,你知道我很经不起勾引的。” 这句是他故意开玩笑。范钦却似乎很开心:“真的?呵呵。”随即却猛咳了起来。 顾殛宇在心里想,还是不能跟他开玩笑了。 不知道为何,他看到这样虚弱的范钦觉得很心疼,却没有很伤心。 也许,我们总是会不由自主缺少一种眼前的人要离开自己的觉悟。 “那你觉得要怎么办呢?”顾殛宇虚心求教。问完却有点后悔,他在这使劲讲话,为的就是让范钦少开口。那种化在风里的虚弱声音,他听一次心疼多一点。 幸好范钦并没有开始长篇大论,他说:“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让人不省心。” “我明明很乖。”顾殛宇扁扁嘴。 范钦笑道:“你呀,有他在,我不担心。” 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却又好像在透过他的眼睛看别人。顾大少学着范钦猛眨眼,他的眼睛本来就又大又黑,这样的动作少了范钦的可爱,反而很是滑稽。 范钦掩嘴笑道:“你再眨我就晕了。”然后又指了指挂在床前的斗笠,“你带我去河边吧,我教你救秦临。” 于是顾殛宇就在忐忑不安中把范钦抱到了河边,尽管往他身上披了丝被,把范钦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顾殛宇还是不敢松手。 “把那块木雕含进嘴巴里。”范钦轻轻靠在顾殛宇耳边说。 “什么?” “那块临的木雕。”范钦从被单下伸出手,将顾殛宇收在腰带里的木雕拿出来,然后抬起手放进他嘴巴里。 白皙的手臂暴露在阳光下,瞬间变得褶皱褐黄。 顾殛宇惊叫了一声。 范钦马上用手指按上他的嘴唇:“你要是咬坏了它,秦临就死定了。” 顾殛宇忍着呼喊把范钦放到大石块上,腾出一只手抓住他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臂,然后努力想将他塞回丝被底下。 范钦无力地笑了笑:“可能有点不舒服,为了临忍一下吧。” 随即,顾大少还来不及对这句话做出任何理解,就感到前一股力把他往前一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范钦带到了河里。 这是怎么回事?范钦要害自己?不对,他是跟自己一起下来的! 范钦不能晒太阳!他突然想起来范钦微笑着跟他说:我其实也想晒晒太阳的。 顾殛宇你这个白痴!范钦这是自杀! 脑子里挤满的问题尚来不及思考,汹涌而来的水就溢满了他的口鼻。他想张口呼救,突然想到木雕还在自己嘴里。 不远处的范钦,安静地幽幽下沉,清澈的双眼望着水面的阳光,温柔的微笑漾在波光中,白皙的皮肤晶莹剔透,仿佛是要融化在水里。 顾殛宇愣了半晌,终于抑制不住开始扑腾。 然而他却觉得自己越沉越深,水平面越来越远,四周也越来越黑,这条河有这么深么?他幽幽地想。 模模糊糊间看到范钦游了过来,拉过他的衣领,吻上他的嘴唇。一股清凉沁入嘴间,带着薄薄的氤氲着水汽的灵气,注入了他口中的木雕里。 “天一为水,水生木,长灵泉眼灌其灵力。”呢喃声萦绕耳畔。 忽然间,木雕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猛吸他的灵气。 范钦放开他,对他温温一笑,眼前只冒过一个水泡,顾殛宇艰难地眨眨眼,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 细细的水泡包裹他曾经所在的位置,仿佛是那个人真的融化进了水里。 木雕开始发出翠绿的微光,顾殛宇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在被人抽干,头脑也越来越不清晰,他突然醒悟这样不行,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挂了。 然后顾大公子就开始死命的扑腾。 木雕发出的光越来越亮,渐渐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双模糊的眼睛,唇上的触感也越来越明显,他甚至感觉到有人环住了他的腰。 就在他以为是范钦的时候,那双逐渐清晰的眼睛幽幽地睁开了。 绿色的眼眸,带着茫然的神色。然后仿佛是突然意识到二人现在纠缠的情况,松开环抱着顾殛宇的手臂,猛的推开了他。 “秦临?” 顾殛宇被推得猛呛一口水,随即发现口中的木雕不见了,水面就在不远的上方。 他几乎是用尽所剩力气地往上一蹬。 手刚伸出水面就被人握住,将他向上拉去。 透过与水面薄薄的距离往上看,岸上的男生不偏不倚对上他的视线,凌厉的脸廓,俊朗的眉目间含着笑,微弯的嘴角带着浓浓的玩味。 稍有些霸气的笑容,但是很好看。 他突然想起范钦说的话:“你呀,有他在,我不担心。” 你是谁?他是谁?我又是谁? 谁来告诉我?……。 第8章 渔翁(四)在线阅读 第8章 渔翁(四) - 第9章 青衫(上)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9章 青衫(上) 顾殛宇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绿。 斑斑驳驳的光点透过树隙落在他的眼皮上,把原本静谧的夕阳扰得光怪陆离。 他眯着眼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溺水,又在淹死的前一秒得救了。然后似乎是突然记起什么,他猛地坐起来:“范钦……” 当然没有听到那个想象中的回答。 此时他就躺在下游河边的大树下,下游的河水平静地泛着波光。 慵懒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青衫绿眸的男生打了个哈欠,似乎是等了太久所以不小心睡着了:“哈,啊,你醒了啊。”声音却是出人意料得动听。 顾殛宇愣愣地望着水面,晕倒前的画面混乱在脑海里,突然就变得一片空白。 “哎呀呀,你淹傻了么?”那人伸出青葱玉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 顾殛宇就在心里默默想,用那么水灵灵的范钦换这么个白痴可真是不值得。他渐渐平静下来,虽然想不明白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却能明确知道范钦不在了,眼前这个人就是琴师故事里的秦临——千年古树幻化的妖灵。 范钦最后的行为应该不叫自杀,而是救人。 也许是潜意识里早就知道范钦会不在,也许是透过水沐浴着阳光的男生温柔而满足的表情,让他觉得范钦的离开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是你救了我?”顾殛宇偏过脑袋看男生。斑驳的熹微模糊了他的表情,晚风拂动交头接耳的河道树,树下,薄衣轻衫的男子显得愈加风度翩翩。 男生懒懒地一笑:“如果我有那个力气,就不会呆在这等你醒来了。” 稍显低沉的声线意外得清澈动人,声音里仿佛有某种潜在的力量,可以把人吸进那早已淡去的尾音中。如果不是此时此地,不是在范钦死去的打击下,顾殛宇自认不能在这样有磁力的音色中保持镇定。 果然,这就是那个魔音琴师,随便一开口,都能叫半个北阳抖三抖。 稍愣了一会儿,顾殛宇这才想起,秦临的灵力早就几乎没有了,为了不让自己消失,他把仅剩的灵力锁在琴头的木雕上就陷入了沉睡。 但是这些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自己也没有觉得有半分不妥? 顾大少甩头抛去这些混乱的问题,虽然明知应该得不到答案,还是轻轻问了一句:“范钦呢?” “啊?”男生挑眉,似乎没有听明白顾殛宇的问题。 早该料到这样的回答,顾殛宇轻轻叹了口气,接下来却听到男生继续说,“你说川君么?川君不是在你后面么?” 顾殛宇吓了一跳,转过身去。 穿北阳城而过的碧川静静流淌,从看不见的远方而来,往到不了的远方而去,小小北阳岸就像沿途的风景。 甚至无意多做停留。 顾殛宇有些怅然,以为是他听错了:“不是河川,我是说救了你的那个人,和我一样掉下水的范钦。” “哦。”男生慢悠悠地回答,“川君的皮囊啊,昨天下葬了。” 顾殛宇愕然地抬头望他。 这句话爆点太多,皮囊?昨天?下葬?这么说自己昏了四天? 顾少爷突然就觉得自己饿了。 看着自家少爷伸手去添第五碗饭,小虫即无奈又欣慰:“少爷,您这么吃下去肯定会撑着的。您还是先跟小虫说说您这几天去了哪里,休息休息再继续吧。” 顾殛宇放慢了扒饭的速度,道:“在两棵树边上睡了四天。” 自己靠着一棵,秦临是另一棵。这句话说得分外诚实!嗯!话说回来,要是说真话,估计没人会信吧,恐怕还会被当成杀人犯关起来?不过好像现在北阳正处于无人管理状态(韩大人仍旧抱病在床)应该没什么危险…… 顾殛宇一边走神,一边跟小虫对答。 “少爷您别调侃我了。” “我没调侃你。” “……” 顾殛宇抬头,又看到小虫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他无奈地放下筷子小虫的头:“好啦,说说我不在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呜,小虫在找少爷……老爷说不用派人找,您自己会回来的……呜,所以就只有小虫一个人在找少爷。呜呜,老爷说您是因为范公子死了难过,所以一个人躲起来哭去了。”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又提起顾殛宇的伤心事,连忙捂住了嘴。 顾殛宇又拿起了筷子,捧着碗对小虫做了个鬼脸:“本少爷会哭么,就你这小子会动不动哭鼻子!” “是,少爷不会哭鼻子,呜呜……” “好啦好啦,不哭了,小虫乖。” “呜呜……” 范钦下葬了,作为好朋友的他居然没有参加葬礼。据说尸体是在府后河里找到的,透过水照的阳光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范钦在去世的那一刻笑得无比安然。 不过由于顾老爷放出的“传闻”,并没有人责怪第五天才姗姗来迟的顾殛宇。 顾殛宇上过香就匆匆离去了。 做这一切只是因为需要合规礼仪,在他心底,那个白得透明的家伙从来没有离开过,秦临不是还说他就在河里么?顾殛宇也情愿相信范钦是化在河里了,也许下次自己下河游泳,还能闭着眼牵到他的手。 顾殛宇离开范府就去了北府。 站在朱红的大门边等待门童传递消息,他轻轻握紧手中的木雕。 说实话他并不想把秦临“还给”秦夫人。 虽然自从他离开大树,秦临就再没出现过,但他总有一种“秦临的生命里还含着一部分范钦”的感觉。 不过光凭感觉,他也不能霸占人家的东西。况且顾大少爷虽然常常耍无赖玩招(尤其是跟陆子瞻打赌的时候),还是说话算话的。 秦夫人很快在秦思临的搀扶下亲自迎了出来。顾殛宇还没想出“合理占有他人物品”的恰当理由,就不得不抬手问礼,跟秦夫人互相客气着进了里屋。 等在厅堂中坐定,顾殛宇虽内心挣扎,还是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捧出了木雕。 “那么,是‘修复’好了?”秦夫人轻抚着木雕,声音中有些微的颤抖。 “如果是问灵气,应该是‘修复’了。”顾殛宇面上答得有礼,心里一如既往腹诽:反正是死不掉了。 “但是,他要怎么出来呢?”秦夫人握住木雕,抬起头来问顾殛宇。 岁月已在她的眼尾鬓角留下了痕迹,但北家四小姐的气质和风韵,仍然留在那一低头一扬眉里,即使是位老妇人,也是很雍容典雅的老妇人。 岁月平添的不只是沧桑,更是成熟。 顾殛宇装傻道:“哪个他?”毕竟怪力乱神不是所有人都能安然接受的。 秦夫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摇摇头难掩满脸失落。 第9章 青衫(上)在线阅读 第9章 青衫(上) - 第10章 青衫(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0章 青衫(中) 顾殛宇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把木雕要过来,只得先从长计议,起身告辞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殛宇就先告辞了。” 秦夫人点了点头,顾殛宇就准备往外走。才走没几步,突然听到身后秦夫人的惊呼声。 他回头,就见木雕掉在地上,秦夫人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夫人还有事么?”顾殛宇微微皱眉,不是要他赔琴吧。 秦夫人摇了摇头,立即又点点头:“他,他会跟着你走。” “什么?”顾殛宇被她弄得有点不着头脑。 秦夫人指了指地上的木雕。 顾殛宇似乎有点明白了。 “秦临你搞什么?”顾殛宇没好气地问,随即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秦夫人的脸色在这句话后迅速从不可思议到闪烁着希望,再到泪如泉涌。 顾殛宇很恼火自己装傻失败,这下好了,现在再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很像白痴?他很无奈,不过现在他真的是啥也不知道了。 要怎么办?把木雕泡在水里会不会有用?或者再亲他一下?(你是以为秦临是睡美人还是自己是青蛙王子?) 正当顾殛宇在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木雕震动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命令:“你先过来。” 果然就是那天树下青衫男子的声音。 秦夫人的眼泪流的更澎湃了。 顾殛宇上前两步站到木雕边上:“我过来了。” “捡起来。”木雕的声音就像没睡醒。 顾殛宇很老实地把木雕捡起来。 什么也没发生。 连秦夫人都停止了哭泣,一脸期待地望着顾殛宇。 顾殛宇顿时觉得很囧:“喂,你不是耍着我玩吧!” 似乎是木雕里的人刚刚一直憋着气,好不容易喘了过来,马上接到:“谁有力气耍你玩啊,现在走到阳光底下去。”这次声音明显清晰有力了许多。 顾殛宇狐疑地望了他一阵,终于顶不住秦夫人期盼的目光走到了阳光下。 天气很好,阳光不那么炙烤,却依然十分有力度地落在每个人身上。顾殛宇捧着木雕晒了大概十来分钟太阳,就在他以为秦临在耍他准备撒手不干的时候,木雕突然开始发出微微的绿光。 顾殛宇于是又耐心等待了十分钟。 见木雕还是只能发绿光,充其量就是光亮大了一点,他终于忍不住抱怨:“你这是故意折腾我吧?” “我没要你站着啊。”木雕似乎晒太阳晒的很舒服。 于是就演变成了顾大公子躺在北府偌大的院子里晒太阳。 在他身边,秦夫人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绿光越来越盛的木雕,早已恢复了冷静典雅,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顾殛宇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秦临聊天:“你怎么不吸我灵力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反吸我就很好了。”秦临懒懒地答。 “那上次怎么可以吸我的?” “你要是有某种感情强烈爆发,就会往外释放灵力。上次是以为川君死了吧。” “所以不是你吸的,是我在放喽?”顾殛宇沾沾自喜,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受害者,“那么第一次可能就是因为我看了北倚小姐和你的故事,感动得昏了头。” 一边的秦夫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身体微微一颤。 “什么第一次?我醒来不就水里那次么?” “第一次的时候你还是晕着的。”顾殛宇耸耸肩。 “就算是这样吧,我跟哪个小姐有什么故事了?” 秦临还是懒懒的声音,但这句话说完,秦夫人愣住了,就连顾殛宇也愣在了那里。 “你说什么?”顾殛宇跳起来,举着木雕像是质问的样子。 “啊!”秦临小小的惊叫一声,然后明显可以看到有光从顾殛宇手中涌到木雕上。一片绿光笼罩了顾殛宇的双手,薄衣轻衫的男子身影逐渐清晰,然后不等顾殛宇反应过来,就被秦临猛的推开了:“你傻啊,这样抓着我是要等自己又晕过去么?!” 顾殛宇想起前几次的经历,虽然晕过去并不难受,但醒来后饿得真是不舒服,况且他再晕过去,小虫不知道又要哭多久了。 平静下来后,顾殛宇瞥了一眼秦夫人,后者也已经由一愣转为平静。 顾殛宇叹口气:“你记得自己为什么叫秦临么?” 一派风雅的男生摊摊手:“我记得自己叫‘临’。似乎是原来经常做梦,梦里的人叫我这个名字。或者是我乱编的?嗯,也有可能。”临有些类似自言自语地说道,随即抬起头,“这有什么嘛,一千多年这么多事,我哪记得这么多。” 顾殛宇还想说什么,被秦夫人阻止了。 那天晚上,秦夫人为他们弹了一曲又一曲,沉寂已久的北家在40年后,终于又缭绕起潺潺琴音,不知是因了岁月的沉淀亦或是今宵夜色的衬托,那原本不大的琴音突然变得无比悠远,仿佛一圈圈扩散着,传遍了北阳每一个角落。直到原本就体力不济的临沉沉睡去,又变为一片木雕,秦夫人才收起琴,满足地叹了口气。 “夫人?”顾殛宇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夫人轻轻拿起椅上的木雕,没有回答。顾殛宇正想着是不是该悄悄先走,不过秦临似乎想跟着自己,不知道这样走了好不好,就听秦夫人缓缓开了口。 “他就是个大骗子。”秦夫人微微笑,细细摩挲 木雕上不算致的刻字,温柔的表情像是注视着心中的珍宝,“但是,其实一直都是我在伤他吧。”老人微微抬头,目光投进了悠远记忆,“人生呀,短短几十年,说过爱了,知足了。” “但是……”顾殛宇还想说什么,被老夫人制止了。 “我也只是想再见见他,知道他还好,我满足了。”她顿了顿,继续道,“要他记起又有何用?我尝过分离之苦,不想他几年之后,又要为我的离世而伤感。”老人叹口气,“与其让他一直伤心的记着我,不如忘了来得安然。”。 第10章 青衫(中)在线阅读 第10章 青衫(中) - 第11章 青衫(下)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1章 青衫(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顾殛宇原来只以为,相濡以沫或许令人感动,而相忘于江湖则是一种境界,能够学会忘记,能够说出放弃,是一种坦荡旷达。 但原来还有这一种知足,知道你确实真的喜欢过我,便已安心。不是放弃,亦不会伤感。 我若爱你,便和你无关。 这一刻,走在回府的路上,手上的纸灯发出微微亮光,顾殛宇想象秦夫人的心境,霎那间,觉得天地经纬不过吞吐,轮回转世不过眨眼。 时光聚散,日月轮回,却比不过此行短暂停留的景致盎然。也许爱情与幸福无关,只是深藏在心,间便宽容盛大;若你安好,便已觉满足。 这是顾殛宇此生第一次体会如此怆然而温暖的知足。 他被深深震撼了。 突然口开始发出绿光,随即化成打着呵欠行走在他身侧的青衫男子,男子摆摆手,无奈地道:“大晚上的爆什么能量啊,你看你爆醒多少人。” 墙角的藤蔓迅速地往上蔓延。墙头的枝丫伸了出来,夏末本将枯萎的花儿又一次明艳动人。几只麻雀不知从何处飞来,绕他飞了几圈,停在他的肩膀手臂上。一只黑猫跳下墙头,凑到顾殛宇脚边,用尾巴绕着他的一条腿,“喵喵”地讨好着。四下里的**犬似乎都突然被什么惊醒,巷道里一片嘈杂。 “吵死了!”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殛宇回过头去。凌厉的脸廓,斜挑的眉,帅气而霸道的眼神。 如果说陆子瞻有一种全身蕴含着大气的从容,这个人就有一种全身喷发着气势的气场。君临天下,相较前者纳万物于握拳之心的深厚,后者更多的是凌厉的嚣张。虽然同样是让人不到底,陆子瞻是深厚成神秘,眼前这个人则是霸道成自然。 男生不算大声的一句话,四周立马安静了下来。 顾殛宇有一瞬间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但这个心思只是一闪而过,前面的房门打开了:“怎么了?” 是沿途普通的农户,因为听到声响出来看看。 顾殛宇回过头来喊道:“张叔,是我,呵呵。” “殛宇少爷啊,没事儿就快回去吧,大晚上的还是别一个人在外头呆久了!”看多了顾殛宇所到之处**鸣狗吠,左邻右舍都见怪不怪。 “好,这正要回去呢!”顾殛宇应付了一声,再回头,便没了那男子的身影。 顾殛宇和秦临继续往回走。秦临既然醒了,就干脆出来晒月光。 两人各想心事,一路无言。 回到房间,顾殛宇舒舒服服泡了个澡。隔着一个屏风,秦临坐在沐浴着月光的窗棂上喝酒。 顾殛宇想说点什么,几次张张嘴又闭上了,房间里只有断断续续响起的水声。 几杯酒下肚,秦临哼起一首曲子,悠扬而喜悦,像是婚庆的歌。 “你在想什么?”顾殛宇破坏气氛地问。 “……”秦临继续哼着,没有理他。 “……你真的忘了么?”顾少爷突然严肃了语气,轻轻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歌声随即停了。 半晌,却还是没有人回答。 顾殛宇默默腹诽,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呃?怎么这么安静!然后突然醒悟——对了,他是块木头…… “你每天带着把刀干什么丫?”身边很近的地方突然传来清亮的女声。 顾殛宇愣了几秒,转过头就看到离他鼻尖不到三厘米处女生水灵灵的大眼睛,接着就不由自主发出了尖叫:“哇啊!!!” “少爷!出什么事了?”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就听到小虫在外面猛敲门。 “没事!”顾殛宇回答道,“我练嗓子。” “……” 等小虫走远了,顾殛宇松开捂住绛荏嘴巴的手,飞快地从她手里抢过衣服盖住自己,凶巴巴地对她吼:“你干嘛!你没看到我在洗澡么!你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我又没碰你嘛!”绛荏撇撇嘴。 “但是我在洗澡!你怎么能就这么随便闯进来了!”顾殛宇很是恼火。 “我没有闯啊,又没人拦我!” “你……”你视门为无物么……顾殛宇稍感无力。 “再说临哥哥可以在这,为什么我不可以!”绛荏委屈地撅起小嘴。 “他是个男的!”顾殛宇挺了挺膛。 “植物是雌雄同体的!”(孩子你生物学的真好……) “……”顾殛宇更无力了。 “看吧,临哥哥都嘲笑你了!”绛荏朝顾殛宇吐了吐舌头。 “你哪只耳朵听到他嘲笑我了……” “他心里嘲笑你了,我听到了。”绛荏坚持。 顾殛宇顿时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讨好似的凑了上去:“你听的到别人心里想什么?” 绛荏点点头:“属相近就听的到。比如我的属是混土和木,临哥哥是纯木,就可以听的到。” 顾殛宇来了兴趣:“那我的属是什么样的?” 绛荏看着他挠了挠头:“很复杂。” “跟谁比较相近?” “嗯,差不多跟猪相近一点吧。”绛荏认真地说。 “绛荏,”顾殛宇和蔼地了她的头,“以后不要跟陆子瞻那种坏孩子玩儿,会被带坏的……” “……” “那临哥哥现在在想什么?”他不依不饶。 “刚刚在唱歌。”绛荏认真地听了听,“现在换歌了。” “换成什么了?” “左手一朵花,右手一只猪,身上还背着一个大酒壶,呀咿呀咿得儿喂。” “……”秦临你不要还没见过陆子瞻就被他带坏了行么…… 好不容易摆脱了绛荏,顾殛宇躺上久违的床铺。秦临变回木雕,被顾殛宇泡在水里放在窗台上。 “秦临我再问你个问题好吗?” “……”难道我说不可以你就能闭嘴么…… 顾殛宇自动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你说我要是有某种感情强烈爆发,就会往外释放灵力?” “嗯。”声音从水下传来,闷闷的。 “那要是我很想一个人会怎么样?” “大概那个人会被吵得睡不着觉,或者一直梦到你吧。” “哦。”顾殛宇的嘴角扬起一个奸笑,心情很好地道,“谢谢啦,晚安。” “……” 然后顾殛宇就开始默念:“陆子瞻陆子瞻陆子瞻陆子瞻陆子瞻陆子瞻陆子瞻……” 善良的木神很无语,可惜他今晚没有解救他人的心情。 不想让你担心,不想让你再重拾那份终究是悲剧的爱情。我宁愿选择做坏人,哪怕被骂被记恨,好过让你再一次体会彻骨的分离。 我会记着你,想你,爱你,一直在你身边。 我没有骗你。 竹轩的淡屏障浓墨勾竹兰, 琴声引风阑散落满地呢喃。 隔几朝代几回锋的细布青衫, 薄袖边蜓停涟漪泛。 林影踏回廊似丹清水墨染, 叶落心情外檀香一缕冉冉。 抬手弄素音三转停了风声懒, 细落弦惊得云低缓。 水声潺潺,苔侵石井楚梦南。 碧乱寒寒,眉下雨歇栏外船。 凉弦染染,惹帘凭阑倚晴銮。 清月斑斑,晓音透锦初看。 旧月依然,梨花乱,此情不淡人已散。 第11章 青衫(下)在线阅读 第11章 青衫(下) - 第12章 流蠡(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2章 流蠡(一) 秦临跟着顾殛宇回家的第二天,北家送来了丰厚的报酬。顾殛宇适时向老爹提出给范钦建藏书阁的要求,然后被驳回了,理由是范家已经开始自己着手“天一阁”的筹建,顾殛宇乐得在一旁打下手。 看着同样在工地转悠的范家二少爷,顾殛宇不由在心里默默想:“你看,本不用托付我,还是有很多人替你惦记你的宝贝们的。” 顾殛宇每天到处打酱油,偶尔天气不佳,他就去学堂睡觉。 在学堂,他又一次见到那晚张扬凌厉的男生,眉目含笑意味不明。 如果说第一次看到是因为快睡着了不记得,第二次是在水里没看清,第三次是天太晚没认出来,那这一次终于看清楚了。男生依然坐在窗下的位置,对上他的视线后露出的又是那仿佛是恶作剧前的表情,让顾殛宇不由地觉得背脊一颤。等到他想细致研究这笑容里的含义,男生已经转过了头去,继续看着书本了。 顾殛宇拉拉前面子昂的衣角,悄声问他:“窗下面那个是谁?” 子昂回过头看了一眼,悄声回答:“沈言,还被绛荏骗过的。” 不过怎么想都觉得那不是一张会被绛荏轻易骗到的脸。顾殛宇还想再问,头上突然一疼,随之而来“砰”的一声。 夫子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边叉着腰收回刚刚敲他的书,一边咬着牙说:“顾殛宇,你要是来睡觉也就罢了,请不要影响他人,不然大可不必来了!” 顾殛宇觉得他其实是想说:“大哥,您能不来就还是别来了吧!” 外面还在下雨,顾殛宇暗暗吐了吐舌头,无奈地开始跟夫子赔不是。 重新开始上课后,顾大少爷百无聊赖,在继续玩了一小阵“念力折腾陆子瞻小游戏”后,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瞌睡虫的召唤,很快就神游天外去了。 第二天终于雨过天晴。 一大早顾殛宇就去了天一阁的工地转悠。藏书楼最忌明火,“天一”二字,便取自《易经》中“天一生水”之义,以祈避免火。 天一阁建在月湖之西——绛荏现在优哉游哉地住在陆子瞻留下的竹屋里,失去花的绛荏湖没有了浓雾遮掩,开始像普通的湖一样留云映月,很快就被以感官优先的老百姓们改名为了月湖。 顾大少本来只是打算来看一眼,不意外地又遇到了范家二公子,范乾。相比于范钦的弱不禁风,这位范家二公子倒更像是哥哥,光块头就比范钦大了一倍。 顾殛宇在小时候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时还好好嘲笑了他一顿。“饭钱”?虽然顾殛宇觉得,他没有单名叫一个“剑”字已经很好了,但自此以后每次见到他,顾殛宇都会觉得自己肚子饿了…… 说是工地,其实还没有开建,这块地是陈家的,现在范家只是在做着建造前细致的勘察测量工作,同时和陈家商讨土地买卖的事宜。 顾大少到的时候,范乾正跟工头讨论完毕,远远看到顾殛宇便走了过来。 范家这位二公子是有名的少年武将,虽然还未正式参加科考,但顾殛宇一直觉得他的未来肯定一片光明。然而身为武将之才的范乾,最崇拜的却是文弱书生的哥哥。在他看来,自己再勇猛再有力,能做的也只是以一敌百,哥哥却是运筹帷幄怀天下,这才是真正的王者霸气。 顾殛宇从不觉得范钦身上有所谓的“王者霸气”,只是沾了范钦的光,这位弟弟从小也对他兄长相称,礼待有佳。 寒暄片刻,范乾正色道:“殛宇兄,有一事在下认为还是应当告知你,家父念家兄怀将相之才却英年早逝,故命我更为家兄之名,以替其舒展抱负。” 在成年前即去世的孩子,由次子继承家谱名字的例子也有所闻,想来应该是范乾敬仰哥哥才华,为其可惜,才请命继承“钦”字,希望能继承哥哥的意志,为范家早逝的长子继续书写人生。 但顾殛宇就是怀疑,范乾是因为自己的名字谐音得很诡异,才借机会改成哥哥的名字的。 况且顾殛宇可不认为改个名字就是替范钦活下去了,在他心目中,那个白得透明却仿佛通晓一切的家伙,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顾殛宇跟“范钦”文绉绉对答了几句,觉得不讽刺不调侃正经说话真是累死人,正想找机会开溜,突然意识到有灵气在一阵阵往他身上扑,似乎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顾殛宇仔细感受了一阵,发现灵气来源是范钦的前。 有意识的宝贝就是妖怪了,就算不是妖怪也有妖力。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顾殛宇实在没兴趣斩妖除魔,会被吸引注意力也是因为旺盛的好奇心,正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无视掉,范钦似乎是经顾殛宇的目光提醒,想起了什么事。 “对了,今天收拾家兄的书房,发现一枚不知名的宝物。”范钦低头掏着,“正想着什么时候拿给顾老先生看看,刚好殛宇兄在这,我就少跑一趟了。” 不知名你怎么知道是宝物?顾殛宇一边腹诽,一边接过范钦手上递来的东西。 光滑透明的质地,流云漓彩,一颗无暇的水滴在其中流动。一瞬间,顾殛宇只觉得间溢满悲伤,仿佛是积淀了千年的历史,如泣如诉唉唉低惋,凄凄切切的呼喊萦绕在间,只是憋闷得人心酸疼,不得抒发。 顾殛宇当即像是被烫了一样把宝物扔回范钦手里。 范钦想说什么,但看到顾殛宇突然变得惨白的脸,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没事,殛宇兄不识得也是情理之中,我改日再跑一趟顾府就好了。” 顾殛宇撇撇嘴。 “那么今日就先告辞了。”范钦拱手。 “流蠡。”顾殛宇轻轻吐出两个字。 “什么?”范钦没有听清。 “这是流蠡。传说中含着西施泪的流蠡!” 他脸色微微发白,声音也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被那怨气煞到还是激动过度导致。 顾殛宇觉得自己真是没白活!竟然真的看到鉴宝笔记里的宝物了!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怀疑顾家大名鼎鼎的《鉴宝笔记》其实只是一部类似“宝物山海经”的青少年读物,用来提高顾家子孙学习鉴宝的兴趣的……晚上回去可以跟老头子炫耀了!但是这宝贝可真的是怨念深重啊…… 流蠡就是传说中琉璃的祖先。其间还夹杂着范蠡和西施凄切哀婉的爱情故事。 琉璃,相传是公元前493年范蠡督造王者之剑时所发现的。 范蠡以为这种物质是天地阳造化所能达成的极致,于是将其随剑一起敬献给越王。越王感念铸剑之功,原物赐还,还将这种神奇的物质命名为“蠡”。 之后范蠡遍访能工巧匠,将“蠡”打造成一件美的首饰,作为定情之物送给了西施。同年战事起,越大败。西施被迫前往吴国和亲,离别时将“蠡”送还。 传说中,西施的眼泪还滴在这“蠡”上,天地日月为之所动,至今还可以看见西施眼泪在其中流动,后人称之为“流蠡”,今天的“琉璃”就是这个名字的谐音,并由此演变而来的。 顾殛宇和范钦在茶馆二楼要了一个小隔间。 范钦有点莫名奇妙,刚刚在月湖边上,顾殛宇很肯定地说这块宝贝是传说中的“流蠡”,但是转背又改口说自己也不确定,要再研究研究,于是就拉着自己到这个茶馆来了。 此时的顾大少爷难得的很是纠结,一方面不想惹麻烦,一方面又对流蠡很是好奇。 如果让范钦带回去给老爹鉴定,估计就没他什么事儿了,所以他只有想办法先留住范钦。这种心情就像是你到森林打猎,不小心捕捉到一只上古神兽,一方面怕被咬,一方面又舍不得就这么放了,想拿给别人看还怕被抢了,内心很是挣扎。 顾殛宇把流蠡放在桌上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它没有成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自我意识,比如这会儿,他知道顾殛宇在关注它了,便不再一阵阵放出灵力。 顾殛宇很想找个人问问,无奈范钦在这儿,他又不好把秦临叫出来,自己也不想再碰这怨气深重的流蠡,就又开始怨念陆子瞻就这么抛弃他走了。 顾大少这边暗自纠结,范钦却是有些着急了,他本是来勘察地形的,被顾殛宇拖到茶馆不说,还被晾在边上半天,当下欲先告辞。 顾公子找不到理由挽留,只好跟范钦约定下次再到顾府详谈,只希望下次范钦来顾府的时候先遇见的是他而不是他老爹……。 第12章 流蠡(一)在线阅读 第12章 流蠡(一) - 第13章 流蠡(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3章 流蠡(二) 顾殛宇一回到房间就掏出怀中的木雕,呼唤了半天,秦临才懒懒地答了一声。木神本就灵力不足,又一夜未睡,本没力气再跟着顾殛宇折腾。 “秦临,你别睡嘛,你睡了我怎么办!”顾殛宇撒娇。 “你好歹体谅一下我刚刚复活的身心吧。”秦临幽幽地叹道。 “我……我就问几个问题好嘛……” “一个。”秦临闷声说道。 “啊,那我想想问什么啊!” “你先想,我再睡会。” “哎,你先别睡你先别睡,我想好了,流蠡不是妖怎么会有妖力?” “流蠡没有妖力。我睡了……” “哎!不行,你这是耍赖,你这本就没回答我嘛!”顾殛宇拿着木雕乱摇,木雕没反应,顾殛宇就把他泡进水里又捞出来再泡进去。 秦临无奈地应声:“真不知道小壤怎么受得了你的。流蠡里封着个西施,怎么会没有意识?” “啊,那岂不是附着鬼魂?”顾殛宇咋舌,难怪那么大怨气。 秦临又没了反应,顾殛宇再次把他从水里捞出来:“那她这是要我帮她解封?不是要毁了流蠡吧?” 秦临在心里默默想,我怎么知道……发觉如果回应了他,顾大少爷就会没完没了,木神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喂!你真睡了啊!这怎么办啊?还有小壤是谁啊?喂喂,秦临!你醒醒……” 顾殛宇现在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就是一无聊就默念陆子瞻,然后念着念着他就能睡着了…… 这天在他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红色的纤细身影从窗户蹦了进来,一看就是无视门的绛荏,什么时候我跟这群妖怪好到这种程度了?!顾殛宇不打算理她,转过头就要继续睡。 绛荏拿着信摇醒顾殛宇:“殛宇快起来,子瞻哥哥给你来信了!” 顾殛宇一个激灵直起身子,顿时内牛满面的接过信,内心感动还不忘抱怨着:陆大美人你终于想起我了! 陆子瞻的信很短,大概说到他现在在长白山,每天很滋润,告诫顾殛宇,如果身边出现了毛躁的家伙就不要理睬,木神很善良但是绝对不要惹毛了,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象征知识的水神,现在讲得太详细你也听不懂所以就不解释了。勿念。 顾殛宇盯着最后那个“勿念”,感觉心里有点酸酸的。 陆子瞻你到底是不是人啊,隔着这么多河山大川还能知道自己遇到过什么人,并且还几句话就帮忙分析了各人的格。 不过他马上就想起了绛荏的话,对了,这家伙本来就不是人…… 顾殛宇又看了一遍信,虽然自己神经很,其实有些事还是有感觉的。 陆子瞻某天突然出现,一开始就跟自己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样子,解释了自己困惑很久的灵气问题,还有那经年不变的美丽容颜…… 所以当绛荏说陆子瞻是花妖的时候,顾殛宇更多的是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于自己为什么招动物喜欢,为什么身边会有花妖或树一类的东西,顾殛宇不知道原因,却从未感觉过不妥或害怕。仿佛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天地万物,秩序井然而生生不息,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只是觉得有些蹊跷,为什么会是我呢? 毛躁的家伙还没有遇见,但木神应该是指千年树秦临吧,象征知识的水神?顾殛宇在心里隐约感觉水神就是已经死去的“范钦”,或者用秦临的称呼——川君。 顾殛宇很愿意相信这个推测,因为他觉得不论是以什么理由,那个白得透明脾气也很好还会偶尔装可爱的百晓生是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的。与其期望他化成鬼魂回来,或者变成水鬼在他游泳时牵他的手,顾殛宇更愿意相信“范钦”本来就是水神川君。 想到这个,顾殛宇的脑海里开始回放一切关于“川君”的线索: 溺水,被救,昏迷,树下的青衫男子。 虽然明知应该得不到答案,顾殛宇还是轻轻问了一句:“范钦呢?” “啊?”男生道,“你说川君么?川君不是在你后面么?” 顾殛宇转过身,穿北阳城而过的碧川静静流淌,从看不见的远方而来,往到不了的远方而去,小小北阳岸就像沿途的风景。 对了,秦临还说,“范钦”是川君的皮囊。 川君?你真的不是河神么? 想到这里,顾殛宇也不管流蠡了,拔腿就往河边跑。他站在河边大喊“范钦”的名字,一直喊到嗓子有些哑,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殛宇兄!”范家的宅子毗邻河岸,大喊声惊动了范钦,不过不是川君,而是继承了“范钦”名字的范家二少爷。 随着范钦走进,那一阵阵往身上扑的灵气也愈加明显——是流蠡。 顾殛宇突然想到,流蠡是川君的东西,它这样拼命引起自己注意,难道是要告诉自己什么?随即顾不得范钦疑惑,连忙向他讨要了流蠡。 再一次将那晶莹如冰的宝物握在手里,顾殛宇立马被那哀伤的情绪感染,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上次那样的心中钝痛。就好像开堂审一起冤案,上次是被冤枉的女子好不容易盼到清官,用尽全部感情大喊“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这次就是哭喊过后平复情绪,将冤假错案其中曲折娓娓道来。 不过顾殛宇头疼的是,这个被封住的鬼魂不会说话,他“审案子”还需要靠猜的。 “这样吧,我问一个问题,如果是的,你就放一下灵力,如果不是,你就放两下。”顾殛宇提议道。 一下。 顾殛宇点点头,正要在范钦惊疑的目光中开“审”,突然又被叫了停。 “不行不行!殛宇你是白痴么?你要弄死她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睡一觉就原地满血复活了么?”绛荏追了过来,气急败坏夺过流蠡,“鬼魂是靠着残留的怨气或者执念才留在人间的啊,你让她放光了她就灰飞烟灭了。” “咦,她在放怨气么?我以为是灵气。”顾殛宇疑惑。 “其实没什么区别啦,反正都是天地华,留在活体里叫灵气,要形成鬼魂状态就是灵气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载体还不愿散去,一般都是因为怨恨和不甘,为了方便就俗称怨气了。”绛荏好脾气地解释。 “那要怎么办?你听的到她说什么么?” “她是水属的,跟我不沾边。”绛荏摇头。 那边两人讨论的火热,范钦被无视得习惯了,今日无事,干脆站在一边静静欣赏美女。绛荏还是很养眼的。 顾殛宇拿着流蠡左看右看,流蠡里的水滴不断流动着仿佛是在焦急度步,顾殛宇突然说:“这样吧,我问问题,如果是的,就让这水滴流一个来回,如果不是,就流两个。” 话音刚落,水滴仿佛是听到了这个提议,一起聚拢到流蠡的一边,然后不急不缓流向另一边,又返回。 一个来回。 这下连范钦都聚会神起来。 顾殛宇接着开始问:“第一个问题,你是西施么?” 西施泪流了一个来回。 绛荏在旁边咋舌:“这什么破问题。” “你别嘴,那你是要我们破开封印放你出来么?” 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 不是。 顾殛宇愣住了,哎,不是要从封印里出来,没事耗费灵力喊什么冤。 “你是想找主人吧?”绛荏嘴。 西施泪流了一个来回。 “主人?什么主人?”顾殛宇奇道。 “是宝物都有主人的吧!西施姐姐把自己关在这流蠡里面,当然是为了范蠡啊!”绛荏一脸“好浪漫啊”的花痴表情。 “哎呀,传说是真的啊!” “不然你以为流蠡为什么出现在范家啊!” “那我们岂不是要去找范蠡的墓!?” 你们两化身为惊叹帝了么……范钦在一边不着头脑,毕竟作为普通人的他,无法像顾殛宇一样如此自然地接受怪力乱神。在他看来也就是两个人一边拿着流蠡看来看去,一边自问自答而已,至于水滴流动,就解释为宝物的特殊能力吧。 没有人注意到,流蠡里晶莹剔透的西施泪,像是承载了千年来深重的呼吸,忧伤地流过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 第13章 流蠡(二)在线阅读 第13章 流蠡(二) - 第14章 流蠡(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4章 流蠡(三) 范蠡墓的事还要从长计议,顾殛宇把最近发生的事一股脑写了封长达三张纸的信寄回给了陆子瞻。 放飞信鸽的时候顾殛宇狠狠的对它说:“你可不能在半路翘班了,我这一年写的字加起来还没这封信多,要是敢送不到,我翻山越岭也要把你抓回来扒皮抽筋烤了吃!” 信鸽抽搐了一下,扑棱着翅膀飞快逃离了他的魔爪。 不知道是逼迫得很有效果,还是这其实不是前一只他放飞的鸽子,第二天晚上顾殛宇就收到了陆子瞻的第二封信。 拆开信封…… 如果说第一次看到陆子瞻写的“勿念”两个字,顾殛宇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心中泛酸,突然觉得想念扑面而来。 第二次见到这两个字,顾殛宇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陆子瞻的第二封信只有两个字,但是重复了一整张纸。 整张纸全部都是“勿念”。 顾殛宇终于想起来为什么陆子瞻会突然来信,终于体会到“勿念”二字的真切含义: “你说我要是有某种感情强烈爆发,就会往外释放灵力?” “嗯。” “那要是我很想一个人会怎么样?” “大概那个人会被吵得睡不着觉,或者一直梦到你吧。” 想到陆子瞻大概白天黑夜好多天没睡好觉,晚上做梦也会一直梦到自己,顾殛宇就没来由的心情很好。 他一边默念着“陆子瞻”,一边就笑着睡觉去了。 窗台下秦临晒着月光低低叹了口气,笑着叹道:“哎,可怜的小壤。” 可怜么? 被人想着,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东西,要想把流蠡送还范蠡的墓,顾殛宇还得经过范家的同意。问题是他不能用怪力乱神来跟范钦或范老爷解释,为此顾大少爷很是苦恼。 况且范蠡的墓为了防止被盗墓贼光顾自然是藏得很好,顾殛宇小小鉴宝师可不会看风水探墓,这种事也不好跟老爹讲。 正在他一筹莫展,只能幻想自己披荆斩棘,墓探险的时候,子瞻大人的信到了。顾殛宇才发现自己可能又猜错了方向。 “顾少爷,您不觉得西施姑娘要找范蠡墓犯不着等几千年等到如此靠不住的你么?况且她要找的主人,不就是你们口中的范家大公子么?” 对呀,范钦说过流蠡是川君的! 顾殛宇一拍脑门,真是猪头,差点就跑去深山老林喂狼了! 然后他接着往下看,就见陆子瞻写道:“现在承认自己是猪头了吧!” “……” 顾殛宇暗暗在心里想,以后不仅是睡觉前,一定要连吃饭上厕所都无时无刻不念着“陆子瞻”的名字! 把流蠡还给川君就方便多了,不用向范钦说明原因他自己就会这么做了。更何况顾殛宇还故作神秘的折腾了好一会,然后才告诉他流蠡是认主的很有灵的宝贝,现在这个宝贝想回到主人身边。 范钦本来也是准备把流蠡还给哥哥,一听他这么说,又看到了流蠡上次有灵的表现,当下更是决定要早日去归还。 顾殛宇当即表示,自己正要去祭拜好友,正好帮他把流蠡埋于墓前。 范钦仍有疑虑,顾殛宇便要流蠡自己表示意愿,如果同意让顾殛宇带去找主人就转一个来回,不同意就转两个。西施泪悠悠地来回了一次,便停住不动了。 范钦马上很爽快地交出了流蠡,并且表示父母那边他会说明。 顾大少爷一脸“真诚”地接过流蠡,在心底吐着舌头道,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一边不忘了腹诽:这么漂亮的宝贝亏你舍得埋在墓前,保准明天就被盗走了! 虽然不打算去把流蠡埋在墓前,顾殛宇却是真的准备把流蠡还给川君,至于怎么还他还没有想到。虽然也想过直接把流蠡抛进河里,但是这个提议很快遭到了一致否决。 “要不然再写封信问子瞻哥哥?”绛荏提议。 “不要,我要自己想,不然陆子瞻那家伙肯定又会骂我猪头了!”顾殛宇瘪着嘴,一脸的哀怨小媳妇样。 “唉,我就知道小壤会又把你宠成这个样子!”秦临口中的小壤,自然就是土属的花妖陆子瞻了。 忽略了那个可疑的“又”字,顾殛宇的脸悄悄红了,嘴上却依然霸道的反驳:“他哪里宠过我了!”说完想起陆子瞻那出水芙蓉般的俏脸,调笑着说,“要说也是我宠他嘛,陆大美人。” 秦临不置可否。 “说来为什么川君不能像你一样变成人形呢?” “我开始也不行啊。”秦临好脾气地提醒。 “你是把灵力玩掉了嘛!” “我是真的不行。”秦临又一次强调,“我不能变成人,因为一个生命要成为人形就必须是这整个生命都变成人形,而不能只是一部分。而整个我,是一株树,离了,我就没有了生命的来源。” 树是不能移动的,因为树不能离,不能离土,即算是变成人形,也只能呆在原地,这就是为什么秦临跟土属的陆子瞻这么亲近的原因。 顾殛宇似懂非懂:“对了,我想起来你是抢了秦临失的身体才以人形出现的。” 秦临的脸色明显暗了一下,然后笑道:“所以我是莫名其妙的差点死了。不过我还是可以吸收天地华慢慢复原的,只是不知道仅凭木雕的大小,只从光的途径要等几千万年……” 绛荏在一边撇嘴:“木神还好意思说,明明可以吸收其他木属,偏偏不做。” 顾殛宇突然想起来陆子瞻说的木神善良。不过他也暗暗注意了后半句——但是绝对不要惹毛了。可以吸收木属么?看着窗外漫山遍野的绿色,顾殛宇深深觉得这句是至理名言。 “这么说从土地的途径要方便的多?”顾殛宇好奇。 “因为土地里埋藏着很深厚的底蕴嘛。”绛荏学着夫子的口气。 “因为长灵泉眼偏爱小壤啊!”秦临叹道,朝顾殛宇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后者突然就觉得有点酸,原来还有人偏爱陆子瞻么?他默默在心底又念了十遍“陆子瞻”。 第14章 流蠡(三)在线阅读 第14章 流蠡(三) - 第15章 流蠡(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5章 流蠡(四) 发现讨论有点偏题,顾殛宇清了清嗓子,又问道:“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可以成人形了呢?” “这个嘛,”秦临歪歪头,“其实是因为我‘死了’,然后你应该是借用了某种神器把我的大部分意识封在了木雕里,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只是个木雕,不再是棵树了。” 封秦临的当然是那个自己的“第二人格”,顾殛宇决定将这段无名史彻底尘封。 “你死了?”顾殛宇惊道,“我以为你只是被封印了。” “虽然神识没有破灭,但灵力耗尽,如果没有复活也就跟神识破灭差不多,可以称作‘死了’。川君复活的我,你提供的灵力。” 顾殛宇又想起水下发生的一切,脸不由有些发烫。 “水生木。的确是好办法。”绛荏评价。 “那我们也用同样的办法复活川君吧!”顾殛宇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五行里什么生水的?” 秦临摇了摇头:“不一样的,川君没死的,他只是从皮囊里出来了。” 绛荏也附和:“神识破灭才叫‘死’的,临哥哥那都只算假死了一次,川哥哥现在强大得不得了,整条河都是他了。” 顾殛宇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后半句,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他现在在哪?” “化在河里了。”秦临理所应当地接到。 顾殛宇突然就想起来初见秦临时他说的——你说川君么?川君不是在你后面么?原来这句话不是在调侃或者敷衍,那真的就是川君了。 顾大公子顿感无力。 讨论进入僵持阶段,天色已晚,于是大家准备各回各屋,先睡一觉再做打算。 顾殛宇在默念了一小会儿陆子瞻后很容易地就睡着了,作为以神经著称的健忘症患者,顾大少从来没尝试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没想到一切问题竟然在这个梦中迎刃而解。 梦里绿柳拂水,浣沙溪边伊人独立,婀娜迷人。 西施缓缓地行礼,木屐别致,裙铃叮当:“顾公子,西施有礼了。” 顾殛宇想上前扶起她,却发现怎么走自己都在原地未动,张口想问,竟发不出声音。 “顾公子现在是阅梦人,只能看。”西施笑了笑,笑容沉鱼落雁,连笑中的苦涩也是惊世绝艳的,“蠡他在生我的气呢。” 顾殛宇做疑惑状。 随即她又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与他说,我便去转世等他,我是信他的,我只是舍不得。” 见顾殛宇摆出茫然的神情,西施动人地微微一笑,解释道:“蠡他无病无伤,若为水神,则遇水可现,又何须他人救助呢?他只是不愿见我罢了。”原以为,由顾殛宇呼唤,他定会现身的。 顾殛宇做恍然大悟状。 西施被他逗笑了:“顾公子真可爱,难怪蠡那么喜欢你呢!”想了想又道,“明天我就不在了,你去水边唤他,是你唤他的话,他会出来的。” 顾殛宇做假装害羞状。 西施又笑了:“跟公子聊天真是开心,只恨相聚太短。那么,愿下世我们还能相见。” 顾殛宇这次是真心露出了遗憾不舍的表情。心里暗暗想,再看到川君那家伙一定要多埋汰两句,这么漂亮的媳妇居然藏在家里!见色忘友见利忘义见钱眼开……一定要逼着他讲述一下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西施又道:“水神与人做约定有条规矩,就是不能将约定内容透露给约定人以外的人,所以还请顾公子不要去为难蠡。” 顾殛宇夸张地摆出一张失望的脸。 西施掩嘴巧笑:“那么,作为交换,就让西施为顾公子跳一支舞吧。” 不知何处来得悠扬乐曲,木屐笃笃,铃声玲珑,明明是并不大声的曲调,却在交错回响中变得无比宏大,直达天际。 西施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顾殛宇只觉得这画面太美,美到刺得人眼睛生疼,泪水滚滚而下,却是挪不开目光。 就像是你清晨爬山看日出,在昏暗狭窄的山道上停留了太久,又因为早起困乏,以至于双目都要蒙上薄薄雾气。却在登顶的刹那,看到日出东方,万道霞光刺破云霄,恍若洪荒中的一声呐喊,美得让世间万物尽失色彩,纵使刺目却让人挪不开眼。 顾殛宇心中震撼,却无法形容这是为什么。 很久后,他还是没能形容出那场梦中的惊鸿之舞,醒来后,记忆里模糊了舞步,忘记了旋律,甚至想不起西施那本应让人过目不忘的容颜,但他还清楚记得那样震撼的感觉。 那应是西施跳的最美的舞,因为这最后一支舞,她饱含了全部的生命和希望。她坚信那个人,会再次找到自己。 在这个世间上,有一些无法抵达的地方;无法靠近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无法满足的感情;无法修复的遗憾。 但正因这些“无法”,这个世间才总让人留恋。 听顾殛宇不清不楚地描述了他的梦后,三人便来到了河边——应该说是一人两妖来到了河边。 顾殛宇出声呼唤:“川君!” 才一声,便有人应了:“嗯。” 顾殛宇抬头四望:“咦?你在哪?” 间的流蠡发出微光,接着就幻化成了站在顾殛宇面前的人。 浅浅的微笑透着一种宝相庄严的仙气,淡淡的五官仿佛要发出光来。虽然明知道川君已经恢复了力量,但看着他藕白色近乎透明的纤细手臂,虚弱的笑容里透出的伤感,顾殛宇还是有种他一碰就要碎掉的错觉。 “你怎么从流蠡里面出来?”顾殛宇想找点话题。 “流蠡里也是水啊。”而且还是便携式的。当初也是为了时刻陪伴她,才将流蠡打造成这样送与她的。 “你现在才出来有什么用嘛,美人都人去楼空了。”顾殛宇调侃道。 见川君迅速变了脸,顾殛宇才后知后觉自己不该提这茬,他正想转移话题,就听川君轻轻说:“我就是气她不走而已。” 顾殛宇打定主意不再谈关于这方面的话题,川君看起来本就弱不禁风,再揭他伤疤就是欺负弱小了!他顾大少爷从不欺负弱小,更何况这还是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哥们!(同学你用错了成语,青梅竹马是指男女间的。) 于是这天顾殛宇都忙着帮川君转移话题,陆子瞻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 第15章 流蠡(四)在线阅读 第15章 流蠡(四) - 第16章 优伶(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6章 优伶(一) 有实体和没实体的不同在不触碰的情况下是看不出来的。 秦临是木雕化成的,自然变成人也可以有血有;而川君的本体是整条河川,虽然有水就可以现身,但除非是正好在河边上,不然也就只能是“现身”而已。 顾殛宇对此毫不介意,顺理成章地以替“因为不能晒太阳,从未出过家门”的川君弥补“生前的遗憾”为借口,也不去学堂了,成天开开心心拉着川君游城。晚上也不准川君“消失”,非要他跟自己睡一张床,美其名曰:“你看这样多好,我晚上乱踢也不用担心把你踢下床了!” 其实川君知道,这个要面子又心肠软的家伙只是怕再一次失去自己而已。 不管是否情愿,“失去”虽让人伤心,却总算教会了人们珍惜。 秦临被放在窗台前的锦盒内。顾殛宇好像在养宠物,在秦临拒绝被泡进水里后,没事就对化成木雕在窗台前晒太阳的他进行骚扰:“要不要我给你浇点水?” “不必了,谢谢。” “那给你准备个花盆把你埋在土里吧?” “不用。” “肥料要不要?” “……” 也亏得这是善良的木神和博学的水神,都不跟他一般计较,如果换了陆子瞻,那肯定是杀人不见血。 说到陆子瞻,虽然顾殛宇在白天的时候不骚扰他了,但由于多天的习惯,每到睡觉之前顾殛宇就会开始想怎样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陆大美人,陆大美人又会有什么回应。发展到最后,就变成了每几天,顾殛宇在睡觉之前就会给陆子瞻写信。陆子瞻每次收到信也会回一些自己身边的趣事。 陆子瞻现在生活的城镇,似乎在长白山西坡,往北稍走就可以听到长白瀑布的轰鸣,距离瀑布不到二里,就是黑风口的温泉群。 陆子瞻用词并不华丽,每次也就提个两句就收笔了,但顾殛宇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 先想想陆子瞻那个毛个,在北阳城的时候就对吃住都挑三拣四到了极点——吃要致清淡搭配相宜,住要古朴典雅溪边竹屋,院子里种满草药鲜花还嫌这嫌那说没有春天的气息。现在顾殛宇知道他是花妖了,对于他那些“对春天的执着”也能理解了,但理解归理解,顾殛宇凭着多年对他的了解也知道,要让陆子瞻完全不抱怨,提起来的时候还自觉自愿不带丁点的不耐烦,那一定是个人间仙境了。 顾殛宇在看到多次“环境描写”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可不可以去找他。内心焦急还要假装无事地等了几天,终于收到陆子瞻一封无可无不可的回复:“按照约定,要等你搞清状况才可以。” 按理来说陆子瞻这算小小的作弊,但其实也什么都没说,就算是被抓包了也能很容易赖掉,如果情况反过来,由顾殛宇提示,陆子瞻来猜,肯定要不了这么多折腾,陆子瞻就都分析出来了。 其实陆子瞻虽然不是以原则著称的金属,但也还喜欢遵守规则办事,但这么久不见那个家伙,总有点觉得哪不对劲,弄得陆大公子憋得慌,只好在信里给顾殛宇带笼子,让他自己提出要过来。 陆子瞻没指望过顾殛宇能凭一句话把事情都想明白了,顾殛宇显然也很有这方面的自知之明,他推理了一下,觉得越想越纠结,就果断地丢下信去睡午觉了。 虽然顾殛宇说是要带川君看那些他以前无法自由看的花花世界,但其实是他非拉着川君陪他乱晃。 川君本来就对看热闹毫无兴趣,不管是“生前”还是“生后”都只喜欢看书,偶尔听听戏文也只是因为那其中有很大传承故事的成分。 况且他现在是个“死人”! 北阳城并不算大,因而走在路上碰到范家人的可能就相当的大了,他不得不时刻小心谨慎,逛街的乐趣就更少了。也幸好川君以前不能出门,不像顾殛宇这种基本满大街的人都认识他,不然川君就要得神经衰弱了。 顾殛宇虽然很习惯装傻,但这些还是看的出来的,拉了川君几次,就不忍心地放过了他,让他在家里看书了。 对此秦临小小表示了一下不满:“为什么川君就可以呆在家里,我就要陪你出来?” “你要多走动走动才促进恢复嘛!” “……”不知道是谁前两天还想把他种到花盆里的。 顾殛宇一边走一边想到底去哪,想起来前天跟川君去听戏,听了上半段,主角还没出来呢,顾殛宇突然想起来那天该收陆子瞻的信,他们就走了。 那出戏好像是叫《梨园春》,说的是戏班里的故事,演戏演的却是演戏班里的故事倒是很新鲜,顾殛宇对那当红的花旦颜恃衣也有些兴趣,于是他张口向秦临提议道:“我们去清云坊行么?” “我能说不行么?”秦临问。 “不能。” “那好吧。”秦临又平静地回答道。 顾殛宇不由地想捏住秦临的脸使劲蹂躏几下,这么好欺负,又不像川君那样水灵灵让人完全下不去手,真是不欺负白不欺负。当然,他习惯地想到了陆子瞻的回答,一定是“那你问我干什么!”而且肯定是吼的,完了还会附赠一个大大的白眼。 今天上演的曲目并不是《梨园春》而是类似《楚汉争》的改编版,顾殛宇有些失望,但听说虞姬还是颜恃衣来唱,顾殛宇的兴趣又提了起来。 秦末,楚汉相争,韩信巧计,九里山十面埋伏,将霸王困于垓下。四面楚歌中,项羽在营中与虞姬饮酒作别。 顾殛宇他们到的时候,刚好一幕唱完,舞台上空留一张桌,桌上一壶两杯,似是模拟营中的场景。下一幕该是《霸王别姬》了,顾殛宇不自觉地有些期待。 顾大少爷不常听戏,自然没有见过颜恃衣,但关于这位清云坊当家花旦的名声倒是听了不少。颜恃衣并非哪个大派系的弟子,唱得既非昆曲,也不是秦腔,若要单说那抬手念白的韵味,八分似京戏,却少了繁重的头饰和服装。 颜恃衣唱戏从不换戏服,应该说,他只穿那一件戏服上台。最多也只在他那淡紫秀花的戏服外加一套披肩。这条“怪癖”在坊间无疑成为了一条很好的广告,一说那服装对他意义深刻,一说他唱得出神,舞姿若画,无需衣装修饰,自得一派简单大方。 这种带些神秘色彩的话题最容易勾起人们兴趣,如若你只说颜恃衣唱得好,那好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只算清云坊也还有真正唱京戏的秋传景;但既然带了层“怪”,传说就可以在人们的家常里短中被滋养得愈加丰富神秘。 顾殛宇分外怀疑颜恃衣这是故意引起话题。 第16章 优伶(一)在线阅读 第16章 优伶(一) - 第17章 优伶(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7章 优伶(二) 等顾大公子见到了颜恃衣本人,才发现这本是没必要的。 几声打击乐后,颜恃衣和饰演霸王的秋传景分别从两边的后门掀开帘幕上了台。霸王穿着简化的戏服,颜色大胆却并不抢眼,与虞姬的淡色轻衣比起来,反有种浓淡相宜的美,衬得一个更加英武,一个更显柔媚。 顾殛宇起初还有心情点评霸王的衣服腔调,等到虞姬回头,顾殛宇就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对于第一次见颜恃衣的人来说,这样的情况本来很常见,但放到顾大少身上就非常惊人了,因为顾殛宇可是看惯了陆子瞻的人! 看久了倾城的花妖大人,顾殛宇原本以为这个世上已经再没有一张脸可以惊艳到他了,没想到就在北阳城里…… 细的容装衬得那上挑的桃花眼分外妩媚,小巧的瓜子脸,樱红的嘴唇,额心的五瓣梅花让他整个人妩媚动人得像一只狐狸。然而最勾人的却是他的眼神,并非邪气妖媚,那浓密睫毛下的眸子里透着股慵懒和迷蒙。似是刚刚睡醒,眼里清澈得像一弧月下的泉,泉里映着月,潋滟波光中满是影影绰绰,像是要溢出来。 如果说好的戏子眼睛会说话,那么颜恃衣无疑用一双浅色的眸子念了一篇浩荡的长篇史诗。但那样的眼神,虽说也很应剧情,却总让顾殛宇有一种“颜恃衣其实正在走神”的错觉。 霸王拉着虞姬的手酌酒悲歌,顾殛宇还在愣神,霸王已唱到“虞兮虞兮奈若何”随即痛饮下杯中酒。 随侍在侧的虞姬幽幽长叹了一声,低垂眼神,怆然拔剑起舞。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顾殛宇说不出是因为他的歌声还是舞蹈,只觉得整个大厅仿佛变成了营帐,眼前是悲怆的虞姬,在用尽生命为心爱的霸王跳最后一支舞。一阵阵的悲恸从舞台上的人身上播撒四方,让人忍不住为之而泣。 然而等顾殛宇闭上眼睛,只觉得声音里更多的是一种空洞,不由让人在脑海里浮现他的眸子,慵懒迷蒙,隐隐约约中,是浓浓的淡然。仿佛透过眼前的所有事物,望向了遥远的记忆。 如果说这是演技,那颜恃衣真不愧为清云坊当家花旦。 但顾殛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顾殛宇闭眼的时候,虞姬已经自刎而亡,接下来是霸王突围。顾公子却已经无心再看了。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那双眼睛。 顾大少也是个很会“演戏”的人,虽然从未上过舞台,却在以鉴宝大师自居的“招摇撞骗”和与陆子瞻斗法的“坑蒙拐骗”中积累了不少经验。 在他看来,那双眸子没有聚焦,那家伙分明是在走神。 后来,顾殛宇每每想起自己对颜恃衣那惊艳的第一印象,就愤懑的想踩扁他那双破眼睛,然后就开始埋怨自己,既然都知道他是在走神了,为什么还好死不死去招惹他?! 的确,颜恃衣就是在走神。 比如现在,在清云坊对面闻客茶楼的二楼隔间里,颜恃衣坐在顾殛宇对面,抱着杯子缩在座位里,双目惬意的眯成两条细缝,神情慵懒而恍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睁着眼睡着了…… 顾殛宇的身边坐着秦临,两人都已经对颜恃衣这种时刻都像猫咪晒太阳般的表现完全习以为常,自顾自喝着茶。 颜恃衣的确是很好看,上挑的桃花眼像狐狸一样勾人,即使卸了妆,皮肤也光滑白嫩得让人没话说,小巧的瓜子脸配着高挺的鼻子,但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就纯粹是个大骗局了。 “你这是欺诈!”顾殛宇瞪着他。 “唔,什么?”颜恃衣说得很慢,就像唱戏一样,声音也是糯糯的。顾公子初次听到的时候很是陶醉了一把,现在听却马上打了一个寒战。 顾殛宇本来想批判他的眼神,听到他的回答自动转而开始批判他的声音:“你看看你,你每天除了睡觉就是表演,人家秋传景每天早上5点就起来练嗓子,你是不到吃午饭就不会起来吧!” “呐,我不是起来了。”颜恃衣像个小兔子一样的说。 “这是被我逼的!” “那你为什么要逼我嘛。”颜恃衣委委屈屈。 “我……”顾殛宇咬牙切齿。 “你别老欺负他嘛。”秦临这个好人看不下去了。 “这是我欺负他?!”顾殛宇想抬首问苍天,颜恃衣这个家伙不会是其实脑筋超好,然后装天然,以博取广大读者同情的吧! 想当初顾殛宇就是被这么骗到的。 《楚汉争》还没完,顾殛宇跑到后台堵颜恃衣,其实只是好奇他到底是有演技还是真走神。结果翻遍后台都没找到他,一问才知道,这家伙下了台直接回房了。 顾殛宇一向是很不依不饶的人,来了兴趣,他便要探究到底。 到颜恃衣的房间,顾殛宇从窗口偷看。 彼时颜恃衣正在卸妆,一脸的梨花带雨,他闭上眼睛,用浸了药水的湿巾一点点擦尽脸上的彩妆,然后把脸垂到水面上方,用清水洗净卸妆的药水。颜恃衣洗得很细致,顾殛宇就趴在窗台上自顾自地走神,这样看起来也就那样嘛!颜恃衣从水盆里抬起头,刚好对上了顾殛宇呆愣的眼神。 “公子有事么?”颜恃衣走过来,声音柔柔的,跟舞台上听起来大不相同。 顾殛宇更呆愣了。 人走进了,眸子自然清晰了起来,颜恃衣的眸子里映着顾殛宇从窗户下探出的头,顾殛宇却总觉得他眼神飘忽,似乎看的并不是他。 这个家伙,最勾人的地方其实是眼睛,没有焦距的眸子氤氲着水汽,出奇的充满了吸引力。 顾殛宇不由地伸出手勾了勾:“你过来一点。” 颜恃衣乖顺地低下头,眸子正对着顾殛宇的眼睛。 “……” “……” 只是一瞬,顾殛宇仿佛从他眸子里,看到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从自己脑袋边经过,走进房里。 顾殛宇回头,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此同时,却见颜恃衣向右边让了让,似乎是为了避开什么东西。 他的手刚巧碰到了支窗户的木条,窗户就这样砸了下来,正中顾殛宇的后脑勺。本来就喜欢一惊一乍的顾大公子立马惨叫出声。 颜恃衣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他马上推开窗户,把顾殛宇扶进了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颜恃衣道歉。 “你还敢故意么!”顾殛宇揉着脑袋。 “我,我只是不小心。” “那你就不能小心点么!”顾殛宇依旧很大火。 “……”颜恃衣不说话了,眼睛里飘飘忽忽,似乎有水珠打着转。 顾殛宇霎时就心软了:“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别哭。” “呵欠。”颜恃衣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我太困了,你刚刚说什么?”颜恃衣揉着眼睛,一脸懵懂地问。 “……”。 第17章 优伶(二)在线阅读 第17章 优伶(二) - 第18章 优伶(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8章 优伶(三) 后来顾殛宇问过他那团白色的是什么,颜恃衣已经不记得了。 顾殛宇只好回去问川君,手舞足蹈描述了半天,川君才仿佛是恍然大悟的说:“那是兀餍吧,是不是像云一样白色一团,什么都没有,就缓缓从饭桌上飘过那种?” “饭桌?” “它比较喜欢饭桌吧。兀餍是‘声’的妖兽,喜欢吵闹,但是是无害的,他走过的时候只会吃掉附近的‘话’。” 见顾殛宇还是没有搞清楚的样子,川君调整了个坐姿:“就是,你想想你原来吃饭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明明大家都在三两成群各自说各自的,但会突然有一下好像约好了似的全桌人都停下来不说话了?那就是兀餍飘过去了。” 顾殛宇没想到饭桌,倒是想到原来在学堂里,夫子不在的时候,大家会吵吵嚷嚷的,但是也突然有过那么几次,大家无缘无故都停下来不说了,教室里安静几秒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那种时候顾殛宇一般在睡觉,突然安静地时候他还以为夫子回来了,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结果连夫子的影子都没看到,弄得他还以为其他人故意整他。 颜恃衣似乎可以看到这些奇怪的东西,但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顾殛宇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很没有这么说别人的立场。现在他那不大的房间里,就有三只妖,他还看过女鬼的梦,呼唤过河神。 真要说起来三只妖应该不是三只妖,而是一只妖和两只“神”类的东西。 秦临是木属的,应该不单单是千年树妖那么简单,因为绛荏说过,秦临是可以吸收其他木属的,就是说秦临即算不是木神(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东西)也该是木属中的老大一类的东西。 川君听名字就觉得应该是河神了,但本体是河神,却是可以通过所有的水现身,明显就不仅仅是个河神了,说起来叫水神还更恰当,可惜自己以前从未将这两者区分过,所以没能留意绛荏或者西施的用词。 陆子瞻是土属,很强的花妖,秦临又叫他“小壤”,肯定跟土神一类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这些东西顾殛宇其实很早就想明白了,不过他总觉得要遵守一个规则,虽然不知道规则是什么,却觉得这些东西是不能想的,想起来了会很麻烦。 说起来自己为什么现在又要想呢? 那大概是因为“按照约定,要等你搞清状况才可以”吧。 不知道为什么,顾殛宇想到这,总觉得陆子瞻在哪里了他,索甩了甩头,默念10遍“陆子瞻”,不再想这些事了。 顾殛宇闲着无聊,便天天去找颜恃衣玩。至于玩什么,当然是去玩颜恃衣啊! 起初顾殛宇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才是被玩的那一个…… 虽然每次他被玩之后,不论是秦临还是随便拉个路人甲都会毫不犹豫指责他欺负颜恃衣,但天知道他多么憋闷! 虽然天天去看颜恃衣的人要是排成长队的话绝对可以从清云坊一直排到北城门,但顾殛宇每天都是来的最早走的最晚,且唯一有那个“特权”可以一直霸在颜恃衣身旁的。原因是,他只有早上一大早来把颜恃衣弄起床和晚上缠着他不让他睡觉的时候会有一丁点成就感! 颜恃衣其实脾气极好,就是过分爱睡,所以虽说顾殛宇是一直跟他呆在一起,也只能是在一边看他挣扎在睡着和快要睡着之间。 颜恃衣很飘忽,但绝对是热爱演戏的,一场戏少说也有半个时辰,能让他坚持那么久没有睡着没有神游天外的事,绝对是大事! 虽然每天要被颜恃衣气个半死,但好在这是个美人,且每次气完人表情都是清纯懵懂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不忍心开骂。 况且顾殛宇也发现,真正敢上前跟颜恃衣说话的人很少,哪怕是一个戏班里的,也只有常跟他搭戏的秋传景会跟他有交流。 颜恃衣并不是冷酷不好相处的那种冰山美人,会不受戏班里人的待见,一是因为那永远抓不住焦点的眼神,让人不自觉地产生距离感,二是因为嫉妒。 每天睡觉,不吊嗓子不练动作,拿到剧本只是随乱演,就让半个北阳城的戏迷为他神魂颠倒,连顾殛宇这种原来不听戏的人现在也每天往清云坊跑,很多那些一路捧着秋传景的老京戏迷都转而开始喜欢颜恃衣的“通俗唱法”。 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颜恃衣这种坚决不换戏衣的态度却是让人恼火,害的全部跟他配戏的人都要换成“改良”版的戏服,整个戏班为了他一个人搞的**飞狗跳,他不但没有一句道歉,在全戏班赶工改衣服的时候这个家伙居然还在睡觉! 颜恃衣毕竟是台柱,班主也喜欢他,大家都不好正面跟他作对,就是想跟他做对的人,对于一天到晚除了发呆就是睡觉的颜恃衣,想找茬都找不到。 不过这样一来,颜恃衣就被孤立了。 顾殛宇也许是超脱物外的家伙见多了,陆大美人看习惯了,丝毫不觉得与颜恃衣有距离感,倒是对他的传闻很感兴趣。 “喂,你为什么不换衣服呢?” 彼时颜恃衣正昏昏欲睡,勉强抬头答道:“衣服很重要。” “很重要?重要在哪里?谁送你的?或者谁帮你缝的?” “我自己缝好的。”颜恃衣被顾殛宇摇醒,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 “答重点!衣服为什么重要?”顾殛宇很习惯了颜恃衣能把所有事情都说跑题的回答方式,坚决地绕了回来。 “因为穿上这件衣服,我才看得到那些。”他伸手指着窗户外面。 大街上人来人往。是不是有看不见的东西像人一样来来往往忙忙碌碌,顾殛宇就看不到了。他只觉得这句话里的确有重点——是因为穿上了这件衣服,颜恃衣才看得到兀餍那类东西么? 顾殛宇狐疑地看了他半天,颜恃衣昏昏欲睡。 顾大少爷突然凑了过来,把原本犯着迷糊的颜恃衣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捂住嘴,顾大少爷抓住他的袖子。 “你干什么?”顾殛宇对于他的动作很不解。 “我怕你非礼我。”恃衣答得理直气壮。 “……”顾殛宇没理他,细细感受了一下,果然就感受到灵力暗涌数量级绝对可以比得上一只绛荏。 原谅这里把绛荏当数量级来用,因为我们很水的顾大少爷只会用对比评价法。 绛荏是个什么级别呢?我们这么来说明一下:百物皆有灵,玉石宝器擅积累,树木生灵擅吸收。一般的物品能长时间饱含有灵气就是宝物了;一个宝物要成为一个有某种功能的宝贝,灵气大概要翻个几倍;一个有功能的宝贝要有意识,灵气又要翻个十几倍;一个有意识的宝贝要成妖,灵气就再翻个几十倍;一个成妖的宝贝要化成人形,灵气又要在成妖基础上翻个百来倍。 当然这里还可以顺便说一下人和妖的区别,人的灵气大概跟成妖的宝贝差不多,修仙的人就跟成人的妖差不多,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修仙人只要和妖杠起来都会有一段很纠结的故事。 但是修炼成妖的宝贝跟人比其实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只要是有生命,就能自觉自动吸收天地华,而无生命的东西,只能不断的流失灵气,到最后又回退回成一般物品。 颜恃衣一件衣服可以比得上一个成人的妖,这也难怪他不肯脱下来了。 其实一般来说,上一句话的后半句应该换成一个惊叹号的,但顾殛宇属于见多不怪的那一类,家里有两只灵气深得探不到低还能往外吸的家伙,他现在不论看到什么宝贝都觉得不过也就那么回事。 第18章 优伶(三)在线阅读 第18章 优伶(三) - 第19章 优伶(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9章 优伶(四) 既然知道了颜恃衣衣服的秘密,顾殛宇总要再想办法玩一下。介于颜恃衣打死都不愿脱下来,顾殛宇只好拉着颜恃衣又坐在茶楼的老位置要他找妖出来。 “这里有没有跟人不一样的东西?”顾殛宇很殷勤。 “你指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是人的。” “这里的大家都长得很像人。”颜恃衣耸耸肩。 “那就是说有不是的喽?”顾殛宇听出了话里的玄机。 “唔。”颜恃衣边打呵欠边哼了一声。 “谁不是?” “你就不是啊。”颜恃衣很平静地回答,语气就好像在说“嗯,天气不错啊”。 “……”好吧,我知道我是猪头。顾殛宇无力继续话题。 “另外,秦临也不是。”颜恃衣指着顾殛宇身边的青衫男子,幽幽地说。 “……”看来要重新考虑他说的话了。 颜恃衣懒懒地瞟了一眼窗外,然后平静地来了一句:“太多了,不想说了。” “……”顾殛宇端杯喝茶,你是迄今唯一一个让我连着三句都说不出话来的人。 中秋月明,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顾殛宇跟老爹老妈老早地吃完了团圆饭,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开溜,就被他那行事一向很“不走寻常路”的老爹赶了出来:“去去去,我跟你娘要来个浪漫的二人中秋赏月,一干无关人士自行回避。” 得,他成无关人士了。 回到房间,见无论是秦临还是川君都是一脸悲伤望月的表情。看来这个中秋注定无人陪他赏月了。 想到去年中秋,他和陆子瞻还在竹屋的回廊里摆了两张藤椅,陆子瞻做的致糕点比得悦楼拿手的几样还要细腻爽口…… 顾殛宇正要感慨,突然又想到一个人——颜恃衣那家伙八成又在睡觉吧? 顾殛宇猜对了一半。 颜恃衣是在睡觉。不过是,本来在睡觉,后来被吵醒了。 听到“走火了!”的呼喊,颜恃衣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穿上那件有妖力的淡色外套,便冲出了房门。 火势在戏班所住的厢房这边已经蔓延得很大了。他费了挺大力气,才穿过厢房回廊和大堂跑出门外。 大街上早已人声鼎沸,不少人在帮忙救火,大火还只在厢房附近,不过看火势,烧到大堂只是迟早的事。可惜不论是绛荏湖还是北阳河都离这里太远了,大家泼完自家用水,火势依然不减,就只能站在一边看了。 幸好清云坊是一栋较为独立的建筑,火还不至于蔓延到别家。 班主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戏子们惊魂甫定地挤作一团,叽叽喳喳地互相询问。 “是怎么起火的?”戏子甲问。 “似乎是1、2号那边烧起来的。”戏子乙回答。 “那边不是颜恃衣和传景么?”戏子甲道。 “对呀!肯定是颜恃衣那笨手笨脚的家伙不小心弄起的火!” “呀!传景人呢!” 话音还未落,就见颜恃衣捂着口鼻又冲了进去。围观群众呆住了,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接着就听到班主大吼:“恃衣!你给我出来!” 顾殛宇正往清云坊这边晃悠,远远的就觉得不对,怎么门口围了这么多人?难道中秋节还有加戏?顾殛宇走进,正在纳闷,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灰烟冲天,火光也在清云坊高高的围墙后隐隐可见。 前面围了太多人,本看不清情况如何,顾殛宇本在努力地拨开人群往前挤,突然就觉得大家都静了下来,接着过了五秒,就听到一声大吼:“恃衣!你给我出来!” 顾殛宇开始疯狂地往里挤了。 大家还未从颜恃衣的行为中回过神,就见顾殛宇又披着衣冲了进去。 这年头赶着送死的人怎么这么多? 顾殛宇找到颜恃衣的时候,后者还在疯了一般地大叫“秋传景”的名字。 顾殛宇冲过去把他抱住,颜恃衣疯狂挣扎,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飘忽,饱含焦急的眼眶中溢满被烟熏下的泪水。 “颜恃衣你疯了!”顾殛宇怒吼。 “放开我!传景!秋传景!你在哪你回答我!”颜恃衣对着身后的顾殛宇拳打脚踢,顾殛宇被打得眼前发黑,就是不松手。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都被烧死了!”顾殛宇吼他。 颜恃衣用力想甩开他:“你出去!你快滚!我必须找到他!”顾殛宇什么时候听到过这只迷糊兔子说话?只是这时候他也无心计较了,只能死命抓住他不撒手。 “你……”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颜恃衣一肘击向口,顾殛宇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向后倒去,嘴里一阵腥甜。 颜恃衣伸手拉住他,让他没往后倒:“你听着,我要找到他,这件衣服是他给我的,有了这件衣服,我才能看到人类。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要看到他,我要唱戏,我不要回去又是一个人!” 拉住自己的手传来汹涌的灵力——不是衣服,而是仅触碰颜恃衣的手。 顾殛宇瞬间被搞晕了,不过他来不及细想,就见回廊的持立柱终于顶不住焚烧倒了下来,整个屋顶在他眼中形成一片不断因接近而放大的黑影。 “轰隆!”一只火龙拔地而起。 “哎呀!好像有什么塌了!他们没事吧!”外面焦急的人群中传来尖叫。 “怎么回事?”一个淡雅的声音问。 “着火了呀,恃衣公子和顾家大少爷冲进去了,还没出来呢!”身旁的人回答他。 “他冲进去干什么?”淡雅的声音徒然拔高。 “说是去救传景公子的!” “我在这好好的!要他救什么!”秋传景大吼了一声。 “啊!传景公子!” 秋传景头一次这么心急如焚,那个颜恃衣搞什么?他不过就回师傅家吃顿中秋团圆饭,他就能搞出这么多事! 秋传景开始不顾形象地扒开人群往里冲,心里暗骂:颜恃衣,你小子敢不活着出来我就再也不跟你配戏了!你听到没!搞什么!谁说要你救了! 还没等他冲进去,就见一道火光冲天而去,好像流星划过一样在眼中留下一道残影,同时整个清云坊里的火势似乎小了很多,滚滚黑烟开始往外冒。 突然就下雨了。哗啦啦浇在人群的头上。 众人立刻做鸟兽散开,秋传景逆着人群往前挤了好半天,终于冲到最前头,来不及跟班主和戏班其他人打招呼,便冲进了清云坊。 第19章 优伶(四)在线阅读 第19章 优伶(四) - 第20章 妖颜(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0章 妖颜(一) 秋传景冲进来,就见顾殛宇成大字型躺在厢房院子的正中央,火已经熄灭了。 秋传景正觉得奇怪,走近了才发现顾殛宇正躺在一件衣服上,衣服上的绣花很致,跟自己早早去世的母亲留下的绣品很是相似。那极为巧妙的挽花应该是母亲独创,又为何此人会有? 他愈看愈觉得这件衣服眼熟,赫然发现这不就是颜恃衣那家伙的衣服么? 颜恃衣坚决不会脱下衣服(虽然不知道他沐浴的时候是不是也不换衣),那么他的衣服在这,他的人在哪? 秋传景抛下不醒人事的顾殛宇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火势并未波及大堂,但厢房被烧毁得很严重,尤其是自己和颜恃衣的房间,他进入已经坍塌的自己的房间,突然想起来自己昨日离开的时候似乎并未灭去蜡烛。 这下火源找到了。 秋传景暗骂自己一句。 但是他把清云坊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还是没有看到颜恃衣的影子。秋传景微微颤抖,他不敢想,残垣断壁下,回廊倒塌的廊顶下,是不是埋着某个艳丽的容颜,那微挑的桃花眼,慵懒而飘忽的眸子,是不是就将再也不能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这样也好,就没人跟自己抢生意了。秋传景静静地想着,一颗清澈的泪划过了他的脸庞。 哎呦,我怎么还被熏出眼泪了? 男子站在顾殛宇身边,望着那件绣花浅色袍子,泪如雨下。 顾殛宇明白自己又在看故事了,就像看琴师的故事一样。在这个故事上演的时候,他只是旁观者。 小小的男孩坐在树下哭,身上浅色的戏袍绣着致的花,却由于过大而显得有些滑稽。 袍子就是颜恃衣穿的那件,但在树下哭的小孩却似乎不是颜恃衣。 的确,此时的颜恃衣趴在树枝上,他发着呆,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脚下有人在哭泣。颜恃衣还是像顾殛宇见到他时的那个样子,上挑的桃花眼慵懒地半闭着,小巧的瓜子脸,樱红的薄唇,眸子里全是朦胧的水雾。 颜恃衣翻了个身,优雅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的确很优雅。他就像一片树叶一样,飘飘忽忽掉了下来,眼看就要砸中坐在树下的小男孩。 顾殛宇认为这个时候小男孩应该刚好走开,或者颜恃衣恰好在半空稳住了身形,不然应该就无法往后发展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颜恃衣穿了过去,像个鬼魂一样,穿透小男孩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两个人都仿佛浑然无觉。 颜恃衣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小男孩哭了一会儿,仿佛是哭累了,他把衣服脱了下来。顾殛宇这才看到,衣服的后面,从腰一直到下摆,撕破了一条好长的口子。小男孩四下望了望,就好似看不到颜恃衣一般,然后他把衣服藏在了颜恃衣身边的树洞里,站起来观察了一会儿,又蹲下来往里塞了塞,接着便拍拍身上的灰,跑走了。 “颜。”修长的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温文尔雅的声音叫醒了树下酣睡的颜恃衣,来人一袭白与普兰相间的素衣,清淡的微笑看得人不由地放下全部戒备。 不过颜恃衣本来就在毫无戒备的睡觉。 与人不同,妖本来就是生淡泊的种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们一向的准则,所以也没有时刻保持警惕的必要。与颜恃衣不同,顾殛宇却是从每一毛发一直到脚趾甲都不由地一颤。因为那个正温润如玉诚恳微笑的家伙,正是他每天必念的——陆大美人! 顾殛宇突然有一种抓到奸情的郁卒。 “唔,阿壤。”颜恃衣揉着眼睛,冲陆子瞻乖乖地一笑。 顾殛宇的脑子里闷雷滚滚。这是什么称谓!?这是什么娇笑!?顾殛宇全然忘了颜恃衣平时也是这样冲他笑的,此时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抓奸在床的火大。 “嗯,最近好点没?”陆子瞻很温柔的问。顾殛宇骂着脏话,你大爷的陆子瞻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温柔过!? “大概,每天可以醒三到四个时辰了。”颜恃衣苦笑,虽然还是不长,但比原来清醒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要好多了。 “嗯,我估计我也最多帮你撑五个时辰了。你继续服我上次给你的药,还有这个你也一起服,跟上次那个一样,每日一次就好。”陆子瞻递给颜恃衣一个小瓷瓶,颜恃衣起身来拿,露出了背后塞着衣服的树洞口。 “咦?”陆子瞻看到了衣服。 “有什么在那里么?”颜恃衣仿佛很习惯似的淡淡的问。 “一件衣服。” “一件什么样的衣服呢?” 陆子瞻看着颜恃衣迷蒙却闪烁着什么的眼神,他知道颜就是一个人呆的时间太长了,便对人类的世界有了兴趣。 “很淡雅的戏袍,绣着些花,背后破了个口子。”陆子瞻描述道,他拿起树洞里的衣服,摊开来。 “唔。”颜恃衣还是淡淡地回答,仿佛已经要支持不住睡着了。 陆子瞻以为他又要睡了,便准备离开了,轻轻提醒道:“颜,先吃药。” “嗯……阿壤,”他又勉强撑开眼睛,“把袍子给我吧。” 陆子瞻叹了口气。 经由陆子瞻的手,浅色的袍子被注入淡淡土的灵气,有质感地落在颜恃衣手里。 “真是漂亮的袍子。”最后几个字已近呢喃。 其实要成为妖,并不一定非要经过修炼。与世间万种生命一出生就属于某个种族相同,有些生命是一出生就是妖的。大多数天生的妖是生淡漠的,他们和人类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却又是两个完全互相不相交的世界,颜看不到人类,触碰不到人类,也看不到触碰不到人类制造的东西。 但与单独安静生活的妖不同,人类的群居和对环境巨大的改变使妖能很明确的知道身边有另一种他们无法看到的生命存在。 当然,他们也是可以选择修炼的,如果修炼到仙的境界当然也是可以同时看到两个世界。 有些妖也会修炼成人,但就像人修炼成妖一样,同属于一种投机取巧的做法。 人能感受到妖力,但很少时候能够看到他们,因为要两界相通,必须有什么东西作为“通道”,比如气很重的月圆之夜,某个地理位置奇巧的水塘,一个有着链接能力的宝物,或者只是时间巧合,地点恰当,妖碰巧拿到沾着浓厚人气的物品。 就像某个路口总可以看到妖开的卖年糕的小店。 其实并不很难,却很少有妖有这个影响修炼的“雅兴”。 第20章 妖颜(一)在线阅读 第20章 妖颜(一) - 第21章 妖颜(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1章 妖颜(二) 以后陆子瞻来送药,就并不是每一次都能看到颜了。即算看到了,也是颜已经熟睡的样子。 看起来他在醒着的时候都去了想去的地方。 陆子瞻只能把东西都放进树洞里,附上纸条说明药的服用方法。 就算换了这么多种药,也只能勉强维持让颜五个时辰不陷入沉睡,但即使不陷入沉睡,他的思维也有些迷迷糊糊,发呆占据了很长的时间。 陆子瞻只能叹气。 颜恃衣只要醒着,就去人类的某个院子看一个小男孩学戏,他是顺着衣服的味道过去的,因为自己并非嗅觉的妖,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衣服真正的主人。 颜恃衣对人类感兴趣,对这个男孩感兴趣,也渐渐对戏曲感兴趣了。只可惜他清醒的时间太短,往往只是一个愣神就看到夕阳又一次落了下去。他很懊恼,但更多的是无奈和习惯。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颜”的妖怪,却不觉得有什么用——反正也没有人看的到他。但与其说他的媚术没用,不如说他从来不知道要怎么用,从出生起直到遇见陆子瞻,他一直就没有睡醒过。 又一次趴在房顶上看那个男生唱戏——彼时秋传景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颜还未意识到,就已经看了他几千个日子。看着看着,颜就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一个不注意,翻身从屋顶上掉了下去。 顾殛宇觉得这应该是颜恃衣最好用的本领之一,因为接下来颜恃衣就在秋传景目瞪口呆中,轻飘飘地“噗”一声落进了灌木丛,难怪他不论怎么睡从来不担心摔倒。颜恃衣此时穿着已经被他勉强补好的淡色袍子,他落下的时候身体和袍子一样悠悠地飘着,衣袂飞舞,优雅轻盈,好像不小心坠落凡间的仙子。 院中的秋传景愣了一愣,正当顾殛宇认为他会转身就跑或大喊出声时,男生却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拨开草丛,就看到了颜那安静熟睡的脸。 少了慵懒的神色显得分外安详,眼睛闭着,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晶莹细嫩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少年秋传景伸出手碰了碰他,颜并没有醒。 秋传景用手抚上颜的整个脸颊,光滑细腻的皮肤好似凉凉的丝绸,颜还是没有醒。 秋传景露出微微有些担忧的表情,毕竟这个家伙刚刚是从房顶上“掉”下来的。秋传景开始翻看颜,似乎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处理着受伤的兔子。 直到颜似乎终于被翻醒了,轻哼了一声,秋传景才放下心来,收回手,安安静静看着这个“失足仙子”。 秋传景蹲在草丛边看了好久,直到天都快黑了,顾殛宇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睡着了,他突然俯下身去,亲了一下颜的额头,然后站起来,揉揉酸痛的腿,转身向屋内走去。 顾殛宇突然有一种感觉,秋传景其实是一直知道颜在屋顶上看着自己的。 不仅知道,或许还有意无意地增加了在院里练习的次数。 又或许,他也再看他…… 这天之后,颜消失了。 颜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就不敢来了。 后面的故事顾殛宇不看也可以猜到了:颜离开秋传景,自己看了各家戏,然后又找到了秋传景所在的戏班,以颜恃衣的名字,加入了进去。 颜恃衣,就是仗着有这件衣服,颜才能出现在这里的意思。 顾殛宇原以为颜恃衣只是普通的戏子,因着成妖的衣服才有看得见妖界的本领,但原来他完全猜反了,衣服就只是普通的衣服而已,颜恃衣才是妖,而且是天生的应该生活在与人类毫不相干的妖界的妖,这只妖因了秋传景衣服的气息才看到了人的世界。 颜恃衣说“因为穿上这件衣服,我才看得到那些。”不是指看得到大街上来往的妖,而是指街上的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顾殛宇就在心里想,这小子果然是跟陆子瞻交好,装得这么天然,其实聪明得不得了,他没说一句谎,却把顾殛宇搞的晕头转向,这实在比说一个完美的谎要高明太多。 颜是被窗外吊嗓子的声音吵醒的。 看来阿壤的新药起了作用,他现在可以被“声音”惊醒了。颜在床上坐了半晌,直到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窗下的人已经开始练唱段。 颜爬起来,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脑袋,秋传景的背影便映入眼眸。 颜很习惯发呆的感觉,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自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原来望着秋传景的背影发呆,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却也可以感觉满心温暖。这也许是为什么他会愿意花费上千个好不容易可以不陷入沉睡的日子,来看一个少年一遍遍练习枯燥的唱段的原因。 他搬来把椅子,靠着窗台,单手支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惬意得好像午后晒太阳的猫咪。 戏班里的生活其实应该是很规律的,清晨大家便陆续起来练基本功,一个时辰后用早餐,然后便开始排练和准备下午及晚上的两场演出。颜一般不参加上午的一切活动安排,当初他进戏班的时候就跟班长说明,自己有嗜睡症,如果不睡饱一个早晨便无法坚持两场演出。 虽然班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有这回事,但对于嗜睡症一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当上午的准备工作多的时候,这种怀疑便越发强烈——什么嗜睡症!不就是懒么! 颜从来不解释。 大家先是对他好言相劝,待明说暗喻都失败后,便开始嘲讽指责,颜收到这种话里九曲十八弯的讽刺,往往只能一脸茫然地嘲对方笑笑,对方便又恼又羞地红了脸,再说不出一个字。 发觉不论是肚子里多大的火,只要见到颜恃衣那张脸就绝对发不出来半分后,所有不满的人便都偃旗息鼓不再找颜恃衣的茬而是换做不再理他。 秋传景属于这中间的异类。 在颜恃衣刚进班子所有人都对这个大美人大献殷勤的时候,秋传景就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后来,大家开始每天骂颜偷懒的时候,秋传景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最后大家都开始孤立颜恃衣了,秋传景还是该说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说。 颜恃衣只是觉得,既然那个是秋传景,那无视了自己也是应该的。在他眼里,自己跟其他人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颜恃衣不爱说话,秋传景是个冷脸。 两个人都是对人客客气气透着生分的态度,让戏班里的人自动与他们划开了界限。秋传景还好,说话清雅,虽是京戏大师的徒弟却仍旧每天刻苦练习不骄不傲,受到的自然是尊敬和爱戴,与颜恃衣被孤立的情况大不相同。 虽然两个人遭受的待遇不同,却都因为与戏班里其他人的距离感,习惯了一演完自己的戏份便自行回房卸妆休息。 这个时候晚场的戏尚未结束,颜恃衣被何员外堵在回廊里,自然没有一个戏班的人发现。 第21章 妖颜(二)在线阅读 第21章 妖颜(二) - 第22章 妖颜(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2章 妖颜(三) 阿壤给的药在前几天就吃完了,自己这两天的戏太多,还没有抽出时间去老地方拿药。颜恃衣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眼里全是雾气,甚至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只听到有声音似乎一直在对他表达着自己的倾慕之情。 颜恃衣勉强地笑了笑,轻轻用那酥糯的声音有礼地回了一声谢。 面前的人突然就不说话了。 颜恃衣有点纳闷,揉了揉眼睛,眼前出现何员外红扑扑的脸,不出众,微胖,那张脸上冒着桃心的双眼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某些道不清的暧昧因素。 颜恃衣郁闷。 作为睡了几百年的妖,他本不会控制自己本能散发的媚术。 显然眼前这位中招了。 虽然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发生之后他只好彻底施展媚术把对方弄晕乎了,再叫人送回去,但这次似乎有点力不从心。颜恃衣忍着呵欠,视线立即又朦胧了起来。 何员外走上前一步,颤着声问:“恃衣公子哪里不舒服么?”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恃衣没有不舒服,谢员外关心。”颜恃衣见了个礼,开始想着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人。 “恃衣公子不用客气,如果不舒服,告诉我就好了。”何员外走上来,伸手搭上了颜恃衣的肩膀。 颜恃衣不动声色地往后让了一步,微微点头:“恃衣的确身体微恙,先告辞回房了。” 何员外挡在颜恃衣回房间的路上,看起来丝毫没有让开的打算。 “何员外?”颜恃衣叹口气,他明白自己的媚术就如春药一般,不是那么容易打发得了的。 “恃衣公子不如去我府上,我请北阳最好的大夫帮你看看。”何员外突然拉住他的手。 “恃衣不敢。”颜恃衣想抽出自己的手,无奈困得没有力气。他思维混乱,已经想不清楚要接些什么话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帮你跟班长说!”何员外加大手上的力气。 “痛。”颜恃衣皱眉。 “啊,对不起!”何员外松开抓住他手腕的手,马上顺势搂住了颜恃衣的腰。 颜恃衣伸手去掰锁住他腰的手指,倦意席卷脑海,他知道这样下去会出事:“我要回房间。”他勉强说道。 “好好,我送你回去。” 颜恃衣只觉得揽着他腰的手越收越紧,似乎想把他揉进身体里。他模糊地觉得不能让这个人送自己回房,脑子里组织语言的系统已经渐渐失去控制:“我……自己走。” “我送你!你是住厢房的一号吧?”这句显然不是问句,何员外揽着颜恃衣熟门熟路地穿过回廊往厢房的尽头走去。 颜恃衣身体疲软,脚下好像踩着一团团棉花,脑子警铃大震,他挣扎了半天,见何员外丝毫没有放松的打算,只得开口生气地喊他:“何员外,请您放开我。” 何员外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放开我!” 颜恃衣拼命一挣,终于脱离了魔爪,却脚下不稳,倒在院子里。 “恃衣公子!何某是真的喜欢你!”何员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 颜恃衣别过脸,挣扎着想起身,这才发现刚刚一挣已经耗光了全部力气。 “既然这样!”何员外看着颜恃衣别过去的脸,狠狠地接到,“我们可以先在一起,再慢慢培养感情!”何员外终于露出凶狠的表情,眼神像饿狼捕食搬盯着颜恃衣,一步步走上前来。 颜恃衣的脑袋已经接近停摆,前厅的戏还在上演,大家都还没回房,秋传景似乎先自己一步回了房间。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关于这些的判断力,他只知道,如果被脱掉衣服,自己妖的身份便暴露无疑,他还不能暴露,他不想让秋传景知道……妖颜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不过凭着妖的本能,他仍旧找到了此时唯一可行的求救办法。 颜恃衣把手按在院中的泥土上,无奈地用尽力气喊道:“阿壤!” “这个时候,你喊谁都没用了!”何员外邪地笑着,扑了上来。 颜恃衣在昏睡过去之前,只来得及听到一句“住手!”脑海中甚至无力辨别是谁的声音…… 颜恃衣醒了过来,随即抬手了身上的衣服。 还好,都在。 他舒了口气,随即听到对话声。 “你是他什么人?”秋传景清雅的声音里依旧不带感情。 “我是他的大夫。”阿壤?他怎么在这? “只是大夫他昏过去前怎么会喊你的名字?你又为何这么着急的赶来?” “他醒了。你不如去问他?”陆子瞻微微笑,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 秋传景转过头,果然看到颜恃衣睁开的眼睛。他似乎还未彻底清醒,朝这边呆呆地眨了眨眼,氤氲的大眼睛分外可爱。 陆子瞻责备地瞪了颜恃衣一眼,后者立马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般耷拉下脑袋。 “阿壤……”颜幽幽地叫子瞻,在秋传景听来分明是万分依赖的语气,他不知为何突然心中冒火,不禁后悔刚刚帮他拦住那个准备揩油的员外。秋传景捏紧的拳头松了又握,猛然转身,摔门走出了房间。 “你直到要出事了才告诉我你在哪么?”陆子瞻生气道,“药也敢不吃了就在这人群里晃荡,你不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火刑柱上么!” “我错了……”颜恃衣摆出拿手的小兔子表情。 “……”陆子瞻抚额,“以后记得吃药!” “嗯!”颜恃衣乖乖地笑了。 他看向秋传景走出去的方向,无奈地低了头。 我不能叫你啊!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只想要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是怕让你知道,那些会让你离我越来越远的东西…… 秋传景怒了。 但是他还没弄清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的确,自己跟颜恃衣还不是那么熟,他有危险的时候也理所应当不会想到自己。但是你宁愿叫那么遥不可及的人也不向身边的人求救么? 好吧好吧,秋传景说服自己那时是颜恃衣的应激反应。人在情急之下当然会叫自己最亲的人了,就像小孩子一着急就叫妈妈一样。 最亲的人…… 该死,怎么越来越不爽了呢! 第二天,颜恃衣由于前晚的事得以停戏一天,说是要他好好休息。 秋传景隔了一晚终于平静下来,下午便来找颜恃衣合一出《楚汉争》,彼时颜刚刚送走子瞻,秋传景见陆子瞻走了,心情霎时轻快了许多。 “他是大夫?” “嗯。”颜恃衣很认真地答道。 “只是大夫?”秋传景装作不经意。 “唔……不只。”颜恃衣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表情好像回答夫子问题的学生。阿壤应该是土属的源吧,当然不仅仅是大夫。 “……”秋传景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又春风吹又生了。 “怎么?”颜恃衣发现秋传景不说话了。 “没什么。”秋传景冷冰冰地回答。 由于两人的对戏主要在《霸王别姬》的选段,秋传景准备跟颜恃衣和一下霸王和虞姬的走位,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唱曲,声音悠长清亮,比有配乐有观众时更多了一分凄凉。 秋传景看颜恃衣一个扬袖,从台左细步走到台右,心里只觉得越来越烦躁,颜恃衣停下来,等着秋传景唱下面的词,却半晌没有等到他开口。 正当颜恃衣觉得不对劲的时候,秋传景开唱了:“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姬退后,让出前台给霸王。 秋传景走上前来,单手一扬,霸王的悲愤慷慨尽在不言:“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唱到后句,秋传景退至桌旁,牵起虞姬的手,望着对方的眼,原本应该悲歌而出,接着举起桌上之杯一饮而尽,秋传景却愣在了当场。 那浓密睫毛下的眸子里透着股慵懒和迷蒙,似是刚刚睡醒,眼里清澈得像一弧月下的泉,泉里映着月,潋滟波光中满是影影绰绰,像是要溢出来。 颜恃衣等了半晌,只得一脸茫然地回望着他。 这双清澈的眸子里装的是他,但心里装的又是谁呢? 秋传景突然很火大,他猛地松手低头,抿住嘴唇。 “怎么了?”颜恃衣茫然地问。 “我不舒服,今天就练到这里吧。”秋传景急匆匆说完,立马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颜恃衣幽幽地想,他大概是看到我就不大舒服吧……。 第22章 妖颜(三)在线阅读 第22章 妖颜(三) - 第23章 妖颜(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3章 妖颜(四) 下午没有演出,秋传景准备上街买点东西。出门的时候却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颜恃衣。 鬼使神差地,秋传景就开始跟踪了。 颜恃衣没有逛街,悠闲地穿过一条条街道,直接出了北城门,出城门不远便是北阳最大的竹林,一条小路从满目的绿色中探出来,像通往一个伏藏的神址。颜恃衣四下望了望,发现似乎没有别的入口,便走上了小路。 秋传景一边自问“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一边却脚步不停跟了上去。 越往竹林深处走,空气里泥土的芬芳与花的馨香便越是浓厚,那种香味酝酿得悠长而沉淀,却并不刺鼻,不似庸脂俗粉压迫得人呼吸困难,反而使闻者一扫心中抑郁,只觉全身放松,心灵安逸。 秋传景忍不住开始深呼吸,只觉得全身细胞都仿佛沐浴在这悠然香馨中。 走了大约一刻钟,竹屋终于进入了眼帘。 秋传景正在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就听颜恃衣高喊了一声:“阿壤,我来了!” 秋传景当场愣住,有被雷劈过的感觉,斑驳竹林立马变得森鬼气,竹林涛声就像呼啸的鬼夜哭,他缓缓地转身,撒腿就跑。 身后远远传来陆子瞻温和的声音:“自己进来。” 秋传景跑得更快了。 等到跑回清云坊,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回过神,我为什么要跑呢?…… 颜恃衣去干什么的呢? 秋传景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最后得出结论——约会。 因为颜恃衣神色如常,他怎么想都不觉得他只是去看大夫的——这个理由太虚伪了! 得到了结论,秋传景反而更不开心了。这种郁卒一直延续了一个星期,这个星期内只要不是配戏,秋传景看到颜恃衣都是一副对方欠了自己几万两银子的表情。 颜恃衣为此很是落寞,睡觉和发呆的时间大幅度上升,害得他几乎要把一周见一次陆子瞻的频率提高到两次。 一个星期终于在两个人的别别扭扭中艰难的过去了,颜恃衣“照常”出了城门,往陆子瞻的竹屋走去。 秋传景一边暗骂自己,一边还是按捺不住地跟了过去。 竹林的路很长,斑斑驳驳的路有着说不出的诗意,秋传景却无心流连景色。走到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喊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只是很焦急的样子。 他望了望前面不远处即将拐弯消失的背影,突然有些怅然。 自己是准备干什么呢? 又要亲眼确定他是去约会才死心回去么?…… 这一愣神,颜恃衣的背影便已消失在了视线里。秋传景叹了口气,发现呼喊的声音更大了。 他抬头四望,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一条小小的岔路,通往竹林不知名的深处。 大概是什么小动物受伤了。 秋传景这么想着,脑海中浮现的是他瞪颜恃衣时,对方委屈得像小兔子般的可爱神情。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迈上了小路。 好吧,我承认我对小动物没有免疫力。 秋传景走了很久,投在路上的光越来越稀疏,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的路程,只觉得那声音就在不远的前方。 正当他在考虑是否要放弃折返时,可以看到小路到了尽头。 路的尽头是茂密的竹林,墨绿色的背景映衬得那个小小的身影分外的惹人怜爱。那是个不过两三岁的孩子,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瘪着嘴巴一副就要哭出来叫妈妈的样子。 秋传景霎时爱心泛滥。 小孩子向着秋传景的方向伸出了手。他便不知不觉地迈步向前走,似乎有什么在前方牵引。孩童漆黑的眼眸闪着诡异的亮光。 离小孩子还有三步之遥,秋传景伸手要握住小孩子伸出的手,就在快要碰到的那一秒,他听到身后急促的喊声:“传景!” 还未来得及回头,另一只手就被人牵住,拉着他往来的路上飞速地跑去。 “跟我走,不要回头。”颜恃衣低声说。 秋传景仿佛是被惊醒。 颜恃衣?我刚刚在干什么?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子?! 他想回头看看那个诡异的小孩还在不在,颜恃衣就着急的吼了他一声:“不许回头!” 这是秋传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中气十足的说话,应该也是第一次听他吼人。他不由得有些高兴,小孩子什么的立即抛到了天边。刚刚他叫自己什么?似乎是——传景? 秋传景更开心了。 只是不等他开心完,就发现他们走的方向不对——这似乎是往竹屋的方向!难道这家伙要拉自己去当电灯泡?!他下意识挣扎。 颜恃衣会错了意,开始解释:“你别动。那个是傒囊,貌似人类小孩,见到人就伸手牵引,但人一到它住的地方就会立刻死去。他现在盯上你了,希望进了阿壤的地盘能挡得住!” 秋传景现在没心思研究颜恃衣怎么知道这么多,因为是用跑的,他们很快就看见了陆子瞻的竹屋。颜恃衣拉着他一路跑了进去。 陆子瞻正在作画,听到声响头也不抬:“来了啊。” 原来颜恃衣还没约会就忙着找自己了!秋传景在心里窃喜。 但是被画的模特显然没有这么淡定,他听到声音便转过头来看,见到冲进来的两人长相都不错干脆转过来大声问:“你们是来看病的?”桀骜不驯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活力,让人一扫刚才奔跑的疲累。 “顾殛宇……这是第十五次了……”陆子瞻一笔画花,咬着牙抬起头,微笑的表情说不出的森。 他边说边动作优雅地撂下笔,走过来温柔地捏住了对方的下巴,把他扭回原位。顾殛宇很配合地回头重新坐好,正以为子瞻大人又要恢复温润如玉继续泼墨挥毫,就见那宁静恬然的完美容颜上表情一凛,抬手就给了这活力过剩的家伙一个爆栗:“我叫你别,动!” 顾殛宇装出一副悲痛万分的脸,尖着嗓子叫:“哎呦,陆大美人你又强爆我……的头!” 陆子瞻的额上青筋闪现,捏着拳头眯着眼睛笑道:“这还不算‘爆头’哦!” 站在门口的颜恃衣和秋传景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就是当日那个温文尔雅,柔和似一池水沉稳如一座山的男人。 反差如此鲜明。 人格分裂的猜测在陆子瞻与颜恃衣交流时自动转换回正常模式后被打碎。顾殛宇跳来跳去骂着陆子瞻你见色忘友,见钱眼开。 陆子瞻温和地给完颜恃衣药,一把抓过还在嚷嚷的顾殛宇。一手箍住对方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朝还在目瞪口呆的两人温润一笑:“两位请便,在下还有些家事要处理,恕不远送了。” 颜恃衣和秋传景走在回去的路上,颜恃衣拎着药,边走边侧头看秋传景,后者的嘴角就快列到了耳朵下面。 “你怎么了?”颜恃衣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秋传景飞快回答,稍微收敛了笑容,“晚上练练《楚汉争》吧!我突然很有灵感。” 颜恃衣在心里纳闷,剧本都是早就写好的,要什么灵感?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斑驳小路撒着诗意,他只是静静跟在秋传景身边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这条路能够一直走不到尽头。 在第二次看到他人的记忆后,顾大少爷终于开始思考一个严重的,被忽视了太久的问题——这种情况到底是为什么? 被川君的去而复返冲昏了头,导致他都差点忘了原本满脑子的疑问——这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顾大少严重的健忘症——川君、秦临甚至是已经闪人了的陆子瞻,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愿意呆在我身边?我又为什么能看到别人的记忆? 再追溯得远一点,我为什么会被各种动物追?为什么会放灵力?随随便便昏倒个几天难道是很正常的事么? 他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好像有些想明白了,却又没有抓住重点。 不对,以上乱七八糟的问题,都不是重点!关键问题是什么?重点又是什么? 顾殛宇的脑子飞速转动,从陆子瞻离开到目前所发生的事像跑马灯一样呼啦啦穿过他翻腾的脑海,他能感觉纷繁的记忆在脑中响亮地咆哮,色彩缤纷让人眼花缭乱,压迫得他呼吸困难。那些凌乱的回忆好像控诉着再盛不下的狭小空间,汹涌着要从关押它们的地方满溢出来。 顾殛宇强迫自己深呼吸。 重点是……我是谁?。 第23章 妖颜(四)在线阅读 第23章 妖颜(四) - 第24章 龙神(上)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4章 龙神(上) 顾殛宇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里,身边围满了人。 顾大少爷不由在心里感叹,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眼熟呢…… 顾老爷第一个出声:“哎呦,睡醒了呀,睡醒了就好了,起来去吃东西吧,我也要去睡睡了。” 接着,还不等顾殛宇反应过来,顾老爷就拉着顾夫人出去了。 顾殛宇在心底腹诽:老爹你也要假装关心我一下吧…… 他环顾一下四周,秦临坐在窗台上,川君坐在他床尾,自己身上还趴了个人,白色主调的衣服上用红色和金色绣着致的云雾图案,看背影应该不是小虫。 他有些纳闷,这些家伙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老爹老娘跟前了?老人家怎么连一个不正常地表情都没有——其实顾老爷走得太快,顾殛宇本没来得及看他是什么表情。 总之一切平静得太诡异,导致顾殛宇光琢磨为什么顾老爷没有对秦临和川君表示任何疑问,而忘了自己身上还趴着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 等他反应过来身上还有不明物体的时候,那家伙刚好动了动,醒了过来。 怔忪的睡眼映入眼帘,接着是凌厉张扬的脸廓。男人似是看到顾殛宇在看自己,斜斜扬起了嘴角。睥睨万物的霸气从他的嘴角泄露出来,痞气得像是在挑衅。 或者说……挑逗? 男人张口道:“呐,殛宇宝贝,想我了没有?” “……”顾殛宇石化了。 “看来想我想得无以言表了。” “……”这个结论你是从哪里得出来的? “再不说话我就扑上来了,”他靠近过来,霸道的眼睛立马占据了顾殛宇大半视线,“我饿了……”他说得意味深长。 顾殛宇打了个寒战,伸手推开他,犹豫着问道:“你是……沈言?” “言?……如果你是说名字的话,我叫阎冠宇。”他玩味地望着被弄晕了的顾殛宇,“炎君冠宇,这是你说的。” “你不是北阳沈家的公子?”顾殛宇想不起来自己还给人起过名,难道自己其实是个千年老妖,在他出生的时候骑着一只祥云飘过,然后大摇大摆私闯民宅放着金光说了类似“此子骨骼清奇,赐名冠宇”之类的话? “哎呦,虽然打听错了名字,但我们家小殛宇还是挺关心我嘛!”说着他挑起眉,“不过你是向谁打听的呢?在我从你身体里出来之前,应该除你之外没‘人’能看见我啊!” “……”顾殛宇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频繁的运用省略号了。 顾殛宇和阎冠宇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后,秦临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 “其实我不想打扰你们深情对视的,不过秋传景再等下去就要暴走了。” 炎君依然压在顾殛宇身上。 顾殛宇依然半石化。 川君只好说话了:“冠宇,你犯规了,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炎君玩世不恭的脸色突然一沉,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火光一闪,就见他已经从顾殛宇身上下来站到了川君对面:“好啊,要我解释,你先解释你们怎么会把他丢到火场里的!” “火不是你放的?”川君淡淡回道。 “如果是我放的,我会叫你去下雨么?”炎君道。 “我以为你玩过火了,叫我去掩人耳目。”川君还是淡淡的,唇边挂着友善的笑意。 炎君显然直接无视了其中友善的成分,愤声反击道:“我像是这么没分寸的人么!” “我们中间,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你。” “我……” “其实我想问,你出来了,长灵泉眼怎么没反噬?”秦临突然嘴。 “哦,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喷灵力把我喷出来了,刚好那时候他还抓着个类似妖的东西,大概被吸进去堵住了泉眼。”炎君平淡地说。炎君出来之后才发现起火了,考虑了一下自己突然地把火收住肯定会引起慌乱,只好跑去召唤“雨师”。 顾殛宇正在努力回忆——最近一次看到阎冠宇是在课上,子昂说的窗下的男子,也许是说坐在冠宇前面的男子。初认识秦临时自己爆过一次能量,似乎也把阎冠宇喷出来了,结果转背炎君又被吸回去了,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这么说,这个自称阎冠宇的家伙,真的是一直呆在自己身体里?那么他身体的异常,都是这个家伙导致的?但是长灵泉眼反噬是什么?怎么自己原来不但会“喷”还会“吸”的么? 还没有等他往前面的章节追溯,就被眼前秦临和川君突然黑下去的脸吓了一跳。 秦临道:“炎君,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 “跟我一样帅?那当然不!” “跟你一样,被长灵泉眼反噬了几百年出来以后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哎呀,那个小妖应该死的差不多了吧!”炎君没心没肺地开玩笑。 “……”秦临失声。 顾殛宇终于跟上了他们的脚步:“你们说的那个小妖,是颜恃衣么?” “哎呀,小妖还有名字?” “……” 原来“哎呀”是你的口头禅么?顾殛宇隐约联想起陆子瞻提过的“毛躁的家伙”。他皱着眉看向阎冠宇,仿佛想从他脑门上看出“我很毛躁”几个字来。 “算了你们还是继续深情对视吧,以后绕着秋传景走就可以了……”秦临无奈道。 当顾大少爷带着一大票人浩浩荡荡闯进秋传景的新房间的时候,房间的主人正抱着一件衣服发呆,丝毫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眼的打算。 “看来闷在泉眼口太多年,我的魅力大减。”炎君撇撇嘴。 顾殛宇倒是对于好不容易弄清楚了满脑子的疑问颇为心情愉快。他好脾气地跟秋传景说话:“你好,传景公子,我是来解释一下事情发展经过的。” 秋传景没有理他。 “事实上,颜现在在我身体里。”顾殛宇只好自己接了下去,虽然在阎冠宇手舞足蹈解释了半天后他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过真要跟一个凡人解释起来,他却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秋传景抬起了头,随后似是回了半天神,终于问道:“你是顾大公子?” “对,陆子瞻画的那个也是我。”顾殛宇很高兴他记得自己,兴奋得脱口而出。 秋传景的表情登时变得古怪起来。 顾殛宇自动忽略他不知所谓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想开始解释:“呃,首先,其实……颜恃衣不是人。” “我知道的。”秋传景平静的说。 顾殛宇顿时愣了,后面想好的大段解释说辞瞬间清零。 他在梦里看到的,多半是以颜恃衣的角度发生的过去,颜恃衣一直认为自己瞒得很好,顾殛宇自然也就认为秋传景啥都不知道。 第24章 龙神(上)在线阅读 第24章 龙神(上) - 第25章 龙神(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5章 龙神(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秋传景瞟了他一眼,平静道:“人会十几年都不变容貌么?会轻飘飘从房顶落下来么?” 原来这家伙什么都记得。顾殛宇暗暗叹气。 顾大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么?!陆子瞻那么明显的不正常你还要别人提醒才能发现他其实是只妖!你的神经是用桅杆组装的么…… “那你干嘛装不认识他,弄得他每天自怨自艾的。” “唉,我认出他他又跑了怎么办?” “也是……” “……你刚刚说,颜恃衣还没死?”秋传景问得小心翼翼。 “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死不掉。”顾殛宇回过头去看秦临,木神对他点点头。 “你说,他在你身体里?”秋传景表情有些怪异,不知道该从那个角度理解这句话。 “呃,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猜了一下。”顾殛宇皱着眉头,努力把满脑子的疑问理清楚。他整理了一下语言,终于回想起要从哪里开始:“事实上,这个房间里,现在应该只有你一个是‘人’。” 阎冠宇说他是从自己身上“出来”的,而后自己又差阳错地“吸入”了颜恃衣,妖颜堵住了“泉眼”让自己无法再“反噬”。虽然不大愿意接受,但这么多章过去了,顾殛宇也能多多少少猜出自己不是人类的“剧情”,最起码应该不是普通人类。 陆子瞻是土属,秦临是木属,川君是水属,阎冠宇是火属。虽然原型各异,但应该都不仅仅是妖。不是妖,不是人,作为仙,似乎也不应该在人群中乱跑,那么他们就不是自己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接受到的任一物种。 按照绛荏对秦临的描述,秦临能够吸收天地华并传输给天地间所有木属的物种,那么暂且理解为他就是木属的源。同理类推的话,金木水火土五行属很有可能都分别有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源头。 顾殛宇很有一种推理到了“真相只有一个”时的剧情感。 最有可能的是,其实这些源头都是围绕着最初的泉眼分流出来的灵气支流,由于灵气的累积才逐渐有了意识。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很有可能自己就是最初的那个泉眼——也就是秦临在质问阎冠宇时透露的,“长灵泉眼”。 咦,怎么好像以前也听过这个词?先不管啦…… 顾殛宇迅速联想起自己对灵力的特殊感应力,能够随心情波动喷发灵力的能力,吸引各种动物追随的属还有五行君环绕的现状,愈发觉得这个推论的可信度非常高! 既然这些五行属的源头都是“人形类妖物”,那要接受“长灵泉眼”也是个“人”就很容易了。 顾殛宇顿时有了自己原来是这群人的“爹”的优越感。 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都会让男主角产生“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我不是人!”的内心呐喊,但显然对于顾殛宇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来说,完全不会出现这方面的困扰,他只顾着沾沾自喜,感叹自己果然是绝世天才,一时差点没忍住大笑出声。 “咳,”顾殛宇终于结束了脑内的九曲十八弯,干咳了一声,继续他对秋传景的解释,“反正就不知道为什么,我体内应该有某个会不定时喷发的泉眼口,着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把颜恃衣吸进去卡在那里了。”他回过头看炎君,后者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仿佛是对顾殛宇自己的理解颇为好奇。 顾殛宇是自己推理出来的关于支流的理论,虽然这样也说得通,不过又似乎跟现在的状况不太相符。好吧,就算他是个会时不时玩喷泉游戏的活火山口,为什么又会把颜吸进去?秦临说的炎君出来会引起长灵泉眼反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长灵泉眼不是应该顾名思义是发源灵力的泉眼么? 他求救似地看向川君。 川君偏过头看阎冠宇:“这样算他自己猜出来的吧?” 炎君抚额:“行了行了你解释吧,那我自己现身就不算犯规了!” “你问阿壤答不答应吧。” “……那就算我犯规又能怎么样!” “那你就认输吧……”秦临嘴道。 “我……我把你从生死边缘挽救回来你还没报答呢!”顾殛宇昏迷的时候,能够明白事情经过,把秦临所剩无几的灵气封在琴头木雕里的,当然是炎君,而不是顾大少所谓的“狗急跳墙第二人格”。 “那我以身相许,你认输吧。”秦临回答地分外流畅。 “……” 最后川君还是解释了。顾殛宇是长灵泉眼没错,但现在却是违反了本身作用,除了在情感爆发的时候依然会放出灵气,其他时候却是因五行逆转,泉眼倒吸。 长灵泉眼本名“给予”,五行逆转之后便成为了“殛宇”,殛是杀死的意思。 五行逆转的原因是一个以土神离开为前提要求的赌约。这个比较复杂:若要壤君离开,不造成五行逆转就会产生十分严重的后果。类似一条大江,如果堵住了一条主要支流,势必造成其他支流负荷过重泛滥成灾。而逆转之后,为了防止反噬影响世间,又必须想办法先堵住泉眼,炎君因为本体特殊,就自告奋勇充当了“塞子”的苦情角色。 五行之源顾殛宇其实已经见到了四个: 土神壤君,擅分析,温厚清雅,稳重自信 火神炎君,真诚,桀骜霸道,火热自尊 水神川君,属知识,聪慧淡雅,七窍玲珑 木神林君,善良,华美风雅,大气自成 剩下一个当然是金,至于是什么样的人,在川君形容来是善恶分明进退有据,炎君形容来是面瘫自闭不解风情,秦临的解释比较形象:他是唯一能从气势上直接压死敌人的一个。不过由于赌约,他们也无法知道现在他在哪里。 “泉眼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出现在深山老林里的么?”顾殛宇吐槽道。 “本来是在的。”川君还是不紧不慢的语气。 “难道是在山里呆久了觉得无聊,就下来玩躲猫猫的游戏?”顾殛宇纳闷地问他。 川君看向阎冠宇。 阎冠宇单手遮住脸:“看我干吗!要打赌的又不是我一个!” 秦临很公平公正地回答他:“如果你不天天吵的话,我们没一个人会陪你玩的。” “殛宇会陪的!” “在你天天晚上上他的床骚扰的前提下。” 顾殛宇在旁边很是同情自己过去的遭遇。 “那么,赌局是什么?” “赌你忘记一切重来一次,是不是还会偏爱阿壤。” 顾殛宇终于想起来原来还在哪听过“长灵泉眼”这个名词了——秦临解释他为什么从土中吸收灵气比较快的时候说过,因为长灵泉眼偏爱壤君。 “谁说我偏爱他了!”顾殛宇撇撇嘴,岔开话题道,“……赌约呢?” “除了土神和火神外,五行君只用遵守一条约定:除非你发现,否则不能暴露自己。” “另外还有前提条件:封印长灵泉眼的记忆,阿壤离开,冠宇乖乖堵泉眼——但是正如你过去经历的,你可以看到和感受到炎君。” “赌局从你重生到16岁开始,阿壤解开冠宇的封印石。”封印石就是被陆子瞻要走的那块龙形的石头,它当然是用来封印住阎冠宇的,所以顾殛宇在那之后才能看到时不时冒出来开展骚扰活动的炎君。 “然后呢?我还是不知道这个赌是怎么进行的啊,我需要做些什么?”顾大少本来就充满疑问的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浆糊。 “什么都不用做,作选择就好了。”川君微笑道。 “选择?什么选择?” “不是说了么?赌的是你会不会还偏爱阿壤,所以你只要还选阿壤,这个赌就算炎君输了;相反的,如果你选了除阿壤之外的任何人,都算壤君输。因为总要给赌局一个时间期限,不然肯定没完没了,所以选择将在你找到全部五行君后进行。”也就是说,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金神? “我觉得这样还是不行,应该我跟壤换一下。”阎冠宇愤愤道。 “呆在殛宇心里不是你自己要求的么?”秦临白他一眼。 “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多只都在他身边还让壤那家伙抢了先机嘛!” 秦、川:“……” 顾殛宇在心里吐槽,他们一个追北四小姐一个跟西施玩游戏,都没空理睬我。 “你爱怎么就怎么着吧,反正我们都被你毁约毁习惯了……”秦临无奈道。 “毁约?”顾殛宇好奇。 “这样的赌,已经重复了几百局了。”川君叹气,所以他才跟西施纠结这么久。 “每次都是炎君输?”顾殛宇看着阎冠宇瞬间涨红的脸。 “才不是!”炎君立刻反驳。 “对啊,他每次都在输之前就大闹一场,提出各种修改方案要求重来了……” “……”顾殛宇无语。 “你这次又要重来了么?”川君平静地问。 “在你们重来之前,可以先把颜还给我么?”秋传景终于上了话。 “我很愿意,可是要怎么做呢?”顾殛宇虚心求教。 秦临和炎君都对他摊摊手,川君皱眉:“大概要你再喷一次。”而且还要是比较大型的喷发。 “我吓他一下怎么样?”炎君很热心。 “怎么吓?” “吃干抹尽。”炎君做了个擦嘴的动作。 “……先做好被阿壤杀死一万次的觉悟。”。 第25章 龙神(中)在线阅读 第25章 龙神(中) - 第26章 龙神(下)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6章 龙神(下) 讨论继续。 “也不知道颜现在情况怎么样?”顾殛宇叹口气。 “你自己感受一下。”冠宇谆谆教导。 “不会……”顾殛宇摊手。 “那他不能自己出来说明一下么?”炎君转过头问秦临。 “你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所有物种里,只有龙神可以夺主啊!” “啊!”顾殛宇和炎君同时感叹。 顾殛宇道:“原来你是龙神!”因为是擅长神控制的龙神,所以才不得不身负堵住泉眼的重任么…… 炎君自动无视了他:“我也要等他的主意识比较薄弱才可以的。” “那是因为他是他啊。”秦临的表情是赤裸裸的鄙视,“你果然被吸久了,都弱智了。还是快认输吧,不然就要变白痴了。” “或者,有什么办法让五行恢复么?”顾殛宇想追溯原因。 “赌局结束。土神和金神回来。” “不可能!我不认输!除非你要壤君认!”炎君嚷嚷道。 “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顾殛宇睨他一眼。 “对对对,壤君最沉稳大方了,你要他让着我点。”阎冠宇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好,以后他抢你的糖葫芦你就哭着鼻子来跟我告状。” “他抢了你!”阎冠宇作哭鼻子状。 “……我不是他的!”顾殛宇坚定道。 “这句话我爱听。” 顾殛宇望天半晌,转过头去跟秦临说:“……我很无力。” 秦临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如果跟阿壤斗嘴,会被毒死,”说到这里似乎是刻意停了一下,然后接着道,“跟炎君斗嘴,会被憋死……”说完,用同情的目光深深看了顾殛宇几眼,眼神里满满都是“保重”! “其实我被喷出来的时候,泉眼吸了很多火灵气进去。”炎君突然想到什么。 “所以你是要说?”秦临不解。 “那只小妖应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这个我们知道。” “我……”秋传景想嘴,被轻易地无视了。 “我是说,应该比我们预料的还能多挣扎一阵。”炎君道。 “所以……?”秦临眯起眼睛。 “所以我们还是继续赌局吧。”炎君笑眯眯地说。 “恃衣……”秋传景无力地呼喊。 “小别胜新婚嘛!”炎君转过头去迅速地安慰了一句秋传景,后者表情更憔悴了。 “……” “这次不毁约了?”秦临笑道。 “等确定要输了再考虑嘛!”炎君说得理所当然。 “你的脸皮还真是不可估量。” “你这种只有树皮的人是无法理解的。”炎君洋洋得意。 “天啊!”秦临望天。 “乖,有什么事跟冠宇哥哥说。” “我不想玩了。”秦临回头看他。 “孩子,做人要持之以恒。” 持之以恒!我恒你的大头鬼!到底是谁每过几年就毁约搞得人仰马翻**犬不宁的!是谁啊!他还好意思说持之以恒!…… 不过风雅浪漫的木神是不会用咆哮体的,所以在秋传景的喊声中,一行人只得打算继续赌局。 秋传景边看着他们走远,边无力道:“你们是为什么一定要到我房间来讨论呢?” 经过不懈的追寻,求知欲一向很强烈的顾大少爷终于明白了许多困惑已久的事情,比如顾老爷其实是北阳山山神,小虫其实是一只小青虫……这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一家”都跟怪力乱神亲密无间。 按赌局要求,在做最后的选择前必须先找到全部五行君。目前顾殛宇已经找到了四个,也就是说,顾大少要在即不知道其本体是什么又不知道其所在地的情况下找到“金”属的源。 按川君的话来说,他们几个好歹都有点“放水”,不是半暴露了身份就是跟他有适当的交集,而阿金就完全是个认死理的家伙了,如果不是顾殛宇自己掘地三尺把他揪出来,他自己肯定是不会出来自首的,说不定还在努力隐藏身份,跟顾大少爷斗智斗勇。 虽然顾大少也很希望快点解决这个烂摊子,好结束这场闹剧寻回记忆。 但介于眼下还有更让人头疼的问题,顾殛宇不得不先把阿金的事情丢出脑子。 原本顾殛宇的房间里已经有了窗台上化为木雕的秦临,跟他一起睡的没有实体的川君,现在还要再挤进来一个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的炎君。 “其实顾府很大的……”顾殛宇循循善诱。 “是大,所以你给临和川君准备另一个房间吧!”阎冠宇道。 “我房里也没有两张床啊!” “我不介意跟你挤一挤。”炎君微笑。 “可是我介意……”顾殛宇据理力争。 “为什么你不介意川君跟你一起睡啊!”炎君质问道。 “因为我不用担心把他踢下床。”川君非实体,躺在身边其实也就是多一道影子而已。 “啊,原来是这样,那你也不用担心我的!”阎冠宇故意舒了一口气。 “你也非实体?”顾殛宇奇道。说来他似乎没有接触过炎君。 “因为我会抱紧你的。”阎冠宇狡黠地扬起嘴角。 “……”顾殛宇无语了几秒,又开口道,“你干嘛一定要跟我挤啊,一个人睡一张床多舒服!如果你怕孤单,可以叫临去陪你啊。”他已经想好,如果阎冠宇说喜欢他这张床或者他这个房间,他就把房间让给他,自己去客房睡。 临张了张嘴,在收到顾殛宇祈求的眼神后,又把嘴巴闭上了。 “可是我要跟你沟通感情啊!”炎君说得理所当然。 “我……”想好的说辞没用上,顾殛宇被堵得一时说不上话。他可怜巴巴地望向川君。 川君叹了口气,关上书本,抬头出声:“冠宇。” “嗯。”炎君回答得漫不经心。 “你是违规出来的。” “……嗯?”那又怎么样,你又不能把我塞回去! “阿壤还不知道。”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知道了,这轮应该就算你输了吧? “……”炎君的脸越来越黑,在达到临界点的前一秒突然转身,摔门而去。 顾殛宇看着川君安然的侧脸,即算周围并不那么安静,他还是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夜晚终于在隔壁的乒乒乓乓声中落下了帷幕。 第26章 龙神(下)在线阅读 第26章 龙神(下) - 第27章 红线(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7章 红线(一) 顾殛宇微微睁开眼,晨光熹微从窗户里透过来,静静映在帘帐上,仿佛一个金秋的回眸。北阳的秋季本就较短,冬至将临,天气虽不至于太冷,但也透着三分寒。 顾殛宇裹紧了些被子,尚未睡醒的脑子不情不愿地速启动着。 川君应该早就起来,这会儿估计已经在院子里看书了,川君看的书一直都很非主流,也不知道他这些书都是从哪里弄来的……秦临呢?估计在哪晒太阳呢,可能就在窗台上没有动…… 不对,秦临昨晚被他赶到隔壁去了……是为什么赶到隔壁去来着?……哦,是因为炎君非要赖着自己睡。说来阎冠宇长得不差,其实还满促进睡眠秀色可餐的,不过突然要跟个半陌生人同睡一张床还是有那么点别扭的,尤其这个“半陌生”的还不是真的“人”…… 说起来刚刚睁开眼似乎还看到了幻觉,眼前怎么会出现阎冠宇的脸?俊朗的轮廓,狭长的眉眼,其实如果昨天他非要坚持,自己也就同意了…… 幻觉?…… 顾殛宇突然睁开眼。 眼前是单手支着下颚半倚在床头的人,斜钩的嘴角挂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哇,你怎么会到我床上来的?!” “我什么时候到你床上去了?”炎君说得不紧不慢。 顾殛宇飞速运作起来的脑子里回放各种评书故事情节,换了个质问:“你怎么把我弄到你床上来的?!” “如果你想上我的床我其实是很欢迎的。”炎君挑了个眉继续不紧不慢地回答。 顾殛宇闭上嘴,低头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和炎君是在两张并在一起的床上,自己还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只是床背靠墙面的雕花不翼而飞。顾殛宇抬头,才发现不翼而飞的不仅仅是雕花,还有原本用来隔开两个房间的大半面墙。 阎冠宇一脸心情愉快地躺在原本隔壁房间的床上,当然,床早就从另一头被移位到了靠近顾殛宇床的这一边。 两张床并在一起,甚至找不到一丝缝隙。 顾殛宇头一次发现,原来类似“你昨晚吵什么吵,在拆房子么?!”这种问句,其实可以并没有使用夸张手法。 为了摆脱炎君的纠缠,顾殛宇决定去上课。许久不去,希望夫子还认得自己。 ……他想了一会,又在心底默默道,还是希望夫子不认识自己了吧。 顾殛宇到学堂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夫子早就开始讲课了,他趁着夫子转背,从后面猫着腰溜了进去,坐在以前习惯的位置。 待坐定,他便戳了戳前面的子昂。 子昂被小吓了一跳,随即靠到后面,没有转过身用书掩着嘴道:“你舍得来上课了?” “其实不舍得。”顾殛宇苦着脸。 “那怎么来了?” “家有猛兽。” “……不是家有悍妻么?” “是的话我就不来了。” “你果然属于牡丹花下死的那种……”子昂鄙视道。 “其实我比较喜欢万花丛中死,光牡丹不太够……”顾大少没脸没皮。 “……你快去死一死吧……” 顾殛宇正要回嘴,头上突然一疼,随之而来“砰”的一声。 顾殛宇在心里吐槽,这段怎么这么熟悉。 抬起头,果然看到夫子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边叉着腰收回刚刚敲他的书,一边磨着牙,压低声音道:“顾殛宇,你,你怎么又来了!” 顾殛宇很想说,我其实是交了学费的。 但害怕夫子一激动,自己从此就少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睡午觉打发时间的好去处,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跟夫子陪完不是,顾殛宇被数落了半晌,终于重新坐了下来,本想着好好睡一觉算了,突然又想起“沈言”的事。 他抬头看窗下,却是三个位置,空无一人。如果不是确定炎君没有撒谎,他肯定又要纳闷半天了。 应该是沈言因为什么事刚好也没来吧? 他抬手又戳了戳前面的子昂,悄悄道:“你就听我说,别回话,我不想再挨骂了。沈言平时是坐窗户下第一个位置么?”他依稀记得窗下第一个位置是时常有人坐的,而炎君坐的是最后一个位置。 陈子昂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他今天怎么不来上课?”难道是跟我一样的逃课党?顾殛宇顿时对这位未曾蒙面的哥们有了几分好感。 陈子昂思考着怎么才能不回话把意思传达给后面的人,想着想着就听夫子道:“今天的课我就讲到这里,现在请大家以《梅》为题,写首七言绝句,一炷香后交上。子昂你跟我来一下。” 陈子昂吓了一跳,自己又被发现了?可是他确实没再说话了啊,他瞪了顾殛宇一眼,忐忑不安地起身跟着夫子走进了内室。 顾殛宇无限同情地对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目送子昂悲壮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面。 顾大少叼着笔。 梅啊? 我真的没有什么文学天赋,作诗这种事就应该交给秦临嘛!就这会儿顾殛宇纠结的功夫,他估计已经作出一大堆了…… 琵琶停杯空举箸,楼台明灭山有无。 零落成泥辗作尘,奈何幽幽香如故。 ……这不是他作的诗。 顾殛宇只觉有人在耳边低低浅吟,抬头四顾,其他人都在埋头苦想,没有一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一阵风擦过耳尖,牵动别在耳后的发丝遮住眼睛,顾殛宇反地抬手去拂。突然间,似乎看到自己的右手小指系着一条红线。 他顾不上落在眼前的碎发,伸出右手定睛看——却什么都没有。 学堂的室内,顾殛宇坐的位置离窗和门都有着一定的距离,可是被风拂动的发丝还幽幽地在眼前晃着,顾殛宇飞速把发丝别到耳朵后面,痉挛似的甩了甩右手,背上无端端地冒出一阵寒气。 他在心里默默回忆起自己见过的鬼。嗯,女鬼都是美丽的,比如西施姐姐啊再比如西施姐姐啊或者比如西施姐姐啊……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该死,怎么突然这么冷?再回家我肯定不排斥阎冠宇粘着我了!。 第27章 红线(一)在线阅读 第27章 红线(一) - 第28章 红线(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8章 红线(二) 顾殛宇盼望了半天,阎冠宇没出现,终于把子昂给盼回来了。 子昂对着他吐了个舌头,顾殛宇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又有神打听小道消息了。 “沈言赶秋试去了,据说他那边有亲戚,考完就住在杭州城了。”子昂趁夫子还没到,赶紧把顾殛宇这颗炸弹解决掉。 “嗯,夫子叫你干嘛?” “要我把沈言的推荐书信带去沈府,让他家人给他寄过去。沈言那小子成绩不错,过了院试明年就该赶秋闱了。”子昂并不特别了解情况。其实沈言走时本未打算参加乡试,在杭州也是因着一些巧遇,才突然打算一搏。 当朝的科举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级。乡试三年一行,每逢子、午、卯、酉年八月,北直隶在北京,南直隶在应天府南京,各省即在当地布政司考试,中试者为举人。 要参加乡试,首先需考出秀才。考秀才又叫童子试,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部分。考上了秀才其实就已经有了见县令不拜和不纳粮不交税的优待,成绩上佳者还有来自官府的补助,因此很多自认为成绩平平的人也就止步于这里。 因为县试表现并不尽人意,沈言此去杭州,本是只打算考个秀才回来,哪知通过了府试的四五场考试,似乎是考出了手感,越考越得心应手起来。加之在杭州认识了几位学友,刚巧赶上三年一次的乡试,便相约考出了秀才先不忙着回去,干脆来年八月再试试运气。就算什么都没考出来,也算见见世面了。 沈家本就算宽裕,在杭州府又有亲戚,若考不出也就是多花了一趟路费,考出了举人自然是光耀门楣,收到沈言的书信便欣然应允了。 顾殛宇虽说在读书,却本没打算过考科举,因此对当朝的科举制度是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为何要有推荐信一类,在子昂要求他陪同走一趟沈府的时候,便因为自己“为好朋友可以别人两刀”的义气随口应承了下来。 顾殛宇这个时候未当回事,刚刚发生的怪事也早就抛到了脑后,等他再一次开始打从内心呼唤“温暖”的阎冠宇的时候,已经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里一出夫子归来对大家的诗评。 顾殛宇“迫于无奈”——迫不及待地打听别人的私事于是导致时间不够无奈地——用了那首“天赐”的诗。 意外地却得到了夫子很高的评价。巧用典故就不必说了。夫子评曰全诗不带一个“梅”一朵“花”却处处透着一种对梅花的倾慕。 听不进琵琶的纷扰之声,看不见满桌的美酒佳肴,玉宇楼台峻岭青山在梅花的对比下都成为可有可无之物。男子只是停下酒杯,空举着筷子,青山为背景,楼台做映衬,他的眼中只容得下那风雪中傲然的花朵。 再看下句。寒风刺骨,哪怕花瓣飘落在地,混进泥里化作沙尘,它幽幽清香依然铭刻于心,难以忘怀。好花易见,泱泱天下,难觅痴情郎!夫子只差没摇着头大叹“好诗!好诗!”了。估计他在点评前先注意了一下诗作者,看到是顾殛宇,再好的诗也要在赞叹前拉住缰绳。 因为在很久以前某次顾大少拿子瞻的诗去充数,夫子忍不住赞叹“好诗!”的时候,我们一直不在状态的顾少爷很无辜地回答了一句:“好湿?什么好湿?又不是在游水……” 夫子想说,我这是在赞美你啊,你就不用无差别攻击了吧……他从此决定,以后顾殛宇写的诗,除了作文字剖析,绝对不能带任何个人点评。 放课后,顾殛宇和陈子昂往沈府方向走。时辰不晚,只是冬日的日照比较短,顾殛宇只觉得愈接近沈府,天就愈,本就不算温暖的天气更加寒冷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就差没直接掉头回去了。 “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冷?”顾殛宇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子昂。 “还好吧,快到了,你忍忍。”子昂拍拍他的肩。 “我总觉得有风往我背上吹。”顾殛宇不敢回头。 “我觉得还好啊,你穿太少了吧。” 遇到鬼时最不爽的就是听到类似“没有啊”“还好吧”之类的安慰,别人都没事,就自己又是被风吹又是冒冷汗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们是一行人没错,但这堆人中间你很明显是“被选中”的那个! 顾殛宇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在抬起手又一次看到右手小指上系着的红线时,他终于彻底地相信了。 他叹了口气:“我的确应该多穿一点,没能披件‘阎冠羽’,好歹也带片木雕啊……”翻遍全身上下除了找出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身上的豆子,居然连平时防身的匕首都忘在了家里,看来是早上被炎君烦得跑出门时太匆忙,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了…… 顾殛宇打死都不进沈家的门,说要在门口等着子昂回来。子昂只好一个人跟着看门的老管家走了进去。 沈府在北阳城并不算大家,宅子可能还没有顾家大,仆人家丁也很单薄,只是因为沈家在北阳地区的资历很老,还是很受人尊重的。 顾殛宇探着身子往里望了一眼,偌大的院子里见不到半个人影,因为是老宅,墙上虽不至于有裂纹,墙的颜色都比较深。那些常年晒不到阳光的拐角处愈发显得幽暗诡秘,仿佛有什么在那窥伺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草木枯黄,天色昏暗,如果把房檐下红色的新纸灯笼换成破旧的白纸灯,顾殛宇会毫不怀疑地认定这是座鬼宅。 顾殛宇打了个哆嗦,缩回身子把玩起在身上翻到的那颗豆子,企图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豆子很小,只有绿豆大,颜色是深红色的,顾殛宇不由在心里嘀咕,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赤豆?赤豆是不是可以驱鬼?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颗豆子是哪里来的了——陆子瞻走的时候用来交换他的玉佩的!炎君说那块玉佩是他的封印,拿走玉佩就表示赌局开始。问题是陆子瞻给他这个豆子干什么? 难道是早就预料到他有这撞鬼的一天,特意拿来给他驱邪的? 顾殛宇天马行空地乱想,猛然意识到什么—— 这是不是红豆呃?“红豆生南国”的那个红豆…… 相思豆么……顾殛宇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烫,手忙脚乱把豆子又收回了衣袋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靠在门边,觉得有些别扭,又走到另一边站着。 等了很久,仍旧不见子昂出来,老管家也不见人影。如果第六感是有实体的,顾殛宇觉得它现在应该在自己体内突突地猛跳。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先回去搬救兵。 刚刚下定决心要转身,顾殛宇突然感到一道力猛得扯住了自己右手小指。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他的小指勒断了。 不用看他都知道小指上一定又出现了一条红线,线的那头幽幽地延伸进沈府,顾殛宇很不想进府,不仅是觉得这个宅子有鬼,更不想的是见到牵着线头另一端的“东西”。 顾殛宇拉了拉红线,正在思考这条东西咬不咬得断,红线传来的力道猛地加大了,顾殛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接着不得不小跑跟上红线的力道。 红线拉着他左拐右拐,穿过各种幽黑的小道,顾殛宇迎面扑上了一大堆暗角落里的蜘蛛网,吓跑了数只老鼠蟑螂,终于拉线的力道消失了,他停在一个老旧的院子前。 虽然跑得颇为狼狈,顾殛宇还是能大概分辨出这是沈府的后面。 院子看起来已荒废多时,匾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依稀辨别得出刻着“梅香阁”三个字。而系着他小指的红线,正穿过院门的缝隙,伸进那分明就是“鬼屋”的院子深处。 第28章 红线(二)在线阅读 第28章 红线(二) - 第29章 红线(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9章 红线(三) 顾大少爷站在那荒凉的院子门口,只觉得秋风瑟瑟往他脖子里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开始想象推开门会看到像蜘蛛网一样挂满了屋子的红线,女鬼的头从红线里垂下来,冷冷看着自己,然后细细的红线像头发一样缠住自己,把他包成一个大茧。 顾殛宇只觉得背脊凉凉的,他甩了甩头,终于伸手推开了院门。 满园的梅花幽幽地盛开着,馥郁的香馨扑面而来,然而顾殛宇只觉得冷到了骨头里,花丛后传来若隐若现的笑声。 “咯咯。” 似乎有人一边跑一边穿过了左边的梅树丛,眼角可以扫到一抹红色。 突然笑声又出现在右边。 “咯咯。” 有人! 或者有鬼…… 嬉笑着穿梭在前面的树丛间。顾殛宇只觉得凉意一阵一阵地窜上背脊,花丛中仿佛有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眼珠幽暗,一眨不眨。 左边。 “咯咯。” 突然,有人俯在他耳边笑,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对方吐出的寒冷气息擦过他的脖子,他霎时觉得全身的**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往前冲了几步。 红线的一端就出现在了眼前,是系在一棵红梅树上。 歪曲的枝干透着邪气。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四处跑动的声音和笑声都突然消失了,天色越来越暗。顾殛宇倒情愿那鬼继续在旁边跑,他还可以自欺欺人说那鬼是邀他来一同花间捉迷藏的。 这不是说他喜欢跟鬼捉迷藏,而是这样的猜测把那女鬼限定在了“热爱生活的可爱小女生”范围内,让他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满园清淡的颜色中突然跳脱出这么一树红色,再加上突然到来的安静,那场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让人不由觉得这树下肯定埋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殛宇努力把脑海中“丰富的想象”都驱逐出去。可还没等他驱逐干净,就见一个红影掠过眼前,来不及看清楚,便觉得肩头一沉,趴在他背上的手传来冰凉的触感。指节分明,硌得他生疼。 顾殛宇觉得自己脑子里突然炸开了,手脚随之僵住了。 贴着耳朵传进脑海的声音,绞进了他本就混沌的思维:“哎呀呀,你踩在我的尸体上了,快闪开点。”幽森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女鬼夜哭。 不对,本来就是女鬼夜哭…… 顾殛宇僵硬地往后面移了一步。接着又移了一步。 “可以了。” 顾殛宇继续移了一步,突然跳起来拔腿就往门外跑。 满园的梅花像是活了一般开始爆开一朵朵鲜花,由红树向外延伸,一朵朵开得咄咄逼人。开过的花又落在地上,掩盖了原本的小路。 顾殛宇觉得自己就要在花堆里溺死了,视线里只有不断开放的花朵,甚至找不到几步外的院门。 他扒拉着花乱走,急得头上冒汗,这个院子有这么大么?在花堆里钻了半天,顾殛宇终于钻到了院子的墙角,他预备试着翻过去。 “好了,花赏够了,你别乱跑。”话音刚落,顾殛宇正准备起跳,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把自己缠成了个大粽子,他顺势摔倒在满地的花瓣上。 “哎呀,还压了我的花!”女鬼似乎生气了,一用力,把他拖了过去。 看着身边飞速后退的一棵棵梅树,顾殛宇霎时开始后悔自己乌鸦嘴,看来真要万花丛中死了!我说的万花丛不是这种万花丛啊! 眼前出现了个满身是血的女人,披头散发,脸色发白,正对着他怒目而视。除去以上这些不看,长相大体算清秀可人。可惜有了第一句的映衬,顾殛宇只能形容她为“不算重口味”的女鬼。 女鬼一把拉近他,嘶哑着嗓子质问:“你为什么压我的花!” 顾殛宇仿佛可以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尸臭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因为你拉我么!”顾殛宇飞速回答。 “我只是把你固定住。”女鬼说得理所当然,“不然你会乱跑。” “我不乱跑了,你放开我。”顾殛宇憋得很辛苦。 “不要,我好无聊,我要你陪我!”女鬼道。如果她这句话说得带点撒娇的味道,顾大少可能是另一种心情,可惜这时候,对方只是瞪着眼睛,声音嘶哑地对他吼,满身粘腻的鲜血让人看着就一阵阵恶心,一头乱发无风自舞。 “其实我跟你无怨无仇……”顾殛宇苦着脸。 “我有说你跟我有怨有仇么?”女鬼眯起眼睛,拉近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对了,你刚刚踩了我。” “……我帮你上香赔罪。”顾殛宇努力开动大脑。 “给我上香赔罪是帮我的么?!”女鬼质问道。 “是帮我自己……”顾殛宇郁闷,最近怎么随便找个人都可以斗嘴斗过他,不对,随便找只鬼都可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张口说话让他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臭气,呼吸起来闻到的都是馥郁的梅花香。能够自由呼吸之后的情况好了很多,眼前的女鬼虽然声音嘶哑面目凶恶,但似乎没打算把他就地正法,顾殛宇不由放松跟她聊了起来:“那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种梅怎么样?” 虽然是问句,但绝对是以祈使句的语气读出来的,顾殛宇叹了口气道:“遵命。” “但是你绑着我我怎么帮你种梅花呢?”顾殛宇朝身上的红线努了努嘴。 “你刚刚不就没有用手脚么?”女鬼用眼睛斜了斜满园的鲜花。 “这个是我种的?”顾殛宇惊道,他刚刚就埋头疯跑而已了吧?难道这里的花是靠踩踏成长的?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恐惧似乎也是一种情绪。 也就是说,他刚刚应该一直在因为恐惧爆灵力,怪不得这些花长得都像疯了似的。 女鬼点了点头:“不过,刚刚玩了这么久的灵力还不如你在府门口站那几秒我用一红线送回来的多!真是奇怪。” ……合着姑你是在玩我呢!顾殛宇很无语。转而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自己在沈府门口想了些什么。似乎有点因为这红线害怕,后悔了一阵儿没带炎君秦临他们出来,然后就是——陆子瞻的红豆。 顾殛宇红了脸,身边最近的一株梅树突然开出满树的花,紧接着像是往外传的波浪一般,院里的梅花又被“翻新”了一遍。 “哇,真好看!”少女清脆的声音传入耳畔,顾殛宇回头,赫然发现女鬼已经变成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身上的血渍也消失不见,清秀的笑脸上笑弯的大眼睛显得分外可爱。她似乎也注意到了顾殛宇惊诧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呀,你还帮我恢复了?你这个人还是满有用的嘛!” “……” 顾殛宇正在惊疑,就听女鬼继续道:“可惜我已经有沈少了,不然还是可以考虑你的。”。 第29章 红线(三)在线阅读 第29章 红线(三) - 第30章 红线(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0章 红线(四) 原来这一只是沈言的女朋友么?顾殛宇立马在心里勾勒了一个很大众的故事。 深闺小姐与沈家大少爷一见钟情,暗许终身,不料却遭遇负心郎上京赶考一去不归,小姐久盼不得沈家公子上门提亲,无奈腹中胎儿难以瞒过家人,羞愤自尽,化作怨鬼,纠缠于阳间。 顾殛宇叹了口气,不由地有点同情这位小姐了,不过抛弃你的人又不是我,你为什么跑来缠着我啊?顾殛宇望天。 顾大少在心里骂沈言,刚刚将骂词上升到其危害社会安定的级别,就听女鬼幽幽叹了口气问道:“你不会跑吧?” 这是要把自己松开? 顾殛宇忙答道:“不跑不跑,答应了陪小姐赏花的嘛!”看着恢复正常人形的女鬼跟刚刚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语。顾殛宇自叹道,这才有点万花丛中死的样子嘛! 红线松开顾殛宇,飞速地缩回到女鬼手上,在她的右手小指上系了个小结。 顾殛宇刚刚站稳,就见女鬼大家闺秀地作了个揖道:“小女苏梅香,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他忙回礼道:“苏小姐好,在下顾殛宇。” 梅香见顾殛宇一直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线,嘻嘻笑道:“这个是月老的姻缘线啊,沈少帮我系上的,他说和我的‘姻缘’一辈子都不能解开。” 说是说的好听,现在你都这样了,他人在哪里?顾殛宇暗自在心里又骂了一遍沈言。但看着梅香满心幸福的样子,不像是有怨,他心下奇怪,又不便问出来,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和尚道士,哪有本事在这超度女鬼,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尽快离开为好。 顾殛宇斟酌着词句道:“苏小姐,你看这花也赏完了,天色不早,我还要早些回去以免家人担心。” 苏梅香低头思忖了一下,点头道:“说的也是,”顾殛宇一听有戏,不由喜上眉梢,就听梅香接下去道,“那我帮你送封信回去吧。” 顾殛宇的脸又垮了下去,虽说他愿意跟美女把酒言欢,不过在这种生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他还是更怀念自己的床,哪怕那床是跟阎冠宇的拼在一起的…… 苏梅香伸手招了两朵红梅花,花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去,一朵飞向顾府,另一朵却是向沈府前院去了,她道:“我还去要了酒菜,不过平时小言看到花会送酒菜来,现在他不在府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能送来了。” 顾殛宇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突然一想小言不就是沈言么?原来这个俗套的故事还有不落俗的结局?沈言回来发现心爱的人死去,悲伤欲绝地为她修了“梅香阁”,种满了梅花,才发现爱人并未离去,而是化作鬼魂等待着他!于是一人一鬼展开了异界的感人之恋。 顾殛宇突然想起梅香的尸体就埋在那棵红梅树下,那么梅香现在应该是沈家人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苏小姐现在是沈家人了么?” 女鬼一拍脑袋:“哎呦我都忘了,叫什么苏小姐,叫我沈夫人!” 真的是这样!冥婚么?沈言你还是有良心的! 顾殛宇感动得只差泪流满面,恭恭敬敬道:“沈夫人。”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门口传来敲门声:“顾公子,是您在里面么?”听声音,应该是沈家的管家。 顾殛宇想到,就算沈言知道苏梅香没“走”,应该也不会大张旗鼓弄得府内皆知,毕竟是有违阳规律的事,梅香也不会让很多人看到自己。 果然,顾殛宇再回头,就见梅香已经隐去了身形。 他扬声答道:“在的。” 老管家像是舒了一口气:“顾公子,您快出来吧,这个院子是不许进的,要老爷知道会生气的。陈公子以为您先行回去了,已经回府了。” 顾殛宇走过去,拉开院门,马上感到右手小指传来了红线的力道,顾殛宇苦笑了一下道:“请先生送些酒菜来吧,我想在这赏赏花。” 老管家似是被这满园的繁花惊到了,一时忘了沈家的规矩,木讷的点点头,转身离去。顾殛宇看他走了两步后,飞一般地撒腿就往回跑,希望渺茫地关上了院门。 苏梅香又出现在了他身后:“这才对,我真的是无聊,你陪我一个晚上就好了。” 顾殛宇突然想起了那首关于梅的诗,也不知道夫子解的对不对。 “琵琶停杯空举箸,楼台明灭山有无。零落成泥辗作尘,奈何幽幽香如故。这首诗是你告诉我的么?” “是我写的啊。”梅香笑道。 “是你写的?不是沈言写给你的?”顾殛宇纳闷。 梅香叹气,收敛了小孩子般的笑容,开始解释。 他和她初见,她在屏风后,为来家中的宾客弹曲,满桌的宾客把酒谈笑,只有他停下杯筷专注地听着。 他和她相爱,他会在夜里悄悄来她的阁楼,把她带出去,在山间小道中牵着手静静散步。 他和她不得相守,他为她建了梅香阁,种了满园的梅,即算自己已经化作尘土,对他的爱依旧似梅香如故。 这是一首悲凉却充满着爱恋的诗。 顾殛宇听完,只能跟着叹了一声。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了,梅香收敛了情绪道:“酒菜到了。” 顾殛宇虽然已经不再一心想着要离开了,还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老管家你还是没让我失望嘛! 打开门,站在外面的却是沈老爷。 沈老爷端着酒菜走进来,抬头四处望着,对满园开得过分热烈的花朵视而不见。顾殛宇还没反应过来。 “呃,沈伯父好。”顾殛宇终于找回了自己该说的话。 沈老爷愣了一愣,对他点头回礼:“殛宇呵,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 “唔,赏花。”他只能这么回答。 “这么晚了,还不准备回去?”沈老爷慈祥地问。 顾殛宇心说我也挺想回去的。 “他是我请来的客人。”听到声音顾殛宇吓了一跳,转头就见梅香叉着腰站在他边上。顾殛宇想说,即算你不是人你也不能这么跟公公说话的,接着就被沈老爷的回答又一次吓愣了神。 沈老爷恭敬地低着头唤了一声:“娘。” 顾殛宇一下被搅糊涂了,梅香是沈老夫人?那就是沈言的了?跟孙子在一起?不过又似乎不对,梅香称呼沈言是叫小言,说自己的爱人却是说的沈少。自己刚才思考的结局也有问题,说要沈言回来之后没有变心,可沈言不是还没回来么?这个梅香阁牌匾的积灰程度怎么看也不只一二十年…… 忽略顾殛宇的震惊,梅香叉着腰继续问:“你肯来见我了?” “娘,孩儿只是觉得对不起您。”沈老爷老泪纵横。 沈老夫人是难产死的,死去的时候正值青春芳华,与沈老太爷更是相亲相爱,本是婚姻美满家庭幸福。 因此沈老爷一直很自责,认为是自己的出生害死了母亲。 梅香阁是沈老太爷在时建的,梅花也是沈老太爷亲手种的,老太爷去世后,便由沈言一直照顾着院子里的梅树。 沈老爷一直不敢来这里,虽然从没有一个人出言责怪过他,但看着沈老太爷终生不再取,看着父亲总是独自一人呆在梅香阁,沈老爷一直觉得有愧。 梅香的眼神温柔下来,没有实体的手孩子的头,低笑了一句:“傻孩子。”。 第30章 红线(四)在线阅读 第30章 红线(四) - 第31章 鬼市(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1章 鬼市(一) 顾殛宇拿着“灯”裹紧了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 梅香跟儿子相认了,也不要他陪了,酒菜还没吃就打发他回家,临出门总算还有点良心地送来了一个长得很怪异的灯笼,圆形的布制灯罩中,绿色的光亮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远远看去好像浮动的鬼火。 灯笼没有温度,也不冒烟,甚至在顾殛宇倒过去翻过来的折腾下依旧幽幽地亮着,在这样安静的夜路上越发显得幽森诡异。 顾殛宇一边走一边庆幸是自己拿着这灯在走,而不是迎面碰到个拿着这种灯走来的人。 正想着,迎面真走来了一个人,远远看到有团暖黄色的火光越来越近,到差不多可以看清人影的时候,火光突然消失了。顾殛宇眯起眼睛看,发现那个人手上本没有拿类似灯的东西。 ……今天是撞鬼日么? 顾大少的背脊又开始爬上冷汗,正准备在对方发现自己前转身开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殛宇,你一个人跑去哪儿玩了,也不带我?” 炎君边抱怨边靠过来,然后亮出手上的红梅花,压低声音道:“老实交代这个是什么?”说着深深嗅了嗅手上的花瓣,坏笑着接到,“还透着女人香呢……” 顾殛宇见到是炎君,放下心来,立即觉得天气寒冷衣衫单薄,张口刚要回话就打了个大喷嚏。随着喷嚏声落下,身边突然燃起了一窜火。 “好了好了,快回去再交代吧。” 顾殛宇回头,才发现火是从炎君手掌上升起来的。火光映照下,身边的空气温暖了很多,炎君担心的脸在暖黄色的光线下闪闪烁烁,原本霸道的眼神里溢着温柔。龙神怎么会感觉不到呢?这片梅花里含着鬼魂的气息,若不是川君和秦临拉着他非说人家真的没恶意,阎冠宇早就扑过去一把火烧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女鬼了。 居然敢动他的人?“死”得不耐烦了! 顾殛宇点了点头。心里悄悄想,其实炎君还是很好看的。 顾殛宇回到顾府,两个房间相通的地方已经被处理好了,碎石都被清理干净,树枝环绕形成的拱门充当了支撑的梁柱。 听顾殛宇讲完一晚的经历,秦临点头道:“怪不得你拿着这个狐灯回来。” “这个是狐灯?”顾殛宇好奇。 川君每到这种时候就会从书里抬起头充当活百科:“是狐灯的一种,叫囊萤。因为便宜,在鬼怪里比较常用。” 顾殛宇若有所悟:“哦!里面是萤火虫啊!” 川君却摇了摇头:“不是你见过的那种萤火虫。” 顾殛宇很想打开灯笼来看看,但是又怕打开了,这种非正常的东西就报废了,既然有“便宜”这种修饰词,应该就是可以买到的吧?下次多买几个来玩好了! “说起来,北阳城里可都是人才啊,有家里养树的,家里养川君的,家里养颜妖的,现在连养鬼的都出现了?”炎君笑道。顾殛宇在清醒后已经把颜恃衣的故事讲给了大家。 “北阳城人杰地灵嘛!”身为北阳人的顾大少很与有荣焉地回答,果断地把炎君这种模棱两可的评价划归了褒奖。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秦临无可无不可地评价。 “川君和壤君养出来的一帮怪胎……”炎君悠悠地接了下去。 “……” 第二天顾殛宇就问川君有什么地方可以买到更多狐灯。 对此川君的回答是:找到卖灯的狐狸啊。 炎君出来说:“应该可以找山市吧,这里不是有北阳山么?” 这句话马上换来了川君的白眼。 在顾殛宇的软磨硬泡之下,川君还是说了。山市,又称鬼市,是山鬼怪聚集在山中开设的集市,出现的时间不一定,一般都是一方鬼怪约好后互相传告,或者在鬼市开设的地点设个通知。 山市一般只持续一天,从白天一直到晚上。 白天贩卖的多为各种蔬果食物,药草种子,宝地洞,或者低等的鬼怪灵作为宠物;而因为大多数鬼怪都喜欢在夜间活动,夜晚贩卖的东西种类就要丰富的多,除了白天的那些,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地喜欢贩卖藏宝图,不过是真是假只有真正的风水行家才能分辨出来,一般造假率非常高;狐族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怪点子,狐灯一直是比较大众的商品,另外还有各种玉器雕刻,从生活用具到巧饰品,因为仿冒者一直像打不完的蟑螂,狐族只好靠着不断创新来赢得商机;人参总是坐在角落里卖酒,一般是几十年到几百年的人参酒,要遇到上千年的人参通常需要进到深山老林里;当然更多的是各种奇怪的宝贝,种子和玉器是很受欢迎的,一个是生命的延续,一个容易积聚灵气…… 川君稍稍介绍了几句,顾殛宇立马两眼放光一脸向往:“听起来很有趣啊……” “你不准去。”川君严肃道。 顾殛宇愣了一愣,很少见到川君用这种口气说话,在他看来,如果说现在这四个家伙要评比一下,川君绝对会是最惯着自己的那个,怎么这次第一个反对的就是他呢? 川君看顾殛宇不解的神情,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只参加过长白山山市,北阳这里的没有去过,不知道会有什么参加,会不会有危险。” 顾殛宇才不相信这就是全部的原因,一直盯着川君不放。 川君只好继续道:“你要知道,你是长灵泉眼。” 顾殛宇点点头,那又怎么样?现在不是堵住了么?他就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啊! “是所有鬼怪都想据为己有的长灵泉眼。”秦临补充了一句。 这下顾殛宇懂了,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且完全无心修炼的苏梅香,都会拐着弯找到自己,然后设法把自己弄到身边。 如果遇到真的醉心修炼的妖怪,肯定会想尽办法抓住自己! 顾殛宇可不想以后的岁月都被绑起来藏在某个山洞里,过着每天照三餐被恐吓的日子…… 而且他身体里还有颜恃衣呢!就算他能坚持,颜恃衣也不一定能啊! 顾殛宇张了张嘴,最终闭口不再提要去鬼市的事情。 第31章 鬼市(一)在线阅读 第31章 鬼市(一) - 第32章 鬼市(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2章 鬼市(二) 这几日顾殛宇过得表面安分,内定涤荡。 年关越来越近,各家都在置办年货,城东任家更是打算在年前把大少爷的婚事给办了。学堂停了课,顾殛宇闷在家里无聊,就越发想去那传说中的鬼市看看。 权衡了半天,他还是不敢提出要去,虽然知道如果自己非要要求的话,川君多半会是由着自己的。但他也明白,炎君和秦临都还没恢复,川君更是离开河道就只有“一滴水”的能力,这种情况下自己要是出了事,先不说得救的机会渺茫,更有可能会连累设法要救自己的他们! 不能想鬼市,顾殛宇只好强迫自己想“金”。 这几天他特意跑到顾家的书房和藏宝阁里转了好几圈,把所有金属质的东西都好好“感受”了一番,可惜什么也没感觉到…… 对此川君说,要么是阿金直接就把自己封印了,要么是他本就不在顾殛宇身边。虽然大家都认为,其实最爱寸步不离守着给予泉眼的一直都是阿金,所以不论怎么样,阿金都不会离顾殛宇太远,但要是他真把自己封印了,会不会被从顾殛宇身边拿走就不由他自己说了算了。 问题是,这样一来顾殛宇就没法知道哪个才是阿金了,如果是专门为了顾殛宇才设置的封印,肯定只有顾殛宇才能解的开。 “但是我本就不会解封印啊。”顾殛宇无奈道。 “只要你真心相信那个是加了封印的阿金,然后一门心思想着解封来触碰它,就能解开的。”川君如是说。 说的简单,但顾殛宇多次失败后得出结论,就算他自我催眠一小时后再触碰那个金器,仍旧什么都没发生,他还是无法知道是自己判断错了,还是催眠得不够深入。 找金的大业毫无进展,鬼市的事情不能打算,百无聊赖的顾大少只好想法儿在北阳城中“寻衅滋事”,好在很快,任家大少爷的婚礼就到了。 任家少爷任凉思,娶的是他青梅竹马的甘家大小姐甘泉。 说来顾殛宇跟任凉思不熟,倒是跟甘泉更熟悉一些,这实在不能说明顾殛宇重色轻友,主要是因为顾殛宇跟甘泉的弟弟甘霖是同学,两个人过去经常在一处厮混罢了。 任凉思本来是在京中打点自家生意,这次也是专为着这门亲事赶回来的。(结果一回来就被绛荏困在湖边好几天) 顾大少乖乖前去参加婚宴,除了没事找事做,也有一部分是去看看好久不见的甘霖。 甘霖本来乖乖陪在父母身边,正想着找个借口脱身,远远就看见顾殛宇进来了,他急忙以招待朋友为名蹭到了顾殛宇身边。 两个狐朋狗友好久不见,自然是互相打趣了一番,笑闹完毕,顾殛宇四处张望了半晌,朝正满场周旋的任凉思努努嘴,没心没肺地下评论:“哎,看起来不像个老实人啊!”(不然怎么会被绛荏轻轻松松就拐跑了!) “放心,还没有我姐搞不定的……” “……”两个人同时沉默,不约而同都想起了当初被他姐姐狠心“拆散”时的样子。甘泉绝对是够泼辣够雷厉风行,然后两人再看向任凉思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充满了同情。 顾殛宇的目光还在任凉思身上没收回来,甘霖就拉过他的脑袋悄声道:“凉思哥给我带了个宝贝回来,你给我看看吧!” 酒席尚未开始,看样子时辰还不到,两个人便绕到了甘霖的房间。 甘霖要顾殛宇看的是一个汉白玉笔洗,镂空的花纹雕刻着致的鲤鱼戏水图,旁边环绕着一圈圈美大气的雕花,看来是取了“妙笔生花如鱼得水”的寓意。 这个笔洗光看雕工就知道一定价值不菲,若是还带着灵,那就不可估价了。这样的东西任家再有钱也不会随意送人吧?即算对方是自己以后的小舅子,这样的见面礼还是太贵重了。 顾殛宇这么想着,就猜笔洗一定不会带有灵,果然接触到手中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耸了耸肩,一脸遗憾地把笔洗交还到甘霖手中。 甘霖也是满脸遗憾地接了回来,不过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没有灵气也有工匠巧夺天工的技艺在,宝贝还是很宝贝的。 两个人重回酒席,婚礼基本上就要进入正轨了。甘霖入了主桌,顾殛宇随便找了一桌熟人。才坐稳,就听主持一声吆喝,带出了新人。 酒席一直持续到深夜,入夜以后就一直很是贯彻酒席的“酒”字。新郎的朋友热热闹闹地去闹洞房,顾殛宇喝得微醺,便趁着没人搭理他赶紧溜之大吉。 北阳城是座处在山南水北,西边还有湖泊十分有灵气的小城,严格来说小城是没有边界的,虽然设了城门却没有环绕整座城池的高围墙。顾家在北阳城的西北方向,从向北的窗户往外看还能看到北阳山的山顶。 因而,从城东回顾府最近的路当然不是穿过城中七拐八拐的街道,而是直接绕着北阳山的山脚往西北方向走。 顾殛宇现在就走在这条山脚下的小路上,头顶是沙沙竹叶声。 溜出酒席的时候没有带灯,黑暗静谧的路上,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只有头顶传来风陪自己一起走的沙沙脚步。 天有点冷,顾殛宇的酒劲过了,被风吹得一个哆嗦,缩了缩脖子,埋头加紧前进。 走着走着,却突然听到脚步声多了起来。 虽然很轻,但由于跟自己的步调并不相同,顾殛宇很轻易地就分辨出那些更为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他的头皮登时发麻起来。 顾大少停下步,那些脚步声却仍旧没有停,隐约可以听出离自己越来越近。顾殛宇的酒顿时全醒了,背上开始一阵一阵地往上窜冷汗,脑海中天人交战了许久,终于缓缓回过了头。 身后是来时漆黑的路。 一个人也没有。 脚步声还是没有停,顾殛宇只觉得那些人还在缓缓地靠近自己。 一步,一步,再一步。 缓慢但是沉稳。 顾殛宇眯起眼睛,想从漆黑的路中看出些什么。 脚步声渐渐靠近,他想象黑暗中有一双与自己对视的眼睛,或许也是半眯着,眸子里闪着些许诡异的光泽。 一阵风吹来,树叶传出沙沙响声。 突然,一个东西猛朝着他的面门猛扑过来,顾殛宇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地一蹲,就感到有什么擦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 黑影飞的很快,顾殛宇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但是随着转头的动作,他终于看到了脚步声的来源—— 那是半山腰上的一行队伍,由灯笼来看应该有十二个人,中间的八个用木架抬着一个鼎状的器物,木架的端头上缀着灯笼,剩余前后各两人各举一个灯笼。灯笼的光是青绿色,但很明亮,十二道光足以让那片区域明亮得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一般身高,清一色的黑色衣衫将他们从头到脚包裹其中,看不清容貌神态。 顾殛宇下意识认为这种情况下看到狐灯比看到人灯更加正常。 十二个人步调一致,甚至步幅都是一模一样的,全部平视前方,哪怕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也不见有人注意脚下,气氛肃穆得好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手上的狐灯幽幽地闪烁,仿佛忘川河中漂流而下的一队亡灵。他们手中,掌着自己的长明灯。 顾殛宇被这怪异的阵仗吸引,等队伍快要走远才想起来看他们抬的器物。这一看可把顾殛宇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四足青铜鼎,按理说并不少见,却是透着一股古怪的震撼力。他的表面似乎雕刻着十分复杂的图案,顾殛宇说不清看到了什么,只觉得光从这么远的距离就可以感受到鼎上扑来的灵气,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那灵气仿佛扑向他的猛兽,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口中浓重的腥臭味刺得他鼻子酸痛。 顾殛宇混沌的脑海中只出现了一个字——金。 第32章 鬼市(二)在线阅读 第32章 鬼市(二) - 第33章 鬼市(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3章 鬼市(三) 顾殛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还好那三个“人”都还没睡,也省得他去一个个把他们摇醒。 听顾殛宇讲完了见闻,川君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应该是山魈抬着商品去赶鬼市,他们经常做一些类似保镖护送的工作。” 顾殛宇认为自己看到的那个鼎是金,但是其实他除了看到那是个四足方鼎外,能描述出的特征只有“灵气充沛”,其余细节一概不知。 秦临不置可否。炎君说不如去看看吧? 川君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张了张口,一个“但”字才出来一半,就转口道:“那就去看看好了。” 川君其实是觉得很奇怪的,如果金是把自己封住了,怎么会有这么重的灵气泄露出来呢?如果没有封住,他可不像是个会任人在集市上品评买卖的主儿。 不管怎么样,既然是有可能是阿金的东西就还是得要去看看的,保不准他遇了什么危险或者碰到了棘手的情况,若是不及时,恐怕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当初见到的奄奄一息的秦临,他就有些后怕。 那个家伙真是太乱来了! 虽说是打定主意去鬼市看看,川君秦临炎君三个人却都是没有去过北阳山鬼市的,即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地点。但顾殛宇很快就想起他们至少还是认识一个常驻这里的妖的嘛——绛荏。 绛荏当然知道鬼市在哪,并且高兴地表示自己原本也是打算去看看,虽然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换东西的。 顾殛宇好奇道:“鬼市是用什么买东西的?” 川君耐心解释:“妖魅怪比较喜欢以物易物,只要双方愿意,交易就成立,出手不能反悔;怨鬼幽魂可能是作为人的时候留下了习惯,比较愿意接受冥币一类的东西。” 对于顾殛宇来说,冥币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要能与人交换的宝贝,他那个山神假爹有,他自己就没有了。 顾殛宇翻箱倒柜也只找出一块玉佩,玉佩成不规则的半月型,上面雕刻着一个类似图腾的东西,雕工很细致。顾殛宇搜遍了脑海也没想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图腾。川君接过去端详了半晌,居然也摇了摇头。 顾殛宇掂量了下,玉佩的灵气还远不到成妖的水平,不过也算可观了。他可不认为这是很久前顾老爷忘在自己这里的东西,多半是自己从书房或藏宝阁顺来的,但是这块玉佩说差不差,也绝对算不上很好,自己这种从小感知灵气,见多了宝物,脑子里还储存着鉴宝笔记的人,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东西呢? 顾殛宇把玉佩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遍,确定这就是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玉佩后,终于把他揣进了衣兜。 接下来顾殛宇就找不到什么东西了,他一边哀嚎着自己好穷一边乱翻房间,川君实在看不下去了,安慰道:“很多妖怪是不跟人间来往的,也许会对人间寻常物品感兴趣也说不定,不一定非要是宝贝的。” 说是这么说,这就跟你也不会喜欢妖用的随处可以找到的生活用品感兴趣一样,就算是人类的小玩意,顾殛宇也是没有的。 他哭丧着脸,对秦临道:“要不你变成木雕吧,应该可以换很多东西回来吧?” 秦临很无力,这就是传说中的别人要把你卖了,你还得给人家数钱么? 川君解围道:“临是会被认出来的吧,毕竟在北阳山上呆了这么久?” 顾殛宇奇道:“你在圈子里很出名?” 这句话怎么这么别扭呢?秦临这么想着,还是点了点头道:“第一次赌约开始后,我就在这边发芽了,然后至少过去千年了吧,眼尖的应该看出我是谁了。”千年古树灵气这么重,眼不尖的也该看出来了。 顾殛宇想,这个赌打得还真是漫长。他作沉思状道:“那么川君也不能。阎冠宇呢?” 秦临想说,你其实本没考虑卖川君吧?赤裸裸的偏心啊! 川君轻笑道:“炎君的话,你要当宠物卖么?没人敢买的吧?”潜台词很明确——谁会想在家里养条龙啊?顾殛宇点头想,对啊,我也不想养。 炎君也笑,口气亲切和蔼得不得了:“其实很多妖喜欢人类小孩的,特别是缺筋的那种。” “……” 最后顾殛宇只得拉着秦临和炎君陪他去逛了一下午市场,秦临很后悔陪这两个一路上都没有消停的家伙出来,感觉自己就像带着两个小鬼逛街的家长。 年关将至,集市上都是办年货的人,很是热闹。 炎君似乎对很多东西都极感兴趣,一路上问这问那。秦临想,如果他是川君,他一定会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们,但是他刚刚经历了“被卖”一事,虽说木君善良,但也是会伤心的! 没见过市面的小鬼很兴奋的问:“这个碗不错,我们买一套吧?” 见过世面的小鬼无力道:“和田羊脂玉的碗当然不错。”一只的价格已经够你吃一周了!啊,我忘了,你吃“饭”从来不付钱…… “原来人也有这么大的嘴啊!” “从何说起?” “牙签都有这么的!” “那个是筷子……” “这个杯子好大啊!” “那是痰盂……” “那个是卖小孩的店铺么?” “那个是卖春联的……”店铺门口贴着金童玉女招财进宝的贴画。他很想告诉阎冠宇,这里是不会有光天化日之下卖小孩的店铺的…… 终于回到家,顾殛宇和秦临都空着手,川君正奇怪,就见走在最后的炎君带着一个龙的面具,手里拿着拨浪鼓一边敲一边进来了。 川君愣住了。 “我像不像那种江湖术士?”炎君的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面具里传出来。 川君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终于等到了除夕的前夜。 夜深了,圆圆的月亮升到了天正中。 顾殛宇一行人在绛荏的带领下走在北阳山林里的一条小路上。 头顶的竹叶早就变成了落叶乔木的厚重树冠,清脆的沙沙声也变得沙哑许多,仿佛有很多人正躲在头顶茂密的树叶层中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一会儿我和临跟你们分开走,以免太容易被人认出来。”川君道。他走在顾殛宇的身侧,山路狭窄,他几乎是半飘在空中。 缺乏锻炼的顾大少爷喘着气点点头,早已经没有了回答的力气。 他们大概已经走了有两个时辰,山路崎岖,照明昏暗,比起另外三人的神清气爽,顾殛宇走得分外痛苦。 炎君半调笑的数落他:“你看人家女孩子都比你强!其实你只是想找个理由靠近我吧?你看你都快挂到我身上来了。” 顾殛宇心道,绛荏那能叫女孩子么!?而且不是说植物不分别么?…… “快到了。”绛荏欢快的声音从不远的前方传来,顾殛宇甩开被阎冠宇拉着的手,从对方身后探出脑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百米远处的山林中有一大片区域被狐灯照得通亮。如果不是狐灯是幽绿色,远看起来就跟人类的夜市无二。 顾殛宇看着热闹的鬼市,顿时有一种自己又活过来的感觉。 第33章 鬼市(三)在线阅读 第33章 鬼市(三) - 第34章 鬼市(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4章 鬼市(四) 炎君在顾殛宇身上下了一个术,让他的人类气息不能泄露,就带着他进了鬼市。 顾殛宇进鬼市就跟炎君进集市一个样子,这天晚上的情况简直是前几天下午的翻版,只是现在秦临不在边上,没有人再会在两人吵架的时候出来劝架。 阎冠宇很是宝贝他的龙面具和拨浪鼓,顾殛宇买的狐狸面具也被他抢了去。炎君不肯给,顾殛宇又抢不到,便一气之下甩下炎君冲进了人群。 等他意识到自己冲进的是“鬼群”而不是“人群”的时候,已经连炎君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顾殛宇有点担心地到处看了看,发现本没人注意他后,胆子便大了起来。 北阳的鬼市不是很大,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大概也就百来步,摊子在街两旁都有,一个挨一个摆得很整齐。 顾殛宇他们进门的地方大多是幽魂野鬼的摊子,顾殛宇扫了一眼,多数卖的都是人类的东西,宝剑玉器为多,还有字画,有些漂亮的女鬼在卖糕点和酿酒,不过顾殛宇是不敢吃的。 他一边张望着找寻着鼎状的东西,一边往鬼市的另一边走,很快就被一堆牛鬼蛇神包围了。 鬼虽然可怕,但好歹是看惯了的“形状”,相较起来,魑魅魍魉单看外形都有视觉效果多了!长得像动物的还好,更多的却是血盆大口毛发蓬乱皮肤糙牛眼宽鼻一脸凶相的怪兽。顾殛宇瞟了一眼旁边,就不愿再回头细看别人摊子上的东西了。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了! 他正准备原地转身去找个“保镖”,余光撇到了一桌幽幽的光。 鬼市的灯都是挂在树枝上,街道虽然清楚但并没有很亮堂的光源,那桌幽光在这种连月光都透不进来的深山里显得分外明亮。 顾殛宇不由小心翼翼偏过头多看了几眼。 好险好险,不是怪兽,是美男子! 顾殛宇目不斜视地走近摊位,就看到了满桌的狐灯。有跟他家里那只很像的,也有做工更加细的,但光亮都差不多,发光原理似乎也大同小异。 顾殛宇在心里纳闷,不是说狐狸狡猾,新意层出么?卖灯不是副业么? 虽说如此,顾殛宇还是想再要一个狐灯,这次来鬼市,金鼎没找到,保镖不称职害得他没逛尽兴,总要买个东西回去,不然也太郁闷了。 他尽量使自己语气自然,问道:“这个灯是怎么卖的?” 美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东西换。” 顾殛宇身上只有一堆冥币,只好问道:“你收冥币的么?” 美男子皱了皱眉,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似乎是在奇怪,这个浑身火气的家伙怎么看也应该像妖多过鬼,怎么用冥币呢? “不收?”顾殛宇抓抓脑袋,想了想开始翻口袋,“那玉佩收么?” 玉佩早在他爬山路的时候滚到了口袋深处,他掏了半天,终于把它掏了出来,一不小心带出了陆子瞻给的那颗豆子,顾殛宇没来得及抓住,豆子便从他的口袋边掉到了草地里。顾大少惊叫一声,下意识把玉佩放在桌上便蹲下身去找。 灯光很暗,顾殛宇翻了半天草还没有找到,不由地有些着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其实不过也就是颗豆子嘛,陆子瞻估计都忘了有这回事了,就算他记得,自己随便拿颗豆子估计也能糊弄过去,反正红豆都长得差不多。 ……但是那是陆子瞻走的时候给他的红豆。 顾殛宇想到这里,觉得脑子里有弦绷紧了。 ……跟别的豆子不一样。 顾大少了半天连只虫子都没到,视线昏暗,还是身处群魔乱舞的中央!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暴走的边缘,视线突然亮堂了起来。头顶上,凤眼美男子纤细的手举着一盏狐灯,在为他照明,见他抬头望过来,冲他微微一笑。 借着灯光,顾殛宇终于找到了那颗红豆。 他小心翼翼地捻着它站起身来。 男子离他很近,举灯的手几乎把他圈在怀里。 顾殛宇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礼貌地道:“多谢。” 男子笑道:“不谢。”他歪歪头,随即小声问:“殛宇,是你吧?” 顾殛宇刹那间被吓愣了,几秒钟后,脑子里万马奔腾般席卷过川君和秦临的话:你要知道,你是长灵泉眼——是所有鬼怪都想据为己有的长灵泉眼。 顾殛宇就知道,刚刚自己一定又急喷了,想完不免叹息,怎么还是没能把颜喷出来呢? 看着顾殛宇像只面对猎人的小兽般突然变成全神戒备的脸色,美男子笑了,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本应媚气的容颜却是分外清雅,顾殛宇只觉得清风拂面。 顾殛宇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狐狸的媚术!狐狸都是狡猾的东西! 他稳定了心神,镇定地道:“你要干嘛?” 美男子笑了:“我是白浔。” 我管你是白鲟还是白菜呢!顾殛宇在心里嘀咕。 白浔继续道:“你可能不认识我了。” 顾殛宇心说,我当然不认识你。 “这样你可能会认识一点。”白浔话音刚落,就变成了一头小鹿,棕色的皮毛光滑柔顺,一对长着绒毛的鹿角很是可爱。顾殛宇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跳过来把顾殛宇扑倒在地,亲密地在他怀里蹭了两下。 顾殛宇本想说就算你撒娇装可爱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突然脑海中电光火石——这个画面太熟悉了,似乎在小时候常常发生。每次他放课回家,打开房门,迎接他的总是欢快地扑向他的小鹿,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不肯下去,还总是调皮地舔他的脸。 那只小鹿叫什么?顾殛宇回忆了半晌,终于下结论,自己好像就一直叫它“小鹿”的。 小鹿是自己某天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只是觉得它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恳求,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自己便花了本要送去交一年田税的钱买下了它。 后果当然不堪回首。 只是有了小鹿的陪伴,顾殛宇确实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日子,后来要放它回山林,自己还很是难过了一阵。 这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与动物愉快相处的记忆,虽然很久远,但依然记忆深刻。让他得以在很多个多愁善感的夜里自我安慰,以此证明自己不是真的那么讨动物厌的家伙。 “原来你是妖么?”顾殛宇有种受挫感,他为数不多的和“小动物”愉快相处的记忆啊! 白浔似是看出了他的颓丧,笑道:“你遇见我的时候,我还不是。” 顾殛宇幼小的心灵总算得到了点安慰:“那你什么时候变成妖的?” “大概是第三次推倒你的时候。”白浔趴在他口笑,调皮的表情在顾殛宇脑海中和多年前的小鹿重叠在了一起。 白浔又道:“不过不怪你,大概是你的灵气唤醒了我。”他说得神秘兮兮。 顾殛宇闷闷地想,白浔成妖,大概是自己喷灵力造成的不良后果,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感慨着,突然发现手中的红豆又一次掉了,顾殛宇惊了一下,伸手把白浔从怀里抱下来,就开始满地索。 他不知道,刚刚喷发的时候,虽然白浔特意为他挡掉了大部分灵气,还是有敏感的家伙察觉到了动静。 某个深居山中的大人物也被惊醒了。 它伸了个懒腰,一脸玩味地眯起了眼。 第34章 鬼市(四)在线阅读 第34章 鬼市(四) - 第35章 年兽(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5章 年兽(一) 顾殛宇趴在地上满地索,白浔在一边为他举着灯。两个人边找边闲聊,还好这边人并不多,不然顾殛宇铁定成为第一起鬼市踩踏事故中的足下亡魂,而且还是事故起因。 “这么说你是鹿了?”这也给了这个不像狐狸开设的狐灯摊位一个合理的解释,果然仿造狐灯的生意十分热门,狐狸们也不容易啊! 他又问道:“你是因为我喷发灵力才认出我的么?” 白浔弯腰帮他扫视着草丛:“会喷灵力的妖怪很多,很多还直接把灵力当攻击力用。虽说你的灵力应该是特别纯的一类,不过以我现在的能力还是分辨不出灵力的区别来的。” “那你怎么认出我的?”顾殛宇奇道。 “因为嘉瑜啊。”白浔笑着拿出刚刚收进衣兜里的玉佩,然后又取下自己挂在腰间的另一块。他将两块半月形的玉佩并在一起,恰好拼成一整块,两玉结合的地方没有丝毫缝隙,仿佛本就应该是一体。 前者赫然正是顾殛宇为方便找红豆随手放在桌上那块! 顾殛宇终于想起这块玉佩的来历了—— 这块玉确实是自己翻遍藏宝阁找出来的,不过当时它还是块几乎要通灵了的宝玉。那时候顾殛宇还没有遇到陆子瞻,脑海里本没有关于灵气和妖魅的任何概念,只是觉得小鹿要回山里了,怕以后自己就算在山里看到它也认不出来,就想着给它戴个东西方便相认。 于是顾大公子就这么把一块宝玉嘉瑜掰成了两半,一半用线系到了小鹿脖子上,一半自己收了起来。 本要成妖的玉佩被毁后元气大伤,白浔拿着半块进山潜心修炼,顾殛宇当时还是小孩子,很快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他那半块玉佩也就不明不白压了多年的箱底。 “其实它满可怜的。”白浔叹道。 没有生命的物件要积累多少年才能有成妖的可能啊!不过一瞬,百年积淀毁于一旦。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顾殛宇,明明知道人家是宝贝还掰得毫不心疼…… 顾大少你的心真的是长的么?! 白浔叹口气,暗运灵力,微微的光从手中传向玉佩,试图修复裂缝。 顾殛宇愧疚归愧疚,不过他现在更着急的是这次红豆真的不见了! 他拿着狐灯地毯式搜索了几遍,如果虫子有表情,顾殛宇现在一定被草堆里传来的满满的怨毒目光洗礼着。 大晚上不睡还三番四次扰人清梦,这人是有病吧? 顾殛宇这边着急,却是帮助了白浔的修复工作,很快裂缝就变淡直至消失。白浔小心翼翼地呼唤了一声:“……嘉瑜?” 玉佩没有反应。 本就几乎通灵的玉佩,加上顾殛宇三天两头的“帮助”和陪伴白浔的深山修炼,这块玉如果没碎早该成妖魅了,难道是伤的太重,无法复原了? 白浔叹了口气。 玉佩突然鬼鬼祟祟地小声道:“我在,你别叫我!最好让我离他远远的!”白浔惊喜,听到嘉瑜的话却是哭笑不得,这孩子看来是被顾殛宇弄怕了,当下笑着点点头,小声回答了一句:“好。” 顾殛宇不得不扩大了搜索范围,正埋头四顾,就听头上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 只是这原本应称之清脆的笑声,出现在鬼市边缘、漆黑的夜间幽林里,便显得分外森诡异起来。 顾少爷不由停下了动作。 笑声消失了,仿佛刚刚听到的只是错觉。正当顾殛宇准备忽略它继续找的时候,一只山羊从树上掉了下来。 准确的说,是一具不完整的血淋淋的山羊尸体掉了下来,擦过他的手臂“咚”地一声闷响砸到脚边,顾殛宇只觉手臂一阵粘腻,顿时一股腥气扑鼻而来。 “切,不新鲜了。”女子微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掩盖在树叶沙沙声中辨不清距离。 顾殛宇僵了一下,小心翼翼抬起头,漆黑的树冠隐没在如墨的夜色里,那个发出笑声的东西躲在灯光能够照的范围外。 他不敢动,树上也没了声息。 四周的摊位本就不多,又是生冷漠的妖类的摊子,此时也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顾大少决定采取消极躲避政策,转身刚要开溜,就听头上的东西道:“这颗种子不要了?” 顾殛宇没有听明白,正猫着腰迈开步。 “似乎是花妖的种子呢,吃下去可是大补的吧?”女声继续道,声音并不尖利,却给人一种很是霸道乖张的感觉,反正生吃牲畜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听到“花妖”两个字顾殛宇停了一秒,还是迈步打算往前走。 “红色的不知道什么味道?那我不客气了,啊呜。”女声像是自言自语,接着是十分夸张的吞咽的声音。 顾殛宇顿住了。 红色的花妖种子…… 顾殛宇从来不知道那颗红豆是什么东西,不过现在联想一下,那颗红豆的“真相”便呼之欲出!顾殛宇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花种子什么的,每年秋天就会有一大堆吧…… 但是认识陆子瞻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他哪年秋天产“红豆”了…… 那个东西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咂了咂嘴道:“花妖的种子可是要分裂自身才能产生呢,又伤身又没用,居然还真有白痴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啊?不过倒是很不错的零嘴呢。”她又嘻嘻笑了几声,伸了个懒腰,“哎呀,没什么意思,回去继续睡了!” 顾殛宇听得很清楚,似乎那个声音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声音说完,便听到呼啦一声树叶响,往树林更深处去了。 顾殛宇顿时感觉脑子里炸开了一锅粥,回头看白浔还在研究玉佩,来不及犹豫,便跳过那只山羊,朝着声音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颗种子,是一部分陆子瞻…… ……她刚刚是把它吃下去了吧? 顾殛宇模模糊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觉头脑发热心急如焚,恨不得脚下生风背生双翼,川君的交代秦临的警告通通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觉得自己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要着火,炎君的保护罩被烧得弹指可破。 女声啧啧了两声,似乎在细品着顾殛宇喷出灵气的味道。明明可以轻易甩掉,却不紧不慢由着他追上来。 就像自己明知道是个陷阱,还傻乎乎跳得如此积极。 第35章 年兽(一)在线阅读 第35章 年兽(一) - 第36章 年兽(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6章 年兽(二) 顾殛宇觉得自己疯了。 陆子瞻还在呢!那个只是颗豆子而已!不是他! 不过脚步却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很多时候明白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头顶的声音突然跃身一头扎进了前方草丛里,顾殛宇翻过一个横亘在身前的巨大树干,喘了口气,停了下来。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层葱树叶遮挡天日。顾殛宇回头看来时的方向,早已没有了鬼市的灯光。漆黑的树林吞吐着厚重的静谧,如同一个古老的活物,肃然对峙的时候,仿佛可以听到深处传来它深沉浑厚的呼吸声。 这样的深林里无所谓路,更无所谓方向,却能更加让人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力度。 顾殛宇只觉得心跳得砰砰直响,一下一下击打着腔。他一步一步挪近那个声音消失的树丛,就看到一个洞口露了出来,洞里深不见低,仿佛一张等待美食的血盆大口。 他原地踌躇了一阵,终于探出头在洞口上方往里张望,刚露半个脑袋,就感到一阵浓重粘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冷的气息仿佛一条无形的糙的舌头,湿哒哒舔过他的脸颊,把顾殛宇刺得鼻头发酸,恶心得几乎当场吐出来。 他捏着鼻子马上缩了回去,不免有些后悔。 自己是猪油堵了脑袋啊!居然就这么屁颠屁颠一个人追着这吃生的妖送羊入虎口来了!冲动是魔鬼啊! 顾大少往后退了一步,正打算施展一下三十六计里的上计。 猛然感到自己撞在了什么身上。 顾殛宇僵住了。身后的声音佯装惊奇地道:“呦呦,我们家来客人了?”顾殛宇屏住呼吸,声音的主人把鼻子凑到顾殛宇耳朵边闻了闻,“好纯的火属,不过……” 她伸出食指,长长的指甲划过顾殛宇的脖子,淡淡的血腥味扑进鼻腔,顾殛宇还来不及感觉疼,只看到周身似乎闪过了一层红光,随后就听到仿佛是泡沫破裂时“啵”的一声,红光消失了。 顾殛宇知道,这是炎君的保护膜破了。 果然就听身后的妖仿佛突然兴奋起来,靠近顾殛宇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恨不得马上咬上他的脖子,接着道:“不过似乎是更难得的野味呢。” 顾殛宇不由缩着脖子打了个寒战,结巴道:“我……我没有洗澡的。” 女声笑道:“我不介意。” “我,我的味道不好。” “我可以蘸酱的。” 顾大少在心里哭:川君秦临阎冠宇!你们在哪里啊,哇啊啊,我要被吃掉啦!陆子瞻都是你害的!你个大衰星!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呸呸呸!我从来都不喜欢你!你去死吧! 顾殛宇突然撒腿就向右边跑,女声抱怨:“本来就不够肥,不用跑了。”却是没有来追,幽幽的声音越来越远,顾殛宇却总有种欲擒故纵的感觉。 急促的呼吸充斥静谧的深林,脚步声却是愈渐沉重。林中本就没有路,再加上没有光,顾大少跑得分外艰难,早就告罄的体力随着“一腔热血”的逐渐冷静开始卖力体现自己的存在感。最奇怪的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居然真的没来追自己? 正当顾殛宇跑得忐忑不安,准备停下来查看一下后面的时候,猛地就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开始往下掉,血腥味冲进鼻腔。自己这送羊入虎口还送得真到位……顾殛宇悲哀地想,早知道就不要跑了……接下来是不是要演一出“三十六计之关门抓贼”了? 感觉自己后背猛地撞到了坚硬的地板,接着骨碌碌滚下了数十级台阶,直到“砰”地一声撞在一座石门上,凹凸不平的雕刻把他硌得一背青紫,顾殛宇暗暗想也许“关门打狗”更加贴切…… 顾殛宇原地等待了半晌,虽然他也不想原地等死,无奈现在被摔得七荤八素,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缓了好一阵子,既没有等到奇怪的脚步声,也不见有人来搬运他这个“新鲜野味”,空气中飘着一股腥臭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习惯了,反而没有了洞口时刺鼻想吐的感觉。 顾殛宇发现自己貌似是被遗忘了…… 他勉强靠着墙支起身子,环顾四周。洞里很黑,他滚下的楼梯更像是一条进入古墓的甬道,楼梯不宽,下到楼梯底层便豁然开朗,仿佛进入了一个地下府邸的前屏,他现在就是靠在府邸的大门上,厚重的石门上雕着复杂的花纹,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府门两边有两团黑影,顾殛宇猜测那是守门的石雕象。 与林子里相比,四周简直伸手不见五指,连脚边的路看起来都颇为费力。顾殛宇又累又困浑身酸痛,与其让他现在爬出山洞,不如把他吃了来的痛快,大不了就是跟陆子瞻那颗种子死时同了! 想到这里心情倒是平静多了,顾大少爷挪动了几下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了过去。 顾殛宇是被石门打开时传来的巨大摩擦声吵醒的。 紧接着他就仰天栽进了门里,后脑勺磕到门槛上,发出“咚”的闷响,顾大少条件反的“哎呦”了一声,不过被开门的轰隆声掩盖了过去。头并没有很痛,但被这样来了一下,本来累得浑浑噩噩的脑子顿时清醒了。 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就看到黑漆漆的背景里一个火把飘进了门里,从脚步声可以听出持火把的人走进了大堂,把火把在了墙边的某个架子上,他咳嗽一声,大堂里便传来空旷的回响。 顾殛宇只觉得这咳嗽声很是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废话,如果他光听一声咳嗽就可以听出是谁,那连他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此刻,敌我不辨的情况下,顾大少只能继续猫在他的角落在心里反复祈祷,阿弥陀佛,这一定要是五行君来找自己了,阎冠宇你到底是怎么当保镖的! 顾殛宇探头往里看,只一眼便愣住了。 门里面的确别有洞天,大堂中心的位置,一束月光从穹顶上洒下来,薄凉却明亮,照亮了祭坛的中心。 而在月光笼罩下散发着幽幽邪魅的灵力的,正是那个催动本次出行的,金鼎。 隔着浓重的黑,顾殛宇无法判断这个鼎是不是就是金神。 事实上就算让他走进了仔细看,估计他也看不出来…… 他只能开动脑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鉴宝笔记上读到过这个大家伙。 顾大少爷的思路是这样的:灵力达到这种级别的,如果只是宝物,一定会被顾家那个爱写故事的“高人”收录进鉴宝笔记,如果能知道它的故事,至少可以知道那个把自己拐到这里来的女妖怪的来历,所谓知己知彼……呃,虽然知己知彼了还是应该打不赢,不过至少可以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如果鉴宝笔记里没有,那这家伙多半就是妖了,或者,就是自己要找的五行金君! 想到这里,顾殛宇觉得自己恍若新生,一身酸痛大大缓解,开始冥思苦想。 鼎是最重要青铜器物种之一,是用以烹煮和盛贮类的器具。三代及秦汉延续两千多年,鼎一直是最常见和最神秘的礼器。这个鼎无论大小或式样都跟他那天夜里看到的分外相似,这次顾殛宇看清楚了,鼎身上刻着许多鬼怪妖兽,仿佛是一小部山海经的摘抄,鼎的气势很强,顾殛宇站这么远都能感受到灵力扑面。 但是观察了一会儿,顾大少反而隐约觉得,那晚看到的与眼前这一个鼎并不是同一个。 难道是一对鼎? 顾殛宇正纳闷,就听刚开始进来的那人出声道:“你醒了么?” 这简直堪比平地一声雷!顾殛宇差点激动得直接冲过去。 隐没在黑暗里看不见身影的人,似乎被厚重的夜色包裹,声音有点发闷。 但顾殛宇不会听错。 那人是,陆子瞻! 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进了月光,一身纯白长衫,青色的腰带上点点玉石闪着温润的光泽,连女子都要羡慕的纤细腰身展露无遗,皓白月光衬托得他身材愈发高挑,超凡脱俗的气质恍若误入凡间的仙姬。 顾殛宇刚要开口喊人,猛然看到陆子瞻回过了头。琥珀色的眸子在清冷月辉下熠熠生辉,太过美丽,惊艳得顾大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咬到了舌头。咦,怎么不痛? 不痛?这是……? 这里是他的梦?!……。 第36章 年兽(二)在线阅读 第36章 年兽(二) - 第37章 年兽(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7章 年兽(三) 顾殛宇睁开眼,四周很黑,一双的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 原来刚刚是被这里的环境影响,又看到了它们以前经过的事么? 那么这双眼睛是怎么回事?顾殛宇正纳闷,突然一阵寒意爬上背脊,这里本看不清脸,他是先入为主,才会觉得眼前的眼睛就是梦里头的眼睛。 但是这里的“人”,似乎只有那一个…… 果然,那双黑暗里的眼睛的主人龇了龇牙,笑道:“哎呦,你还睡得真舒服。” 顾殛宇傻笑着回答:“其实地板很硬,我更喜欢回我房间的床上。” “可是我不喜欢啊,我喜欢你恢复成开天辟地时候的样子。” “开天辟地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嗯,什么都没穿地躺在那……” “……呃,你不是要吃我?” “当然不是啊,长灵泉眼也,吃掉多可惜!” 顾殛宇颤抖了一下:“……原来你知道我是长灵泉眼。” “当然知道,你还是个‘泉眼’的时候我就见过了!” “那个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什么都没穿地躺在那!”女生斥道。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顾殛宇在心里下定论,这个妖怪很老且脾气很差耐心不好语文功底也不到家解释会有歧义。不过等到女生说出下一句后,顾殛宇就情愿她还是一直保持着有歧义状态了。 “嗯,怎么才能打散你的意识让你恢复成开天辟地那副样子呢?肯定要先杀了放掉血,全部绞碎了拌一拌会不会有用?不行啊,那你就死了,怎么样保证你不死但是又没有体了呢……” 顾殛宇的脑海中冒出各种他被凌迟,挖心或者施巫术的画面,从脚尖一直到头发尖都颤抖了一遍,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了一句:“……那你还是吃了我吧。” 虽然声音听起来不过十几岁,顾殛宇早已把她定义为了老女人,而且还是老不死的女人。老女人临空打了个响指,门幽幽地开了,厚重的石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堂里交错回响,让顾殛宇有一种本来在各个黑暗角落熟睡的猛兽都被惊醒了,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的感觉。 大堂里燃着几个火盆,虽然没有照亮整个室内,却也让原本清亮的月光黯淡了不少。 从照亮的部分来看,这分明是一个少数名族的祭堂。就像顾殛宇梦里看见时一样,中间的祭坛上仍摆放着那只鼎,青铜的表面锈迹斑斑,早已不复当初被顶礼膜拜时的光鲜。 事实上,有了光亮顾殛宇才发现,大堂里有很多个鼎,除了那摆放在祭坛上的稍大外,其他鼎都是大小相当,雕刻的花纹略有不同,但大多是出自《山海经》的山神怪魑魅魍魉。 陆子瞻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来找金? 那句“你醒了么?”问的又到底是谁? 没有时间细想,顾殛宇还在门口踌躇着,就被老女人一把推了进来。 顾殛宇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就见女妖不知从哪找来麻绳开始绑他。这下顾殛宇倒是真的看清了这个女妖的样子,外表的确就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致的红色裙子,大大的眼睛很是可爱。 不过顾殛宇一想到这家伙怎么着也有个四五千岁,力气比自己还大,而且说不定现在脑子里还在想着怎么折磨自己,就怎么也可爱不起来了。 顾殛宇觉得自己就像一颗白菜,被颠过来倒过去绑牢固了之后直接扔进了祭坛上最大的那个鼎里。他在鼎里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来。 这里的地势比较高,基本把整个大堂尽收眼底。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除了他所在的鼎,其他每一个,都装满了牛羊牺牲。似乎是祭品,但分量多到足够一个村吃一个月。其他所有鼎围绕在他所在的这个鼎周围,摆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圆形。 顾殛宇不由开始猜测这个老女人的原型是不是一只饕餮。 老女人似乎不打算马上处理他这颗白菜,顾殛宇刚刚睡饱,无事可干只能等死的状态让他很不舒服,于是开始找话题,就像是绑票在被撕票前跟绑匪的促膝长谈。 “我说小姑娘,你要想成仙的话就应该潜心修炼,这样投机取巧是不对的。”顾殛宇谆谆善诱。 “我没想成仙啊!”女人回答道。 没想成仙你绑架长灵泉眼?你用这么多鼎祭祀做法?顾殛宇无言地扫视着各个大鼎中的牺牲。 “我是在祭祀啊,这些不是给我吃的。”女孩答道。 顾殛宇汗颜了,这么说,这只千年老女妖还不是终极老怪?还有更大的在后面?其实说到底不过也就换个人吃他而已,于他来说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不过他愈看愈觉得这些个鼎很是眼熟,数了一遍,加上装他的这个正好九个…… 九个? 顾殛宇突然瞪大了眼,如果不是眼眶局限,他估计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因为他想起来鉴宝笔记的第三页就写过这个东西——“禹铸九鼎”的传说。 传说夏禹曾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于荆山之下,以象征九州,并在上面镌刻魑魅魍魉的图形,让人们警惕,防止被其伤害。自从有了禹铸九鼎的传说,鼎就从一般的炊器而发展为传国重器。 夏朝被商所灭之后,这九个鼎就迁之于商朝的都城毫邑。商朝为周朝所灭之后,九鼎又迁到了周朝的国都镐京。再后来,成王在洛阳地方营造新都,又先将九鼎安置在郏鄏,其名谓之“定鼎”。直到战国末年,周朝为秦始皇的父亲秦昭襄王所攻,取了九鼎,迁之于秦。搬迁途中,忽然有一个鼎“飞”入泗水之中,派了许多人,搜寻了许久,竟找不到鼎的踪影。另外八个鼎到秦灭之后,究竟如何结果,也无可考寻了。 因为时间过于久远,鉴宝笔记上也没有九鼎的图示,对于其样式也没有详细记载,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顾殛宇没能反应过来的原因。其实他到现在也不能肯定这就是那“禹铸九鼎”中的九鼎,况且据笔记中的记载,九鼎早就变成了八鼎…… 虽然当初看笔记的时候,顾殛宇对于那百来公斤重的大鼎“飞去”的传说一直抱着看笑话的态度,不过在接触了如此多怪力乱神后,他倒是能坦然接受了。 “这个是夏禹铸造的那九个鼎么?”反正情况也不会再坏,顾殛宇干脆问了出来。 “是啊。”女妖倒是回答得很干脆。顾殛宇震惊地猜想,难道这女妖背后的是夏禹?他也成了一个千年鬼魂?还是吃人的那种? 顾大少正兀自震惊,就听她嘻嘻笑道:“我觉得蛮好看的,就拿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大姐你一口气把话说完行么?停顿过长你不怕岔气么…… 顾殛宇舒了口气,好歹夏禹也是被赞颂了千年的明君,他还不想三天两头被颠覆价值观。这丫头怎么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子,自己喜欢就拿! 不过人家任也是因为有资本,像自己这种没人疼的小孩就应该乖乖呆在家里,出来乱跑跑丢了都没人担心。 顾殛宇撇撇嘴,好奇心很快战胜了鄙视心态:“不是只有八个了么?第九个是从哪找来的?” 女妖捂着嘴道:“哎,你应该问‘不是只拿了一个么?另外八个哪找来的?’我比较好回答你。”语气里满是骄傲,就像西门口的王伯介绍自己收藏了一生所得的棋谱时那样。 原来那个“飞鼎”的故事就是拜眼前这位所赐! 顾殛宇在心里回嘴,不好意思我把你想得太好了,我以为你一次抢了八个又自己找了一个,原来你是直接抢了九次。 第37章 年兽(三)在线阅读 第37章 年兽(三) - 第38章 年兽(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8章 年兽(四) 顾殛宇不打算再问她另外八个是怎么抢的,他对于那种暴力血腥的故事没有丝毫的兴趣。这个洞只怕也是这丫头抢了鼎之后直接占山为王,然后还把自己的“收藏品”全体挪了过来。 不过顾殛宇这么想倒是冤枉了她,这个洞是有人为她造的,而她抢的鼎也正好就是现在放置在祭坛上的——这只千年前作为中央大鼎的豫州鼎。 顾殛宇正准备结束这段对话,就见女妖正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大眼睛闪亮亮的,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个千年老妖,铁定被那双小女孩般天真可爱的大眼睛闪得晕头转向。 他自己的眼睛也很大,经常企图用一双纯洁大眼睛闪瞎陆子瞻,现在才发现这原来是如此不厚道的行径! 顾殛宇只得无奈地问:“那你是怎么抢到这个鼎的?”他指指自己所在的鼎。 “这个嘛,是我的第一只鼎,是我看中鼎之后,有人帮我去拿的,据说是他们搬运鼎的时候,他把鼎弄到了水里。” 原来这是那只“飞鼎”,顾殛宇发现这跟他的猜想不符,不由脱口问道:“这不是你抢了哪个民族祭祀用的鼎又占了人家的神庙?” 女妖白他一眼,斥道:“明明是他们趁我睡觉抢了我的家!不过看在他们每年都送食物又没有破坏什么东西的份上,我不跟他们计较。” 顾殛宇跟陆子瞻呆久了,渐渐学会了抓一句话里的重点,特别是子瞻那个披着美人皮的毒花,在讲话的时候总是拐弯抹角夹着深意,顾殛宇跟他斗嘴,往往沾沾自喜以为赢了,过了将近半壶茶的时间才突然醒悟到自己被耍了,由此便很是领悟了一番中华语言的博大深。 这句女妖的话,顾殛宇可以分析出两点:第一,女妖要睡很长时间的觉,久到一觉醒来会发现自己的家被一群人拿来办祭祀大典了!这也从侧面反映,女妖睡觉的时候很沉——这倒是跟原来的颜恃衣很是相似;第二,女妖是吃祭祀的食物的,甚至可能是有人专门祭祀她,这对于她上千的年龄来说,倒不怎么让人吃惊。 顾殛宇想反正现在情况也不会再差了,就干脆地问:“你的原型是什么物种呢?” 本觉得这个问题对于女妖来说本没有隐瞒的必要,却见女妖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物种吧,我就是我啊,只有我一个。” 顾殛宇想,这真是一个霸气的回答,不知道世上是不是还有长灵泉眼,他是不是以后也可以这么回答别人?转而又一想,他就快要被拿来祭祀了,还是期盼世界上有很多长灵泉眼吧,不然他就要导致他的物种灭绝了! 顾殛宇思考了一下,转而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呢?”很多上古神兽都确实没有物种一说,其实对于这种上千年的东西,问名字一般就知道是什么了。 果然,女妖回答了一个让顾殛宇很熟悉却很惊恐的字,不是什么要出现在山海经里的奇珍异兽,这个东西家家户户都很熟悉,每年当然也有人祭拜,顾殛宇还顺带回想起了今天的日期,鬼市是除夕的前日,相信他一觉过后现在外面已经到了第二天了。 今天是除夕。 女妖很爽快地答道:“我叫夕。” “夕?!你是年兽?!年兽不应该是身体庞大、脾气暴躁(其实这点还是满贴切的)、凶猛异常的么?”顾殛宇吼道。 夕的脸色在顾殛宇的修饰词逐个迸出后变得越来越黑,顾大虾完全不知道见好就收地又补充了一句:“难道那个才是你的原型?” 夕的脸全黑了,好半天才从牙缝中一个一个迸出几个字:“不要把我跟年那个丑八怪相提并论……” “……”顾殛宇眨眨眼睛,可爱的表情里满满都是“你在说什么?” “哎……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那个丑八怪’现在不知道因为谁,被紫微锁在西天石柱上呢!一锁就是几千年啊……”门口传来一声回答,顾殛宇和夕同时转过头去看。 顾殛宇的表情就像被绑票的富家少爷终于等到了一群破门而入的捕快,夕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因为来人,还是因为来人的那句话。 最先赶来的正是炎君。 阎君冠宇,虽然被长灵泉眼逆吸了几百年,找个本就有他的气息的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炎君向着夕道:“早安,你今年醒得挺早。” 夕嘟着嘴:“少跟我套近乎,你来了准没好事!你是来抢泉眼的吧?我不会给的!” “没有没有,不抢你的。”炎君笑道,顾殛宇在一边猛摇头,就听炎君接到,“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顾殛宇差点热泪盈眶,老兄啊,不带你这么耍人玩儿的啊!吓死我了! 夕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难道认为你现在打得赢我?” “打不赢啊!”炎君耸了耸肩,“所以我们好好谈谈吧。” 他走进来,把顾殛宇从鼎里拎了出来,解开他手上身上的绳子,绑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解开才发现手早就麻了,顾殛宇咬着牙,使劲甩手。 夕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不觉得他们跑得掉。 “首先,我想问一下,你这是想把它们都留给谁呢?”炎君朝着九鼎努努嘴,“它们”指的当然是鼎里的牺牲外加顾殛宇这颗白菜。 “你管的着么!”夕扬起下巴。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几岁发脾气的小女孩。不过顾殛宇可不认为她是人畜无害的。 炎君叹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对了,现在也只好赌一把:“如果是给年留的,你每年只能今天醒来,你怎么送去给他呢?你认为山魈的镖队到得了那里么?” 夕不说话。炎君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看来是猜对了。 夕每年只能醒来一天?顾殛宇暗想,照这样看,这个丫头可能真的没有用什么妖术维持容颜,而本来就只生长了几千日,算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怪不得行为格都像个小丫头。 民间关于“年”的传说有很多种,无非都是他每隔365天便到村庄里抢食牲畜伤害村民。有一年三十晚,年兽突然窜到江南的一个村子里,一村子人几乎被年兽吃光了,只有一家挂红布帘、穿红衣的新婚两口平安无事,还有几个稚童,在院里点了一堆竹子,竹子燃烧后“啪啪”地爆响,将年兽惊走。 此后,人们便在过年时穿红衣贴红纸挂红灯,敲锣打鼓,燃放爆竹以期驱赶年兽。年兽的行为传到了天上的紫微那儿,他便等到年兽出来时用火球将其击倒,再用铁链将它锁在石柱上。从此,“年”就被人们降服,成了镇宅保平安的益兽。 另外也有很多人说年兽是叫“夕”的,故事的版本大同小异。 其实只有少许的几个人知道,“夕”和“年”本就是两只异兽。夕就如顾殛宇现在所见,是个刁蛮任的小丫头,每年只能醒来一天,醒来之后就会非常饿。而她的小姐脾气,则完全是被年宠出来的。 年很宠着夕,人们每年看到除夕出来找食物的是年,那个为夕拿来第一个鼎的也是年,而大家以为年怕红色就是纯属误解了,其实年是喜欢红色,因为夕喜欢红色,年也觉得穿着红裙的夕分外的可爱,所以不忍破坏。 年是谛听的亲族,虽说是亲族,但就像龙生九子形态各异,年除了听力也很好外,长得却是若狮而独角,谛听虽也具虎头、独角,却是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但因为听力好,年听到较大的声响便有些受不了,这才有了怕爆竹和敲锣打鼓一说。 在炎君看来,年真是脾气好过头了,被夕欺负这么久也不吭一声,因为她被锁了几千年,估计夕也没去看一眼。 ……虽然夕也有客观原因。 炎君叹了口气,不过既然夕就算自己饿着也想把顾殛宇和牺牲都往年那送,估计年的付出还是有回报的。只是当事人还是个任小丫头,她既然自己没发觉,作为旁人也不好手。 阎冠宇整理了一下心绪,继续道:“那么,我们来开交换条件吧。”。 第38章 年兽(四)在线阅读 第38章 年兽(四) - 第39章 锦鲤(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9章 锦鲤(一) 逛了一圈鬼市,跑了一整晚森林,完全是长途跋涉紧接着百米赛跑的运动量,再加还要耗费脑力和年兽斗智斗勇,顾殛宇觉得自己的上个故事过得十分心力交瘁,内心无比想念平静舒适的日子。 于是整个春节他都窝在家里哪也没有去。 这个年就在跟川君下棋,听秦临弹琴和炎君抬杠中很滋润的过完了。 顾殛宇回来之后曾问过炎君几个后续问题: “紫微是个神吧?” “算吧。” “那我是么?” “你是神经病。” “阎冠宇,我是很严肃地问!” “我发现了,你没有笑。” “我是认真的!”顾大少有点火了,跟炎君真是无法交流!难道是因为种族差异? “我也是认真地回答啊!神经正常的人会明知道周围全是对自己垂涎三尺的家伙还欢乐地裸奔吗?会自己跟着年兽屁颠屁颠跑回人老巢吗?”炎君说得很慢,语气是一贯的随意,并没有咄咄逼人,顾殛宇却还是感受到了压迫感。 “我没有裸奔……” “一边大喷灵力一边在魑魅魍魉聚集的深山里跑跟裸奔有什么区别?”其实区别还是很大的,不过都很吸引眼球罢了。 “……”顾殛宇这下懂了,难怪说话颠三倒四的,原来龙神大人生气了。他也知道自己错了,只能一脸忏悔地眼巴巴望着对方,一句对不起刚要出口,就听阎冠宇接到。 “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你缺心眼儿加天然呆,零战斗力还爱惹事。你尽管为所欲为,出事了有我呢!”龙神说得分外轻松,但越是轻松,便越发显露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这样一句话,也就只有龙神冠宇能轻松说出口。 但显然被罩的那个家伙很不买账,听到阎冠宇如此霸气的“表白”,顾大少爷满脸的忏悔瞬间裂,黑着脸刚要反驳,又被炎君噎了回来。 “硬要归类的话,你应该属于雄伟的自然界一类的东西。” 这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了? 虽然这句话也可以联系到“啊我的太阳”,不过顾殛宇还是更自然地联想到了“洪水猛兽”。 他也问过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别的长灵泉眼。 炎君说不清楚,不过天地灵气日月华,长灵泉眼算是大地灵气之源,应该只占四分之一。 说到“地”,顾殛宇想到了被夕吃掉的红豆——花妖的种子。 对于这件事,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疙瘩,特别是在看到秦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那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惊讶的表情时:“你……你把你和他的种子掉了?!”秦临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像在说:“你把你和他的儿子卖了?!” 顾殛宇知道秦临和陆子瞻关系好,这么生气是应该的。但是什么叫我和他的种子?!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你知道阿壤有多宝贝它么!!”善良的木君都要开双感叹号了,顾殛宇很老实地闭上嘴接受批评。 他的确没有特别宝贝它,不然也不会连掉两次还被夕吃掉了…… 鼎是找到了,现在还得把它们送去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西天石柱。 这九个东西无一例外的灵气充沛,不过显然不会是他们要找的金。没有找到金,他就不能去见陆子瞻。 好吧,不见陆子瞻就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顾殛宇在心里自言自语,没来由地生闷气。 炎君倒是对找不着金颇为开心,笑道:“反正离夕醒过来还有一年,我们可以边玩边往西边走。鼎也不用运过去,我答应的是把那些牺牲给他送过去,要运九个鼎,实在是太兴师动众了!” 想到四个人挑着担子骑着白马往西天去的场景,顾殛宇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对了,金君叫什么?”顾殛宇问。想借此推测一下金的原型。 “你自己取的名字自己回忆!”不过明显他问错了人,炎君显然是认为顾殛宇掌握的线索越少越好。 无奈,顾大少只好先暂时放下金君,打算等天气转暖,便拉着牛羊上路去找西天石柱。希望年兽还活着…… 想到年大概有几千年没有吃过东西,顾殛宇不由在心里呐喊,年!你要坚持住啊! 不过这似乎不是坚持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走之前顾大少打算去看看各位故人。 其实也没什么故人好看的,川君现在陪在自己身边,范府就不用去了。 顾殛宇首先到陈府告诉了一声子昂。 子昂问:“你们带绛荏去么?” 顾殛宇道:“不带。” 子昂于是很轻松地摆了摆手:“那你快走吧!” 顾殛宇:“……” 亏我还第一个跑来通知你,你这个见色忘友见异思迁的家伙! 到清云坊通知了一下秋传景,他们将要带着他的颜恃衣去周游中国版图了。彼时秋传景正穿着颜恃衣那件袍子在院子里练唱段,听到消息后问了一句:“我能反对么?” 顾殛宇回答:“其实这只是例行通知。” 秋传景仰天道:“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每次都要特意跑来驳回一下我的意见呢?” 顾殛宇道:“其实这只是例行通知。” 秋传景恢复了常态:“好吧,我知道了。” 顾殛宇心想,原来一句话说两遍你才能听懂么? 由于清云坊隔了一条街就是甘府,顾殛宇干脆又跑去看了看甘霖。 年还没有完全过完,正是亲朋好友走街串巷四处拜年的时候,再加上甘府年前的喜事,甘家和任家又都算得上大户,甘府这会儿正门庭若市,上上下下的家丁仆人忙得不可开交。顾殛宇在门口站了半晌,都不见有门童来接待自己,干脆自己进了府直接朝甘霖的院子去了。 刚进院子便听到琴声悠扬,玲珑曲调似泉水叮咚,接着便是男子说了一句话,随即马上又传出女子和男子欢快的笑声。 顾殛宇挑了挑眉,嘿,这小子日子过得挺滋润,怪不得这几日都不出门了! 顾殛宇在门口干咳了一声,然后敲门道:“霖二,我是殛宇。” 甘霖家除了他就只有一个姐姐甘泉,他排行老二,也是老小,顾殛宇原来跟甘霖玩得很火热的时候就一直霖二、霖二的叫,甘霖起初不愿意,说听起来像“玲儿”,太过女气。不过顾殛宇显然不是会“从善如流”的那一类人,甘霖被叫多了,也懒得再反驳了。 第39章 锦鲤(一)在线阅读 第39章 锦鲤(一) - 第40章 锦鲤(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0章 锦鲤(二) 甘霖很快来开了门,然后锤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想起我了!” “这不是原来怕你姐,不敢来么!”顾殛宇吐着舌头道。 “哈,她现在没工夫管我们了,你以后可以常来!”甘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恐怕近期内不行了!”顾殛宇无奈地摊手,“其实我是来道别的,我要出去一年。” “去游学?” “……差不多吧!” “就你那点文化水平……其实是去游玩的吧……” “我也是被迫的……” 顾殛宇苦着脸,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抬头就看到书桌上放着古筝,一个穿着云萝襦裙的女子正立在桌旁,表情姿态无不透着大家闺秀似的谦恭,看到顾殛宇望向自己,女孩稍稍红了脸,行了一个礼。 甘霖顺着顾殛宇的目光看过去,拍着脑袋走到书桌边,拉过女孩道:“哎,我都忘记介绍了,这是水青,我的新丫鬟。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哦,她是我的!”甘霖大大咧咧开着玩笑,水青的脸更红了。 顾大少白他一眼:“一朵鲜花嗯嗯嗯,你懂了。”边说边笑着伸手挡住对方的拳头。 甘霖收回虚晃一记的拳,转身对水青道:“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叫顾殛宇。你可以随便叫,顾大呆顾脑残顾缺心眼什么的都行,”甘霖动作流畅地架开顾殛宇挥来的巴掌,“哈哈哈,好了不闹了,水青你去给我们弄点吃的来吧!” 水青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向顾殛宇婷婷欠身行了个礼,退出门去。 顾殛宇怎么都不相信这只是一个侍女!他撇撇嘴,用手肘捅了捅甘霖:“你不是把哪家大小姐骗来了吧?” “顾大少爷,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天天被我家老姐看着,连门都很少出哪有功夫去骗大家小姐!”顾殛宇挑挑眉表示不信。甘霖熟练地装出一幅冤枉的脸哭道:“真的啊!你看我家最近忙成这个样子,老练一点的侍女小童都被调去帮忙招呼客人了,她是新来的,怕在外面出乱子,所以就到我这了。” 顾殛宇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 水青很快端上来几盘糕点,码放在白瓷盘里很是小巧致,透着清淡的桃花香气和薄荷香,拿一块放入嘴中,更是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满嘴清香让人心情舒畅。 陆子瞻原来也喜欢做糕点,顾殛宇通常是第一个试吃的人,不过子瞻很少出现失败品,做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是又漂亮又健康又可口,因而顾大少对糕点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期待值。因为顾殛宇不喜欢吃药,陆大夫还尝试过把药磨成粉末添在糕点里给顾殛宇吃。说也奇怪,陆子瞻做出来的药点,不仅没有药的怪味,反而更加香甜清爽,让嘴巴早就被养刁了的顾大少也赞不绝口。 也许是吃多了陆子瞻的“药点”,顾殛宇几乎从未生过病,偶尔风寒也是睡一觉就痊愈了。 水青端上糕点后,便退了出去,云萝裙缎随着她的转身一个轻舞,跟她的糕点一样,清雅中透着一派灵动大方。 两个人天南地北瞎侃了一会儿,甘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道:“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看的那个笔洗么?” 顾殛宇记得,那是个雕工很致的汉白玉笔洗,甘霖曾在甘泉的婚礼前要自己帮忙鉴定,不过自己似乎是没有从中感受到灵力。 见顾殛宇点头,甘霖又道:“我发现那是个宝贝呢!” 顾殛宇有些惊讶,虽然并不曾自信自己对灵力的判断是百分百准确的,但从小到大确实是没有错过,这还是第一次他检验出来没有灵的宝贝却是有灵的! 见顾殛宇露出一脸又困惑又好奇的表情,甘霖得意洋洋地捧来了本放在书桌上的笔洗,看得出他十分宝贝这个笔洗,捧的时候是连垫在它下面的绒布一起拿的。 甘霖把笔洗放在阳光下,顾殛宇这才发现,笔洗里是装着清水的。顾殛宇盯着笔洗里看了半晌,也不见水里有什么动静,抬头正要向甘霖发问,就见甘霖一指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一片波光粼粼的区域,似乎是笔洗中的水把太阳光反到了上面。顾殛宇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正在纳闷,就见天花板上水光闪烁,一条鲤鱼的光影悠悠然游了过去,游到边缘的时候一个翻身潜下了水中,漂亮的尾巴惊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顾殛宇连忙低头看笔洗中。 白玉笔洗里的水微微荡漾,却是清澈见底,哪里有什么鲤鱼的影子! 顾殛宇心下惊骇,虽然鉴宝笔记里也有些宝物是通过某种介质才能表现出灵的,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 甘霖望着那水影和其中时不时闪现的游鱼发呆,嘴角满是笑意。 并非得意或炫耀的笑,而是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容。 顾殛宇觉得这笑似曾相识。回忆了半晌,终于想起,在北家时,秦夫人看着秦临为他们弹琴时,嘴角也一直挂着这样满足的笑容…… 顾殛宇回去之后,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川君。 川君给了一种更好理解的解释:“其实郑玄在给《周礼》作注的时候就写了:‘百物之神曰鬽’,鬽是百物之灵,那个水中的鱼影就是笔洗的鬽。你可以看作那个笔洗的灵气生养幻化了那条锦鲤,平时就像被封在笔洗里,而那个封印是遇到水就会打开的。就好比,水是那个笔洗的钥匙。” 顾殛宇觉得自己可以理解,问道:“那么那只鬽不会伤害霖二吧?” 川君道:“那就说不准了,不过如果它只是个影子的话,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顾殛宇还是不太放心,暗自决定在离开北阳前还得去甘霖那看看情况。 顾殛宇这边正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行礼,就又有熟人来访了。 这次是那天在鬼市匆匆相认又匆匆分别的白浔。白浔还是两袖清风美男子的样子,狭长的凤眼让人第一眼会误认为是狐狸,微笑的表情却是单纯又阳光,一看就是好脾气好格的好人。顾殛宇在心里猜想,陆子瞻是不是也总给别人这种印象? 跟在白浔身后的是一个俊秀美少年,尚显稚嫩的容颜像一块未经雕饰的璞玉,此时正倔强地抬高了下巴,板着脸面无表情,似乎是不大高兴。 第40章 锦鲤(二)在线阅读 第40章 锦鲤(二) - 第41章 锦鲤(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1章 锦鲤(三) 看到白浔,川君有些惊讶,但很快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镇定下表情。 顾殛宇把白浔介绍给了屋里的另外三个人,抬眼看到他身后的俊秀美少年,向白浔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这个是嘉瑜,”白浔伸手把美少年拉到了身前,温和地低声对他道,“跟大家问声好。” 美少年似乎不大乐意,撇了撇嘴干涩地说道:“各位好,我是嘉瑜。”说完又立即闪到了白浔身后,看样子不像是害羞,倒更像是单纯地不想理人。 顾殛宇很感兴趣,凑过来仔细端详少年的脸:“哎,你就是那块玉啊!你修好了?怎么你脸上没有一条刀疤啊?” 少年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顾殛宇于是转过头去问白浔:“你把他修好的?” 白浔笑着点头:“对啊,他很可爱。” 嘉瑜倔强的脸悄悄红了。 在顾大少爷的脑海里,不论白浔是不是已经长得比他还高,显然还一直保持大眼睛的小鹿形象,他见“小鹿”乖巧地笑,便忍不住伸出手想他的头。 本躲在白浔身后的嘉瑜突然猛地把白浔向后一拉,险险躲过顾殛宇落下的“魔爪”,顺势把白浔藏到身后。 白浔笑着拨开挡在身前的少年,道:“嘉瑜,没事的,殛宇不会伤害我。” 少年别过头,有些别扭地低声回答:“我不是怕他伤害你。” 白浔疑惑:“那是为什么?” 俊秀少年憋红了脸,突然生气地低吼了一句:“没什么!谁爱你就你,关我什么事!”说完便丢下白浔跑了出去。 白浔有些莫名其妙,还是匆匆跟顾殛宇道了个别就追了出去。 顾殛宇很无语,这一对儿是来演戏给我看么? 差不多都收拾停当了,年也算过完了。大街小巷的店铺陆陆续续开了门,集市上的小摊也多了起来,小虫去街上买东西,回来就告诉了顾殛宇一个大消息——甘家二公子得了一种怪病,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显然已经把霖二忘到了脑后的顾大少爷忙跳起来赶去甘家。 果然按照鬼故事的一般套路,妖鬽什么的是不可能与人类友好和平相处的。这种没有生命来源的东西,肯定要么就是吸食人类气而存在,要么更狠一点就是杀人制造怨念。 那条鲤鱼虽然看起来安静无害,不过“外表”的另一个名称正是“伪装”。 顾殛宇推门进甘霖房间的时候,他刚好醒来了,一边虚弱地笑着一边拉着水青讲笑话,水青好脾气地任由他拉着,时不时将他额头上的纱布翻个面。 “我跟你说,我小时候跟殛宇去偷**蛋,他被几十只母**追得满院子跑啊。幸亏我机灵,拉着他就跳到猪圈里了!你不知道,躲在草垛子底下看一群飞奔的母**从前面跑过那有多刺激!”水青掩着嘴笑,眉眼弯弯的样子即优雅又俏皮。 “我怎么不觉得刺激……我只感觉——很臭!”顾殛宇嘴。 “殛宇!你怎么来了!”甘霖想爬起来,又力气不足地滑了下去,水青紧张地赶紧扶住他,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 “我不来不行啊,你这么想我!” “我哪里想你了……” “知道我要去西天,就准备早一步地去那儿等我了!哎,我知道我魅力大,粘我的人我见多了,可还没见过粘成你这样的!”顾殛宇笑骂。 “你去死!”甘霖骂回来。 调侃了几句,见甘霖神还不错,顾大少这才稍稍收起了笑脸,认真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甘霖摊摊手:“书生体弱,随便吹吹风就风寒了。” 顾殛宇白他一眼:“我代表从不出去乱吹风的广大书生同胞鄙视你这句话。” 甘霖耸耸肩。 顾殛宇满屋子转了转,很容易就发现了摆放在窗前盛满了清水的笔洗。今天的天气有些,阳光透过水面的反只在天花板上形成了模糊的光影,波光闪烁,隐隐约约,看不清那锦鲤的身影。 顾少爷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对甘霖道:“你这笔洗总装着水干什么?” 甘霖没什么力气,轻笑着答道:“赏鱼啊!” 顾殛宇白了他一眼:“你也不觉得有古怪么?小小风寒,竟会难倒整个北阳的大夫?你是知道北阳城藏龙卧虎的!” 甘霖也白回去:“最好的那个不是被你气走了么!” 最好的大夫当然是陆子瞻,但陆子瞻是被他气走的么?!顾殛宇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想到陆子瞻,倒是很久没有回信给他了,一来是顾殛宇最近忙着被绑架,二来是丢了“红豆”,顾少爷心虚了。 不过也不能总不回他的信啊,他会担心自己出什么事了吧?……呃,那个黑心的家伙会担心自己么?很值得商榷…… 顾殛宇陪着甘霖聊到了傍晚,旁敲侧击失败后甚至直接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甘霖始终不相信自己的病与那笔洗中的锦鲤有关,即不肯倒掉其中的水,也不肯把笔洗交给顾殛宇,还开玩笑说顾殛宇是眼红他的宝贝。 顾大少火了,这家伙简直鬼迷了心窍!你爱死不死吧!我不管你了!当下甩开袖子就打道回府。 甘霖在他的背后幽幽地道了一句:“你别生气,它真的没有害我。” 顾殛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着,甘霖好歹是他最好的哥们之一,不能就看着他这么傻兮兮的翘了辫子。他那是被那鬽迷惑了才冥顽不灵,自己不能也跟着赌气! 甘霖不肯给,可以用偷的啊!呸呸呸,什么偷,这是正义的拿取,改日等把笔洗里的妖除了,自己再给他还回去。最多不过让甘霖发现笔洗丢失了大闹几天,肯定比被妖害死要好多了! 除妖自己是不会,不过这里肯定是有人会的嘛! 顾殛宇想着,便偷偷起了身,确认身边的川君和隔壁床的炎君秦临都没有醒,才蹑手蹑脚地拿起衣服鞋子出了门。 他不知道,他刚刚合上门,炎君就睁开了眼。泛着淡金色的眸子闪了闪,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第41章 锦鲤(三)在线阅读 第41章 锦鲤(三) - 第42章 锦鲤(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2章 锦鲤(四) 今夜的月色有些朦胧,顾殛宇从城西走到城东,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夜色里,他的身形隐匿在小巷的墙影中,看起来真的颇像几分小偷。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甘府的屋墙——因为准备偷偷潜入,顾大虾今夜当然是准备来翻墙头的,此时他借着月光,突然看到了墙上坐着一个人。 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呸呸,什么捷足先登,自己跟那些做贼的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顾殛宇躲在暗处仔细观察,那个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坐在那儿,看起来不像是准备进府偷东西的,倒像是在等待什么。顾大少心说哥们你这还没我专业呢,你是半夜上这儿来体现存在感的么…… 那个身影很纤瘦,分不清男女,顾殛宇觉得有些古怪,便又走近些,想看看清楚。 等走到了墙角下,顾殛宇才猛然发现那个家伙居然是甘霖! 这就是吹风吹出治不好的风寒的原因么?顾殛宇很想痛扁这个笨蛋,自己都病成这样了,床都下不了,还跑出来吹风!到底是哪劲抽住了? 床都下不了? 顾殛宇突然发现问题所在了——床都下不了,这家伙是怎么爬上屋顶的? 顾殛宇正在纳闷,就见月亮升到了天正中,突然从云朵里露出了脸,清冷的光辉撒在甘霖身上,使他仿佛全身都笼在一团白色的光晕里。甘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房顶上摇摇晃晃的样子好似杂技表演,顾殛宇刚想叫他,猛然发现甘霖的双眼是紧闭的! 老兄,你这是梦游么? 顾大少赶紧闭上了嘴,梦游的人好像是不能随便叫醒的。他只能紧紧盯着房顶上的人,对方的每一下晃动,都让他绷紧了心弦,乖乖,你别真掉下来啊!我不保证我缺乏训练的反应力能确保我接到你。 月光下貌似梦游的甘霖仿佛会发光一般,在白光里隐约可以看到一条游弋的鲤鱼,虽然事实上只有月光般的银白色,顾殛宇却觉得那鲤鱼仿佛色彩斑斓,如若溢彩纷呈的锦缎。 锦鲤游得越来越快,甘霖有些微微发抖,顾殛宇正瞠目结舌,就见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甘霖身上走了出来,冷着眼望向甘霖。 呃,这好像不是单纯的梦游…… 鱼消失了,甘霖的身体一软,倒在了屋顶上,险些从屋檐边掉下去,把顾殛宇惊出一身冷汗。 顾殛宇看向那个从甘霖身上走出来的半透明身影。 云萝的彩裙在夜风中翩翩起舞。不过,此时的水青只是用冷的眸子望向倒在一边的甘霖,狠狠地道:“没用的。你斗不过我。” 她冷冷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森鬼魅,仿若夺魂的厉鬼。 顾殛宇心下一颤就想冲出去,却感到背后有人突然伸出双手箍住了自己,把自己牢牢拖回怀里。顾殛宇刚想喊,就听身后龙神熟悉的声音压低了道:“殛宇,回来!你是打算在气最盛的时候,勇斗厉鬼么?还是打算为友牺牲去喂饱了她?” 虽然顾大少很是放心不下甘霖,但还是被炎君强行拖回了家。 炎君说,你要救人我不反对,你先想清楚,别冒冒失失去送死。 顾殛宇于是开始思考。 这件事跟那个笔洗肯定脱不了干系。一开始他就觉得那个笔洗不对劲,那么致的东西,任凉思怎么就随随便便送给甘霖了! 水青也不对劲,那样的气质怎么会是随便买来的小丫头?而且在全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只用一心服侍本就没什么事的二公子?他又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水青,那冷的表情,狠毒的声音,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顾殛宇自己闷头研究了半天,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于是打算先去问问任凉思。 任凉思跟顾殛宇不熟,不过好在顾殛宇是打着来看甘泉的名号,甘泉又刚巧因为霖二的事回娘家看弟弟,顾殛宇乐得跟任凉思单独聊聊。 打过招呼,顾殛宇便直入主题:“我想问问任兄,那个你送甘霖的笔洗是从哪儿得到的呢?” 任凉思似乎是对顾殛宇突然问起这个有些奇怪,还是答道:“是我的朋友送给我的。” 顾殛宇想了想又问:“那么你的朋友有没有说过笔洗是从哪里来的呢?” 任凉思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殛宇觉得事情有眉目,便开始瞎编:“你知道,我们家是做鉴宝生意的,最近我在鉴宝笔记上看到一个很像这个笔洗的宝贝,所以想要了解一下。” 顾家的鉴宝笔记在北阳的名声比顾家本身还要大,任凉思听完顾殛宇的话脸上立马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估计是在后悔自己怎么就把这种可能出现在鉴宝笔记中的宝贝双手送人了呢! 搬出了鉴宝笔记,顾殛宇很容易就把笔洗的来历打听清楚了。任凉思的这个“朋友”其实是个盗墓贼,一时走运挖到了某个汉代公主的墓,便借此好好的发了一笔。任凉思在遇到这个朋友的时候,对方已经把墓里搬出来的东西都基本卖空了,剩下几件小东西,便作为人情送给了他。 任凉思在回来前已经把多数东西都打点给了沿路官员——这是走商的习俗,要付“买路财”。这个笔洗,是其中最为致的一个,任凉思便自己留了下来。在路上,任凉思也曾觉得这笔洗有些古怪,只觉得每天早上醒来之后自己都不在原来的地方,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等回到家中便把笔洗送给了未来的小舅子甘霖。 顾殛宇很想鄙视他,你既然觉得有问题你还送人?!不过转念一想,不然能怎么样呢?自己不能留,这么漂亮的东西总不至于因为模模糊糊的直觉就砸了吧?送人嘛,人家也开心东西也没浪费,如果对方也无福消受,还能再转送别人嘛! 典型的商人式思维。 任凉思想得倒是好,就是没料到甘霖是个死脑筋,抱着笔洗就不撒手了…… 在任凉思的叙述中顾殛宇注意到一个问题,任凉思从来没有往笔洗中加过水。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是不是有鲤鱼在它的光影里。 顾殛宇觉得奇怪,如果说水青是笔洗的鬽,需要水的介质才能显现灵,那么,任凉思遇到的又是什么呢? 他不由怀疑,水青是不是在有水的时候会温柔如水,一缺水就会像濒死的鱼一般凄厉如鬼?。 第42章 锦鲤(四)在线阅读 第42章 锦鲤(四) - 第43章 锦鲤(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3章 锦鲤(五) 当晚,顾殛宇就准备去解救被女鬼迷惑的霖二。因为直觉告诉他,再不去救,霖二就真要去西天等他了。 顾殛宇和炎君很早就等在了甘府的墙下,等了很久,却不见甘霖爬上来,顾殛宇有些急了,甘霖不是还没有爬出来就挂了吧? 不过,照昨天最后那个样子,那小子也真的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拉了拉阎冠宇的袖子,炎君便揽着他轻松越过围墙翻进了甘府。 甘霖不在房间里,床铺凌乱,明亮的月光把笔洗里的水映到天花板上,水波粼粼微微荡漾,却没有见到游鱼。 顾殛宇一瞬间有种感觉——自己曾接触到的那个水青,或者是那条锦鲤,绝对没有丝毫要害甘霖的意思。 顾殛宇和炎君分头在院子里找甘霖,顾殛宇有理由相信,在月亮升到正中天之前,如果还不能找到他,一定会有不可挽回的结果。 顾殛宇对甘府并不是很熟悉,正在到处乱,就感觉身边有人跑过,他急急忙忙回头一看,那人只穿一件白色的内衫,一个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顾殛宇只一愣神,便追了上去。 他还在追,黑暗中迈不开脚步,就感到身边有人超了过去。事实上,是一个影子飘了过去,云萝裙角擦过他的脸颊,似一阵凉凉的风,没有任何实质的触感。 这次顾大少爷没有愣神,撒开丫子就冲了上去。 该死的女鬼!青天黑夜下追杀大活人,而且居然赤裸裸的无视了他! 顾殛宇才转过弯,就见院子里,甘霖被关在了一个淡红色的半透明墙壁围成的区域内,这个奇怪的“笼子”当然是炎君做的。顾殛宇四下望了一圈,没有看到水青的女鬼。他朝炎君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炎君只是朝“笼子”里的甘霖努了努嘴。 女鬼在甘霖身上。 甘霖的眸子半睁着,似乎在梦游一般,里面蒙着浓浓的雾气。一层薄薄的透明影子与他重叠着,时隐时现,身形恰似水青,银色锦鲤环绕他的周身,色彩交叠绚烂得晃眼。 但现在并不是看“风景”的时候…… 顾殛宇看月亮快要升到头顶了,不由有些着急,他看向炎君,有些催促似的问道:“你不能把她赶出来么?” 炎君皱了皱眉:“唔,应该是可以,虽然……” 炎君没有说下去,顾殛宇也无心问,急忙道:“可以的话就快动手吧!” 阎冠宇轻轻抬手,两只手仿佛在拉扯什么,一层淡红微光突然笼罩住甘霖,光中的鲤鱼游得飞快,炎君定住一只手,另一只手往旁边一甩。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长空,水青很是狼狈地倒在一旁的地上。 她刚落地马上哭着扑向甘霖,撞到那淡红色的透明墙壁上,似乎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手,然而却还是不放弃地敲打着墙壁,手掌很快发红。 她在哭:“不行,你们不能这样,不要把他跟她关在一起!公子!你们放他出来!” 甘霖的眼睛猛地转黑,看到自己所处的地势和地上不断扑打的水青,焦急不忍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但还没说出一个字,便见他的眼瞳整个变成了浅灰色。 顾殛宇还在疑惑水青的话,什么“他跟她”?这是演的哪一出?就见甘霖底下头,呵呵呵地开始笑。 不似霖二平时爽朗的笑声,而是仿佛是用鼻子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哼笑。诡异的,得意似的笑声,被月光染得分外森鬼魅。 他笑了一会儿,直笑得顾殛宇毛骨悚然,然后甘霖森森地道:“我说了嘛,你斗不过我的。” 水青还在哭,手掌上都被烫出了水泡:“公主,水青求您,您别难为公子了,甘公子是好人!” 甘霖眼中的冷一闪而过:“我怎么是难为他呢?你看,你装成我的样子,他多喜欢啊!他应该也是愿意帮我的!” 这下顾殛宇有点明白了,这个厉鬼应该是附在笔洗上的汉代公主,而水青就是那笔洗中的鬽鲤,因为本身只是笔洗孕育的鬽,倾慕甘霖,便装成前朝公主的样子,作着辛勤善良的“田螺姑娘”。 厉鬼是要在月下吸人气的,水青便附在甘霖身上保护他,跟公主抗衡着。水青是廷器物出生,又属于文房之宝,自然满身大家闺秀的优雅气质。 但是现在看来,水青和公主的制衡,似乎被顾殛宇他们打破了。 顾殛宇怯怯的问炎君:“你刚刚说‘虽然’什么?” “虽然,我觉得是甘霖身上那股妖力,导致那女鬼无法完全附身的。”炎君耸肩。 “你为什么不能‘虽’快一点呢……” 甘霖转过身来面向他两,十分幽雅地行了个礼,笑道:“真不知怎样感谢二位呢。”语气里却半点没有感谢的意思。 顾殛宇道:“你不能再赶一次么?” 炎君道:“可是可以,不过这两个都是‘人’,赶起来有点麻烦,一不小心就都赶出去了。”也就是说,甘霖有可能也变成个鬼魂,而且还是被吸得很单薄,风一吹就要散了的那种。 顾殛宇咋舌,不知道该不该下命令,就听“甘霖”笑吟吟地道:“不用麻烦了,时间到了。” 顾殛宇抬头,便见月亮升到了头顶,皓白月光洒满了院子,甘霖仿佛会发光一般连睫毛都被照得分毫毕现。 他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唔。” 顾殛宇只觉得头皮一炸。 猛然心里凉了一片,仿佛有什么从身体里被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只听“砰”地一声。 顾殛宇只觉得忽然间天旋地转,似曾相识的感觉袭遍全身,仿佛他的脑海或口一瞬间接通天地,他就像一只饿了千年的饕餮,澎湃的灵气在周身翻涌。 他的余光,仿佛慢动作地看见水青捧起了笔洗,轻轻对甘霖说了再见,然后毅然决然地砸在地上。 笔洗碎了一地,水青的身影应声消失,但是最后一秒,她还清雅地笑着,仿佛是想到了甘霖讲的某个笑话。 公主的鬼魂尖叫了一声,突然被拖回了笔洗旁,然后在顾殛宇的目光中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甘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的身旁,还倒着一个身影。 上挑的桃花眼分外妩媚,小巧的瓜子脸,樱红的嘴唇,他微微睁开的眼似是还没搞清状况,波光潋滟的眸子里透着股慵懒和迷蒙。 他揉揉眼睛问道:“传景么?”。 第43章 锦鲤(五)在线阅读 第43章 锦鲤(五) - 第44章 夜莺(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4章 夜莺(一) 女鬼是附在笔洗上的,笔洗毁了,她便又成为了孤魂野鬼。 而水青本就是那笔洗化的鬽,笔洗毁了,她也就消失了。 甘霖呢……府里忙完了年关,他原来的丫鬟便又回来了,估计是从头到晚都没有搞清状况的吧……水青,到底只是默默出现又默默消失。 但是她应该是开心的吧,能够像这样默默为了他出现,又默默为了他消失。 顾殛宇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把颜恃衣给喷出来了,颜恃衣回到了秋传景身边,两个人继续过着一个懵懂一个装傻的小日子。 顾殛宇顿了一秒,修正道:一个真傻一个装傻的小日子。 而炎君……又一次消失了。 对于炎君的消失,顾殛宇没心没肺的没有什么感觉。他潜意识里觉得,照炎君以前的说法,就算是被吸回去了,也是能够常常出来跟他说话的吧? 可是顾殛宇等了很久,也不见炎君出来,眼看着将要入春,他只好带着川君和秦临,还有塞满整辆马车的牛羊牺牲,浩浩荡荡上路了。 顾老爷和顾夫人前来送行,顾夫人哭得好像顾殛宇就会这么一去不回了似的,顾老爷拍拍顾殛宇的肩膀叹了口气,千言万语化为一句:“一路平安!” 虽然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一日为父终生为父,顾殛宇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即将上京赶考告别家乡老父老母的游子,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小时候顾老爷带着他鉴赏宝贝,他骑在顾老爷肩上又叫又闹,顾夫人亲自做的甜点,亲手为他缝补衣物的画面…… 他感觉眼眶有点微微发红,重重点了点头。 绛荏和陈子昂表演了哭笑两重天,东边“日出”西边“雨”。顾殛宇恶狠狠地一拳锤在子昂肩头,骂道:“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子昂锤回去:“哎哎,这到底是谁要抛弃谁啊,你也好意思说!” 秋传景和颜恃衣看起来不太像是来送行的,前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会一个劲儿傻笑,后者朦胧着睡眼接连不断地打着呵欠——这实在不能怪颜恃衣,他本来就不习惯早起,前段日子又被长灵泉眼逆行吸走了大部分灵气,本就单薄的身子更加虚了,现在急需好好休养。 甘霖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得像个老人,顾殛宇凶狠地赶他回去。 甘霖依旧跟顾殛宇互相调笑了一阵,走之前却突然严肃了表情,道:“那个……其实我一直是知道的。” 顾殛宇愣了几秒,在甘霖的背影尚未消失前回了一句:“那她值得了。” 告别了送行的团队,马车队背向着朝阳缓缓地出发。 秦临赶着装了衣食用品的第一辆,小虫赶着装了鼎里倒出来的牺牲的第二辆。 顾殛宇靠在第一辆马车里休息,身边的川君看着他,见顾殛宇抬头看向自己,便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藕白的皮肤被从车窗中透出的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好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 顾殛宇没来由地觉得很安心。 尽管脚下的路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尽头,浩瀚天地间自己不过沧海一粟,渺小如若一只蝼蚁。但生命井然有序,四季依次轮回,马蹄不急不缓,这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当然。 我只是从生命中的一站,迈向了下一站。也许稍作停留,便又要前行。 笃定的旅程。 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顾殛宇突然觉得自己成长了。 也许所有学子就是在离家的那一刻真正成长,因为在那一刻,他们踏上了自己的旅途,他们开始懂得,从今以后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但我何其幸运,在今后的一路上,不论山高水长,不论去向何方,始终将有你们随行。 顾殛宇的确成长了,虽然依旧神经大条,活力无限且笑容狡黠,给人的感觉仍是阳光大男孩的样子,但他一点点明白了很多事,虽然这些事都不是能用言语说得清楚的。 他应该庆幸的是,明白这些东西,他并没有付出太大的代价。 而世间还有很多人,即使在付出了惨痛代价后,终还是不能明白一些最浅显的道理。 顾殛宇被秦临摇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从马车里爬出来,发现他们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林小路上。 “我还不需要如厕。”顾殛宇摊手,“或者你需要补充点能量了?” “你的脑子里除了上进下出能不能装点别的?” “其实这些不是装在我脑子里的,”顾殛宇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摇摇头,“是装在肚子里的。” “……”无语了一阵,秦临叹口气道:“现在刚过戌时,离下一个城镇少说还有两个时辰,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顾殛宇从小就是大少爷,对于第一次露宿荒郊野外有的只是满腔兴奋,自然什么意见都没有。不过在他猛点完头后,就马上失望了。 因为在他点头的下一秒,四周树木仿佛活过来一般像中间聚拢,头顶茂密的枝条遮住了漫天繁星,顾殛宇一行连带着两辆马车都被围在了这活的树屋中间。 这样的情况除了没有舒服的床睡以外跟睡在房间里没有任何区别。 顾殛宇一脸哀叹地望向秦临:“我可以要求撤除这些东西么?” 秦临没有说话,山间一声嘹亮的狼嚎代替了他的回答。 顾殛宇一脸“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的表情,又爬回了马车里。 夜深了。 睡在马车上果然没有床上舒服,本来马车上狭小的空间就不足以舒展身体,更何况顾大少睡觉从来就喜欢“施展拳脚”,幸好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很明智地化成了原形,顾殛宇能够“拳脚相向”的便只有他自己了。 “咚”的一声再次踢到马车壁,顾大少终于从睡梦中醒来,随即感觉全身酸痛,手脚关节淤青一片,他扭了扭脖子,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打算去外面“浇灌一下大树”。 小心翼翼地跨过趴在车沿上小虫,顾殛宇跳下马车摇摇晃晃走到围成树屋的两棵树之间“解决问题”,正当他神清气爽准备系好裤子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树外的草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顾殛宇有些好奇,便靠过去,趴在两棵树间的缝隙中向外看去。 缝隙不宽,视角十分有限,顾大少四下里望了望,没发现什么不正常,正要调整个姿势,突然离他很近的草丛中亮起了一对绿色的眸子。顾殛宇还没反应过来,就与那冷的视线对上了。 那对泛着绿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在盯着自己的猎物,耐心等待着对方的一个分神,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顾殛宇僵在原地不敢动。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顾殛宇吓得往后一仰,秦临顺势接住了他。 “怎么了?”秦临问道,探头向缝隙外看,却只见林中夜色漆黑一片。 “刚刚,好像有只狼!”顾殛宇道。 “没事,它进不来的。”秦临挥了挥手,顾殛宇感觉四周的树木仿佛又往里靠了一圈,连缝隙也不剩了。 他探了探头,没再看到什么东西,便又回车上睡了。 第44章 夜莺(一)在线阅读 第44章 夜莺(一) - 第45章 夜莺(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5章 夜莺(二) 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顾殛宇就被马车的晃动摇醒了。 秦临和小虫已经驾着车又上路了。 顾殛宇浑身酸痛睡眠严重不足,嘟嘟囔囔地大声抱怨:“我们没这么赶吧?”其实就算要赶也不知道确切往哪赶,总觉得所谓的西天,是个不在乎路程远近,走着走着就到了的地方…… 秦临没有回答,半晌后平静地回道:“马车旁有狼的脚印。” 顾殛宇顿时有种汗毛竖立的感觉。 他猛然记起昨晚看到的那对森冷的发着绿光的眸子,要知道,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床边一直有人用冷的目光盯着自己,比直接有鬼扑上来还要让人浑身不舒服。 他恨不得秦临赶得更快了。 秦临见顾殛宇脸色发白,安慰道:“今晚还是找人家落脚吧。” 太阳落山之前,顾殛宇一行便找到了投宿点——位于天目山的啼莺山庄。 一连坐了十几个时辰的马车,加之前一夜低下的睡眠质量,顾殛宇的脸色有点泛青,胃里也不住地翻腾,本来秦临还打算直接开进前方的村镇里找客栈的,顾殛宇却是打死都不肯再走了。 啼莺山庄的庄主姓岑,单名一个遥字,很年轻,相貌不算出众,但为人和善乐善好施,在这片地区也算小得人心。 这位刚刚继任的少年庄主跟陆子瞻是同一职业,让顾殛宇不由自主又跟他亲近了几分,很快两个人便熟络起来。 顾殛宇自称是要去黄山地区看望亲人,顺道路过,不便走夜路,便希望能在庄中借宿。 岑遥欣然应允,与顾殛宇四人解释道,天目山下这片区域一到夜里,狼闹得很凶,有不少独自走夜路出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过,就连他的父亲岑老庄主,也是在某次下山行医后再也没能回来,只找到带着血迹被猛兽撕毁的衣物。 他劝告顾殛宇等人还是多留一夜,等明日再作打算。 顾殛宇等人被安排到了西厢的两间房里,马车也被赶到了偏院拴好。 等一切安排妥当,顾殛宇便趁着太阳尚未落山转了转啼莺山庄。 天目千重秀,灵山十里深。 天目山山峰恋叠翠,古木葱茏,有奇岩怪石之险,流泉飞瀑之胜,素负“大树王国”“清凉世界”的盛名。啼莺山庄在天目山不到四分之一高处,天目千峰倒是看不到,不过丛林俊秀,山溪夹道,流泉淙淙,鸟语花香,园林浑然天成,很有一派人间仙境的风韵。 顾殛宇见天色暗下来,便打算回屋。 穿过碎石的小路正要往西厢拐,忽然听见一阵啁啾的鸟鸣,叫声高亢明亮,婉转动听。顾殛宇从未听过如此清丽的鸟鸣,料想这必然就是传说中夜莺的啼鸣了,也不知道夜莺长成什么样子?能唱出如此动听的曲调,想必是一只十分活泼灵动的雀儿。顾大少被勾起了好奇心,便循着歌声的方向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穿过几条回廊小路,顾殛宇被婉转的鸟鸣引到了某扇窗下,推开窗户,那动人的旋律便扑面而来。 顾殛宇探头望了望,这大概是一个书房,窗户的旁边是一整面墙的书柜,书柜前摆放着红漆雕花木的书桌。 靠近窗户的地方挂着一个鸟笼,笼子被黑布罩着,那夜莺的歌声便是从这鸟笼中传出。 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少年跟岑遥神似,他的肩上栖着一只赤褐色的小雀。想来这就是岑遥的书房了,他肩上的鸟儿应该就是此刻在笼里高歌的夜莺。 顾殛宇正准备凝神欣赏一会儿,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很自然的认为那是炎君,轻轻叹道:“真好听。” 身后的人收回了手,有礼地道:“殛宇兄如果想进屋,直接走门就好了。” 顾殛宇愣了一下,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是岑遥。 ……对啊,炎君已经不在了。 顾少爷有些尴尬,笑道:“我是被鸟鸣声引过来的,并非故意在此偷窥,若有冒犯,还请岑兄见谅。” 岑遥的表情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常态道:“这间是我原来的书房,因为离我住的房间较远,现在已经不用了。殛宇兄想看,我带你进去就是。” 顾殛宇有些窘迫地摆摆手:“不用了,天色不早,我也要回房间去了,小虫他们该着急了。” 岑遥笑道:“也是,该是晚膳时间了!既然在啼莺山庄,就是我的客人,今晚就请各位尝尝山庄里的手艺,不知殛宇兄是否方便?” 顾殛宇刚想答应,突然想起来秦临倒是没什么,川君可是触碰不到筷子食物的,如果一起吃饭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忙推说晚上还要整理明日的行装,就不一同用餐了。 岑遥遗憾地皱了皱眉:“既然这样,我会差人把晚膳送到几位的房间里。其实几位多住几日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庄里很少来外人,我平日一个人也是有些无聊的。” 顾殛宇笑道:“此行我们是有要事在身,下次如果有时间,一定再来好好拜访。” 对于岑遥的热情款待,顾大少只当他是乐善好施并且喜爱广交朋友,在很久以后某次对秦临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的时候,才被对方提醒道:“你以为任谁出门都能一路有如此高的待遇么?”的确,顾殛宇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长灵泉眼,对灵气感应比较灵敏的动物甚至会竞相追逐,人的感应力虽然不如动物,但也难免对他生出一份亲切感,不由自主地想多靠近接触。退一步说,即算不因为灵泉吸引,川君秦临也个个都是少见的美男子,多留几天养养眼也好啊! 用过晚膳,顾殛宇在院子里散步,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不过因为看不清东西,那夜莺的啼鸣反而更加的嘹亮动人了。 顾殛宇转了一会儿,便又走到了那书房门前。想到岑遥白天的话,再想想如果鬼鬼祟祟猫在窗户下面又被抓住,肯定更尴尬,就索推门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夜莺的歌声便溢满了四周的夜色。顾殛宇小心翼翼走到窗边,深怕惊扰了笼里的鸟儿。 他轻轻撩开了遮住笼子的黑布,一只不怎么起眼的赤褐色鸟儿便进入了视线。鸟儿似乎是感觉到了来人,停住了歌声。歪着脑袋跳过来。 顾殛宇屏住呼吸看着它,耳朵里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过了一小会儿,鸟儿仿佛是感觉到顾殛宇没有恶意,便又放开嗓子唱了起来。婉转的歌声充斥耳膜,顾殛宇不由得放松身心。 感觉到自己即算动作很大,小夜莺还是没有停住歌声,顾殛宇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也许是习惯了动物会粘着自己,顾殛宇保持了一会儿抬着手举着黑帘幕的姿势,便觉得手臂酸痛,鸟笼太高又不便取下,便鬼使神差打开了鸟笼,让夜莺停在肩膀上。 赤褐色的小鸟停在他稍显单薄的右肩上,在夜色中看起来跟他身边的画十分相似,顾殛宇并没有太注意,旁人看来却是透着一丝莫名诡异。 画中的岑遥看上去还是十来岁的少年,如今过去了十几年的光景,那鸟儿却跟画中分毫不差。 也许不是同一只夜莺吧! 顾殛宇没有细想。 如果顾大少爷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绝对不会干这么自找麻烦的事了。 第45章 夜莺(二)在线阅读 第45章 夜莺(二) - 第46章 夜莺(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6章 夜莺(三) 顾殛宇听着歌,慢慢感觉四周都亮了起来,紧接着有小孩的欢笑声,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追着一只夜莺满屋子跑着,身边的妈又是好笑又是担心,像个老母**一般护在孩子周围,深怕他不小心摔倒受伤。 那小夜莺也仿佛是通灵一般,引着孩子追着,飞的不高不低刚刚好让孩子够不着。窗户和门都是敞开着,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这样的画面,就好像一位老者半躺在夕阳余晖下的藤椅中,恍惚失神间的回忆。 被时间侵蚀的皮肤此时泛着光辉,颦了大半辈子的眉头自然地舒展,心底紧绷的弦终于复归安宁,顾殛宇只觉得满心的慈爱与温柔。 孩子总也追不到,气得直跺脚,不等顾殛宇反映,便撒娇般地哭喊着一头扑进顾殛宇怀里。 顾殛宇一惊。 却只见咻的光影破碎,周围的景象沉入了愈加浓重的黑暗。 顾殛宇还在愣神,尚未弄明白刚刚那到底是谁的回忆,就见肩头的夜莺扇扇翅膀从大敞的门中飞了出去。 顾殛宇这才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追了上去。 鸟儿飞得不快,似乎是故意等顾殛宇追上来,就像刚刚在画面里看到的逗着小孩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但都刚刚好不让顾殛宇抓到。 顾殛宇在心里嘀咕,你这是被关久了,无聊了,所以让我陪你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 顾殛宇一边要看着空中的夜莺,一边要注意脚下的路,再也分不出视线留给周围的环境,很快他就发现,他不知道被鸟儿带到了什么地方。 转过不知道第几个弯,顾殛宇发现了停在一个较低窗口上的夜莺。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它。 夜莺梳理着羽毛,似乎并没发现他的靠近。 顾殛宇一下扑上去抓住了它。 鸟儿并没有挣扎,不过那窗口突然亮了起来,倒是把顾殛宇又吓了一跳,他本能地趴了下去。 四周很暗,那窗口的亮光就显得分外刺眼。 顾殛宇眯起眼睛适应了半天,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地下室,亮光是从熊熊燃烧的火盆里发出来的,地上摆放着铁链,墙上挂着许多刀具,看起来颇像一个拷问室。 顾殛宇确认自己虽然没有仔细辨认环境,但应该是没有出山庄的。 这边的环境稍显荒凉,山景有些森,不像前院那样经过了心的修缮,顾殛宇侧耳听了一阵,已经完全听不到前院的喧闹,他估计自己现在是在山庄的深处。 四周的景物都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顾殛宇就是觉得有些别扭,连夜莺也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停止了啼鸣。 顾殛宇还趴在地上,就见四个壮汉抬着一个黑布罩着的铁笼走了进来,笼子是横放的,竖起来足有一个人高,从笼子里伸出来两条拇指的铁链,拖在地上,随着那几人前进的步伐不断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哗啦哗啦声。 几个人把笼子重重地扔到靠近顾殛宇所在的窗户这边的墙边,把从笼里伸出的铁链一左一右接到地上的两铁链上。 顾殛宇才发现,那地上的铁链的另一头似乎是连在他身边这面墙上的。 那些个壮汉似乎是搬运得颇为费力,做完这些事,便一屁股坐到了对面的墙处,靠着墙,喘着气休息。 几个人都是面目狰狞,让顾殛宇不由怀疑他们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老三,酒放哪儿了?”坐在中间靠右的那个男人,踹了踹坐在最右边的那个。 “等……等会,我歇会……就去拿!”被叫做老三的男人喘得比较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哎,快一个月没运动了,没想到退化了这么多!人老了啊……”最左边的男人出声儿道,他的左眼角到脸颊中间有三道明显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猛兽的爪子抓的。 “大哥,您别这么说,您也就比我们大个几岁,算什么老!这不,白狼都给你抓住了!”右二的男人接过话道,说起白狼,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左一的男人了脸上的疤痕,语气里有兴奋,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是抓住了……我抓住白狼了……翠儿,我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报仇了!” 左边第二个男人一直没有吭声,这时终于小声道:“大哥,你看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以往这一带的狼可是到处窜,这一个月几乎没见着狼影子,安置在山上的十几个捕兽笼子也都完好,我们不都断定这片地儿的狼被咱捕绝迹了么!这怎么能一上钩就是白狼头子?” 右二的男人立马吼了他一句:“老四,你瞎说什么呢!笼子里被麻翻了的不就是白狼!它都被锁在这儿了,还能有什么问题!不信你再去检查看看!” 虽然被吼了,老四还是不太能放下心的样子。左一的男人似乎也认为再确认一下比较好,便站起来,走到笼子前,掀开了罩在上面的黑布。 黑布被完全揭开了,还好在里面的不是顾殛宇想象中的尸体。 ——铁笼中,卧着一匹巨大的白狼。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连房中四人都停止了聊天,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那雪白得不掺一丝杂色的皮毛在火光的映衬下愈显细腻柔顺,恍若流光溢彩的云霞,健硕的肌充满着张力,在它低沉的呼吸间微微起伏,仿佛一只等待时机的猛兽,充满着危险的霸气。 它的脖子上,套着铁制的项圈,项圈的内部是一个个突出的尖刺,刺进白狼柔软的颈部。 鲜血染红了它项上的皮毛。 项圈的两边分别连着两铁链,此时已经接上了墙上的锁链。 四个男人还在屏息注视,顾殛宇还趴在原地未动,白狼的眼睛突然动了动,幽幽地睁开了。 青色美丽的眼,冷傲而深邃…… 白狼清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密室中的四人。 视线经过离它最近的老大的时候,男人脸上的杀气顿时被震得只剩下怯懦,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 似乎是意识到白狼还被锁链锁着,又关在笼子里,他们涂在项圈牙上的麻药也是从船商那买的最厉害的一种,经过了多次试验——很多狼就是在睡梦中被剥皮抽筋的。那白狼就算能提前醒来也应该是动弹不得的。 男人站住了脚步,看白狼果然只是睁开眼而没有其他动静,勉强壮起胆子,没有马上转身逃出密室。 第46章 夜莺(三)在线阅读 第46章 夜莺(三) - 第47章 夜莺(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7章 夜莺(四) 白狼看了一圈,也不知是对这些家伙没有兴趣还是麻药的效力真的没有散去,又闭上了眼睛。 四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小声讨论是不是应该再喂它吃点麻药,或者先动刀宰了它,也不管皮毛是不是完整了。 顾殛宇看出来了,这是个专门杀狼的密室,为了取得那柔韧细腻质量上好的皮毛,有不少狼已经惨死在这间小小的房间。为了不破坏皮毛的完整,杀狼的人往往不会动刀,而是用铁锤或铁击碎它们的颅骨,然后直接剥皮。 很多狼在被剥皮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死,会活活疼醒过来,然而醒来后看到的,却是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 狼的一些内脏也是很好的药材。 毕竟狼并不是好惹的动物,这些“药材”和狼裘在市场上都十分稀少,再加上一些达官贵人对于用披枕猛兽皮表示王者霸气的热衷,猎杀狼后往往能得到十分丰厚的报酬。 如果这就是啼莺山庄在经营的“生意”的话,的确可以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光靠岑遥救世行医,可以养活这么一大庄的人。 不过“啼莺山庄”——有着如此美丽动听名字的地方,竟然做着如此血腥暴力的营生,不免让人感叹。 就好像披着菩萨的外表白天做善事,却是为晚上化为恶鬼烧杀抢掠做着掩护。 山下遭狼灾的平凡百姓,大概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们心目中的救世活菩萨,是个杀生都不用自己动手的冷血商人。 顾殛宇看不下去了,打算回去搬救兵来拯救这只可怜的白狼。不过他很快就要后悔,他给予白狼的这个修饰词了。 顾殛宇稍微动了动,刚刚打算起身。就见白狼突然睁开了眼,转过头盯住了自己。 呃,我是去救你啊大哥!你不要听觉这么好行么? 不过为时已晚,四个大汉都顺着白狼的目光看向了小窗。顾殛宇感觉背上微微有些冒汗。 好在密室中光线太亮,反而导致从里面看黑暗的窗外只能看到漆黑一片。四个大汉只看到一个晃动的人影,和停在人影肩上的鸟影子。 好个屁啊!这不就像岑遥了么!? 夜莺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叫了一声,为首的大汉眯着眼问道:“是庄主么?”然后就见白影一闪,锁链晃动,顾殛宇只感觉肩膀一痛,接着就因为人体遇到巨大痛楚时正常应激反应,晕了过去…… 顾殛宇只晕了那么几秒,就感觉自己正在贴地飞行。 好吧,他是在一匹飞奔的狼的嘴里被叼着飞奔,左肩膀和左边的大腿应该快断了,现在有些失去知觉,顾殛宇觉得这比剧痛要好太多了,要知道他还是比较怕疼的。 哗啦的铁链声在耳边响着,白狼是直接把铁链从墙里拔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都不带喘气儿的。 大哥原来你是自愿被捕,专门来以身作饵钓大鱼的么?可是我不是岑遥啊!大哥你抓错人了! 顾殛宇想说话,才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说话了。 顾大少爷虽然经常用“嘴巴”抛头颅洒热血,不过真的要洒起来,他也不见得比平常人血量丰厚,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嘴唇发白,头脑不清醒了。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原本与体温相近的血,因为体温的降低而变得温暖起来,仿佛可以感受到它们从自己的肩头和大腿汩汩流出。 顾殛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隐约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种濒死的感受。 在什么时候呢? 对了,在水下面。救秦临的时候,最后,那个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那个人。 凌厉的脸廓,俊朗的眉目间含着笑,微弯的嘴角带着浓浓的玩味。 “炎君……” “炎君……” 仿佛是开启了某种咒语,顾殛宇的周身突然散发出一阵红光。白狼像突然被烫到似的猛地站住,把顾殛宇丢到了地上。 顾殛宇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白狼的嘴里开始发红,然后长出一个个水泡。 它闭上嘴,呼吸中充满着痛苦与焦躁。它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望向顾殛宇的目光变得更为凶狠。 突然,似乎是再也受不了了,朝着顾殛宇的喉咙猛地扑了上来。 然而与它的动作同步,白狼身上沾染了顾殛宇血迹的地方都突然地变黑了。仔细看可以发现,是那块地方的皮毛都被烧焦了,一直烧到里。 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焦的臭味。 白狼的动作滞住了,走了两步后,终于倒在地上呜咽呻吟——刚刚叼着顾殛宇的时候,一定还有不少血顺着它的喉咙流进了他的胃里。 一抹红光慢慢笼罩顾殛宇全身。 他的血止住了,正站起来,冷冷地看向地上的白狼。 后者仿佛可以看见,那红光中,是一个穿金丝红线绣盘龙云纹的男子,凌厉的剑眉间溢满了君临天下的霸气,森冷的眼中是浓重的杀虐与怒意。 他的全身,仿佛喷发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让霸主一方的白狼都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这才是龙神。 ——炎君冠宇! 此时,炎君眯着眼,冷冷地看着痛得在地上打滚的白狼,用顾殛宇的嘴,凉凉地吐出几个字: “动了我的人,就要承受应有的代价。” 顾殛宇这次不像上次炎君夺主的时候一样是在昏迷的,他只是脑子不太清醒,但模模糊糊觉得炎君快把白狼杀了。 他知道这只是个误会,误会不解开就闹出人命了可不是好玩的。 他只能试着在心里喊了一句:“炎君!” 炎君痞气的声音马上传进了脑海:“叫冠宇。” 顾殛宇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进入状态点啊…… “……冠宇……你别杀它,这是误会。” 炎君笑道:“我很进入状态啊。不杀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然后他严肃了语气,说得即像是威胁又像是保证,“但是,即算是误会,也没人能够伤害你!” 有我在,没人能够伤害你。 龙神本就是个霸道的家伙,只有遇见长灵泉眼,才会变得有耐心。 如果不是你呀,谁去打这个伤脑筋又伤身体的赌啊?。 第47章 夜莺(四)在线阅读 第47章 夜莺(四) - 第48章 夜莺(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8章 夜莺(五) 白狼有些奄奄一息,雪白的皮毛已经被烧得满是斑斑点点,它趴在地上,身体不住地痉挛。 川君用药草的汁水做了一层薄膜敷在白狼烧伤的地方,又示意它张开嘴,敷上水膜。白狼似乎是舒服了很多,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也不再痉挛了。 川君望着它道:“我们的大夫不在,这药草也就是一般治烧伤的药,要治疗龙神的烧伤只怕要费些时日了。” 而且,伤到的元气,应该是修补不回了。这些川君不用说,估计那白狼也感觉的到。 谁要你偏偏惹到的是炎君呢?如果是秦临,最多也就扯树枝抽你一顿,大不了皮开绽,定是不会伤你元气的。 秦临在帮顾殛宇擦药,看着顾殛宇翻着白的伤口不由也有些气愤,转头看白狼伤的确实只重不轻,便也没说什么。 本以为这个晚上就算这么过去了,“罪魁祸首”却冲了进来。 岑遥推门冲进来,先看到床上坐着的顾殛宇,舒了口气,又看到躺在地上的白狼,吓得往后连退数步,直到被门槛绊倒。 顾殛宇原本对他残害狼群的行为很是气愤,看到岑遥此时对自己的关心不似作伪,心中的气也没那么重了。 一笔归一笔,岑遥对自己还是挺不错。 顾殛宇道:“你不用怕,它没受伤你都能抓住它,现在伤了,就更不是你对手了。” 顾大少这句话有些夹抢带刺,岑遥当然听出来了顾殛宇的不满。他也是聪明人,本来听四龙急急忙忙来找他的时候就猜出了个大概,不过他确实不想伤及无辜。 岑遥瞥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白狼,走近几步对顾殛宇道:“殛宇兄伤的不严重吧?需要敝人帮忙看看么?我虽然医术不,好歹也是大夫。” 顾殛宇嗤笑一声:“你是大夫么?我以为你是商人呢!” 岑遥微微颦眉道:“如不做些生意,又如何接待如你一样的借宿旅客呢?” 顾殛宇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人家地盘上蹭饭吃的,本没资格批评人家做什么生意,但心中的气愤难平,便咬着嘴唇生闷气。 顾殛宇一副送客的表情,岑遥却是不打算走的样子。他无视地上的狼,又走进了几步。 其实困扰他的并不是什么白狼,狼只在晚上闹得比较凶,况且一般都在山下农家闹,啼莺山庄防卫森严,是不担心狼灾的。 他夜里担心的,是啼莺山庄里的东西。 ——夜莺。 “殛宇兄,是否是被一只夜莺牵引,才遭到白狼的袭击的?”岑遥问道。 见顾殛宇点了点头,岑遥仿佛是遭到什么打击般全身一震,低下头喃喃道:“他果然是恨我的,他这是要带着我寻死呢……” 接着,顾殛宇听到了关于啼莺山庄的故事,这个故事,要牵扯到岑遥的父亲,岑远。 在岑遥小的时候,啼莺山庄还叫百鸟山庄,是靠着转卖各地的观赏类鸟儿营生,一般卖的都是画眉、黄鹂等很常见的漂亮小鸟,偶尔有鹦鹉和八哥,都是从船商那儿转购来的。 有一次岑远从山上捕了一只黄褐色的小鸟儿,一般这种不怎么好看的鸟儿即算是捕到了,岑远也是会随手放生的,但看鸟儿很小,想着带回去可以给刚刚六七岁的儿子玩,便带了回家。 谁想到了晚上,那不起眼的小雀儿却开始唱歌了,婉转的歌声好似山间清笛,响彻山林,令人心灵愉悦。岑远这才醒悟自己发现了宝贝,抱着小小的岑遥开心得直转圈,说他是自己的招财童子。 从此,百鸟山庄更名为啼莺山庄,开始大量捕抓夜莺,并贩卖到各处。 只是这样一来,本来遍布山间的夜莺开始日渐减少。到岑遥十几岁的时候,不知是夜莺变得聪明了迁徙了还是真的被捕抓完了,啼莺山庄的捕鸟小队已经很难再捕到夜莺了。 那一段时间,啼莺山庄欠了一屁股的债。很多与岑远签下协议却久等收不到鸟儿的商户找上门来,要岑远赔钱。 啼莺山庄遣散了仆人,变卖了地产和器具才勉强还上了这些债款。 天目山的夜晚已经鲜少有鸟儿的啼鸣——只有一只,那就是岑遥宝贝着的小夜莺,陪了他将近七八年的岁月,在多少个岑远不在的岁月,一直只有它与他相伴,用嘹亮的歌声驱散了黑夜的恐怖和寂寞。 所以当岑远开口要这只夜莺的时候,岑遥只是死死抱着鸟笼子,怎样都不肯撒手。 岑远骂他不懂事,不就是一只鸟儿么,等以后山庄的经济好转了,他可以买大堆的鸟儿给他玩。 但是岑远忘了,这只夜莺,是他送给儿子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礼物。 这只鸟儿最后还是被岑远拿走了,也许是卖了,也许是死了,岑遥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为了纪念它,岑遥还一直在书房里挂着装它的笼子。 怪事是从岑远去世后不久发生的,来山庄求医的人,夜间住在山庄过夜,却听到了婉转的夜莺歌声。 起初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啼莺山庄已经开始做现在顾殛宇所知道的这种买卖,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夜莺是早就不捉了的,也许夜莺们发现没有危险便又迁徙回来了也说不定。 但渐渐大家发现了奇怪之处,凡是在山庄中过夜的外人,到了夜里便能听见夜莺的啼鸣,山庄中的所有人却从未听到过夜莺的歌声。 问起听到歌声的人,他们还能指出歌声发出的地方,正是岑遥书房里的空笼子!岑遥觉得事有蹊跷,便不再使用那间书房。 “等等,你说笼子是空的?”顾殛宇打断道。 岑遥停下了讲述,叹口气道:“对,笼子是空的,就算是外人来看,也是没有鸟的身影的。你是第二个,看到了鸟儿身影的人。他,应该是把你错当成我了。”岑遥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轻轻道,“对不起,因为你跟我身形相似,差点害死你。” 顾殛宇更加奇怪了:“你说的‘他’是你的父亲么?” “是的。”岑遥道。 “那他为什么要害你?” “因为,是我害死了他。” 岑遥继续,讲述了那段被跳过的经历,在这一段叙述中,顾殛宇终于听到了关于白狼的故事。 第48章 夜莺(五)在线阅读 第48章 夜莺(五) - 第49章 夜莺(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9章 夜莺(六) 岑远并不是被狼咬死的,而是生了一种怪病。 岑遥翻遍医书,发现一个偏方,但偏方中最重要的药引,却是狼群中头狼的心脏。 狼是群居极高的物种,几乎没有天敌,如果硬要说的话,唯一的天敌应该就是人类。它们十分聪明,既耐热,又不畏严寒。夜间活动,嗅觉敏锐,听觉良好。残忍而机警,极善奔跑,常采用穷追方式获得猎物。 长期的奔跑使它们的心脏十分强韧,这大概是它会被作为药引的原由。 只要不是杀人,岑遥都能接受。还好天目山中本就有狼群,岑遥不需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找头狼。 他带着一个七人的小队,在天亮的时候,到了一个狼群的领地,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白狼…… 白狼看到了他们,但并没有对他们展开攻击,它只是用青色的眼冷冷地望着他,似乎在对他说,我不伤害你,你也不要来打扰我。 冷傲而深邃的目光,就像一个人类。 第一次,岑遥落荒而逃了。 其实白狼如此美丽,喜欢上他并不是岑遥的错,但偏偏他在错误的时间喜欢上了错误的对象——这是顾殛宇脑内的旁白,随后被炎君补充道,你要是现在喜欢上我,时间和对象都刚刚好。 对了,忘了说,顾殛宇刚刚发现,不论他想什么,炎君都可以直接听到。 这件事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可以省下说话的功夫,坏处就是他发现他不能想陆子瞻了,因为一想到陆子瞻,炎君的声音就会酸酸地冒出来:哎呦,长灵泉眼又偏爱壤君了,大家快来看啊! 虽然知道炎君的声音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听得到,顾殛宇还是会莫名红了脸,心里压抑的不知道是羞还是恼。 岑遥看顾殛宇突然红了脸,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殛宇兄,你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么?” 顾殛宇道:“没事,我痛的。” 岑遥马上一脸歉疚:“对不起。” 顾殛宇暗啐自己一口,这编的什么烂理由。 岑遥的确迷上了白狼,几次去找它,都舍不得动手。 岑远的病却越来越重。 岑遥想为什么一定要头狼的心脏呢?其他狼不也是狼么?在再也不能拖下去的时候,岑遥也只能杀了一只进村捣乱的普通狼,挖出心脏,做了药引。 可惜偏方没有奏效,或者说是因为药引是错误的,岑远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在死前,岑远只是拉着岑遥的手,颤颤地问他:“遥儿,你恨我么?” 岑遥只能摇摇头。 岑远又问:“那你爱我么?” 岑遥愣了一下,在他点头的前一秒,那只手从他手里滑了下去,他一时失神,没有握住,那只手便落到床沿上,发出轻轻咚的一声。 岑遥失了神,他突然发现,这比失去那只夜莺时要难过痛苦一百倍。他明白,父亲不在了,那个送自己夜莺的男人不在了,那个寂寞夜里自己在夜莺歌声中幻想的怀抱不在了。 他有些六神无主,他开始埋怨自己,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能下手杀死那只白狼的后果。 他开始恨那只白狼。 恨所有的狼! “所以,父亲是恨我的。就像我恨白狼一样。”岑遥轻轻道。 这是不是因爱生恨的另一个版本? 顾殛宇有些无奈,他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长的故事。但更多的还是感叹这个世界上真有父亲恨儿子?恨铁不成钢倒是见得很多,但恨到想要害他的程度…… “你说他是把我误认为是你了?”顾殛宇问道。我跟他哪里长得像了啊林伯父,难道是夜黑风高还是你有老花? “应该是吧,所有人里,只有我看的到它,其他人都说看到的是个空笼子。”岑遥道。 “那你听得到它唱的歌么?” 岑遥摇摇头。 “它的歌声很美。” 岑遥有些诧异地看了顾殛宇一眼,似乎觉得这个人对于这种怪事的态度太过淡定。 顾殛宇当然淡定了!在你出现之前,他已经看了几十章的山语怪谈,甚至他自己都是这怪力乱神中的一份子。 顾殛宇于是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它并不是在恨你。”顾殛宇的脑海中,回放出夜莺停在他肩膀上时他看到的画面,那样温馨的场景,怎么也不会是一个心怀怨恨的人拥有的最深刻的回忆。 他隐约觉得事情并不是岑遥所想的那样,但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看到的场景在常人看来就是幻觉,也许还会被说成是鬼怪的迷惑。 但顾殛宇自己知道。 那个老人只是深爱着自己的儿子,想要多看看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儿子却总也听不见。 ……听不见? 还是听不进去? 顾殛宇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看看地上的白狼,又看看岑遥,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道:“也许,林伯父只是想提醒你。” 岑遥更诧异了,他来把事情告诉顾殛宇,一方面是因为感觉这个有一种奇怪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对他吐露心扉,一方面是他跟自己一样看的见夜莺甚至还能听到自己听不到的歌声,他甚至因为这个差点丧命。 岑遥只是觉得他有权利知道真相,并没有指望过他能为自己解释清这怪事的原因。 “他想提醒你,凡事须有节制,须与自然和谐相处。可是你听不进去,他便想告诉我实情,要我劝劝你。却没想到,刚好碰到白狼。”顾殛宇继续猜。 岑遥的表情有瞬间松动。 顾殛宇再接再砺道:“你看,夜莺的例子就是个前车之鉴。” 岑遥张了张嘴又合上,似乎在做内心的挣扎,他心里当然也希望这是真的,只是:“即算这是真的,也无法证明。” 无法证明。 日子还是要过,夜莺还是用他听不见的旋律高歌着,怪事还是要发生,顾殛宇会继续他的旅程,也许下一个被狼撕咬的就是自己。 他叹了口气,正要退出房间,一个略微低哑却沉稳好听的声音,用不大却足够每个人听到的音量道:“你父亲爱你,这需要证明?” “……”岑遥愣住了。 一瞬间,父亲抱着自己转圈的画面,父亲风尘仆仆赶回家就直奔他房间的画面,父亲期待地问他那你爱我么的画面挤满了岑遥的脑海。 父亲爱他…… 他一直都知道,不管是夜莺还是药引,父亲从未怪过他。 这世间有些爱,无法证明,却最不需要证明。究竟要有多傻,才会怀疑父亲对自己的爱呢? 岑遥霎时泪流满面。 他迈出房间。动听的,婉转高亢的,夜莺的歌,悠悠传入了他的耳朵。 第49章 夜莺(六)在线阅读 第49章 夜莺(六) - 第50章 耳语(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0章 耳语(一) 林遥走了出去,房间中剩下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到了趴在地上的白狼身上。 秦临和川君都不说话。 “……你会说话的?”顾殛宇觉得如果他不问大概就没人会问了。 “……”白狼没有吭声。 “难道刚刚我出现了幻觉?”顾殛宇向房中的另外两人摊摊手,“或者是你们中的某一个会变声?” 没有人理他。 “你叫什么呢?”川君柔声问道。 “青。”白狼用它低沉好听的声音回答。 顾殛宇在脑海里叫嚣,为什么我跟你说话你就装没听见?!难道我不比川君好看?好像是真的没有他好看;难道我不比川君温柔?好像是真的没有他温柔;难道我不比川君可靠?好像也是真的没有川君可靠…… 顾殛宇不吭声了。 川君和白狼对答完那一句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白狼继续闭眼假寐,川君继续帮它上药,秦临给顾殛宇的伤口上好了药,准备给他缠绷带,顾大少爷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肩膀上火烧火燎的疼,开始嚎叫起来。 “哎呦,秦临你轻点!” “我还没碰到你呢。” “……那你快点吧……我忍着。” “已经缠好了。” “那你刚刚说还没碰到!” “又不是我碰到的,当然是纱布碰到你的。” “……林君你变坏了。” 离开啼莺山庄,顾殛宇一行继续赶路,由于顾殛宇伤得重,前晚几乎疼得一夜没睡,上车后反倒睡得特别香,等到他一觉醒来又感觉自己肚子咕咕直叫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大概又昏睡了好几天了。 大概是得到了川君和秦临的保证,或者只是习惯了,小虫并没有特别担心,看顾殛宇醒来了,忙问他要不要吃东西或者喝水。顾大少爷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而非还在摇摇晃晃的车里,他立马又倒回床上,抱着被子使劲蹭了起来。 “少爷……” “唔,我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柔软的床了!”顾殛宇把头埋在被子里满足地哼哼道。 “不是,我是说……”小虫支支吾吾。 “你要说什么?”顾殛宇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睁开眼,立马被怀里的人吓了一跳,“咦!咦!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出来的!” 他的怀里,阎冠宇惺忪着睡眼,看清顾殛宇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距离后,斜斜挑了一下唇角,一口亲上顾殛宇的脸颊道:“你叫我,我就出来了!” 顾殛宇此时完全呆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触感还透着温热。 这是怎么回事? 炎君又出来了?而且这次是真正上了他的床!! 但是在一旁的小虫看来,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炎君的身体有些半透明,似乎不是实体,刚刚的混乱中顾殛宇甚至可以伸手穿过他的身体。 但就在他发现他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顾殛宇的体内觉醒一般,他可以碰到炎君了! 顾殛宇穿过炎君的手脚被不着痕迹地推出他的体外,眼里本该是半透明的身影也变得与常人无异——就好像顾殛宇是真的可以触碰到炎君。 顾殛宇回过了神,终于发现炎君现在正被自己牢牢抱在怀里——就像你在床上抱着被子那样牢牢地抱着。他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双手捂住自己被亲的脸。 真要命,这样的情况他是要大喊非礼么?不过看起来炎君更像是被非礼的那个…… 顾殛宇思考了三十秒,终于开口道:“小虫……” “少爷?” “我饿了……” 顾殛宇在狼吞虎咽,炎君坐在他旁边,支着手饶有兴许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侧脸。 顾殛宇被看得发毛,只好把狼吞虎咽的动作改得稍微温柔一点。 秦临走到炎君身侧,伸出青葱玉指戳了戳他的脑袋。 ——穿过去了。 炎君看到了鼻子间出现的手指,挑着眉转过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秦临问道。 炎君坏笑:“不是你提醒我的么?” “我提醒你什么了?” 炎君没有答话,笑容更深了。 川君在边上接到:“龙神夺主。” 秦临一脸惊叹的表情。 顾殛宇终于从“温柔地狼吞虎咽”中抬起了头,问道:“龙神夺主不是要在我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么?而且不是上身么?怎么他可以出来了?” 秦临摇摇头道:“他没有出来,他只是耍赖了。” “这不算耍赖吧?又没有规定不能这样!”阎冠宇在边上撇嘴道。 顾殛宇还是不明白,转头看向川君,川君于是解释道:“龙神夺主有很多层,最简单的是夺取意识。附身借力算是比较难的,不过你也看到冠宇用过了,就是从白狼那救你那次。最高层的就是‘神龙见首’,就是现在这样,你看得到甚至以为自己可以触得到他,他可以无时无刻不呆在你身边,但其实他还在你身体里,是没有出来的。” 炎君在一旁补充:“不愧是川君,对最神秘的龙神都知道这么详细,不过神龙见首不是最高层,具体有多少种龙神夺主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会的也就这几种了。” 秦临叹道:“我以为‘神龙见首’是传说中的。” 顾殛宇惊道:“也就是说,其实他还是没出来,只是我的感官系统被他误导了?为什么我现在啥也没做还会被夺主啊!我不是要意识不清晰的时候才会被夺的么?“ 川君和秦临同时摇摇头。 炎君得意地笑:“你做了。神龙见首需要我把自己封到你全身的意识里,然后等你的召唤。”如果你一直不叫我,我就永远也出不来了。所以这是一场高风险的赌,不过现在看来,炎君是赌赢了。 想到这些,阎冠宇笑得愈发得意起来。 顾殛宇在他得儿意的笑中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在白狼嘴里流血过多神志不清的时候确实鬼使神差地喊过炎君…… 顾大少这个时候想的是好险,幸亏喊了炎君,不然炎君被封,自己和他两个人的小命估计就要交代在那个月黑风高一点花儿都没有的晚上了!这对于他这个立志要在万花丛中死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大悲剧! 不过很快,顾少爷就后悔了,喊什么炎君啊!喊川君喊秦临喊别的谁(你还有谁可以喊么?)都可以啊!现在炎君是牢牢地黏在了顾殛宇身上,甩都甩不掉,最要命的是,每当顾殛宇向秦临投去求助的眼神,秦临都用手指轻轻穿透炎君的身体以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第50章 耳语(一)在线阅读 第50章 耳语(一) - 第51章 耳语(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1章 耳语(二) 顾殛宇还在努力把缠在他身上的阎冠宇弄下去,一个穿着粉色绣花长裙的十几岁女孩端着茶点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生。 相比于女生满脸温和的微笑,男生苍白的表情更显冷淡。 秦临走上去接过盘子,朝她笑道:“谢谢你,出雲。” 出雲乖巧地道:“没事的,不过让你们四人挤一间屋子真是不好意思。” 女孩皮肤很白,瓜子脸上有两朵淡淡的红晕,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个小酒窝,分外可爱。 秦临道:“没事的,我和小虫晚上去睡马车就好。” 出雲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说起来,我看到你们马车上都是牛羊呢,这样放着不会坏掉么?”虽然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但春天已经来临了。 马车上的牺牲,由川君凝聚了水做了处理,但这个女孩明显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要跟她解释起来还真比较麻烦。 见秦临滞住,顾殛宇嘴道:“我们熏过保鲜的药草,应该还能放一阵的。” 出雲听到声音,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就看到顾殛宇坐在床边冲她友好地笑着。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顾殛宇看起来不但生龙活虎且气色红润(事实上是刚刚被炎君戏弄的),不由放心地笑道:“公子醒了呢!”前一日这行人来的时候,这位公子还缠着满身纱布昏迷不醒,看起来受伤颇重的样子,真没想到能恢复得这么快! 出雲说着便走了过来,男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 顾殛宇在心里狠狠对炎君道:“你还不快走开!” 阎冠宇跪坐在床上,正从背后双手环住了顾殛宇的脖子,把头支在他的右肩膀上,眼睛刚好对着那个男生。 炎君笑道:“没事的,我说了,别‘人’是看不到我的。” 出雲已经走到了面前,顾殛宇只好正襟危坐,假装背上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炎君:我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么?秦临:你不是东西。炎君:……) 女孩乖巧地行了个礼,道:“公子好,翡翠谷难得有来客,恰逢家父家母出门,出雲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炎君在顾殛宇耳边解释道:“这里是黄山翡翠谷,只有这三间房的一户人家,姓夏,这位是这家的女儿夏出雲,应该比你稍小几岁。” “打扰了,我叫顾殛宇,你叫我殛宇就好了,不用公子公子的这么客气。”顾殛宇想站起来,又被炎君拉倒坐下。 出雲以为顾殛宇是刚刚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站不稳,忙道:“不打扰,公子,嗯,殛宇,不必起身,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顾殛宇想开口解释,炎君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用低哑的声音道:“别乱说话,她只是个小姑娘。” 顾大少打了个战栗,生生把刚要出口的话又吞了下去。 他撇过头看向站在一边的男生,一个问句正要出口,男生抢声道:“夏冉烟,她哥哥。” 音调不冷不热,似乎对这群不请自来的家伙没什么兴趣,顾殛宇只好处于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茶点就放在桌上,晚饭的时候我会来收拾的。”夏出雲眨眨大眼睛,很有礼貌地向房内的各人一一点头,便退出了房间。 出雲刚一走,顾殛宇就跳起来想甩掉肩上的阎冠宇。 炎君压住他,低低道:“你没发现那个夏冉烟不是人么?” 顾殛宇不动了…… “他肯定看到我了。”炎君把老实下来的顾殛宇重新环进手臂里。 “没有影子。”秦临道。 “出雲看不见他。”川君淡淡地接了一句。 “这里还有人跟我一样什么都没看出来么……”顾殛宇郁闷地问。 小虫在一边弱弱地举起手。 顾殛宇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小虫接到:“不过他刚刚出去的时候擦到了我的手……”但是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顾殛宇开始磨牙齿。 炎君搬过他的脸,一脸关心地问道:“你牙齿不舒服么?”两人鼻尖的距离不过一寸,阎冠宇呼出的气息吐在顾殛宇的脸颊上。 顾大少往后一跳,弹离床铺。 阎冠宇邪挑眉毛,叹了一声:“啧,可惜。” 夏冉烟长得跟妹妹有四分相似,比起出雲的可爱,更多了一分男生的俊朗,跟顾殛宇一样,属于阳光帅气型少年。 夏冉烟只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妹妹,看起来不但全无恶意,反而时不时满脸宠溺,对顾殛宇一干人等更是兴趣缺缺,除了初次见面的一声连打招呼都算不上的自我介绍,再见到都几乎目不斜视。只是偶尔,会用余光瞟一眼赖在顾殛宇身边的龙神。 既然人家没干什么事,顾殛宇决定还是不要干扰人家的好。 毕竟只待这一天,顾殛宇还是不喜欢自己所到之处都被折腾得**飞狗跳。 翡翠谷的风景很美,峡谷中分布着大小彩池数百个,或大或小,像天母撒落人间的首饰盒。池水清澈见底,远远看去,整片峡谷波光粼粼五光十色仿若仙境。 顾殛宇看得呆了,漫步在天光繁华间,幽幽地开始走神。 很久以前,有一次他陪陆子瞻上山采药。虽说是陪,其实是顾殛宇非要赖着陆大夫进山玩。北阳山不算险,山路并不很难走,陆子瞻带着个累赘也没打算走很远,本来是打算早上上山,在太阳落山前就回去的,不过顾殛宇不惹麻烦就不叫顾殛宇了。 起初我们的顾大少爷还能耐心地跟着陆子瞻,因为心情好,还破天荒地没有赶走停了他满肩膀的麻雀。不过刚过午饭时间,两人坐下来吃了点自带的干粮后,顾殛宇就开始“多动症”发作了,一会儿赶鸟,一会儿爬树。 在子瞻第五次回头来找他,把顾殛宇从一个捕兽的大坑中拉上来后,“好脾气”的陆大夫终于春风满面地对顾殛宇温柔笑道:“你要是再这么闹腾,我就把你拴在一棵树边上等回家再来找你喔!不过我记不太好,可能晚上一不小心就把你忘在这儿了哦……” 话尾的语调在顾殛宇耳边打了个优美的波浪,顾大少不由一缩脖子打了个冷战。 顾殛宇老实了,一边在心里腹诽陆子瞻你个人面兽心,装温柔的腹黑男!一边百无聊赖跟着陆子瞻继续爬山绕树翻草丛,顺手还拔草放在嘴里叼着,整个儿就一小流氓。 第51章 耳语(二)在线阅读 第51章 耳语(二) - 第52章 耳语(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2章 耳语(三) 顾大少爷为什么怕陆子瞻发飙呢? 这当然是因为陆子瞻其实是个凶残得不行肯定有暴力倾向的伪善装温润狂!别看陆子瞻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对谁都温润如玉和颜悦色,这家伙肯定从小在一个畸形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内心黑暗得一塌糊涂! 顾殛宇最怕他对着自己温和地笑,那笑容底下肯定暗流汹涌……偏偏顾殛宇又总能莫名其妙触到陆子瞻的霉头…… 这不是顾殛宇诽谤,顾大少承认自己的确经常很故意很欠扁地找别人茬,但对于陆子瞻,他可是啥都没干啊! 比如第一次见面,对于突然出现在面前温柔微笑的陆子瞻,顾殛宇只说了一句:“你谁啊?”陆公子就开始冒青筋了…… 顾殛宇无辜的不得了。 他一边嚼着嘴里的草,一边盯着陆子瞻的后脑勺,好像想把那里盯出一个洞来。陆子瞻感觉到什么似的回过头,顾殛宇便露出一口热情的大白牙。 陆子瞻回头了,顾殛宇的腹诽换了个话题——呸!这家伙长得怎么他大爷的这么好看!他顾大少不是打不赢他,只是每次看到这张美得跟天仙似的脸,就怎么也下不去手。 顾大少自我安慰,嗯,我是不打女人的! 顾殛宇这么想着,脑子里陆子瞻那张脸却怎么都挥之不去。他停下来困惑地望着陆子瞻的背影,后者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也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顾殛宇。 “怎么了?”陆子瞻平静的声音传入脑海,在寂静的林间,清晰得好像是耳语一般。 只是,这打破寂静的一声耳语,就仿佛滴入平静湖面的一滴预示的雨水,下一刻便是大雨倾盆。 顾殛宇的脑子里突然沸腾起来。 面前的陆子瞻,突然换上一身水蓝绣缠枝盘花云萝裙,长发披肩,从两耳往后缀着一圈简单的流苏花饰,花饰的前面像花冠一样缀在他的额前。 眸如星,眉如黛,唇红齿白的微笑一扬起,霎时歇云留雁。 顾大少头一次真正意识到——原来子瞻真的是超级大美人! 顾殛宇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陆子瞻见顾殛宇直直地望着自己,有些奇怪。 他眯起眼仔细一看,不由一惊,上前一步扯下顾殛宇嘴里叼着的草,如水温柔终于破功,吼他道:“你乱吃什么!这是玄乙草,能够至幻的!从现在开始什么也别想!” 顾殛宇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喊了一声:“大美人……” 陆子瞻赏他一个爆栗:“美你个大头鬼!你在想什么!” 顾殛宇清醒了,不过陆子瞻还是那个美人似的打扮,看来不到药效停歇,他是看不到这世界正常的样子了! 顾殛宇瞥了一眼美得有些晃眼的陆子瞻,偷偷想,不过这样也不错。随即否定自己,顾殛宇你要清醒点,那个是陆子瞻!人面兽心的陆子瞻!再美也是毒蝎子!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顾大少故意用痞气地调笑了一句:“陆大美人不要这么凶嘛!” 陆子瞻像是意识到什么,往身上看去,接着仿佛是发现了什么,脸色突然黑了下来。 “怎么了?”顾殛宇看陆子瞻脸色不对。 “你就这么希望我是你家‘陆大美人’?”陆子瞻抬起头,笑得倾国倾城。 顾殛宇只觉得冷风嗖嗖。 子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他迅速判断了一下状况,试着问道:“你也看得到?呃,我是指,你现在的穿着打扮……?” “你说呢?”陆大美人缓缓凑近了脸,饱含笑意的眸子里深藏着杀气,“所以,你以为我应该是女的?” 顾殛宇尴尬地笑道:“不是挺好看么!话说这不是我的幻觉么?怎么你也看得到?” 陆子瞻别过头,含含糊糊道:“大概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源头吧。” 顾殛宇没听清:“什么?” 陆子瞻回过头来,笑得眉眼弯弯。 他用一副“你再多问一句我就把你拆开来看看”的表情,语气万分温和纯良:“没什么。现在好了,拜某个吃的跟猪一样多脑子却不如猪的家伙所赐,我们走不了了。天知道我们看到的哪些是真的路,哪些是你幻想出来的。要是一脚踏错,掉下悬崖,虽然你也可以表演发现武功秘籍成为武林霸主的桥段,但是我充分相信当今武林不缺一只猪猪侠。” 顾殛宇想说你不要用唱圣歌的语气配上一张唱圣歌的脸,但满口都是猪好么?话到嘴边及时踩住了刹车:“我是无所谓,不过这森林里不会有什么野狼黑熊猛虎的么……唔……” 顾殛宇还没说完,就被陆子瞻捂住了嘴,后者冒着青筋笑得愈发苏媚无骨:“我现在,真,想,打,晕,你。” 话音刚落,就听丛林深处传来一声虎啸。 顾殛宇被捂住了嘴,只能嗡嗡地问:“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 顾殛宇很想说:陆公子,经常爆青筋容易长皱纹的……不过他看陆子瞻笑得越发温柔妩媚,果断见好就收,闭紧了嘴巴。 子瞻大人,玩“温润如玉”也就算了,要不要上升到“温柔如水”那么恐怖啊…… “哎。就算我时刻呆在你身边,你想的还是他嘛……”炎君的声音传入脑海,把顾殛宇神游天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不像是以往耍赖般不让他想陆子瞻时的语调。 顾殛宇才发现自己还在翡翠谷的一个碧玉般的水池边发呆,水池的倒影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炎君落寞的脸。 一股淡淡的伤感侵蚀着他的心底,他知道这感情不是自己的。 没来由的,他有点懊恼自己想了陆子瞻。 似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顾殛宇抬头四顾,便看到不远处坐在一个青色池边的出雲,冉烟坐在她身边。 女孩正盯着池水出神,似乎这翡翠潭水真有引人遐思的作用。 他走到出雲身边,出雲似乎是看到了他的倒影,微微一惊,唤道:“哥哥!”随即飞快地抬起头,看到是顾殛宇,便站起身点头道:“公子。” 眼里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顾殛宇笑道:“不是说叫殛宇就好了么!” 出雲也笑起来:“殛宇。” “那么,出雲在这里想什么呢?”顾殛宇也坐到石头上。他看出来女孩的不开心,善意地送上了一个温暖的笑脸。 第52章 耳语(三)在线阅读 第52章 耳语(三) - 第53章 耳语(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3章 耳语(四) 顾殛宇一直很爱笑,他的笑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觉得安心,觉得一切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顾殛宇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笑容的妙用,哪怕是路边大哭的两岁稚童,只要他笑着说一句:“乖,不哭。”对方肯定就立马破涕为笑。顾大少曾一度自恋地认为这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帅,帅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程度。不过等他遇见陆子瞻,发觉哪怕陆大美人笑得再温柔,对方还是该怎么哭就怎么哭的时候,就不得不将原因改为了“大概是因为我太有亲和力”。 顾大少太没自觉,长灵泉眼本来就是大地的源头,象征着希望和发源,神圣且充满灵。只要靠近长灵泉眼,不论是怎样黑暗的心灵也能在纯灵力的洗刷下得到治愈。只要看到那双闪亮的大眼睛和露出两排整齐白牙的笑脸,五行司、长白山乃至九州的生灵,都会觉得无比安心。 此时出雲见到那张长灵泉眼招牌式笑脸,就是这种感觉。女孩重又坐下来,似乎是思考了一小会儿怎么开口,顾殛宇正要说不想说就算了,就听女孩轻轻道:“我曾经,一直以为我有一个哥哥。” 曾经以为? 不是曾经有过么? 那么,那个夏冉烟又是谁? 出雲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找个人诉说。她只觉得这个秘密在心里已经憋了太久,就快要闷出伤口。 也许是因为这位顾公子平易近人的笑容让人无端亲近,或者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实在太需要找个人说说关于“他”的事。 诉说可以防止人忘记。 我多怕我忘记你,那样你是不是就真的等同不曾存在过? 出雲的哥哥,陪伴着她一起玩耍长大。 会跟她吵嘴,会骂她会数落她会怂恿她去砸青蛙,也会安慰她照顾她宠着她,会在漆黑的晚上陪她说话。 翡翠谷的日子很美却很寂寞,特别是在她小时候,父母外出无法带她,便是哥哥一直陪伴她在身旁。 她曾一度认为,那个人将是自己生命中最珍惜的存在。 “他问过我,如果从来就没有我呢?”出雲笑了笑,笑容中满是落寞,“从来就没有哥哥,这一切只是我想象出来的。” 玄乙草青涩的味道充溢口鼻,陆子瞻唇红齿白的微笑,他温暖的沁着药草香的怀抱…… 那天之后,子瞻还是那个子瞻,就好像前一天的惊世美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从来就没有,只是幻想的。 顾殛宇觉得自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是父亲开玩笑时告诉出雲的,在女孩出生的前一年,他们本来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出生后身体羸弱,不久就病死了。 那个孩子,叫冉烟。夏冉烟,是夏出雲的哥哥。 父亲说:“所以就没有他了。” 所以就没有他了。 但是哥哥在窗台上荡着脚充满阳光的微笑还真真切切地存在淡色地细尘里,他细细碎碎的短发,长睫毛,狡黠的坏笑,还有手撑膝盖探着身的姿势,都还那么清楚地长在童年的回忆里。 右耳里仿佛还有他呵的气,他说的悄悄话。 他问:“如果,从来就没有我呢?” 出雲那时只是笑着回答:“没有哥哥,我会哭死的!”彼时女孩只拥有满心天真的憧憬,相信哥哥会陪伴自己长大,会帮自己教训一切欺负自己的人,会让着自己会把自己喜欢的点心都悄悄留给她…… 但是,这一切都消失了。 那个原本熟悉的身影就像从未出现一般,被看不见的手抽出了自己的生命。 出雲没有哭死,她只是会偶尔发呆,坐在翡翠谷大大小小的池塘边,幻想能再次在倒影里看到那个与自己四分相似的身影。 看着看着,就会忍不住轻轻问一句:“哥哥,你在不在这里?” 或许只是开在童年的梦吧! 它在记忆里想象里成长着,有着不拘泥于现实的长长须。 长着长着,就这样长成了一棵树。 顾殛宇看着出雲,炎君看着坐在出雲身边的冉烟。 后者的表情随着出雲的讲解变得落寞却隐忍。 如果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其他人怎么能看到呢?不借助任何宝物就能实体化?这也太过无视天地规则了一点。 出雲回了房间,顾殛宇和炎君在翡翠池边找到了还在盯着水池的冉烟。 果然这并不是一个幻觉。 他有自己的思想,能够脱离出雲自由行动。 顾殛宇站在他身后良久,都没有想到要怎么开口。 终于还是男孩先说了话,他说:“我就是夏冉烟。” 这是他对顾殛宇说的第二句话,跟第一句相同,却更多了一层含义。 ——他是夏冉烟,他是出雲的哥哥,也就是说,他是一个鬼魂。 陪伴出雲的并非她自己的幻想,而是她真正的哥哥。 没有怨气的鬼魂是不能现身的,但小孩子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切鬼怪,所以出雲小时候可以看见自己的哥哥,长大后却再也看不见了。 “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呢?嗯……我是说,她已经看不见你了……”顾殛宇问道。 “我……”冉烟张了张嘴,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顿了一下,又重新开口讲道,“在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 冉烟陪着妹妹,像每一个普通的哥哥一样跟她笑闹欺负她宠着她,看她一点点长大。 但当出雲一天天长大,他开始发现自己的不同。 他触碰不到任何东西,父母也看不到他,这个天地间能够与他交流的只有小小的妹妹。 也许只是怕吓着她,冉烟开始不由自主地瞒着妹妹,让她以为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他们一起去砸青蛙,一起读书,一起爬上屋顶看星星。 但是就好像是有人在不断提醒他,冉烟总是可以感觉到自己与她的不同。哪怕跟着她一起“变”大,哪怕学着她吃东西喝水睡觉,他从来也无法拥抱自己心爱的小妹妹,无法尝出她亲手做的食物的味道,无法做出带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许诺。 冉烟只是想,能够陪在妹妹身旁就够了,能够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能够看她一天天长得越来越美丽,他已经很知足。 第53章 耳语(四)在线阅读 第53章 耳语(四) - 第54章 耳语(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4章 耳语(五) 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失去那双可以看见我的眼睛。 它们相信美好,相信一切不可思议。 但我从没有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决定。 “你不知道,我看着出雲笑着回答我:‘没有哥哥,我会哭死的!’我有多么心疼。”冉烟静静地道,但是哪怕在心里喊破了喉咙,我绝对不会走不会离开你,却也只能默默守候,让她误以为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他看着站在顾殛宇身边的炎君,轻声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 炎君笑了笑,淡淡地回答:“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顾殛宇又感到了那种伤心落寞,他捂着心口看炎君:“你怎么了?” 炎君便邪邪笑起来:“我生气啊!所以折腾一下你!” 我生气?我怎么敢生气啊!我只是嫉妒。 即算冉烟出雲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他们仍旧互相在意。但,哪怕我就在你身边,即使你刻意地不要想陆子瞻,在听到任何能够与陆子瞻沾边的事情,心思还是不受控制! 他就这么的让人忘不了么? 还是—— 越不见,越想念? 冉烟没有再说话,只望着水池出神。 炎君看了他一阵,又平静地问道:“你没有说完吧?” “我说完了……”冉烟没有回头。 “只是这样?只是因为,你想守着她?” “嗯……” “那你为什么不投胎成她身边的一只动物?对于阳寿未尽的你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冉烟不说话,炎君继续道:“你这样,既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守护着,也不能保护她,还不如一只动物来的有用,至少可以在她孤单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而且鬼魂擅自留在阳间,是要受到惩罚的。 顾殛宇觉得他说得过分了,伸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炎君闭了嘴,只望着冉烟的眼睛。 男生叹了口气,终于道:“出雲她……右耳听不见声音。” 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冉烟就发现了。夏出雲先天右耳失聪,那些右边的声音,都是冉烟在帮她听。 如果你看不见,我便做你的眼睛;如果你听不到,我便是你的耳朵。 一开始只是不自觉地帮忙,待到懂得了这代表什么,便不想要你发现自己的残缺。 只想要你知道,你是最好的,完整且美好。 并且自私的,想留下我们之间,这最后的一点联系。 靠在你的右肩头,轻轻传递着我们的耳语,这样单纯却美好的最后的联系。 “我不想要她知道,我只想要她一直健康快乐的长大。”他用眼神祈求着顾殛宇和炎君,这件事请帮忙保密。 顾殛宇忙道:“我们不会说的。” 顾殛宇觉得,比起出雲,夏冉烟要更让人心疼。 他能想象,每当出雲偶尔发呆,坐在翡翠谷大大小小的池塘边,边幻想边轻轻问一句:哥哥,你在不在这里? 冉烟就在她身边,无时无刻不陪伴着她。 他能听到妹妹问“哥哥你在不在?”他多么想双手抱她进怀里。却只能伸手环住她,一遍遍让人心疼地说着我在我在我在,却无法做出任何能让她得到的回答。 这么多年,冉烟是怎样寂寞地度过每一个日日夜夜?唯一的那个“她”也失去,他却还兀自背负着那个难以完成的使命。 如果没有顾殛宇他们的到来,冉烟还要这样默默多久? 不,即算顾殛宇他们知道,他也依旧只是默默背负。 这样比较起来,水青倒是幸福许多。至少甘霖最后说,他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并且哪怕知道对方不是人,也不嫌弃不害怕,只是分外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对于哥哥,出雲已经错过了珍惜的机会。 顾殛宇一行人第二天便启程西去,因而顾殛宇也没能有机会知道,在他认识出雲和冉烟的时候,出雲其实还是没有错过这珍惜的机会的。 三个月后,夏出雲得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要死去。 夏父夏母把出雲背到谷外的时候,女孩已经奄奄一息,城里所有的大夫都不肯收她,怕她死在自家坏了名声。 当时是一个云游此处的年轻大夫收了这个病人,他请所有人都出了房间,独自一人留在屋内救治。 后来出雲终于被救了回来,只是从此,女孩的右耳再也听不到声音。 翡翠谷里,青碧池边。 女孩望着一池的清水,悠悠出神。 她在昏迷神志不清时,曾一度感觉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心跳。身体慢慢变轻,似乎就要漂浮出床铺,随风而去。 她能听到好多声音,但那些声音仿佛都离自己好远好远,她就像一个蹲在河岸边抱着膝盖看对岸繁华的小动物,睁大两只黑黑的眼睛,兀自孤独。 但突然,似乎是有人推了她一下,让她重新跌回床上。 周围变得好静好静,因而从右耳传来的耳语便清晰无比。 一个男生轻轻地跟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哥哥最后还是没能一直陪伴你……”她伸出手想抓住他,她想要喊哥哥不要走,身体却动不了,声音仿佛哽在喉咙里。 她想使劲。 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轻轻在她左耳边道:“你放他走吧,陪着你,他也累了。” 出雲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感觉的到,哥哥一直陪伴着自己。所以她会不断呼唤,所以她会怀疑。 每当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看着水塘,她便觉得有人一直在身边守着自己,仿佛自己正依偎在某个怀里,那个人抚着她的头发,宠溺地对着她笑。 但这一刻,她坐在水边。她清楚的知道,那个怀抱已经不在了,那个一直守在身边的人,代替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静静的山风滑过幽静的峡谷,谷里成百的翡翠彩池宛若琳琅珠玑,云海泛漫,山花明艳,芳草萋萋,灵石蕴玉。 一只蜻蜓掠过色彩斑斓的池面,悠然落在了出雲的肩头,扇扇翅膀,仿佛飞得太远太累,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 出雲全身一震。 她仿佛隐约听到,从那早已失聪的右耳,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第54章 耳语(五)在线阅读 第54章 耳语(五) - 第55章 祭红(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5章 祭红(一) 顾大少爷悠哉地躺在马车上小憩。 他其实早就领悟到,不在颠簸中“死睡”就要在颠簸中“困死”。只不过在经过了多日的失眠后,顾大少才终于得以把这句话付诸实践。 总之,顾大少经过多日的磨练终于习惯了马车上的生活,虽然马背上的生活要更加帅气一点,但比起坐姿,他更爱这种四仰八叉的不雅姿势。 在这没有陆子瞻的岁月,既没有人数落他的姿势也没有人嘲笑他的不雅,顾殛宇乐得安然——除了一件事,黏着他不放的阎冠宇。 炎君对于缠着顾殛宇一直保有很高涨的兴致,特别是顾殛宇一脸郁闷又求救无望只得妥协的时候,炎君总是一边奸笑一边大肆地开始吃顾殛宇豆腐。虽然他其实只是让顾殛宇觉得自己被吃了豆腐而已。 所以顾大少之所以毅然决然选择睡觉,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眼不见为净。 炎君也就算了,最近连川君也是怪怪的。 川君非实体,每每看书都是将书放在小几上,单手立在几上支着下巴,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视线,就见书本仿佛是自动般一会翻过一页,不一会儿翻完了,书便轻轻合上飞入书架整齐地摆好,同时从架上飞来另一本摊开到原来的位置。 顾殛宇常常想他到底是不是在看书呢?还是只是喜欢翻书而已?不过某次,当他企图确认这一疑问随意从架上抽了本书拷问川君时,对方不仅页码行数记得准确无误,连整篇生涩古文都背得一字不差,顾殛宇就只有默默把书恭恭敬敬回书架上的份儿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为了证明,川君真的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 但是!最近顾殛宇却发现川君会盯着一页书发呆,久久不见翻页。顾大少本来是靠着看川君翻书催眠的,因此川君每过一阵就卡壳一会儿让他十分郁闷,心里忍不住碎碎念,这世道是怎么了!连纯白如纸的川君都有心事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顾大少啊你管的好宽,别人有心事跟你能不能过日子有半毛钱关系么?) 他们一路小打小闹,就到了景德镇——正逐渐成长起来的“瓷都”。 千年窑火,延绵不息。 经过数十道工具雕细琢的瓷坯,在窑内经受千度高温的烧炼,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顾殛宇记得鉴宝笔记中有专门的一章讲解瓷器,其中就着重提过景德镇。 景德镇瓷器以“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独特风格蜚声九州。青花、玲珑、粉彩、色釉,合称景德镇四大传统名瓷。 顾殛宇是那种典型的要他干他不好好干,不要他干的时候他反而干得尽是劲儿的人,此时大少爷正被勾起了兴趣开始拉着秦临逛街鉴定瓷器,当然还有从上集开始就化身牛皮糖的阎冠宇。 街上有很多卖瓷器的小摊小店,顾殛宇一向认为真正的宝物都是流落在民间的,所以没有进店,而是沿街看着一个个地摊。 正走完了最繁华的街道,三人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与地摊老板争执不下的青年男子。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蓝靛色衣衫外披一件低调的灰色薄纱,腰间的封带是普通的水蓝色,素雅的风格有几分似林君却更为清淡,但袖口间隐约露出的攀云纹绣,却是致细腻,难掩华贵。 青年似乎是看上了一件瓷器,却又因对方开出的高价而犹豫。想砍价,老板却是看准了这是位有钱的主儿,有些不依不饶。 周围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青年似乎是不想引起注意,转身欲走,却被老板拉住了。他转回了身,疏朗的眉微微皱起。 顾殛宇探头看了一眼,轻轻对秦临介绍:“是个压手杯。纹饰疏朗笔意自然,给人以清秀感。双勾填色,绘笔用小笔触,缠枝花卉有深浅不一的颜色,应该是永乐青花。” “那是说很好?”秦临问道。 “也不是,要看是不是名家作品,永乐青花压手杯的仿品也还是很多的。”顾殛宇撇撇嘴,不过是不是仿品他就看不出来了,要“掂量掂量”才知道。 炎君在这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乱动,只是默默站在一边。 顾殛宇答完秦临的话,便发觉阎冠宇的不对劲,转过头问他道:“你怎么了?” 炎君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原地消失了,顾殛宇听到他在心中道:“我们快走!” 顾殛宇更奇怪了,什么东西能让我们霸道得就快无法无天的龙神惊恐到要立即不战而逃? 他眯起眼睛扫视了一圈人群,视线跟着炎君落在了摊前的青年身上,青年此时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回过了头。 他看向顾殛宇的眼神似乎有些困惑,但随即,便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轻声道:“阿炎?” 不等顾殛宇从这个亲昵的称谓中回神,青年男子便笑得春回大地:“别躲了。你的味道,化成灰我也认得!” 顾殛宇似乎有些明白了——不是敌人,就是情人!看这笑容,后者的可能果断的占大比重。 炎君在心里对顾殛宇道:“别理他,快走!” 顾殛宇叉腰站定,内心桀桀怪笑——这么好的机会折腾炎君,不利用白不利用! 炎君磨着牙:“亲爱的殛宇,你晚上还想睡觉么?” 顾殛宇的斗志昂扬瞬间在风中凌乱了,他绝对相信炎君可以让他一晚上都不得安宁!他弱弱地回了一句:“其实他笑得挺真诚的。” 炎君道:“他是又善良又诚实的好孩子。”换了口气又接到,“不过,恐怖的是他的后援团……” 顾殛宇道:“我最后问一个问题就走。” “那你快问!” “他是你的旧情人?” “……” 最后顾殛宇还是在炎君的威逼利诱下甩开那青年溜走了,连秦临都没来得及拉上。青年被小摊老板牵制住,甩起来并不太麻烦,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被另外的人跟上了。 跟在他后头的是个老头,似乎刚刚就站在顾殛宇和秦临的后面。 顾殛宇直觉自己就快要迷路了,只好停下来问道:“你是要问路的么?” 老头挺了挺腰板,似乎很不满他这个问题,唬道:“咄!我陶公在景德镇混了一辈子了,这里每条路上几块砖我都知道!还会不认得?” 顾殛宇从善如流:“那这条路有几块砖?” 老头顿了一下,突然喝到:“这条路是泥路!” 顾殛宇摊手:“我以为你忘了……” 老头呛声:“咳,老头我记忆力还没坏!” 顾殛宇道:“不过这好像跟记忆力无关,跟视力有关……” 老头火了:“你这个小兔崽子!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人!” ……“光天化日”?顾殛宇想说,其实欺负老人和强抢民女并不是一个修辞等级的。不过他斟酌了一下,终于选择虚心求教:“那您让我问个路吧……”他抬头四顾,“我觉得我大概迷路了……”。 第55章 祭红(一)在线阅读 第55章 祭红(一) - 第56章 祭红(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6章 祭红(二) 顾殛宇在送老人回家的路上终于搞明白了老人跟着他的原因——那个青花压手杯是老人仿制的作品。他听到了顾殛宇的评价,便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出来那是仿的。 顾殛宇当然很“识时务”地否认了。 到家的时候老人锤着顾殛宇的背笑道:“其实那是我很早时候烧的东西了!其实我是不在意你看不看的出那是仿品的,我现在早放弃青花转而研究单色釉了!” 老人手劲很大,顾殛宇被拍得直咳嗽,只得陪着傻笑,心说你要是不在意你跟了我几条街是为了搭讪我么? 老人似乎听说顾殛宇没看出那是仿品后心情大好,一副神秘兮兮地表情道:“我告诉你哦,我现在在烧‘祭红’。” 祭红? 那就是红釉瓷咯?……那可,真是有点难度。 顾殛宇上下打量这个衣着褴褛浑身散发丐帮长老气质的古怪老人,丝毫无法将他和“制瓷大师”或是“民间艺术巧匠”等一类仙风道骨的词语联系起来。 红釉瓷历来都是瓷器中的名贵品种,备受人们的珍视。永乐年间烧制的鲜红釉和宣德年烧制的宝石红釉,都是红釉家族中的代表产品。 红釉瓷主要用于廷祭祀,因此也被称为“祭红”。 “祭红”红而不俗,鲜而不艳,色调静穆、凝重,宛如霁云红霞,因此又被冠以更有诗意的名字“霁红”。 但“祭红”瓷器之所以名贵,除了它的光泽颜色俱佳外,更因为它“千窑难得一宝”、“十窑九不成”。要烧制这样的东西,除了人力物力、极高的技巧和丰富的经验,更重要的,是百折不挠的神! 老人自称陶公,其实他的本名并不姓陶,只不过烧制了大辈子的瓷器,被“陶工陶工”叫的多了,真名反而忘了。老婆孩子早他一步走了,收过几个徒弟,但都在烧制祭红的一次次失败中打了退堂鼓,其实是挺可悲的一位孤寡老人。 但陶公似乎从不认为自己的生活没有了希冀。 此时他正拉着顾殛宇非要带他去看看自己要烧的“祭红”。 “我看你小子很有学制瓷的天赋,要不要考虑考虑拜我为师?”陶公把顾殛宇一路拖到了窑口,热气冲得顾殛宇有些睁不开眼,阎冠宇倒是一脸享受的在一旁现了身。 “其实我觉得我挺瘦弱的,应该走文人骚客的路线……”顾殛宇小声道。 陶公一拍他的肩膀:“大男人家的学什么小姑娘玩风骚!你明明浑身都是陶的味道嘛!” 虽然骚客和风骚只差了一个字,不过意思可是相隔十万八千里……况且陶是什么味道的?你是说我浑身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么?话说我已经离开陆子瞻很久了…… 顾殛宇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火的味道。 老人一辈子跟窑火打交道,当然会觉得他身上那股炎君的味道很熟悉。 顾殛宇在心理调侃炎君:“原来你浑身释放着的是‘夕阳红’牌吸引力呀!” 炎君道:“所以要吸引上你还得再等几年?” 顾殛宇再接再砺:“不过你的旧情人看起来满年轻嘛!” 炎君淡然道:“那小子怎么着也有四千多岁了吧……” “……”顾殛宇努力说服自己,三不五时地见到千年老怪只能说明千年九州传说无限,绝对不是因为他点儿太背。 顾殛宇终于回客栈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又烘干再浸湿了好几遍。陶公不知道是否是突然兴之所至,拉着他通宵烧制,顾殛宇只能挽起衣袖充当临时学徒。 色釉的变化全靠烧制人的经验来掌握,重点是窑炉和烧成技术。驾驭单色釉,难度极高,单色釉之名贵也正在于此。 然而,正因为难度高,对于一生钻研陶瓷烧制工艺的人来说,便充满挑战,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为之倾其一生。可以说,陶瓷的魅力在单色釉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点,顾殛宇从陶公一整晚辛苦劳作,却在火光映衬中始终容光焕发的脸上,便领悟得十分透彻了。 在客栈门口等他的是温柔的川君。 半透明的肌肤在晨光熹微中像细腻雪白的瓷器,肌肤下甚至可以看到清晰的脉络。此时,川君正望着尚未冒出山头的朝阳,静静出神。 顾殛宇喊了他一声,川君便回过头,眨眨眼睛向顾殛宇笑。 即算明明知道现在的川君很强大,没病没痛,不再是虚弱得一碰就要碎的过去,但每每看到他,顾大少还是会心疼,觉得川君就应该弱柳扶风,就应该受人照顾。 阎冠宇在一旁酸酸地道:“是啊,你谁都想照顾,就我该被欺压。” “谁敢欺压你呀!”顾殛宇怪声怪气地回道。 “你呀,就你能欺压我。”炎君又粘了上来。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顾殛宇撇嘴推开他。 “我知道你每天都想谢我。”炎君没脸没皮。 “是拆卸的‘卸’么?”顾殛宇回。 炎君邪邪地一勾嘴角,摊开双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那你快动手啊,我等不及了!” “……”阎冠宇你可以的!…… 顾殛宇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跑了半个月,秦临和川君倒是没什么,顾殛宇和小虫却是吃不消了,打算在景德镇好好休整几天,便不急着再上路。 顾殛宇刚好趁此机会看看瓷器,想到那天碰见的说要烧“祭红”的老人,顾大少不由好奇心爆发,转了个弯,绕过大半个镇子到了老人烧制的窑上。 老人有几个徒弟,那天晚上也跟顾殛宇打过几个照面,但都对老人烧出“祭红”不抱任何希望,平时主要是烧制一些好卖的青花瓷器,以此为生。 顾殛宇到的时候,院子的门正半掩着,千年窑火呼呼烧得正旺,院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即算是上街摆摊也不会出动所有人吧?虽然窑火自有一套维持燃烧的办法,不用担心它会因为无人看管而轻易熄灭,但窑里多半是烧着瓷器的吧?没有人在一边控制温度掌握火候,是很容易烧制失败的。 第56章 祭红(二)在线阅读 第56章 祭红(二) - 第57章 祭红(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7章 祭红(三) 顾殛宇听到放置烧出的瓷器的篷房里有声音,猜想陶公是在篷房里,便打算进去看看。 刚要推门,就见陶公带着很厚的布手套穿着一件灰蓝的布衣从里间出来了,神情肃穆,仿佛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顾殛宇登时就明白了——祭红要出炉了。 他忙退后让开路,老人喝到:“咄!傻站在这干什么!快去打水!” 顾殛宇被老人这严肃的神情煞到,半句话没说就屁颠屁颠跑到井边打水。余光可以瞟见老人打开了炉门,满是皱纹的脸被火光映得红光满面。他拿着工具往里一勾,拖着瓷器的垫板便被勾了出来,顾殛宇只有奋力摇着手上的井轱辘。 顾殛宇端着水盆跑到窑炉边的时候,就见陶公正对着刚出窑的瓷器发呆——红如朱砂的碗身上有一抹烟霞般的青绿色,如若春花秋云般优美自然,顾殛宇觉得即算不是纯正的单色釉,也是很好看的窑变。 陶公低喃了一句。 “什么?”顾殛宇没听清。 “这不是祭红。”老人又重复了一遍。 祭红的颜色鲜而不艳,给人一种静穆凝重之感,这样瑰丽的色泽一看就知道不是。单色釉的单纯、清澈之美,是中国文化纯美境界的一种表达,这样的成果,对于顾殛宇来说是意外惊喜,对于陶公来说,就是失败。 顾殛宇能够理解老人的心有不甘。 他想安慰一两句:“其实这也很好看了!” 老人只是喃喃低语:“……这不是祭红。”便转过身,自顾自走回房间里。 顾殛宇被丢在身后,一方面觉得老人心情不好,不应该去打扰,一方面又考虑是不是应该安慰安慰,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权衡再三,顾大少还是决定先回客栈去,要是又折腾到深夜不归,再让川君空守一夜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去死一死了。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顾殛宇问炎君:“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炎君道:“我看你一个人满乐在其中的,不忍心打扰。” 顾殛宇在心里想,你最近变得好老实…… 炎君贼笑:“原来你喜欢我坏坏的?” 顾殛宇飞快地道:“我收回刚才的评价。” 炎君又笑嘻嘻地接了一句:“你要知道,我是因为你。” “……”顾殛宇分不清这一句是调侃还是认真的,不过他脑海中某片不太清晰的记忆却是确实的传达着“龙神霸主”的信息——龙神不该是这么油腔滑调的样子,反倒是那晚惩戒白狼的阎君冠宇,才符合记忆中的形象。 龙神是强大的,嚣张,暴戾,桀骜,霸道,反正不会是能够顶嘴的存在。 但另一方面,顾殛宇却坚信炎君不会跟自己真生气,哪怕自己拿话刺他,龙神从不拿顾殛宇的人身安全作威胁,即算是亮出了抓牙,也是笑说要来撕开顾殛宇衣服的。 但顾殛宇总觉得,龙神没理由喜欢自己,那些调侃的话也仅仅是玩笑而已,他听多了,反而更不当真。 炎君只是戏谑地突然靠近,或者捏着顾殛宇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他的脸,凌厉的脸和俊朗的眉目在视线里徒然放大,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双泛金眸子里浓浓的玩味。 那阎冠宇又是为什么对自己不一般呢? 是因为自己偏爱陆子瞻?所以大地上,土壤的力量明显强于火或其他元素? 炎君说不定只是因为“长灵泉眼偏心”而不满吧…… 顾殛宇在脑子里天马行空,炎君没有出声,没有反驳,亦没有承认。 顾大少爷神经,他铁定没有想过,这样认真的思考,或者说“试探”对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顾殛宇和阎冠宇回到旅馆,刚刚好是晚饭时间,秦临和川君已经在二楼的包间里等他了。 店小二在忙着上菜,时不时瞟一眼白皙如玉的川君。 川君一袭米白的长衫,头发披散在背后,有几分不辨别。 店小二便有意在那磨磨蹭蹭。 顾殛宇还没坐下来,便把下午发生的事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川君笑着问:“殛宇你渴么?” 秦临倒了杯水推给他,顾殛宇一口喝干,才道:“真是渴死了!” 店小二布完了菜,似乎是为了找借口再呆几分钟,开口问道:“公子说的陶公,是镇西头烧青瓷出名的陶公么?” 顾殛宇不知道陶公出不出名,问道:“你们这还有两个陶公?” 小二给所有人一一满上茶,有意无意逗留在川君身边,答道:“就是没有两个,我才有此问啊!今天早上,镇西头的陶公去了,他三个徒弟正张罗着帮他办后事呢,窑那边今天应该是没有人的!” 顾殛宇愣了一秒,终于想起来炎君说:“我看你一个人满乐在其中的,不忍心打扰。” 原来自己又迟钝地跟鬼魂玩了一下午么…… 店小二一步三回头地走下楼后,顾殛宇才道:“阎冠宇,你解释一下。” 炎君此时正懒懒趴在顾殛宇边上靠窗的座位上,闻言抬头道:“你就不能不要连名带姓喊我么?” “炎君。”顾殛宇道。 “……” 半晌后顾大少顶不住那哀怨的目光,终于败下阵来:“冠宇。” 炎君满意了:“嗯,你下午看到的不是人。” 顾殛宇想,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么? 炎君回答道:“哎,我现在的感觉受你身体限制,你又没碰到他,我也只能靠猜的啊!” 顾殛宇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通过什么猜出来的?” 炎君道:“啊,直觉吧……” “……”果然不应该问他。 陶公到最后,也没能烧出祭红。 最后一批入炉的瓷器,应该就是和顾殛宇那晚一起放进窑中烧制的。老人应该是不甘心,即便最后回魂,也想完成那一生的夙愿。但终究,只得一件春花秋云彩釉。 顾殛宇现在,更能明白老人最后眼中的落寞了。 没有下一次,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也许一个人奋战并不可怕,也许哪怕全世界都不相信你会成功也不可怕,因为还有机会,只要能够有下一次,便有见证希望成真的可能,你会嘲笑那些曾经怀疑你的人,你能证明即使一个人也可以完成。 可怕的是,眼前的失败便是最终的结局。 所以,所有拥有下一次的人,都没有资格气馁。 第57章 祭红(三)在线阅读 第57章 祭红(三) - 第58章 祭红(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8章 祭红(四) 数百幢店铺鳞次栉比地分布在街道两旁,一律的徽派建筑风格,飞檐翘角,粉墙黛瓦,背景里是烟云缭绕的秀水青山。 始建于西汉末年的窑里古镇,群峰环抱,如画如屏,南踞象山,北卧狮山,瑶河穿镇而过,顾殛宇五人就这样闲闲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让顾大少不由感慨,这才终于像是一场旅行的样子。 “那前面这么多日子你觉得是像什么?”炎君问。 “像逃亡……” “唔,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会更像一点。”炎君一本正经。 “为什么?”顾大少纳闷,阎冠宇的思路总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一般私奔是不会这么多人一起的吧?”炎君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顾大少内心责备自己:以后阎冠宇说什么就让他说,没事接什么话! 村镇临水而建,走过街道转过一个弯,便能看到与街道平行的瑶河。清澈见底的河中有许多漂亮的游鱼,不知道是本身就生长于这样明晰的河水中,亦或是有人专门饲养。 河边有一些妇人在洗衣物,一些稚童在喂鱼玩,游鱼们争抢着食物,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孩子们的衣裳,欢笑声落在水里,好似可以随着水传去很远。 河水穿过的深山,仿佛会有蓬莱的仙人,带着微笑拾起这些来自人间的欢笑。 川君弯下腰,藕色的手指轻轻拂过水面,他笑着问殛宇:“你喜欢这些鱼么?” 顾殛宇知道川君一向跟鱼的交情很好,他琢磨着这个问题的本意。川君应该不会跳河抓鱼吧?或者这里有鲤鱼? 琢磨不透,顾大少只好犹疑地点了个头:“嗯。” 川君道:“它们也喜欢你哦,想跟你玩呢!” 顾殛宇确实发觉到很多游鱼向他站的岸边游了过来,不过他一向都被动物围绕,便不太当一回事。原来并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来,被动物追赶喜爱,大概也是因为长灵泉眼的气息吸引所致。 川君接下来的话似乎是对鱼说的:“这样不行哦,你们乱七八糟的也看不出是想干什么。” 游鱼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突然凑到一起,似乎是交换了什么意见后,迅速分开围成了一个游动的圆环,它们一条接一条加入进圆环,那个由游鱼游动组成的环便越来越大,间或有鱼从四面跃进圆环里,就好像是一场表演。 周围的稚童都拍着手喝彩,连洗衣的妇人都放下周中的活儿津津有味的看着。大家都是笑眯眯的平静样子,让顾殛宇不由觉得这些大自然的神奇景观其实都是那么和谐而安然的美。 本来嘛,自然之美,并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神迹,却往往只有真正亲近自然的人,才能懂得安然欣赏。 一位老人的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笑声并不刺耳,温煦得像深山里一束带着木香的风,他道:“川君你这样会累着我的宝贝们的,还是老夫请你们喝茶去吧!”声音里是听得到的健朗和睿智。 能以如此熟稔的口吻叫出“川君”这个名字,顾大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又是一只老妖怪”! 然而回头看到满头银发的老人,顾大少马上对如上内心批注作了深切忏悔。 岁月早已在老人的额上留下了婆娑脚步,他拄着一原色的檀木拐杖,没有雕刻什么致花纹,反因为经常使用而被手掌摩挲得光滑细腻。 这样一位上了岁数的长者,沧桑与沉稳已经写入了他的每一缕皱纹,却依旧容光焕发声音洪亮,满面笑容慈祥和蔼,使人不自觉生出亲近感。 顾殛宇不知为何突然鼻头微酸,有种几欲流泪的感觉。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感动的。也许是因为习惯了鬼怪妖都是年轻养眼型突然见到睿智长者类的有些吃惊;也许是老人给予的如暖阳般让人安心的感觉,好似在不断呼唤人释放内心全部隐藏的情绪;也许只是自己又多愁善感了罢了…… 茶很香,滋味甘醇绵长。纤细的茶叶银光隐翠,每一片仿佛都是相同形状同样大小,似乎经了千挑万选。 顾殛宇没有观察很久,就忍不住闭上眼凑过鼻子做起了深呼吸。 茶香沁人心脾。 这一天的余下时光,便都在这茶香中被酝酿得分外烟雨朦胧,川君和老人在耳边用很家常的语气聊着往事,老人端上几个窑里著名的茶点。顾殛宇直觉要仔细听老人和川君到底聊了些什么,但氤氲茶香熏得他昏昏欲睡,山明水秀间几声鸟鸣,气温刚好,午后阳暖,顾殛宇渐渐就合上了眼皮。 (注:明“窑里”即现“瑶里”古镇) 回到景德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顾殛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喝茶喝着喝着就睡熟了,仿佛还做了个梦。 顾殛宇直觉那个梦里有陆子瞻,所以还是不要想起来的为好。 回到原来的那个客栈,吃过了中饭,商定下隔日启程继续西行后,顾殛宇便又无事可干了,一闲下来就又想起了陶公,虽然与老人相识不久,得知老人的去世后更多的是为他的遗憾而叹惋,并没有很伤心。 顾殛宇总觉得,生死轮回虽然让人叹息,但并非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他正准备上楼去睡个午觉,养蓄锐等待晚饭,就听到隔壁桌似乎在讨论关于陶公的事。 “哎,你听说了么?镇西头陶公家的窑成了!” “你开玩笑呢吧!怎么可能?” “真的,就从前几日陶公去世后起,那个窑火就旺得不像话了,勇子他们哥几个都无法靠近,更别说用来烧东西了!” “那窑不是废了?这么久的窑了,废了多可惜。” “当初陶公还想用那窑烧出祭红呢!这不是,老天都笑话他!” 两个人笑着喝酒,顾殛宇却改变主意,转身出了门。 顾大少熟门熟路来到了陶公家门口,到这里来,纯粹是担心那导致火光大盛的,是陶公无法安息的灵魂,但说起来他既不会降妖伏魔也不会引咒安魂,似乎来了也只是来了。 第58章 祭红(四)在线阅读 第58章 祭红(四) - 第59章 祭红(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9章 祭红(五) 顾殛宇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门就自己打开了,开门的是陶公的小徒弟,好像是叫二狗。 二狗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对着屋里叫道:“勇哥,那小子自己找来了!” 他叫的勇哥应该是陶公的大徒弟勇子,那么“那小子”应该就是指自己了?他们在找自己?顾殛宇有些微惊讶。 二狗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拉进了门,刚巧勇子从屋里出来,看脸色也是一副“终于找到你了!”的欣慰表情。进了门,顾殛宇才感觉到,即算距窑口还有相当大一段距离,还是能感觉热气逼人。 勇子的皮肤比较黑,没有读过书,但看顾殛宇一副伪知识青年的样子,也就尽量把态度放尊重道:“顾小哥,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是陶师傅的大徒弟,说实话我们哥几个找你挺久了,是想请你帮忙看看这窑是怎么回事的!” 顾殛宇挺纳闷,你们这么多专业人士都对这窑火控制不好,找我这个只打过一晚下手的人干什么? 就听勇子继续说:“我们这儿有个说法,有年头的窑是有灵的,烧出了宝贝就只有烧那宝贝的人才能取出来。这批东西应该是那晚你跟师傅放进去烧的,虽然这么大的火烧了这么多天,有宝贝也该烧没了,但不取出来,我们这窑就废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顾殛宇帮他们取这窑里的东西。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窑炉边,扑面的热气让顾殛宇霎时满头大汗,他看着那红艳的窑炉,不由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火中取栗啊! 顾殛宇完全不认为自己是烧制宝贝的人,但如果窑火有问题,多半是有妖力作祟,不是宝贝认主就是窑在守护着烧出来的东西。 而且顾殛宇现在更愿意相信,这是陶公的怨灵不得安息。 说到陶公的怨灵,他那天不是看见陶公把最后一批瓷器取出来了么? 他不由开口问道:“你们前天回来没有看到这桌上有个春花秋云彩釉碗么?” “春花秋云彩釉?那是上个月烧出来的东西了,应该放在库房里了,怎么会出现在桌上?当时师傅本以为能成功的,还失望了好一阵。”勇子回答道。 顾殛宇有些纳闷:“你们常烧出春花秋云彩釉么?” “怎么可能啊!你也知道,师傅是要烧祭红,出来春花秋云彩釉只是窑变!” 二狗道,似乎对顾殛宇突然问起彩釉十分不解。 顾殛宇还在琢磨,火光冲得他有点头昏脑胀,就听炎君在身体里道:“上次那个也许不是鬼,是回溯。” “回溯?” “嗯,按照你的情况来看,回溯反而更有可能。就算我堵在泉口,也不可能把泉眼完全塞住,你如果逆吸回去一点这里的灵气,就能看到属于这个窑的‘记忆’。” 这样一解释顾殛宇瞬间恍然大悟,从琴师的故事到妖颜再到年兽洞里的怪梦似乎都是这样看到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回忆”,原来是叫“回溯”么? 那么窑里烧的…… 顾殛宇的心里隐约升起一股希冀,或者说是兴奋。 陶公最后烧的“祭红”是不是真的成功了,才导致这窑发了疯般不让人靠近?难道窑知道陶公不在了? 不过想到烧了这么久,有宝贝也烧坏了。顾殛宇的心又凉下去一半。 顾殛宇思考了一下,在心里问炎君道:“冠宇,如果我要取瓷器,你有办法帮忙么?” 炎君不假思索:“很简单。” 顾殛宇于是张嘴对勇子和二狗道:“我可以帮忙取,不过取出来的东西要归我。”自己都打算“舍身成仁”了,总不能让他“义务劳动”吧? 二人当然没有意见,虽说有传说,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况且两人都认为有宝贝也是烧坏了的,只要窑以后还能用,就算现在窑里的东西都送他也没关系。当下退到一边,对顾殛宇点了点头。两人只是颇为好奇,这个一看就养尊处优的白面瘦小子到底打算用什么方法,从发疯的窑里把东西取出来? 顾殛宇此刻的心情其实很忐忑,这份忐忑不仅包含了对“祭红”的期待和担忧,还有对老人一生投入所得回报的祈祷。 说起来顾大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马上将要进行的“火中取栗”,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百分百地相信了炎君。 阎冠宇在他脑海内不知所谓地笑:“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二狗和勇子已经退到了水井旁边。 当他们看到顾殛宇似乎丝毫未感到火热地拉开炉门,大大咧咧地把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就徒手作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由疑虑转为惊恐。 当看到顾殛宇从炉里毫发无损地捧出的东西的时候,又由惊恐转为了震惊,接着,便是后悔不已。 红而不俗,鲜而不艳,静穆凝重,宛如霁云红霞——顾殛宇手上拿的,正是陶公烧了一辈子的,“祭红”。 顾殛宇现在有理由相信,老人,其实是在最后看到炉中烧成的祭红后,才安然离去的吧?离去的那一秒,脸上是不是还带着悠远深邃的笑意?…… 这一生,虽艰辛,但这一刻,所有汗水滴注了幸福的定义。 虽然幸福常常让人遍寻不得,但多数时候其实简单得不可思议。只是有时候人们往往忽视了他真正的面貌,而白白浪费了一次次偶遇。 顾殛宇突然觉得,陶公这一生是圆满了,在把祭红交给勇子让他得以先去祭拜师傅后,顾殛宇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单手扶着恢复正常的千年窑炉,突然感慨万千。 当所有人都抛弃了老人,不相信他能成功的时候,只有你还无怨无悔陪在他身边,哪怕最后,你也在守护着他辛苦一生得到的成果。 万物皆有灵,有时候万物之灵比之人,反而更加有血有呢! 炎君抱着手臂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浅色的眼眸里幽深如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59章 祭红(五)在线阅读 第59章 祭红(五) - 第60章 雨师(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0章 雨师(一) 泽国芳草碧,梅黄烟雨中。 顾殛宇站在车沿上探头张望,一望无际的绿草被横扫平原的风压出层层波澜,草间偶尔可以看到一两片粼粼反光,那是茂草下逐渐沣沛充盈的湿地水泽。 一声呼啸,无数雪白的天鹅忽然鸣叫着从草后起飞,漫天候鸟迅速排成几个人字形的小队,向北飞去。 “哇,好壮观!”顾殛宇感叹。 “味道也很好的。”炎君道。 顾殛宇瞪他一眼。 川君也出来了,眯着眼看了一小会儿,反常的没有说话——这几天川君越来越沉默,总是一副透过时光看到了无数前尘往事的表情,让顾大少这个多动症患者,克制自己跑去他眼睛前挥两下手的冲动克制得很辛苦。 秦临从远处走了回来,对顾殛宇道:“这里过去就是彭蠡泽了,现在是由枯水期进入丰水期的交界期,南迁的候鸟都忙着北归,不过马车应该还是能过去的。” 顾殛宇看着刚刚秦临走来的地方只有茫茫一片绿草,很想开口问你到底是去向谁问路的? 马车继续前进,四轮没入碧草丛中,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顾殛宇探下身子,就看到轮子所到之处四周的草都像是有意识似的自动“侧身”让路,他伸出手,还能感觉草叶轻柔地缠上他的手臂,拂过他的脸颊,像是跟他开着玩笑般骚他的痒。 顾殛宇跟草玩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手臂一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把他往车下拉去。顾大少爷低下头,就看到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他的全身,身下的茂草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他这块美味的“肥料”自己落入口中。 错愕间顾殛宇只来得及喊一句:“啊!”就一头栽入了草丛里。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周身火光大盛,方圆一米内所有绿草都噼噼啪啪烧了起来,缠在顾殛宇身上的那些自然早就烧成了灰烬,炎君熟悉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改名叫‘啊’了啊!” 显然周围可燃物十分充足,火势以顾殛宇为中心向周围蔓延,大有席卷整片草州的趋势。炎君冷冷地看着火愈烧愈大,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 川君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好像刚刚从发呆中回过神,表情微讶地唤道:“冠宇,快收手!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炎君冷声道:“我在教育不识相的孩子们!” 秦临本就善良,这么残忍的烧法自然看不下去,当下就出手,切断了火势周围一圈的植物,想阻止火势向外扩散。 哪想炎君不依不饶,自然烧起来的火被灭了,炎君就再点一把更大的,这下火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川君本来似乎顾忌着什么,迟迟不愿动手,看到这里也看不下去了,翻手就准备降雨。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泽国尚未丰盈的水突然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淹没了顾殛宇一行人所在的区域,茫茫草原突然就变成了湖区,顾殛宇在感受到自己被冲走的前一秒,只听到一个很耳熟的声音怒斥。 那声音道:“不仅躲着我,还一来我的地方就捣乱,阿炎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谁?”顾殛宇在水里吐着泡,努力地上浮着。 “应龙……”炎君闷闷的声音回答道。 龙五百年生角,千年生翼。 鳞身脊棘,背负双翼的应龙称得上是龙中之。应龙擅长“畜水”曾被囚锁于云端,后被黄帝释放出来,成为了黄帝忠心的部下。 据《山海经·大荒北经》描写,逐鹿之战,蚩尤请来风伯雨师,以狂风骤雨对付应龙部队,黄帝令女魃助战。女魃阻止了大雨,应龙杀了蚩尤和夸父,最终助黄帝赢得战争。由于战争消耗能量过大,应龙再也无力振翅飞回归天庭,就悄然来到南方蛰居在山泽里。许多年后,应龙复出,助大禹谭水脉,开江河,成为治水功臣之一。 关于应龙,顾殛宇还听过好几个故事,比如应龙和女魃的恩怨情仇,和雨师赤松子的较量,与河伯冰夷的争执。 不,过! 他可从来没把这些上古洪荒时候的传说当过真啊!哪怕是接触了这么多山灵鬼怪的现在,顾殛宇还是觉得神话什么的,乖乖上演在书里就好,现实生活中还是不要看到这种动辄天翻地覆的家伙来得比较安全,世界太脆弱需要好好爱护! 这一定是做梦,说不定我还在马车上睡觉,什么彭蠡湖什么候鸟奇怪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顾殛宇在脑海中碎碎念,炎君冷不丁来了一句:“都跟飞廉住了那么久了,用的着这么震惊么……” 飞廉就是风伯。 黄帝率领众部落与蚩尤大战于涿鹿之野时,赤松子化为一条虬龙,飞廉变成一只小鹿,一道施起法术。刹那间,天昏地暗,走石飞沙,暴雨狂风,飓风卷飚。使黄帝在一片混沌中不辨方向,无法作战。后来似乎是被女魃击败,于涿鹿之战中被擒杀。 “我什么时候跟飞廉住了?”顾殛宇纳闷,他记忆力还没有差到这种连跟谁住过都分不清楚的程度吧? “不是还送了他一块叫嘉瑜的玉佩?”炎君对于顾殛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郑重其事送他人东西耿耿于怀。 顾殛宇明白了,也愕然了。 自己随随便便在菜场上买了一匹小鹿,被自己的灵气熏成了也就罢了,居然这么巧就是飞廉转世!? 难怪当时白浔说,是你的灵气唤醒了我。 炎君笑他:“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真正惊悚的你还没听到呢!” 不过炎君就说了这么一句,到底那让人吃惊的部分是什么,炎君就不肯说了,三缄其口笑而不语,让顾殛宇那原本就过大的好奇心饱受煎熬。 水没有淹很久就退了开去,顾殛宇等人一身都被打湿,川君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本来就不是实体,况且本身就是水属,如果真被淹没了,说不定还很开心。 不过脚下的水并没有完全干掉,水位到了及膝处便不再下降,每走一步都可以踩到满脚的淤泥,马车也走了两步就不再能行动,他们就这样被困在了漫无边际的泽国中央,身上还是湿淋淋的。 “阿嚏!”顾殛宇打了个喷嚏。 川君皱了皱眉,炎君摊摊手,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望半晌后,川君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顾殛宇正在奇怪,就见炎君又重新钻出马车,站在驾车人坐的车沿边,高声喊道:“雨非,别生气了,我认错!” 声音随着风传过一浪又一浪及膝的绿草。 顾殛宇正要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突然马车下的水干了——并不是这片地区都干了,而是仿佛在一片水泽中铺出了一条路,路的两旁依然波光潋滟水草繁盛。 这条路很长,路的尽头淹没在一片绿色盎然中。但由太阳的方位看得出,那并非顾殛宇等人要去的方向。 第60章 雨师(一)在线阅读 第60章 雨师(一) - 第61章 雨师(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1章 雨师(二) 顾殛宇抬头看炎君,后者没什么表情。秦临似乎没有打算等到吩咐,看到路出现,就直接架着马车往路上去了。 顾殛宇凑过去:“哎!你就不怕是陷阱么?” 秦临耸耸肩:“刘雨非那一只,脾气好到只有阿壤才能跟他比一比,这肯定是过意不去,让我们去他家换身衣服喝杯热茶的。” 顾殛宇腹诽,陆子瞻那家伙哪里脾气好了?你确定你这不是反讽么?……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便可以看到一处高地,高地正中有一间木屋,屋子虽然不大,却显得很致,跟陆子瞻的竹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周围是水泽浅滩,估计到了丰水季节这里就会变成湖心小筑一般的别致地方。虽然明显是单人居住的独栋建筑,但却一点也不显寂寥荒凉,小屋旁边有许许多多各类的珍禽益鸟,有的只是闲闲地坐在一起,有的在草地间走来走去,有的则是度步在水泽浅滩间觅食。 这些鸟儿也不知是早就跟人混熟了,还是知道这里其实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看到驶来的两辆马车,都是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只有挡在路中间的几只闲闲地站起来不情不愿地挪到了一边。 顾殛宇难得见到不待见他的动物,而且还是如此大批量的,不免有些好奇,正兀自东张西望,就听一个声音从前方响起:“虽然我也知道它们都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不过还是建议你先换身衣服,如果感冒了,在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可不太好办。”正是大水来袭时听到的那个耳熟的声音。 顾殛宇抬起头,就见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穿着靛蓝色的长衫,领口袖口用银线绣着十分致的盘龙云纹,衣摆的花纹也分外别致好看,像一只升腾入云的白鹤,嘴角衔着一枚芦荻。 “怎么是你?”顾殛宇毫无礼貌地伸出食指指着来人——面前的青年,正是在景德镇瓷器摊上遇到的那个让炎君立马逃之夭夭的男人。 这个家伙原来是应龙? 青年有些奇怪地向他点了点头:“殛宇不认识我了么?我还以为上次是你带阿炎来看我呢!” 炎君接过话头:“我们在打赌,他的记忆被封了。” 刘雨非一脸原来是这样的表情:“那么,你怎么敢来了?” 这句话是对炎君说的,炎君耸了耸肩道:“其实我是打算迅速路过一下的,绕过整个彭蠡太麻烦。” 刘雨非抱着手臂笑斥道:“几百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没良心了!还打算绕过我呢?上次见到我就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炎君龇着牙回到:“你还敢说!还不是你害的!” 刘雨非走进一步,用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得很清楚的声音道:“我什么时候害你了?我说我喜欢当年的女魃阎姬现在的龙神冠宇,又没有说谎!” 呼啦一声,周围的候鸟仿佛被什么惊到一般突然全部飞上了天空。 顾殛宇东张西望的动作突然僵在了原地。 顾大少愣了几秒,然后转过头,呆呆地拉了拉站在右边的秦临,小声问道:“龙神冠宇是指炎君么?” 秦临道:“你还认识别的么?” 顾殛宇愣愣地补充:“可是我认识的阎冠宇是个男的!” 秦临道:“没人说女魃阎姬是个女的啊。” 顾殛宇囧道:“难道女魃不是指炎旱女神么?” 秦临道:“这主要是因为阎冠宇刚开始化成人形的时候太华丽丽了,看到他的人没一个认为他是男的,加上也没有人会跑来问他是不是个女的,于是……” 顾殛宇还想问,就听炎君在另一边冷笑着道:“殛宇,你是不是应该去换衣服了。” 不知道是被这样的语气吓到,还是因为吹来的那阵凉风,顾殛宇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朝秦临吐了个舌头,转头进马车翻出了衣物,小跑进了木屋里。 小虫想跟上来帮忙,被顾殛宇打发去栓马车了。 等顾殛宇换好衣服,就开始细细研究应龙刘雨非的住处。 比起陆子瞻的两室一厅,这间木屋只有一个大房间,里面是床,外面是一张圆形的餐桌,中间用珠帘隔开。虽然极为简单,但桌上摆的是一套致的青花茶具,墙角的灯座也是仙鹤灯,餐桌旁的四张圆凳都是法华瓷质鼓凳,珠帘也是颗颗晶莹似玉。即算内间看不清楚,顾殛宇也能猜到一定品位不凡。 想不到天下还有跟陆子瞻一样毛的人,即算生活得再清简,也要处处追求致!看这陈设,虽不似陆子瞻那每样都是宝,但也都是细腻致,布置起来,要颇费一番功夫。 格也像陆子瞻,喜好也像陆子瞻,这家伙不会是陆子瞻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吧? 顾殛宇在一个人乱想,却忘记了炎君自从龙神夺主后,就算人不在他身边也可以听到他想的所有事情,前面的还勉强接受,听到最后的感慨,阎冠宇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雨非跟壤君完全不同,他才没有壤君那一肚子的坏水!” “哟,你叫得真亲热呀!雨非?再说陆子瞻肚子里的坏水肯定没你多啊,你这不是轻轻松松就把他支开了么?”顾殛宇在心里阳怪气地道。 炎君沉默了几秒钟,顾殛宇忐忑不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夹抢带刺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几秒钟后,炎君开口了:“……殛宇你吃醋了吧?” 顾殛宇脑子里嗡的一声,感觉仿佛一瞬间全身血都冲上了脸颊。 似乎有什么波动以自己为中心往外传了出去,顾殛宇可以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似乎是鸟群突然又被惊起,全部飞了起来,水声和鸟鸣声此起彼伏,接着天突然黑了下来,把尚在纠结着如何回嘴的顾大少吓了一跳。 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秦临和刘雨非冲了进来,刘雨非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秦临问道:“你干嘛!?” “我干什么了?”顾殛宇一脸迷茫。 “你说呢?” 秦临侧开身子,就看见以高地为中心,向外扩散,周围原本的湿地已经完全被绿色遮盖,芦海汪洋,气势如宏,一眼望去,仿佛辽远壮阔的大草原。候鸟不断从各处飞来,想要进入高地中,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只得围在小屋上空不断盘旋鸣叫,瞬间就遮天蔽日。 一看就知道这是某些人突然灵气喷发的后果。 顾殛宇吐吐舌头:“呃,我控制不了。” 秦临撇嘴:“你换个衣服用得着这么心潮澎湃么?” 顾殛宇怒道:“还不是因为阎冠宇!” 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现身的,此时正悠悠靠在门口,道:“哎,我只是说他吃……”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过来的顾殛宇捂住嘴丢了出去。 顾殛宇拍了拍手,回过头道:“我说我们晚饭吃什么?” 秦临一脸“如果我信了我就不吃晚饭”的表情,对他挑了挑眉:“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顾殛宇不假思索。 秦临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殛宇在木神不知所谓的目光中,华丽丽地,打了个喷嚏。 “嗯,的确很热……”林君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第61章 雨师(二)在线阅读 第61章 雨师(二) - 第62章 雨师(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2章 雨师(三) 很快灵气恢复了正常,盘旋在高地上空的鸟大多散了去,刘雨非站在门口空地上挥了挥手,撤掉了天上的屏障。 那侧脸上微笑着陷入回忆的表情,招魂般在顾殛宇的脑子里呼唤着陆子瞻。顾殛宇甩甩脑袋,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自己? 他没有在意的继续坐着。 “砰”这次是真真切切感到有人拿东西扔自己! 顾大少爷刷地一下站起来,往四周一望,就见草丛里攒动着几颗黑黑的小脑袋,他死死盯着那里,不一小会儿,就有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抬起来,想看看刚刚扔的石头命中与否,刚刚好跟顾殛宇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片刻。 顾殛宇一挑眉。 那个小孩马上“哇”地大叫一声,旁边的小孩们也被吓了一跳,几个人迅速作鸟兽散——真的是作鸟兽散,他们都突然变成一群小鸦鹃拍着翅膀飞走了! 顾殛宇的头上冒出三条黑线,难道到这里也要被动物缠着?! 炎君本就斜靠在旁边一块竖立的大石头上,伸手压住顾大少道:“放轻松,这次不是冲着你来的!”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地上,那里已经有十来块石头,似乎是很了解地道,“她只是不小心砸偏了。” “看起来你好像很习惯?”顾殛宇道。 “反正也砸不到我。”阎冠宇耸耸肩。他现在是非实体,确实只有顾殛宇能感觉到。 “我是说,这种待遇?”顾殛宇指了指地上的石头。 炎君抚额:“这些丫头没那么好打发的,这些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顾殛宇叉着腰,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你给我交代清楚你怎么欺负人家姑娘了! 阎冠宇揽过他的肩膀,邪邪笑:“被我欺负的人从来不敢来找我算账。” 这句话是实话,龙神的“霸道”一向和他的“霸气”同样出名,但以龙神高傲的格,却是绝对不屑于欺负弱小的,当然,如果对方主动招惹他,他不介意花点时间“教育小孩子”。 可这句话在顾大少听来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顾殛宇的内心里一向女尊男卑,闻言立马火大地一下拍开了炎君的手,指着龙神的鼻子怒道:“你!你……”你不出来了…… 炎君看顾殛宇真火了,终于正经了脸色道:“这就是雨非的倾慕团啊!好在现在大多数候鸟都北归了,不然简直无法想象!那群恐怖的女人!” “他们喜欢应龙关你什么事?”顾殛宇问完就想到了,因为刘雨非说自己喜欢的人是女魃阎姬,也就是炎君冠宇。 这些个家伙是吃醋呢! 顾殛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问题心里总有些别扭。其实也没什么啊,应龙喜欢炎君不仅门当户对,而且还都是同种,多么配啊!但是炎君不喜欢应龙的吧?应该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抬起头悄悄看炎君,后者应该都听到了自己的想法,但却没有反驳亦没有肯定。 炎君开口了,他道:“你先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啊,以免我一回答你又来个大井喷。” 顾殛宇突然开始心跳加速。 炎君看效果达到了,在内心坏笑着悠悠然地继续:“明显我是被当做挡箭牌了嘛!” 顾殛宇突然安心了。 原来是这样!意思就是其实刘雨非说自己喜欢炎君也是为了躲开这一堆倾慕团的穷追猛赶?那些传说故事都是拿来混淆视听的? “那应龙喜欢谁啊?”顾殛宇凑了上来,终于又有了八卦的兴趣。 “你问他吧。”炎君努了努嘴。 顾殛宇回过头,就看到刘雨非从屋前向他们走了过来,脸上是真诚的笑意,他朗声道:“开饭了,大家进屋吃饭了。” 其实刘雨非除了那张温润真诚的笑脸,跟陆子瞻就真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了。 满屋子致的装饰也不是出于刘雨非的品味——看到这么细致的东西顾殛宇就该想到,这分明是出自心思细腻的女子之手。包括刘雨非衣服上致的刺绣,还有满桌香气四溢的饭菜,想必也是“刘雨非倾慕团荣誉出品”。 相比于陆子瞻的腹黑,刘雨非是真的很“老实”很好脾气。如果他温润如玉的笑,就真的是内心安定笑容可掬。 不像陆子瞻,总让顾殛宇觉得那张完美的笑容下暗流汹涌。 他笑着回答顾殛宇:“我是真的喜欢阎姬哦!”脸上就是明晃晃写着“我谁都喜欢”的样子。 顾殛宇不置可否,阎冠宇面无表情。 但是,正因为这样诚实的表情,让顾殛宇坚信,开始看到的那微笑着陷入回忆般的侧脸,就是“我在思念他”的意思。 刘雨非话音刚落,顾殛宇就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端着一盘木耳炒豆角从屋外走了进来。 厨房在屋子的侧面,顾殛宇本以为如果是鸟做菜的话,菜色应该会很素,但上桌才发现,不仅有鱼有,而且菜的颜色丰富,香味扑鼻,光是看看都让人口水四溢。顾殛宇在心里暗想,这搞不好比他们前几日在各类客栈餐馆里吃的还要好吃! 顾殛宇还在望着菜流口水,就听刘雨非温和地对那女子道:“雨拾,不要忙了,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不了,位置不够,我还是跟小虫一起在外面吃吧。”雨拾看起来跟刘雨非差不多年龄,衣裙的下摆和袖口点缀着墨色,身形较为消瘦,眉目间透着一股淡然。 然而她看向刘雨非的眼睛里却是充满了温暖,顾殛宇有理由相信,这就是这间屋子里所有致摆设的源头。 刘雨非还想挽留,雨拾扫过一眼阎冠宇,冲他笑道:“况且阎姬大人回来了,我若是不出去看着点,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看来阎冠宇在这里的待遇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好,也难怪他要绕着应龙走了。 雨拾一出去,阎冠宇就凑到刘雨非耳边问:“她还是没回去?” 应龙无奈地点头。 阎冠宇继续问:“你就让她这么呆着啊?” 刘雨非用他那会说话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上:难道你要我赶她出去?你觉得以我的格这可能么? 阎冠宇的表情立马变成十分坚定的:不可能! 顾殛宇看不下去那两个人这么光明正大咬耳朵,大声问道:“阎冠宇,那是你情敌么?” 炎君立马回答:“咦,我没听说雨拾也追你啊?” “阎,冠,宇!”顾殛宇红了脸,咬牙切齿地吼他。 刘雨非打圆场地笑道:“好了好了,雨拾可比我小了几千岁呢!她是我捡回来的仙鹤。” 顾殛宇很想吐槽,她看你的表情可不像是看义父的样子,她是准备以身相许的吧! 刘雨非似乎很明白顾殛宇在想什么,接到:“她确实是想报恩,所以本来是会迁徙的候鸟,却呆在我这不肯走,说要照顾我的生活。我跟她说过的,我不需要人照顾。” 说来现在确实是鸟群迁徙的时期,候鸟迁徙,是刻在骨髓深处生来就有的本能,是为了繁殖和生存所保留的习。 可以为了这样的理由而轻易放弃迁徙,即算雨非不说明白,顾殛宇也能感觉到在雨拾心目中应龙的地位。 唉,又是一个傻丫头! 刘雨非你这个没有自觉祸害一方的家伙,现在还离阎冠宇这么近……你们两要不要离这么近啊?啊!其实你们俩就是有一腿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刘雨非吃惊的看到本来靠在耳边的阎冠宇,突然往后大跳一步,莫名奇妙地问道:“阿炎怎么了?” 阎冠宇揉着耳朵,委屈地望着顾殛宇:“哎,有人突然打翻醋坛子化身惊叹帝了!” “滚你的惊叹帝,你全家都是惊叹帝!” “殛宇其实我跟你是一家的……” “滚!谁跟你一家,你跟他才是一家的!”顾殛宇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一边完全呆住的刘雨非。 “呃,这从何说起啊……”应龙叹道,好像一直以来只有自己对外宣布应龙喜欢女魃的吧?阎冠宇可从没承认过……。 第62章 雨师(三)在线阅读 第62章 雨师(三) - 第63章 雨师(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3章 雨师(四) 关于女魃和应龙的故事大体是这样的:应龙和女魃,本拥有相斥相刻,无法相互靠近的命运,怎奈命运的捉弄,火之女魃却爱上了水之应龙。应龙被锁在云端专司降水的时候,女魃只能每日来到囚锁应龙的那棵树下,以天界最美的歌声,来抚慰被锁在云端上的应龙。 在并肩作战的圣战结束后,女魃为了让沾染上人间浊气的应龙能够返回天界,便暗自设法将应龙身上的浊气全数转移至自己身上。结果令自己心神俱失,被邪气支配,祸乱人间导致大旱。 对女魃心意与牺牲毫不知情的应龙,一直不知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为自己唱歌的仙女就是女魃,最后在黄泉冥海上,亲手杀了女魃。 听完故事,刘雨非呆了一阵,随即叹道:“好可怜。”语气尚算平淡,但表情里明明白白地说着“还好不是真的!居然还是用我的名字!听起来好震撼!” 炎君道:“你觉得我哪个角度长得像是会唱歌的样子?” 顾殛宇弱弱地回答:“不是有个成语叫虎啸龙吟么?” 阎冠宇抱着手臂道:“就算我会唱歌,你觉得我要用多大的声音嚎叫才能让云上打瞌睡的这家伙听到?” 顾殛宇摊手:“这个故事又不是我编的,不考究其可行。” 阎冠宇耸肩:“只有同属,能互相清楚的听到心声才行吧?” 炎君这句话仿佛意有所指,同属互相听到心声才可以?顾殛宇想起来绛荏能听到秦临内心的事,突然觉得这个故事里面应该还有个别的人——与应龙同为水属的人。他抬起头,突然意识到一个被忽略了过长时间的问题。 ——川君从进入刘雨非的小屋界内开始,就没有出现过。 虽然川君原来也会时不时躲回流蠡里,以免吓到别人(其实是怕惊艳到别人吧?)但一来应龙应该不算普通人,二来这次的时间实在有点长,就算刚刚顾殛宇那么大动静的灵力喷发川君都没有反应? 川君这一路上的反常和踌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有一个他想躲开的人。 “虽然有传说,应龙就是雨师,但据逐鹿之战来看,应龙和雨师应该是不同的两个人吧?”顾殛宇在心底小声问炎君。 川君不想出来见应龙,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顾殛宇决定不要暴露他。但是好奇心急死猫,不能明着问川君,悄悄问阎冠宇总可以吧? 炎君踌躇了一下,似乎是事情太过复杂,要考虑从哪开始讲起。终于,他出声道: 你应该猜出来了,川君就是逐鹿之战中的雨师。 在我们五个中,只有川君是最尽职尽责的会去答应别人的请愿,并在绝对保密的基础上实现承诺的。 五行君当时都还在长白山上守着你,但因为是五行之源的关系,可以轻易感受到天地间所有跟自己同属的事物。川君就跟远在天边的应龙这么聊上了,还兴冲冲跑来跟我说原来不是所有龙都像我一样暴躁的…… 后来过了几百年,川君答应了赤松子的请求,虽然我并不知道川君答应的到底是什么,但肯定跟帮助他成为雨师八九不离十。 这并不是说,赤松子就是川君了。事实上,川君被影响的程度要更大一些,赤松子仍会是原来的格,拥有原本的记忆和意识,但他同时也暂时拥有了川君的记忆和本领。 川君就像一页白纸,本就不容易主宰有强烈愿望的主灵魂。 所以赤松子叛变,从应龙的战友突然变成敌人,两人兵戎相见,甚至是雨师刻意利用应龙,“草船借箭”大败黄帝军队,也都不能全怪川君。 雨非当时确实很生气,但是我不认为他是个能记仇记上几千年的人。 不过川君就不一样了,川君怪自己,一怪可能就是永远了,你也知道他那个是过目不忘的恐怖脑袋,记这种事完全小菜一碟…… “那应龙知道这些么?”顾殛宇问。 “应该不知道吧,川君的约定是不能说的,我也是猜出来的。” “哎,那川君真可怜,又不能解释,白白被冤枉。” “你怎么那么偏心啊,这件事里可怜的明明是我们家雨非啊!” “你,们,家,雨非……” “不好意思我一下嘴快说错了……” “……” 应龙很不理解,为什么炎君和殛宇两个人表情凝重地对视了一会儿,空气中突然就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两个人就像在玩变脸大赛。 秦临似乎已经习惯了,专心吃菜。 顾殛宇也夹起一筷子青菜,一边猛嚼一边瞪着阎冠宇。 阎冠宇道:“你不用现我,我反正吃不了菜。” “不现你,味道不怎么样的,没有我们家子瞻做的好!”重音刻意地落在“我们家”三个字上。 “……”长灵泉眼,你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秦临在久违的听到壤君的名字时,眉毛挑了一挑,仍旧没有停下筷子。 吃完饭,顾殛宇一行人就告辞了,因为即算留下来,刘雨非这里也住不下。 他们打算穿过彭蠡泽,到下一个村镇再落脚。 欢送大队比欢迎大队要热情的多,顾殛宇发现每走那么几十米就会有一只鸟儿飞来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老老实实走了。顾殛宇很想钻出去大喊,这里除了草还是草,大爷我不屑跟你们这群小**崽儿抢地盘! 等到小屋完完全全出了视线,顾殛宇把头探出马车四下张望了一阵,确定没有人也没有鸟,才钻回来神神秘秘地掏出流蠡,轻声呼唤道:“川君!” 川君藕白色的手臂搭着车窗,出现在靠近应龙小屋方向的座位上,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思考什么。 “呐呐,其实只是误会嘛,背叛他的又不是你!”顾殛宇翘着二郎腿,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即算是误会着,他也似乎早就原谅你了嘛。” 如果那个微笑的回忆想的是川君的话,那一定不是用责怪或怨恨的心情在回忆。 说不定,他在想着自己被困于云端的时候,你跟他说的那些关于深山物语,万物皆有灵的故事。 几百年里,是那些故事,救了他的寂寞。 川君不说话,秦临从赶马的位置侧过头,对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川君一直想得太多,常常不说话一个人不知道是真的在思考还是在发呆。他的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难道不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所以还是要像顾殛宇这种没心没肺天然神经再有点健忘症来的比较开心。 下雨了,秦临一甩马鞭,加快了脚程。 刘雨非最后看了一眼消失在雨幕中的那两辆马车,从云端飞落回小屋。落地的瞬间,重新从生翼的巨龙变回了温雅青年的模样。 雨打在他身上,不一会儿就湿了衣裳。 雨拾从身后为他撑起一把伞。 “雨拾,他还是不愿见我呢……”刘雨非静静仰望着雨霏霏的天空,不知道是在对身后的雨拾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有时候,最难得到的原谅,是自己的吧……”。 第63章 雨师(四)在线阅读 第63章 雨师(四) - 第64章 湘妃(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4章 湘妃(一) 暮春时节,云梦泽畔,多少楼台沐烟雨。 天气虽然不至于很冷,但连天的雨绵绵还是让一直呆在马车里的某矜贵少爷颇为不爽。顾大少本来就有多动症,因为下雨只好取消了下车活动时间的埋头赶路,更让他觉得自己从头发一直到脚趾都在对他叫嚣着表达不满。 顾殛宇脸色泛黄,他把头探出窗外,无视窗外的湖光山色,对驾车的秦临有气无力地喊:“我听说我们到了。” “假消息。”秦临的脸色也不见得很好。 “能弄假成真么?”顾殛宇觉得自己的胃就快被颠出来了。 “能弄虚作假。”秦临道。 “那我们就虚假一点吧!”顾大少本来就很大的双眼闪闪发亮。 “……”秦临默默调转了车头。 才走没一会儿,潋滟湖光便进入了眼帘,八百里洞庭美如画,巴陵郡岳阳楼遥遥呼应着洞庭湖中一枚青螺小岛。 顾殛宇收回遥望巴陵郡人来人往昌盛繁荣的沿河渡的目光,哀怨地扫了一眼眼前满是乱草貌似早已废弃的渡口,口吻凄楚得像是刚被抛弃的怨女:“如果你是带我来望梅止渴的,相信它已经起到了望洋兴叹的作用。” 雨已经停了,秦临走到了渡口尽头,闻言白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想跟我走,大可以留下来继续望。” 要跳河?顾殛宇瞥了一眼寒光闪闪的湖水,条件反地猛摇头。 秦临镇定地道:“意思是你要留下来?”他身后的背景里,原本平静的湖面漾起层层涟漪,远远见一艘无比豪华的大船从湖中间缓缓驶了过来。 原来是坐船! 顾殛宇好像突然扭到了脖子般猛停了下来:“不是,”他干巴巴地道,“我只是在模仿一只拨浪鼓。” “……” 顾殛宇一行刚将马车藏好,船就靠了岸,红漆的大船映衬得那渡口愈发寒酸,就像一块烂木板。 “其实本来就是一块烂木板。”炎君在一边接口,“你是跟着秦临来,才看到渡口的。” “那其他人都去不了喽?”顾殛宇好奇。 “不是啊,像我的话直接飞过去就好了。” “……”现diao被狗咬…… 顾殛宇看向川君。 川君笑道:“我可以把湖分开。”然后露出河底走过去。 “那陆子瞻呢?”顾殛宇脱口而出,问完了才想到要看阎冠宇的脸色,好在阎冠宇的脸色并无异样。 呸!我看他脸色干嘛!? “壤一般会架一座桥吧?”川君道,“不过我没有看到过,他每次来这都喜欢一个人。” 顾殛宇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座长达千米横跨岛岸的长桥,微愣一秒,接着狠狠想象陆子瞻哭喊着被恶狗追着撒腿在桥上奔跑的样子。什么叫现*!这才是真正的现*! 不过我们顾大少神经虽然,但脑筋却很灵活——虽然一般都在不需要他灵活的时候灵活着——“他喜欢一个人来这?”顾殛宇灵活的脑筋在这个短句上绕了三圈,接着那个思考的尾音便被强行遏止,掐死在萌芽中。 上了船,顾大少才发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本来坐坐马车嘛,也就是颠一点,忍忍也就过去了,忍不下去了还可以对着秦临一直碎碎念,现在他却是头晕脚软,张嘴就吐得一塌糊涂,连抱怨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顾殛宇趴在船沿的栏杆上有气无力地望着一成不变的洞庭湖水。 “还有多远啊?”他呻吟了一声。 “大概,这么远吧。”炎君在他脑内答话。 “……‘这么远’是多远?”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你让我冷静会儿。”顾殛宇抚额。 “你终于在看到我时会冷静不下来了!” “……”我错了,我不该跟你搭话。 顾殛宇转头想回船舱,突然见船头甲板处闪过一抹熟悉的背影。他原本转身的动作就僵在了原地,因为晕船而半眯着的眼睛徒然睁大。 太过于熟悉,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太久,以至于顾殛宇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的样子。 但甫一见到那背影,顾殛宇的心里就像有什么被释放出来了一般,满脑子清晰浮现出那太过于熟悉的音容笑貌。 一直以来刻意不去想,不回忆不在乎,做梦梦见只假装忘记,拼命压抑想要见面想要马上找到金就可以去看他那蓬莱仙岛般的新居的冲动…… 陆子瞻你这个妖孽! 只是一个背影,顾殛宇的防线就山崩地裂。 顾殛宇尚未在船上找到陆子瞻,或是那个和陆子瞻背影相似的家伙,船就靠岸了。 炎君全程见证顾大少从不想上船到不甘下船的演变史,一直默不作声。 原来壤君是治疗晕船的良药么? 不过,如果陆子瞻这个时候在顾殛宇面前露面就算他输了啊!难道是想剑走偏锋,为了那句最后的附注——“如果给予能自己记起你,赌局就算你赢了”? 阎冠宇危险地眯起眼睛。长灵壤君,这么冒险实在不像你的风格,难道你就如此笃定,长灵泉眼不会忘记你? 那么,就让我们看看,是你厉害,还是加筑在长灵泉眼记忆上的封印厉害吧…… 上了岛,顾殛宇终于得以躺到了床上。 这里像是谁的大型庄园,岛上有山有水,亭台楼阁都被打扫得十分细致,顾殛宇等人就住在岛中心最大的院子里,桌上甚至有新鲜的水果。 顾大少美美地睡了一觉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要问这是什么地方。 “应该算是洞庭君的陆吧,”川君道,“不过是修来给龙女和柳毅的,洞庭府君不怎么喜欢出龙。这里一直空着,很多人就把它当客栈用了。” “客栈?要收钱么?” “不收,洞庭君人好,还有很多人都已经把家安到岛上来了。”秦临道,听起来倒是颇为欣赏洞庭君的大度。 “人善被人欺啊……”顾殛宇感叹。 “事实上,洞庭君应该不在乎这些。八百里丰泽渔米乡,如果有财富排行的话,洞庭君肯定位居前十。”川君解释。 “……披着羊皮的狼啊!”顾殛宇马上改口。 秦临递过一个白眼:“脸上写着羡慕嫉妒恨作批注实在太没有说服力了。” 顾殛宇换了一脸虔诚的表情,用朝圣般的语气唱道:“鱼百姓的地主恶霸啊,欺压贫民的地痞流氓啊……” “……”。 第64章 湘妃(一)在线阅读 第64章 湘妃(一) - 第65章 湘妃(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5章 湘妃(二) 顾殛宇他们所在的岛就是洞庭湖中的君山岛,又称湘山。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岛四面环水,峰峦盘结,沟壑回环,竹木苍翠,风景如画,被“道书”列为天下第十一福地。 岛上有一些渔民茶农,他们对于岛上的亭台建筑都视为平常,对于顾殛宇一行的到来却是颇为惊讶。 “你不是说这里常常有人来借宿么?”在不记得多少次接受到路上行人的注目礼后,顾殛宇终于开口问炎君。 “对啊,不过像你这么大摇大摆的还是很少见的。”人家都是妖啊!即算是凡人能看见的那种也多是神出鬼没的。况且白住人家地盘的家伙,还是老老实实低调一点才不容易被赶出去吧?…… 顾殛宇无语地想,原来你们这群人都是知道人家空置良宅跑来偷占佛庙的么?还说得那么好听…… 晚饭过后,顾殛宇去游岛。 君山岛上最多的要数亭台和水井,几乎每走几步便可以看见一个,顾大少闲着无聊,便开始一个个数岛上的亭子。数到第十八个的时候,顾殛宇突然看到前面的亭子里坐着一个(貌似)与他年纪相仿的彩裙女子,正支着手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斑斓的彩裙在深色竹林的背景下,衬托得那笑靥分外明艳。 顾大少许久没有跟女生搭讪,正犹豫着是称呼对方为“小姐”还是“美女”,就听对方道:“你好慢啊,等得我花儿也谢了!”她指着一地的落花,嘟着嘴,笑得分外诚恳。 顾殛宇想这还真是形象,他终于敲定了称谓,有礼貌地问道:“呃,不知姑娘等在下所为何事?”(花姑娘的干活==) “这里只有湖和井,没有河哎。”女子摊摊手,明明是十分装傻的一句话,却被她说得不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分外真诚。 “你等我干嘛?”顾大少爷装斯文失败,自动切换回了正常模式。 “无聊啊!”女孩笑得可人,似乎这个理由真的天经地义再正当不过。 “……”顾殛宇在脑海里追忆着被抛弃在北阳城的绛荏,陆子瞻你看你们一家都这种货色! “呐,陪我聊聊天嘛!你好无趣啊,你一上岸我就注意到你了,你除了睡就是吃,好不容易出来散个步,只会嗅着亭子走,你原来是属狗的么?”忽略了顾殛宇的无语,女孩自顾自接了下去。 顾大少爷很想说,一直看着我睡和吃的人才无聊吧?考虑到对方是女的,他只能继续有礼道:“不好意思,其实我属龙。” “我知道,我知道,龙神冠宇那条龙嘛!”女孩笑得花枝乱颤,顶着天真可爱的表情说着天雷滚滚的话。 顾大少被惊到了,这家伙知道自己的底细? “你认识?”他在脑海中问炎君,就见炎君在一旁悠悠现了身,却只抱着手臂不说话。 “看来不认识。”顾殛宇只好自己接道。不过,这个世上能见到龙神还完全不当回事的“小孩子”可不多,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彩裙女孩笑着看向炎君,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道:“我是女英。” 君山岛又称湘山。 娥皇和女英就是湘妃。 相传尧舜时代,南方九嶷山有恶龙经常到湘江来戏水玩乐,以致洪水暴涨,祸害百姓。舜帝为解救百姓,南下剿灭恶龙。 舜帝有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是尧帝的两个女儿。她们在家久盼不见舜归,便跋山涉水到湘江寻找丈夫。 当她们终于达到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却是舜帝三石竖立的坟墓。乡亲们告诉娥皇和女英,舜帝帮助百姓斩除了恶龙,人民过上了安乐的生活,可是他却鞠躬尽瘁,流尽了汗水,淌干了心血,受苦受累病死在这里。这三石耸立的高大坟墓,便是舜帝除灭恶龙用的三齿耙在地上变成的。 娥皇和女英得知实情后悲痛万分,一直哭了九天九夜,哭出血泪来,也死在了舜帝的旁边。 她们的眼泪,洒在了九嶷山的竹子上,竹竿上呈现出点点泪斑,便是“湘妃竹”。 这段故事是顾殛宇在鉴宝笔记中读到的,以上叙述是经过顾大少简译版本,原文只是在讲解“湘妃竹雕千字文扇”的时候提了几句,诸如“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南下,除九嶷恶龙,湘妃寻,得息帝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是以为此扇之斑竹”一类。 不过,顾殛宇早就已经领悟:传说再骨感,现实也能很丰满。 面前的女子笑靥如花,鲜艳得像朵蘑菇,她笑弯了眉眼一副有故事要说的表情望着顾殛宇和炎君。顾殛宇等着她来给他劈道雷。 虽然顾殛宇已经在听故事前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有那么瞬间的小小意外。 原以为只是会听到一个传说的不同版本,没想到却远不止如此。君山岛上一共有三个传说,第一个便是舜帝的“三峰石碑”,第二个是“湘妃竹”的故事,第三个,是柳毅传书——君山岛上还有一口柳毅井,相传柳毅正是通过这口井联系了洞庭龙。 于是,这道雷是这样的: 洞庭府君到北方的舜家作客,娥皇、女英见洞庭君剑眉朗目,英俊非常,不觉暗自倾心,待洞庭君走后,仍每日思念,不得自拔。 舜大怒,离家至洞庭,欲与洞庭君一较高下。两人不分日夜,大战三百回合,却难分高下,只是舜打掉了洞庭君三颗门牙。(顾殛宇问炎君:“龙是有三颗门牙的么?”炎君龇牙给他看。“或者是因为龙生九子长相迥异?”“反正我是最好看的那种长法。”) 柳毅前来传书,洞庭府君便要求停战,前往泾水救女,舜怕洞庭君偷溜不许他去,所以去救三公主的便是洞庭君的弟弟钱塘君。钱塘君救回三公主,舜见到美丽的三公主便一见倾心,再见倾诚,三见而不顾二妃,遂于三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二妃知道舜来找洞庭君干架,急急忙忙赶来劝架,一到君山,见三牙地,以为府君被舜所杀,肝肠寸断,痛哭流涕,血泪化为斑竹。 第65章 湘妃(二)在线阅读 第65章 湘妃(二) - 第66章 湘妃(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6章 湘妃(三) 听完雷,顾殛宇神色如常。 “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自称女英的女孩不满地撇嘴。 “嗯,好故事!”顾殛宇从善如流地鼓掌。 “哼!这是事实!”彩裙女孩叉起腰。 “其实我不想打击你,虽然编的很好,但漏洞太大了。”顾殛宇摊手。 “三峰石墓碑,柳毅传书,湘妃竹。所有事实都符合!而且逻辑很清晰!” “所以才说你编得好啊!”顾殛宇笑道,“能把这么多典故串起来还这么有逻辑确实很需要技术!” “所以说了!这就是事实,不是编的!”女孩见顾殛宇不信,似乎有些生气。 顾殛宇叹了口气:“好吧,你看,虽然我知道你自称为女英是为了增加故事的可信度,但如果你是女英的话,会把自己红杏出墙的故事大肆宣扬么?而且你对于所有人都用名称,唯独对龙女用的是敬语‘三公主’,与其要我相信你是女英,不如信你就是龙三公主。” 女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费了半天事编故事,没想到一个临时起意的小掩护却成了致命的败笔。 顾殛宇徐徐接到:“而且,如果洞庭君长了嘴不对称的门牙,娥皇女英到底是有多瞎才能背家弃夫看上他?” “……” 似乎是不服气自己被太快拆穿,“三公主”的故事出现了第二个版本: 洞庭府君到北方的舜家作客,(你别急,这跟前面那个不是一个版本!)洞庭君见舜剑眉朗目,英俊非常,不觉一见倾心,(顾殛宇的眉毛挑了一下,三龙女讲得更起劲了)再见倾诚,三见而不顾柳毅(“关柳毅什么事儿?”顾殛宇忍不住问。)啊,柳毅其实是洞庭君的情人嘛,留在他们的小女儿身边照顾小龙女。(顾殛宇很想问他们是怎么有小女儿的,不过忍住了。) 洞庭君把舜拐回了洞庭湖君山岛,柳毅听说之后十分生气,便故意假传书信说龙女出事,引开洞庭要找那狐狸舜算账。谁想舜见到柳毅后一见倾心,再见倾诚,三见而不顾洞庭,(“我突然觉得一见倾心这个成语被你毁了,祝贺你。”顾殛宇道。)两人携手私奔,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洞庭君回来后,知道事情始末,大怒,但又不忍心杀心爱之二人,遂为舜立墓,表明自己心中舜已死。 二妃找寻舜而来,见墓,悲恸不能自己,泪染斑竹…… “怎么样?”女孩凑过来,扑闪扑闪大眼睛。 “嗯,你不是三公主。”顾殛宇同样闪回去,跟长灵泉眼比“闪闪亮纯洁大眼”?你还嫩了点! “啊!为什么?”女孩又缩回去,双手抱嘟起嘴。 “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爸爸的!” “……” 摆脱了假女英,顾殛宇倒是有兴趣去看看传说中的湘妃墓了,不知道现在娥皇女英二妃,是不是还作为湘君女神,驻守在这岛上。 总之,那两个无厘头的故事是不可信,顾殛宇情愿相信笔记上不到五十字的凄美传说。 远远的,顾殛宇便看到一个淡紫色长裙的女子,单手扶着一支斑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身后,便是娥皇女英二妃墓。 她的动作无比自然,仿佛每天都要好几遍抚着这漫山斑竹,悠悠思念那再也不会回来的某个人。 顾殛宇在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有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问候。打扰人家不太好,不打招呼就走人也不太好,正在踌躇,就听那女子道:“公子有事么?” 顾殛宇走上前,恭恭敬敬道:“打扰了,我只是路过借宿的。向您问声好。”无人居住的房间能保持如此整洁干净,显然是有人每日打扫;新鲜的水果也是有人特意准备,这一切,想必都是出自这位“湘君“的安排。 “嗯,泉灵公子请自便。”女子点头回应,施然转身走向墓,一举一动气质非凡。 “泉灵公子?”顾殛宇头一次听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不由出声反问。 女子停下来回过头,微微笑道:“公子不记得了么?您原来是这样介绍自己的。不过过去了几千年,称呼换了也是很正常的,那么现在该怎么称呼您呢?” “呃,我叫顾殛宇。”顾大少虽说是大少爷,但其实一直走的都是亲民路线,被如此有气质的湘妃殿下又“您”又“称呼”的,反倒弄得他紧张起来。 “那么殛宇公子,先失陪了。”湘妃欠了欠身。 “等等!”顾殛宇出声喊道,女子停下来,有礼貌地等待顾殛宇继续。 顾殛宇其实并没有什么要说的,他猜测这个女子应该是娥皇,叫住她也只是单纯地觉得她一定很寂寞。 等一个,或想一个人,都会很寂寞。 寂寞的时候如果一个人呆着,只会越来越寂寞。这种时候就要随便找个人乱聊,分散注意力——这是顾大少总结出来的经验。 呸呸,什么经验!他才不寂寞! “那么,您有空么?能为我讲讲这君山岛的传说么?”顾殛宇问道。 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妃。 舜治,闻九嶷龙乱,南下平定。经泾阳,偶遇牧羊龙女,义愤填膺为其传书。至洞庭,惊悉乱龙为龙女之父,缠斗九日,终以舜胜,制服恶龙。命其为洞庭府君,镇守一方安宁。 龙诺,舜尽其力,隐居休养,瞒天下以拒乱。 湘妃寻至,误悉帝崩,二妃啼,以血泪染竹,竹尽斑。 顾殛宇在看到娥皇越来越白的脸色后,终于醒悟自己好心干了坏事。明明是人家最为悲伤的记忆,还逼着人家讲给自己听。 都是开始那个假女英搞的,讲悲剧还讲那么欢乐,搅得自己都混乱了!乱问什么! 顾殛宇道了个谢,便落荒而逃。 顾大少本想原路走回去,在转悠了几个时辰后他终于发现——自己迷路了! 顾殛宇很无语地想,就当散步吧,不过步散久了有点无聊,他正想着是不是该把在他身体里睡着了的阎冠宇叫醒,猛地就看到了一个人。 是船上那个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船上那个背影。 第66章 湘妃(三)在线阅读 第66章 湘妃(三) - 第67章 湘妃(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7章 湘妃(四) 那个八分似陆子瞻的身影轻巧的穿行于树木怪石间,顾殛宇咬着下唇追着,直到气喘嘘嘘,再也跑不动了,顾大少只得张开嘴呼喊:“陆子瞻你给我站住!” 喊声刚止,陆子瞻的身影便在前方的横木后消失了。 顾殛宇翻过横木,进入眼帘的是一片花海。 ——让人惊艳的花海。 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但骤然空旷的视野和扑面而来的芬芳都让人能够轻易肯定它的美丽壮观。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假女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里有什么问题么?”顾殛宇东张西望,除了满目的鲜花外,并未发现有其他东西。 “现在是没什么问题了。” “现在?” “不过以前有某个恶趣味的家伙在这里用成百上千的尸体作肥料种花,还说尸体越新鲜,花开得越鲜艳。” 有人说,毒花至香,烈酒至醇。 顾殛宇嗅着扑鼻而来的浓郁香馨突然觉得一阵阵恶心。 成百上千的尸体作肥料种花?……果然是恶趣味。 满目风中摇曳的鲜花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仿佛花朵以下的叶须都笼罩在一片浓郁的黑暗里。 顾殛宇眯起眼睛仔细看,猛然从那浓黑中看出了一双双瞪视的眼睛,眼皮都已腐坏,那成千上百的冤魂就这样瞪大了不甘的双眼,世世被禁锢在这泥土间,用怨气滋养着鲜艳芬芳的花朵。 泥土? 顾殛宇的脑子里突然击过一道闪电,记忆的片段一闪而逝,那个慵懒妖娆的的声音,用他熟悉万分的音色缓缓道:“尸体越新鲜,花开得越鲜艳呢!” 他美丽的容颜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温润如玉的样子,上挑的嘴角勾出万种风情,明亮到诡异的月光下,陆子瞻慵懒妩媚地卧在一块花间的大石上,轻挑的表情无比陌生:“能被如此挑剔的我选中,是很荣幸的。” 接着,顾殛宇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壮的花卷住,水蓝色的在余光中一闪而过——自己应该是被拖入了地底深处。 腐败的腥臭味马上充溢了鼻间,顾大少差点被熏晕过去。 这就是那浓郁香馨掩盖的味道。腐坏,暗,潮湿的,死亡的味道。 他勉强屏住呼吸,缠住自己的仿佛是某种植物的须,把他牢牢包裹其中。顾大少伸着脖子往外看,周围的土层中全是细碎的骨头。 而他的正前方,是一具两三岁小孩的骸骨,但半腐坏的尸体中却不见钻来钻去的蛆虫,植物的须从他的眼眶口鼻中钻出来,死死缠住他稚嫩的身体。 顾殛宇从来不害怕死亡,但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像平常一样淡然视之。死亡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围,从那个小孩失去了眼珠的眼眶和残损却依旧上扬的天真嘴角中泄露出来,仿佛正站在他的鼻尖上舞动着冲他叫嚣。 顾殛宇很快镇定了下来,他要想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是陆子瞻? 那张美得让人想赏他一拳头的脸,挑剔的毛格,无良的毒舌,鲜艳到张扬的花,和水蓝色的叶——是陆子瞻没错。 不过不再是腹黑的壤君,而是彻底黑化了的花妖! 慵懒地贵妃横卧,薄缎舞风,轻衫拂地,墨色长发披散下来,直滑在腰际。至美的容颜,邪魅的神态,灼灼美目夭夭其华,让人挪不开视线。 顾殛宇从来不知道,他家陆大美人原来真的美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陆子瞻你中邪了么? 顾殛宇还没考虑清楚,但本来地底就只有刚刚他被卷进来时带入的一点稀薄的空气,再加上气味不佳和顾大少条件反的憋气,他现在大脑很有混沌的趋势。 陆子瞻这是……要吃了他么?…… 顾殛宇模模糊糊想,陆子瞻大概已经吃了很多人,多数还是小孩子和刚出生的小动物。 这样的陆子瞻妖娆得人神共愤,脸庞或是眉眼,都完美得惊为天人。 他不会成天摆出那张让顾殛宇想动手撕开的温润笑脸,不会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同时却对其他所有人都礼貌得体,不会明明作为好脾气的标榜却一天到晚对着自己冒青筋,也不会表情纯良语气温柔却跟自己说着恐吓的话语。 原来,顾殛宇曾一度以为自己一定很讨厌那个虚伪的陆子瞻。 这样迷死人不偿命的陆大美人才应该是自己所爱! 但是…… 但是在他意识游离的这几十秒,他模糊的脑子里,闪现的却全是那样的陆子瞻。或是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却说着威胁话语的样子,或是冒着青筋却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或是用恶劣的语气掩藏关心的样子…… 那个是…… 自己所熟悉的,在乎自己的,陆子瞻。 顾殛宇就这样晕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背后靠着一棵树。 顾大少刚抬起头,就撞进炎君泛着金色的眸子里。 “你说梦话了。”炎君道。 “哦。” 原来是回溯么?顾殛宇突然有种虚脱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尖叫着要从他体内破而出,却仿佛被谁压制一般,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窒息感还清晰地停留在记忆里,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他微微推开炎君,想呼吸多一点新鲜空气。 “你不想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炎君站起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说了什么?”顾殛宇道。 “骗你的,你什么都没说。”炎君别过头去,看着旁边的花田,满目的花儿静静伫立,像是月光下亭亭玉立的仙子。 “哦。”顾殛宇呆呆回答,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由于太过混乱,反而近似一片空白。他贪婪地做了个深呼吸,甩甩脑袋,打了个寒战:“哎,这里好冷,我们还是回去睡吧!” “嗯。”炎君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往回走。 “你是认得路的吧……?”他记得来的路上,炎君貌似一直在睡觉。 “不然我们坐在这儿等秦临来找人?”炎君挑眉。 “走吧……”。 第67章 湘妃(四)在线阅读 第67章 湘妃(四) - 第68章 湘妃(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8章 湘妃(五) 顾殛宇一脚刚踏进门,就愣住了。 房间里桌边坐着的那个,不就是自己追了大半晚的家伙?! 屋里的人听到声响回过了头,那绝美容颜就闯进了眼眸。 顾殛宇保持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姿势,僵硬了三秒,接着便挥着拳冲了过去:“陆子瞻!你这个混蛋!” 居然装不认识他?!居然企图吃了他?!什么品味挑剔?我看你想被马踢! 没有人上前阻止,就听对方“唔”地一声闷哼,打中了。 顾殛宇保持着击中对方肚子的姿势,又愣在了原地。 意料之外。 以前他可从来没这么轻易打中过那个腹黑男! 怎么回事? 这肚子的触感太过柔软,而且与部对比,实在凹陷太大。等等!部?顾殛宇抬头,便见对方的眼中闪烁着满满的困惑和痛楚。 “……陆子瞻你怎么变成女的了!!!”顾殛宇尖叫。 “哎呦,你这人干嘛啊!”“陆子瞻”还没从腹部的疼痛中缓过来,又条件反地堵住耳朵往后仰,刚好被坐在身后的秦临接住,才幸免于直接摔到地上。 炎君抱着手臂站在一边,似乎也是有些困惑。 川君走过来,压住被一晚上的惊悚故事刺激得有些神经衰弱的顾大少爷,安抚道:“殛宇,你先别激动,这个不是壤,是祭红。” 陶公灌注心血烧成的祭红,本来就是宝贝,在顾殛宇的浇灌下更是茁壮成长,没几个月就成妖化人。看到顾殛宇一行人要抛下她登船,便自己偷偷跟了上来。 祭红本就是粘土所造,跟陆子瞻同属,但能长得这么相像还真是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君山岛一日游结束,顾殛宇一行收获颇丰。 川君买了几斤上好的君山银针,还专门打了一壶龙涎井的水,却只在那介绍,不肯泡茶:“君山银针人称‘金镶玉’。芽头茁壮挺直,大小长短均匀,白毫完整鲜亮,芽头色泽金黄,用沸水冲泡于琉璃杯中,开始芽头全部冲向水面,状如万笔书天;芽柄芽身汲水后徐徐下沉,茶芽幼叶会微张,形同菊花盛开。” “光讲有什么意思,泡一杯来看看嘛!”顾殛宇蹭过去。 “没有琉璃杯嘛,泡了就浪费了。”川君难得如此执着。 顾殛宇得到了一只侍神——跟陆子瞻八分相似的祭红。不过一出岛,祭红就被阎冠宇强制要求继续变回了瓷器,美其名曰:“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同处一车(ju)”。 顾殛宇白他一眼:“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阎冠宇嘟嘴道:“如果让她呆在这,让壤君离开就没有意义了嘛!” 顾大少爷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错把她当陆子瞻而喜欢上的。” “……我怎么觉得你说了还不如不说。” “……我是说,即算她和陆子瞻长得一样,我也不会喜欢她的。” “因为不是陆子瞻就不行是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 “算了,我什么都没说……” 秦临正拿着一片叶子发呆,顾殛宇在他身后探出头:“你认识那个女孩?” 木神吓了一跳,连忙把叶子收进怀里:“算是吧。” 这件事倒是让顾殛宇很好奇,送叶子给林君的女孩就是前一天假扮女英乱编故事的那一个。但一见到秦临,就全然不见了前一天的开朗大方,一副害羞扭捏的小女孩的样子,本来乱编故事都不带打草稿的一张巧嘴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林哥哥,我是小桔……唔……这个,请你务必收下……”说着递上来一片叶子,就跑开了。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顾殛宇全身的八卦细胞骚动起来,干脆从车里爬出来坐到秦临身边。 “第一次见应该是来这找漆臣,她是柳毅井边一颗小桔树。”秦临道,“后来因为都是木属的关系,没事就会聊聊天,不常见面。”也许是因为深知树的悲哀,秦临会没事就和她讲讲各种故事见闻,关于长灵泉眼,关于身边的各种人各种事,等到没有什么可以讲了,两个人就开始编故事。 秦临不说顾殛宇都能听出来,树不能走动,常年呆在同一个地方其实是很孤独的,这家伙是感同身受,把人家小女孩当成了妹妹般照顾。但那个小桔对秦临的感觉,就绝对不这么单纯了。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小桔会这么了解顾殛宇的事,知道龙神冠宇却完全不害怕,而且还如此擅长编故事。 但是小桔树?…… 顾殛宇回忆了一下柳毅井边有没有什么树,突然讶然回头对秦临道:“你说的小桔树,不会就是柳毅井边那个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的古树吧?” 秦临笑道:“对了,现在已经不是小桔树了。” 对你个大头鬼!你们这群没有自觉的人,不要动不动就让我察觉我其实是跟一群千年老妖生活在一起好不好!!要知道我现在的记忆里,我只是个十七八岁的普通少年,偶尔逃逃学,被小动物追赶一下那叫有情趣!天天被千年怪物缠着,就叫有情况了!而且是很不妙的那种情况! 马车继续西行,至于百年后桔树遭伐,柳毅井边多出一株椤木石楠的故事,就要再另说了。 生长于柳毅井东山坡的那株替代了桔树的椤木石楠,本无奇处。 但不知何时借助谁的力量,将棉藤、苦瓜芦、威灵仙之类的种子撒落到树的蔸部洞眼里,春风雨露,三种藤绕干缠枝直达树梢。在树的肩部,一个树洞里又长出一株挺拔的女贞。暮春时节,一树五叶四花,蔚为壮观。 借了谁的力量?不说你也猜到了吧…… 浩淼洞庭湖,玲珑君山岛。 一个淡紫色长裙的女子临湖站在岛上,清秀的眉眼间笼着淡淡的寂寞,温婉凄切,仿佛望尽千帆不见归郎的伊人。她的轻薄的裙衫被湖风吹起,与及腰的长发在空中纠纠缠缠。 却是说不出的气质非凡。 有人从身后为她披上件披风,声音里充满着不解和心疼:“公主,您就这么让柳公子走了?” 龙三公主回头笑笑:“他若是不想现身,定是有他自己道理。我若是与泉灵公子点破了他的藏身封印,他定会气我的。” 那个顾殛宇在岛上遇见的紫衣女子,不是娥皇,而正是洞庭龙王的三公主。川君早说过,这个岛是洞庭君为三公主和柳毅建的陆,岛的主人,当然就是龙三公主殿下,为他们一行人准备房间和水果的也只会是这位岛主。 丫鬟扶着公主回房,边走边暗自在心里骂那个负心汉。我们家公主这么好,你也舍得抛下走人?!狼心狗肺,有眼不识荆山玉!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很显然,她的诅咒一定会成真。 因为金神啊,他就想一辈子守着长灵泉呢……。 第68章 湘妃(五)在线阅读 第68章 湘妃(五) - 第69章 双生(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9章 双生(一)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微雨刚歇,顾殛宇被从窗口投入的午后暖阳晒得昏昏欲睡。睁开眼是阎冠宇,闭上眼是陆子瞻。顾大少爷很郁闷!自己怎么就被这两家伙缠上了!? 他挺尸了一阵,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有几个时辰,终于决定爬出去陪陪一路上任劳任怨的“车夫”木神。 青衫林君在哼着曲调。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声音清澈空灵,仿佛直达云霄。 顾殛宇跟秦临混得太熟,常常忘了木神的华美风雅。况且在他眼里,林君跟车夫可以略地划等号,虽然秦临常常独自酌酒哼歌,坐在马车顶对月吟品,很有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潇洒飘逸感。 但对于顾殛宇这种没有情调不富文采的人来说,除非他真的乘风飞去了,否则他就算吟出整本《离骚》顾大少也不会有半点感觉。 等等……《离骚》? 顾殛宇突然回想起关于秦临的种种:一派风雅,浪漫主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突然有一种诡异的预感,在经历了川君就是雨师赤松子,炎君是女魃,外加各种改版传说后,他突然觉得这一预感十分有成真的可能。 于是等秦临回过头,就看到顾殛宇正以一脸凝重的表情看着自己。 “怎么了?”秦临问道。 “唔……其实有些事别太放在心上,过去了就算了……”顾大少爷尽量让语气显得意味深长。 “???”秦临莫名奇妙。 “我们现在到哪了?”顾殛宇问道。 秦临抬头看了一眼满目若隐若现的群山,悠悠道:“你们家川君的地盘。” 相传赤松子在战乱结束后,隐匿于了武陵源天门山。汉高祖刘邦平定天下后,张良效法当年越国范蠡,隐匿江湖,便循着赤松子的足迹,上了天门山。以后,又辗转登上了青岩山,见这里遍地奇花异草,苍松翠柏蔽日遮天,溪绕云谷洞府瑶池,以之为“人间仙境”,便在此定居下来,后世更山名为“张家界”。 顾殛宇咋舌,又是赤松子,又是范蠡的,这个故事只能说明,张良暗恋他们家川君!对于这种登徒浪子(喂喂,人家还什么都没做呢!)一定要严厉打击坚决抵制! 顾殛宇打定主意,便转头爬回车厢,准备先给川君上堂自我防卫意识提高课…… 群山环绕,武陵山湘西神界,在他们头顶愈发隐入云雾缭绕的白云深处。 顾殛宇他们遇到季抒娄的时候,后者正沿着弯曲小路从山上下来。 他的身后,是树林茂密满目苍翠的白云深处,季抒娄的锦锈浅金绸衫在这样的背景下便显得分外诡异突兀。 季抒娄熟门熟路地从小道跳上大路,弹了弹衣摆的灰尘,目光扫过顾殛宇一行的两辆车,秦临没有减速,他们便这样擦肩而过。 唯一有的交流,就是顾殛宇与对方不到一秒的短暂对视。 这不会又是个妖吧?…… 顾大少的脑海里天马行空,这种跑了一天还见不到半个人的深山老林,能看到樵夫的机会都不多,更不用说如此衣装光鲜的贵公子了! 顾殛宇现在对妖和对人的感觉没有特别大的差异,多天的深山之行让他看到一切有意识的活物都觉得那么的亲切。所以顾大少只是很自然地,把脑袋伸出窗外,对着那个已经快要消失的小黑点喊了一声:“再见啊!哥们!” 季抒娄甚至没有听清他在喊什么。 然后就真的“再见”了。 “你们在我家干什么?” 顾殛宇听到声音走出屋子,便看到刚刚那个一面之缘的锦衣公子——就是那个被他猜测为妖的那一只。 “啊,是你啊,锦衣小妖!”顾殛宇自来熟地打招呼。 “……” 长灵泉一行人是看到屋子,以为有人家,所以停车来看看能否借宿的。 屋子的风格近似湘西吊脚楼,飞檐斗拱,看似竹制的外墙,却是在两排竹间填满了泥土,使得屋内不像纯粹的竹屋那样透风,更适宜居住。整栋屋子并不是建筑在土地上,而是临着金鞭溪岸,靠溪水的一边用竹子和石头撑着,细脚伶仃的立在金鞭溪里,远看去,青山秀水间一栋独立,恍若仙人居所。 这间屋子乍看之下简单朴素,实则却是花了大力气细致修建,比起陆子瞻在北阳城的那间竹屋,质量要好上很多。 不过北阳的冬天不算冷,倒是夏天比较湿热,竹屋虽然不够暖和却也实用。这里在大山深处,不用说冬夏,只怕一天早晚温差都很大,屋子建结实一点当然无可厚非。 不过结实归结实,特意装得这么简朴就有点白费力气了,反正也没人看得到啊……这个家伙到底是来生活的还是来度假的? 顾殛宇看着眼前这贵公子气质的白面小生,突然想起来张家界的传说。 这个,不会就是暗恋他们家川君的张良吧!…… “喂!小妖,你叫什么?” “……” 季抒娄看着眼前由满面春光突然变成杀人眼光的陌生人觉得很无语。 “小妖,你还没有进化到会说话么?”顾殛宇眯起眼睛。虽然这问句听起来略显跋扈,实际上顾大少却是问得非常诚恳——他确实就是这么以为的。 “……我不是小妖。”季抒娄终于回答,再不回答这个人不知道又会得出什么奇怪的结论,“我叫季抒娄。” “你是张良投胎来的么?”顾殛宇上前一步。 “……我不知道我投胎之前是谁。”看来就算回答了,他还是能得出奇怪的结论…… “啊,这样啊!”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即立马恢复了一脸春光灿烂,突然握住季抒娄的手,热情洋溢地道,“你好,可爱的小妖!我们能在你这借宿一晚么?” “……”季抒娄心想这个家伙是戏班表演变脸的么? “所以你真的不是妖?”顾殛宇老神在在,喝着上好的茅岩莓茶,翘着二郎腿,完全把季抒娄的小屋当自己家。 “如果我是妖,我会选择住山洞而不是住小屋。”季抒娄坐在顾殛宇对面,两个人在某方面的气质很是相似。 嗯,季抒娄的贵公子气质和顾殛宇无师自通的暴发户气质。 好吧,不管怎么样,顾殛宇也是顾大少爷,只不过跟季家相比,小小北阳城顾家大少爷也就只能算贫下中农了。 季抒娄并没有形容自己家世怎样,但是他说自己是逃婚来的,背着行囊游历到此处,刚准备定居下来,便有人自动自发给他建好了房子,每月还按时送食物用具上山。 而那个与他指腹为婚的新娘,便是全国首富沈家的大小姐,沈沁蓉。沈家百年积淀,早在元末明初就已经富可敌国,能与这样的家族世交联姻,季家的昌繁毋庸多言。 作为一个赤裸裸的富二代,不在家里作威作福,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干嘛?难道是为了勾引狐狸么? 顾殛宇不禁为山中不谙世事的小狐狸们捏一把汗,大家小心啊!十个男人九个花,不如在家种地瓜……。 第69章 双生(一)在线阅读 第69章 双生(一) - 第70章 双生(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0章 双生(二) 顾大少一向嫉恶如仇,对这种“为富不仁”的家伙都没有好脸色(其实是嫉富如仇吧!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为富不仁了?),季抒娄本搞不清他们是什么人,顾大少爷便乘机在这随发挥。 “其实,我是这山里的山神,这几个是我的侍从,如果你能好好招待我们一晚,我便保佑你不受山妖怪的骚扰,否则……嘿嘿咳咳咳……”顾殛宇狞笑了几声,突然被茶水呛到,笑声呛死在喉咙里。 秦临翻着白眼看他,川君一如既往温柔地笑,只有小虫十分配合地叉着腰,挺着小肚子,站在顾殛宇身边。 “如果是山神,为何需要在小宅借宿呢?”季抒娄半信半疑。除了这个眼睛闪亮的少年和他身边的小侍从,其他两位公子倒是真的一个飘逸潇洒一个宝相庄严,都有一种飘然世外的仙家气息。 “天机不可泄露也。”顾殛宇摇头晃脑,就差没捋捋花白的胡子了。 “……其实几位若要借宿,但住无妨,无需用这种奇怪的理由的。”抒娄说得很认真。 居然不信?我堂堂顾大少,坑蒙拐骗(咳!)哪项不是名冠北阳城?居然斗不过你这山野小子(咳咳!)?! 顾大少摇头晃脑的动作顿住,窝火地看向秦临。木神别过头去,看样子是不打算陪他演这一出,川君摊摊手,笑得分外纯真可爱。 顾殛宇只好出绝招——他闭上嘴,对上季抒娄认真的眼神,脑海里却开始用最大的嗓门叫醒睡得正香的炎君:“阎冠宇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唔……”炎君哼了一声。 “快点现身。”顾殛宇在脑内道。炎君这个家伙,平时不要他出来的时候就赖着不走,现在要他现身了,反而躲着不出来。 “哎,小殛宇你想我了?”龙神的声音懒洋洋的,却是只在顾殛宇脑海中响起,没有显出身形。 顾殛宇和季抒娄大眼瞪小眼,有点坚持不住。 “你快出来!”他在脑海中急道。 季抒娄看顾殛宇只是瞪着自己不说话,一脸疑问道:“公子生气了?那你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没关系的。” “……”顾殛宇咬牙切齿。 炎君一瞬间就搞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奸笑着对顾殛宇道:“好啊,你承认你想我。” 顾殛宇简直服了阎冠宇这厚脸皮,没好气道:“我想你了,你快现身。” “你想见我?” “嗯。” “非常非常想?” “嗯嗯。” “你喜欢我的吧?” “……好好,我喜欢你。”反正我喜欢的人多的是。 “没关系,即使是为了要我帮忙而应付我的,我也很开心。”炎君淡淡道。 “……”完了,忘了炎君可以全部听到自己想的话。 “那我现身,你要亲我一下。” “嗯……嗯?” “好,你答应了。”话尾勾出的笑意,充分暴露了炎君奸计得逞的好心情。 于是在顾殛宇来得及反驳之前,季抒娄只感到暖风拂面,一个散发着凌厉霸气,剑眉星目,衣袂飞舞的俊朗青年,如若仙人般从半空缓缓降下,帅气的面容让人挪不开目光,但那张扬的气势却又让人不敢逼视。 他说:“主人,龙神冠宇,回应您的召唤。” 季抒娄其实并没有“看到”龙神。 不过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拂面的热风和徒然上升的室内温度。并不是一般的炎热,而是残留在皮肤上炙烤的感觉。眼前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却让他觉得仿佛有人正站在面前,用凌厉的眼神冷冷看他,过于霸道的气场压迫得他呼吸困难。 季抒娄在刚开始“感觉到”炎君现身的时候的确大吃了一惊。 不过仅仅是刚开始。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贵公子,对于“山神借宿”也能很快接受,并且以礼相待,态度不卑不亢,招待周到得体,让原本想挑刺的顾大公子都找不出茬来制造事端。 以上种种,导致顾殛宇觉得自己很亏。 刚刚还觉得自己扳回一局,就发现原来人家本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山神,况且还不知道阎冠宇那家伙什么时候来要自己实现交换条件。 顾殛宇觉得这就是颗定时炸弹! 照炎君的格,说不定会找个人山人海的热闹集市,要求自己当众亲他一下。 “哎,我还没想到能这样玩呢!谢谢你的提醒!”阎冠宇的声音在脑海里悠悠地冒出来。 顾殛宇恨不得当场咬断自己的舌头。 平安借宿一晚,顾殛宇等人潇洒离去。 走的时候顾大少早已经忘了前一天的不愉快(其实本没有不愉快吧?),十分欢乐地跟季抒娄挥手告别:“小娄再见啦,不要太想我哦!” “……”季抒娄向着两辆马车挥挥手,看那个逐渐变小的脑袋钻回车里,一行人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山路的拐弯处。虽然他仍旧不大习惯顾殛宇那三分钟一变的诡异态度,但这个家伙并不惹人讨厌,相反,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亲切,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曾经自己,也会这样无忧无虑地向所有人无偿赠送着满满的笑脸。 是什么时候失去的? 失去了才知道,只有这样的笑脸,才是无论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 我们中,到底谁才是“富家公子”呢?…… 顾大少爷吵着要看风景,川君便推荐了宝峰湖。 四面青山,一泓碧水。 奇峰飞瀑一线天,高峡平湖俯仰间。顾殛宇只有一个感慨:“川君你真会选地方!”这样的美景,要是他也愿意常驻不走,顺便占山为王,收收买路财,简直快意似神仙! “川君不会收买路财。”阎冠宇提醒他。 “……我帮他收。” “鱼百姓的地主恶霸啊,欺压贫民的地痞流氓啊……” “嗯,这首歌很耳熟……” “喜欢么?我特意送给你的。”阎冠宇笑得无比真诚。 “……” 宝峰湖畔有一个小村寨,大概十余家人,但邻里间气氛和睦,亲如一家。山人淳朴,村人热情好客,顾殛宇一行很快就找到了落脚点。 他们借宿的人家,只有一个女孩单独居住。女孩叫红奚,一看就是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因为屋子是父母留下来的,本来是按照一家四口建筑,所以有两间空房可以借给顾殛宇他们。 天色尚早,顾殛宇又一次成功把游玩发展成了乱跑。 穿过宝峰飞瀑上的吊桥,顾殛宇在山间的石阶上驻足赏景,刚一愣神,就见一个紫衣小女孩从身边飞快跑过,顾殛宇反地用眼睛追着那抹小小身影。 小女孩跑了几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张熟悉的脸便映入顾殛宇的眼,顾殛宇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这张脸,愣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这简直就是红奚的缩小版嘛!此时,这个“缩小版红奚”正用冷冷的音调回头道:“你好慢!” 这难道,是红奚的妹妹?顾殛宇诧异。 但是他记得,他们进屋的正堂,端端正正摆着的就是红奚父母和妹妹紫吴的灵位啊! “紫吴,你慢点,小心别摔了。”温柔的声音传入耳朵,顾殛宇回头看,便见另一个跟小女孩一模一样不过身着红衣的“缩小版红奚”,正背着一个偌大的竹筐往上爬。她微微喘着气,望向妹妹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顾殛宇马上就明白了——又是回溯。 第70章 双生(二)在线阅读 第70章 双生(二) - 第71章 双生(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1章 双生(三) “你才别摔了,又害我跟着一起痛。”紫吴冷声道,转回头继续爬阶梯,不过虽然嘴上不饶人,脚步却放慢了速度,似乎是在等着姐姐跟上来。 红奚有些别扭地笑笑,拉了拉背上明显分量不轻的竹筐,继续认真往上爬起来。 顾殛宇一直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树林石阶的拐角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看到这样的画面,但是……这样一模一样的两小只,真的—— 好可爱啊~! “大男人家,不要用波浪号语气这么恶心……”阎冠宇在一边道。 话说,也不知道是谁总是喜欢蹭过来恶心别人。 “反正不是我。”阎冠宇无比流畅地耍无赖。 不过,很快顾殛宇就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在山路上看到红奚紫吴的回溯了,因为等他走完了漫长的阶梯,便在这神界深山中,看到了——紫吴之墓。 墓前有两束紫色的鲜花,花瓣微微干枯,似乎是前一天有人放在这里的。 显然回溯还没有结束,顾殛宇可以看到,那个前不久才见到的,穿着锦锈浅金绸衫的贵公子,拂去额上因爬山路而沁出的细密汗珠,轻轻放下一束鲜花,站在墓前陷入沉思。 然后似乎是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轻轻皱眉,闭上眼睛。 季抒娄转过身,便看到了同样拿着花束上山来祭拜妹妹的红奚。 两个人礼貌的笑笑。笑容中恍惚有太多交错的往事。 季抒娄停下要走的脚步,站在一边等待和红奚一起下山。红奚一样一样拿出篮子中的水果和食点,然后蹲在墓前,轻轻诉说着最近发生的事。她说得很认真,会时不时浅笑着问对方的看法,继而又自顾自继续讲下去。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哪怕紫吴不答话不看她,她也知道她是在听的。 因为,她们是双生的姐妹,她知道她在想什么。 季抒娄毫无怨言地静等了许久,红奚终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膝盖,与季抒娄对望一眼,一同往山下走去。 “你还是这么宠她呢!”季抒娄叹道。嘴角擒着淡淡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我是姐姐啊。”红奚静静地答。 两人在安静地林中一级一级踩着青石板的阶梯,默契无声地享受着能够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红奚又笑道:“因为我很笨,老是受伤,连累小紫跟我一起痛。小紫一直能够感受到我受到的痛,但是我却感受不到她的,常常会让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季抒娄停下来,双手扶住红奚的肩膀,一字一句对她道:“这不是你的错。”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红奚总是淡淡笑着回答“我知道”,却从未听进过。 “山间湿寒,你的伤口还会疼么?”红奚问道。 “……”季抒娄愣了一下,接着猛摇头。他很想把这个女孩拥进怀里,红奚却挣脱了他的手,继续往山下走去。 郁紫吴,你看到了么?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你现在满足了么? 双生之花,同联心。此支惟竭,彼支同泣。 回溯到这里就结束了,顾殛宇看得一头雾水。 怎么还牵扯到季抒娄了?看来季家那个小公子真的是留在这山里勾引人的啊!只不过修炼得不到家,勾引不到狐狸,就缠上了美丽的姐妹花?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啊! “原来你是女生么?你隐藏得真好!”阎冠宇在一边故作惊讶。 “……” “不过我不太相信也,你让我检查一下?”龙神一脸认真。 “……你离我远点!你一靠近我就浑身不舒服!”顾殛宇伸手努力推开他。 “好可爱,这么在意人家!” 人,家…… 龙神你这个没脸没皮的! 阎冠宇抛过来一个媚眼,顾殛宇中电而死,慌窜下山…… 为了不跟阎冠宇那个耍流氓独处,顾殛宇去泛舟之前特意带上了川君。 船在宝峰湖平静的水面上随波荡漾,四周千山耸翠,水中倒影慢移,川君与山水构成一幅静谧隽永的画卷。 “你再这样看着我,冠宇要发火了哦。”川君温柔地笑,半透明的手掩上嘴角。 “……”顾殛宇回过头,就看到阎冠宇醋意满满的一双怒目。 “我以为,是我们两个来约会的。”炎君撇撇嘴,“如果我们约会的内容是欣赏川君,那我先下个定身法让他表现得更像风景一点吧?” 顾殛宇挪到川君前面挡住他:“阎冠宇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我知道你宝贝川君,不会动他的啦!”阎冠宇摆摆手,“话说,你没觉得这里有点不大对劲么?” 人面桃花水映红,溪鸣瀑鼓春几重。 明明已经是夏天,却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初春。水色微寒,春风拂面,顾殛宇不禁打了个轻微的寒颤。 “水没有问题。”川君把手伸进湖里试了试,镇定道,“依然是夏天的温度。” “是么?……”炎君把顾殛宇拉回身边,“那就是回溯了。” 顾殛宇脑海中的回溯,除了他自己和龙神夺主的炎君外,似乎以长灵泉眼为源头的五行君都可以看得到。 顾殛宇很快看到,身边多出了一条船,船上坐着季抒娄和一个红衣女孩。 女孩有着跟红奚一模一样的容颜,但那冷清的表情让顾殛宇不能确定这是红奚还是紫吴。 “红奚你今天怎么了?”季抒娄问,“怎么都不说话?” 女孩看起来不太高兴,她继续沉默了几分钟,在季抒娄忍不住要再问点别的之前,终于开口:“你从来没有分清过么?” “分清什么?”季抒娄的眼中有困惑。 “我和姐姐。” “你还有姐姐?我记得你跟我说你只有一个孪生妹妹。” 女孩叹了口气:“你果然一直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是紫吴。”女孩顿了一顿,“郁红奚的妹妹郁紫吴。” 季抒娄惊了,差点一下从船上站起来,船剧烈的摇晃了一下,他只好重新坐好,稳定船身。 “你是紫吴?那上次跟我出来的也是你?”季抒娄对自己的判断能力产生了严重怀疑,到底自己一直在交往的是双胞胎的姐姐还是妹妹? 虽然红奚紫吴长得一模一样,但红奚温柔善良,有点天然呆,是那种会让人一看到就想要保护的女孩,而紫吴却是沉默寡言,没有什么表情。 季抒娄曾以为自己肯定能轻易区分。 女孩突然展开了笑脸,明艳可爱,她甚至调皮地眨眨眼,语气温柔道:“你猜呢?” 季抒娄傻了眼,这分明就是他爱的红奚。眼前的人到底是红奚还是紫吴?或者说,他爱的那个到底是红奚还是紫吴? 在这初春美若仙境的宝峰湖,飞瀑的水汽氤氲了拂面的风,季抒娄突然有全身寒战的冲动。 第71章 双生(三)在线阅读 第71章 双生(三) - 第72章 双生(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2章 双生(四) 女孩突然又收起了笑脸,伸出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叹道:“你怎么跟姐姐一样呆啊!” “紫吴……”季抒娄很无力。 “上次的是姐姐。”紫吴叹口气,“只有百龙天梯那次是我,因为姐姐发烧了,要我替她来跟你说一声,结果我一来你就拉着我跑了,本来不及解释。” “百龙天梯?你掉下来那次?”季抒娄记忆犹新。 紫吴涨红了脸:“因为头疼的厉害,才会掉下来!” 季抒娄想起来,紫吴能感受到红奚的痛,红奚卧床不起,紫吴肯定也好不到哪去,自己居然就这样拉着人家去爬最危险的百龙天梯!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不过,紫吴为什么当时不解释呢? 退一步说,就算那次是没机会解释,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紫吴看着季抒娄困惑的眼神,缓缓道:“现在你分清了?那么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我要你离开红奚,跟我在一起!” 季抒娄有一瞬间的震惊,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长长叹了口气:“紫吴,我喜欢的是你姐姐……” “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是我姐姐?你甚至连我们两是谁在跟你约会都分不清楚!”紫吴抢道。 季抒娄看着她的眼睛,说得很慢:“从她救我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她了。” 季抒娄逃婚逃得很离谱,一直从苏州逃到了湘西,因为不论到哪,季家分号的人总会找到自己。最后他只能跑进武陵源深山里,当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要这么饿死在湘西神山里。他想,既然是神山,怎么没有看到仙女呢…… 然后就看到一个红色衣裙的女孩,挎着篮子走近他,轻飘的衣摆被山风吹起,真的好似仙女一般。 啊,看到仙女了,可以瞑目了! 季抒娄这么想着,就彻底晕了过去。 “救你的那个是我。”紫吴平静下来,淡淡说道。 你都没有问,就妄自定论了那个救你的是红奚吧?因为红奚温柔善良又爱笑,比成天冷着脸的我要好太多。 但是你知道红奚为什么可以无忧无虑么?她是建筑在我的痛苦之上! 紫吴没有说出心里想着的话,她静静等待着季抒娄的回答。 半晌,季抒娄道:“紫吴,红奚很宠你。” 他说:“哪怕红奚知道,你一直都在故意抢她的东西,她也觉得都可以让给你。” 紫吴看着他,季抒娄继续道:“但是,我不赞同她的做法。也不会,允许她把我让给你。” 季抒娄铿锵有力的话尾音还未消散,山水便恢复了正常。顾殛宇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被阎冠宇抱在怀里。 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前一挣扎。 “噗通”一声。 “哎呀,一只青蛙跳下水,两只眼睛四条腿……”炎君好整以暇地靠在船边看他。 顾殛宇在水里又叫又扑,喝了好几口水:“阎冠……宇!……咕噜……你这个……” 还没说完,顾殛宇突然就发现自己“坐”在了水面上。 川君在船头对他微微笑。 这次顾殛宇真觉得他全身都在散发着圣光! “川君!我最喜欢你了!”顾殛宇恨不得立马扑上去。 “回去了!”阎冠宇黑着脸一甩头,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向岸边缓缓驶去。 回到岸上之后,顾殛宇一直都在想关于红奚紫吴的事。 这双生的两姐妹跟季抒娄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又会导致紫吴的离世呢? 阎冠宇看顾殛宇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撇嘴道:“那么想知道,下山去问季抒娄不就好了,反正也不远!” 于是季抒娄就这样与顾殛宇“三见”了。 彼时季大公子正在画画。 “嗯,画得不错,这是红奚还是紫吴?”顾殛宇托着下巴。 “红奚。”季抒娄抬头看他们一眼,对这一行神人的去而复返并未表示很大的惊讶。但是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道:“咦?!你怎么知道红奚和紫吴?” “我是山神啊!说了你还不信。”顾殛宇趾高气扬。 “好了我信了,山神应该不用问我,就什么都知道吧。”季抒娄继续下笔,完全无视顾殛宇的存在。 顾大少咬牙切齿。 阎冠宇在他脑海内道:“你总这么气得喷灵力当然什么都感觉不到,放轻松一点,这里的故事一定有很多。” 顾殛宇觉得有道理,便找了把凳子,干脆坐下来看季抒娄画画。 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也会这样坐着,那个腹黑毒舌的陆大夫,总是穿一袭白衣,在他的竹屋内挥毫作画,画毕,衣无点墨。 陆子瞻画画要挑时间,多半是一个悠闲温暖的午后,他会静静立于书桌旁,左手抬起袖子,右手持着那宣州莲蓬斗笔在桌角的肇庆端砚边上优雅地捋笔锋,边捋边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坐在边上的顾大少爷。 陆子瞻捋得很慢,顾殛宇就靠在茶几边的雕花扶手凳上走神,几上的香炉中升腾出袅袅熏熏的烟气,经常是不小心透过这熏烟对上了他的视线,顾大少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瞬间想起了很多事。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等他回过神来,脑海中便又空空如也。子瞻早已收回了视线开笔作画,笔锋如行云流水,而他笔下,总是一些自己熟悉却又陌生的山水人物。 现在想来,他似乎画过百里湖湘一枚青岛,原来是洞庭君山的景色。 顾殛宇的脑海里闪过君山岛夜里见到的回溯,慵懒的贵妃横卧,薄缎舞风轻衫拂地,墨色长发直披腰际。 陆子瞻的邪魅的容颜,灼灼美目夭夭其华,让人挪不开视线。 你要一个人去君山岛,是不愿暴露自己的黑暗面吧? 那个君山岛上不在乎自己的陆大美人…… 为什么这么让人生气? “咳咳。”阎冠宇干咳两声,把顾大少神游天外的魂儿给抓了回来。 想必自己走神的内容炎君都看了个七七八八。 顾殛宇整顿心情,把脑子里关于子瞻大人或是陆大美人的各种图片文字通通团成一团抛出了脑外,静下心来认真感受散逸在这间小屋里的,季抒娄的记忆。 第72章 双生(四)在线阅读 第72章 双生(四) - 第73章 双生(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3章 双生(五) 返景入深林,曲径通幽处。斑斑驳驳的影子点缀了山间的小路。 季抒娄拉着红奚在路上走,速度近似小跑。 红奚喘着气小声道:“抒娄你慢点。” “就要到了!”季抒娄扶着红奚从小道爬上大路,然后沿着大路走了一小会儿,便又下到小路穿过茂密树丛。 红奚正要发问,就听季抒娄道:“到了!” 眼前出现的,是季抒娄在金鞭溪畔的小屋。 “我建了一所房子。”季抒娄小心观察着红奚的表情。 “?” “为我们。” 红奚用双手捂住嘴。 这实在是太大的一个惊喜。 天知道季抒娄建这所屋子花了多大功夫。准确来说,花功夫的不是建屋子,而是说服父亲允许自己不娶沈沁蓉。 其实最后还是没能说服,父亲对他很是失望,但母亲倒是不忍心就这么放着儿子不管,母亲写信来,说季老爷正在气头上,要季抒娄在外面反省反省,等父亲气消了再回去。 这所房子是母亲派人偷偷建的。虽然按季抒娄的想法是要彻底摆脱家里,与红奚在这神山中男耕女织过着桃花源般的日子,但总不好叫老人家不放心,于是就欣然接受了。 这是季抒娄计划了很久的表白。 “但是,我这么笨手笨脚,又没有紫吴聪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红奚这样回答。 季抒娄只能抱住她,把她的脑袋压到自己肩膀上,好让她看不到自己通红的脸:“哎,你这是逼着我连着两次告白嘛!”他顿了一下,轻声道:“红奚,我喜欢你。” 本来嘛,喜欢这种东西,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季抒娄觉得自己走在的溪畔石级上,右边是百米余高的陡峭山壁,脚边就是清澈见底的山溪。 他停住脚步,正奇怪这是哪里,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从身后握住了。 回头,就发现那是红奚。 不是紫吴,是红奚。 虽然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就是可以这样确定着。 红奚拉着他,声音里带着呜咽:“抒娄,我这么笨手笨脚,又没有紫吴聪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季抒娄抱住红奚颤抖单薄的肩膀,轻轻在她耳畔重复:“红奚,我喜欢你。” “真的?”红奚颤抖的声音让他心疼。 “真的。” “那么……如果为了我……你愿意去死么?”怀里,红奚的声音突然变得狠凶恶,黑色的斑点从她的皮肤中渗出来,逐渐扩散连结成大片,仿佛在一寸寸坏死。 季抒娄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背撞到山崖的峭壁,红奚就在他眼前往后倒,直直摔进了碧色的山溪里。清澈溪水一瞬间变得浓稠而深不见底,红奚仿佛一具逐渐腐坏的尸体,幽幽沉进青绿色的溪水里。 她幽深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只是静静凝视着他,仿佛控诉着对他的失望。 季抒娄连忙扑上去拉她…… 季抒娄被一下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缓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早已一背冷汗。 我在想什么啊!季抒娄在心里对自己道。 那是红奚,不是紫吴!红奚不会害我的!…… 神山厚重的黑夜里,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对他痴痴的笑: 呵呵…… 你确定么?红奚不会害你? 宝峰湖区一线天绝景,幽长峡谷曲奥无穷。 蜿蜒溪水清幽无比,溪畔石级盘旋而上。 身侧是陡峭的山壁,脚边就是叮咚作响的山溪——然而让季抒娄愣住的并不是美景,而是这场景,跟昨夜的梦中一模一样。 季抒娄不由停下了脚步,马上感觉身后的红奚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红奚似乎感觉到了季抒娄的不对劲。 “你是红奚么?”季抒娄并没有像梦中一样马上转身。 “我是红奚,你说喜欢的红奚。”身后的人用额头抵住他的后背,“还是说,你现在后悔了?要选紫吴了?” 季抒娄口一紧,他想起来昨晚的梦中红奚独自沉入水底的画面,不由猛地转过身抱住红奚颤抖单薄的肩膀:“红奚,我喜欢你。” “真的?”红奚颤抖的声音让他心疼。 “真的。”季抒娄想不出别的回答。 “那么……”红奚抬起头,原本单纯可爱的脸上赫然挂着森然冷的诡异微笑,就好像她的身体突然被妖物入侵,正冲着季抒娄,嘶嘶吐着信子。 季抒娄的脑海里闪过梦中满身腐坏的红奚,有一瞬间想条件反地松手,但理智终究战胜了恐惧,只是愣了一秒,季抒娄便紧紧抱住了女孩。 这是红奚。红奚她在不安…… 季抒娄这样告诉自己。 红奚没有挣扎,任他抱住,然后便接着问道:“如果为了我,你愿意去死么?”她的声音略微低哑,语气里带着笑意,让人无端感觉寒狠毒。季抒娄紧紧抱住她,却仍旧觉得怀里的人冷得像冰一般,仿佛她的全身,正笼罩在一层厚重的寒气里,无法真正靠近。 季抒娄稍稍拉开怀里的红奚,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他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红奚,他的红奚。不管怎么样,他不要再看到她孤独沉入水底的画面! 他轻轻吻上了红奚冰冷的嘴唇:“我愿意。” 怀里的红奚仿佛获得了某句重生的咒语,冷诡异的表情从她的嘴唇开始一点点褪去,重新变回单纯温暖的样子。 季抒娄看着眼前逐渐转暖的眸子,缓缓加深了那个吻。 但,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腹部一阵剧痛。 季抒娄松开双手,只看到一把弯弯的苗刀捅进了自己的腹部,温热的血从伤口汩汩流出,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能感到自己滚烫的血顺着皮肤往下流去,全身却开始发冷。 那把致的刀,握在红奚的左手上。 尚未没入他身体的部分,闪着妖异的寒光。 女孩温柔地弯了眼睛,好看得如天边的月牙儿。 “你能这么说,我好高兴。”她的嘴角扬着一抹猩红的笑。 “……你是……紫吴么……” 在失去意识之前,季抒娄只来得及看到她狠的眼神……。 第73章 双生(五)在线阅读 第73章 双生(五) - 第74章 双生(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4章 双生(六) 季抒娄醒了,但他没有睁开眼,淡淡檀木香让他确定自己正躺在自己小屋的床上,头顶是层层沙曼。 他的脑中先是一片空白,接着缓缓想起晕过去前发生的事。 腹部好疼,火辣辣像有什么在烧一般。 但更疼的是心。 有人进来了,接着轻手轻脚地把手里的水盆放在架上,拧干了毛巾,走到床边细细为他擦掉满头疼出的细汗。 “红奚?”季抒娄问。 “我是紫吴。” “紫吴?你救的我?你为什么要杀我?”季抒娄猛地睁开眼,紫色罗裙进入眼帘。 “要杀你的不是我。”紫吴冷冷道,你都亲眼看到她拿刀捅你了,还怀疑是我么? “你说红奚要杀我?怎么可能!”季抒娄想侧身,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表情登时变得痛苦起来。 “她自己不知道的,那是苗疆蛊咒——杀死自己最爱的人。”紫吴重新将他扶正,给他掖好被角。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是这样,那我怎么还没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说得很平静,但却很有力。 “你在乱说什么!”季抒娄很气愤,一下甩开紫吴扶上来的手就想要起身。 “你不要乱动。” “你别碰我!” 季抒娄怒吼一声,紫吴似乎是被吓着了,愣在了原地。半晌,大颗大颗的泪滴溢出眼眶,一滴滴顺着那张与红奚一模一样的脸庞缓缓滑落。 “我没有乱说……你都亲眼看到她拿刀捅你了,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 紫吴用手捂住嘴,喃喃道:“我是想救你啊!本不是要跟她抢什么!跟她在一起你会死的!……我喜欢你!这句话从来没有骗你!”紫吴往后退一步,越说越激动。 “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什么都给红奚!为什么她的痛我都要承受,还要把你也给她?明明是双生子,差别为什么这么大!” 季抒娄有些被吓到,低低唤了一句紫吴,但显然女孩已经失控,本没有理会他。 紫吴跌坐到地上,肩膀微微颤抖,低低哭泣出声。 “呜呜,红奚,红奚……我没有想到真的会成功的……红奚,我不是故意要下那个诅咒的,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季抒娄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低低道:“你说什么?红奚的诅咒是你下的?” 紫吴全身一震,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停止了哭泣,抬起头呆呆看着季抒娄:“抒娄……” 季抒娄一下打掉她伸过来的手,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个是你亲姐姐!” 紫吴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 “你!……枉红奚那么宠你!……你要害她一辈子活在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人的愧疚中么?你怎么这么狠毒!” 季抒娄的话一句句打在紫吴的心口,她就像突然被抽去灵魂的木偶,目光呆滞地轻轻道:“对呀,红奚是我亲姐姐……” 季抒娄瞪了他一眼,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甩袖而去。 季抒娄忘了一件事。 紫吴能感受到红奚的痛。 所以紫吴所承受的是几倍几倍的伤害。 一方面,她被红奚的心痛逼得喘不过气,一方面,她又知道造成这样后果的其实是无知的自己。 喜欢的人却爱着自己孪生的姐姐,上天不公的待遇,或者季抒娄最后那句“你怎么那么狠毒!”不论是单哪一条,都已经足够紫吴仔细思考活下去的意义。 所以当季抒娄从小路一步一步挪上宝峰湖边红奚紫吴的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就只剩下红奚抱着紫吴逐渐冰凉的身体痛哭出声的凄楚画面。 紫吴发疯一般地跑了回来,跪在姐姐面前一遍一遍说对不起,一直说到那把进她腹部的苗刀,夺尽了她再继续道歉的力气。 紫吴说姐姐我知道你疼我,那么请你再最后原谅我这一次。 姐姐,下巫蛊的人是我,只要我死了,你的蛊咒就解了。 姐姐,季抒娄是个好人,他是混蛋,你要替我好好欺负他! 罚他一辈子替我照顾你! 你这个笨手笨脚的,要是又摔了哪碰了哪,我会生气的! 每次你摔跤,我会生气,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会疼,我也很烦看到你那一脸对不起我的表情。 我会疼,关你什么事!别搞得自己好像救世菩萨一样,什么都怪到自己头上…… 紫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再也听不到。 季抒娄抱着嚎啕大哭的红奚,红奚抱着渐渐冷去的紫吴。 紫吴的血沾了他们一身。 红奚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事,她说她一直知道,紫吴能感受到自己的痛,而她能感受到紫吴的爱,所以她知道自己一直被紫吴爱着,哪怕紫吴闹别扭,紫吴心里不平衡,红奚都愿意包容她宠着她。 因为,在她只能看到爱的内心里,紫吴一直暖洋洋的。 紫吴有多恨她,一定就有多爱她。 顾殛宇从梦中惊醒,季抒娄刚好画完那副画。 他抬起头,就看到顾殛宇原本晴空万里的脸现在云密布,那双闪亮亮的大眼睛差点就要多云转阵雨。 季抒娄刚要开口问怎么了。 顾殛宇马上跳起来,落荒而逃。 阎冠宇在一边道:“做坏事被抓包然后自杀的又不是你,你跑什么跑?” 顾殛宇停下脚步,对着他龇牙咧嘴:“你这个冷血动物!” 炎君摊手:“你都看了几千年类似事件了,怎么每次都还跟头一次见一样!” “我这本来就是头一次见!”以前见过的记忆不是被封了么! “不,我确定,你没被封之前也每次都这样。”炎君平静的道。 “……我多愁善感不行么!” “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小女生!” “……”你能不能不要记忆这么好。 顾殛宇一行离开张家界之前,顾殛宇特意去给紫吴送了一束花。 紫吴的墓前又有了两束新鲜的紫色花朵,应该是红奚和季抒娄每隔几天便会来看望她一次。 红奚和季抒娄最后也没能在一起。 呵,也是。就算两人都还喜欢对方,出了这样的事,又怎么能坦然放下一切在一起。 但是,紫吴最后希望的,是这两个人能在一起吧? 紫吴最后的心,应该只装着满满的对红奚的爱吧? 走在继续西行的路上,顾殛宇感慨万千,便又爬出去与秦临作伴。 秦临依然在唱着不知名的歌曲:“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人语山兮山语诗,似无心兮心已痴……” 顾大少拍拍木神的肩膀:“其实楚怀王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伤春悲秋的!……” “什么楚怀王?”秦临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 顾殛宇倒是有些奇怪,难道秦临属于转世就会忘记前世记忆的那种? “你不记得就算了……” “虽然跟川君的过目不忘还很有差距,但我的记忆也不算很差的……特别是这种话从你这个健忘症重患者的口中说出来,让我倍感不爽……”秦临挑眉道。 “呃……说不定是你转世的时候忘了嘛……”顾殛宇说得吞吞吐吐。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以为你曾经是三闾大夫屈原,然后打算安慰安慰你,让你看开点嘛!”人家一片好心……呸呸,什么“人家”,都是那阎冠宇给带的! 秦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我似乎说过,打从赌局一开始,我就在北阳那边生发芽了。” 所以,秦临自始至终就只是一棵千年树妖,然后独守空山上千年,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北家四小姐,最后还被一个小小人类搞得半死不活。 顾殛宇在心中总结,阎冠宇阳怪气地点评了一句:“完全正确!”。 第74章 双生(六)在线阅读 第74章 双生(六) - 第75章 槐宁(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5章 槐宁(一) 虽然一路上顾殛宇等人都秉承着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甚至很少住客栈,但秦临还是不无遗憾的表示——他们的盘缠用光了。 真是“遗憾”…… 所以为了长灵泉眼不被饿死,从而保证其他人不被饿死,秦车夫只好调转了车头,离开荒山老林,往人口密度较大的北边走去。 顾大少拿手的除了吃喝玩乐睡就只会鉴宝。要鉴宝,首先得有宝可鉴,当然要到大城市找到大户人家,于是他们便一路北上,到达了荆楚之地。 顾殛宇这个出生小城的土包子进城之后充分“挥发”出了他的乡土气息,不过这是后话。 顾大少爷有时候也会想一想,为什么一路都这么好运气,碰到的都是乐意收留他们的好心人,是他们这行人长得都是一副“通行无阻”的脸? 还是长灵泉眼无意间的吸引? 看到那个小女孩扑上来,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躲开,而是伸出双手接住她,顾殛宇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 善良可爱帅气逼人了!啊哈哈哈。 “见过呆的,没见过呆成你这样的……”阎冠宇在一边摊手,一脸我不认识这个脑残的表情。 “孤陋寡闻没什么值得炫耀的。”顾殛宇瘪着嘴回道,“而且我这不叫呆!” “那叫什么?” “叫自恋!” “哟!真是可喜可贺值得炫耀啊,自恋真是一种美好的品质!” “……”阎冠宇你能不能别说话!!! 秦临自动忽略了在一旁为奇怪的理由而争论不休的两人,弯下腰,用温和的语气问赖在顾殛宇怀里不出来的女孩:“小朋友,你是找不到家人了么?” 女孩怯生生地摇摇头。她的眼睛很大,亮晶晶的,似乎还残留有尚未来得及拭去的泪珠,皮肤细嫩红润,脸还留着婴儿肥,但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顾殛宇爱心泛滥,一把抱起小女孩,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跟叔叔说说,是谁欺负你了?”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恶狗,又轻轻摇了摇头。 “是那只狗么?它怎么不过来?”那只土黄色的大狗此时正一边恶狠狠地从喉咙里发出呜鸣一边节节后退。 秦临看了一眼身边已经把目光锁定在顾殛宇和小女孩身上正浑身散发着杀气的阎冠宇,淡淡道:“因为这边这只,比它更凶恶。” “?”顾殛宇顺着秦临的目光看到了阎冠宇,小女孩似乎被炎君凶恶的表情吓到,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冠宇你怎么了?” “她是你的私生女吧!”阎冠宇咬牙切齿,“你看看啊!脸型,五官都有像吧!”特别是眼睛啊!怎么能大成这样!这就是证据啊!证据! 林君和川君看看顾殛宇的脸,再看看小女孩,来回对比了半晌,终于问道:“哪里像了?” “……” 某些人不依不饶,原地张牙舞爪。 顾殛宇边安抚小女孩,边伸手驱赶某条疯龙:“走开走开,别吓到我女儿!” 炎君悲愤地冲林、川大喊:“看吧看吧!” 顾殛宇一直以来都对可爱的小东西没有什么抵抗力,所以在炎君如火如荼的目光中,顾大少还是把小女孩带着一起上路了。 “我说,其实我们几个实在不适合带着人类的小女孩吧……”阎冠宇靠在马车的一角哀怨地道。要不要在附近找一找她的家人? “等过几天把她给好人家收养好了。”川君笑眯眯地看着那孩子道。 “……”似乎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小女孩抱着顾殛宇脖子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 顾殛宇好脾气地拍拍她的背:“她要是愿意跟着我,我就带着她,反正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你有没有关系的问题吧!……喂喂,男女授受不亲,你把她放下来!”阎冠宇终于坐不下去了,抬手就要去把黏在顾殛宇身上的小女孩拉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本碰不到她。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她似乎比刚才长大了?刚刚似乎就两三岁,现在像是四五岁的样子了吧?”川君皱着眉道。 在座各位都十分相信川君的记忆能力。 顾殛宇马上把女孩从自己身上拉开——不是受了他的影响吧?!难道人类接触长灵泉眼会飞速变老?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不能带着这孩子上路了! 小女孩无辜且失措的表情暴露在顾殛宇面前,他又不忍心地想把她抱回去,正独自作着内心的挣扎,就见川君收起笑容,严肃了语气问她:“你真的是人类么?” 这是什么意思?顾殛宇伸出的手僵在半路,抬起眼看了看一边的阎冠宇,发现后者也收起了一脸耍赖的表情,认真等待着回答。 不是吧,不要告诉我街上随便撞个人也能是妖怪!这个世界上的妖怪也太多了一点吧!? 然后就看到小女孩满脸真诚地摇了摇头,用还带着气的甜甜嗓音道:“不是的。” 哦,原来不是。什么?不是?! 而且你现在会说话了?! 果然顾大少的撞妖水平是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的。 小女孩叫槐宁,大眼睛,安静,爱笑,单纯无害,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没有第二天顾殛宇醒来发现自己搂着睡觉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的话…… “哇啊啊啊啊!”这一句不是顾殛宇叫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一句才是。 “阎冠宇!你没事对着我耳朵瞎叫什么?!”顾殛宇从床上爬起来,边揉着耳朵,边不满地瞪着正趴在他床头表情哀怨的龙神。 “你跟不知名的美女睡了一晚,我连惊叫一句都不可以么?”阎冠宇幽幽道,“原来你是恋童癖啊……” “什么!我明明是跟槐宁睡的……槐宁……槐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穿着明显已经短了一大截的衣裤的女孩正揉着大眼睛,努力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她看了看自己,稍稍有些吃惊,轻轻叹了一声:“哎,怎么长得这么快?” 声音已经是十几岁少女银铃般的音质。 长灵泉眼你太没觉悟。 第75章 槐宁(一)在线阅读 第75章 槐宁(一) - 第76章 槐宁(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6章 槐宁(二) 此时,槐宁正披着顾殛宇过于宽大的衣服坐在床上,而她的正对面,中间坐着的是微笑的川君,旁边分别是顾殛宇和秦临,炎君没有现身,但显然也在参加会议。 现在的槐宁大概十二三岁,一张俏脸已经有三眼迷死过门郎的水准,文静秀美的长相和沉静优雅的气质,让顾殛宇很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动。 所以他很快被挤开推到了一边,理由是:“你这种一脸慈父般的表情是想来问她想要什么,好立马去买给她,而不是追究她的来历目的吧!” 与一直持有敌对态度的炎君相比,川君要温柔的多,他温和地问道:“你是服用了‘一日三年’?” 槐宁点点头,丝毫没有打算隐瞒。 “一日三年”是用鞠怀岛灵蛇胆为主引熬制的。先不说寻找传说中的鞠怀岛和灵蛇再将其打败挖出蛇胆的难度,且因为这药必须含服,就算是有现成的药也是奇苦无比,让人难以下咽,最重要的是这种药只能维持半个月左右人类的状态,远不如加紧修行,用法力直接变成人形来得方便,属于子瞻大夫定义的“很吃力不讨好”药品系列中排名很靠前的药品。 “一日三年”故名思议,就是一天相当于正常人的三年,不同的是,药力会让服用者在前六日内迅速成长到正常十八岁年龄,随即停止生长,直到药效失去,便会在最后几日迅速老化退回到本来面目。因为人类大多可以活六十年,药效一般能维持二十日左右。 川君虽对于此种药物有所了解,但并未真正见过,只听闻这种药物多在法力不够的妖怪希望进入人类社会达成某件心愿时使用。而且这样违反常理的药物,使用完后势必会留下后遗症。 顾殛宇听着很是为他家“女儿”心疼,站起来就要去搂槐宁,被看到其想法,迅速现身的阎冠宇及时拦截。 制服了内乱,川君接着问:“你原本是什么妖呢?” 槐宁轻轻摇了摇头,大家闺秀的动作很有一种金枝玉叶的贵族气质。 川君以为她不愿说,刚要开口劝导,就听女孩答道:“与人类相同,我们有自己的生活和国家,百姓安居,秩序井然,我们没有任何妖力,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妖。”语气不卑不亢,不失礼仪却又是大气内涵。 川君微微张开的嘴又闭上,似乎在思考槐宁说的到底是什么。 槐宁似乎并未打算为难他,微微笑了笑道:“人类似乎把我们称为——庆忌。” 庆忌,又名要离。泽,人形,大概十余公分高。黄衣黄帽,驾黄色小车,日驰千里。叫它的名字可使之捕鱼或报信。 ——这是川君看到过关于他们的全部记载。 千余年来,庆忌一直极为神秘低调的生存发展,不曾与人类或其他妖族发生任何冲突,所以外界能够得到的关于他们的信息十分有限。 但就算仅从这只言片语,也能感觉出他们的温和善良。 槐宁来自这个神秘善良的小人族,以她的说法,庆忌一族有着类似人类的普通生活,确实不应该称之为妖。 顾殛宇不知道庆忌是什么,但见川君困惑的表情渐渐被微笑取代,当下定论,“槐宁是个好孩子”的猜想肯定八九不离十,就准备上前带他家乖女儿上街买衣服。 川君伸手挡住旁边蠢蠢欲动的顾脑残,继续微笑着道:“那么,我最后问一句,用一日三年强行变为人类,你是要做什么呢?” 千年来始终神秘莫测的种族,却突然用如此不讨巧的办法闯进人类的世界,还不偏不倚一头撞进了长灵泉眼怀里? 这一切,实在太难以让人不起疑心。 “我要报恩。”槐宁银铃般的声音缓慢却坚定。 “哦?向谁报恩?” “不知道。”槐宁静静微笑,“但是如果见到他,我能认出来。” “……”川君微微皱起眉头,“你最后见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 “那个时候他多少岁?” “大概二十来岁吧。”还好不是十二岁,二十和二十五岁的差别应该还能接受。 “那么,你是准备用二十天,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并且以身相许?”阎冠宇在一边现了身,说话的语调是一贯的嘲弄。 顾殛宇一把推开他:“槐宁乖,不要理他们,我帮你!” 女孩很单纯,清澈的眼睛立马盛满了高兴,点头道:“嗯。” 顾大少立马被那满是信任与崇拜的目光秒杀。 顾殛宇等人住的是客栈,一楼人太多,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川君和炎君就都没有现身。此时秦临顾殛宇正带着看上去已经有十四五岁的小槐宁吃中饭。 槐宁已经出落得如一簇盛开的槐花,宁静素雅却香醉万家。哪怕仅仅穿着顾殛宇明显长出一截的男装,也显得气质非凡,美若潘安。 如果不是知道她是庆忌,顾殛宇肯定会猜他是不是颜属的妖。或者跟陆子瞻一样,是花妖? 想到陆子瞻那张美得简直罪过的脸,顾大少内心愤愤。 吃饭的人太多,厨房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迟迟不见上菜,秦临刚准备招小二来问问,就听有人一拍桌子,大声喝道:“搞什么!爷在这吃饭是看得起你们小店!居然菜都不给爷上!这店是不想开了吗?!你知道我是谁么?!” 本来正要往顾殛宇一桌走来的小二连忙转回去招呼那位看起来耐心不太好的家伙:“这位爷,不好意思啊,您看,今天人比较多,您又来的比较晚……” 那人大吼一声,一脸凶相地拉着小二的领子把他拎到面前:“来得晚?你知道爷是谁么!爷在汉阳城都没人敢要我等!你小小江陵城饭馆好大胆子!爷的事耽误了你负责吗?!” 小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断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待那位不知道什么背景的“爷”终于稍稍熄火,便飞速往后堂跑去。 第76章 槐宁(二)在线阅读 第76章 槐宁(二) - 第77章 槐宁(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7章 槐宁(三) 那人重新坐下后,还在骂骂咧咧,原本热闹的楼下大堂被他这么一闹反而变得奇静无比,刚刚还聊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的一桌桌客人都自动降低分贝,连点菜都像黑帮杀手接头一般鬼鬼祟祟。 顾殛宇一脸好奇地张望,那人似乎是看到这边有人探头探脑,吼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老子灭了你!” 顾殛宇赶紧把脑袋缩回来,摆正身子,露出了身后静坐的槐宁。 那个人突然就不说话了。 顾殛宇正往嘴里丢一颗花生,突然感觉周围气氛不对,原本还能听到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的大堂,突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身后的脚步声迫使他回了头,果不其然就看到那个坏脾气的“爷”朝自己走了过来。 顾殛宇堆出一脸谄媚的傻笑:“爷,我不是故意看你的,实在是因为你刚刚的身姿太英俊潇洒了,我一时忍不住……” “……”周围人对于他能对着猪头般的脸毫不犹豫地说出以上一段话感到很无语。 那人直接拨开了挡在前面的顾殛宇,居高临下看着槐宁。 “长得不错!”他拖着下巴以十分猥琐的表情道。 顾殛宇马上挡了回去,飞快地道:“我女儿年岁尚少,不谈婚论嫁。” 那人皱了皱眉,又伸出手要拨开顾殛宇,顾殛宇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显然是个习武之人,力气水平跟养尊处优的顾大少爷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感到对方力气很大的打算挥开自己,顾大少刚刚在心里感叹一声不好,就见自己的手仿佛有自我意识般把对方丢了出去。 不用想,一定是炎君出手了。 “这样动静太大了……”看着几乎摔出门外的猪脸爷,顾殛宇默默在心里对炎君抱怨。 “我怕你的手臂承受不住,已经没有用力了。”炎君道。 不过,眼看那人正喷着火要爬起来,顾殛宇开始拼命开动脑筋,想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 虽然硬碰硬自己这边肯定不会吃亏,但如果要帮槐宁找人,他们还不能很快的离开城镇,得罪这里有势力的人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那人终于缓过神来,却半天爬不起来,涨红了脸怒吼道:“好小子!敢跟爷动手!你知道爷是谁么?!” 顾殛宇想说我不知道,你说了我估计也不知道。就听那人继续骂道:“爷我是均王府的人!这次出来就是奉王妃的命为世子寻妃的!爷我看上你家姑娘是你的荣幸!居然敢对爷出手!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殛宇很无语,如果我吃不下,我一定会带走的,不需要你允许;但是我如果要你吃不了,就是兜着走也吃不了……而且你寻妃就是这么在大街上饭馆里寻的么…… 不过顾殛宇回头看了看槐宁,终于还是叹口气,一脸谄媚地走过去把“猪脸爷”拉了起来…… 顾大少一直以为是自己很会忽悠人,实则是长灵泉眼的作用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对他亲近信任。因而顾殛宇从小到大不知道惹过多少祸,却还从没出现过一次他用一张笑脸摆不平的。 成功解决了莫名其妙的纷争,顾殛宇忽悠到了几个有用信息。这位“王大人”,确实是为均王府世子选妃而来。均王,就是嘉靖帝八子朱载堸,由于年事愈高,便想催促长子早日成婚好抱得孙儿,偏偏均小王爷崇尚自由恋爱,他不喜欢就不要,均王勉强不来,只得满世界给儿子搜寻美女。 为了这均王世子妃,均王还特意在各地设置了花魁比赛场,每月的花魁将有机会与世子见面。 王大人似乎是觉得凭槐宁的容貌很有可能被选中,所以对顾殛宇也没有太计较,在顾大少点头哈腰道歉后,便告诉他们先去江陵城的风月楼登记,明天便是本月花魁选举的时间。 顾殛宇看着已经将黑的天色,觉得很无力。 一晚上时间,要准备什么节目去选花魁啊?能不能买到衣服都够呛吧! 顾大少一行决定兵分两路,顾殛宇和炎君去风月楼帮槐宁登记报名,秦临川君带她去买表演的礼服。 虽说并无心当世子妃,但如果能假借世子之手,画像查人一定比这样大海捞针地毯式搜索靠得住。 即算已经过去五年,但二十与二十五之间的差距肯定远没有十三和十八之间的大。 之所以有此对比,主要是等顾殛宇去风月楼登记完再回来,就见穿着广袖齐襦裙的礼服,亭亭玉立于门口等他的槐宁,已经到了会引发交通堵塞的程度。 虽然不至于所有人都原地看呆,但多数有贼心没有贼胆的男同胞都选择了在客栈门前走过去再走过来的用余光扫描立于门前的女孩。 槐宁气定神闲,高贵的气质恍若一国公主。也许这单纯的孩子本没发现面前车水马龙的都是一些老面孔。 顾殛宇赶紧飞奔过去把她拉进了屋里。 “没有付钱不许观赏!”他对着外面吼了一声,立马有许多钱币从窗外扔了进来。 顾大少开始认真考虑不用鉴宝赚取路费的另外方式。 第二天,顾殛宇发现昨天在考虑的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首先,均王为鼓励各家积极推荐自己的漂亮女儿,为花魁的比赛设置了悬赏,花魁丰厚的奖金基本解决了路费问题; 其次,槐宁唱了一支歌,从未听闻的曲调,想来是庆忌的乐曲。本来并不算十分出彩,但独特的曲调,配上千年琴灵奏出的天籁,外加槐宁的容貌,顾殛宇觉得这个花魁拿得很轻松。 最后,阎冠宇在听歌的途中补充了一个信息,他说:“秦临搞那么麻烦干嘛?” “什么?” “他不是声属的么?直接下命令就好了嘛。”魔音入耳,不得不从。 顾殛宇想了想道:“可能人家不像你。能不耍赖皮的时候人家就尽量不耍。” 阎冠宇阳怪气地唱道:“人家不要啦人家不耍赖……”句中着重强调“人家”二字。 “……阎冠宇你注意形象。”。 第77章 槐宁(三)在线阅读 第77章 槐宁(三) - 第78章 槐宁(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8章 槐宁(四) 这些其实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当王大人拿出均王世子的画像,槐宁愣了有足足五秒,才转头对顾殛宇喊:“殛宇,我找到了,就是他!” 如花笑靥绽开嘴角,灼灼美目闪着光芒,美人如玉,气质如华,槐宁那回眸一笑霎生百媚,顾殛宇顿时感觉自己被周围无数道目光杀了。 “瞪什么瞪!我是她爸爸!!”顾殛宇对旁边吼,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话多么的没有说服力。 顾大少爷现年十七岁,距离陆子瞻离开过去一年半,距离离开北阳城八个月,距离他自己满十八岁都还有很不小的一段岁月,现在居然说自己是个十八岁少女的爸爸…… 于是顾殛宇又被如炬目光扫了一遍。 对于要不要陪槐宁去汉阳,顾殛宇一行开了一个小型讨论会议,川君和秦临都持无所谓态度,顾殛宇投赞成票,阎冠宇投反对票。 不过顾大少很快运用撒娇闹脾气等一系列方法搞定了本来就很惯着他的川君,又用循循善诱赞美加颂扬法打败了本来就善良的木神,所以阎冠宇的反对票只能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送花魁的华丽马车载着花魁和冒充花魁家属的一行人,轻快往汉阳赶去…… 到了汉阳才知道,想见到世子其实没那么容易,各地送来的月甲不仅要先在一个类似书院的地方学习各种礼仪和书画歌舞技巧,每个月也只有得到前三名的魁娘才有机会得到世子的接见。 姑娘们学习的地方叫琼玉楼,不论你是出生大家的金枝玉叶还是云梦泽边渔村小农家的赤脚丫头,从现在起,都得放下身份共同学习,以求在月中的比赛中夺得头筹。 既然是未来世子妃的培训场,琼玉楼的待遇当然不同于一般学堂。每个姑娘单住一间套房,每月的前十名会配一个贴身丫鬟。一般生活费用由均王府全包,楼里还将按每月比赛名次为各个姑娘发放不等的月钱。 顾殛宇开始还认为,这样的行为纯粹是烧钱炫富的奢侈行径。应该遭到严厉的抨击! 不过没几天他就发现了,除了前十名,楼里的所有姑娘都需要不时为城中各大官家富人演出,赚取的演出费当然就是归楼里所有。不仅如此,哪怕有人看中楼里的姑娘,也是可以出钱向楼里买人的,当然,事前会经过姑娘本人的同意。 很多本来怀着世子妃的美梦前来汉阳的女孩,在明知梦想破灭后,都还能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被其他贵家公子看上,变成尊贵的富家夫人。琼玉楼虽然离去自由,但凭着这一点和楼中不错的待遇,迄今为止自发走人的人数也屈指可数。 槐宁到琼玉楼的时候离上一场花魁比赛才过去二十天,也就是说,还有十天才能进行下一轮比赛,争夺面见世子的机会。 顾殛宇觉得也还好,槐宁现在对于人类的社会及规则只有五天的了解,乐器、舞蹈、诗词歌赋通通只会庆忌文化中的,这也罢了,但礼仪却是很麻烦。槐宁的眼睛大,而且不像顾殛宇这种脑残只会闪,她的眼神又明亮又婉转,好似会说话。 因此,不论遇见什么人对她说什么,槐宁都是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向对方眨两下。 除去无故被电死的一片人不说,这样的习惯本来没什么不好。但当来到琼玉楼,见到老师,所有姑娘礼貌行礼,只有她一个人呆站着瞪眼睛;当丫鬟向她见礼,或者本就有些嫉妒她美貌的竞争对手跟她点头问好……这样的反应就由无害变为无礼了。 要进入王府当然先要懂规矩,好在槐宁生乖巧聪明,且本身就透着股王家高贵气质,在几天的适应后,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 所以顾殛宇觉得,仅仅十天其实还只能算“考前恶补”,如果能学上一个半月的,槐宁保证稳坐花魁宝座。 阎冠宇在一边道:“对啊,十天嘛,不算什么,不就是比完赛只有五天时间完成一见钟情结婚生子白头偕老的规定动作么!来得及的!” “……” 说是这么说,顾殛宇已经有快五天没见到槐宁了,想到她什么也不懂,说不定在琼玉楼里饱受欺负,就非拉着秦临要他陪自己去看“女儿”。 秦临问他:“你打算怎么进去?” “要不你假装成琴师,我们混进楼里吧?” “我本来就是琴师……”秦临有点欲哭无泪。 “不行,这样我怎么办!你还是假装成琴吧……” “……”这个家伙……其实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就这样,顾殛宇带着“琴”临,去了琼玉楼。 管楼的嬷嬷看起来很像老鸨,不仅穿得花枝招展说话的语调更是像招揽客人般嗲声嗲气,顾殛宇起了一声**皮疙瘩。 等顾殛宇说完他是来应聘琴师的,嬷嬷的脸色立马由春风满面变成了寒风肃杀。 “行啊,不过琼玉楼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来的。你先去中间弹一曲。”嬷嬷遥指大堂正中。 被一桌桌宾客环绕的舞台,装饰得色彩缤纷,周围一圈华丽的羽毛点缀,像是百鸟争艳般炫目。舞台顶的彩色绸缎绣球中分出七束彩绸,分别系到二楼环廊的栏杆上,煞是绚丽夺目。而舞台正中间,正摆放着一架雕刻美的镶白玉古筝。 “呃,我能不能用自己的琴?”顾殛宇伸手拉过背在后背上的“秦临”。 嬷嬷瞟了一眼朴素无华的“秦临”和穿着平平的顾殛宇,嘲笑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我这把琴,可是当今世上最好的琴之一,别人光为着它一下都要排上十里队,现在给你弹你还不愿意?该说你不长眼呢还是乡下人没见识?” 靠的近的宾客小厮都低低笑出声。 顾大少却依然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漆黑的眸子炯炯有神,让嬷嬷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走了眼。 难道这穷小子,真有什么大来头?或者是什么隐于市中的高人?。 第78章 槐宁(四)在线阅读 第78章 槐宁(四) - 第79章 槐宁(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9章 槐宁(五) 顾殛宇觉得现在终于到了展示他拿手绝活的时候! 别误会,顾大少的拿手绝活不是弹琴,而是——“装”!他轻轻放下琴,轻抚过琴头,似是包含深意地勾起嘴角,平静笑道:“琴的好坏,不在于名贵,而在于弹它的人。” 他抱起琴一步步往台上走,修长的身材配上恰当的步幅。因为稍稍有些紧张,勃发灵力带着的无法忽视的强有力的存在感包裹了顾殛宇的全身,满溢的气势逼退堵在两边的宾客,他边走边道:“对于我来说,这把我手指熟悉的琴,才是当今世上最好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震慑全场。 顾大少爷换琴,满庭宾客逐渐安静了下来。嬷嬷似是没想到他真的敢演——这样的人她见多了,无非是看上了哪个不出阁的姑娘,想找机会接近罢了。 不过这个年轻人长得很好看,阳光帅气的外表应该能轻松迷倒一片纯情小女生,如果楼里有这么一位琴师,倒是吸引女宾的不错卖点。 就看看他琴弹得如何了…… 顾殛宇丝毫不知道嬷嬷打的好算盘,换好琴在秦临面前坐下,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低低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坐得离宾客如此之近,手势跟琴音不搭调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 “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阎冠宇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 “……有没有具体点的?”难道要我突然一指天空说看灰**? “这不是你擅长的么?……”炎君一副老神在在的口吻。 “什么?”弹琴我不擅长啊,转移注意力也自从阎冠宇来后就再也不敢自称擅长了。 “坑蒙拐骗啊!” “……”这个……勉强算我擅长吧。 他这正在犹豫,旁边看热闹的人倒是越聚越多,连楼上和门外经过的都不明事由跑来凑热闹,顾殛宇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发烫,早知道就不要装得那么到位了,搞的自己现在下不了台…… 正在顾大少一筹莫展就快准备掀桌逃跑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殛宇?你怎么在这?” 槐宁从二楼的栏杆边探身往下望,未经过多修饰的容颜却已闭月羞花。 她穿着简单的米白纱裙,腰上系一个有些泛黄的淡蓝碎花围裙,喇叭云袖反系在背后,露出白皙的手臂,似乎刚刚是在做活儿。她这身朴素打扮,跟整栋琼玉楼色彩缤纷的莺莺燕燕形成了鲜明对比,反倒愈显清丽脱俗。 顾殛宇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他家槐宁果然被欺负了!他怒道:“你怎么这个样子?谁欺负你了?” 槐宁静静摇头,样子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受那恶狗欺负时的样子。 顾殛宇差点跳起来,冲槐宁喊:“你下来给我看看!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不过他忘了,他现在还在舞台中央,他和槐宁这一问一答,导致现在真正变成了全场的焦点,刚刚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那点神秘气质也摧枯拉朽一扫而光。嬷嬷不耐烦地喊他:“我就知道又是个来找姑娘的!喂!年轻人,你还要不要弹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顾大少这才想起来他还要来表演,他回头扫视了一下满庭笑得不怀好意等着看他出丑的宾客,正自踌躇,就见旁边阎冠宇悠然现了身。 顾殛宇在心里吼他:“冠宇你就别出来捣乱了!快回去!” 阎冠宇没理他。满堂宾客看不见他,但非人类的槐宁看得见,他冲槐宁道:“把围裙脱了,袖子解开。” 槐宁不知道炎君这是要干嘛,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 “会跳舞么?”炎君问。 槐宁点点头,仍旧是一脸疑惑。 台下宾客有些不耐烦,开始催促喊叫着要么开始,要么滚下来。 炎君走到顾殛宇身边,把他的手放上琴面。顾大少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了,虽然有点不太明白阎冠宇想要怎么做,但至今为止,在重大事件上,龙神还是比较可靠的。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槐宁,帮我伴舞吧!” 话音刚落,如水琴音流泻而出。 而满座宾客的视线,均被二楼衣裙飞舞的女孩吸引。 顾殛宇侧目一瞟,可以看到炎君站在台中央轻轻一挥手,顾大少只觉耳边拂过一阵暖风,原本绑在二楼栏杆上的绸缎就自动解下飘到了槐宁面前。 槐宁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动作流畅地伸手接过了缎带,阎冠宇那只有顾殛宇和槐宁能听到的沉稳音调便传了过来:“跳下来。” 槐宁毫不犹豫地拉着缎带跃出了围栏,接着,炎君的暖风便托着她稳稳飞起,仙女下凡般不疾不徐掠过流光溢彩的大堂。 喧闹的人群失了声,槐宁静静的微笑便更加宛若天人。 米白的裙纱无风自舞,在背景里纷乱繁华的色彩衬托下,恰如白纸上一点墨迹,霎时牢牢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她的手腕上,系着连接大堂空中五彩绣球的彩绸,如梦似幻的身影飞舞在大堂间。琴音仿佛突然之间铺张开的画面,满庭的繁华迷醉都消失在四下游弋的曲声里,恍若时光都已循着这阵暖风丢失了穿梭的足迹。 槐宁旋转着落地,接着开始在舞台中轻盈舞蹈。并非大家所熟悉的舞姿,那一抬手一回眸,宁静优雅,恍若瑶池仙姬。 而背景里的琴音,好似无比的宁静而辽远,却又如同破土而出的温暖而蓬勃,如同涟漪染开般悠扬而深邃。 一曲终了,满座宾客久久不见回神。 好半天,只听一道掌声缓慢响起,接着是满座雷动的掌声与喝彩。 顾殛宇收好琴,牵着槐宁的手施施然下台,他正得意洋洋看着嬷嬷,就见后者眼神闪躲,欲语还休。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道:“你走吧,琼玉楼不要你!” “为什么?!我弹得不好?!”顾殛宇的风雅琴师差点破功。 “唔,西菀小姐说,除非你答应只为她一人伴奏,不然不能收你。不过看你这样是不会愿意的吧?”她瞥了一眼顾殛宇牵着槐宁的手。 顾殛宇才想起来槐宁已经不是小孩子,飞速松开手:“西菀又是谁?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79章 槐宁(五)在线阅读 第79章 槐宁(五) - 第80章 槐宁(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0章 槐宁(六) 嬷嬷朝他身后的花魁榜努努嘴,“西菀”的名字赫然排在榜首。 “就算她上个月是花魁,也不能保证下个月还是她啊!而且琼玉楼还没有关门,也就是说世子还没有看中这榜上的任何一人吧!”又不是准世子妃,搞得这么严重干嘛! “其实每次的三甲花魁娘子进了王府,都说不曾见过世子呢……而且这西菀小姐背后的来头,可不是你们惹得起的……”嬷嬷欲言又止,顾殛宇反倒觉得里面的问题更大了。 西菀的背后是谁顾殛宇是没有搞清楚,但欺负槐宁的人他倒是查清楚了,就是这个上月的花魁大小姐! 在训练班上孤立槐宁也就罢了,居然把槐宁当丫头使唤!槐宁这家伙又是个没脾气的主儿,被欺负了连声都不吭,西菀就更加变本加厉。本来还只要槐宁帮忙端茶送水,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说要槐宁和她的丫头红杏帮她彻底清理房间!桌椅镜台都要擦得一尘不染,明摆了是看我们家槐宁皮肤好,她羡慕嫉妒恨,才对槐宁痛下毒手! 炎君道:“殛宇,我一直觉得虽然你成人数千载,还是没能学会妥善措辞。”痛下毒手是这么用的么?…… “你不要在一边说风凉话!槐宁是我们的女儿啊!你就看着她这么被别人欺负?!”顾殛宇气得口不择言。 “我们的女儿?”阎冠宇挑眉。 “口误……” “不是要我报仇么?”龙神一副“我反正无所谓啊,你爱报不报”的表情。 “……我反正一直把她当女儿的啊!你们不是么!”顾殛宇憋着脸。 “好吧,我也当她是女儿!”龙神爽快地接到,然后瞪向川君和秦临,凶恶的表情分明在说“你们谁敢也说当她是女儿我就喷火,我喷火我骄傲”。 …… 秦临用表情回道:你是小孩子么…… 川君摊摊手:您请。 炎君满意了,转过头一脸认真的表情对顾殛宇笑:“殛宇想给我们的女儿报仇?” 顾殛宇见龙神似乎打算出手,喜不自胜,不由自动忽略了那个可疑的定语,点头道:“你有办法?” 炎君点点头,又免费赠送一枚招牌式坏笑:“今天不是报了么?” “……” 虽然阎冠宇说得并没有错,今天的一曲天籁一舞惊鸿的确让槐宁出尽了风头,连殛宇出门的时候都能听到身边纷纷的议论,说下届花魁只怕是要换人了。这样的情况对于西菀来说应该是最大的报复了。 但顾殛宇还是觉得自己被炎君坑了。 到底是在哪里坑了他,顾殛宇又想不出来。 不知不觉就要到花魁的比赛了,在这几天,顾殛宇又去过好几趟琼玉楼,西菀似乎是觉得玩腻了,也没有再欺负槐宁。 的确,这么乖又任劳任怨的孩子还真让人欺负不起来。(顾大少你这是经验之谈么?) 顾殛宇并不知道槐宁和西菀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槐宁却始终坚持说,西菀其实人不坏,大概是作为大将军家唯一的千金从小被当男孩子养,难免有些霸道。 顾殛宇想说在你眼里到底有什么是坏的?! 哎,好像漏了点什么…… 顾大少突然跳起来:“大将军?!” 槐宁被吓了一跳,顿时有点慌:“对啊,一等奉国将军,红杏说是很大的爵位呢!难道叫错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殛宇急忙道:“没有没有没叫错,我只是被吓了一跳,大将军的千金来玩什么花魁游戏?直接提亲不就好了!” 他说完才想起来,那个王八大人似乎说过,均王世子崇尚自由恋爱,不接受提亲。 这就是嬷嬷为什么不说出那个后台的原因吧?要是有人知道琼玉楼的花魁竟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呢!也不知西菀这样的行为是得到了父亲的允许,还是偷偷进行的呢? 多半是后者吧…… 一个待嫁的千金大小姐竟愿意独自留于琼玉楼这样的地方,受训参赛被人点评? 顾殛宇不由在心里咋舌,这个西菀小姐,只怕是真的喜欢那均王世子吧。 他槐宁的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均王世子只有一个,这个有点走俗套的故事,注定要有一个悲剧人物…… 让槐宁和顾殛宇都没想到的是,花魁的比赛竟然要持续三天! 第一天是楼中所有人依次表演,选出十强。 第二天从十强中选出前三甲,名单递交均王府,请世子前来观看第三天的夺魁赛演。 第三天则是三甲排名。 第一天的比赛十分平静,虽然楼里依旧聚满了人,但槐宁的过关就跟第一次在江陵的比试一般轻松愉快。 第二天,槐宁本想跳舞,但顾殛宇说选择跳舞的人太多,为确保万无一失(主要是防止有人玩黑幕把槐宁刷下来)还是保险一点为好。 所以在欣赏了一整天的绚丽舞蹈后,在所有宾客都已经眼花缭乱后,槐宁的一曲天籁毫无疑问得到了最高分——当然,演出用琴还是木神,不过木神表示,此次表演真的是槐宁自己弹奏,至于有没有在不知不觉间混入了魔音,木神表示:“你到底是希望有还是没有你先说清楚我再斟酌着回答。” 顾殛宇当然希望能征服全场的是他“宝贝女儿”的真实水平,但如果你是希望槐宁本色出演,又为什么非要坚持让她用灵琴呢? 就这样,第三天的比赛终于到来。 其实到这里槐宁已经拿到了觐见世子的通行证,拿不拿到最后的花魁其实无所谓,所以顾殛宇一行人只是悠闲地来看比赛。 与他们不同,观众们怀着“一边担心世子的出现将就这样终结了琼玉楼的经营,一边期待看看到底谁才能夺得世子的青睐”的忐忑心情,吵吵嚷嚷挤满了大堂,甚至连门口都是水泄不通。 顾殛宇被挤在角落里,悠闲是悠不起来了,即算他有身高优势,在满目攒动的人头中,依旧十分艰难才能看清舞台。 第80章 槐宁(六)在线阅读 第80章 槐宁(六) - 第81章 槐宁(七)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1章 槐宁(七) 第二天比赛后的名单递交本属于一项形式化流程——因为迄今为止,作为特邀嘉宾的世子还从来没有在琼玉楼出现过。 所以当门口有人大喊了一声“均王世子到,闲杂人等退避”的时候,全场包括嬷嬷在内都愣了数秒,以为是不是有人恶作剧。 但当看到锦衣华服的年轻世子真的踏着他的碧霞流云履一步步迈进了琼玉楼,人群马上从片刻的呆滞爆发为一片哗然。 这次的三甲,与前月不同的只有槐宁一人! 难道,世子是为了槐宁而来? 话说,呈上名单的时候是附画像的么?…… 顾殛宇猜测万千,他抬起头胡乱张望,本来是想找二楼的槐宁,却意外看到了西菀。西菀躲在角落里,狠狠瞪着楼下世子的表情,比起爱恋来,更像对方欠了她多少钱。 本来还有点同情这位将军千金的,难道是自己猜错了……?顾大少暗自纳闷。 比赛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槐宁在第二位,西菀在第三个。 介于大家对世子到来的热烈猜测,第一个表演的妍夕虽然并不差,却遭到了围观群众一致无视。不过妍夕下台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因为被忽视而感到不爽,大概料定了自己今天就是来热场的。 槐宁穿了件淡黄色的齐襦裙,大大的眼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布娃娃般玲珑可爱。今天她就准备简单唱一支庆忌的歌。 虽然有部分人认为这是返璞归真的高超谋略,但顾殛宇知道,这只是因为他们黔驴技穷了。 槐宁上场的时候,顾殛宇注意到世子从原本慵懒靠着椅背的姿势换成了正襟危坐,甚至有些上身前倾,目不转睛地仔细看着,仿佛在研究什么。 顾殛宇没有理他,倒是槐宁,向他微微一笑,眨眨大眼睛,开始唱起一首悠远空灵的歌谣。 歌谣很简单: 千年九州,蓬莱仙域。神山深处,若有人语。 松下童子,花间茶曲。百物皆灵,传说不泯。 本来静静倾听的世子突然站了起来。由于他周围的一圈早已被清空,后方一大片都是有身份的宾客的坐席,他这样一起立,霎时引起满场的瞩目。 连槐宁都停下了歌唱,一边的伴奏也被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大堂里突然无比安静。 毫不介意自己成为全场焦点的世子,略微压低了声音,迟疑着问道:“你是……槐宁?” 槐宁微笑着点点头:“我是槐宁。”然后坚定缓慢地一字一句道,“五年前,云梦泽畔,与你定下约定的槐宁。” 全场哗然了。 这是什么?!世子妃内定人选横空出世?! 这就是世子几年来一直拒婚且对于声势浩大的琼玉楼花魁比赛完全不闻不问的原因么? 这个美得像天仙似的人儿,其实早已与世子私定终生? 所以世子其实一直在等她来实现当年的诺言? “……” 世子没有说话,满场的哗然在发现异常后又缓缓静了下来。 槐宁便在这安静中微微笑,接着道:“我来实现诺言了。” 站得近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世子的脸稍稍有些发红,他微微眯起眼,打量台上的人。 满厅宾客都在等待这个手握决定权的人的回答。 于是在又一次落针可闻的安静里,均王世子放下了第二个天雷:“槐宁你……不是男生么?” “是啊,我一直是男生啊……”槐宁纯净无瑕的笑容里,大堂又一次炸开了锅。 紧接着,不等大家回过神来,槐宁抬起头,对着楼上某个方向清楚地喊道:“现在你相信了?” 均王世子,朱翊贤。幼时即擅骑,聪明,喜爱兵法战术,待人礼貌。跟顾殛宇心目中由王八大人描述而勾勒出的好吃懒做纨绔子弟形象出入甚大。 除了世子脾气和缺乏耐心,花钱如流水外加花心的缺点(这一点的基础是琼玉楼的存在,不过如果琼玉楼并非世子本意,就另当别论),说起来还是一个热爱小动物,乐于助人且醉心兵法的当代好青年。 之所以有以上后半句评价,来自于槐宁对于五年前事情的描述。 五年前,槐宁被他人所害在云梦泽边遇难,就是游经此处的朱翊贤救了他。槐宁笑道:“我差点成为他的马下亡魂。” 事情的前因后果槐宁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他说:“翊贤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帮了我很大的忙。却只要我帮他传信。” 因为庆忌在人间的传闻就是会帮人送信,朱翊贤会提出的这样的要求很简单,却也太简单。 “那么,你送到了?”顾殛宇问。 他有点奇怪,这二十天槐宁完全没有出过他的视线,是什么时候去送的信呢? 槐宁点点头:“送到了,送给了南朝(zhao)小姐。” 南朝就是西菀,奉国将军大小姐。 这位均王世子的信居然是送给近在咫尺,为了他而进琼玉楼的将军府大小姐?顾殛宇更不着头脑了。 朱翊贤从小喜爱兵法,小时候常常往将军府跑,于是就很自然地认识了假小子般的南朝。两小无猜、戏耍打闹的日子过得很愉快,由于将军一直把南朝当男孩子养,连名字都取得如此英气,到了十几岁,均王世子都未曾发现整日与他称兄道弟的南朝竟是女孩子! 于是,以为自己不厚道地喜欢上了自己兄弟的均小王爷,就开始一边自我厌恶一边拒婚。也不敢再去将军府了,甚至找了个借口就跑去了云梦泽。 云梦泽偶遇槐宁后,朱翊贤和这个异族相处的很愉快,虽然槐宁一直说是自己救了他,但世子却觉得,槐宁更开导了自己。 在槐宁的世界里,婚姻或恋爱并不局限于男女,他说,一个生命真诚的喜欢另一个生命,这没有什么要感到罪恶或不好意思的。 在帮助了庆忌之后,朱翊贤却只要槐宁做一件事——“虽然我知道这有些奇怪,但还是想告诉他我喜欢他。像你说的,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槐宁当时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先赶回家,就约定在五年后,必将完成这一传信的承诺。 朱翊贤不知道,在他玩失踪的这段时间,南朝发了疯一般到处找他。但人还没找到,为世子选妃的花魁比赛和每日张灯结彩的琼玉楼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从莫名其妙,到担心,再到生气。 南朝小姐暴走了,她要改名换姓,以真本事赢得这个花魁,然后再狠狠甩了朱翊贤那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以泄心头之愤! 偏偏她赢得了花魁,朱翊贤还避而不见,这家伙应该不知道西菀就是南朝啊!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81章 槐宁(七)在线阅读 第81章 槐宁(七) - 第82章 槐宁(八)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2章 槐宁(八) 槐宁早在第一天进琼玉楼知道了南朝身份的时候,就向南朝传达了约定的信息。她告诉西菀:“世子让我转告你,他喜欢南朝你。” 南朝当时并不相信,她以为这一定是槐宁想要看她出丑而编篡的谎言。 不过,当一天天相处下来,南朝渐渐发现,槐宁并不是会说出这种拙劣谎言的人。这个丫头要么是太单纯,绝对不可能说谎,要么是太明,用单纯的外表将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那么说谎也必定不会如此漏洞百出。 而且,在看到过槐宁与殛宇配合(其实是秦临和炎君配合吧)的惊人一舞之后,她突然明白,槐宁若是想夺魁,本用不着耍诡计编谎话。 她开始有些动摇。 西菀想起小时候和翊贤在一起的愉快日子,那时自己也几乎肯定,对方是喜欢自己的。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他对自己的忍让和关心…… 只是,如果朱翊贤喜欢自己,琼玉楼又是为何存在? 她想不通,她不敢相信,直到,听到那句:“现在你相信了?” 花魁比赛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世子和槐宁感人相认的时候,几乎全场买西菀的赌徒都开始抱头哀嚎,他们很有理由相信,只要世子一句话,就算槐宁是个男生,也能轻松夺得最后的桂冠。 但,最后的花魁竟然还是西菀。 槐宁问,你现在相信了么?西菀的声音便从楼上清晰传回:“我信了。” 接着,奉国将军府大小姐尚南朝,穿着一身锦锈华裙,施然走下楼梯。她的头发却高高挽起,英姿勃发好像男子般,不,是令男子都拜服的飒然帅气。 她从宾客自动让出的通道直接走上台,突然伸手拉下发束。 长长黑发披散下来。 朱翊贤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傻在了原地,两眼瞪得笔直,目光亦步亦趋跟着她的步伐。 西菀小姐,或者南朝小姐,也选择了一支极为朴素的歌。 由于是临时换歌,乐师都无法伴奏,西菀清澈的声音便成为了整个大堂中唯一的音色: 回忆从不匆忙,却白驹过隙了时光。 多想一不小心,就和你地老了天荒。 青梅竹马的玩笑,或是任的无理取闹。 我霸着你的宠爱,挥霍了整个青春年少。 南朝和朱翊贤的婚礼很盛大,持续了整整三天的流水宴席,让汉阳满城尽染喜色。 琼玉楼还是照常运营,这让很多从中得利或企图从中得利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槐宁没能参加婚礼。 槐宁在花魁比赛结束后匆匆向所有人道了别,他说不想让大家眼睁睁看着他老去而伤心。朱翊贤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他的表情清楚地表示了他此时正一肚子的疑惑,毕竟五年前他看到槐宁的时候,对方还是只有三寸高的小人儿。 顾殛宇没来得及跟朱翊贤解释清楚槐宁的事,就只能丢下世子追了出去。 虽然他也不知道追到了能做什么,但总觉得,如果不追过去的话,槐宁,他的女儿——不对,应该是“他的儿子”,就会这样消失了。 顾殛宇在大马路上叫住了槐宁。 槐宁回过头,认真地问他:“殛宇,你愿意到我家来作客么?” “作客?当然愿意!”顾殛宇马上答道。 槐宁于是笑着拉过他的手,双手十指紧扣,表情无比虔诚:“那么,我们约定。” 槐宁还是消失了。 突然出现的时候没有带来任何东西,突然离开却留下无限怅然。 约定了下次见面,顾殛宇并没有太伤感,他只是觉得,有些想念。 一闲下来,就开始乱想念。 回忆越丰富,想念越空虚。 虽然一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大半,再过几日便又是一年中秋日。顾大少还是坚持留到了世子大婚。 坐在一群蹭酒席的人中间,45度仰望天空明媚忧伤的顾大少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头顶是一望无垠的星空,一轮明月垂挂东枝,即算还不到中秋,也已经十分完整。明明是团圆日…… 顾殛宇拉着身边的秦临喝酒,自称千杯不倒,然后三杯就倒了,趴在桌上哼哼叫嚷着我没醉,继续喝之类的废话。 “哎,想想去年中秋我在干嘛来着!”顾大少趴在桌上,自以为高举着手中的酒杯,其实在旁人看来,他的手臂抬离桌面不到三寸。 他持续自言自语:“以前每次中秋,我都跟陆子瞻赏月吟诗!哈哈,我作的诗总是被他嘲笑!哈哈哈。” 旁边的秦临和川君都很无语,这是好笑的事么…… 顾大少爷继续回忆:“老爹和老娘总是要在中秋二人世界嘛,我就被赶出来了,呜呜,然后露宿街头,被陆子瞻捡回家……他还凶我!呜呜,我都可怜死了……” 秦临好奇道:“你是在哪里被捡回家的……” “大概宜春阁之类的地方吧……”顾大少哼哼唧唧地回答。 “……” “我没有进去啊!宜春阁里哪个比陆大美人好看啊!看惯了陆子瞻,世界上只剩丑八怪了……”他随意地指着桌上的人笑,“丑八怪!哈,丑八怪!” 秦临赶紧满头黑线地捉住他的手,压回桌面上。 顾殛宇顺势抱住酒壶:“可是他不要我了!呜呜,陆大美人……我们家槐宁也不要我了……呜呜,你不能再不要我……”他抓住身边人的肩头摇晃,醉得又哭又笑,下手也不分轻重。 那人被他摇得七荤八素,抬手反握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发酒疯行为。 顾殛宇抽了两下手,发现对方死死抓住自己不放手,便抬起氤氲着水汽的醉眼往上看,泛着金色的眸子和俊朗的脸,原本微微皱起的凌厉的眉,在看到顾殛宇大哭脸的一瞬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阎冠宇伸手,轻轻揉了揉醉得像小孩子般的长灵泉眼的脑袋,温柔地道:“你去年中秋,跟我在一起。” 清云坊火场,今生的你与我第一次真正相遇。 也许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也许是今夜的炎君温柔得太让人安心,顾殛宇觉得刚刚那个动作,那句无关的话,就是在告诉自己:好的,我不会不要你。 他终于闭上眼,安心睡去。 第82章 槐宁(八)在线阅读 第82章 槐宁(八) - 第83章 南柯(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3章 南柯(一) 秦临、川君和小虫睡在马车上,满身酒气的顾大少被扔到了树下。 夜很深,平稳的呼吸声融进了厚重的夜色里。 秋日的天幕常常显得十分高远,但在这样静谧的夜里,缀着满满繁星的苍穹却仿佛触手可及。 缓缓走进的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满头银色的长发直接垂到脚跟,松松地在尾部束着一个致镂空的银质发圈。层层叠叠的衣袍显得分外华丽美。 他的神色肃穆而冷漠。 那人在离顾殛宇五米外停下了脚步,静静望着眼前熟睡的巨人——对于十几公分高的庆忌来说,所有正常人类都是巨人。 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估计着什么,接着便向前平举起右手。他的嘴并没有张开,但低沉的咒语吟诵声却如流水般溢满了夜色,随着那歌唱般的低吟,他平举的右手发出了淡淡银光。银光显示出一个个奇特的如咒符般的图形,它们仿佛有意识般一个串联着一个组成一条细蛇般的绳索,向着顾殛宇的方向延伸。 银光咒绳的延伸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到达顾殛宇的脑袋边,正要钻入他的太阳。 突然,绳索仿佛是撞到了某堵看不见的墙般往后退了几步,银光急速闪烁了几下,看似就要消失,终于还是稳住了身形。 银蛇停在了原地,银发男人微微皱眉。 龙神冠宇在他和顾殛宇之间悠悠现了身,低头看着他,一字一句低声却缓慢地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见到阎冠宇反倒舒了口气。 他单膝跪地,恭敬地回答,声音冰冷却沉着:“疏匀国国师雾隐,奉槐宁陛下之命,前来接引两位。” 他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摆放在紫色丝巾垫子上的,一红一白两枚水晶。 “这是?” “神思转赴的借身。” “你会神思转赴?”炎君的声音里有些微的吃惊。 雾隐并没有回答,他仍旧保持着恭敬鞠躬的姿势,这样的行为显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神思转赴借物实体”,与龙神见首同样都是传说级的法术,是拥有极大意志力的法师,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其能探得完整的神思锁住,意识转附到其他物体中,以其他物体为媒介临时再造实体,而原本的实体即进入沉睡。 对于被施术者而言,就好像做了一个可以看得见得着的梦。 炎君恢复了镇定,略作思考便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顾大少是长灵泉眼,即使处在神思被封的状态下,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主动配合,不论有多大灵力和意志力的法师也不可能压得住他。那么,就看看这位国师,“请”不“请”的动泉灵公子了…… 顾殛宇舒服地睡了一觉,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原来睡在一张长宽都达到三四米的床上,柔软的程度达到他至今睡过的最软的床的十倍,当他平躺下去,就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了床里。 他正一个人不断往逐渐恢复平整的床上制造一个又一个不同形状的人形凹陷,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阎冠宇呢?自己醒了这么久还没有听到那个家伙聒噪的声音,真有点不习惯。 “冠宇?”顾殛宇在脑海中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阎冠宇这家伙,就是不想见他的时候甩都甩不掉,找他的时候就“神龙见首不见尾”。 “喂!炎君?” 仍旧没有回应。 顾大少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他从床上被他压出的凹陷中爬了出来,出声呼喊:“阎冠宇?川君?秦临?小虫?” 华丽偌大的卧室里传来空旷的回声,没有人回答。 怎么回事? 顾殛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也有可能他们只是临时离开,但顾殛宇心中的不安还是越来越大,哪怕迄今为止所有事情都还算正常,他却本能的感到不对劲。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雪白丝绸的睡衣,流蠡、木雕或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防身匕首通通消失不见,他脑海中的困惑越来越大。 他记得他明明是在朱翊贤和南朝的婚礼上喝酒的啊? 喝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似乎做梦了,有人说自己是槐宁派来接自己的,要自己跟着他的指挥走……然后怎么样了?当时他叫槐宁什么来着? …… 顾殛宇想起来了,槐宁陛下…… 难道槐宁是庆忌的王?! 这里是庆忌的皇?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金碧辉煌的样子虽然不像是明朝的殿,但绝对称得上皇家档次。 顾殛宇长长吐了口气,气沉丹田,接着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句:“有人吗!我饿了!” 马上就有侍卫推门冲了进来,注意,是侍卫,而不是丫鬟。 那个冲进来的佩刀侍卫对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粼夜殿下您醒了,汐月她们已经去为您准备食物了。” 顾殛宇纳闷,才几日不见,槐宁那家伙就把他的名字给忘了?他善意地为那侍卫指出错误:“你搞错了,我不叫粼夜,叫顾殛宇。” 侍卫面不改色:“粼夜殿下,您再怎么耍花样也是没有用的。陛下已经命半数皇近卫队守在了千与外,在您与陛下的婚礼结束之前,您是无法离开千与半步的。” “什么?我与槐宁的婚礼?!”顾殛宇从床上跳了下来,“槐宁是个男的吧?!而且我什么时候答应娶他了?!” 侍卫叹了口气,似乎对于顾殛宇这样装傻般的吼叫感到毫无意义:“殿下,虽然疏匀国槐宁陛下确实很令人尊敬,但您未来的夫君——衹桑王谨诺陛下也同样是不可多得的英明君主。否则,衹桑就不会在疏匀与慕北联合的基础上,依旧稳坐云梦泽最强帝国长达千年。” 顾殛宇瞪着他,似乎在亲身实践着眼眶扩大的承受能力。 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要变成皇妃了?他连那个谨诺陛下是谁都不知道! 虽说自己好像确实做过一夜之间变成皇帝好吃遍天下的梦……这是美梦成真的变异版么? 难道自己真有双重人格?不过不是已经证明那个在他晕倒的时候跑出来的家伙是阎冠宇了么? 附 【疏匀国复杂的王室名字】 疏匀慕北浅释(槐宁父) 皇子+公主: 疏匀慕北槐宁(皇太子) 疏匀琉也衍(二皇子) 疏匀剪佟西黔(三皇子)9岁早逝 疏匀艾雨凰(四公主) 疏匀衹桑粼夜(五皇子) 疏匀慕北姗棂(六公主)早夭 疏匀剪佟楚楚(七公主) 皇后: 慕北落无双(槐宁母,早逝) 妃子: 琉也郁狄若叶(衍母) 剪佟慕北白染(西黔、楚楚母) 艾琴离落(雨凰母) 衹桑轩景岚(粼夜母)早逝 慕北落烟舞(无双妹) (以后可能会开文专门写庆忌的故事,这里只给人名和简单亲缘关系)。 第83章 南柯(一)在线阅读 第83章 南柯(一) - 第84章 南柯(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4章 南柯(二) 侍卫低下头,似乎是等待着他的命令。 这不到一百字的两句话包含信息量太大,顾殛宇需要用他那快要生锈的脑子努力消化一下。 最起码可以确定,他确实在庆忌生活的云梦泽。 就像槐宁说过的,庆忌的生活跟人类很相似,也有不同的国家,自己现在所在的衹桑国,似乎是所有国家中最强的,接下来是疏匀国和慕北国结成的同盟,与衹桑帝国形成对峙局面。 而且,庆忌似乎毫不忌讳男男结婚,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刚刚说夫君!?这么说还不是他要娶个男人,而是他要嫁给一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不是槐宁!? 呃……就算是槐宁也不行!! 这是怎么搞的? 他努力梳理着一脑袋的问号,从中挑选了一个最关键的:“那么,我是谁?” 侍卫似乎已经接受了顾殛宇要“假装”失忆的这一烂俗情节:“您是疏匀衹桑 粼夜殿下,疏匀国第五皇子。” 顾殛宇就料到自己是穿越了!这里没有镜子,他现在肯定是因为那个蹩脚的接引者的某个失误,而进入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由于长灵泉眼神思太强悍,除了龙神那种恐怖的东西外没有人压得住,所以就完全压倒了这个身体里本来的意识——也就是那个逃婚的粼夜王子。 “呃,我再问一个问题,我还没嫁给你们陛下吧,怎么名字里就有衹桑了?”刚刚侍卫是说自己叫疏匀衹桑粼夜,前面四个字是连读,就好像他其实是姓疏匀衹桑,叫粼夜。 侍卫果然被训练得素质极高,听到这么白痴的问题依旧能流畅对答,就好像顾殛宇问的是最正常不过的例行报备:“殿下姓疏匀衹桑,主姓跟从父皇疏匀慕北 浅释先皇,副姓跟从母妃衹桑轩景岚王妃,前衹桑国七公主殿下。与衹桑琉也谨诺陛下无关。” 顾殛宇被绕晕了,侍卫报了一串名字他一个也没记住,干脆叫他找来纸笔,把这些名字和关系写下来,又讲解了一遍。 (本章最后附:疏匀皇室姓名表(槐宁登基前版)) 原来庆忌的姓分前后两部分,前面一部分为主姓,后面是副姓。一般来说,一个人的名字中,前面是父亲的主姓,后面是母亲的主姓,最后是名字。 他突然有些好奇:“那槐宁叫什么?” “槐宁陛下,全名疏匀慕北槐宁。疏匀皇室与慕北皇室一直有姻亲往来,所以谨诺陛下才想,与其让您留于我国作质子,不如直接两国联姻,换得更为有效的和平保证。” 原来粼夜是被送到衹桑的质子,大概是由于他的母妃本来就是来自衹桑的缘故。 不过,以槐宁那种格能当冷血无情的强大帝国之王么?顾殛宇很怀疑。 气质倒是很能成为皇室典范…… 顾殛宇问东问西,侍卫一一认真回答。到后来,顾大少爷站累了,干脆拉着那侍卫坐到床上聊天。 经过一下午不吃不喝的努力钻研,顾殛宇终于搞清了状况:首先,他穿越了,其次,他在一个不适当的时间穿到了一个不适当的人身上!如果在五天内阎冠宇他们没有找到自己,自己就要在新婚之夜跟一个还没见过的男人入洞房了! 好吧,以上是一些无意义内容。他真正收获到的,是关于槐宁的情况。 槐宁的母亲是疏匀国先后——慕北落无双,就算不描述长相,从槐宁那张脸也完全可以窥见其沉鱼落雁的美貌。 疏匀皇后是在槐宁六岁时过逝的,虽然疏匀国放出的消息是病逝,但云梦泽所有人都能看到其中的暗流汹涌。疏匀国除了无双皇后外还有五位王妃,其中包括皇后的妹妹,慕北落 烟舞,但在皇后逝世到先帝驾崩的十三年,浅释先皇都没有再立后妃。 长皇子槐宁即位后,封了六公主的母妃剪佟慕北白染为皇太妃,执掌**。 至于槐宁在基大典前突然失踪,回归两年后继位,就属于疏匀国皇室秘史了,侍卫也说不清楚,只说现在的疏匀国国师雾隐似乎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槐宁在他的帮助下,才成功继位平定了国内各种氏族纷争。 顾殛宇对于疏匀国绕来绕去的皇室纷争不感冒,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不知道槐宁现在有没有发现他失踪,是不是在派人满世界找他? 不过,照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出不去,这里的人又认定他就是那个倒霉的粼夜皇子,他百口莫辩,现在甚至不知道长灵泉眼释放灵气的效果在他换了身体之后还能不能用,如果不巧他现在变成了普通人,那连阎冠宇找到自己都要花一番功夫了! 不过事实就是这么不巧…… 与此同时,在疏匀国皇城中心的华纳皇,阎冠宇和某个跟顾殛宇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年坐在房间里。 龙神坐在茶几旁的太师椅上,右手支着下巴,眯着眼,透过香炉燃烧的烟雾,状似不经意般看斜躺在床上的人。 后者的表情很是慵懒惬意。 好半天,那人伸了个懒腰,叹口气道:“啊,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睡一觉了!” 连声音里阳光的味道都跟顾殛宇十分相似。 龙神冷冷道:“林天引,别装了。” “啊,你看出来了。” 阳光瞬间一扫而光,男生重新倒下去,声音徒然变得清冷肃杀。他慵懒地眯起眼睛,原本与顾殛宇相同的大眼睛瞬间变得邪魅而冷。 明明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却能让人分明地感到与长灵泉眼截然相反的气息。 “殛宇呢?”龙神问。 “我怎么知道。”被叫做林天引的男生淡淡地回答,并非不屑一顾或敷衍的语气,而是清晰且平淡,就好像是背书一般不带任何感情。 阎冠宇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又道:“我能看出来你不是他,槐宁也能。” 槐宁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突发问题赶去了邻国,在他们醒来后就没有见到他,连用神思转赴带他们来的雾隐都失去了踪迹。问了侍奉的婢女说,国师听说陛下去了邻国,脸色一黑什么都没收拾就直接追过去了。 炎君不解,槐宁是一国之主,出行怎么着都会有大批近卫军和暗卫护送,用得着这么担心么? 而且,据说疏匀国除了前几年槐宁的继位大典前后出了点状况,几十年来都没有过大的战乱,出访邻国应该算是礼仪上的友好邦交吧?要不要紧张到直接把请来的贵宾扔在一边自己追出去这个份上啊?。 第84章 南柯(二)在线阅读 第84章 南柯(二) - 第85章 南柯(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5章 南柯(三) 炎君还在思考槐宁的问题,就听林天引用随便怎样都好的语气道:“看出来了就去找他呗,还能怎么样?” “你就这么见他?”炎君似乎是来了兴趣,嘴角挑起一抹微笑,“不怕他想起来?” “现在,反正大家都是普通人。”林天引摊摊手,“就说我是他哥哥好了。” 炎君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半晌,突然道:“我曾经以为,你会是那种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林天引眉毛都没挑一下。 炎君似乎也没指望他能给出反应,自己悠悠接了下去:“没想到魔君少爷竟如此执着。” 林天引道:“殛宇说我是偏执狂。” 炎君颇为惺惺相惜地道:“他说我是变态。” “我没觉得偏执狂不好。” “那把变态这个称谓也送给你吧。” “你可以自己留着。这两个字挺好看的。” 阎冠宇想象把变态两个字写成书法裱起来挂在墙上的场景,就听林天引突然道:“长灵泉眼现在就只是个普通人。” 虽然是毫无感情的陈述句,但阎冠宇似乎就是能明白他是想说什么——长灵泉眼只是普通人,你们还要跟着他? 他叹了口气,缓缓回答:“长灵泉眼吸引我们的地方从来就不是他的灵气……而是他那股傻劲,让人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的确,长灵泉眼天地灵气之源的身份让他不由自主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吸引力,且越是修为深厚,这股吸引力对其的吸引就越是强劲。因为只有修为达到相当的程度,才能确分辨出灵力的区别,从而真切体会到这最纯粹灵力的珍贵。 要得到长灵泉眼的纯灵力,并不须要成为五行司。更简单实用的方法,就是直接占据泉眼——成为长灵泉眼的主人。 然而五行君却依旧无怨无悔地跟着顾殛宇。 阎冠宇的脑海里仿佛可以回忆起顾殛宇说这话时露出满口大白牙的样子,他说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你们顶着嘛,我就在后面支持你们。 当时陆子瞻在画画,闻言从画里抬起头来“状似温柔”地笑:“哟,泉灵公子这次玩大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天弄塌记得先告诉我一声儿,我好提前做好出逃的准备。” 炎君知道陆子瞻只是习惯损顾大少,这句话的重点从来就不在前半句。 长灵泉眼虽然是随口说支持,但五行司神都明白,这家伙给予的支持,除了源源不断的灵力,更是永不背叛的誓言和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在不断不断告诉你,这份信任管他天荒地老。 这让人禁不住猜想,如果这家伙有一天发现,他全心相信的人居然欺骗了他,从始至终完全在把他往圈套里带,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林天引看炎君突然失焦的瞳孔,没有再继续他的问题。 让我们把镜头转回已经急得跳脚的顾殛宇这里。 顾大少理所当然的出逃了。 不过还没等他到墙角,就被人迅速地包围,拦住了四面的去路。战斗能力为零的长灵泉眼同学尝试突围,瞬间就被人往脸上喷了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烟雾迷昏了过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菜,不论是跟五行中的哪个比他都菜的不得了,这真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发现,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伤感,就进入了昏睡。 长灵泉眼昏过去,倒是比他醒着干着急要有用多了,因为他昏过去之后,发现他能在意识里找到被压到角落里的真正的粼夜皇子了。 由于长灵泉眼的神识太强大,顾殛宇被封了之后本不会控制神识,所以他还是无法跟粼夜说上话,准确来说,跟见到西施的那次相反,疏匀衹桑粼夜成为了阅梦人,而顾殛宇只能看到对方的动作,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也接近不了对方。 “你知道你要嫁给那个什么衹桑王了么?”名字太长记不住,好像是叫谨诺吧? 粼夜点头,然后又猛摇头。 顾殛宇发现自己经过流蠡的排练后很能适应这种只靠点头摇头进行的“对话”。 “你是不是想说,你知道他要娶你,但是你不想嫁?”不然逃婚干嘛。 粼夜这次十分坚定地点了头。 “你原本是不是打算逃出去找槐宁?” 粼夜愣了一下,应该是在吃惊顾殛宇对槐宁的称呼,然后便猛摇头。 “不找槐宁?那你准备逃回疏匀国?” 对面的人没有动作,似乎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是吧,大哥,你总得告诉我一下把你的身体带去投靠谁,不然我就要替你成这个亲了!”他想了想又劝道,“我看还是找槐宁吧,他是好人,不会害你的!而且他不是你哥哥么?” 顾殛宇想的其实是见到槐宁,直接说自己是顾殛宇,然后什么都解决了!但是马上就看到粼夜在对面摇头摇得更猛了,他摆出一脸困惑的表情,粼夜便开始用手在空中写字。 不过面对面写字是反的,等他发现这个问题就感到意识一阵抽离,他要醒了…… 顾殛宇感觉自己躺在床上。他想起来了,五年前疏匀出了皇室纷争,那么就算槐宁是粼夜的哥哥,两个人也可能立场不一。 虽然自己觉得槐宁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害自己兄弟的人,但生在王室,很多时候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虽然现在的情况对自己来说,最好是找到槐宁,但如果因为自己要找槐宁而让这个被自己强行占据的身体被害的话,自己会良心不安…… “醒了就不要装睡了。”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殛宇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出了这是谁,睁开眼,华丽的皇袍就进入了眼帘。 偏偏是此刻最不想见的——衹桑琉也谨诺。 衹桑王坐在他的床边,从上向下俯瞰着他,见他睁开眼,并没有说话。 顾殛宇也不说话,确切地说,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在想是不是应该直接说自己不是本人更好…… 两个人对望了很久,终于谨诺站了起来,以一个更高的海拔道:“没话说我就走了。” 顾殛宇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可以提要求的:“……我饿了。” 衹桑王回过头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一直看到顾殛宇反复斟酌自己这句话到底哪里说错了,衹桑琉也谨诺又转了回去,大摇大摆,走人了。 “……”顾殛宇无语。 第85章 南柯(三)在线阅读 第85章 南柯(三) - 第86章 南柯(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6章 南柯(四) 原本以为自己被无视了,看到侍女恭敬地来帮他换衣服请他去用餐,然后赫然发现谨诺王就坐在自己对面,顾殛宇觉得这家伙还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静静地用餐,顾殛宇很久没吃,胃口特别好。 谨诺看上去并不像别有目的,他一边吃着自己碗中的食物,一边关注着顾殛宇的一举一动,并每次都能在顾殛宇想要够到远处的菜之前,夹来满满一筷子。 顾殛宇觉得这样就像是丈夫和妻子共进晚餐,吃得越来越郁闷。 终于到餐后水果上来,顾殛宇毫无形象地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塞进嘴里,用力嚼着,卖力的表情就好像这块苹果杀了他全家。 谨诺看着顾殛宇滑稽的样子,笑出了声。 顾大少愣住了,抬头呆看着他。 衹桑王似乎并未觉得不妥,心情很好地缓缓道:“你亲爱的哥哥来了。” “……我哪个亲爱的哥哥?” “原来你把衍也当成亲爱的哥哥么?” 顾殛宇隐约记得,他说的衍应该是疏匀国二皇子,是跟槐宁争抢皇位的最大敌人。这个语气,难道说粼夜和槐宁是一伙的? 那粼夜为什么不要自己找槐宁? 等等,谨诺刚刚说槐宁来了?! 谨诺看着顾殛宇突然亮起来的眼睛,微微皱眉,似乎是发觉了什么,不过片刻就恢复了镇定,接着道:“不过,我不会让你见他的。” 顾殛宇的眼睛又黑了下去。 “你还有四天时间做决定。”衹桑王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开。 “决定?我有决定权?!”顾殛宇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等你做好决定,随时可以来找我。现在,我要去见疏匀尊敬的槐宁陛下了。”谨诺说完不等顾殛宇反应,就径自走了出去。身后一串侍女也跟了出去,留下一直照顾粼夜的汐月还等候在门边。 顾殛宇在努力梳理事情经过,昨天最后粼夜到底是要说什么? 他用手指沾了茶水把记得不是很清楚的笔画写到桌子上。 第一个字,是“槐”。 第二个他一下就划了出来,一定是“宁”。 槐宁? 危,险? 槐宁不是跟粼夜一边的人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会说槐宁危险呢? 不对,这句话还能有另一种意思,就是,槐宁有危险! 不能找槐宁,因为槐宁会有危险!! 槐宁现在就在衹桑国!经过两年的内乱才顺利继位,新帝尚未坐稳皇位,现在,对于衹桑来说,正是除掉疏匀这一劲敌的最好时机! 刚刚谨诺说什么?——现在,我要去见疏匀尊敬的槐宁陛下了! 啊啊啊,我们家槐宁! 顾殛宇在偌大的衹桑皇中终于找到外宾接待室的时候,里面已经人走茶凉了。 有一个人站在门口等他,婷婷而立,嘴角的微笑恰到好处,被门中洒下的夕阳余晖拖长的影子,让她整个人仿佛一副隽永的画。 那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孩,一看就知道是疏匀的公主——因为跟槐宁的气质太像了。 顾殛宇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只能傻站在原地。 女孩微微歪头,对他嫣然一笑:“粼夜,谨诺陛下说你想我想到哭鼻子了?” 该死的谨诺,你就是这么在美女面前诋毁情敌的么?! 顾殛宇在心里愤愤不平。 女孩接着收敛了笑意,认真道:“好了,不逗你了,谨诺陛下说,你有话对我说?” 顾殛宇心中鼓声大作——这不是他自己的反应,唯一的解释,便是粼夜这小子在紧张。 即使没有意识,身体还是会有习惯。 也就是说,在以往每一次的见面中,疏匀五皇子衹桑粼夜,在见到这个如书画中走出的人儿时,心中都会小鹿乱跳? 这是什么情况? 那么,可不可以理解成——这是粼夜的心上人? 等等,这既然是粼夜的心上人,在粼夜与谨诺大婚的前几天,谨诺告诉未婚妻的心上人,他有话对她说? 你是什么意思? 要我抓紧时间告白然后被拒绝好安安心心嫁给你?要我告白被接受好跟她私奔?呃,这个不大可能。那么是要我好好拒绝好好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情况地位? ……真是无法理解啊,衹桑琉也谨诺这个人…… 听说粼夜在这里已经呆了五年,真不明白他怎么能跟这种人平安无事的相处下来的…… 不对,其实本就没有“平安无事”吧!不然怎么会搞成现在这种状况啊!…… 顾殛宇还没想明白要说什么,女孩子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紧张,熟练地带开了话题。似乎这样的情况已经遇到过很多次。很多次“自己”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但已经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女孩很有礼貌,问的问题即亲昵又得体——你最近过得好吗?想我想到哭鼻子是真的?你应该骗我说是真的嘛,哈哈哈。谨诺陛下是不是老欺负你啊,告诉姐姐,我帮你报仇! 姐姐? 粼夜的姐姐?那么就是疏匀的第四公主,疏匀艾雨凰? 雨中凤凰木,一树烟霞中,顾殛宇觉得眼前的人正如她的名字一般高贵而诗意,优雅得体的贵族气质渗透她的每一颦一笑。所以哪怕是拒绝,这个人也一定能优雅地完成。 顾殛宇呆住了。 雨凰公主便停下说话,静静看着他,然后拍拍男生的肩膀,笑道:“虽然没大多少天,但我永远都是你姐姐,也是你最好的朋友。” 永远都是姐姐,是好朋友。这句话她说得绝对发自肺腑,语气不带任何歧义,但顾殛宇却觉得原本狂跳的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 公主收回手,背到身后,半开玩笑地继续道:“我们家小粼夜居然都结婚了,看来我也要赶紧找个人嫁了!呵呵。” 没有表白,但仿佛听到了拒绝。 的确一如猜测般,得体优雅。 顾殛宇能感觉心跳在这句话后徒然加快,冰凉的感觉随血蔓延全身。 他在心里默默道,粼夜你其实是听得见的吧? 虽然仍旧听不到任何回答,但长灵泉眼突然觉得自己能感觉到粼夜的意识了。 他说嗯。 然后说,去找谨诺。 第86章 南柯(四)在线阅读 第86章 南柯(四) - 第87章 南柯(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7章 南柯(五) 谨诺说的决定,是逼粼夜向从小暗恋的雨凰表白。 他说,喜欢的话,不说出来对方就永远不会知道。 你会为自己的胆怯后悔。 他甚至用威胁。 他说,听说最近雾隐出去了,如果这个时候听到你要结婚的消息,槐宁会不会急得自己一个人就送上门来? 哎,如果他不来,你就干脆死心老老实实做衹桑的皇后吧! 如果他来了?我会考虑是不是让他先见证我们的幸福,再用这只小羊羔为婚礼加菜。 衹桑琉也谨诺很少笑,他是伟大而冷酷的衹桑王,是云梦泽最大帝国的霸主,冷血,果决,手段狠辣,擅用计谋。是万民敬仰又畏惧的对象。 千与内有他坐镇,便能让周围蠢蠢欲动的各国都安分守己,国内各大氏族友好往来,衹桑国日益富强昌盛,且和平永驻。 但粼夜现在只想骂人。 衹桑琉也谨诺是纯傻冒! 他记得在自己假装昏迷的时候,谨诺说的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明明衍和我都是副姓琉也,为什么我却帮槐宁?……因为这是你期望的。”(疏匀琉也衍,疏匀国二皇子,与槐宁争夺王位的最大对手。粼夜与槐宁都是从小丧母,槐宁大粼夜5岁,一直如亲哥哥般照顾粼夜。) 用来骗槐宁上钩的婚礼,你为什么说要我做皇后?不是王妃,而是唯一的皇后? 哪个白痴说的,喜欢的话,不说出来对方就永远不会知道? 你就会推着我去表白,我表你的大头鬼!从小到大,表一次被拒一次!这不是明摆着么! 你非要我听她一次次说我是你姐姐,永远都是你姐姐,你才开心了么? 你到底是虐待狂还是受虐狂啊?! 疏匀衹桑粼夜在顾殛宇体内——不对,是在他自己的体内暴走了。 顾殛宇只觉得一边跑一边越来越头晕目眩,粼夜的意识要重新主导这个身体,但又压不住神识过于强大的长灵泉眼,两个人非自愿地对掐了一阵,都有些支持不住。 终于,在粼夜最后一声不知所谓的呐喊过后,顾殛宇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感觉有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冲了过来。自己倒进了某个仿佛十分熟悉的怀里。 接住自己的好像是衹桑王谨诺。 又好像不是。 他的眸子是深紫色的……谨诺的眸子是褐色吧?…… 还有…… 他喊自己什么? 殛宇?…… 衹桑琉也谨诺怎么会喊自己殛宇?…… 顾殛宇觉得,自从离开自己的身体,记忆好像更模糊了。 不对,应该说更清晰了,过去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就好像一下被放松了压制的力度,而变得跃然欲出,他好像想起了很多事,但都稍纵即逝,过于纷杂冗长的千年光影朦朦胧胧塞满他的脑袋,反而导致他什么都记不清楚。 但是,当他昏过去之后,那双最后进入眼帘的紫色眸子和萧杀内敛的眼神,便在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粼夜突然用听不见的声音告诉他:我不吃辣椒。 顿了顿又道:而且不喜欢吃鱼。 “你说这个干吗?”顾殛宇好不容易有点头绪的脑子又开始搅起了浑水。 所以,当谨诺给你夹剁椒鱼头而且你吃的很欢乐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 顾殛宇大惊,他也记起来了! 谨诺和自己吃饭,看上去并不像别有目的。菜仿佛是按照顾殛宇的胃口特意做的,他吃得很开心,但当时并没有太注意。衹桑琉也谨诺会给他夹菜,每次都刚刚好是自己想要的那一种,但殛宇甚至没有给出过一个提示的眼神。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注意谨诺的眸子,他突然问道:“衹桑琉也谨诺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褐色。粼夜答得毫不犹豫。 那么,那个对我熟悉到连吃饭嚼多少下会吞咽一次都了如指掌的紫色眸子的人,到底是谁?…… 现在为止,与他接触的衹桑琉也谨诺又真的是本人么?…… 紫眸? 顾殛宇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是意识苏醒时抽离梦境的感觉。 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泛金的眸子和俊朗眉眼。 龙神依旧帅得十分霸气。 顾殛宇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由满是担心变为一贯的玩世不恭,突然觉得十分安心。炎君找到自己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他突然想长长舒一口气。感觉身心都放松了,不由地就想闭上眼重新睡一个回笼觉。 阎冠宇痞气的音调又飘入耳朵:“你那个样子是要我吻醒你么?公主殿下?” 顾殛宇吓了一跳,一下从床上弹起来,难道他现在又变成雨凰了?简直是刚出虎又进狼窝! 阎冠宇在一边噗地笑出声:“别紧张,你现在回来了,泉灵公子,顾大少爷。” 顾殛宇回头,才发现槐宁也在边上,正跟着阎冠宇一起嘲笑他,他询问的看向槐宁,后者笑着冲他点点头,顾殛宇这才舒了口气又倒回床上。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阎冠宇在这,就算又穿到某公主身上了他也一定能把自己弄回来。 顾殛宇一直坚信这一点,所以在发现自己穿到粼夜身上之后,着急的也从来都是“阎冠宇来不来得及在婚礼前找到自己”而非“阎冠宇能不能找到自己。” 银发及地的雾隐站在槐宁身后,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是他的错,但他冷着一张脸看起来既没有兴趣解释也没有丝毫认错的意思。 槐宁见顾殛宇一直在看雾隐,便把他拉到身前介绍:“这个是雾隐,是疏匀国的国师,这次也是他去接引你们的。雾隐是‘传说中的’灵媒师哦。” 顾殛宇点了个头,如果换做平时,他这种好奇心旺盛的人应该会抓着雾隐作研究,但显然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情,粼夜和谨诺是不是两情相悦他不管,但是那个人,那个最后接住他的紫眸男子…… 他的名字呼之欲出…… “他……谨诺,不是,那个……他在哪?” “谁?”槐宁弯下腰来问。 “紫……” “紫?没有这个人啊?” “不是,紫……君,金神紫君,景漆臣,在谨诺身体里!跟我一样,穿到了别人身体里!” 顾殛宇混沌的记忆终于拨云见日,他一下窜起来扑向槐宁,然后被突然出现的一道光弹飞了出去,阎冠宇在他身后顺势把他捞回床上。 炎君撇嘴:“雾隐你下手注意点分寸,弄坏了你赔不起。” 雾隐冷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炎君叹口气,对顾殛宇道:“你确定?” “什么?” “你找到了金?” “……嗯。” 阎冠宇凝视顾殛宇亮晶晶的眸子,似乎在判断他的坚定是否可信,半晌,终于抬起头对槐宁道:“槐宁陛下,看来我们只能下次再来做客了。” 五行迷局破解,赌局即将分出输赢。 谨诺站在窗户前,静静看楼下忙进忙出准备着他和粼夜婚礼的侍从和婢女。 他的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有无比熟悉的人,才能从那以几乎看不出的角度上扬的嘴角读出他难以捉的心情。 之所以不帮衍而帮槐宁,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雾隐和我的交易。如果我帮槐宁,他就让你永远呆在衹桑不再回到疏匀。 至于给疏匀艾雨凰的邀请函,我只是写上了:“衷心希望您能给予我和粼夜最诚挚的祝福,因为您知道,他最需要您的祝福。”所以我叫她来,不是想给你表白的机会,而是给你“接受祝福”的机会而已。 我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不过你不会知道这些。 你只用知道,从今天开始,疏匀衹桑粼夜,你是我的皇后,这就够了。 第87章 南柯(五)在线阅读 第87章 南柯(五) - 第88章 赌局(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8章 赌局(一) 神思转赴回神后,顾殛宇又睡了很久。 他觉得很累,因为在粼夜身体里的时候,他连睡觉都是在跟粼夜说话。所以现在,即使他老早就已经醒了,却仍旧不想睁开眼睛。 在衹桑见到了景漆臣。 金神,紫君漆臣。 虽然与紫君甚至没有一句正常的对话,但他不知为何却能异常确定,那个默默在身后,对自己熟悉到最微小的细枝末节的人,只有那一个人。 可能是神思转赴时恢复的些许混乱的记忆让他有了这样的印象,不过当一回神,他南柯一梦的疏匀国之旅宣告暂停,那些回来的记忆就又消失了。 就仿佛被什么人重新塞回了封印的盒子里。 神思转赴的时候,既然阎冠宇也跟着自己的神思去了云梦泽,那么说不定是与自己在一起的灵体都一起去了。 记得是有人说过,其实最爱寸步不离守着给予泉眼的一直都是金神紫君,所以不论怎么样,他都不会离顾殛宇太远。 所以说不定,其实紫君漆臣就在自己身上,一直陪伴在长灵泉眼左右。 顾殛宇闭着眼,伸手探向腰后,从小佩戴到大的贴身匕首一如往常系在那里。他熟悉到甚至能在脑海中描摹出它的花纹形状。 那是非常不起眼的匕首,花纹古朴,雕刻致却不显花哨。但拔出刀,却能感受到玄铁打造的刀身传来的锐利肃杀的寒气。顾殛宇喜欢它,不仅仅因为它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宝刀,更喜欢他内敛的霸道和清肃。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唤道:“漆臣。” 夜还没有完全撤离,微醒的晨光走得不紧不慢。 那刺目的闪光只是几秒,却依旧毫不费力地唤醒了所有人。 顾殛宇睁开眼,除了站在面前的漆臣,还有一旁现身的龙神冠宇,晨曦中白得过分的川君和风流潇洒的青衫木神。 顾殛宇用右手挡住晨光,以一个自下往上的角度看熟悉又陌生的景漆臣,半晌,突然问道:“你有多高?” “只比你高三寸。” “请不要用只字好么……” “好。”景漆臣沉稳答道,“比你高三寸。” “……”怎么突然来了只这么听话的,让人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紫君,这么乖的回答,欠骂的泉灵公子会欲求不满的。”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树的后方传来,顾殛宇吓得一震,嗖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绕到了树后。 缓缓走来的,正是好久不见的,花妖大人——陆子瞻。 顾殛宇突然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五味杂陈,熏得他就要掉眼泪,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自己任何不得体的举动,只是目光始终挪不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里或回忆里的脸。 现在,那张脸的主人就近在眼前。 “你一直跟着我们?”阎冠宇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身侧传出,顾殛宇想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满腔热血马上冷静了很多。 “如果我不跟着,你们都忙着四处游玩了,谁帮夕送东西啊?”他随手指向马车,顾殛宇跟着回头,才发现马车都空了。 “你送去给年了?” “不然是你梦游的时候送去的?” “说不定是我梦游的时候吃掉了。” “你梦游的时候吃生?那我以后睡觉的时候要离你远一点。” “你不属于生啊,顶多算蔬菜。” “但我是食生的蔬菜,你还要跟我睡么?”子瞻大人带着貌似善意的微笑。 “你不是吃过我了么!”顾大少想起君山岛上的回溯,猛地怒火中烧。见不到这家伙的时候,是满腔怒火无处可发,好不容易见到了,当然要连本带利一起发回来! “那就是说就算我是食类植物你还是要跟我睡喽。”陆子瞻轻描淡写地忽略了顾大少语气中的怒气,毫不费力地打了个漂亮的太极。 “谁要跟你睡啊!!”某些没有自制力的家伙果然立马面红耳赤灵力爆发。 吵了几句嘴,顾殛宇才有一种陆子瞻是真的回来了的真实感,这个是自己熟悉的陆子瞻,在乎自己的陆子瞻——本来那句“你吃过我”,是真的回忆起了那个对自己冷笑的家伙,说不清到底是不安还是愤怒,压抑在心底的一肚子憋闷本要爆发,却被带着轻易的就跑了题。 有点不甘心,但又不想表现得自己太在乎。 两个人久违的抬杠抬得很欢乐,谁都没有注意龙神冠宇逐渐变得高深莫测的表情。 “你是早就认识夕的吧?”阎冠宇突然道。 顾殛宇和陆子瞻停下争执,都转过身看着他。 陆子瞻点头:“是,早就认识。” “果然!”阎冠宇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一个大谋。 顾殛宇一脸不解。 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温馨和睦的久别相逢大团圆就要到此结束。 接下来。 才是峰回路转。 “我当初就想,夕是土的妖兽,应该跟你是好朋友吧?要送东西给年,拜托壤君你怎么都要比托付给顾殛宇更快捷可靠。”炎君冠宇眯起眼睛。顾殛宇突然想起在年兽的洞里见到的回溯。月光下陆子瞻那句“你醒了么”问的对象,肯定不是自己。 那么,陆子瞻是去找夕的?去找夕干什么?…… “也许这只是你拜托夕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让殛宇离开北阳城。因为属于蓬莱境的北阳城,可是在长灵壤君的感知范围以外呢!”与天、地、冥三界不同(一说为仙灵冥三界),属于三界之外的蓬莱境,是众多不问世事的仙、人、妖隐居之所,在蓬莱三仙的保护下,得以不被三界任何力量干扰。 炎君似笑非笑,像是一贯跟顾殛宇科打诨时的表情,但语气却森森冷冷。 “用妖颜的回溯试探,红线引起殛宇对红豆的注意,再用红豆引出年兽,逼迫殛宇出北阳城。岑遥大夫的职业,出雲和玄乙草类似的幻想,雨非温润如玉的格,一步一步,都是你安排好,沿途有意无意的提醒吧?”每一个故事,都碰巧和你有关?世上才没有这么多偶然。 “不过最厉害的一招,是在我们完全未察觉的情况下藏入祭红呢!不对,应该说是请君入瓮,让我们自己拿了祭红。”阎冠宇点点头,表情似是十分欣赏,“你早就灌注好土灵气的祭红,在长灵泉眼的推动下自然很快成妖,而成妖后的样子,就跟你八分相似。” 如果说前面都是巧合,那么顾殛宇随便遇到个土妖魅就跟壤君长得一模一样的几率,堪比从八百里云梦泽一网捞出去年放生的一条鱼。 “你再利用祭红,引殛宇来到你们君山相遇的地方,意图唤醒他的记忆。”君山的那场迷路,真的只是意外么? “最后,便是巧用槐宁国的南柯一梦,引导殛宇找出紫君。” “东方木,南方火,中央土,西方金,北方水。这次的西行即是寻‘金’之旅。真是从一开始就进了你的大圈套呢!长灵壤君果然不可小觑。”炎君轻轻鼓了两下掌,突然轻叹道,“不过你就这么有把握,殛宇不会彻底忘了你?” 阎冠宇说得好像唱戏一般,顾殛宇心中却仿佛豁然开朗。 难怪,虽然那个家伙不在身边,但身边却总好像有能够让人轻易联想到他的事,结果还害得自己一直憋得很辛苦。 明明不想想起,却三番两次提醒,搅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这是作弊吧!”顾殛宇拨开炎君,上前一步。 “唔,我按约定离开了啊,他们只是我的朋友而已,甚至并没有提过我的名字。”子瞻说得不紧不慢,温润如玉的笑脸一如从前。 我可没有要你想到我哦! “……”顾殛宇撇撇嘴,说是这样没错,但这样一来就像在说:是你顾殛宇自己忍不住要想起我的啊,我什么也没干。 真是,讨厌!。 第88章 赌局(一)在线阅读 第88章 赌局(一) - 第89章 赌局(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9章 赌局(二) 讨说法完毕,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看向长灵泉眼,赌局即将分出输赢,长灵泉眼要做出选择。 五行司的表情都十分认真,顾大少一边发着无明火一边却在心底憋笑憋得内伤。 这……这不就是一群小孩子争宠么!咩哈哈哈,太萌了你们!乖,爹我谁都喜欢不就好了嘛,用得着闹成这样么?他在心底吐槽,这群家伙平均都上千岁了,怎么比自己还幼稚?一个赌局而已嘛,也玩得这么认真! 想到三头身陆子瞻阎冠宇一人抱着自己一条腿,哇哇哭着叫“不嘛不嘛,爹爹最喜欢我了嘛!”他就热血沸腾爱心泛滥差点把持不住冲上去那两个家伙的脑袋。 顾殛宇看了看似笑非笑的阎冠宇,又转头看一眼依旧温润如玉的陆子瞻。 后者一脸淡定,甚至炫耀似的向他眨了眨眼睛。 呸,眨什么眨,会玩花样很了不起么?!看你那张脸就想给你一拳! 顾大少爷什么都能忍,就是受不了陆子瞻这样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原本已经到嘴边了的一句“打成平手”就变成了铿锵有力的:“我选阎冠宇!”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顾殛宇正在气头上,倔强地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选炎君冠宇,这个赌壤君输了!” 话音刚落,顾殛宇便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压在脑海中的某只手突然一松,无数纷杂的记忆冲上脑海。 封印解除了。 冲入脑海的,是过往的几千年,自己与这五人的点点片段。 不对,不止这五人,还有那个灰色眼瞳,与自己恍若双生之子的家伙。 魔君少爷,那个偏执狂。 “呐,我们打个赌,如果你输了,就把他给我。” “赌局要保密,嗯。” “重选一次,你没有选他,就表示我可以选他喽。” “一个发源司而已嘛,你有那么多……” 他猛然发现自己一直漏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炎君说:“你再利用祭红,引殛宇来到你们君山相遇的地方,意图唤醒他的记忆。” 如果陆子瞻是长灵泉眼土属的支流,那么他应该本就是泉眼的一部分,又何来“相遇”一说呢?…… 没错,陆子瞻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土属的源,而是自己让他成为的。 在满目花海中,自己对那妖娆的花妖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选择跟随我,长灵泉眼便一直是你的。” “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长灵泉眼发源五行支流,但并不是每条支流都能变成相应的妖物,眼前的五君,分别是镇守五行之源的司神,称为长灵泉眼五行发源司。 天地万物所拥有的灵气,来自遍布世间的灵泉口,大山深处或龙潭灵中一般都有灵泉眼,但这些灵泉眼并不都有神识和掌管五行的发源司。 “日月天地”是最为世人熟知的四大灵泉口。日月泉眼在天地间轮换,天泉眼自然在天界,而虽然在地上发源的灵泉口不计其数,但如果说到地泉眼一般都指的是长白深山,长灵泉眼。 活的灵泉眼发源的所有灵气,最终会回到与之对应的轮回口。洗去川流世间沾染的浊气,重新进入发源和轮回。 长灵泉眼对应的,是地轮回——往生路口,又名灵泉天引。 林天引看着长灵泉眼的脸色由红转青,那原本澄澈的双眼变得分外沉,不由心情大好。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手脚,平静道:“累死了。” 秦临等人目睹往生路口从长灵泉眼里出来,正一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不用对我行注目礼,”天引摆了摆手,表情淡然,“压制他的记忆那么多年,我早就腰酸背痛腿抽筋了,现在肯定一点都不英俊伟岸。” 往生路口林天引,长相跟顾殛宇相同,但长灵泉眼是阳光少年,往生路口却像邪道教主,一个纯良无害,一个就是邪魅孤僻。灰色的瞳仁和眯成细长的眼跟顾殛宇闪亮的浓眉大眼形成鲜明的对比。哪怕五官脸型身形都一致,也能轻易辨认。 “所以,五行逆转的真正原因,是为了让你藏身?”陆子瞻收敛了笑脸,平静问道。 “对啊,不愧是我们家亲爱的,一猜就中。”林天引笑道,表情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怎么都想不起你?” 幸好有轮回路口压制,不然陆子瞻的谋老早就得逞了! 不过,这到底是谁的谋?…… 陆子瞻正因为输了赌局而不爽,听到顾殛宇是因为被压制住记忆才没能想起自己的消息,也无法扭转他乌云密布的额头,斥道:“我什么时候成你们家的了!” “哎,刚刚小给予把你输给我了呀!”林天引说得理所当然。 “啊?” 林天引这轻飘飘一句话,就像往原本平静如镜的水面中投进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不光是作为当事人的陆子瞻,连剩下的木水金君都再次瞪大了眼。 陆子瞻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殛宇。 后者脸色铁青。 他想起来了。 这个赌其实是顾殛宇和林天引打的,赌注就是壤君陆子瞻。 如果顾殛宇输了,长灵泉眼就要让出壤君,让千年花妖陆子瞻,从长灵泉眼土属的发源司变为往生路口的引源司。 恢复记忆以前,顾殛宇曾一直以为,这五个人不论打赌的结果如何,反正都是他的支流。他满以为支流是不能离开自己的,所以赌约什么的也没当回事,一赌气就随口做了选择。 但当记忆一恢复,他就想起来了。 ——这个赌他输了,输掉的代价,就是失去陆子瞻。 第89章 赌局(二)在线阅读 第89章 赌局(二) - 第90章 赌局(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90章 赌局(三) “不对啊,炎君不是说这个赌是他和壤君打的么?”秦临问道。 顾殛宇似是猛然想起什么,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阎冠宇,后者依旧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顾殛宇想起来——炎君一直在自己身体里。 如果林天引也在自己身体里,阎冠宇不可能会不知道。 那么,这个自己选择的人,其实是——帮凶? 阎冠宇斜斜弯了弯嘴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一个人堵两个泉眼有多痛苦么?不过总算后来抓到那个倒霉的公主,我才稍稍解放一点。” 锦鲤笔洗中突然消失的公主,顾殛宇一直以为她离开寻找新的寄托的物品或者往生投胎去了。不过现在想想果然很奇怪,野鬼本就可以不寄附在别的东西上,况且寄附的东西消失,也就只是失去可以藏身的地方而已,为何会突然不见? 原来是被长灵泉眼反噬给吸进去了。 或者说——是被轮回路口吸进去的? 所以从那之后,阎冠宇才能用“龙神见首”。之前他说自己忘记能够龙神夺主,也都只是骗人而已。 的确,这么拙劣的谎言,自己居然还信了! 不过自己会相信,是因为觉得这个人是不会欺骗自己的吧…… 你是想赶走壤君,独占长灵泉眼?还是……? 顾殛宇抬头看炎君,后者正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反应,见顾殛宇看向自己,仿佛是逗他玩似的,朝他调皮地眨眨眼睛。 有多少次,阎冠宇这样调皮撒娇,对他温柔地笑,跟他抬杠耍赖,是不是心里,在想的就是此刻能看到的顾殛宇那有趣的,受伤的表情。 林天引突然开口道:“但是,不论怎么样,最后选择的人是你。不论是不是有人刻意误导,故意隐瞒或是善意欺骗,我们打了赌,而现在你该愿赌服输。” 林天引一直压制着顾殛宇被陆子瞻勾起的记忆,当察觉壤君想让顾殛宇看到两人在君山岛美好回忆的企图后,轮回路口反而利用机会,让长灵泉眼看到那让人误会的画面。 顾殛宇以为,陆子瞻喜欢一个人去君山岛,是他不愿面对自己那黑暗冷血的过去;但当他想起来他们初遇的时光,他才豁然明白,那是一段在互相承诺后,只有两个人一起在岛上度过的,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但是,想起来后,却更不想愿赌服输。 顾殛宇没有回话,半晌,听到脚步声。 顾殛宇回头看,那个永远满面春风雨露的陆子瞻正冰冷着脸色,他默默绕过川君秦临景漆臣,走向林天引身边。 他想起来。 土,长养,主信,其重,其情厚。 陆子瞻最恨欺骗。 长灵泉眼突然觉得自己输掉得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司神。 而是…… 陆子瞻走过顾殛宇身边,微微停顿一秒,低声在他耳畔道:“原来我是你可以用来随意打赌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波澜。 顾殛宇的整颗心骤然紧缩。 他轻声嘲笑,顾殛宇只觉得那笑声刺耳得让人浑身发疼,他转身想抓住他,陆子瞻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 长灵泉眼的脑海里嗡嗡作响: “如果你选择跟随我,长灵泉眼便一直是你的。” “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说不会放手的是你,先放手的也是你。 你没有说到做到。 相信你,是我太傻。 长灵泉眼输掉得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司神。 而是一整颗心。 “所以,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炎君突然笑道。 顾殛宇面无表情地瞪向他,陆子瞻依旧往前走。 林天引倒是一脸的饶有兴趣。 “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也分不清楚,只要别人稍稍给他个笑脸,他就以为全世界都暗恋他了。”龙神继续说道,表情疏淡,抬高了下巴。 这才是龙神的本? 川君斥道:“冠宇你在说什么?你想方设法赶走壤,不就是为了独占给予么?” 龙神一脸嘲弄,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呵,你是太小瞧龙神一族,还是太看得起他呢?龙神本来就是太阳之子,日月天地中,我会看上最末等的地灵气?我不过是陪他玩玩罢了!” 顾殛宇看着那张笑脸,突然觉得分外陌生。 他使劲地瞪着阎冠宇,好像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松动。 然而炎君只是冷冷地继续说。 “不过啊,装温柔还真累人呢!难怪壤君脾气不好!”他泛着金色的眼中,是那熟悉却陌生的,浓浓玩味。 这才是龙神的本——傲慢,且目空一切。 顾殛宇觉得这世界仿佛一个大笑话。 或者,是有人给他讲了个大笑话。 他低下头,黑色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 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只有站得最近的紫君,可以看到他咬得发白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炎君的背叛彻底击碎了他心底的某样东西。 把人心当玩具,阎冠宇做的很老练,很无情,也很彻底。 能做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弥补?我不是随意拿你打赌!我只是有自信,绝对不会忘记你不会放弃你,我…… 但那个选择,的确是我做出的。 林天引说的对,不论是不是有人刻意误导,故意隐瞒或是善意欺骗,我都不该拿你打赌,而现在,我该愿赌服输。 龙神冠宇,这样你开心了么? 顾殛宇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他后悔,悔得想剖开自己的肚子,看看肠子是不是青了,他觉得自己的胃在一抽一抽的疼,昏睡再暴食的不良习惯终于让他尝到恶果。 顾殛宇疼得浑身发抖,双脚几乎要支持不住身体。 良久,他突然低低笑出声。 初秋的风瑟瑟拂过枝头,尚没有萧萧落叶,但树叶沙沙声却带着莫名的落寞。高远天地间只留下那低低的笑声,显得分外凄楚。 在他渐大的笑声中,陆子瞻默然转身离去。 顾殛宇笑出了眼泪。 没有人出声挽留…… 飞雪连天,长白山白云峰,天池碧水畔,十里宴席并山市。 长灵泉眼换发源司,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四方宾客能赶来的全都赶来了,反弄得许多本是长白山中的常住居民无处可坐,干脆纷纷自己架起桌椅。 宴席就这样越摆越长,大有绕池一圈的趋势。 很多人头一次遇到来赴宴还要自带桌椅板凳的情况,不过反正赶的是热闹,大家倒是一片欢乐。 四大泉眼和四大轮回中,因为格和所处位置的关系,人气最旺的一直就是长灵泉眼,偏偏灵泉公子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儿,难得会有空闲请大家来此一聚,因而这样的盛景不多见,许多分散在各地的朋友更是打算借着机会好好聚一聚。 宴席就这样越摆越久,大有持续百年的趋势。 长白山风景秀丽,让人流连忘返,有的人住着住着就考虑移居了。 再加之宴席和流动人口的增加大大推动了长白山区经济发展,宴席的周边很快顺应需求摆起了不息的山市,各地商贾借机会交流特产和技术经验,俨然将这一片区域当做了最大的全天不休交流会。 宴席就这样越摆越繁华,大有开山建城的趋势。 第90章 赌局(三)在线阅读 第90章 赌局(三) - 第91章 赌局(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91章 赌局(四) 川君布着酒,林君奏着乐。 长白山间人类无法企及的世界恍若蓬莱仙域。 山间若有人语,山人若语世间。 作为东道主的顾殛宇向每一桌宾客敬酒。他一桌桌一位位敬过来,不论相熟与否,每次都将酒斟得满满当当,每次又都毫不犹豫地将酒一饮而尽。 景漆臣一直陪在他身边,看他爽朗地笑着跟一个个宾客天南地北地瞎侃,眼眸清晰,语态风流自然,好似海量。 总有人兴头上来称赞道:“泉灵公子好酒量!来,再来一杯!” 顾殛宇便欣然接过杯子,笑道:“什么好酒量,我是三杯倒!那是人参酒嘛!” 那的确是人参酒,但却是最烈的人参酒。 喝进嘴里会是满嘴苦涩的药味,继而红肿眼睛,被呛得泪流满面。 但即便如此,顾殛宇却醉不了。 他的胃一直痉挛,身上的每一处似乎都在隐隐刺痛。 他的脑海某处,却依然清晰的运转。有人在他脑海里叫嚣,那些是真的,陆子瞻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这个蠢人把他输给了人家,你丫一开始就让阎冠宇那个小白脸给耍了,他玩你玩够了要去寻找新鲜玩具了…… “给予你换的是壤君?”有熟悉的人问道。 顾殛宇笑着答:“是,换了个女生。”他一指身后不远处默默跟随的祭红,问的人便生长脖子,仔细去看。 “哎,真的是换了壤君啊,我开始还没看出来!跟陆子瞻长得太像了嘛!这样有什么好换的啊!”满桌的人跟着起哄,大家笑成一片。 听到那个名字,顾殛宇的脸色微微一僵,但马上又跟着笑起来:“陆子瞻被林天引那小子抢走了啊,你这不是揭我伤疤嘛!” “你这大摆宴席满场转的,哪像是伤心的样子嘛!” “哎,你不知道我脸上笑着,心里其实在滴血啊!我的陆大美人啊,谁比得上他啊!……”顾殛宇说着,语气故作沉痛,接着边笑边一口喝干杯中酒。 “得了吧你!哈哈哈。”那人锤他肩膀一拳,大家笑成一团。没人看出泉灵公子爽朗笑容中的苦涩。 那人又问道:“怎么不见阎冠宇?” “……嗯,他刚巧不在。”顾殛宇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什么叫刚巧不在?长灵泉眼办宴席,作为火源司居然不在!还刚巧?巧你个大头鬼! 好在宾客本就无意盘问他,对他的话并未深思,便又投入到昏天黑地的酒桌中。 留顾殛宇在原地怅然良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纷纷落下的雪花积满了肩头,顾殛宇忽又一个激灵,浑浑噩噩向下桌走去。 景漆臣没有劝他,顾殛宇也就继续喝。 一杯接一杯。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缘,有些错,一旦便是永远,一息便过万千。 他重新忆起所有,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幻想也许一切还能继续下去。 但,这就像在旅途中发现一所很像自己老宅的小屋,或者一位酷似自己祖母的老人,虽然一时惊喜驻足怀念,但略加端详却更显失落。 这一山一水,如果没有了那些人,便不再是原来那个地方。 花天酒地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过年,长白山上千里冰封,白雪皑皑,厚重的雪云积压在山头,让原本就被鹅毛般不断落下的大雪遮掩的天空显得愈发沉闷。 顾殛宇收到了山魈镖队送来的镖,委托人是北阳城绛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留言。 泉灵公子在醉生梦死间狐疑地签下了镖,拆开包裹,却是一小盆植物。种在一个素三彩的瓷盆里。 植物刚刚发出带着细微绒毛的嫩白新芽,尚未长出完整的叶,看不出是什么。细小的芽在山风吹拂下怕生般轻轻发抖,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爱怜。在这样漫山白雪肃寒萧杀的背景里,它就仿佛一句来自春天的呼唤,生命的力度毫无防备地撞击腔。 顾殛宇不由自主捂住心口,他认识这个瓷盆,这是陆子瞻放在竹屋用来作笔洗的。 他突然心下一动,隐约有一种猜测让他捧着瓷盆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阎冠宇说过,夕和陆子瞻是朋友,那花妖的种子?…… 他捧着瓷盆站在雪地里发呆,身后是已经举办了数月的酒席和山市。 景漆臣突然开口道:“这样冻着,会死掉的。” 顾殛宇浑身一颤,接着把瓷盆抱紧入怀里,他嗡嗡的说了一句话,景漆臣没有听清,低头轻声问道:“什么?” “我说……”他嗓音微哑,只好提高了音调,“都散了吧,我醉了!” 泉灵公子终于醉了,十里宴席摆到了尽头。 ----------------------------------------------------- (第一卷【完结】!屿汜开了一个《山语》cp调查!大家如果有空,麻烦去填一下~‘‘o((>ω 第91章 赌局(四)在线阅读 第91章 赌局(四) - 第1章 鬼市(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章 鬼市(一) 万物皆有灵。 天地万物所拥有的灵气,来自遍布世间的灵泉口,他们有的静静猫在深山老林,有的隐匿于龙潭灵中,尽管这些灵泉眼并不都有神识和掌管五行的发源司,却总能吸引一帮不务正业的小青年,妄图守着一个泉口,就把自己守成一朵奇葩。 结果奇葩不常见,他们往往最后都成为了花用的粪土。 奇葩是怎样练成的? 下面,就由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蹲泉攻略。 首先,你必须要确定自己守着的泉眼是活泉,就是说,泉眼要有对应的轮回口,以保证其灵力的释放源源不断;其次,显然泉眼要大到一定程度,才有蹲守的价值,不然还不如老老实实找个洞修炼;最后,你要确保自己在蹲守的时候不会成为抢占蹲位战争中的牺牲者! (顾亟予嘴:你这样解释得我好像一个茅坑!) 好吧,如果你真的打算蹲守泉眼,我推荐四大灵泉——日月天地是最为世人熟知的四大拥有神识的灵泉口,虽然在地上发源的灵泉口不计其数,但如果说到地泉眼一般都指的是长白深山,长灵泉眼。 也就是,泉灵公子,顾亟予。 因为所处位置的关系,地泉眼一直是争夺战爆发得最为激烈的一个。长灵泉眼似乎很是享受一群帅哥为抢自己打得头破血流的日子(亟予:享受个p,都是一群丑八怪!林君:你是说如果真是帅哥的话,你就很享受了?亟予:……),不过这种美好的日子,终于在他的五行发源司一个个到位后终结。 金神紫君,景漆臣;木神林君,秦临;水神川君;火神炎君,阎冠宇和在近年新换的土神壤君,祭红。 作为四大活泉眼,所发源的所有灵气,最终会回到与之对应的轮回口。洗去川流世间沾染的浊气,重新进入发源和轮回。 长灵泉眼对应的,是地轮回——往生路口,灵泉天引。也即,魔君少爷,林天引。 轮回井也是有引源司的,但不知为何,地轮回往生路口,却只有一个壤君——倾城花妖,陆子瞻。 更让人好奇的是,花妖陆子瞻在不久前,还是长灵泉眼的壤君,从地泉眼发源司突然变成地轮回引源司,甚至没有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事实上,自从陆子瞻由发源司变为引源司,长灵泉眼更换壤君十里宴席宴请宾客后,他就消失了。 好几次有人在长白山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追上前去一看,才发现那是跟陆子瞻八分相似的新长灵泉壤君,祭红。 说起来祭红除了别为女以外,跟陆子瞻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与千年花妖子瞻大人相比,祭红只是一个妖龄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瓷碗,长灵泉眼为什么大费周章舍优求次换壤君,实在颇让人费解……(不过不排除是因为顾大少爷脑子又抽了) 泉灵公子、子瞻大人和魔君少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只能在背后胡乱猜测,却无法向他们中任意一个求证。 魔君少爷林天引是出了名的怪脾气,平时在路上碰到都要绕着走,更何况是主动搭讪?子瞻大人玩失踪,而泉灵公子,则是谁都看得出——在伤心。 长白山漫天的大雪连绵不断下了数月,任谁都看出来长灵泉眼有问题,只是出于善意,没有人出言点破罢了。 顾亟予啊,你笑得太假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就不要笑了…… 天地五行。 金,收敛,主义,其刚,其情烈。 木,生发,主仁,其直,其情善。 水,流动,主智,其聪,其情善。 火,炎热,主礼,其急,其情恭。 土,长养,主信,其重,其情厚。 “所以,亟予啊,我一直很不理解,明明谁都可以,你为什么偏偏好死不死玩弄最重情的阿壤呢?(玩弄?)明明知道壤那家伙最恨欺骗,为什么还专挑了他去打赌?(是林天引挑的啊!)”秦临口中的阿壤,正是“前任”长灵泉眼土发源司,花妖陆子瞻。 “他已经不理我了!你就不要再落井下石了!”顾亟予很郁闷,木神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继承到那家伙的毒舌的?而且你毒舌的时候,请不要用如此真挚的表情好么? 木神抚额,他实在没有落井下石的意图:“你没有抓住重点……重点是,那个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陆大美人……” “原来你也偷偷在背后叫他陆大美人……” 秦临:“……” 木神很想说,等你被他玩死的时候,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幸好他没说,不然就真变成“一语成谶”了…… 林君说的没错,陆子瞻绝对不是好惹的。不过,在泉灵公子那建筑风格十分富有“独特地域特色”的脑袋里,似乎陆大美人不理他,比找他麻烦要严重多了…… 顾亟予在开垦好花圃正中央挖好洞,把“相思”连带着盆里全部的泥土从瓷盆移到洞里,然后用土把周围的空隙填满,用指腹小心地压紧,浇了少许水,又在它周围铺上一层细沙。 完成了以上全部动作,泉灵公子蹲在那小小的嫩芽前发起了呆。 随着寒冬过去,大地复苏,花妖陆子瞻的种子发出的新芽,已经退掉了白色细腻的绒毛,显现出原本淡淡的蓝色,新抽出的叶子怯生生地卷成一枚细针,却久久不见舒展。那颗长得过分普通的种子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顾亟予误以为是“相思豆”,所以顾大少便给它取名“相思”,跟长灵泉眼姓,叫长相思。 记忆恢复后,顾亟予才想起来为什么有“你和陆子瞻的种子”一说。因为相思,是陆子瞻分裂了自身完全由长灵泉眼直接提供最纯灵力供养的一部分形成的。陆子瞻之所以颇费周折地出动夕,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找借口把自己支出北阳城,更是想借夕之手,保护相思。 这完全由最纯灵力养出来的仙草,其珍贵程度远超长生不老的仙丹灵药,不仅世间独有而且毫无自保能力,对于有心修炼的妖神鬼怪来说,简直堪比摆在面前的令人垂涎的饕餮盛宴,怎能不让人食指大动? 相思如果放在长灵泉眼身上,两个“无自保能力儿童”吸引力相乘,一出蓬莱境北阳城,肯定马上成为众矢之的。泉灵公子的“潇洒出游”保证变成“血洒满路”。 而夕,不出意外应该会呆在安全的蓬莱境里睡觉养肥,就算她不呆在北阳城,估计大家在招惹这位脾气火爆的千岁大小姐前,也要三思四思五思而后行。 毕竟就算大小姐战斗力有限,她背后还有一个绝对不好惹的年呢…… 感觉到有脚步停在了距自己一步之外的身侧,泉灵公子抬起头,送上一个灿烂的笑脸:“你刚刚去干嘛了?” 紫君漆臣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顾亟予攀着他的手站起来,才发现双腿已经蹲得有些酸痛。 金神紫君,景漆臣。也许是重属的关系,总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萧杀傲慢之感,他不爱说话,内敛而低调,甚至连同为五行司的其他四君,都不知道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只是,动物都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连龙神冠宇都有人敢时不时招惹,顾亟予却从未见过有人敢招惹紫君。 景漆臣的周围仿佛笼罩着某种低压气场,往往只是轻扫一眼,对方就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甚至“砰”地一声变回原形。 顾大少常想景漆臣说不定曾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魔头,杀人不眨眼,才能“养成”如此强大的压迫力。 不过顾亟予并不十分介意。过去怎么样,是过去的事。 这并不是说长灵泉眼支持烧杀抢掠的行为,事实上,他还经常“一不小心”就忽略了自己的“弱小”,多管闲事地跳出去见义勇为,救助被欺负的其他弱小……(互帮互助么……) 说到底,顾大少并不是愚善类。几千万年的岁月,哪怕留下的只有零散的记忆片段,也足够他深刻体悟大自然弱强食的法则。自然更迭,有规律有秩序,他只是不赞成人为地破坏自然秩序。 “哇,你就刚刚那么点时间做的?”等腿稍微好一点,顾亟予有些吃惊地环顾四周。整个花圃已经被一圈篱笆围住,面向林地的方向开了一个小门,门边有一个三层的置物架,旁边是个一米见方放置锄头等用具的箱子。 “嗯。”漆臣道,“工具要去集市买。” “嗯……那明天去鬼市吧。” 长白山鬼市与别处不同。 因为有长灵泉眼的庇护,长白山中有着许多和平共处的“常住居民”,为了方便大家的生活,位于峡谷中的固定鬼市一年到头都不歇市;而在谷下森林里的流动鬼市,则是每月十五开市,持续三天。 这三天的鬼市将汇集来自九州各个地域的妖神鬼怪,鬼市中的所有商贾,即是卖家也是买家。大家利用这个机会交换不同地域的产物,平衡物价,或者商定合作,长白山鬼市俨然成为地界最重要的非人类市场。 每年的年关左右,还会有年市。这是一年中最大最热闹的集市,规模达到平常的几倍,最多的时候,甚至会在一棵树上开出三个摊位,每个摊位设在不同高度的树枝上,买家需要想办法飞到半空才能进行交易。 通常,商品愈是珍贵难得,卖家就会把摊位设得越高,一来是不想受那些纯碎来满市乱逛的家伙打扰,二来站得高视野开阔,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宝贝。不过这同时也导致了长白山鬼市设有“潜在门槛”,通常法力不够的魑魅魍魉,就只能望而却步了。 第1章 鬼市(一)在线阅读 第1章 鬼市(一) - 第2章 鬼市(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章 鬼市(二) 顾亟予想起来去年跟秦临川君阎冠宇绛荏逛北阳山鬼市,心里有些发堵。 他甩了甩脑袋。 阎冠宇那家伙,从赌局结束后就杳无音信,这个家伙是去找“新玩具”去了么?那会是谁呢?天泉眼?还是如他所说,龙神是太阳之子,要追逐日泉眼?顾大少突然很好奇龙神这次打算怎么玩……这算不算沟里翻船之后还蹲在沟边不走等着看下一个同样翻进来的是谁的变态心理?…… 同样玩失踪的还有陆子瞻。 陆大美人我错了……你连个认错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好吧,就算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要再理我了,你连相思都不要了吗?相思长得这么像你(……)又听话又可爱,你都不来看看他么? 话说相思你是儿子还是女儿?小相思快点长大,帮爹爹把你呃,把你壤爹爹劝回来吧!…… 长灵泉眼站在长相思边胡思乱想,紫君一如既往安静地陪伴在他身后。 最近泉灵公子总喜欢一个人望着相思出神。很难想象,原来那个一刻都坐不住的多动症患者,有一天也会这样安安静静,乖乖一坐就是一整天! 不过,不论是五行君还是长白居民,都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却小心翼翼地在内心盼望,那个充满着希望和活力的长灵泉眼能早日恢复。 这有些搞笑,大家曾经都多么希望那个一天吵到晚的家伙能消停几分钟!现在听不到他吵吵嚷嚷,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紫君默不作声。长白山的雪早在相思送到的时候就停了,虽然天还没有放晴,但积压了数月的云正逐渐散去。一切正在慢慢好转。 长灵泉眼本来就是天生乐天派,即算这次的打击对于最重情义的泉灵公子来说,确实有点大,但五行司仍旧对他能自己想通很有信心! 相思好像听到了顾亟予的内心呼唤,突然悠悠展开了那枚卷曲的嫩叶。 顾亟予唰地一下蹲了下去,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相思,小家伙似乎是十分努力,整棵小苗儿都在用劲下微微颤抖。 叶片慢慢舒展,顾大少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终于,相思那唯一的一小片嫩叶完全地展开了,叶子是淡淡的蓝色,上面覆有一层细小的白色绒毛,半透明的叶片中能看到颜色稍深的,细细交错的叶脉,顾亟予只觉得一瞬间,整颗心都温暖了。 太可爱了!!陆子瞻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还是我们家相思最可爱了!相思我爱你!么! 顾亟予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那柔嫩的小叶片,相思仿佛害羞般微微抖了一下。 “走吧,回去看看祭红今天做了什么吃!”他心情极好地借着紫君的力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勾出一个极为耀眼的微笑,转身朝花圃的篱笆门口走。 紫君沉稳地跟在他身后。 他知道长灵泉眼这个微笑跟这数月来的都不一样,因为就在他们的背后,长白山地下森林湖泊边的花圃里,一束阳光终于历尽千辛突破了密布的云,静静洒在了长相思浅蓝色的幼嫩身躯上。 第二天,顾亟予便在景漆臣的陪伴下去了长白鬼市。 自从紫君回到长灵泉眼身边,木神川君彻底解放,反正不管泉灵公子去哪,紫君都会陪在他身边,秦临乐得抓紧机会好好休养恢复。 回到发源地的川君恢复了实体,顾亟予恢复了记忆,因为很了解自己不老实的睡觉习惯,也没有再缠着川君睡。 顾亟予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来长白山鬼市了。不过每次来,都不免被它日新月异的规模与发展速度惊讶到。 鬼市的正入口设在谷底。为了防止动物失足误落山崖,或者想不开要跳崖,从天而降破坏鬼市秩序,峡谷两边的山崖顶端各设置了一道隐形的屏障。顾亟予用手搭了个凉棚,探头向下看,只见峡谷里浓雾弥漫,看不出到底有多深。 “这边下不去,要坐吊篮。” 紫君解释了一句,便领着顾亟予沿着峡谷往前走,没一会儿,就看到悬崖边出现了一个类似“眺望台”的地方,一块厚重巨石的一小部分悬空在峡谷上方,往悬崖外延伸了近三米,巨石的尽头,两边分别固定了一个很大的滑轮,上面各穿过一半臂的纤绳。 左边滑轮上绳子的一端,拴着一个靠在巨石上的巨大吊篮,另一端却是直垂下谷,隐没在了峡谷内的浓雾深处。而右边的滑轮上,却是绳子的两端都垂进了浓雾里。 “已经有人从这下去了么?”顾亟予看着右边的滑轮问漆臣。 后者轻轻一提手,把他放进左边的吊篮,紧随其后也跃了上来。随着重量的增加,吊篮开始缓缓下降,景漆臣回答道:“不是。” 那边是用来上崖的,篮子其实在下面。紫君不爱说话,这样简短的回答并非不耐烦,而是知道顾大少也并不是真的十分关心这个问题,果然顾亟予没有多做追问,便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穿过了雾层,峡谷里的景色豁然开朗。从顾亟予所在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葱葱郁郁的林木布满了对面的山崖。 峡谷陡峭,谷内和峡谷两岸都生长着茂密的大森林,由于谷上低温潮湿,笔直壮的树干上布满苍老的白丝、苔藓和蘑菇,把原本蓊郁的苍翠染得斑斓而神秘。山谷中有一条穿谷而过的山溪,在吱呀晃动的吊篮里,隐约可以听到它玲珑的歌声,仿佛一曲交响。 这是一条极为壮观的大峡谷,突然出现在峥嵘的长白深山中,恍若一个遗落世外的神迹,让人不论多少次,都能被自然的博大深轻易折服。 顾亟予正兀自感慨峡谷的美丽,紫君拍了拍他的肩膀。 泉灵公子转过头,霎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即使长灵泉眼能够安然地接受自然之美,却也不得不佩服这“非自然”建造的“神迹”。 他们所在的这整面崖壁,都被挖出洞窟,再用硬木支撑,修建了无数大大小小鬼市的店铺。 青石的阶梯蛇形爬升,将不同层的“街道”串联在一起,顶端的门店甚至隐入了崖口的浓雾中。也许是得了土系和木系的妖怪帮忙,盘错节的须或藤蔓缠绕过每个店铺,在它们的门框或房檐上铺满了绿色,再开出各色的花朵,使整个鬼市浑然一体。 但每个店口悬挂的招牌,却又各有特色,别具一格。 第2章 鬼市(二)在线阅读 第2章 鬼市(二) - 第3章 鬼市(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章 鬼市(三) 顾大少东张西望,埋藏已久的好奇心发挥了长灵泉眼标志的小强神,迅速死灰复燃。 他们所乘坐的吊篮通道其实安在两列店铺的中间,位置也将近鬼市的边缘,顾大少探头张望了半天,也只看得到离自己最近的几列店铺的情况。 顶上的几层店铺在顾亟予欣赏峡谷全景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顾大少正后悔不已,忽而闻到一股香味,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顾大少的肚子先很没形象地唱了支山歌。 那香味,就像熬了一整晚的大骨汤,所有的营养美味都已经化在了浓成白色的汤里,材料全是最上好的,野山菌,人参,鹿茸片,鲜美得堪称人间极品。 那绝对是迄今为止,自己闻到过的最香的美味!他仿佛能看到那香味化成了一只手,朝他勾一勾,就把自己馋得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一般口水流下三千尺。 顾亟予吞了口口水,眼巴巴望着景漆臣。 紫君面无表情地看着泉灵公子装可怜的样子,终于伸手拉过顾亟予,正要跃出吊篮,那香味突然消失了。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没有在空气中留下丝毫余馨。 “咦?你刚刚闻到了么?”长灵泉眼抬头往上看,刚刚片刻,他们又经过了数层店铺,有点分不清那香味到底是从哪层的哪家店铺飘出来的。 “嗯。”紫君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顾大少却能感觉出他也在困惑。 “我们去看看吧!……哎,还是算了……”泉灵公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觉得索然无味,复又低下头,不再看那些错过的铺子。 他们已经快要接近地面,大概离地三四层的地方,眼前掠过“茶”的招牌,熟悉的茶香沁人心脾——这是,在窑里古镇喝过的那种!顾大少顿觉亲切。 大概二层的位置,顾大少一眼便看到画着一个种着小苗的花盆的招牌。那应该是间卖养花工具的店铺吧? 吊篮终于停在了谷底一块大石上,顾亟予和景漆臣从里面出来,篮子马上又在绳子另一头重物的拉扯下悠悠升了上去。 顾亟予理了理衣服,刚抬头,便是一家卖种子和肥料的店面。嗯,不知道相思会不会喜欢肥料? 这崖壁上的固定鬼市跟流动鬼市有些相似,大体来说,愈是上方的店铺,卖的货物也愈是珍贵,下层的店铺大多清楚标明了所卖货物的种类,而上层却是只有一个店名,或者干脆什么标志也没有,有时候一家店,就仅仅只为那一样宝贝而存在。 顾大少现在倒是很能理解为什么鬼市要费力装防护屏障了。 如果掉下来的是只眼力不好的呆兔子什么的,顶多也就砸到一两个倒霉鬼;但假如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是只飞天大野猪,只怕建在崖壁上的一串店铺也要跟着遭殃了。 妖鬼怪中本来并没有统一的货币,但为了方便交易,统领长白山妖类的白虎川延,学习人类,以鬼市的信誉,创立了类货币的制度。在顾亟予上次来鬼市的时候,这里使用的还是被称为贝化的拟枣贝和阿文绶贝,因为处在大山深处的长白山很难找到贝类,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确实是一种不错的货币。 不过,顾大少很快就发现,鬼市改变的不仅仅是规模和形态,连带着货币都“升级”了!紫君掏出来买工具的“钱”,分明就是明朝的通宝!这不会跟人类的钱币弄混么? 景漆臣似乎注意到了顾亟予的困惑,把手中看似平平无奇的钱币放到了他手中。 “这是……”熟悉的灵力从手心涌来,长灵泉眼肩膀一震。 “长灵泉眼直接发源的土灵力。”紫君低声道。 鬼市的主人不是川延,而是陆子瞻。 早该发现了!川延一直生活在长白山,又从何而知人类的货币制度?鬼市峡谷中的建筑形式,虽然也可以是多个土系或木系的妖合力完成,但如此浑然一体的感觉,更有可能是出自某个很强的土属之手。 除了千年花妖,作为长灵泉眼土发源司的壤君陆子瞻,谁还能有如此强悍的法力? 不过对于陆子瞻闲来无聊开鬼市,倒是挺容易想通的。陆子瞻不想办法赚钱,他那收藏字画宝贝的嗜好,和挑三拣四的毛病,还不瞬间就把全部家当败得连渣都不剩! 咳,而且这个赚钱的办法,即财源滚滚又一劳永逸,还真是符合子瞻大人的风格…… 看着面前已经露出全貌,耸然如云蔚为壮观的鬼市,顾大少仇富心理瞬间发作,突然就觉得阎冠宇其实干得很好,像陆子瞻那种家伙,就该好好尝尝吃瘪的滋味! 这样一折腾,长灵泉眼倒确实恢复了不少,炎君玩自己什么的,他爱玩就玩吧,最多不过玩死了重来,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子瞻大人那边,改天再好好找机会去认个错,大不了让他打自己一顿出气,反正相思还在自己手上呢,他总不至于不要儿子吧,嘿嘿嘿……(哪有人拿自己儿子做威胁条件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山语科普第二期:关于长白鬼市货币制度】: 长白鬼市货币制度随中国货币发展史演变,对应夏商周三代以海贝壳充当货币,称贝化(货),以朋为计量单位,小贝十枚为一朋。秦统一衡制基础后统一铸币“秦半两”,公元18年,始铸五铢,至唐高祖武德四年。(五铢钱历时近七八百年,是我国铸期最长的货币。) 期间人间历经王莽时期三次币制改革,三国时期因地制宜的币制,鬼市均延用五铢。 至唐高祖武德四年(公元621年),下令废五铢,铸开元通宝,自始结束了我国铢两货币的历史而进入宝文制货币。鬼市跟随人间的币制更迭自此终止,鬼市流通的货币此后确定为灌注长灵泉眼纯净土灵气的铜钱。鬼市货币的真伪识别及价值判定,以币中所灌灵力为准,而非铜钱式样。(所以在本章中,景漆臣拿出的是明制通宝) 因为铜不善于积累灵力,所有鬼市的铜币都需要每过一段时间便到长白山鬼市兑换新的货币,这也保证了长白山鬼市始终作为金融中心的地位。(1、至于会不会有通货膨胀,同学们请相信子瞻大人的智商)(2、至于高价或大宗物品,所需铜币搬运困难的问题,我没说铜币都是等价的啊,说了价值判断以其中灵力为准╮(╯▽╰)╭没错,这样陆子瞻赚翻了,但是谁又会怀疑“无欲无求的长灵泉眼”的五行司啊……所以,你知道亟予为什么突然就不生冠宇的气了,嗯) 长白鬼市始终开放直接以物易物,货币可起到标价作用。在地方的鬼市中并未强制推行长白鬼市的货币制度,但因为长白鬼市存在历史悠久,且在长灵泉眼的加持下,作为金融中心有着坚不可摧的地位,为便于参加流动月市和年市,一般商品都会有一个以长白鬼市铜币标明的价格,长白铜币在各地鬼市也都有着相当的购买力。 关于铜钱驱鬼一说,因为古铜钱外圆内方中帝号,外圆代表天,内方代表地,中间的年号代表人,天地人三才具备,流通良久,辗转万人之手,蕴足人间阳气(《山语》中称活灵气或纯净灵力),所以说铜钱可以辟邪化煞、驱鬼纳祥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而且效果以鬼市之钱为最最佳。所以鬼间的交易用冥币,并非像顾大少在第一部中认为的,全部因为作为人类保留的习惯,更是防止铜钱对自身的伤害。(铜钱与冥币可兑换,汇率在各地稍有差异) (ps:鬼也是由灵力构成的,这个在《流蠡》里绛荏说过,构成鬼的灵力为死灵气,又别称怨气,预知详情,请等待下个科普贴)。 第3章 鬼市(三)在线阅读 第3章 鬼市(三) - 第4章 鬼市(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章 鬼市(四) 顾大少看到的那个位于二层的店铺,是一个卖盆栽的小铺。店里有许多致的小盆栽,摆在一排排直达屋顶的木质架子上,有十分常见的鸢尾、高山百合、大花萱草、金莲花、唐松草或者藜芦,也有顾亟予连见都没见过的奇异品种。 泉灵公子正在认真考虑着要不要买盆回去给相思作伴,他看中了一盆同样也是幽蓝色的草,叶子很厚,边缘有细细的锯齿,有点像变异版的芦荟,嫩生生似乎也才抽芽不久,正好带回去两个小孩子作伴,相思一个人住那么大一个花圃也不知道会不会寂寞? “泉灵公子喜欢小忧?” 突然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顾殛宇抬起眼,就见架子对面一个系着围裙的女孩正学着他的动作,微微弯下腰,俯身看摆放在架子上的幽蓝植物,认真的表情带着一份属于深山的天真纯净。 “小忧?”亟予重复道,分不清这是植物的名称还是“它”的名字。 “对呀!这是小忧,这是宁宁,小容,小沫,绿绿,胭脂,小芝。”女孩点着花盆,笑嘻嘻地把一排植物都介绍了一遍。 顾亟予这下知道了,这都是女孩给它们取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他也笑着问。 “我叫栾聆!”她似乎非常高兴,说完自己的名字马上用双手捂住脸大呼小叫:“天啊,泉灵公子跟我说话了!还问了我名字!哦!天啊!我要去天台告诉全鬼市!” “哎,用得着这么激动么?”顾大少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紫君。后者已经挑选好了工具,拿过来给栾聆算账,正好把顾大少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顾亟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问栾聆道:“小忧怎么卖?” 栾聆还在兴奋中,闻言欢快地答道:“泉灵公子确定要买小忧?小忧还很小哦,不太好养,其实我是准备自己养大他的。嗯,小忧不怎么喜欢光,而且不能跟别的植物混种,怕热喜冷,不耐旱,忌积水,喜欢暗潮湿,但是太潮又容易生病,而且长得很慢呢,我养了他很久了他才老大不情愿冒了一片叶子……” 栾聆像连珠似的说了一大堆,顾亟予只听懂一句,就是不能与别的植物混种,那就是不能跟相思种在一起了? 还好栾聆心细,先说了这些问题,不然岂不是好心干了坏事! 告别了分外热情的栾聆,顾大少两人今天来到鬼市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泉灵公子好不容易心情好了点,却是不怎么想直接回去。左右看了一会儿,便想起来刚刚坐吊篮下来时看到三层就有一个茶馆,当下便提议去茶馆看看。 紫君也希望顾亟予能彻底地散散心,当然毫不犹豫地就陪着泉灵公子更上一层楼。 一踏进茶馆,那熟悉的氤氲着水汽的茶香便滋润了整个腔。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鬼市的客商,也有明显看起来不像长白地区的人。 紫君解释了几句顾亟予才明白,鬼市的茶馆早就成为逢年过节大小聚会的各地妖怪,别有用心打听情报的人,或者无聊消遣的家伙们的群聚之地。 窑里的那位老者,八成也是喜爱没事到鬼市茶馆坐坐的人,也许只是单纯觉得这里的茶叶别有风味,所以买了回去没事泡着喝。 很久之后顾大少才知道,这名为“冥想”的茶是长白鬼市专供,任何人就算花再大的价钱,也休想从这里带走一片茶叶。而“冥想”的茶源,正是那位住在茶乡瑶里古镇的银发老人。 顾亟予和紫君挑了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茶,悠悠地喝着。 茶馆里不是很暗,光线刚刚好,微黄的灯光给人一种黄昏的慵懒感觉,顾亟予漫无目的地观察了一圈周围的一桌桌客人,有些人只是像他们一样认真地品茶,更多的却是转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妖有一种很好的习,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即算满茶馆都是人(妖),却不会很吵闹。大概是店家为了迎合妖神鬼怪的喜好,桌与桌之间都有着相当的间隔,避免互相碰撞,的确比人间的茶馆要舒适惬意不少。 扫视完了茶馆,顾大少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水墨画上。 除了靠门和柜台的两面墙外,其他两面墙上各挂了两幅画。茶馆中水汽氤氲,顾大少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离自己最近的一副画着一棵葱茏大树,树下站了几个人,他们身后是辆马车。 他抬眼,想看自己身后这面墙上挂着的另一幅,那边的灯光不知为何总是一闪一闪,反复了好几次,顾亟予才看清那画得是一块大石,上面站着一个人和一只狐狸,他们身边是一奇怪的柱子,柱上画有复杂的图案。 看得这么辛苦,大少爷反而没了继续一探究竟的兴致,冥想茶似乎有能够让人安神舒心的功效,顾大少一边喝,一边思绪就开始不受控制。 阎冠宇。川君。秦临。相思。绛荏,子昂,甘霖,白浔……陆子瞻……陆子瞻,陆子瞻!陆子瞻!…… 你死到哪去了? 顾大少突然心思一动,噌地从桌上爬了起来。 “怎么?”紫君问道。他扫视四周,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你说……” “嗯?” “陆子瞻会不会在鬼市?”顾亟予突然觉得这个猜测十有八九,陆大美人不回“家”,林天引也说没看到过他,其实那个财迷就是在这数钱吧?而且鬼市的铜币不是每过一段时间就要重注灵力么?他肯定要回鬼市啊!“兑换旧币的地方在哪?是不是在最顶上?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他在那!” “亟予……” “好吧,让他打我一顿消气,然后我再去找林天引商量看看!或者再打一个赌嘛,大不了输掉我自己!林天引会要我干嘛,杀了我他可没好处捞!” “亟予!” “嗯?怎么了?” 紫君伸出宽厚的手掌压在他脑袋上,叹口气道:“你感觉得到对吧。刚刚下来的时候。” 陆子瞻如果在鬼市,如此强而熟悉的土灵力,在坐吊篮从最高层逛到最低层的时候,长灵泉眼肯定就能感觉得到。 所以他不在这里。 长灵壤君不在了,陆子瞻消失了。 你心里清楚的,那个家伙生气,没那么容易消气的……他甚至都不会给那个惹火他的人,寻求原谅的机会……。 第4章 鬼市(四)在线阅读 第4章 鬼市(四) - 第5章 鬼市(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章 鬼市(五) 泉灵公子冷静下来,开始望着墙上的画发呆。紫君在一边默默为他添了杯热茶。 大树,人,马车,为什么觉得有些熟悉? 顾亟予拖着腮帮眯眼看了半晌,无意识地数了一遍树下的人,七个。好像有点怪怪的,他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七个。虽然是较为写意的水墨画,还是能清楚分辨出人数,有坐有立……等等,七个?他猛然发现为什么这个场景这么眼熟了!这不就是赌局分出胜负自己哭得天昏地暗,陆子瞻拍拍屁股走人那天的场景么!难道还有人围观? 围观也就算了,要不要画出来这么变态啊!? 顾大少气血倒流,脸瞬间就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得知有人围观自己很没形象地嚎啕大哭给羞的,还是想起了那天的破事给气的。 不过,一直以来都很没觉悟的长灵泉眼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不再逆行了,因此他随意一个心理波动所造成的影响也就不再只是被小动物围攻那么简单了。 茶馆在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顾大少毫无意外又一次(什么又一次,是一次又一次吧!顾亟予你有完没完?)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掌柜的马上快步走了过来,和善且恭敬地问道:“泉灵公子需要些什么吗?” 顾亟予想起来这是在长白山,而且是陆子瞻的鬼市,身边又有活动大凶器景漆臣,应该不至于有哪个没脑子的敢打他的主意,便故作镇定地问掌柜:“这幅画是谁画的?” “是诡画师。”掌柜抬头扫了一眼画立马答道。 “诡画师?是什么?呃,我是说,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人在哪?” 紫君知道,顾大少之所以问得这么迫切,完全不是出于要找到那位所谓的诡画师,要求对方为自己的糗事保密,而是这个好奇宝宝老毛病又发作了。 “啊,这个小妖就不知道了,诡画师喜欢到处云游,这四幅画还是二十多年前他到长白鬼市时画来抵饭钱的……” “二十多年前?!”泉灵公子这下淡定不能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了那副画下。 “是……大概……小妖也记不太清楚,可能有三十或者四十年?”他求救似地扫了一眼堂中的其他客人,他们中有不少都是茶馆的“老”常客。 对于妖来说二十年或四十年其实没有多大分别,反正都可以归于“弹指一挥间”的范畴,对于这位堪称“伟大自然遗迹”的泉灵公子来说应该就更不算什么了,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大反应? 顾大少当然震惊,此时他站得近,便连那画中每个人都分辨得出来。 七个人,靠近树下的是自己,身侧站着比他高上小半个头的紫君,另一侧是长发瘦弱的川君和青衫飞舞的秦临;画右边站着的,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林天引。龙神冠宇站在中间,他的身边,是背对自己,默默走向林天引的陆子瞻。 虽然那位诡画师并没有画出细致的表情,但五行司神形具备,凡是认识的人,定能一眼分辨。顾亟予甚至依稀觉得,他们七个人当时的位置,就是这样的。 泉灵公子不说话,掌柜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猜测道:“这画有问题么?诡画师的画一向都是诡谲怪异,似是而非,泉灵公子不用太放在心上……” “嗯……我也觉得。谢谢你,我没事了。”顾亟予知道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即使觉得奇怪,也不好太表现出来,只得先打发了掌柜,自己又坐回原位。 待茶馆大堂里的众人都恢复了常态,顾大少终于憋不住地问紫君:“你怎么看?” 漆臣扫了一眼画,静静道:“非常像。” 二十年前的画,那么不是偷窥,而是……“预见”? 顾大少不是不相信有预知这种能力,比如,陆子瞻就能完全洞悉自己面对问题时的一切想法和行为,从而在事情一开始就能断定结果(那是因为他了解你吧?),但是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纯预知么?不清楚前因后果,不知道事情发展的轨迹,甚至不认识这些人? 但如果仅仅只是巧合…… 顾大少突然有种可怕的想法,也许这画中的一幕,的确是有人在事前预料到的,不过并非“预见”。 而是“预谋”。 泉灵公子突然猛地一甩头,把那个有些让人寒颤的猜测抛出脑海,现在不得不承认那个赌局的计中计确实留给了他不小的心理影…… 想想都可笑!怎么可能是有人预谋呢?坑长灵泉眼?完全吃力不讨好嘛!而且也完全想象不出这样做有谁能得到什么好处! 顾亟予想起来,诡画师留下的画不止这一幅,也许看看其他几幅画,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站起来,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走到了那副灯光闪烁的画边。 走进了才发现,原来这里的时明时暗,并非由于茶馆的灯坏了,而是画下的那张茶桌上放着一个客人“自带”的桌立式狐灯,这个灯笼正散发着一闪一闪的萤绿色光芒,由于太过明亮,反而遮掩了茶馆原本略显昏暗的灯光。 又见狐灯,顾亟予想起自己“失忆”时对囊萤的执着,不免有些亲切。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囊萤里到底是什么,只不过自己作为泉灵公子的时候,似乎从未对这种太过于稀松平常的东西感到疑惑,此时倒是重新勾起了些兴趣。 顾大少一边暗想等会一定要漆臣陪自己去买几个狐灯回去拆着玩,一边开始打量头顶的画,刚刚看了几眼,周围不断闪烁的光芒突然变成了持续的明亮,顾亟予低下头,就看到原本懒懒靠在座位边喝茶的那位顾客正手持着灯为他照明。 那是一个,嗯……一只,正宗的狐狸。 银白的长发披散到地,狐狸细长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散发着魅惑的气息,左眼角处有一个漂亮的花纹,仿佛图腾一般,让他的整张脸越发妩媚勾人,但他的神情并不妖娆,而是意外地透出一股仙气——这是一只空狐的后代。 毫不掩饰地用蓬松地尾巴在顾大少面前挥了挥,狐狸友好地道:“泉灵公子怎么了?” 他才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迷倒了长灵泉眼,只是泉灵公子直直望着他就开始出神了,怎么看都有点,呃,尴尬。 当然,最尴尬的是顾亟予。 看到狐狸和灯,他就不由自主想到了白浔,进而就是陆子瞻那张堪比狐仙的脸。等回过神来,便看到那只陌生的狐狸正冲着自己友好且疑惑地笑。 顾大少不由认真考虑,他的这种行为,会不会为长灵泉眼招来诸如“贪图美色”“色令智昏”的流言蜚语?……。 第5章 鬼市(五)在线阅读 第5章 鬼市(五) - 第6章 蝶引(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章 蝶引(一) 狐狸手上的灯缓缓暗了下来,他猛地摇了摇灯,光芒便又迅速回归明亮。 顾亟予一半是为了化解尴尬,一半是真的很感兴趣,认真地看着灯道:“我只是十分好奇,这狐灯是何原理?” 刚问完,顾大少就有些后悔,这算是商业机密吧?自己居然想也不想开口就问,而且貌似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他连忙抢在对方回答之前补救道:“呃,不好意思,你可以不用回答的。” 狐狸似乎毫不在意,笑道:“没关系,泉灵公子想知道,安苜就告诉,不过不能对外说哦!”他俏皮地眨眨眼,凑到顾亟予跟前小声道:“灯里面,是非常难捉到的玉莹蝶,使劲摇动灯笼玉莹蝶会因为生气而发出亮光。” “啊!里面是蝴蝶?”顾亟予有些吃惊,把蝴蝶装在罐子里没事就摇摇它?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安苜点点头,把灯笼倒过来,轻轻扭开底座给顾亟予看。 这哪里是什么蝴蝶!灯罩里面,是一个气得满脸通红的一寸高的少女!少女长着一对与她不太成比例的巨大的蝴蝶翅膀,她的翅膀是浅浅的青绿色,彩色花纹复杂而致,那萤绿色的光芒正是从她的翅膀上散发出来的。 看到顾亟予,女孩红红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突然张嘴用力大喊了一句什么。 声音很轻,而且并非人类的语言,紫君和安苜都没有注意。安苜为了防止玉莹蝶跑掉,马上又重新盖好了盖子。 长灵泉眼却听懂了,她在叫:“救命!” 顾大少突然抬头问安苜:“请问你这个灯笼怎么卖呢?” 安苜笑了笑,道:“不卖的。” 顾大少还想说什么,漆臣在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轻轻在他耳边道:“不行。” 狐狸补充道:“玉莹蝶很珍贵,整座长白山估计也就这一只。所以不能卖。” 物总是以稀为贵的,何况她还即漂亮又实用。如果川君在这里,他应该会给出更为详细的解释,玉莹蝶之所以遭捕捉濒临灭绝,并不是大家都喜欢拿她来收藏或者当灯用——那实在是太大财小用了。 你没看错,是“财”。 玉莹蝶又称“玉引蝶”,是能够带领挖玉人找到最好玉石的蝴蝶,她也许会带着你跋山涉水,进入洞,停在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上,但当你打开石头,往往便将得到此生所见最好的玉石。玉器,因为擅长积累灵力,在鬼市往往比其他种类的古董宝贝能卖到更高的价钱。 因此,守着一只玉引蝶,就好比守着一座永远挖不空的宝藏。只要是有头脑的商人,不到万不得已,都绝不会把这个“宝藏”卖出去,因为“她”是无价的。 顾亟予虽然不知道这些曲折,但却很了解紫君的用意,他是在告诉自己不要试图买不可能买到的东西。既然紫君都认为不该求购,那就应该老老实实放弃——这是多年的经验所得。 顾大少很明白,如果一开始以为五行司中最惯着自己的是川君,那完全是因为景漆臣还没出场……紫君对长灵泉眼可以用两个词语概括:寸步不离加百依百顺,这一奇怪“习”与紫君对其他所有动物的一律冷漠态度形成鲜明对比。因此只要他一句不行,顾大少就算是再不甘,也知道是真的不行了。这反倒导致顾大少最听紫君的话——如果川君或者陆子瞻说不可以,顾大少立马装委屈撒娇兼带撒泼地闹翻了天;但只要紫君一句不行,大少爷就哼着歌找别的东西玩去了。 在还没跟阎冠宇闹翻的时候,这个现象还曾被他拿去好好研究过一段时日,至于研究出了什么,那当然是什么也没研究出来。因为我们这位在耐心方面“稍有欠缺”的龙神霸主,研究了没几天,便很快换了新课题…… 虽然确实有心无力,想起玉莹蝶委屈的小脸,顾大少到底有些于心不忍,诡画师什么的也迅速抛到了脑后——没心没肺又健忘的泉灵公子一向不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心,反正每次都有别人替他…… 泉灵公子无心再逛,景漆臣便领着他回到了位于长白山地下森林的居所。 顾大少先去相思的花圃转了一圈,用新买的喷壶为它浇了少许水,又在周围转了一圈,似乎是想寻找什么东西。 漆臣在花圃外等他,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在空无一物的花圃里来来回回了几次,继而耸拉着脑袋走了回来,心下了然,却什么也没说。 他们回来的时候川君正在钓鱼,依旧没有鱼饵,单薄的身影依旧在落日余晖里白得近乎透明。 而且,又一次在发着呆。 顾大少恢复了心情,想凑过去逗川君,只是后者完全没有给他机会,在他蹑手蹑脚靠近来,触碰到自己前,川君就回了头,温柔地笑道:“你好了?” 顾大少被发现,干脆大大咧咧坐过去:“我一直以来都很好!” 川君定定看着他。 “干嘛?我脸上有字?” “有的。”川君认真回答。 “啊?谁写的?漆臣你都不告诉我?!”顾大少低头看水里,想借着倒影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长灵泉眼脸上写字?!呃,他不会顶着一张大花脸逛了一天吧?哦,不!虽说他也想过要遮掩身份再出去,但在脸上写字绝对是很失败的易容!! 川君看他自顾自地着急,轻笑着道:“写着:‘陆子瞻居然没趁我不在来看相思?这家伙到底去哪了?’” 顾大少对着水面照来照去的动作一愣,脸上发烧地转过头来,黑着脸道:“川君……怎么连你也这样!” 川君摊手:“太明显了。 顾亟予悲愤。 正好秦临从屋里出来,见到他们回来,便抬手打招呼:“亟予!嗯?阿壤没有趁你不在来看相思,你失望了?” 顾亟予:“……” 有没有这么明显啊?!你们要不要一个个这么露骨啊?!学学人家紫君的气度好不好?! 他还没想完,就听紫君低沉的声音道:“确实,壤君就算来,也不会留下脚印。”所以你在花圃里来回找左右找使劲找,也是找不到的。 顾亟予:“……” 这次连内心咆哮的力气都没了。 金木水三君配合默契,无声地互相看了一眼,三人眼中俱是终于放下心来的欣慰。 第6章 蝶引(一)在线阅读 第6章 蝶引(一) - 第7章 蝶引(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7章 蝶引(二) 一只蝴蝶,跌跌撞撞飞下地下森林,她的翅膀闪烁着漂亮的荧光,只是其中有一片光线稍暗,若仔细观察,还能在翅膀中间发现一条暗下去的折痕。 她努力地飞进了屋子的窗户,落在窗下的几案上,奄奄一息地昏了过去。 那只玉莹蝶飞进来的时候顾大少并没有注意。虽然他没有睡着,但并不是如往常一般因为失眠,而是因为——胃痛。 自从赌局结束之后,顾大少的胃就提出了初步抗议,哪知抗议却遭到了无情的无视,又被迫继续忍受了长达数月的以人参酒度日的非人折磨(本来就不是人)!虽说人参酒是大补的,但再补也代替不了食物啊!你试试终日空腹喝烈酒看看挂不挂? 长灵泉眼不同于五行君,不是单纯地“化为人形”,而是可以自由选择本体形态。很显然,现在的泉灵公子,本体就是人形,当然需要能量维持生存。这些能量可以来自食物,也可以直接来自轮回路口。 除了剧烈的心情波动,长灵泉眼本来可以自主控制灵力的释放。但赌局开展的时候,他“失忆”了,也就忘了该如何使用体内被炎君堵住的灵力。泉灵公子只能与平常人类一样依靠食物生存。 现在轮回路口恢复了正常,顾大少当然不至于“饿”着,因此他之所以痛得在床上直哼哼,只是因为今天心情好,晚饭吃了太多,饱经折磨的胃开始向他撒娇了…… 顾大少把头埋在枕头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压住胃,努力不发出声音,以免惊动睡在隔壁的五行君。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往往会觉得特别委屈,顾大少此时就反复在心底咒骂着陆子瞻和阎冠宇。顾大少胃痛关他们两什么事?泉灵公子的逻辑是这样的:阎冠宇不玩花样,陆子瞻就不会走,陆子瞻不走,壤君就不会换成祭红,没有女孩子,长灵泉筑就不会有人做饭,那自己就不会吃撑!退一步说,就算还是有人做饭,多他们两张嘴自己也不会撑得如此厉害! 泉灵公子虽然存在了很多年,但他吃的饭没有别人吃的盐多,走的路也没有别人走的桥长,脑子里具备的全部常识,都是呆在北阳城的那几年培养起来的。况且他作为北阳城顾大少爷的时候,身边不仅有小虫,还有把不仅是常识,连带非“常”的“识”都具备得不能再具备的陆大大夫,所以泉灵公子胃痛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命忍,也就无可厚非了。 胃一阵一阵抽搐,顾大少冷汗流了满背,他很明白,再这样下去他八成又会忍不住乱喷灵力,到时候肯定会弄醒景漆臣他们。考虑了一阵,他终于决定出去走走,促进促进消化,说不定胃就不痛了。 泉灵公子咬牙从床上爬起来,向房门,经过桌子的时候突然看到桌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淡淡的一闪一闪的光芒。 他凑近一看,赫然是白天那只玉莹蝶! 蝴蝶的翅膀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仿佛夜光的璞玉,比白天的时候更加美得宁静优雅。玉莹蝶似乎受了伤,右边的翅膀中间有条明显的折痕,她匍匐在桌上,似乎晕了过去。顾大少四下望了望,打算把这只蝴蝶一起带出门“救治”。 他的指尖刚刚触到玉莹蝶,后者就受惊般扇着翅膀飞了起来,似乎正被什么追赶,连睡觉都不安稳。长灵泉眼当下同情心爆发,双手拢住刚踉踉跄跄起飞的蝴蝶,轻声道:“别怕,我会救你。” 玉莹蝶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在他手掌中安静下来。顾大少抓紧机会溜了出去。 很显然,顾亟予并不懂得如何为她“治病”,不过万物皆为灵,有了长灵泉眼直接提供灵力,小玉莹蝶的伤好得很快。 顾亟予带着玉莹蝶一口气跑到了相思的花圃,也不知道是因为灵力的消耗还是果然运动有促于消化,顾大少的胃倒是好了不少,眼看着小蝴蝶的伤口逐渐愈合,顾大少放下心来与她聊天:“你叫什么?” “叫诗织。”小蝴蝶怯怯地回答。 “诗织好!我叫顾亟予。” “泉灵公子好!”诗织乖乖地笑了笑,由于声音很小,显得十分可爱。 顾亟予看看自己手心缓缓涌向对方的灵力,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很没有建设的自我介绍,他挠挠头,又问道:“你是……逃跑了?” 怎么今天晚上尽会说废话?!白天才看到诗织被关在灯罩里,晚上她就受着伤战战兢兢地躲藏着,当然是从安苜手上逃跑了。 只是还不等诗织回答,花圃边的树林里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诗织大惊,抖开翅膀就要起飞,还未飞稳,便被顾亟予一下兜住塞进了宽大厚实的衣袖里。 下一秒,便见树林里窜出一条雪白的狐狸,还未跑到近前,便悠然化作一条青烟变为了人形。 安苜还是下午那个打扮,狐裘和白发在浩然月光下显得华丽雍容。顾亟予的视线不由自主锁定在他左眼角的花纹上。从这个角度看,倒真有几分像蝴蝶。妖怪们的脸上常常会见到各类的纹饰,奇怪陆子瞻那张脸怎么这么干净? 顾大少又走神了,安苜轻咳了一声,见顾亟予回神,笑道:“泉灵公子好兴致,在此赏月?” 顾大少道:“不是,我在看儿子,你知道小孩子晚上总是不爱老实睡觉。” 安苜看着地上安安静静的相思,觉得很无语。 “不知道泉灵公子刚刚有没有注意到一只蝴蝶飞过?”安苜依旧很有礼貌的笑。 顾大少怒道:“有啊!她还胆大包天地停在我们家相思身上!被我赶走了。” 安苜的眼睛一亮:“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飞去了?” 顾亟予指了指湖对岸的森林深处:“我一赶她就飞过去了。” 安苜笑着道了谢,急忙绕湖追了过去。 顾大少感觉到安苜的灵气走远,才把诗织从袖子里放了出来,后者不知道是放下心还是被憋着了,大喘了一口气。 “你快回家吧,他找不到,还会绕回来的。”顾亟予劝她。 诗织飞起来,在他眼前打着转,轻声道:“谢谢。” 顾亟予点头。 诗织转头往安苜去的反方向飞去,顾亟予目送着那个萤绿的斑点在月色中越变越小,又慢慢越变越大。 “你回来干什么?”顾亟予纳闷。 “你要玉么?”诗织小声道。 顾亟予笑着摇头:“不要,”诗织一脸失落,顾大少连忙补充,“呃,不是玉不好,只是我真的不需要,谢谢你。” “那你想要什么吗?我能找到很多东西,不仅仅是玉!”诗织着急地道,细小的声音显得有些滑稽。 顾大少依旧温和地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想找么?”诗织越飞越高,似乎打算最后问这一句。 顾大少刚要点头,突然心头一动:“你能找人么?” 诗织飞速落了回来。 第7章 蝶引(二)在线阅读 第7章 蝶引(二) - 第8章 蝶引(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8章 蝶引(三) 穿过厚重潮湿的地下森林往上,顾大少跟着诗织一路小跑到了长白山西坡。 泉灵公子心如擂鼓。 他早该想到!陆子瞻早在给还身在北阳的他写信的时候就提过,况且稍微想一想也能想到,像那种对春天的气息有着别样执着的家伙,一定不会舍得放弃长白山“天堂花园”的春色。 虽然还只是初春,高山杜鹃便已经顶风破雪,傲然开放,成坡谷、成群落地绽放在冰雪之上,覆盖了高山苔原的大部分面积。陆大美人也是花,一朵花要隐没在这长白山上最壮丽的花的海洋中,实在是既聪明又简单的办法。 这里的花与当年君山岛的花并非同种,顾大少却觉得恍若光倒退,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夜晚。泉灵公子从树林中钻出,就看到清亮月光洒满每一个寂寥的角落,月光下的花海浩瀚而壮观,那个牵动自己思绪的家伙就在花海的另一头。 这里遍地都是浓厚的土灵力,因而顾大少并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看到他。 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月光下花海的尽头出现一块平滑的巨石,倾城花妖侧躺其上,纤长的睫毛被月光照得分毫毕现。 美得天怒人怨。 可惜事实并没有按照他所想,他在花海中跋涉近半个时辰,才看到了陆子瞻的新居。 毫无创意——是一栋木屋。 把整个长白山高山花园当后院的,木屋。 陆子瞻你还真奢侈…… 顾大少停住脚步,突然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敲门进去了。 不过他没有考虑很久,就听到了开门声。 有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了,顾亟予离木屋还有一定距离,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身影,但泉灵公子毫不费力地就认出了那是谁。 ——轮回路口,泉灵天引。 那个与自己绝对不对盘的别扭少年,偏偏又是自己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林天引绝对是有哪神经没有搭对地方,明明对所有事情都毫不在意,偏偏认定了自己是不被爱的悲情角色,顾亟予耐心很好地哄了他几万年之后,就完全懒得理他了。 林大少爷于是就自顾自地越来越扭曲了。 魔君少爷原本可以选择一条更为“光明”更为“有前途”的道路,比如彻底愤世嫉俗,没事玩玩灭世呀世界危机什么的,但他偏偏就只喜欢来找顾亟予的麻烦! 为此顾大少很郁闷,他到底是哪里看起来“好玩”了?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以折腾他为乐?! 林天引从陆子瞻的屋子里出来,便打算穿过高山花园走顾亟予来时那条路回地下森林,顾大少直接原地趴下躲了过去——反正泉灵公子从来不自称大侠,自然毫不顾忌形象。 泉眼和轮回口本来住一起,后来不记得是哪年,魔君少爷又闹别扭,便与泉灵公子大打一架搬了出去。林天引就在不到百米的地方自己修了屋子,结果没过一阵又若无其事出现在长灵泉筑,跑回来蹭饭吃了,顾大少当时脸上还余肿未消,很想一巴掌把他呼出去。 顾大少用神识追着林天引走了一阵,正当他准备收回神识爬起来继续纠结是不是要进去找陆子瞻的时候,突然感觉轮回路口的灵气波动有些奇怪,好像是原本顺畅的灵力流突然被掐住了脖子,松开后导致了一阵猛咳般的剧颤,不过转瞬就又恢复了平静。 顾亟予疑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收回神识转向了木屋。 漫山遍野的长灵泉土灵气中,陆子瞻丝毫没有掩藏自己,就像入江的游鱼或入海的江水,让人觉得仿佛无迹可寻,又似乎无处不在。 泉灵公子感受着充溢在夜色中的熟悉气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窗口漏下的那抹浅色的身影,似是担心自己一个眨眼,对方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终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泉灵公子往前迈出一步。 停在他肩头的诗织扇扇翅膀从他肩头飞起来。 猛然,顾亟予只感到后脑一痛,眼前一黑。 那个映在窗上的浅色影子霎时没入了无边黑暗。 有人在耳边低笑道:“玉莹蝶能被用来寻玉,当然是因为她是认主的,不然一放出来岂不是直接跑了?呵呵,你以为狐狸是这么好骗的么?” 泉灵公子倒进身后人的怀里,诗织扇扇翅膀,幽幽停在了那人的肩上…… 长白山地下森林,长灵泉筑不远的湖畔花圃。 薄柔月光轻抚着相思浅蓝色的轮廓,它淡色的影子仿佛就要融进湿润的夜色里,一个模糊的身影趴在湖畔的大石上,静静与它对望。 那人的下半身浸在水中,慵懒惬意地倚着大石,时而抬头望着月亮或隐入云中的长白诸峰,时而回头看一眼相思,不时地点头摇头,看上去倒像是在跟谁聊天。 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个身影便轻悄地钻入水中不见了,水面上轻轻荡过一圈涟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紫君漆臣走到花圃边上,推门走了进去。依旧没有看到泉灵公子的身影。 不在房间,也不在相思这,那家伙深更半夜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走到湖畔,大石上的水渍还未干,静静反着皓然的月光。景漆臣看了水渍半晌,终于面无表情地转头走了。 第8章 蝶引(三)在线阅读 第8章 蝶引(三) - 第9章 狐嫁(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9章 狐嫁(一) 顾亟予睁开眼。一片漆黑,扑鼻的草叶气息冲入鼻腔,他的全身被绳索绑得紧紧的,脑袋后面一跳一跳的疼。 泉灵公子尝试着动了动,发现就算没有绳索,自己也连抬起小拇指都做不到,全身上下唯一还留有自主权的便是眼珠,偏偏眼睛上还蒙着一块遮眼布,看来绑他的人够瞧得起泉灵公子的防御能力,不仅下圈套,引蛇出洞,物理防备,还下了定身术。 能被人如此心设计,顾大少觉得真是十分有荣幸。 现在的长灵泉眼掠夺者真是越来越有美感了,这样抢泉眼,最起码比喊打喊杀要有技术含量多了!泉灵公子很是欣慰(……)。 不过抢完之后就把长灵泉眼丢在荒郊野外的还真是不多见…… 喂喂,有没有人啊? 来人啊!地上湿气很重的!还有虫!亲爱的小绑匪,你在哪啊…… 不过,此时此地没有人听到长灵泉眼的内心呐喊,他似乎真的就这么被抛弃在夜黑风高荒山野岭了。 泉灵公子正在感叹这大概是他死得最莫名其妙的一次,就听一阵敲锣打鼓的喜庆唢呐声隐隐约约传入耳朵。 顾大少看不见,但感觉得到灵气的波动,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被绑得如此牢固了。 吹打声由远及近,长长的队伍经过顾亟予所在草丛旁的小路,没有人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等队伍走远,顾大少终于长出一口气。 有人走到他的身边,轻手轻脚将他扶着坐起,解开了蒙住他双眼的布条,轻声道:“谢谢。” 顾大少撇嘴瞪着对方,心里道,你这是谢我的样子么?! 安苜背对着月光蹲在他身前,即使是漫不经心的动作,依旧充满着空狐后裔的仙家风韵。他笑道:“既然泉灵公子帮忙迎了亲,就帮忙帮到底,再助我姐姐渡了天劫吧。” 顾亟予这才有些吃惊了,渡天劫?难道那新郎是…… 安苜有礼貌地笑,眼底却是难以掩藏的不安:“是的,姐姐任,让公子见笑了。” 顾亟予沉吟片刻,眨眨眼,努力张了张嘴,示意安苜解开他的定身。 安苜沉默了,似是有些担心。 顾大少很晕死,大哥你这样绑着我还担心我会逃掉不成?你心目中的长灵泉眼到底是有多强大?本少爷可是真的手无缚**之力啊!话说我还被山**绑架过呢!你要我帮忙我总得了解了解情况吧?不然就算今天答应了日后做不到也是白答应的啊…… 见泉灵公子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安苜低头沉思,这件事确实需要长灵泉眼配合,反正也不能一直封着让他不能动,如果他封闭灵气宁死不干,那就算当场杀了他也没用,想到这里,他终于抬手解开了顾亟予的定身术。 顾大少重获自由,终于可以挺直背好好扭扭酸痛的脖子,边扭边抱怨:“我以为你要抢占泉眼呢!请人帮忙哪有你这个态度的?你好好来问嘛,怎么就知道我不会答应呢!” 安苜倒是没有很吃惊的表情,不过顾亟予还是从他霎时波动的灵气读出了其内心的惊喜:“那么,泉灵公子是答应帮忙咯?” 泉灵公子叹气道:“就是不知道我帮不帮得上了。” 安苜没想到长灵泉眼真如传言所述这么好说话,连自己绑架他都毫不介意,当下更为恭敬,小心翼翼解开了用来绑住顾大少的绳子。 其实在安苜心目中,泉灵公子的形象一直就是大善人,活菩萨!今日一见,自然满心都是“原来真是这样呢!”的崇拜感,究其原因,虽然长灵泉气息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更主要的形象塑造工程,只怕跟长灵泉眼本身没有太大关系。 五行君多是见首不见尾,长灵泉眼更是严重的多动症患者,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在天地初开到人迹蔓延之间千万年的静止岁月,顾亟予绝对不会一年到头老老实实呆在长白山里,因此,山中百妖对长灵泉眼的全部认知,便来自唯一接受请愿的川君…… 川君……绝对属于天生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只不过,这一只是五行君里的奇葩,仅此一朵别无分号…… 你能想象顾大少像川君一样温柔和善么?不能吧……我也不能,因此顾大少此时虽然好似是答应了安苜,正满目担忧地思考自己是否能帮上忙,实际上却是在心里碎碎念。 其实被绑来绑去的顾大少倒是习惯了,就是这家伙好死不死在自己刚刚找到陆子瞻的时候把自己给敲晕了,实在是太没眼力见儿了!不过话说回来,陆子瞻既然在那里,应该一时半会也不会搬走,下次再去找他也行,反倒是要感谢诗织帮他找到了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陆子瞻,顾大少心情当然很不错,帮忙什么的也都好说。 再者,顾大少自己也很好奇。 虽然狐狸娶亲并不罕见,但有天劫的空狐后裔的狐嫁,就比较难得了,既然有人来发请帖——虽然这请帖发得有点强买强卖的意味,不过不去白不去嘛,去看看热闹也好! 事实上,对于普通人来说,狐嫁是非常难见到的。 虽然狐狸娶亲要敲锣打鼓地迎亲,但按照狐狸的习俗,迎亲需走一条充溢天地灵气的喜路,预示着新人携手白头,共赴和和美美的新生活;而所有看到迎亲队伍的人都会分走新人的福泽,所以狐狸迎亲一般在晚上,以尽量避免被人看到。 因此,能不小心撞到狐嫁的队伍,实在是很幸运的事!可惜人们常常并不明白其中道理,往往错怪了狐妖灵。 顾亟予在蓬莱境的某个小镇里看到过狐嫁。 在那个镇子里,天生万物和谐共处。狐狸的喜宴贴了告示,晚上,原本热闹的小镇就变得分外宁静,只听一队锣鼓缓缓从镇东头走到镇西头,大家都躲在屋里,看着狐灯把迎亲队伍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默默在心里送上对新人的祝福。 顾大少被绑在草丛里,听到像是迎亲般的吹打唢呐声时,就猜到这大概是狐嫁的队伍,新人中可能有安苜的亲人,所以他才抓来自己想为他(她)铺一条充满福泽的喜路。这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因此顾大少当时虽然很疑惑,却仍只是躺着静静散发灵气。他想不明白的是,就这点事安苜为何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绑架自己。 直到安苜说了天劫,顾大少才明白过来。 ——安苜的姐姐,嫁给的是一个凡人。 人妖殊途,强行结合,必然引发天劫。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天劫的形式,但安苜应该是想,先抓来长灵泉眼备用,总是没有坏处的。 第9章 狐嫁(一)在线阅读 第9章 狐嫁(一) - 第10章 狐嫁(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0章 狐嫁(二) 顾大少和安苜赶到喜宴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狐村的老老少少。 顾亟予老远就感觉到这一院子坐的都是狐狸,而且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空狐的血统,所以虽然是满屋子妖,却透出那么一两分的仙气来,让人不觉得讨厌。 安苜一开始就跟他商量好了,要他先隐藏气息,以免引起混乱,虽然顾大少并不以为意,也还是照做了。 世上会喷灵力的妖怪多了去了,又没几个人真正见到过泉灵公子。而且,就算大家都知道他在这,长灵泉眼嘛!不就是个泉眼么?其实也没有多了不起。他略地一感应,就能觉出这院子里道行上千年的狐狸不下五只,对于一个泉眼口的到访,实在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不知道是狐狸的喜宴跟人类的本身就很相似,还是为了迎合新郎官而特意布置,顾大少觉得如果不特别说明,他一脚踏进大门来完全不会觉得这喜宴有任何特殊之处。堂中央贴着大大的龙凤呈祥,桌上铺着金边细绣的红桌布,椅上垫着红色的蒲团,房梁上挂着喜庆的红绸,窗上、房柱或香炉上都贴满了喜字,几排大红灯笼悬在院子顶上,再加上每桌客人热络的谈天和在桌间跑动笑闹的稚童,顾亟予只觉得即算非亲非故,仅仅往这一坐,也能感受到那份愉快和喜庆。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吃别人的喜宴,就算最近一年,都有两次,在北阳城吃过甘泉和任凉思的,在汉阳又参加了南朝和朱翊贤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何,这次却更能感受到满溢在空气中的喜悦。 也许是长灵泉眼恢复导致他对灵力的感受更加灵敏,也许只是对那位宁愿承受天劫,也要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小狐狸心生敬佩,不由真心祝愿他们能幸福美满…… 世人常以狐狸为贬义,却不知,有太多真正的人,却不及狐万分之一的深情。 狐族的美貌并不是错,错的是有些人心不纯志不坚,却拿狐貌美做借口。 顾大少正在走神,突然有人喊了一句什么,似乎是新人出来了,接着大家就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围到了正中的厅里。 顾亟予这个需要低调的生面孔自然不能围上去凑热闹,虽然以长灵泉眼的格来说,听到有热闹可看,一般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但被陆子瞻和阎冠宇那么一折腾,最近倒是消停不少,这下也是不用人提醒就乖乖低调行事。 院外不远处的某个树荫里,某个人看着泉灵公子默默把自己埋在人堆里,微微眯了眯眼睛。 顾大少站得靠后,几乎什么也看不到,正在后悔自己干嘛不干脆就留在座位上,突然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拉,泉灵公子低下头,就看到是个看起来不过三五岁的小男孩,由于修行不够,耳朵和尾巴还露在外面。 “小朋友,你是找不到爸爸妈妈了么?”顾亟予摆出一副亲切的笑脸,要知道他一向对可爱的小东西缺乏抵抗力。 小狐狸摇了摇头,又拉了拉他的衣角。狐狸本就长得好看,不论是大是小都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顾大少看惯了倾城花妖,看大人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一看这滑嫩嫩的可爱小脸蛋,当下一击必杀,戳中萌点当场阵亡。 “你是要哥哥抱你看么?”顾大少心心眼。 小狐狸点点头,露出一个必杀死的可爱笑脸。 顾亟予连忙小心翼翼俯下身把他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肩头。 小家伙在他肩膀上扭了扭,调整了一下角度,便欢欢喜喜抱着顾亟予的脑袋看起了热闹。 顾大少顿时觉得自己这趟来得真值!恨不得把他拉下来亲一口! 新人拜完天地,欢欢喜喜进了洞房,宾客们大都坐回来开始吃喜宴,顾大少放下小狐狸回座位,一群少年跟着去闹了一阵洞房,也有说有笑地回了餐桌。 安苜和顾亟予对看一眼,心里都暗想没有什么事发生当然最好。 “对了,”顾亟予似是突然想起来,问道,“新郎官知道你姐姐的身份么?” 安苜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以为这只是山中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还主动要求留下来。” 空狐的村子一向排外,一个凡人能留下来,安苜和他姐姐一定也遭遇了不少麻烦。 安苜在来喜宴的路上已经把大概情况讲了一遍,安苜的姐姐叫安蓿,偶然救了一个误入深山的男子,因为男子伤得重,安蓿便只好带他回家养伤。男子叫沈凡希,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读过一点书,虽然有点书生的迂腐气,但有些文采又懂礼貌,两人自然是日久生情。 顾大少一听安苜这描述的语气就是不太喜欢沈凡希的样子。 也是,对空狐的后裔来说,首要任务当然是好好利用身上所带的狐仙血统,认真修行。嫁给一个凡人,就算没有引来天劫,最起码也要浪费百年修行,如果用情过深,往往还要殃及累世。 爱情是什么?能吃么? 既不能用来填肚子也不能拿来当被子,在安苜看来,结婚什么的实在是得不偿失,毫无价值的行径,还不如绑架长灵泉眼来得有建设。 但偏偏就是这种毫无价值的东西,却往往叫人抢得头破血流,往往事关生死,往往让人毫不犹豫地,就放弃那些明明无论怎么看都更为实在的东西。 世上总是有太多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尊严,又比如名誉,狐狸都想不通,所以就不想了。 不论是人与人,或者人与妖,很多时候没有谁对谁错,就是价值观不同罢了。 顾大少暗想,也许他也应该换个角度思考,比如,从龙神的思维来看,也许阎冠宇那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 呸!那个什么破玩笑!给他多开几次,自己就不要活了! 喜宴已经开始了很久,按理说新郎官早应该出来挨桌敬酒了,却总也不见人影,安苜已经在频频往后堂张望了。 顾大少正自神游,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泉灵公子正全身放松,走神走得不亦乐乎,被这过分凄惨的叫声一吓,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张口抱怨道:“这谁家孩子不拴好啊!大晚上的注意素质!” 还没说完就见安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冲向后堂。 神经回路有些异于常人的顾大少这才突然想起来今晚来的目的——天劫。 他赶紧跳起来就追安苜,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嗤笑了一句:“看吧,我说了会出事吧,呵呵。” 顾大少听这幸灾乐祸的嘲笑有些恼火,果然哪里都不缺嘴贱小人!他回头想看看是谁,却见很多人听到喊声都站了起来探头往后院看,挡住了视线。 正打算还是正事儿要紧,这种小人可以等秋后算账,回头时余光却扫到一个人。 顾大少猛地又回过头去,差点没扭到脖子,那人的身影却消失了。 难道是我眼花? 还是我已经醉了,都出现幻觉了? 没有时间再纠结,后院又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顾大少略一权衡,终于还是冲向了后院。 第10章 狐嫁(二)在线阅读 第10章 狐嫁(二) - 第11章 狐嫁(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1章 狐嫁(三) 顾大少正在寻思,安苜就这么一眨眼跑没了,自己不认得去洞房的路要怎么办? 哪知刚刚冲进后院,就看到安蓿在院中央对着月亮一边吼一边玩“变身”。 泉灵公子当场无语。 这真是作孽啊……老天原来你这么没美感!……天劫不是应该华丽丽劈道雷什么的嘛?…… 突然就听安苜在一边嘶哑着嗓子吼:“这个不是天劫!是屋里那个香炉有问题!” 顾亟予这个时候也发现不对了,周围有一种十分熟悉的香味,确切的说,并不是香味有问题,而是香味里还含有别的成分。 香就是普通的熏香,最多不过因为是喜房,加了一些我不说你也能猜到的特殊配料,但让顾大少熟悉的是,那种“林天引的味道”。 轮回路口倒吸灵力的感觉弥漫在空气里,妖是靠灵力支持才能幻化成人型,没有了灵力当然就要现出原形来,而且被强行侵蚀灵力,就如同夺走生命一般,自然让安苜安蓿都痛苦万分。 顾大少感觉熟悉,是因为同样是侵蚀灵力,但这并不是轮回路口倒吸轮回的作用,这是毒,而且是专门针对妖的毒。 毒只侵蚀一定量的灵力,不会危害生命,作用仅仅在于将维持生命以外的灵力全部抽走。也就是将中毒的妖打回原形,抽去法力。 顾大少不由咋舌,谁那么没水准,下这种毫无美感的毒……(合着你就是在纠结人家没美感是吧顾大少爷?你还废话那么多,快救人!) 妖的修行通常是提高其能持有和运用灵力的能力,不论修行再高,本身没有灵力就什么都做不到,所以这种噬食灵气的毒,可以说是妖的死。 顾亟予的原型就是人形,又是灵力充沛的长灵泉眼,因此几乎完全不受其影响,在满院的狐狸悲鸣中,轻轻松松就走进房一脚踹翻了香炉,顺带还拎出了吓得缩在墙角的沈凡希。 长灵泉眼从跨进后院开始就在释放灵力,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但就感觉安苜安蓿仿佛一个无底洞,灵力丢进去马上就被那毒“吃”得干干净净。 仿佛还能看到它对着自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这下好了,泉灵公子也无能为力了,说起来顾大少在悠悠岁月中其实常常能体会这种无力感,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一下,就又被前院此起彼伏的狐嚎声给惊了一下。 这次顾大少没在走神,反应倒是挺快,“唰”地一声就闪回了前院,只是还没等他站稳,瞄了一眼就又“唰”一声闪回来了。 你大爷的,这也太惊悚了! 全院的狐狸都在亮得发白的月光下一边凄厉地嚎叫一边“争先恐后”变身成各色的狐狸,光是狐狸也就算了,还一个个面目狰狞兽态毕露,见到释放着灵力的长灵泉眼就跟见到**腿一样两眼放绿光,恨不得马上扑过来。 吓得泉灵公子撒腿就往回奔。幸好狐狸们大多被毒折腾去了半条命,也没什么人有力气蹦起来追他。 顾大少想不明白这下毒的人到底打算干嘛。这毒威胁不到狐的生命,现在最危险的反而成了被看做盘中餐的自己,难不成是知道长灵泉眼要来,特意下个毒“盛情款待”? 顾亟予一脸疑惑抬头看安苜,后者也已经现出了原型,自己在地下森林见过,是一只白色的狐狸,现在距离近,仔细看还能看到它眼角的花纹。 带自己来的是安苜,现在连它都中招了,若是一开始就是对自己打着歪主意,其实完全不需要弄这么麻烦吧? 而其他人,本不知道泉灵公子就在酒席里…… 不对不对!顾大少突然发现自己又把问题想复杂了,哪有人要害长灵泉眼啊!自己被狐群撕碎了他能得到什么? 就算是想看看灵力喷泉吧(长灵泉眼神识被毁会有灵力的大喷发),现在五行君不在自己身边,直接刀子上就好了,用得着搞这么麻烦么! 想不明白,光看着变回狐狸的安苜安蓿趴在地上虚弱地喘气也不是办法——虽然顾大少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的。泉灵公子决定,虽然前院危机重重,还是应该去前面看看。 好吧,其实这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突然想起来了刚刚一撇见到的那个身影。 如果是他,那么这一切就是有原因的。 以那个人对自己的了解,要报复,因为顾亟予而伤害了其他人,绝对比直接伤害他本人要来得有杀伤力。 只不过——顾大少在心里偷偷想——如果是“他”的话,这些狐应该就没有危险了吧…… 顾大少忘了一点,既然他自己没有担忧伤心,那么那个人的目的也就没有达到,这样的一番举动岂不是白费功夫?还不如避而不见来的管用。 所以,一切远没有那么简单…… 顾大少回到前院,才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毒逼得当场现出了原型。 他开始发现的那几位道行上千年的狐就都还保有人形,只不过脸色稍显苍白,现在正慢慢帮助其他道行不够的小狐暂时封住体内的毒素,前院恢复人形的狐也越来越多。 顾亟予虽然仍不能确定这毒的来历和目的,还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平缓释放着灵力,反正现在也没人有力注意灵气波动。 看到许多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顾大少稍稍放心。 感到有人拽他的衣角,顾大少低下头,发现一只很小的狐狸正叼着他的衣摆。 那是一只全身银白的小狐狸,看到顾亟予低头看它,抖了抖耳朵,看上去十分可爱。 空狐其实应该算是狐仙,这个村子便是狐仙的后裔,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狐狸都能继承狐仙的血统,就算继承,也分多少。判断继承血统的多少,有一种最简单的办法,即通过观察皮毛的颜色质地。毛色越是纯净,越是柔亮,继承的血统也就越好。 像安苜安蓿那样,全身白色,只有眼角有些许杂色花纹的狐狸,已经算是非常难得。 但眼前的小家伙,却是完完全全的雪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反着如水一般的银白亮光。 顾大少的第一反应便是——哇!要带回去和青配成一对!。 第11章 狐嫁(三)在线阅读 第11章 狐嫁(三) - 第12章 狐嫁(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2章 狐嫁(四) 顾亟予一看到小家伙就想起来这应该就是刚刚被自己背在肩上看拜堂的那一只。很自然地,顾大少弯下腰就想把它抱进怀里,可怜的小家伙一定吓坏了! 刚弯了一半,冷不防却听到一声喊:“狸狸!” 小家伙吓得一哆嗦,颤颤地回头看,就见坐在正中间席上的一位老人正瞪着它,确切地说,是瞪着来历不明又在这诡异的情况中毫无异常的顾亟予。 无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这样的情况,不论是人还是妖,中毒的中毒,被吓的被吓,都绝不应该是一副这么平静淡定的样子。 唯一有可能依旧保持镇定的,就是事前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人——下毒的人。 顾大少一看那老者的表情,就心里咯噔一下,哎呦,暴露了。 顾亟予是以为自己长灵泉眼的身份被识破,但他的表情落到对方眼里,就完全不是原本那个意思了,老人微微眯了眯眼,却意外地什么也没说。顾大少伸手就把狸狸抱了起来。 泉灵公子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能感受到,就算是那位还保持着人形的老人,也已经十分虚弱了。 整个狐村的人基本都在这里,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就算一时不会危及生命,只要毒一日不除,这个狐仙后裔的村子就只能天天做“禽兽”,修炼什么的也不用再想。 要不然,还是回去找大夫吧? 只是就丢下一院子的老弱病残,是不是有点不安全? 顾大少正自左右为难,就见一个人从院外走了进来,他的手里还捧着一盆幽蓝色的草,赫然正是在栾聆铺子里看到的小忧。 顾亟予就像突然被下了定身法一般僵住,直直看着那人走向中间的老人。 本来窝在他怀中的狸狸抬起头来看着他——刚刚一瞬间,原本均匀释放的灵力突然停了一秒,接着便喷发而出。然而除了狸狸,似乎没有其他人发现异常。 狸狸歪歪脑袋,似乎有些困惑。 顾大少此时完全无法顾及灵力的问题,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刚刚走进了的那个人身上。中间的老人似乎是村长一类的人,在看到那人后霎时眼前一亮,仿佛是看到希望一般。 顾亟予的脚步不受控制,抱着狸狸走了过去,就听老人道:“麻烦陆先生了。唉,本来是请您来喝喜酒的,谁想到……” 那人用一如从前般,带着温润笑意的声音安抚着老人:“安芪(qí)长老不必介怀,子瞻能派上用场就好。” 恭谦有礼的态度讨人喜欢,不卑不亢的语气难辨深浅,超神入化的医术令人敬畏,在那永远挂于嘴角的一抹微笑的掩盖下,神秘莫测的身份也难以让人心存芥蒂。 是陆子瞻。 顾亟予知道陆子瞻一直都在长白山境内四处行医,却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偶遇他! 或者不是偶遇?…… 陆子瞻抬起头,似乎是毫不吃惊看到呆站在一边的顾亟予,对他展露一个温润如玉的笑脸,道:“帮我把整个大厅中所有的香炉都找来好么?” 顾亟予呆了一阵,似乎一时有些拿不准这是什么情况。 陆子瞻表现得太正常,似乎忘了那天的不开心,但是这笑容和语气?……彬彬有礼,却分外生疏,顾亟予张嘴不确定地发出一个音节:“你……” 陆子瞻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安芪长老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狐疑,冲陆子瞻问道:“陆先生认识此人?” 陆子瞻点了点头,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熟。” 泉灵公子当场被雷劈中。 狸狸又抬起头来看看他。 陆子瞻的声音沉稳而温和:“这个院中还能自由活动的只有公子了,我还要磨药……”他有礼地看着顾亟予,似乎在等他的答复。 此时顾亟予的脑中还在嗡嗡作响,满脑子都只有陆子瞻“不熟”那两个字。陆子瞻这是什么意思?要与他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以后相见不过是陌路人? 不对,比陌路人更惨! 如果两人不认识,那还能重新相识一次,就当从前过往都没有发生,那大不了还能重新来过。但是现在,陆子瞻说认识他,以前的过往他都还记得,还记得,也不与你计较,或者说本没兴趣与你计较。我们就只是认识而已,却已经“不熟”,道不同不交心。 陆子瞻叹口气,转身走了几步,拿过放在另一桌上的药箱,走回来翻出工具配药。 顾大少的脑部运作还未恢复正常,只是缓缓地想,他的药箱在这?刚刚长老也说本来就是请了他来喝喜酒,那么说,自己开始就没有看错,陆子瞻本来就在这儿,自己跑到后院去的那会儿,前院的人陆续毒发,他就立刻动身去找了解药…… 好像有哪里不对,顾殛宇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 他见陆子瞻从药箱里拿出一片薄薄的小刀,小心翼翼切下了小忧的一片叶子,然后又掏出一个小瓶子,看样子像是翡翠质地,接着便一点点开始将那片叶子的汁挤压到瓶子里,动作细致谨慎。 顾亟予呆呆看了一会儿,陆子瞻突然抬头对他淡淡一笑道:“公子不愿帮忙么?这满院子的人还等着救命呢。” 顾亟予抱着狸狸往后退了一步,陆子瞻低下头继续挤压汁。顾亟予又退了一步,撞到了邻桌的一张凳子,发出不轻不重一声响。泉灵公子吓了一跳,这才回过头,慌忙去各个角落里找香炉。 院子里果然放着许多香炉,狐狸喜净,习惯燃香,因此在每桌下几乎都有一个熏香的香炉,一来可以驱赶昆虫,二来更添雅致。顾亟予把香炉一个个从桌子下拖出来,灭掉了里面燃着的毒,放到安芪长老面前的桌上。 长灵泉眼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边找香炉边愈发觉得这“狐村群体中毒事件”真是诡异非常。 他越想越觉得很多问题很奇怪。首先,这毒到底是不是陆子瞻下的?他悄悄瞥一眼已经开始捣碎那片挤完汁的叶片的陆子瞻。 陆子瞻在救人,而且是第一时间就想办法救人。那么,他想通过让满院子的狐狸丧失人群攻长灵泉眼的假设就不成立,再说了,他要是想弄死自己,直接给自己下毒就好了嘛!可是,如果毒不是他下的,在不知道下毒的范围、目的、下毒人是否就守在门口的前提下,他怎么能如此快就当机立断去找解药呢? 虽然顾亟予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所在的方位,但长白山鬼市在峡谷底下,就算这个狐村就建在峡谷附近,下谷取药再上来也需要不少时间,因此,陆子瞻必定是在刚刚发现有人中毒,情况还未明了的时候就动了身。 其次,下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顾亟予虽然有那么一阵还以为这个局是用来对付他的,那么这个局就应该要从他被安苜算计开始,但带他来狐嫁的安苜也中了毒,而且这种用香炉的下毒手法,显然是极为熟悉狐族的习,专门针对狐狸来的。 那人会下毒,就是说不知道陆子瞻会来,那么事情就跟自己或者陆子瞻没有关系? 对整个空狐村子下毒,那人又是想得到什么呢? 顾亟予倒是不害怕村子里有什么让人垂涎的宝贝,他担心的是自己才是这场灾难的源头。虽然知道自己喜欢惹麻烦,但有麻烦也是给自己,泉灵公子最怕的就是连累无辜!这不能说全是因为长灵泉眼纯净无暇、本善良,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泉眼的责任感。 本身就身为大自然一部分的长灵泉眼,与生俱来的职责就是维护自然的秩序,如果反倒是因为自己而破坏了自然的平衡,他会良心不安。 第12章 狐嫁(四)在线阅读 第12章 狐嫁(四) - 第13章 狐嫁(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3章 狐嫁(五) 顾亟予又绕着全院看了一遍,还跑到后院把洞房里的那个香炉也拿了过来,顺便把安苜安蓿抱到了前院,以便陆子瞻及时医治,确定所有香炉都已经在桌上后,他抬起头,眼睛就不由自主开始往陆子瞻那瞟。 陆大夫把碾碎的叶片渣铺在一块铁板上架在火上烤,就在旁边一边捣着其他药一边小心观察着火势,时不时用一个圆头的木头镊子挪一下铁板,以保证上面的药渣受热均匀。 陆子瞻把捣出来的汁倒进一个小的瓷瓶里,抬头便看到顾亟予做完了自己的工作,正呆站在一边看他,手里还抱着只白色的小狐狸。一时就想,刚刚他弯腰找香炉拿香炉的也没觉得不方便么?怎么也不知道先把手里的小狐狸放下来? 顾亟予跟陆子瞻对视片刻,逐渐从怔忪转为惊讶,陆子瞻看自己了?好像不怎么生气?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陆子瞻就又底下了头。 陆大夫从药箱里翻出一包药,递给顾亟予,道:“这是宁神静气用的,用香炉熏遍整个院子。” 顾亟予接过来,刚想开口问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就见陆子瞻又低下头,开始用一长长的细针拨弄着铁板上烤着的药渣,看样子是想把水分烤干。 “这是什么?”顾亟予凑过去,狸狸也探着头看,还伸出鼻子嗅了嗅。 “是忘忧草,去汁后的叶可以解百毒。”陆子瞻答道,看那大眼睛的一人一狐表情动作完全一致,突然觉得十分有趣。 “忘忧草?”顾大少跟着叨念了一句,随后突然想起来刚刚陆子瞻用一个翡翠瓶挤了它的汁,又问道,“它的汁呢?你收起来了?准备回去调果汁用么?” 陆子瞻依旧保持着微笑,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嘴角:“剧毒。” 顾大少不信,心说剧毒你还直接用手挤,便又追问道:“什么毒?名字叫忘忧草,该不会是让人失忆什么的吧?抛弃忧愁吗?听起来挺不错……” 说实话,他现在真有几分怀疑陆子瞻就是失忆了,虽然他态度和善语气从容,顾亟予却觉得十分陌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却觉得和以前不一样。 陆子瞻从容道:“不仅可以让你抛弃忧愁,还能抛弃凡尘,是挺不错。” 顾亟予:“……” 他突然想起来,陆子瞻可以用手直接挤忘忧草的汁,实在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浑身剧毒!要比毒的话,估计没什么人能赶上倾城花妖了,尤其是这张嘴! 正在腹诽,就听陆子瞻又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你是不是不会燃香?那么就干点你会干的吧,正好这里缺。”表情里满是谅解和安慰,像是说,没事没事,不会燃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别着急。眼睛底下却藏着一份狡黠。 顾大少听懂了,这句话是要他放灵力,不过他确实一直都在放着呢,难道这家伙感觉不到?而且一句话不会好好说么?非得这么夹抢带刺?什么叫不会燃香……陆子瞻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大少看着满园的真狐狸,突然觉得这陆大美人真是比狐狸还狐狸。 泉灵公子撇撇嘴,暗暗加大了灵力的释放,转身拿着药去点香炉,觉得有些行动不便,终于想起来把狸狸放到了脚边,狸狸便绕着他的脚紧跟着,害得顾亟予行动时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一个不小心踩到它。 顾大少好不容易点完了香,又把它们分塞回各个桌子底下,拍拍手走回陆子瞻身边的时候,心里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了。 得,反正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陆大夫此时已经配好了那个小瓷瓶里的药,忘忧草的药渣还在铁板上缓慢蒸干,陆子瞻掏出一差不多有两寸长的细针,在药瓶里浸泡了一阵,然后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突然唰地一下把针进了安芪长老的眉心。 顾亟予就听到周围一圈倒吸声,安芪长老倒是纹丝不动,不知道陆子瞻是不是在行动之前就已经跟人家打好了招呼。针没入老人脑中一小节,陆子瞻拈着针身转了转,似乎是觉得手感不错地点了点头,接着就把针拔了出来。 顾亟予看他那一脸像是品酒般的陶醉表情,觉得这家伙真不是一般的变态。你还玩得挺过瘾嘛……这样乱扎也不怕扎偏了?不由打从心底佩服安芪长老的大无畏神。 也许别人都当陆子瞻是神医,但在他看来,陆子瞻那家伙,顶多算怪医,他的“医术”完全是由“毒术”演变而来,当年研究医术的唯一目的就是把“不知道为什么假死过去”的自己给弄醒过来,最喜欢用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过还真没让陆子瞻碰到医不好的病,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伙运气好……好吧,顾大少承认自己对陆子瞻有偏见……早先顾亟予听老跟在陆子瞻周围的小花翩翩说,他被黑熊绑架那阵,花妖大人把能找到的医书都看遍了,现在只能自己研究各种草药了,还觉得陆子瞻又不是阎冠宇,应该还是满可靠的。 不巧某次看到了陆大美人百尝毒草的笔记! 顾亟予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飘逸的笔法写着“鬼蜮修罗”,旁边画了一颗栩栩如生的草,叶片特征一眼可见,接着,陆大美人作批注:“好吃!” 顾大少彻底无语。 顾亟予多次怀疑,被那家伙置之死地了之后到底还生不生的过来,这家伙可是连休眠和死都分不清楚的不靠谱医生呃(那还不是给你急的!)…… 陆子瞻拔完针便低下头给长老把脉,其他人看不出来是不是就这么治好了,只是安芪长老长出了一口气,表情看上去轻松很多,随着他这口长长的气吐完,他的眉心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红点。边上围着的一圈人本来都死死盯着他的脸,看到这个红点出来的第一反应都是齐齐往后仰,似乎是怕又出现什么奇怪的现象,只有顾亟予甚是感兴趣,伸出手就想去戳那个点,被陆大夫一掌拍开。 第13章 狐嫁(五)在线阅读 第13章 狐嫁(五) - 第14章 狐嫁(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4章 狐嫁(六) “长老体内的噬灵毒素正慢慢被繁芝‘抓’过来,请长老不要动用周身灵力,任凭繁芝吸引毒素,子瞻稍后便为大家解毒。” 安芪长老点点头,闭上眼睛静坐。陆子瞻说得很认真,而且挺像那么回事,顾亟予在一边着下巴看——也许陆子瞻确实有点真本事? 接着陆大夫如法制,依次给所有院子里的狐狸点上眉心的“美人痣”。 顾亟予正盯着安芪长老眉心那个红点,发现它越来越红,渐渐红得有些发黑,看得他有点对子眼了,赶紧摇了摇头,回头,就见陆子瞻正跟人“深情对视”。 陆大美人右手拿着针,左手抬高了对方的下巴,看样子是在考虑下针的劲道,结果对方的脸却越来越红。 狐狸嘛,本来就好看,微微一脸红,更是透出一份艳丽,陆子瞻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着有趣,就停在那,迟迟不动手,小狐狸眨眨眼,透出几分妩媚,陆子瞻的嘴角随即绽开一朵嫣然笑靥,也回应般对她眨了眨眼。 如果这个人不是陆子瞻,顾亟予大概会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捧着西瓜搬好板凳抱着狸狸看好戏。 狐对战花妖耶!难得一见! 不过,现在那个乱抛媚眼的家伙是陆子瞻,顾大少就觉着眼前一幕怎么看怎么不爽,看得牙痒痒。 陆大美人从前并不是这样的,陆子瞻是温文有礼的大夫,他背着药箱去长白山里巡医,并不需什么报酬,他喜欢比较简单却致的衣饰,琥珀色的眸子波澜不惊,让人无端安下心来,他总是一副惬意优雅,不慌不忙的样子,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给人的感觉,永远是诸如“心地善良”,“沉着冷静”,“温厚清雅”一类的定语。虽然在顾亟予看来,陆子瞻绝对是毒超强,需要隔离群众以免殃及无辜的品种,但也不得不承认,他那温润如玉的样子确实看着很舒服。 但是现在! 泉灵公子只能想到四个字:祸国殃民! 再看那小狐狸,早已不敌花妖大人的攻势,开始眼冒桃心几欲昏厥了…… 救命啊,这个妖孽!哪路神仙得空快下来降服他一下吧! 顾大少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怀,毅然挤开人群冲到了陆子瞻身边,大声咳嗽了一下:“嗯咳。” 陆子瞻抬起头,十分有礼地问:“公子嗓子不舒服?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嗓子疼不是大问题,我等会就帮你拿药。” 顾大少想当场给他一锅贴,嗓子疼你个头! 陆子瞻对他说得每句话都礼貌得体,听着合情合理而且还颇带关心,即没有夸张又没有诽谤,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他每句话都在把自己当猪头看……顾亟予深知,这是陆子瞻的强项,骂人绝对不带脏,还骂得你要谢谢他的好意…… 绝就绝在,陆子瞻“骂人”,他想要你听懂的时候,可以只让你一个人听懂,旁人都听不出来他这是在骂你,还觉得他是在关心你,弄得你既不能回嘴也不好发脾气,只能一个人闷着;他不想要你听懂的时候,能让周围人都明白了,就你一个被骂了还被蒙在鼓里,还一个劲儿帮他拍手叫好! 顾亟予又咳了一声,道:“你还要不要治病了?小忧快烤焦了……” 陆子瞻探头瞟了一眼还在火上烤着的铁板,抬手飞快地把针浸入药瓶里,随即抽出扎进了对面小狐狸的眉心。 陆大夫右手依旧拈着针轻轻转动,左手一挥,就见铁板飞了起来,上面的药渣自动平分成数份,飞入各个桌下的香炉中。 顾大少不由想起来刚刚自己颇费力气地一个个塞香炉的情景……陆子瞻你这是耍我呢!? 飞速完成了扎针,忘忧草的香馨也逐渐渗透了空气,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恢复了原型,顾亟予输送着灵力,就发现刚刚那种一送出灵力就被吃了个空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大家都在缓缓恢复,眉宇间的焦躁也逐渐被入定宁神取代。 安芪长老睁开眼,他眉心的红点已经消失,他用低哑的声音缓缓道:“既然毒已经解决,现在应该追查一下下毒的人了。” 顾亟予也对这毒到底是谁下的,下毒有什么目的百思不得其解,阿弥陀佛,最好跟自己没关系…… 安芪长老接着道:“沈凡希呢?” 他看向安蓿,也许是新房中空间较小,下药的时间又比较长,所含的毒素比前院浓很多,安蓿看上去比其他人要虚弱很多。 顾亟予这才有心思看安蓿的样子,安蓿和安苜是一母同胞,长得很像,只不过作为姐姐的安蓿比安苜看上去更加成熟,即算是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还是透着一份优雅大方的气质。 此时,安蓿正低着头不说话,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婚前布置礼堂的时候村子里多半人都来帮了忙,沈凡希什么都不懂,又在一边看着着急,便主动要求去摆香炉…… 长老并没有再问,而是向旁边站着的两个青年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往后头去了,其中一个经过安蓿身边的时候,还轻轻哼了一声。 老人又抬起头对站在一边的陆子瞻有礼道:“陆先生辛苦了,先坐下休息,等我们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好好向先生道谢。” 陆子瞻点了点头算作回礼,也不推辞,就近坐了下来。 顾亟予感觉到狸狸还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就蹲下身,重新把它抱回怀里。 刚刚直起身来,就见那两个青年拎着缩成一团不断颤抖的沈凡希回来了,书生嘴里还在叨念:“不要吃我,你们不要吃我……” 长老看着被丢在面前的沈凡希,狐村的老老少少也渐渐恢复了过来,把他们围在中间。老人叹了口气,问道:“沈公子,你说,毒是你下的么?” 沈凡希本站不起来,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安蓿大喊了一声:“不是!” 众人都回过头来看她,安蓿仿佛是镇定了一下,思考片刻便道:“这是我和凡希的喜宴,他为何要在自己的喜宴上下毒呢?而且,就算他想下毒,又从哪里找来毒药呢?”的确,噬灵属于比较难得的毒药,虽然长白鬼市有售,但沈凡希一个凡人,肯定是无法得到。而且也没有动机……人家正欢欢喜喜要成亲,怎么会无故破坏自己的喜事呢? 照这样看,沈凡希的确不太可能,眼看着推论又进入了僵局,顾大少都快急死了,你们有完没完啊……。 第14章 狐嫁(六)在线阅读 第14章 狐嫁(六) - 第15章 狐嫁(七)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5章 狐嫁(七) 大家都在低头思索,站在老人身后的那个青年突然接口:“有些人就是借口多!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直接上摄魂术不就全清楚了!” 人群听到他的话,出现了一阵骚动。狐妖最拿手的便是迷惑人的摄魂术,中术之人,别说问他什么就答什么,就算是要他做什么他也只能照做。 当下许多人就有些蠢蠢欲动,摄魂术可以同时吸食人的气,这会儿大家都灵力匮乏,自然是能补就想抓紧机会补一补。 “安聿(yù)!”安蓿拦到沈凡希身前,瞪了那青年一眼,“你们不能没弄清楚就动手!” 谁想安蓿一靠过来,沈凡希马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你!……你走开!狐妖!走开!别吃我!……” 安蓿的背一僵,眼圈立马红了。 安芪长老叹了口气,名叫安聿的青年哼了一声,似乎很是不屑:“早告诉你,人类没一个好东西,你偏偏不信!你看你真心待他,他又如何?还不是一看到你是狐狸,就认定是可恶的妖了!……” 安蓿的背微微发抖,仍旧固执地挡在沈凡希身前,却不敢回头再看他一眼。她其实早就考虑过要先告诉他…… 只是她害怕,因为正如安聿所述,人类是太霸道的一个种族,他们难以全心的接受并信任其他的种族,他们自负却又懦弱,常常喜欢以偏概全或以己度人,往往只是一个特例,便对其他种族甚至自己所在的种族全部彻底失望。似乎做好人,是你应该,偶尔遵循本,便万劫不复。因着自身的强大而贪心,习惯忘记了自身的卑微;又因着自身的渺小而怯懦,报复诋毁着其他的一切。 人类,常常比很多种族都要自私。 安蓿原本想,若自己一直对他好,很好很好,等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并非人类,是否也能因着这些好,而对自己这只“狐妖”另眼相看?也许自己还能告诉他,自己其实是狐仙的后裔,并非妖类,也不会害人…… 但是,安蓿却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过往那长久的美好的岁月,碎在回忆里,被沈凡希短短几句话,就碾成了细小的粉末,落于她纤颤的睫毛尖端。决堤的泪珠宣告了一场自欺欺人…… 安苜冲上去,把姐姐揽到怀里,狠瞪了安聿一眼,安聿撇撇嘴,似乎是想说我又没说错,你瞪我干嘛!到底还是忍住了。 安芪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事虽不常见,在千年岁月中却也并不少见,像安聿这样不再相信任何人类,无非也是钻了牛角。就像人类一耙子打死所有妖是偏见一样,也不能说人类中肯定没有能与百物之灵和谐相处的个体,但毕竟属于少数,人类到底是否可信、可交,安芪觉得需要孩子们自己体悟……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沈公子,你直接说吧,毒是不是你下的?或者,是谁指使你下的……” 沈凡希本不知道这是狐族的村子,唯一有可能,便是有人告诉他,或者有人利用他…… 沈凡希正在发呆,盯着安蓿靠在安苜身上的背影,也不知道正想些什么,不过情绪倒是平复了下来。看来安聿那番话,不仅刺激了安蓿,也让沈凡希受了不小的震撼。 正当安芪长老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突然听到沈凡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是我……” 安蓿埋在安苜怀里的背又震动了一下。 沈凡希继续道:“他给我药……说要我加入香炉里……一试就明白……他说我被骗了还不知道……就要被吃了,还傻呵呵使劲乐……”末了突然道,“其实,我多希望我还是不明白,一直不明白就好了……” 所以,很多时候,不问不想不怀疑不明白,其实比什么都明白要好。千金难买一糊涂,因为你一旦知道,就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安芪长老皱着眉问:“他?他是谁?”眼神稍稍一抬,便看到了一边抱着狸狸的顾亟予。 顾亟予也看到老人看自己了,不过自己真的不认识沈凡希啊,这事儿应该跟自己没关系吧? 正暗自琢磨,就听沈凡希混混沌沌继续道:“他?……他就是刚刚救我出来那个……”他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然后轻轻一指。 顾亟予用手指自己:“我?!” 沈凡希点点头。 顾大少第一反应就是转回头看陆子瞻,心说你这是搞什么?!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得得得,你让他们把我烧死一次您老解解气! 陆子瞻一副有点吃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顾亟予打定主意,看全场人都盯着自己,就到:“好吧好吧,陆子瞻你玩完就要消气啊!是我下的就是我下的,你们烧死我吧!” 人群哗然了,似乎没见过如此嚣张的下毒犯。顾大少在心里啐了一口……少见多怪。 安芪长老等人群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才转过头问陆子瞻:“陆先生,这……” 陆子瞻摊手,示意他也什么都不清楚,他还想说一句什么,被立马跳出来的安聿打断了:“好了!幕后黑手找到了,我们把他押去祭坛!” 安聿似乎是受不了安苜再瞪着他,急哄哄跟几个青年抬着顾亟予就出去了,顺便又给顾大少下了个定身术,狸狸受了惊,从顾亟予怀里跳了下来。 至于沈凡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家都没有再管他,院子里的人很快走空,只留下抱着安蓿的安苜,和终于瘫倒在地的书生。 人群跟着往祭坛去了,陆子瞻皱皱眉,也跟在了后面。 空狐族属水,祭坛位于村子的正北方,祭坛不大,是一个圆形的台子,正中间有一雕刻着狐族图腾的柱子,柱子的正上空就是北辰(北极星)。 此时,顾亟予正被几个人绑在柱子上,柱上的花纹盘柱而下,到这里正好是狐狸的前爪,突出的爪尖顶到他的背心,硌得他一个劲儿不安分地扭。几个狐族青年以为他还想逃跑,就拼命束紧了绳子,顾大少内心叫苦不迭。 正小心调整着姿势,顾大少看到站在人群后头的陆子瞻,陆大美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不辨悲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亟予心说,我都要给人烧死了,你要是还不解气我就真没办法了!当下冲着陆子瞻喊道:“喂,陆子瞻!你这次解气了吧?记得给我收尸啊!”“尸体”要尽快带去林天引身边,不然就真的死翘翘了,那多冤枉啊…… 狐族的众人本来也没有伤亡,只是被那噬灵之毒折磨得一肚子火,既然下毒人找到了,肯定是要用来泄火的,不过出于怜悯,即算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也还是能在杀头前说几句遗言的,就都安静下来,让顾亟予跟陆子瞻说话。 顾大少本来已经说完了,看人群都静下来,倒是又想起来两句:“嗯……陆子瞻,你玩死我之后呢,最好别跟漆臣他们说,也别跟林天引说,免得他去大肆宣扬什么的,那个家伙兴趣很独特……反正林天引应该也习惯我莫名其妙就死了,不过好不容易几千年没死过呢……”好像自从有了五行司就没有再无缘无故被弄死了吧?顾大少想的是,好久没死,还真有些怀念,转念又一考虑,死的时候还是满难受的,以后能不死还是别死吧……而且被烧死……好像真的很疼…… 他在这兀自纠结,就听陆子瞻不紧不慢来了一句:“这关我什么事?你要自杀就自杀,不要牵扯上我……”。 第15章 狐嫁(七)在线阅读 第15章 狐嫁(七) - 第16章 狐嫁(八)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6章 狐嫁(八) 顾亟予原本为了躲开柱子上硌人雕刻,正摆了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听到陆子瞻的话,霎时瞪大了眼:“喂喂!你不能这样啊陆子瞻!你玩死我一次,好歹也消消气吧……” 陆子瞻抬头看他,觉得他那个样子还颇为搞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一笑倒是弄得周围一圈都红了眼,也不看顾亟予了,都转头盯着他。 顾亟予撇撇嘴,这个祸害啊! 陆大夫笑够了,终于道:“虽然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你要是想自杀,我绝对鸣钟欢送。不过,自杀这种愚蠢的招数虽然跟你的智商十分相称,也别想从我这博取同情哦!你欠的账,还是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底下围观的群众都是一副“哦!原来他欠陆先生钱啊!”“怪不得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呢!”“我说怎么子瞻大人会认识下毒犯呢!”的表情。 虽然陆子瞻脸上始终保持着温暖的笑容,顾亟予却不自觉地打了个战栗。等等,陆子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跟这个事情无关?陷害自己的不是他? 那自己岂不是白死了? 眼看着祭台上的人都下去站到了安芪长老身后,长老准备等他说完这最后几句话就施法点火,顾大少哀叹,难道自己就要这么不明不白被烤熟了? “喂陆子瞻!你把话说清楚!这真不关你的事?”顾亟予作最后挣扎。 陆子瞻装作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一挑眉。顾亟予眼睛一亮,就见子瞻大人眨眨眼睛,认真道:“如果是烤猪的话,我其实还满想吃的……” 顾亟予:“……” “……那么,我点火了。”安芪长老看了看周围,对被绑在柱上的顾亟予道。 顾亟予心说,你这是什么语气……好像在说“现在,开饭了。”拜托啊,老人家!你烧的时候要激动一点嘛,不然我连喊救命的激情都迸发不出来了…… 泉灵公子正自心灰意冷,想到等会被烧死喷灵力出来一定会把秦临景漆臣他们吓一跳。自己消失了一天,五行司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到处找人……或者是以为他又自己溜去哪儿玩了,就不管自己了?……你们真不该对我如此放心(现在才有自知之明已经太晚了)…… 老人拿出手杖,陆子瞻皱起眉,正在紧要关头,突然听到人群后传来一声大喊:“住手!” 顾亟予想,嗯,烤猪手是很好吃…… 嗯?嗯?刚刚是不是有人喊了“住手”?难道是五行司来了?谁来救自己了? 赶来的不是顾亟予设想中的景漆臣,而是安苜。 安苜看起来是刚刚反应过来,从院中追过来的,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喘了几口,才断断续续道:“这是误会,呼,顾公子是我带来的……他不可能下毒的!……他是,泉灵公子……是长灵泉眼……” 顾亟予现在看到有人跳出来帮自己解释,恨不得扑上去亲一口,原来安苜你不是跟人合伙坑我的?我错怪你了呜呜呜…… 可是,这个证据也太薄弱了,谁规定长灵泉眼就不能下毒的? 但是还没等顾亟予感叹完,就听人群愣了一秒突然骚动起来,就连安芪长老也是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顾亟予纳闷,长灵泉眼是很恐怖的东西么?怎么都是一副被吓到的表情…… “你……怎么证明?”安芪长老的声音有些颤抖,问的是安苜,看得却是顾亟予。 其实顾亟予已经放了一整晚灵力了,喜宴也没吃上,现在饿得很,放起灵力来颇有些有气无力,心里不禁有些奇怪,难道我放那么久灵力你们全没感觉的么。 果然就听老人镇定了一下心神道:“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很多妖都可以做到。” 顾亟予抬头,想在人群中搜索陆子瞻,心里打鼓,既然事情与陆子瞻无关,不知道他肯不肯出来做个证?刚抬头,就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跳上了祭坛。 “狸狸!?”顾亟予和长老同时惊呼。 狸狸眨了眨眼睛,又蹭了蹭顾亟予,似乎是想为他证明,但是却还不会说话。 “狸狸,你干什么?快下来!”安聿也喊道,伸出双臂想让它跳回自己怀里。 顾亟予也很无奈:“狸狸,谢谢你!” 安芪长老伸手,压下安聿的手臂,安聿奇道:“长老?” 老人看着浑身雪白的狸狸,狐狸柔顺光滑的皮毛在月光照下反着如水银辉,似乎与平常有些不同,老人微微眯眼,不是反的月光!狸狸的身上真的在发光! 狸狸全身散发着银光,抖了抖毛,摇摇尾巴,在一片抽气声中,从它的尾巴部又缓缓长出来一银色的狐尾,流光溢彩,辉耀异常。 “仙降!” “狸狸仙降了……” “狐仙啊!千年来的第二只狐仙!” 顾亟予在满耳的倒吸凉气声中终于想起来,整整一晚,他都抱着狸狸几乎没撒手……早说怎么会怎么放灵气大家都感受不到呢!原来这里有只仙胎在吸啊……难怪一直粘着我呢…… 不知道是谁“啊”了一声,突然有人道“真的是长灵泉眼啊!”人群一阵哗然,许多人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讶表情,紧接着开始热切的交头接耳。欢呼声不绝入耳:“长灵泉眼显灵啦!”“长灵泉眼救了村子又带来仙降了!” 顾亟予还在体味从死囚突然变成救世主的落差感,安苜跳上来帮他松绑。 “呃……我很出名么?怎么大家都认识我?”顾亟予其实是想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怕我还是喜欢我啊…… “当然认识,”安苜笑道,“相信每个人都从自家长辈口中听过不少关于你的故事。” 泉灵公子不知道的是,不仅仅是这个狐村,从长白山到整片神州沃土,无处不存在关于长灵泉眼的传说。在众妖的世界里,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泉灵公子善良博爱,救苦救难,无私赐予大地生命与希望的伟大形象就已经深入人心。 这是什么破形象啊!……极品冤大头么?顾亟予直想仰天大喊,冤枉啊……。 第16章 狐嫁(八)在线阅读 第16章 狐嫁(八) - 第17章 诡画(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7章 诡画(一) 安苜帮他解完绳子,道了句抱歉,就跳下祭坛急匆匆又返回安蓿那里。 顾亟予知道他是不放心,也就点点头让他去了。 台下的人还没有从兴奋中回过神,顾亟予站在图腾柱前,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狸狸,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他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原本一晚上灵力消耗过大,他以为自己又要晕过去了,不过摇了摇脑袋之后,反倒是逐渐清明起来。 事情结束了? 顾大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场中毒事件,从开始到结束都充满了疑点,表面上,似乎是顾亟予自作多情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一切不过是一个凡人受人唆使想除妖,结果差点被妖吓死的故事,说起来不免让人冷笑,人总以为妖都是坏的,要害自己,却总是能以各种正义的名义伤害了善良的妖呢…… 但要说这个故事与自己无关吧,为什么早不下毒晚不下毒,偏偏逮到他一来就出事?还有沈凡希说毒是他给的,也让人费解,他可不觉得被吓得站都站不稳的书生会撒谎害自己…… 狸狸的出现算是一个变数,如果没有狸狸,自己是不是就被烧死了?还是它也是在计划内的?不对,狸狸不算什么,如果没有狸狸吸灵力,自己早就能证明身份……那么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泉灵公子想了这么多,只是为了稍微理清思绪,他明白自己有意漏了一个人——陆子瞻。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件事情到底跟陆子瞻有没有关?陆子瞻真的只是刚好出现也就罢了,但顾亟予却很难说服自己,这件事跟他完全没关系。 顾亟予总觉得,陆子瞻跑不了,这件事就算不是他主使,他也一定知道内情,问题是他到底站在哪边?他是来“捣乱”的?还是,他也属于计划的一部分? 顾大少发现事情一绕进陆子瞻就会把自己彻底搅晕,即使没有任何证据,潜意识里他就告诫自己,陆子瞻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会这么折腾自己的估计也就陆大美人了…… 等等!折腾…… 顾亟予猛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喜欢折腾自己,而且总是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折腾得一大堆人跟着人仰马翻,他怎么能忘了呢!——魔君少爷,林天引啊!! 顾亟予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抬头就开始东张西望。 都是陆子瞻搞的!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害自己纠结了一晚上!沈凡希没有骗人,因为给他毒药的是跟自己几乎一样的林天引!自己之所以到现在反而越来越清醒——是因为,轮回路口就在附近! 顾亟予张口便喊:“林天引!你给我出来!你这又是在搞什么?!你哪天真玩死我了才罢休是吧!” 林天引在不远一棵树下语气平淡地喊回来:“没有啊,我就让你看看‘长灵泉眼的特殊待遇’。”下毒算什么?杀人放火照样平安无事!就因为是长灵泉眼! 陆子瞻在台下汗颜,这两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不顾形象,拜托注意一下场合好不好?要对峙也可以来个英姿飒飒飞身上台,然后狭路相逢什么的嘛,本来多帅一个事儿啊,被弄得这么不伦不类……居然就这样喊开了…… 顾亟予气个半死,这家伙果然是找打! 怎么就那么能折腾呢?本来多好一孩子啊,偏偏认准了“全世界只喜欢长灵泉眼,讨厌轮回路口”,看起来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别扭的要死。这样的行为就像跟抱着弟弟的妈妈耍赖的小孩子,哭着喊着说,我说了你们都不疼我!你们都只疼弟弟吧!我说了吧! 你要是嫉妒吧,缺爱吧,你就卖乖嘛!乖小孩才讨人喜欢嘛!偏偏还是个邪气孤僻的古怪格,看大家都对弟弟好,就使劲欺负弟弟。明明自己在意的要死,还偏要装作大人疼不疼无所谓的死样子! 你有没有见过两个小孩吵架,大人安慰小的,批评大的,大的那个就不做声,在一边横眉冷对,撅着嘴斜着眼一脸仇视看人的样子?那时候,那个大的就会想,哼!你们就是偏心!就是偏心!于是以后,哪怕是真的是他有错,受了批评也会分外委屈和不平,一心就想自己是没人爱的小孩了。 太久以前长灵泉眼和轮回路口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泉灵公子觉得那完全属于不堪回首的“童年”回忆,也许一般情况下这种事长大了就会好了,但是灵泉天引显然不属于一般情况范畴内的,他长着长着,就长成了缺爱偏执狂,这其中顾亟予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因为他虽然看上去喜欢大呼小叫,事实上却总是暗暗由着林天引胡闹…… 不过,林天引这小子,越玩越过分,简直太不可爱了! “你怎么这么闲啊!?每天尽想些莫名其妙的事!”顾大少一边又对着林天引喊了一句,余光就瞟见陆子瞻正在悄悄往人群外走。 看上去陆子瞻还挺受尊重,他往哪个方向走,原本挤成一团围观长灵泉眼的人就纷纷散开,给他让路。 顾亟予正看着那个背影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喊,说起来他好像还没正式道歉,就见陆子瞻向两旁微微一笑,礼貌又温和,霎时仿佛一阵清风拂过,周围一圈都开始冒心心眼。 顾大少一口灵气没上来,差点呛死自己。你们这帮狐狸怎么这么不顶用啊!被朵花迷得一个个神魂颠倒!太不争气了!出去不要说认识我! 好不容易他没呛到,林天引倒是似乎被什么呛了一下,刚出口一个“我”字,突然就开始猛咳。虽然那家伙立刻捂住嘴,闷着没出声,顾亟予却从灵力波动中清楚感觉到这阵咳嗽的剧烈。 “喂,林大少爷你没事吧?”顾亟予放缓了语气。 “嗯,咳咳,没事。”林天引淡淡回答,“游戏结束了,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顾亟予回答,就径自转身,往村口走去。 顾亟予本来想叫住他,一想这家伙刚刚的咳嗽不太寻常,不像是单纯的喉咙不舒服,而是从嗓子深处肺里面发出的嘶哑咳嗽,不免有些担心。既然林天引是始作俑者,还是让他先找借口离开比较好,免得村民们等会儿回过神来,要追究起来麻烦。 顾大少想清楚,再回头,就发现陆子瞻早已没了影儿,村民们终于不再目光灼灼欣赏长灵泉眼了,顾亟予刚刚忪下一口气,就听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问了一句:“哎,那这个下毒的事到底咋回事啊?” 泉灵公子呜呼哀哉,看来这个晚上还没完……让不让人睡了啊?! 紫君漆臣在祭坛边的一棵大树上,见事情已经解决,便继续躺好,打消了现身救人的打算。他在想刚刚的一幕,顾大少站在祭坛中央,旁边是仙降的狸狸。为什么这幅场景这么熟悉? 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是第二幅诡画。 第17章 诡画(一)在线阅读 第17章 诡画(一) - 第18章 诡画(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8章 诡画(二) 从狐村出来,顾亟予发现自己迷路了。 不过他刚刚走了两步,就发现身后那个熟悉的脚步又响了起来。顾大少倒没觉得吃惊,回头问漆臣:“高山花园、地下森林和鬼市哪个最近?” 漆臣想了想,道:“鬼市。”他们现在位于主峰偏南,地下森林在长白山区最北边,高山花园在最西边,这里应该往下走一走就能看到峡谷。 顾亟予一想也是,如果不是离鬼市很近,陆子瞻哪里能一盏茶内跑个来回? 泉灵公子回头望了望,北辰高悬,光华流转如若一个晨曦的眨眼,东方的万里霞光正追逐稀释着漫天星宿,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么……” 漆臣伏腰听命。 “我们去找个洞先睡一觉吧!他大爷的,困死我了!” 景漆臣:“……” 顾大少和长灵紫君到达鬼市的时间在当天傍晚,对于一觉睡到下午,抬头又可以看到北辰逐渐清晰,泉灵公子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两人直奔茶馆,途中吓跑了一只山**,在一大堆排着队上顶层的人里偶遇了兴奋过度的栾聆,顾大少还不小心撞倒一位老人,身后的紫君动作灵活地把自由落体运动做到一半的老人一下提溜到了路边,顾大少又跑了回来,把老人扶稳又帮他拍怕身上的灰,道了句抱歉就再次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老人还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泉灵公子跑到茶馆门口终于刹住了车,要是直接这样撒蹄子奔进去,绝对又会被行注目礼!他站在门口平缓了一下心跳,回头问紫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没命地跑么?” 紫君十分镇定地站在他身后,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说起来画又没长腿,不会逃也不会跑,这么及赶过来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大少长出一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怎么样才会喘气啊?”最开始顾大少的目标是看景漆臣怎样才会流汗,后来他发现,不管怎么剧烈运动,哪怕他都跑得快撒手人寰了,紫君别说出汗了,连大气都不喘一口,于是他就改变了目标……这个到底是不是人啊!(本来就不是人嘛,顾小白!) 景漆臣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是为了让泉灵公子高兴,很配合地喘了口气:“……呼。” 因为不大熟练,看起来像是吹了一下风,配着他一贯的面无表情,莫名有些滑稽。 顾亟予:“……” 不过,显然紫君的预料出了错误,他们走进茶馆,就发现墙上的画不见了。 泉灵公子招来掌柜,才知道就在今天下午,诡画师又到茶馆喝茶,并且在走的时候结清了两次的茶钱,带走了墙上那四幅画。 顾大少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人家把自己的画取走也不能算过分,但一切有些巧合得太过分。自从赌局结束,顾大少就觉得“巧合”什么,完全是坑人的!曾经他也觉得槐宁扑进自己怀里是偶然,年兽抓到自己是偶然……包括夜莺、耳语、祭红、雨师、湘妃……一环扣一环,看似巧合,其实他大爷的没一个称得上是碰巧或偶然的!(口求原谅……) 这诡画师到底是何许人也?真的是会用画预言么?他为什么要预言关于长灵泉眼的事情?另外两幅画又讲得是什么? 迄今为止发生的这一切,究竟只是表面这样,还是另有深意? 是预言,还是……谋? 顾大少觉得自己就快被这群家伙折腾出被害妄想症了,偏偏唯一的大夫还在跟他玩猫抓老鼠。 泉灵公子转身朝外走,潇洒地一挥手,招呼紫君跟上:“走!” 紫君默默跟在后头,两个人朝更高的地方爬去。 为什么要继续爬鬼市?这当然是因为,西坡的高山花园可以不用去了,那里现在铁定是空的,这么一大堆商户拿着大袋铜币排着队上顶层,当然是因为——“大当家”回来了。 顾大少气哼哼地往上爬,越爬越觉得长白鬼市真的好大,街市繁华,商务繁忙,低头往下看,还能看到商户的队伍一直排到了最底下,商贾们熟络开心地聊着天,满含笑意的脸上无不透露着富足安逸。顾大少狠狠回头,继续往上走,边爬边骂:“陆子瞻你这个奢侈的土财主!你占山为王鱼百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自私自利丧尽天良!……不然你干嘛看到我就跑啊啊!这件事情是我错又不是你错,你跑什么跑啊!” 紫君在后面尽职地挽救着各种被顾大少碰翻的摊位、吓到的小孩和迷住的妖(因为这家伙又在无意识乱喷灵力),听到抱怨忍不住想,原来你知道是自己错了啊……那你为什么这么气势汹汹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啊…… 好不容易来到鬼市顶层。顶层的店铺大多没有招牌,顾亟予沿着队伍走到最末端的一个店铺前,正要进去,就被门口两个伙计打扮的人挡住了。 “公子请排队。”其中一个有礼貌地对他说。 顾亟予被噎住,虽然他并不认为长灵泉眼就应该拥有特权,甚至有时候还因为这种“特权”饱受困扰,但偏偏他唯一一次想要特权的时候却没有,还真挺让人郁闷。 因为一路上来顾大少并未收敛灵气,队伍里已经有不少人发现这是长灵泉眼了,此时都是一副好奇的表情探头张望。 那个侍者并未慌乱,继续有礼道:“泉灵公子想队么?” 这句问的……好狠!现在哪怕是有人心甘情愿让他站前面,他都不好意思了嘛……陆子瞻你是开了个毒舌培训班么?还是你招伙计的要求就是一定要“下嘴快准狠”之类的?…… “呃……我不是来换铜币的,我找陆子瞻有事……”顾亟予想找个理由。 “小的知道呢!当家的难得回来一次,说不定过一会儿又要走,这里的所有人,都找他有急事。”重音落在“急”字上。 一句话,说得许多想直接让位置的人都犹豫了。毕竟陆子瞻真的好不容易才回鬼市,听这语气似乎还马上要离开,铜币兑换要在还有灵气的时候,如果再拖下去,等手上的铜币都变成了普通币,那损失可就大了! 似乎是为了更进一步打消大家的犹豫,伙计扬声对众人道:“当家的说了,大家都知道他已经成为了轮回壤君,所以这次换币之后应该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请到新长灵壤君为大家兑换。” 换句话说,就是陆子瞻打算一次放干净身上的纯净灵力,去接受林天引那边完全污浊的灵力了,这次错过了兑换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顾亟予突然一滞,陆子瞻不再是五行发源司的事实,从未有一刻如此鲜明。 第18章 诡画(二)在线阅读 第18章 诡画(二) - 第19章 诡画(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9章 诡画(三) 顾大少站在门口犹豫,自己到底是要冲进去,还是冲进去,还是冲进去呢?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林天引。 顾大少转头问那个拦住他的伙计:“你不要告诉我林天引是从下面一直排队排上来的。” 伙计愣了一下,脸上有些窘迫。 林天引边走边十分淡定的回:“我是来看大夫的,生死攸关。” 顾亟予绕过他探头往里看:“大夫怎么了?要不我也去看看他?” 林天引:“……大夫很好,我病得快死了。” 顾亟予想起来两次感觉到林天引不寻常的灵气波动,不由收敛了玩笑的表情,转头问他:“少爷你到底怎么了?” 魔君少爷淡淡道:“啊啊,赢回了我们家亲爱的壤,喜极攻心。” 顾大少咆哮:“林天引!你大爷的!” “小亟予,我记得我们没有大爷……就算有也是共有的……” 长灵泉眼张牙舞爪意图扑上去掐死对方,被身边的紫君一把抓了回来,拖离现场。围观人群纷纷哀呼,哎哎,就吵完了?不过瘾啊! 顾亟予气呼呼地冲回长灵泉筑,打发紫君先回去报平安,自己溜去相思那里告状,对着相思好好骂了一顿陆子瞻和林天引,才略微抒发了一下满心不爽,给相思浇好水松了松土,才回到泉筑。 院子里,川君和一个老人在喝茶。 顾大少乍看那个老人,仙风道骨,睿智非凡,觉得有些眼熟。正在使劲回忆,老人也发现了他,两人对视片刻,顾大少突然道:“咳,你不是追到这里来要赔偿医药费的吧……” 顾亟予想起来了,这个老人,正是他风风火火杀去鬼市路上不小心撞到的那个。 老人听完先是一愣,随后似是想起来了,捋了捋飘逸的胡须哈哈笑了两声,问道:“公子那么急,是要赶去何处啊?” 顾亟予听老人口气不像是来找麻烦,便大大咧咧走了过来坐在他边上,拿过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正要喝,川君瞥了一眼,顾大少一口喝干杯中水,才发现茶是暖的,却不烫人,看到川君和老人的杯子里都还在冒着热气,顾大少心知刚刚是川君知道自己一向喜欢大口猛喝,特意为他调整了水温,以免烫到。 川君就是这样,他和秦临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又温柔又细心又可靠,顾大少心里一暖,对川君投去一个长灵泉眼招牌式温暖笑脸。 秦临抱着画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亟予这幅表情,不知为何就觉得,如果没有外人在,这家伙搞不好会跳过去抱着川君蹭来蹭去撒撒娇。 顾大少此时正在心里作自我催眠:就是嘛!就算没有陆子瞻,我还有四个司神呢!川君多好!秦临多好!漆臣多好!阎冠宇多……反正都比那个毒舌陆子瞻好多了! 于是听到秦临的脚步声,顾亟予便抬起头,同样送上一个笑脸,看得秦临脚步一滞,心想这家伙莫名其妙笑什么笑,不是又想了什么鬼点子吧?无事献殷勤,非这什么即那什么…… 秦临把手中抱着的画卷放到桌上,抬头对老人道:“呐,差不多就这些。” 老人对他点点头:“有劳林兄了。” 秦临捂住额头,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我的天啊,你别这么说话行不行,别扭死我了。”说着就去扯老人的胡子,“还有这身易容!你哪天吓死我才甘心啊!每次来见我都一副乱七八糟的打扮!” 老人抢回胡子,佯作惊讶地问身边的顾亟予:“公子评评理,老朽这身打扮,竟算是乱七八糟?” 顾亟予给秦临弄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秦临倒抽一口冷气:“天啊,还老朽……受不了你……你正常一点会死吗?……”说完手上一用力,就把老人原本神仙一般飘逸的胡子给扯了下来。 老人惊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堪比驯鹿的矫健身手一下扑到了秦临身上,边扑边用苍老的声音哇哇大喊:“啊啊,林林!你这个坏人!还我胡子!” 秦临被扑到地上,用力推他:“死小孩,别压着我!以后别想再让我帮你保管画!” 老人扒着他耍赖:“林林这个坏人!川川!你看林林欺负我!” 秦临放弃挣扎,一脸“你还是杀了我吧”的表情,呻吟道:“要也别装这么道骨仙风啊,实在受不了……反差太大……” 见秦临放弃了抵抗,老人一把抢回了胡子,一个眨眼就跑回了屋里,“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半秒后门又被打开,抱着几卷画的紫君被推了出来,随即又“砰”地一声关了个严实。 顾亟予此时还端着杯子,跟看戏似的睁大了好奇的眼睛,见秦临看向自己,颇有些没搞清状况地对他眨了眨眼。 秦临:“……” 景漆臣把画放到桌上,见一桌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有些不解,还是开口对秦临道:“壤那还有几幅我不好拿,诡画师要看的话,可以进他房里看。”显然是刚刚被秦临拜托一起找画,他口中的壤君,当然是指前任壤君陆子瞻。 顾大少仿佛是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什么重点,原本糊涂的大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诡画师?!” 紫君点头,伸手把秦临从地上拉起来。 只有川君看出顾大少并不是想得到一个对自己疑问的肯定,喝了口茶解释道:“刚刚易容的老人,是诡画师木析,算是临的朋友吧。这次,是来看以前寄放在长灵泉筑的画的。” 秦临和紫君拿来的画都是从两个书房里翻出来的,不用说,最好的几幅画肯定是被陆子瞻弄回房间收藏了,陆子瞻的房间当然还是给他留在那,川君说子瞻要他帮忙看好满屋子的宝贝。幸好长灵泉筑本来就经常来客人,那群老妖总喜欢把这当避暑山庄用,所以泉筑一开始就留有很多空屋,祭红就住到了一间新的屋子里。 第19章 诡画(三)在线阅读 第19章 诡画(三) - 第20章 诡画(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0章 诡画(四) “诡画师的画可以预见么?”顾亟予问。 川君摇头:“当然不可以。” “啊?”顾大少糊涂了,难道赌局和狐嫁真的是某个大谋的一部分?不过刚刚看到诡画师那个样子,实在不像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见长灵泉眼脸上晴不定,川君放下杯子问他:“谁告诉你诡画师可以预见的?” 顾亟予摇了摇头,决定还是先不要把自己混乱的猜想告诉川君,撇撇嘴道:“我猜的……不过看他也不像是那么厉害的样子……” 川君又摇了摇头,这次表情认真了很多:“诡画师很厉害。” 顾大少不以为然:“没看出来……” 川君笑,又拿起杯子深吸了一口茶香,悠悠然道:“就是看不出来,才更历害嘛。” 顾大少不由在心里想,如果按这个理论来看的话,我最历害了…… 顾亟予还在想诡画师到底有什么本事,就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从门里,走出一位衣衫飘逸美须长髯的男人,长发披泻,不似陆子瞻的妖娆,反有一股漠北的豪气,他不说话,一手背于身后,一手置于衿前托着略显宽大的袖子,似是羽扇纶巾谈笑灭樯橹的诸葛军师,又处处透出股闲散与不屑,仿佛居无定所闲云野鹤般的风流人物。 这与刚刚那位老者是同一人? 顾亟予吃惊不小。 对于妖来说,容貌的改变并不困难,难的是改变整个人的气质,因为除了泉眼口和轮回口,每个人的灵气都是相对固定的,对于顾亟予这样对灵气分外敏感的人来说,与其说是通过样貌辨别人,不如说是直接靠辨别灵气。在长灵泉眼看来,灵气,是比声音或气味都要更加与生俱来,难以磨灭的独特印记。 但是,诡画师却跳出了这个规律。 他的“易容”,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外在的音容,连不可能改变的灵气,都能随之变化!这样的“能力”,简直不能用“厉害”来形容! 怎么说呢,诡画师所做的,已经不是如一般法术,纵或改变某样已经存在的属,而是创造!超脱于三界五行的亘有规律之外,能自由诞生新的灵力?这何止是“诡异”,简直是“天方夜谭”! 川君看着顾亟予那一副快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表情好笑,长灵泉眼自己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看到类似“超自然”的存在,应该是被吓到了,他温和地道:“亟予,这个是诡画师的易容,没有新生灵气。” “连灵气一起易容?”而且甚至能瞒过长灵泉眼?顾亟予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勉强可以这么理解吧……所以才说,诡画师很厉害,而且他的厉害,绝对不仅仅是易容这么简单。”川君笑道。 顾亟予不置可否,继续以探究的目光紧盯着诡画师,后者一派风流潇洒,顾亟予正想着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就听诡画师爽朗笑道:“林林,怎么样?想我了吧!” 顾大少恍然,对啊!这确实很像秦临的感觉! 泉灵公子不由回头看木神,哪想又被吓了一跳——难得见到风雅木神都黑了脸,这诡画师到底怎么把秦临惹毛过…… 顾亟予向川君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笑而不语。 秦临黑着脸,突然飒然一笑,表情转折说不出的突兀诡异,吓得诡画师木析往后退了一小步,就听木神边伸手去抱桌上的画边平静道:“嗯,把阎冠宇叫回来,书房大清理,有些废品还是烧掉吧,省得占位置……” 木析吓得跳起来就要往这边奔,风流潇洒碎了一地,顾大少暗自挑眉,呦!灵气恢复了! 秦临幽幽抬头,似是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 木析原地定住,接着老老实实转身回房,走了两步后,期期艾艾回头,又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林君,后者毫不客气瞪过去一眼,木析马上像兔子一样窜进了房间。 看木析老老实实回了房里卸掉易容,秦临坐下来开始一幅幅看画,打开画卷,只瞟一眼,就放到一边。 看这么快?难道都是些简笔画? 顾亟予凑过去一瞟,立马咋舌。那一幅幅画卷,细致到躲在叶下的瓢虫、顺着叶脉滑下的水珠,就像是活的一般栩栩如生。楼台烟雨,卧马横溪,锦鲤戏荷,并不似一般水墨画着重写意,而是古怪地透出一股真实感,仿佛画中的一切本就具有生命,只是被封入纸墨中,停在了那一霎那。 顾大少没来由地想起鬼市茶馆掌柜的那句话,诡画师的画,本就是诡谲怪异,亦真亦幻。就像赌局和狐嫁,这画中的一切,谁又能肯定的说,不是真实的在某处发生着? 木析到底具有什么样的能力?顾大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等秦临翻完最后一幅画,长叹一口气,身后的门应声而开。 顾大少依依不舍地从画上挪开目光,刚刚抬头,就愣住了。 “呀!” 全体安静对视了半晌后,顾大少才突然反应迟钝地惊叫了一声。 秦临:“……” 顾亟予挠头:“嘿嘿,这个是本人的样子了吧?” 川君笑着点点头。 木析涨红了脸。 顾亟予冲上去捏他的脸,嚷嚷道:“啊啊啊,好可爱!你干嘛把自己化成那些个鬼样子嘛!这样多好看!” 秦临走过去,把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从顾大少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脸色终于好转,道:“这些都没有事,去阿壤房里看看那几幅。” 木析扑上去勾住秦临的脖子,大喊:“啊啊啊!林林!你家大少爷非礼我!” 秦临:“……” 顾亟予摊手:“哎呀,原来你是豪放派的?我还以为你跟嘉瑜一样是别扭型的呢……” 木析保持着勾着秦临脖子的姿势,探头看顾亟予的眼睛。 顾大少跟他近距离对视片刻:“干嘛?” 木析松手从秦临脖子上下来,嘘口气道:“好险好险,你家少爷没什么危险,比登登还单纯……” 顾亟予:“……”你这是在小瞧我么?…… 少年突然惊呼道:“哎呀!我们家登登呢!有人看到登登了么?登登!登登你在哪?”随即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突然俯冲到了川君脚边,捧起一只拳头大的青蛙,一边摇它一边高呼,“登登!你没事吧登登?你还好吧?” 顾亟予:“……”我确定你这是在小瞧我……。 第20章 诡画(四)在线阅读 第20章 诡画(四) - 第21章 诡画(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1章 诡画(五) 在众人的瞪视下,大名鼎鼎的诡画师木析终于把他的新宠物放归了大自然。 顾亟予在去陆子瞻房里的路上偷偷躲在后面跟川君咬耳朵:“我现在相信他很厉害了……最起码,欣赏水平十分独特……” 川君道:“临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之前那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一边冒充木神,一边在翘楚(一只梅花鹿,长白山太徙书院的院长)的诗会上,上演类似事件……” ……难怪秦临刚刚一看到他那个样子,脸就全黑了…… 顾亟予和川君刚交流完感想,就见走在前面的秦临和木析已经从陆子瞻的房间里出来了。 “怎么样?”顾亟予很关心地问,虽然他其实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是。”林君回答道,顾大少装模作样点了个头,正要问清楚到底不是什么?就见秦临转头问木析,“你确定你全都找过了?你的画那么多,难免漏掉一两幅。” 木析在一边皱着眉,表情十分严肃,弄得顾亟予这个没搞清状况的人也紧张起来。 “啊!”少年突然惊呼一声,把顾亟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紫君。紫君伸手扶住他。 木析笑嘻嘻道:“干脆不管了吧!反正都过去好多年了……” 秦临瞪他:“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做事负责任啊!” 木析被瞪得一脸委屈:“哎,为了这么一幅画,我都浪费十几年了好不好,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才来长灵泉筑的!因为反正这里有你们在,如果是这里的画出事了,也能轻松摆平。谁想到怎么都找不到嘛!”结果抱着最后的希望来了长灵泉,还是没有,就不能怪他了吧…… 诡画师绝对属于跟顾亟予一样能惹麻烦的人物,而且不仅贪玩,还习惯丢下烂摊子就闪人,对他来说,要他老老实实不到处乱逛好好找画,确实是一种折磨,也难为他坚持了这么久。 顾亟予终于忍不住嘴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木析的画怎么了?” 秦临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烦闷地回答道:“成真了。” …… 顾亟予歪头:“啊哈?” 川君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向,边推着他往外走,边耐心解释:“诡画师的画不能预言,但是有一定机会让画里的一切变为真实存在的。神笔木析,诡画成真。” 顾亟予一下就想起赌局和狐嫁的两幅画,回头与紫君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过川君接下来的解释,立刻打破了他的猜测:“不过,因为发现画什么都成真会破坏天地间原有的秩序,所以经过木析的努力,画已经很久没有成真过了。” “努力?”怎么听起来这么嚣张,人家想把画画活了还做不到呢,这个家伙倒好,还使劲想办法让画活不起来? 一行人走出来,又坐回院子里,秦临和紫君把画一幅幅卷好,然后放回屋里,川君就坐下来继续解释:“你没有觉得诡画师的每幅画,都非常细致生动,好像是真的一般,但又总有哪里不对劲,给人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么?” 顾亟予点头,确实,画虽然细致,但却又总有哪里不大协调。 “其实,那种不协调感,是因为诡画师故意在画里藏了许多矛盾之处,让原本真实的画卷,‘真’不起来了。” 泉灵公子恍然,又好奇道:“那刚刚秦临说又有画成真……” 川君也有些无奈:“诡画成真的时候诡画师是有感觉的,可能是他哪幅画错漏了什么,所以导致画儿又‘活’了。诡画师只能判断有画成真,却无法知道确切是哪一幅。不过一旦画中的事物成为了真实的,就会从画纸上消失,还是比较好找的。诡画师是担心成真的画又闹出什么大事,所以才会到处寻找自己的画,看到底是哪幅成真了吧。” 难怪看得那么快了!只要看画中间有没有白了一块儿,就知道是不是这幅了嘛!不过这个木析还真是跟看上去一样不靠谱啊,连画错都“错”不到位!担心成真的画“又”闹出大事?想必是以前就折腾得**飞狗跳,才会这么老老实实“努力”不让诡画成真了! 顾大少嘲笑归嘲笑,还是叫祭红给木析准备晚餐和房间。 听祭红在房里应了一声儿,顾大少就自己也回房间了。折腾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闲下来,当然要抓紧时间洗个澡换身衣服,估计是心里作用,想起来就隐约觉得身上痒痒,顾大少打了个战栗,火速冲回房! 祭红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只剩下川君一个人还坐在那儿,手里不知道又从哪儿弄来一本书。想想亟予应该是去梳洗了,犹豫着要不要去帮他烧水。 自从陆子瞻走后,虽然没有人特意交代,祭红还是主动地尽量避免与顾亟予正面碰上,这当然是因为祭红不论是样貌还是灵气,都跟陆子瞻几乎一致。祭红是百炼而成,本就沉静肃穆,虽谈不上有多勤劳贤惠,却是极为懂事,再加上默默跟在身后,看着长白山连天大雪中泉灵公子一边装没事一边把自己当成一只酒缸,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公子或是子瞻大人,明明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要闹矛盾呢? 子瞻大人还是快回来吧!虽然亟予的土灵气已经在经由她发源,可她从没觉得自己称得上长灵壤君了……虽然金神木神水神都是很好的人,也不会看不起她一只小妖,但这么厉害的大人们,也只有亟予才能完全不当回事吧…… 川君从书里抬起头,看祭红站在门边发呆,温和笑道:“你去帮他吧,他已经没事了。” 祭红也回以一个尊敬的微笑,点头行了个礼又进了屋里。 顾大少哼着歌洗着澡,趁着身心放松回忆了一下陆子瞻对自己的态度。 嗯嗯,还行还行,应该不是不能挽救! 他出现在狐村,除了受到邀请之外,多半也是知道林天引又在那做了手脚,赶去给魔君少爷收场的! 对了,林天引到底怎么了?那种明显痛苦的波动,不会生病了吧?不过身边有陆大大夫,应该不至于……说起来轮回导引的确很辛苦,难道是累到了? 顾亟予停下玩水的手,拖着下巴仔细考虑。 嗯……赌局的时候他一直在自己身体里,也就是没有进行轮回导引,这下一下要把多年落下的工作补回来,确实有些吃力…… 不过我不是也可以逆行么?大不了帮帮他好了,这个别扭的家伙反正肯定不会来寻求帮助,一定是自己死撑着!哎,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撑不下去了,才非要跟我抢壤君的? 顾亟予一直想不通林天引怎么会对陆子瞻这么有兴趣,这样一猜,果然很有可能啊!林天引没有引源司,多半是自己搞不定了,才想来抢人…… 但是为啥是陆子瞻啊……不会也是因为觉得长灵泉眼最喜欢壤君,要抢当然是抢长灵泉眼最喜欢的之类的(虽然这真的很像魔君少爷的逻辑啊)…… 泉灵公子红着脸把自己沉进水里,有没有这么明显啊……谁说我偏爱他了……。 第21章 诡画(五)在线阅读 第21章 诡画(五) - 第22章 诡画(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2章 诡画(六) 顾大少从澡盆里爬出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尝试着逆行了一下,果然可以逆吸!而且似乎没有什么不良影响! 不过,现在五行君都醒着,动静太大了容易被发现,还是找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再偷偷帮忙那个家伙比较好…… 顾亟予在心里计量着,早点解决林天引的问题,他也好早找机会把陆子瞻要回来……什么跟什么啊,呸呸,帮林天引才不关陆子瞻的事!怎么说林天引也是他亲爱的弟弟嘛(也许是哥哥?呃,你们两能叫孪生兄弟么?你见过石头a跟石头b称兄道弟的么??),虽然喜欢闹别扭,也不太可爱,不过自己还是默默地很关心他的!…… 泉灵公子吃完晚饭,看木神与诡画师比完画又下了一盘棋,再去跟他的宝贝相思聊了一会儿天,最后上床睡觉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再睁开眼,原本悠闲的生活就要这么暂时告一段落…… 顾大少睁开眼,看到面无表情站在他床边的紫君,刚刚好帮自己挡住了从窗口洒在他脸上的阳光。 “早安!”顾大少微眯着眼,懒懒笑道。 “早安,亲爱的亟予。” “?”顾大少猛地睁开眼。 他确定景漆臣是不会这么跟自己道早安的,而且这声音!分明是从耳边传来的! 顾亟予偏过头,那张放大的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睛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家伙正斜扬起嘴角,睥睨万物的霸气从他的嘴角泄露出来,痞气得像是在挑逗。 龙神伸出一手指,点到顾亟予的鼻尖,似笑非笑的眼里满是玩味:“呐,亟予宝贝,想我了没有?” 顾亟予:“……” 虽然看到你我就很上火,但是你非得每次都用这种让人想装作不认识你的方式出场么…… 看顾亟予瞪他,阎冠宇瘪瘪嘴,开始“撒娇”:“亟予快起床啦!我连夜从京城赶回来,都快饿死了!起来嘛起来嘛~” 顾亟予很想说,你可以不用连夜的,你可以不用去京城的,去了就可以不用回来的……但是被那个带波浪的尾音击中,顿时一个寒战,啥也说不出来了…… 错过了刚刚见面时发火的机会,顾亟予不得不和长灵五君加上在此处做客的少年诡画师一起共进午餐——亟予再次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本来午餐应该很安静……应该要充斥着一股尴尬而诡异的气氛……顾大少应该趁机摆脸色给炎君看……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以真的在皇里?”这句是秦临问的。 “应该是,我没进去看,不过白泽说那个和尚是把画送给常去拜佛的一个什么娘娘了。”炎君边说边夹了一块鱼,“祭红的菜原来烧得这么好啊!嗯唔,真不错!” 祭红有些害羞地接过龙神一个赞赏的笑脸。 “这个消息到底靠不靠得住啊!”木析撇嘴,看上去并不是不信龙神,而是本不想动身去找画。 炎君瞥他一眼,把一块塞进嘴里,朝木神一靠,暧昧不明地道:“秦临第一次拜托我帮忙,我当然要尽最大努力!……”末了也不知道有意无意,还向木析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木析“唰”地一下扑过来,挂上秦临的脖子:“林林!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我不要离开你!那幅画在皇都快十五年了,要出事早出事了!就不用担心了!” 炎君默默退开,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吃饭。 秦临:“……你先给我坐回去。” 木析瘪着嘴巴,赖在林君脖子上不肯下去:“昙鸾的徒弟是混蛋,居然敢把老子送他师傅的画乱送给别人!” 川君讶然:“你那副画是送昙鸾的啊?” 木析委屈点头:“好歹他救过我一命,我送了他一幅松鹤图。” 川君道:“那应该不是昙鸾的徒弟把画送人了……是徒弟的徒弟的徒弟的徒弟……”昙鸾是南北朝北魏医僧,后成为一代净土宗大师。昙鸾年轻时曾一度致力于长寿之法的研究,木析送他代表长寿的《松鹤图》想必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他。 顾亟予终于忍不住嘴:“原来你也活了这么久啊……”北魏到现在也有千年了吧…… “废话!你真当我十五岁啊!” 阎冠宇终于快吃饱了,接口道:“松鹤图成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其他几人均有同感,木析还抱着秦临的脖子。 秦临叹气道:“你老实说清楚,到底是怎样一幅松鹤图……”他就不信,木析这种家伙会老老实实画一幅松下鹤立! 果然,少年开始吞吞吐吐。 秦临把他从脖子上拉下来,一脸严肃看着他。 木析道:“就是松枝和鹤嘛!” “什么样的松枝和鹤?什么状态?画里没有其他的活物了?” 木析看他咄咄逼人的样子,慢慢往顾亟予身后挪:“就是,从松枝间看过去……鹤唳云端的样子……” “嗯,没了?” “然后,鹤上站着个小娃娃……嗯,应该是平举双手,像跳舞一样单脚站立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你画寿图干嘛加小女孩啊!” “嗯,我突然联想到聚宝盆里在荷叶上跳舞的那个小娃娃,觉得挺可爱……”木析从顾亟予背后探出头道。 “……” 仙鹤或松枝,成真了都不会怎么样,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祥兆,唯独这个小女孩……试想,一向最为严密的**庭院内,突然多出一个蹦来跳去的胖娃娃,不廷大乱才怪! 木析还在挣扎:“你看,都十几年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秦临道:“是啊,如果你老婆突然给你多了个女儿,你会对外边大声嚷嚷么?”而且还不知道诡画成后会不会长大,如果十几年来都是小孩子的样子,只怕是会被当成妖怪杀死的吧…… 虽然这个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但一想到会被无辜杀害,善良的木神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座各位显然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木析看秦临明显的一脸不忍,终于投降道:“好吧好吧,我去把画找回来!林林别不高兴了,现在马上动身,麻烦龙神带路了……” 阎冠宇赖到顾亟予身边,满脸不情愿:“不要嘛,休息几天嘛,我好不容易又见到亟予……” 泉灵公子一下闪开,对木析道:“没事,反正是皇嘛,他不去正好,我陪你去!” “好耶!” “亟予你故意的……那我也去……” “不需要!反正漆臣会陪我,对吧?” 紫君点头。 第22章 诡画(六)在线阅读 第22章 诡画(六) - 第23章 鹤至(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3章 鹤至(一) 如果要顾亟予评选一下最不喜欢的交通工具,在半个时辰以前,他多半会选择船。但是现在,他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龙神! 不知道阎冠宇那家伙是出于什么心理,一路上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在云层里穿上穿下的,还时不时来个彻底大翻身。不同于木析的兴奋尖叫,顾大少重新落地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用手一背上,果然一片透湿,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云层水汽。 景漆臣一落地就从匕首变回了人形,面无表情地瞪了龙神一眼,后者无所谓地瞟回一眼,伸手“砰”地打了个响指,泉灵公子的衣服就立马被烤干了。 景漆臣收回目光,伸手帮顾亟予把风中凌乱的衣服拉直。 “好啦,我们就在这等你,你自己进去,慢走不送!”阎冠宇用一手指,戳着诡画师的背把他推向身边的高墙。 “谁说我要在这等的!我陪他进去!要等你自己等!”顾亟予抢先一步,站到木析身边。 阎冠宇白他一眼,出人意料地点头:“行啊!你进去啊!你问他行不行!”说着指了指站在亟予身后的紫君。 顾亟予一脸迷茫。 木析解释道:“你刚刚在天上没感觉么?整个皇都下了阵法,所有进入其中的妖灵鬼怪都会被打回原形。” 顾亟予老实地摇头——他确实没感觉。不知道是属问题,还是因为天地万物反正逃不过一个灵,满身最纯正灵气的长灵泉眼从来不受任何道术阵法影响,所以每次他都是通过别人的反应充当“试毒银针”,来判断阵法的作用。这其中最好用的其实是林天引,每次都被烧得嗷嗷叫。 刚刚在龙神背上的时候,大家本来就都是原型,再加上他“晕龙”严重,自然什么都没发现…… 龙神摊手:“所以,这也是上次我没进去看的原因。”虽说恢复原形进去兜一圈或者强行压制阵法变成人形进去都是可以办到的,不过一来他充分相信白泽的消息不会错,二来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所以也就作罢。 (注:白泽是上古神兽,传说黄帝巡游至东海,遇白泽,此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 龙神自然是不能进去,自己是没关系的吧?不过,想也知道,漆臣怎么会放自己一个人进陌生且有危险的环境里乱逛呢!难怪阎冠宇刚刚答应的那么爽快,反正他知道,就算自己说不行,亟予也是不会听的,这个“不行”,只有紫君说出来才有用。 泉灵公子立马把水汪汪的充满乞求的大眼睛对上了紫君漆臣。 紫君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高墙,似乎是在考虑。 阎冠宇在一边得瑟,只不过还没得意两下,就被紫君一个点头给石化住了。 顾大少喜笑颜开,高声欢呼,与诡画师击掌相庆,龙神正要出声警告一下金神此行多么多么凶险,再加上亟予和木析那是一个比一个靠不住……不过他刚张开口,就见紫君一个转身,化作匕首到了亟予的腰后。 龙神只好又把嘴闭上。 该死!他怎么忘了呢!景漆臣那个家伙,一向都是亟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估计就算泉灵公子说要自杀,只要顾大少是真心的,长灵紫君想的都不会是怎么劝阻,而是怎样让他死得最快最舒服! 于是,在一脸黑炭般的龙神目送下,带着短匕“漆臣”的顾大少就和诡画师一起……开始艰难的翻墙。 两个人翻了半天,又搭人梯又般石头的,直翻到龙神的表情由转晴,开始颇为愉快地观赏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突然一阵紫雾腾起,“唰”地一下就把两人托送到了墙那边。 两人安全着陆,就听龙神在墙那头咆哮:“景漆臣你也太宠他了!明知道这里有结界不能用法术,你是要引来一队道士跟你们追着玩么?他翻个墙你都忍不住吗!” 亟予拉着木析拨开灌木往里走,边走边喊:“等会有道士来了,你记得缠住他们!” 龙神:“……” 顾亟予一向都知道自己方向感不好……不过,他不知道木析方向感也不好…… “话说你不是可以独自游历大河山川,还画过地界山海图制的么?……”顾亟予在走了近一个时辰后,满头大汗问木析。 诡画师很无辜:“游历山川好歹有山河走势、星辰树茂可以参考啊!” “你难道不会据日月方位辨别方向么?” “东南西北我知道啊!”诡画师一抹头上的汗,“可是我不知道那个什么娘娘到底住在哪个方位啊……” “……” “要不我们分头找?”木析建议。 “那是啊,找完娘娘还得找你……” “这样,我们分头,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一个时辰后在这碰面,如果出了什么事,或者来这找不到人,就回刚刚进来那个地方找龙神。” 顾亟予想了一下,点头道:“好。” 木析强调:“绝对要躲着人,你别引发骚动,在这里面一出动就是成百上千的,而且你家漆臣威力太大,万一一招全灭了,那可有的乱了!” 顾亟予无语,你当这是马蜂窝么……就算是,漆臣也不是除虫剂啊…… 不过泉灵公子显然低估了自己惹麻烦的能力,他才跟诡画师分开不到半个时辰,就在一个繁盛的花园里正面遇到一队侍女。 这其实不能怪顾亟予,这个花园太大,顾亟予怕把自己绕迷糊,只能沿着路走,而且即使不沿着路走,这里的花最高不过他的腰,且大多都低于膝盖,实在是不论怎么走都会被看到。 走在最前面的侍女远远看到他,便厉声道:“什么人!胆敢擅闯御花园!” 本来,依照顾亟予高超的“装”的本事,要想混过去完全小菜一碟,说不定还刚好能让这队侍女带路…… 但是顾大少现在满心都是木析刚刚的叮嘱,绝对不能让人看到……于是条件反般,“聪明伶俐”的泉灵公子就脱口而出:“没有人!你看错了!” 侍女:“……” 顾亟予:“……” 侍女们:“来人啊!!有刺客!!” 顾亟予:“……”亲爱的木析,这不是我捅马蜂窝!是她先蛰我的!!泉灵公子转身,撒腿就跑。 第23章 鹤至(一)在线阅读 第23章 鹤至(一) - 第24章 鹤至(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4章 鹤至(二) 顾大少被一群带刀侍卫围到墙角下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把漆臣拔出来——说实话他还真担心漆臣一出鞘这群小喽啰就全趴下了——而是在庆忌的衹桑国的时候,他也曾被侍卫队围捕过,当时是谁喷了一阵烟,他就昏过去了。 而且那时衹桑琉也谨诺还是景漆臣!其实完全没必要担心嘛,早知道那个时候逃什么跑嘛!就应该抓紧机会多享受一下那张柔软华丽的皇大床嘛! “哪里来的刺客!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侍卫头领见他突然发起了呆,对他吼了一声。 顾亟予无语,这是什么白痴台词,你是在展示你的绕口令水准么?……简直跟“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一样没有建设! 泉灵公子运动了一会儿,脑筋转过来了,当下转过身来,面对一群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侍卫,极为镇定的挥挥手,要大家保持安静。 侍卫们面面相觑了一阵,虽然有点莫名其妙,还是安静了下来——毕竟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哪个刺客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御花园里散步的,而且看这位公子气度非凡,万一真是哪位大人迷了路,他们可得罪不起!当下都放下武器聆听起来。 顾亟予拖着下巴,脑子里飞速运转:“嗯,此次本大人秘密进,实则是有要事在身,刚刚在花园里迷了路,被那侍女一喊,才会一时乱了方寸。你等最好速送我回去,否则耽误了要事,你们担待不起!” 侍卫们半信半疑,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队的,正色问道:“不知大人是哪位?皇上现在在养心殿,大人去御花园做什么?”其实有了刚刚的猜测和顾大少中气十足的解释,侍卫长已经信了大半,只是有些惊讶,朝中有如此青年才俊,他居然第一次见到? 顾大少佯作生气:“既然是密事,岂是你等可以问的!再说了,我是奉旨从塞北连夜赶回的,对中不熟,自然分不清方向,一时走岔到了御花园又有何妨!只是再耽误,只怕就要误事了!你们难道是想掉脑袋么!” 顾大少知道侍卫是看自己面生,就顺着说自己是秘密从外赶回的,从塞外赶来,有可能是派入邻邦的卧底,身份自然是秘密,侍卫也不便开口问。即使问了,自己也有不答的理由,而且刚好借助这帮人护送兼带路。 先解疑再威慑,果然就见侍卫们一个个低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见顾亟予半天没了下文,侍卫长大着胆抬头问道:“不知大人要去哪里?是去养心殿,还是御书房?” 顾大少可不想见皇上!只不过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阎冠宇倒是说了画送给一位娘娘了,可是到底是哪位娘娘?画确定还在那娘娘那么? 顾大少发现自己就算忽悠到了带路人还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看看跟木析约定的时辰也快到了,只得交代侍卫带他回开始发现他的地方。 侍卫也不敢再多问,点头行礼,让副队长带着小队继续巡逻,自己则领着顾亟予往前走去。 这下倒是正中顾大少下怀,人多了他不好溜嘛,而且拔出漆臣的误伤风险太高,一个人倒是好解决,打晕就好了! 顾亟予边跟着那小队长走,一边就跟他聊上了,当然,现在比起在衹桑的时候顾大少简直如鱼得水!即不担心安全问题,灵气也能自如运用。 “你在这中多长时间了?”顾大少装出一副关心下属的语气。 “回大人,小人从小在军营长大,十四入,到今年九月刚好满七年。”侍卫不卑不亢道。 顾亟予点头,试探着问:“那你请不清楚,十几年前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啊?” 侍卫摇头道:“中规定,对职责之外的事,不看不想不问。” 顾亟予道:“我就是说你职责以内的!”如果木析的画闹事,势必要惊动大内侍卫们的吧? 侍卫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顾亟予正想着还能再问些什么,转头就发现旁边不远正是他和木析分开的地方,顾大少停下脚步,侍卫很机灵地也停了下来,并没有多问什么。 顾亟予道:“谢谢你,我记起路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侍卫行礼,恭敬道:“小人还是把您送到目的地比较好。” 顾亟予这才想到侍卫应该是在顺便监视他。毕竟皇重地,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严禁擅闯,他们这些人负责皇的守卫,当然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不可能因为对方几句话就全全相信了。 他跟着顾亟予,看看这是不是真的是某位大人,如若不是,皇内四处都有巡视的侍卫队,随便喊一声,也能让你翅难飞。只怕今天站在这的如果不是长灵泉眼,侍卫们多半会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回去再说。 不过长灵泉眼当然有长灵泉眼的“区别待遇”,只怕这小侍卫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什么会对这个青年另眼相看。 这个人,一眼看上去,就让人难以讨厌,觉得哪怕他说的是再怪力乱神的事,都绝对可信!和他站的稍近,就觉会得很舒服,但让人无比想亲近的同时,身上又透着股强大的威慑力,阅官无数的侍卫很清楚,那是只有能轻松置人于死地的高官,才能拥有的无意识的压迫气场。 这前一种亲和力,当然是长灵泉眼的功效,而无形的压迫力,自然就是漆臣身上的,不过侍卫不知道,他只觉得这绝对是一个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不能惹,却又不舍得装作没看见…… 顾亟予可不清楚侍卫脑子里对自己又敬又畏的复杂感情,他已经看到有人等在那里了,但是……为什么好像是个女的?! 顾大少纳闷了,难道木析又易容了? 虽然这的确是一个挺不错的方法,但是你为什么不化装成小太监呢,你扮成侍女是为了让我明白你其实是有男扮女装的嗜好么?我回去会提醒秦临小心的…… 顾大少认定了对方是木析,所以在侍女展示令牌说自己是奉雍妃之命请大人过去,并支走侍卫的时候,顾大少只是暗自觉得木析还真是有一手,难道已经查到画是在这个雍妃那儿了?令牌也不知道是造假的还是刚刚偷来的…… 不过等侍卫走后,顾大少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侍女好像真的就是侍女…… “你不是木析?他要你在这等我的?” “奴婢不知,大人到了就清楚了。” “你们里有一幅缺了一块儿的画么?或者有一年突然多出一只仙鹤松树什么的?” “奴婢不知,大人到了就清楚了。” “呃,到底是谁要你带我来的?你们娘娘?” “奴婢不知,大人到了就清楚了。” “……还有多远?” “转过毓秀就到了。” 我还以为你只会说奴婢不知呢…… 顾亟予越走就越觉得不大对劲,这个侍女貌似本不清楚木析或画的事,那她怎么会在自己与木析约好的地方等自己?难道是木析直接跟那个娘娘摊牌了?那这娘娘的接受能力可够强的,这么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在里乱转,她不叫人来抓也就算了,居然还胆子大到把人请回自己院子?就算她是武功高强不怕危险,也不怕被人误会么?。 第24章 鹤至(二)在线阅读 第24章 鹤至(二) - 第25章 鹤至(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5章 鹤至(三) 顾大少迈进院子,瞪了前方足足五秒钟。 接着后退一步,抬头四望,想确定自己并没有穿过某个结界,还在那个高墙琉瓦守卫森严的皇大院内。 就听院内男子温润的声音悠悠传到耳边:“这里是皇,雍妃娘娘的鹤祥。” 接着还不等顾亟予反应,就听一个清秀的女声欢呼道:“他来了么?是长灵泉眼?” 接着便是一个穿着格格服的女孩跑了出来,探头往外看。 男子忙喝道:“锦文,回来!你想变回纸片么?”声音并不凶,只是提高了音调,但显然因为男子平时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笑容优雅的样子,仅仅是稍微提高了声音,也让女孩立马缩回脑袋,满脸委屈地瘪了嘴巴。 “我又没有出去嘛,就看一眼……” 男子摇摇头,这个丫头,除了不能出院子,其他可是要什么有什么,早被宠坏了。雍妃把失女之痛全部转化成了对这个“新女儿”的疼爱,自然助长了她的“公主”脾气。 没错,这个叫锦文的丫头正是诡画成真的妖灵,而现在,确是在“神医”的帮助下,在这鹤祥里,像人类一样生长。雍妃似乎是把她当成了自己早夭的公主,全心的疼爱着。 陈雍妃便是要回诡画的那位娘娘,当然,她并不是把那幅画当做《松鹤图》来要的,而是《仙鹤送子图》。嘉靖二十三年,归善公主,朱瑞嬫,薨于四岁。追册,葬祭视太康公主。陈雍妃求亲至国寺,为幼女斋戒守灵一月,嘉靖帝见其难掩伤怀,遂准。 于是,只是偶然,雍妃在寺里,看到了诡画师的画,灵动活泼的小女孩刚好与她死去的女儿一般大小,甚至连身形样貌都颇为相似,雍妃要来画卷,每日思念,以泪染卷。 诡画师的画本就容易成真,哪里经得起陈雍妃这样用心呼唤。所以某个早晨,雍妃醒来,便看到小小的女孩正蜷成一团,躺在自己身侧。 喜极而泣的母亲满心只以为自己终于唤回了女儿,不愿再作深究,便把画带回里,把原本给女儿预备的所有东西都给了这个自己呼唤回的小女孩儿,真正像疼爱亲生女儿一样宠爱着她。 这件事当然没有瞒过皇上,后者只以为雍妃捡回了一个与女儿相似的小女孩,要养着,那就养着吧,反正就当是养了只小鸟儿玩,见雍妃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要说那是女儿回来了,那就是回来了吧,嘉靖帝只当那是一位母亲思念至极以至神智混乱,也不再深究。 顾亟予道:“所以,这个故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满脸“这其中肯定有谋”的表情,瞪着坐在椅上正笑得温和的陆子瞻。后者泰然的神色让他一肚子困惑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怎么会是陆子瞻?!你丫不是在鬼市么?怎么又跑到皇来了?!先是龙神再是花妖,这一个两个的又在搞什么? 陆子瞻摊摊手,无辜的表情简单又清爽,却让周围一群侍女霎时红了脸,顾亟予觉得自己脑部温度在“噌噌”往上窜。 “我是被抓来的啊!因为皇上相信我能长生不老……” 嘉靖皇帝信道,一心求长生不老,他到处搜罗方士,秘方,许多人因此而一步登天。陆子瞻常常闲来无事“兼职”游方医师(特别是赌局的这百年他不能呆在顾亟予身边),虽不至于招摇,四处行医的时候甚至是蒙面行动,但不论是修长的身形还是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都太过于“目标明显”。 顾大少一脸狐疑:“你真不是故意出现的?” 陆子瞻优雅笑道:“你可以问问雍妃娘娘啊,若不是她来求我,我还不知道这里居然有一幅成真的诡画呢!” 皇里布满了道家现形的阵法,但看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陆子瞻在这鹤祥内布置了什么,导致这里阵法失灵了,锦文才能在这里安然地做着公主。 看这样子,也应该不是一天两天内的事了,不过……如果是陆子瞻,就算是花上百年布一个局,也不是一件难事吧?况且你昨天还在鬼市,今天突然就赶来这儿跟我来个中“偶遇”,怎么都太巧了一点…… 好了好了,别吓自己!赌局的结果是去年才出来的,他那么早算就想着计我干嘛! 想到这里顾大少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你……还生我气么?” 陆子瞻微笑道:“你说呢?” 顾亟予欣喜:“你不生气了?!子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那是被林天引算计了嘛!” 陆子瞻继续微笑:“你从哪得到这个结论的?哦,我忘了,你那回路有些曲折但出口总是和入口公用一个的脑筋有着异于常人的铺设方法。” 顾亟予:“……” 陆子瞻突然挑眉:“等会别说话。” 顾亟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个人在门口扬声道:“仲文求见雍妃娘娘。” 听到来人自称,锦文一脸惊讶,对陆子瞻点了点头,窜回了房间。 嘉靖帝个很强,认定的事大多难以改易,他不仅本人信道,当上皇帝以后,还要全体臣僚都要尊道,尊道者升官发财,敢于进言劝谏者轻则削职为民,枷禁狱中,重则当场杖死。现在朝内道士邵元节、陶仲文等官至礼部尚书,陶仲文还一身兼少师、少傅、少保数职,这在明朝历史上堪称空前绝后。 陶仲文深受嘉靖帝信任,甚至可以在内自由巡视,美其名曰做法驱邪,事实上就不知道在瞎忙活些什么了。 清明将至,雍妃娘娘自然是跟在太后身边忙祭祖的事儿,这陶仲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个娘娘不在的时候跑来求见? 陆子瞻当然知道这家伙是来干嘛的,那当然是——找麻烦! 陶仲文一直觉得对方有问题,却总也证明不了陆子瞻并非什么长寿神医而是只不折不扣的大妖,一方面不甘,一方面见陆子瞻在里越来越混得风声水起,更是急于扫除这个障碍。 陶仲文是道士,虽说只是三流道士充一流,但只要是道士,就天生跟妖不对盘。再加上子瞻大人一向看起来温润如玉,极好相与,说话也总是四两拨千斤,不与这帮没水准的假道士正面冲突,自然就给陶仲文留下了“不成气候的小妖”的错误印象。一看到雍妃娘娘不在,立马就跃跃欲试了。 第25章 鹤至(三)在线阅读 第25章 鹤至(三) - 第26章 鹤至(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6章 鹤至(四) 站在门口喊那一嗓子的时候,陶仲文脑子里已经勾勒出自己威风凛凛地把陆子瞻打得当场现出原形,不断告饶,然后自己为了正义与和平大义凛然地用把桃木剑结果了这个为害世间的妖,正邪不两立,终于邪不胜正,陶大人又一次为我皇保福延寿的美好画面! 只是他不知道,陆子瞻平时都是懒得陪他玩儿…… 不巧今天,花妖大人心情不好(原因略)…… “陶大人来的实在不巧,娘娘今日不在鹤祥,大人若是有急事,可以去乾清看看。”陆子瞻没有起身,但笑容或语气都十分得体。他微微点头,勾起的嘴角宛若熏风送暖,风里夹着一屡夏日甜腻的花香,似乎是酝酿了太久以至于馥郁得有些浓重,却能惹人上瘾般让人忍不住加深呼吸。 顾亟予老实地挪到陆子瞻身后——陆大美人放毒了,毒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无差别群体攻击技能,泉灵公子充分相信,在花妖大人无差别攻击的时候,一定会尽可能殃及自己这条池鱼(原因同略),所以还是不要给他任何借口来的比较安全。 不过很快,顾亟予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不仅动不了,也无法开口说话。 “……”陆子瞻你是故意的!你这绝对是故意的! 顾大少郁闷的并不是自己真的被殃及了,而是为什么他不能动了,那个陶什么玩意还活蹦乱跳的?! 没有注意到陆子瞻身后那个陌生男子奇怪的眼神,陶仲文把桃木剑背在身后,踏步走了进来。 “陆神医近来真是十分受圣上和娘娘宠信啊!怎么?靠山硬了,就不顾我们这些老友情谊了?需要陶某向您问安么?”陶仲文本来就看不惯陆子瞻,看他见了自己,居然站也不站,摆明了一副不欲理睬的态度,心下立刻火了起来。 陆子瞻拱手:“子瞻无意对陶大人无礼,实在最近腿脚不便,烦请大人见谅。” 陶仲文“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两人之间不过三步之遥,陆子瞻悠闲地喝着茶水,即不问对方所为何事,也不说送客之词,看上去不像是无礼地无视,倒是给人一种“太过单纯善良,以至于完全没感觉到空气里的紧张气氛”的感觉。 顾大少在一边干着急,要打快打!我这么僵硬的站着累啊! 终于还是那个三流道士忍不住了,眯着眼,一副“我知道你秘密”的表情道:“陆大人是神医啊,怎么会连自己的腿脚都治不好呢?说起来昨儿大人还不在里呢,怎么腿脚不便行动倒是不受阻啊?” 陆子瞻抬头,眼波流转,似是不经意地笑了笑,礼貌地道:“子瞻谢陶大人关心。” 陶仲文脸上一红,张口道:“我是碰巧听说你昨天不在的。” “子瞻知道。” 陶仲文的话里此地无银得如此明显,陆子瞻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上去动作自然,心无城府,弄得陶大人心下犹疑,难道陆子瞻是真的单纯无害?倒是有点不忍心欺负这只温和善良的小妖了。 看陆子瞻那个一脸纯良的样子,顾大少倒是不清他要干什么了。 当然,此时最忐忑的还是陶仲文。 鹤祥的景致并没有多美,整个皇,高墙琉璃瓦锁住了四季更迭,哪怕假山凉亭星罗棋布,小桥流水繁花似锦,池塘里睡莲宽大的叶片下游鱼戏水,也显得有些人工造作,看多了,更是给人一种千篇一律的感觉。 陆子瞻就坐在一个中常见的小池塘边,背景就是这样毫无新意的柳绿花繁,却蓦地让人觉得恍若一幅心构造的画卷。他致的侧脸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似乎那无趣的景色也因他而变得色彩纷呈。 陶仲文突然有一种感觉,真正的美,并非把万物比得黯然失色,而是不论何处,只要有他,那儿便如同瑶池仙境。 顾亟予站在那儿不能动,他看不到陆子瞻的正面,但光看陶仲文盯着他眼睛都直了,也知道陆大美人肯定又开始祸害人间了。顾大少有些火大,无奈咳一声都做不到,只能死瞪着那个看妖看痴了的道士,心里开始叨念:喂喂!那什么陶大人你倒是争气点啊!这是只妖啊!你应该拔出桃木剑指着他的脑门!不是这么深情款款地欣赏他喝茶啊!(喂喂,泉灵公子你到底是哪一边的=_=) 陆子瞻喝了多久茶,陶仲文就站着看了多久,好不容易喝完的时候,顾大少爷已经快要冒烟了,日头开始西偏,陆神医悠然抬头看了一眼,似是预备起身回房。 他把手伸给身后的顾亟予,看起来是要他扶自己,顾大少正纳闷,就见随着那一抬手,从陆大夫的衣袖里滚落了一个玉瓷瓶,落地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接着“咕噜噜”从碎石小道上一直滚到了池塘边上的草地里。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瓷瓶上。 陆子瞻皱皱眉,弯腰伸手,修长的手指纤如削葱,似乎不太够得到。 站在一边的侍女正要走过来帮忙,却被抢先冲上几步的人挡住了路。陶仲文三步跨到了路边,伸手弯腰的动作正做到一半,却似乎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直直向前摔去。 “陶大人小心!”子瞻惊呼,话音未落,就见陶仲文已经双手撑地,刚刚好压碎了草丛里的瓷瓶。 顾亟予翻了个白眼——刚刚他明明看到青石板的缝隙间突然冒出一蓝色藤蔓,绊了那个急着给妖献殷勤的道士一下。 陶仲文似乎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只坐在那儿呜咽着,也不管瓷瓶的碎片划破了手,就要用手捂嘴。 陆子瞻又“急忙”出言提醒:“大人小心手上!” 陶仲文及时停住了动作,低头,就见那只撑在瓷瓶上的手似乎是沾上了瓶里的药,那药是奇怪的黑紫色,像粘一般布满了他的手掌,与流出的鲜血混在一起,颜色分外诡异恶心。 几乎是条件反,陶仲文一个激灵,不等陆子瞻再出声,便把手伸进了旁边的池水,想赶紧洗掉这恶心的东西。 于是,子瞻大人“善意的提醒”便又“一个不小心”晚了一步:“啊!陶大人!不能沾水!”。 第26章 鹤至(四)在线阅读 第26章 鹤至(四) - 第27章 鹤至(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7章 鹤至(五) 看到手上的“粘”沾水后,就像活了一般全部顺着血往他伤口里钻,舌头受伤的陶大人,不清不楚地惊呼了一声,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马上又一脸痛苦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原本黄巾氅服、道貌岸然的样子荡然无存,看起来颇为狼狈。 陆子瞻礼貌地(在顾亟予听来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瓶子里本是装着鬼蜮修罗的汁。鬼蜮修罗里潜伏着一种叫血蜮的虫卵(蜮:传说中在水里暗中害人的怪物),见水孵化,幼虫喜好吸血,成虫吸食脑髓……” 陆大夫还没说完,就见陶大人脸都绿了,一下就扑到他脚边,边拜边喊:“陆神医救命啊!求陆神医救命!以前是陶某不识抬举,您大人有大量,救救小人吧!” 陆子瞻望着他温和一笑,顾大少十分有经验地翻出第二个白眼——陆大美人笑得柔,神仙菩萨愁白头……陶什么大人,保重!哦不,应该说:陶大人,走好…… “大人何至于此呢!不过举手之劳,子瞻定当尽力而为。” 说着瞟了一眼全身酸痛却偏偏一点儿动不了的顾亟予,温和道:“驱虫之法比较复杂,烦请大人……扶我进房内细说……” 说着就向陶仲文伸出了一只手,眸光流转,定定望着身前人,并不柔媚妖娆,却让所有触及他目光的人,忽觉自己恍若被困入琥珀的小虫,越是挣扎便越是窒息,连被折腾得本应“心无旁骛”的陶大人都突然如堕云雾,被痛醒的神思又开始飘飘然。 只有一边的顾大少对他投来一道杀人般的目光,不对,应该是“采花”般的目光:陆,子,瞻!你自重啊!你这是干什么!随地发情吗?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你是花!是植物!你以为自己跟阎冠宇一样是禽兽么! 陆大美人优雅地无视了泉灵公子的瞪视,在陶大人的搀扶下缓缓向屋内走去。 看陶仲文那样子,似乎恨不得直接抱着美人冲进屋里!顾亟予原本是企图用目光在他那得意的脑袋上穿个洞,但看到陆子瞻的动作,却不由有些奇怪了。 他原本以为陆子瞻是为了折腾陶仲文,才装作腿脚不便,但看陆子瞻这个样子,显然是真的站不稳!虽然看似是主动让陶仲文搀扶,但却不想与他靠近的样子,陶仲文折腾挪动了半天,陆子瞻与他接触的地方却始终只有手掌。两人一个腿脚不便,一个心怀不轨,几乎是一步一挪地接近房门,旁边的侍女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都有些不知所措。 顾大少站在原地,疑惑地眯起眼睛。 陆子瞻和陶仲文好不容易走进了房,几个侍女也随后跟了进去,房门没有关,顾亟予的视野却十分有限,听声音大概能猜到陆子瞻被陶仲文扶到了桌边坐下。 陆子瞻道:“请大人帮忙取来床头的药箱。” “啊噢……”陶仲文的声音依旧囫囵不清。 “对,就是那个……哎呀,大人小心!” “啊!” 不知道陆子瞻又怎么“小心”了那个陶大人,只听随着陶仲文又一声惊呼,“嘶拉”一声纸张撕破的声音响过,接着是一串侍女倒抽凉气的声音。 还没等地上摔痛了屁股的陶大人回过神,就听门口太监的高呼:“雍妃娘娘驾到。” 顾亟予还没反应过来,刚刚想到,锦文似乎开始也进入了那个房间,怎么陆子瞻他们进去没看到她么?就听仿佛是回应他脑海中的想法一般,从屋内传来一声女孩的惊呼。 刚跨入院子,还没有来得及注意院子里站着个陌生人的雍妃娘娘,立马闻声色变,急呼:“锦文!怎么了孩子?!”甩开身边扶着的小太监,就冲进了屋里,接着屋子里便传来一声惊呼,一阵兵慌马乱。 侍女纷纷惊叫着“娘娘!”,紧跟雍妃身后的那个小太监立马往撒腿往外跑:“来人!传太医!”然后似乎是想起了陆子瞻就在这,改口道,“不不不!不用传太医了,去翰林院请孔学士!请他备好补画的具用,速到鹤祥!” 顾亟予貌似懂了。 ——陆子瞻,借着陶仲文的手,毁了那副“诡画”! 顾亟予心下一凉,那那个叫锦文的小姑娘……? 顾大少心下着急,却怎么都不能动,就看到一群人在他面前跑来跑去,不一会儿陆子瞻被小太监从屋里扶了出来,没多久翰林院的学士也来了,陆子瞻又坐回了顾亟予前面,交代了小太监几句等娘娘醒后把刚刚开的安神汤煮给娘娘喝,就转头对顾亟予道:“那么,我们先回泉灵筑吧。” 泉灵公子恨不得冲他吼:回你的头!你给我交代清楚!你把人家小姑娘怎么了?! 陆子瞻眨眨眼,仗着长灵泉眼通五行属,用心声“温柔”道:怎么?你们不是怕诡画惹麻烦才来的?直接毁掉不是最简单的办法么? 泉灵公子瞪大了眼,目光几乎要把人穿个洞。 陆子瞻稍稍收敛了笑意,道:你先跟我回去,我就考虑告诉你。我的气还没消,你不要试着考验我的定力,我一招惹就上钩,直接在这里把你就地正法,我可不管吓死多少人。 泉灵公子想说,怕你?我身上带着漆臣! 不过考虑了一下后果,还是把话吞了回去。顾大少刚眨了眨眼表示知道,猛地就闻到又是一阵异香,全身一软,差点一下扑到陆子瞻怀里。 陆大美人张开双手好整以暇等着他,顾亟予强撑着桌子站稳,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发现除了有些酸痛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横了一眼陆子瞻道:“我才不会傻到扑你身上,那跟往你刀尖上撞有什么区别?”开玩笑,那家伙可是剧毒物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的。 陆子瞻好笑:“你以为我要接着你?抱我上轿辇。” 顾亟予再次被呛,憋红了脸闷声瞪他。 “干嘛?”陆子瞻笑容顿了顿,难道还不舒服? 顾亟予弯腰,“唰“地一下把陆子瞻抱了起来,紧接着一边爆灵力,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轿辇边把他扔了进去。 陆子瞻被乱七八糟丢进座位,闷着没吭声。 顾大少低头,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嘴角的弧度拉直后,显得羸弱异常。泉灵公子一下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陆子瞻的笑容几乎刀枪不入,脸色永远如沐春风,皮肤异常得光滑细腻,透着淡淡的粉色,顾亟予一直认为这是因为陆子瞻本来就是朵花儿…… 不过,即便是在陆子瞻输了赌局的时候,他的脸色也从未显得如此难看。这样苍白的面色,比起生气,更像是难受……。 第27章 鹤至(五)在线阅读 第27章 鹤至(五) - 第28章 鹤至(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8章 鹤至(六) “你没事吧?我扔得太重了?呃……对不起啦……”顾亟予结结巴巴。 陆子瞻别过头去,依旧没吭声。 好半天,才张嘴,虚弱地对身边的小太监道:“走。” 太监高呼:“起轿!” 轿辇抬得并不算稳,陆子瞻侧身斜坐,把脸埋在椅背里,顾亟予乖乖地跟在后面,一路上战战兢兢,也不敢吭声问他是去哪。 他现在倒是想起来陆子瞻脸色难看的原因了——出了鹤祥就有让妖现出原形的阵法,阵法对自己没影响,但猛然被带进阵里,花妖大人应该是被冲撞到了。 既然陆子瞻在里的身份是大夫,按理来说,是应该出回太医院吧?希望出了他能好一点…… 哪知轿辇在中转了一会儿,空气中的药香味越来越浓,转过一个弯,便见一个院门,上书“泉灵筑”。 顾亟予有些明白了。 刚刚陶仲文叫的是“陆神医”而非“陆御医”,可见陆子瞻并未在太医院任职。陆子瞻是被“抓”来的,经年不变的容貌在一心想长生不老的皇帝看来,几乎一个神迹,当然要藏着掖着。 一来是每每看到陆子瞻就觉得长生不老的祈愿变得有希望了,二来是既要对“神医”礼待尊敬又怕放跑了人,嘉靖帝干脆把陆子瞻留在了里,美其名曰方便陆神医给一直身体不好的雍妃看病(事实上是锦文一直受阵法困扰),实则是将陆子瞻软禁在了内。 不过,陆子瞻岂是一个凡夫俗子困得住的?虽然能为帝王将相者常有非凡神命,但显然现在在位的这位只能说受祖上福荫,本身并非什么真龙天将下凡。陆子瞻之所以还陪他玩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有取之不尽的珍奇药材和阅之不竭的医书典籍。 当然,陆子瞻被“抓”来当神医供着的时候赌局还在进行,他仍是长灵壤君,所以当皇帝问他中药庐叫什么的时候,陆子瞻顺口就说了“泉灵筑”,只不过现在看在顾亟予眼里,就是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了。 本来就被吓得乖乖的泉灵公子当下更加温顺起来,像只勤劳的小蜜蜂般轻声招呼着太监们轻轻落轿,然后绕着仔细观察了一下陆子瞻的脸色,看他仍旧面色灰白皱眉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便小心翼翼把他抱起来放到屋内床上。 进了泉灵筑,陆子瞻渐渐恢复过来,眯着眼看到顾亟予在那抓耳挠腮又着急又内疚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便没有出声,继续装睡。 “啊!瞻瞻你回来啦!我唔……”这种咋咋呼呼突然跳出来的家伙,当然是“失踪”了的木析。 木析跳进房,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亟予一把箍住脖子捂上了嘴。 诡画师吓了一跳,转头看是顾亟予,才嘘出一口气,示意他松手。 顾亟予松开手,做了个“嘘”的手势,指指床上的陆子瞻,又指指门外。 木析点点头,两个人像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陆子瞻在床上憋笑憋得内伤。 出来到院子里,木析还没开口,就听顾亟予严肃地问:“你怎么回事!” “哦,这是瞻瞻为了让锦文脱身布的局……” “我不是说这个!”顾亟予别扭地低喝一声,把正准备将这一箭多雕的计划炫耀给啥也不清楚的泉灵公子听的诡画师给吓了一跳(又不是你想的计划,你炫耀什么……)。 “啊?”木析扑闪着眼睛,一脸疑惑。 “我是说,你叫秦临林林,叫川君川川,都是叫的五行君的司名……为什么叫陆子瞻不叫壤壤,要叫瞻瞻呢?”顾亟予佯作东张西望。 “……”木析伸出一只手把长得夸张的嘴关上,莫名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顾亟予:“你不要岔开话题……” “啊!”诡画师突然惊叹。 “怎么?” “其实我叫紫君也是叫臣臣的呀!”木析讨好地笑。 “……” “而且我也可以叫你予予!”诡画师套近乎般蹭过来。 “……” “或者你喜欢顾顾?亟亟?” “什么咕咕叽叽的……你当我是鸽子么!” “没有啊没有啊,我知道你是长灵泉眼……”木析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认真道。 “……”顾殛宇抚额,“你刚刚说让锦文脱身布的局……” 诡画师猛点头:“嗯!我们是不可能从里直接带走公主的呀!但是把锦文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不用说她不老不死,长大了会不会被那个小皇帝嫁出去,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毁了诡画,锦文就危险了!特别是里都是些很厉害的阵法,应该是借用了龙城的脉势……” “停!说重点,怎么布的局?锦文没事?诡画不是毁了么?” 木析道:“诡画就算真毁了也不一定出事,何况这么危险的事,瞻瞻就在旁边,怎么会让它发生呢!” 诡画成真后画卷会变成白纸,按理说成为事实的事儿就跟画没什么关系了,原来也有诡画中画的事情发生后,画卷被毁坏的情况,但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也无法再挽回。 不过锦文的情况有些特殊,说是诡画成真了吧,却只有她“活”了过来,画上的松鹤却还是老样子,锦文似乎是诡画成真,又似乎是画受到呼唤再加上诡画师的力量修成了妖,所以连木析也搞不清画卷毁了会不会真的伤到锦文,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尽量不让画卷毁坏的事情发生。 “所以,那副被撕坏的画,是假的?”这样一来,大家都看到画被陶仲文撕了,锦文不见,雍妃当然能够“理解”,只不过可怜的陶大人无辜背了黑锅,大概会被雍妃娘娘记恨一辈子吧……好在皇上没跟着认为锦文是他女儿回魂,不然陶仲文还不得死个十次八次的…… 木析点头:“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一下午在干嘛?” 顾亟予在心里道:当然是跑哪儿玩去了,反正你出了名的不怎么有责任感…… 顾亟予又问:“那锦文呢?” “我在这啊!”女孩的声音从陆子瞻睡着的房间里传了出来,把门外的顾亟予吓了一跳,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没眼力啊!没见着房里有人睡觉的么?。 第28章 鹤至(六)在线阅读 第28章 鹤至(六) - 第29章 鹤至(七)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29章 鹤至(七) 顾亟予冲进房,发现陆子瞻已经醒了,坐在床头,床边坐着一身格格装的锦文。 锦文的那副诡画正卷好放在桌上。 顾亟予心想刚刚陆子瞻明明是被自己抱进来的,这幅画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好了,事情解决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顾亟予拿起画问道。 锦文扁了扁嘴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陆子瞻嗓音微哑,却愈发显得温和低沉,偏头笑道:“舍不得?” 锦文点点头,呜咽着嗯了一声。从记事起,锦文就是雍妃的掌上明珠,不论事实是否如此,她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人类,却仍是打从心底把雍妃当母妃来看。突然要离开从小疼爱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母亲,而且还很有可能一走就是永别,还只能算个十五岁少女的锦文,当然是满心不舍。 陆子瞻转头看木析,后者叹口气,转身出门:“瞻瞻我真服了你了……” 顾亟予看了看不知道去干什么的木析,又看了看安慰般笑着女孩脑袋的陆子瞻,虽然不太明白,还是凭经验知道——陆大美人这个局,肯定还没完…… 泉灵公子叹气,有些无奈地走到床边,对陆子瞻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花妖大人对他温柔一笑:“你站到那边去。” “这里?” “嗯,再过去一点。” “这?” “贴着墙——离我越远越好!放心,刚刚的事,我会记在账上的。”陆子瞻虽然嘴角仍带着笑,语气却是气鼓鼓的。 泉灵公子咬牙切齿:陆子瞻你这个小气鬼! 陆子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般悠悠接口:“对啊,所以你离我远点,我不仅睚眦必报,而且以暴制暴,有仇必报。对于泉灵公子,更是不介意恩将仇报,十还一报。” 顾亟予面无表情回答:“陆子瞻你顺口溜越说越好了。” 陆子瞻惊讶地一挑眉。 顾亟予横他一眼:“瞪我干嘛?这是夸你!” 陆大美人一手托腮,偏偏头认真道:“刚刚那句难道不是绕口令?” 顾亟予:“……” 旁边梨花带雨的锦文终于没忍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陆子瞻她的脑袋,表情温柔起来:“终于笑了。” 锦文擦着眼泪,却仍旧止不住笑意,微微红了脸道:“谢谢子瞻哥哥。” 顾亟予在心底怒吼:又来了!陆子瞻!你假不假啊!啊!啊!装什么温润如玉啊你!你干嘛就对我态度不一样啊!不公平!你像这样真心对我温柔个看看!噗!我刚刚啥也没说…… 陆子瞻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听见,在一边笑得暧昧不明。顾亟予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转身就想先溜出门。 刚要迈步,就有太监进屋禀报:“陆先生,礼部尚书陶大人求见。” 跟着,一个书斋夫子样的人大步走了进来,把手中的一卷画放到了桌上。这个人当然是易了容的木析,顾亟予才知道木析刚刚是去另外的房里取画了。 陆子瞻像是早知道会如此,朝猛地站起来满脸不知所措的锦文招招手,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见锦文一扫满脸愁容,嘴角越扬越高。 “懂了?”陆子瞻退回来继续靠在床头。 锦文笑嘻嘻地一点头,满脸崇拜,凑上去就“啾”地一口亲上陆子瞻的脸颊,语气近乎欢呼:“谢谢子瞻哥哥!”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背景里不知道谁发出一阵抽气声。 陆子瞻倒还比较淡定,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笑容:“那快藏好……唔……”话音未落,就捂住心口倒回了床上。 “陆子瞻?!”顾亟予手忙脚乱地惊了,拔腿就要冲过来。 照顾亟予来看,按常理来说,做这种捂心口倒地动作的显然应该是突然亲人的锦文,因为陆子瞻有毒啊!你以为是谁都能亲的?而锦文亲完却一切安好,显然这一“啾”是陆子瞻默许的,说不定还暗含期待了!由此再次充分论证陆子瞻就是个披着美人皮子的流氓!应该受到天地冥三界的严厉制裁!不过为什么陆子瞻会突然一副这么痛苦的样子?!难道锦文下毒?! 顾大少腿拔到一半,就听陆子瞻艰难地厉声制止:“你别动!” 顾亟予飞奔地动作蓦地僵住,差点被自己绊倒:“哈?” 花妖大人面色发白喘了口气,虚弱地道:“你别动,你别过来……也别激动,我没被怎么样……你别激动……” 顾亟予:“……” 我刚刚激动了么?!……不就是个女孩亲你一下么?!啊!!好歹是公主啊!她怎么说亲人就亲人啊?!不对,她连说都没说就亲了!……呃,我不激动,我不激动…… 陆子瞻:“你还是出去吧……你出去把陶大人请进来。” 陶仲文进来的时候,陆子瞻已经在木析的搀扶下坐到了桌边,手边就放着那卷木析拿来的画,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陶仲文还是那身衣服,看起来并未回府,是直接从鹤祥追来的,顾亟予才想起来他身上还有血蜮未除,只怕是来求陆子瞻救命的。泉灵公子又有了翻白眼的冲动,你还真屁颠屁颠找上门让人坑啊!陆大美人从不做亏本生意,就看他怎么扒光你一层皮你还得对他感恩戴德吧!…… 陶仲文脸色不太好,不过跟面色苍白的陆子瞻一对比,反而显得健康无比,只是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烦恼事。他走进门来,扫视了一下屋里的情况,先是看到坐在陆子瞻身边的木析,微愣了一下,接着注意到陆子瞻奇差的脸色,鞠躬作揖的动作做到一半,便忍不住停住,目光牢牢锁定在陆子瞻的脸上,开口问道:“陆神医怎么了?” 陆子瞻摆了摆手,示意陶仲文坐下:“子瞻先为陶大人驱虫。”顾亟予闻言一挑眉,呦,你这是先礼后兵么?你还真打算为这什么大人驱虫啊?这不符合你一贯的风格啊…… 陶仲文点点头,嚣张气焰全然不见,十分有礼道:“有劳神医了。” 小太监在一边恭敬地递上药箱,陆子瞻翻出在狐村蒸干小忧时用的铁架台,底下放一只油灯,点上火,在架子上放上一只白净的小瓷碟。火烤着瓷碟,陆子瞻抬手拖着油灯转了转,让瓷碟受热均匀,随即让火焰对正瓷碟的中心。 做完这些,陆子瞻抬头,伸手道:“请大人把受伤的那只手给我。” 陶仲文在这一过程中一直很安静,看着陆子瞻的眼神专注得近乎呆愣,闻言似是猛然惊醒般,赶忙把手递了出去。 陆子瞻接过他的手。伤口尚未结痂,但已经没有再流血,陆子瞻轻声道了句“得罪”,突然不知从哪拿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小刀,挑开了陶仲文手上已经凝固的鲜血。陶仲文微微皱了皱眉。 不过陆子瞻接下来一个动作,却是让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 陆大夫引导着陶仲文把伤口悬在瓷碟上方,接着毫不犹豫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一滴滴挤进瓷碟里。 虽然明知这么几滴血,肯定伤不到陆子瞻。但出于心理原因,顾亟予总觉得陆子瞻脸色更白了。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的陶大人显然也有相同的心理,看陆子瞻挤完血收回手,突然猛地想去抓住他的手,帮他含掉指上的血。 陆子瞻飞快地用另只手一挡,礼貌道:“陶大人小心,我的血可是有毒的。”。 第29章 鹤至(七)在线阅读 第29章 鹤至(七) - 第30章 鹤至(八)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0章 鹤至(八) 陶仲文有些吃惊,反地想抽回悬在瓷碟上的手,被陆子瞻及时拉住。 陆大夫继续解释道:“这样不会有事的(反正死不了),等会我再给你几颗药解毒。血蜮之所以喜欢将卵产在鬼蜮修罗里,就是因为鬼蜮修罗喜欢生长在荒岗坟冢之地,血蜮喜好吸食毒素,尸毒算是它最爱的一种。” 陶仲文似懂非懂,顾大少倒是明白了——那个“好吃”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陆子瞻那个变态觉得这毒草很美味呢!不过陆大夫您的笔记也太简了吧,谁看得懂啊! 至于尸毒……子瞻大人就是用成百上千的尸体和怨念养出来的绝美花妖。就凭陆子瞻那个挑剔的格,八成就算只是“肥料”都要挑最冤最毒的! 伤口熏了一会儿陆子瞻的血,变得又痒又痛,挠又不能挠,陶仲文只好想办法转移注意力。本来看“美人”是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但他一看陆子瞻,对方就微笑着与他对视,看得他面红心跳,呼吸加快,怕再出洋相,便不敢再看。 “也不知道娘娘怎么样了……”陶仲文想起自己撕了雍妃最爱的画,害得娘娘当场晕厥,就算不会危及小命,只怕也有得受。 “娘娘身体无碍,只是受惊过度,休息一下就会醒来。”陆子瞻道。 陶仲文想到雍妃醒来还不知道怎么找自己麻烦呢,不由苦了脸色,长长叹出一口气。 “陶大人可是因为撕毁了娘娘心爱的画卷而烦恼?”陆子瞻露出一副关心的表情。 陶仲文眼睛一亮,现在他早把陆子瞻当成了神仙下凡——凡人能生得如此好看么?凡人能有如此菩萨心肠么?忙问道:“陆神医有办法?” 陆子瞻摇摇头道:“我没有办法。” 陶仲文眼睛一暗。 陆子瞻接着道:“不过,这位木先生有办法。”他摊手介绍木析,“这位木先生,是天下有名的神笔,但凡他所画之画,凡人难辨真假。事实上,娘娘的松鹤图,正是出自这位先生的师傅之手。不如请先生再画一幅交给娘娘即可。” 顾亟予撇嘴,哎呦,这假话还真是真实!除了那句“师傅”,几乎就是实情了。 陶仲文本来就觉得,虽然这位看起来样貌平平,但能跟陆神医如此自然的同坐,定然也不是一般人。一听陆子瞻的解释,大吃一惊的同时又觉得“果然如此!”忙要起身对木析行礼,却让陆子瞻抓住不能动弹。 发现陆神医正拉着自己的胳膊,陶仲文的脸上又开始烧了起来。 木析撇嘴,本来有人要拜他,当然是不受白不受,偏偏陆子瞻又捣什么乱?要他拜托自己,不是计划内的么!但一回头,就看到一截头发丝从陶仲文的伤口中乱扭着垂了下来,恶心的样子把诡画师吓了一跳。 陶仲文显然也看到了,而且不止一,越来越多的“头发丝”从伤口中钻出来,扭动着掉进盛着陆子瞻血的瓷碟里,抖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陆子瞻没有看那些血蜮,在药箱里索着什么,似是漫不经心道:“至于娘娘看到了撕开的画卷,大人就说画中有仙灵,因为仙气满溢,破画而出了。‘画中仙’升天后,画又复原了……” 虫已经驱完,陶仲文瞪着那些死在瓷碟中的血蜮,手还悬在上方不敢动。陆子瞻把他的手拉下来,在伤口上撒上少许药粉,再递过一颗药丸要他服下。 “陆……陆神医刚刚说什么……”陶仲文还呆呆的。 陆子瞻正用竹筷将油灯拨出来熄灭,闻言抬头一笑,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我没有说话啊。” 陶仲文一愣,脸“唰”地通红,仿佛被那笑容蛊惑般点头:“哦,我听错了……” 陆子瞻笑道:“大人该休息一下了。”又看看木析道,“木先生这边子瞻会帮忙请求的。” 陶仲文点点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不觉就有些困了…… 等陶仲文在药丸的作用下睡熟过去,锦文便在一边现了身,笑道:“那我回鹤祥见母妃了!” 陆子瞻点头,对木析道:“木木你去帮她‘看门’。” 木析看了看还在状况外的顾亟予,点点头跟了上去。 陆子瞻从药箱里取出瓷瓶,开始小心翼翼用尖端削得很薄竹筷把一血蜮夹起,装进瓶子里。 房里一时静下来,顾大少不大习惯这种安静的氛围,没话找话:“你干嘛?” 这种恶心的虫子,不应该马上烧了么…… 陆子瞻耐心解释:“说血蜮吸人血或脑髓是不准确的,血蜮吸食的其实是气,必须养在有道行的活人体内,是极为难得的一味药,我废了这么大工夫才弄得几条,当然要好好收着。” 顾大少:“……”果然陆子瞻是不会干任何得不到好处的事的,他的每一步,肯定都有利可图…… 顾亟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一下挪到桌边,偷偷伸手拿过木析的画,打开来一看,小声感叹:“果然。” “想明白了?”陆子瞻头也不抬。 “嗯。”顾亟予没好气地答。 画里画的,正是完整的《松鹤图》,有松有鹤,也有中间驾鹤而来的小仙童。陆子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要借陶仲文的手,抹去锦文这个“人”在里的“存在”,从今往后,锦文是住在天上的画中仙,既然是仙女,什么时候想“下凡”来看看雍妃当然都随她喜欢,而雍妃娘娘还可以留着完整的图,以此证明,这怪力乱神的一切,并非她的黄粱一梦。 陆子瞻一开始就叫木析准备了这幅完整的画,想必早就猜到锦文会不舍,他的局,不仅仅是让锦文摆脱一切潜在威胁,而且也满足了她所有的希望,比起当一位被困在鹤祥内小心掩藏身份的公主,当有“陶大师”作证的“画中仙”,显然更加自由自在。 最绝的是,陆大美人轻松纵了整盘棋,自己却几乎完全置身事外,甚至连被“利用”的陶仲文,只怕今后对他都只会感恩戴德,礼遇有加。 陶仲文刚刚被陆子瞻一个魅术晃晕了,大概潜意识里都以为“画中仙”一说是自己的想法,等他醒来去跟雍妃解释,大概还会奇怪娘娘竟然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因为锦文和木析现在去做的,当然就是让“画中仙”与母妃在“梦”中告别了! 至于陆子瞻是算准了陶仲文今天会来撞枪口,还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想到的这个计划,就不得而知,总之这只能再次证明,陆子瞻是变态!谁招惹了谁倒霉! 可是偏偏自己已经招惹到他了啊! 泉灵公子开始好好考虑是不是该找个山洞躲那么几百年,等他气消了再出来……。 第30章 鹤至(八)在线阅读 第30章 鹤至(八) - 第31章 鬼瞳(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1章 鬼瞳(一) 阎冠宇觉得自己快要立地成佛了。 这个动词的重点不在“成佛”,而在“立地”。 他在一座毫无特点毫无美感的墙下从中午一直站到晚上,无聊到已经把墙上的裂缝走势都研究了一遍,再站下去,他估计就要开始思考“地界是为什么而存在”的了。 直到天都黑了,龙神开始仔细考虑是不是也应该翻进去看看。泉灵公子身上带着景漆臣那种终极大杀器,他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不过内锦衣卫的安全还是很有必要担心一下),不过这么久还不出来,不会是迷路了吧? 炎君冠宇正在墙前犹豫,就听身后忽然有人惊呼:“啊!” 阎冠宇回头,就见一个小姑娘正拉着顾亟予的袖子,见到自己看她,霎时满脸涨得通红,害羞得想躲到泉灵公子身后,又似乎有些不甘心。 阎冠宇一挑眉:“这就是那幅诡画?” 顾亟予闷闷答道:“嗯。” 龙神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哟,谁又惹我们可爱的泉灵公子了?” 顾亟予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阎冠宇往后一探头,就见景漆臣横抱着陆子瞻正往这边走,木析溜溜达达跟在旁边。 龙神明白了,邪邪一笑,凑过去小声问:“呐,你是在吃哪一个的醋?紫君?还是壤?” 顾亟予撇嘴,心里倒是真的开始考虑起来。陆子瞻说自己昨晚急急忙忙赶来京城,翻墙扭到了脚(虽然这个理由顾亟予打死都不信)只怕是翻不出去了,皇帝虽然不许他出,但是在内可以随意走动,他便要太监把他抬到了离阎冠宇最近的侧门附近,遣散了太监,迷倒了侍卫,要木析把他扶出门。 顾亟予嫌他走得太痛苦,想干脆抱他走,被陆子瞻厉声喝止,他说你离我远一点,我知道景漆臣在,景漆臣你出来帮个忙!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场面…… 不过,到底自己是不高兴陆子瞻不让自己抱,还是不高兴景漆臣抱他呢?……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嗯?不对!我才没吃醋!我就是心情不好!嗯!我折腾了一天累了,所以心情恶劣! 阎冠宇笑眯眯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换上那熟悉的油腔滑调的语气:“没事没事,不还有我呢吗!” 顾亟予咬牙切齿:“话说,我们好像还旧账未清呢?” 阎冠宇拍他肩膀,一脸大方道:“放心,我们两谁跟谁啊!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牛做马’,不会跟你要车费的!” 顾亟予本来也没打算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阎冠宇算总账,被龙神成功转移注意力,猛然想起他们回去还要乘龙而上,腾云驾雾,霎时就觉得胃里翻腾起来。 阎冠宇你还敢算车费?!老子情愿走回长白山,都不要再被你折腾了! 结果,长灵泉眼还是没能如愿走回长白山,不过也没再骑龙。景漆臣一扬手,就带起一团紫云,把他们托起,平稳地往长白山飞去。虽然速度比龙神慢上很多,但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也就无所谓了。 阎冠宇第二次对紫君预料失误,一路上痛心疾首,无处发泄,只能蹲在一旁边反思边戳景漆臣的云,心想要是戳破了,自己就能顺势换回原型接住顾亟予。 锦文红着脸小心凑过去跟他搭话:“你是长灵炎君?” “嗯。”阎冠宇正郁闷呢,回答得颇有些有气无力。 “就是龙神冠宇?”看出龙神不高兴,锦文更加小心翼翼了。 “嗯。”炎君察觉她害怕,冲小姑娘露出一个阳光帅气的笑脸,从小生长在中的锦文公主,霎时面红耳赤地捂住脸,长到十五岁,心里头一次如小鹿乱撞起来。 说起来阎冠宇并不讨厌女孩子。龙神一族擅长神控制,是天生的情圣,在他看来,女孩子们多数又软又可爱,是需要人疼的物种,而且通常都比较好哄,总是很容易就付出了真心,弄得看多了世态炎凉的龙神大人总是颇有些心疼——即使那真心是付给自己的,龙神也心疼她们,因为他知道,自己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风流多情,龙神冠宇其实很冷血,真正在乎的,从来就只有那一个。 阎冠宇和锦文聊了起来,龙神幽默又大方,很快就逗得女孩呵呵笑出声,神情也放松下来。 锦文听陆子瞻讲过许多关于长灵泉眼和五行君的故事,可能是因为生在以龙为尊的皇,从小听了太多关于龙神的故事传说,在听到长灵炎君“龙神冠宇”的名字的时候,就好像是见证神话故事成了真般,心下无比向往。 第一眼见到的阎冠宇,即便只是随意地靠墙而站,也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飒然帅气溢满俊朗的眉宇,嘴角噙一抹桀骜嚣张的微笑,张口第一句话,便问的是关于自己。 能像这样毫无间隙地与他聊天,听他讲着让人笑得前仰后合的笑话,锦文觉得就像做梦一样,幸福得几乎不真实。 顾亟予坐在紫君边上,斜瞪了一眼与自己保持距离的陆子瞻。赌气般有些故意地转头不看他,阎冠宇那“怜香惜玉邪气俊朗贵公子”般的形象便落进了眼里。 泉灵公子有些困惑地眯起眼,似乎是想不通。 阎冠宇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会儿又用那让人想揍他一拳的嚣张态度尖酸刻薄冷嘲热讽,一会儿又用另一层意义上让人想揍他一拳的邪气表情油腔滑调乱没正经…… 顾亟予反复告诫自己,龙神是冷血的,傲慢,且目空一切。 但这样充满阳光,用一如记忆里长灵炎君的表情和口吻,逗着锦文开心的阎冠宇,却不断动摇着他原本坚定的内心。 顾亟予决定换个角度想,阎冠宇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好吧,虽然也可以解释为他只是觉得好玩,但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阎冠宇又没受过什么刺激,应该不像林天引那个偏执狂……嗯!他应该是有目的的……不然泉灵公子总觉得自己好悲凉啊(这么多人以虐他为乐)…… 顾亟予努力找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炎君如果只是觉得他好玩,所以耍他,为什么要折腾陆子瞻? 他能想到的解释是:要么他喜欢陆子瞻——所以不想要陆子瞻呆在喜欢他的长灵泉眼身边;要么他喜欢林天引——所以想帮林天引抢到他想要的所有东西。 后者的可能显然更大,因为喜欢陆子瞻,同作为五行发源司接触的机会当然会更多,但是喜欢林天引,因为那家伙是个偏执狂,固执地认为全世界都不会喜欢他,所以要追他,会非常够呛!就算把全世界都抢来送他,他反可能会认为你别有所图…… 顾亟予似有所悟,一下坐直,右手握拳一击左手手掌。 “怎么?”身边的紫君奇怪道。 顾亟予神游天外的思绪被紫君略低的声音一下惊醒,突然抱头滚地。 天啊!!我刚刚到底想了什么!!这到底是什么鬼斧神工鬼哭狼嚎的逻辑啊!! 阎冠宇喜欢林天引?! 这是不是太惊悚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天音:顾亟予你不要卖萌了!)。 第31章 鬼瞳(一)在线阅读 第31章 鬼瞳(一) - 第32章 鬼瞳(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2章 鬼瞳(二) 陶仲文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子瞻已经走了有十来天。皇上没有发现,甚至里的太监女都没有发现,大家只以为他还在药庐里闭关。 但即使不用寻踪定位的道术,陶仲文也能肯定,陆子瞻已经不在里了。他知道陆子瞻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皇困不住他,也没有哪个人可以困住他。 陶仲文闭上眼,便满脑子都是那张绝艳倾城的脸,他坐在凳上悠悠品茶的侧影,他要自己扶时微微仰起的脸庞,或是他为自己解毒时专注的神情……如果不是亲身体验,陶仲文永远不会相信,自己会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这般辗转难眠。 或许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沦陷,所以才一次次针对,一次次想方设法与他接触…… 陶仲文觉得自己像着了魔,以往对道术或权位的执着现在都变得那么可笑,他觉得自己或许正在修成正果的边缘,无欲无求,心无旁骛;又或者正站在一个万丈深渊之侧,只消一步,便万劫不复。 他只想要他! 很想,非常想,想得咬牙切齿,想到连自己都觉得害怕!他害怕,因为潜意识里深知,那并不是自己能想的……这种矛盾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加剧,在他脑海内汹涌泛滥,来回拉扯,一点一点啃食他的心。 陶仲文从失眠,直到连醒着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第十日,他开始报病不朝…… 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惊醒,夜还很深,如水微凉,陶仲文揉了揉太阳,突然觉得房内还有其他人。 他并没有被惊吓到。这几日,他的幻觉一日比一日严重,明知道不可能,却仍能看到那个日日思念的人,正坐在自己房里,清俊的背影恍惚透着淡淡银光。 外间的窗户并未关死,晚风扬起薄纱,将那笼罩在银光中的身影渲染得若隐若现,神仙下凡般,让人分不清是幻觉抑或现实。 他轻启薄唇,音色清冷薄凉:“可怜天下凡心许,寥寥勘破一字情。” 陶仲文怔然。这是第一次,自己的幻觉竟然会与自己说话?!……但是,这分明不是陆子瞻的声音?…… “你是……”陶仲文撑起身子,想看清楚来人。 “被骗得团团转,还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好……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那人笑道,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似乎在跟陶仲文说话,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明明都已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偏不肯动手!自己不动手,也不许我动他,一个地泉眼而已,到底有哪里好?……罢了罢了,你也好他也好或者是我,哪个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男子叹了口气,突然悠悠转过身来,微笑看向床上的人。 陶仲文终于看清来人的长相,猛然停住呼吸,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陶大人,有些东西,虽然争取了也不一定是你的,但不争取,就肯定不是你的了……你有没有听过,无间鬼瞳的传说?”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对着月光,唱得潇洒而无奈,“一日相思二日愁,三日四日少白头,五日寻欢六日酒,七日八日怨成仇,九日奈何问桥头,十日情真换鬼瞳……” …… 回到长白山后,陆子瞻再一次失踪了。 泉灵公子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成天泡在相思那唠唠叨叨:“嗯,这是不可能的,不要乱猜,这太奇怪了,肯定不是真的……” 紫君守在边上,始终没有弄清他到底在叨念什么……这不能怪紫君,实在是泉灵公子思维跳跃的幅度有点大…… 不过随着夏天的到来,长灵泉筑却是比原来更热闹了。这不仅仅是因为龙神大人强势回归,和原本只是把泉筑当客栈现在估计已经晋升到了辟暑山庄的诡画师赖着不肯走,更多了一对在泉筑混熟后,因为年龄过小而明显聒噪的一对。 “呐,你是离家出走来的?”锦文坐在石桌对面,双手捧着下巴,一副关心小弟弟的语气。 “不是。”嘉瑜喝着茶,用看小鬼般的眼神扫了她一眼,“我是出来游玩的!” 同桌的川君一边品茶一边笑着看书,虽然在他看来,眼前两只都只能算超级小朋友,不过显然,锦文认为嘉瑜成妖时间只有几年,应该算是比自己小,而嘉瑜却认为,自己作为玉佩开始“修炼”到现在已逾百年,而锦文不过一幅很新的画卷,理所应当自己是哥哥。 于是两个“小孩”就开始了无比诡异的装“大人”式的对话——当然,当事人浑然不觉。 “据说诡画师是你爹?”嘉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对啊!就是我爹!神笔木析,诡画成真!”锦文颇为自豪地回答。 “久仰久仰。” “好说好说。”锦文笑嘻嘻接口,然后问,“‘久仰’是什么意思?” “呃……我也不大清楚……”两个小孩一同望向川君。 川君从书里抬起头,一脸慈爱地解释:“‘久仰’有形容仰慕以久的意思,表示敬慕。” 两个小孩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川君觉得好笑,问嘉瑜:“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为什么用啊?” 嘉瑜摊摊手:“不知道,白浔都是这种时候用的。” 锦文探头:“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啊?” 嘉瑜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道:“大概是对方洋洋自得、自以为很了不起地炫耀自己多厉害的时候。” 锦文:“……”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大人不跟小孩子计较,锦文又谆谆告诫道:“你这么小就独自出门游历,可要当心了!世间可乱得很,处处充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 嘉瑜撇撇嘴,忍着没有张口问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什么意思”,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道:“好吧,我不会相信你的。” 锦文急了:“我是说那些坏人不可信!我还是很可信的!嘛,算了,等会我跟爹爹说一声,你要去哪儿游玩,我们可以陪着你去,我会罩着你的……”看到嘉瑜投来的明显不相信的眼神,锦文呢诺着改口,“好嘛,我会要爹爹罩着你的!” 嘉瑜耸耸肩,道:“我以为你家应该是你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你确定你爹会听你的?” 锦文瘪嘴:“我不管!冠宇哥哥说会跟着你,我也要跟着你!爹爹不走我就自己走!”。 第32章 鬼瞳(二)在线阅读 第32章 鬼瞳(二) - 第33章 鬼瞳(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3章 鬼瞳(三) 嘉瑜仔细回忆阎冠宇到底什么时候说会跟着自己……他记得阎冠宇其实没跟自己说几句话…… 第一次是:呀,白浔欺负你了?……还是你欺负了他,所以不敢面对他就自己开溜了?嗯,不过你看起来比较适合被吃嘛…… 第二次是:哦!原来玉佩上雕的是火麒麟!跟我很配嘛!要不要考虑跟着我算了?嘿嘿嘿,然后要白浔拿什么来换你呢……(无比奸佞地贼笑) 所以,第二句话的意思是龙神要跟着我?嘉瑜觉得自己的理解水平上升到了一个新境界……唔,怪不得顾亟予老说龙神的思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嘉瑜道:“我没打算让他跟着我,你要是想跟着他,还是直接去找他吧!” 锦文嘟着嘴。 嘉瑜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他也不会让人跟着的,特别是你……” 锦文脸涨得通红,终于决定跟他翻脸,本来想像江湖大侠发火时那样抛出一句帅气的台词,却悲哀的发现,从小到大唯一见过会发火的生物就只有顾亟予,只能学着顾大少的样子骂:“你大爷的!” 嘉瑜一脸困惑地歪头,认真道:“我没有大爷。” 锦文:“……” 想必是因为没能抓住机会发火,阎冠宇又开始整日围着自己乱转,顾亟予其实已经消气了,不过有时想起来,还是会想狠狠骂他一顿。特别是当陆子瞻依旧整日躲着他,以此作为对“子瞻大人仍旧没有原谅他”的提醒时,他就觉得阎冠宇那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分外的欠揍。 不过欠揍也没用……自己又打不过他…… 也许可以叫漆臣帮忙? 顾亟予从相思的花圃往回走,边走边自顾自乱想,明亮的月光把路照得分外清晰,顾大少听着自己踩得不怎么清晰的脚步声,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抬起头,即将到达月圆的日子,晴空万里,明月朗朗,本应引人抒怀的景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感。 泉灵公子微微皱眉,突然从小路边跳下,拨开草丛钻了进去。 又是一阵诡异的灵力波动,顾亟予从草丛里斜冲出来,刚好看到扶着树的林天引把一口血吐到地上。 林天引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一面回过头来,一面满不在乎地抹掉嘴角的残血,打招呼道:“呦。” 顾亟予嘴角一抽。 林天引道:“干嘛干嘛,我好好跟你打招呼你都不乐意啊?” 顾亟予腹诽,你也知道你原来跟我“打招呼”都没有好好打的么?!每次都“打”得兵荒马乱**飞狗跳…… 林天引跟顾亟予有些心灵相通,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耸耸肩,就准备转身回去。看那一幅悠闲舒适的样子,好像刚刚咳得吐血的人与他本没半毛钱关系。 顾亟予喊住他:“喂!你找陆子瞻看过没?到底怎么回事?累到了?” 林天引回头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回走。 顾亟予突然想到自己那天的推论,试探着开口:“你就是一个人应付不来了才想要陆子瞻的吧?找人分担一下工作?” 林天引似乎被戳到了某条长歪的神经,缓缓回头,定定看着他。 顾亟予心里暗叹,看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林天引一向偏执地认为他不需要别人帮助就能搞定一切,或者说,他是认定绝对不会有人给予他帮助,所以必须靠自己搞定一切。刚刚自己差不多直戳了他的爆点,看那郁的表情,这家伙八成又要发神经了。 顾亟予在心里翻个白眼,哎,我这个别扭且麻烦的弟弟啊…… 不过很快他就叹不出来了。 林天引望了他一会儿,突然勾起嘴角,邪气地一笑。顾亟予吓了一跳,就听林天引淡淡道:“你难道从来没觉得奇怪,为什么长灵泉眼从不缺发源司,轮回路口却总是找不全引源司神么?因为浊气啊,当然是会腐蚀人的!常年被汇聚地界污浊的气息侵蚀,就像每天被泡在毒药里,天地间没几个人能忍受的了。” 顾亟予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出声。 魔君少爷调侃般耸耸肩:“这才是我为什么执着于我们家壤君的原因。因为陆子瞻本就是无数尸体养出来的花儿,竟然有能在怨气和执念里生长成的如此完美的妖,如果反而去做纯净灵力的发源司,不是有点太浪费了么?”说着像是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但是你看看你把他弄成什么样了!习惯了最纯灵力之后再重新接受最污浊的灵气,肯定如百蚁噬心般难受得要命吧,还要装着一副啥事也没有的样子。” 顾亟予脸色一白。 从发源司变为引源司,陆子瞻接受的灵气突然从最纯净变为最污浊,即使是一开始就想办法放干净了身上的纯净灵力,仍旧因为还不懂得怎样让灵力流经自己汇集去轮回路口而自己不受污染,难免受到浊气侵蚀。 林天引像是突然来了灵感,半开玩笑地问:“你知道花妖的部早就开始溃烂了么?哦呀,这个生动的表情说明你不知道……你怎么这么不关心人家啊……” 魔君少爷说完转身就走,顾亟予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自己到底是哪筋抽住了?!我为什么要去招惹他啊?! 泉灵公子捂住额头……我知道的。 陆子瞻早就因为浊气侵蚀无法正常走路,他在等自己适应,也许情况会进一步恶化,也许能很快好转。泉灵公子必须承认,自己其实隐约明白的。从发现长灵泉纯净灵气会冲撞得他面无血色开始,到陆子瞻刻意避开自己,要自己离他远一点……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等有一天,你真正适应了污浊灵力,是不是就再不能回到我身边?……。 第33章 鬼瞳(三)在线阅读 第33章 鬼瞳(三) - 第34章 鬼瞳(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4章 鬼瞳(四) 顾亟予并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长灵泉筑的。 其实他并不想回来,本来是准备去抱着相思大哭一顿的,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郁闷,小部分是因为觉得自己要是激动起来乱喷灵力刚刚好可以帮助相思快些长大。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原来自己总是希望小相思快长大,是想让他帮自己劝陆子瞻快点消气。现在却突然有一种颓然无力感——就算相思去劝,估计也是劝不回来的吧……即算陆子瞻原谅了他,自己也不忍心,自私地让他再受折磨。 本来已经消下的对阎冠宇的气,又一次死灰复燃,而且熊熊燃烧,大有愈演愈烈之势。顾亟予并不是喜欢记仇的人,甚至总是因为忘记仇怨被笑作“泉灵大菩萨”,但就算他记不好,他也有心,心被狠狠伤了一次,即算伤口愈合,也会留下疤痕。 这就像诡画成真,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发生之后,即算毁掉能证明它发生过的所有证据,还是会有什么与原来不一样了。 不过阎冠宇只是借口,泉灵公子很清楚,最该骂的其实是自己,明明就是自己,亲手把他推离了自己身边…… 泉灵公子回房,直接上床,倒头就睡。 ……唉,怎么睡得着啊…… 顾大少在床上扑腾了几下,又重新爬起来,开始逆吸灵气帮林天引完成工作。 好吧好吧,不管陆子瞻怎么样,总不能丢着亲爱的弟弟不管吧!虽然林天引那家伙……真是又孤僻,又无聊,又抽风,又冷漠,又偏执,还一点也不可爱!…… 顾大少辗转反侧到深夜,一直处在又困又累,意识却无比清晰的状态,他努力尝试着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许久,终于有了一点睡意,迷迷糊糊间觉得好像有人在和着节拍念儿歌。 “一日相思,二日奈何,三日无常,四日炼狱,五日封鼻,六日削耳,七日拔舌,八日忘川,九日回魂,十日鬼瞳……” 泉灵公子的大脑无意识地随着这歌词自动切换出一幅幅图画,奈何桥畔,拔舌炼狱,黄泉忘川,鬼目之瞳…… 顾大少猛地惊醒了! 耳畔一片宁静,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儿歌声!长灵泉筑沉浸于绵长梦境,惨淡月光幽幽铺满窗下的桌几,诡异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顾亟予从床上坐起来,伸手用力压着胃,那里正一抽一抽地疼。 泉灵公子缓了良久,才把刚刚狂涌上心头的不安压了回去。 怎么回事?刚刚的儿歌或场景,绝不是他自己臆想得出来的,因为他可以肯定,不论是哪一世,长灵泉眼都绝没有经过地狱轮回,也从不觉得自己与“地狱”会有任何瓜葛。 长灵泉眼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但十八级地狱,魂魄的轮回转世,却并非自然的产物。 天地灵气供应着生命,如果体受到破坏,其中的灵气便会散逸到世间,由轮回口洗净,再进入灵泉口重流入世间。长久以来,这便是世间唯一的“轮回”,生生不息,维持着自然的井然秩序。 俗称的魂魄,其实是一束凝聚不散的灵气。凝聚的灵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们”不想再被打散进入轮回,便在冥界设立了地府。体死亡后,供应生命的散逸灵力依旧进入地界轮回口洗净,而成束的“魂魄”则由鬼差引导,勾去幽冥地府,接受审判和遗忘。 魂魄的轮回并非彻底回归纯净,而只是“遗忘”后“重新来过”而已。所以灵魂可以有累世,缘孽往往牵连世代。而人们常说的“魂飞魄散”,就是灵气被打散,重新回归轮回口而已。 但长灵泉眼不同,长灵泉眼是灵力发源,本身并不用进入轮回。他身上一直奔腾来去着浩瀚的纯净灵力。长灵泉眼让一部分灵气聚合成形,便有了泉灵公子“顾亟予”,这些灵力并非靠体禁锢,而是靠长灵泉眼的意识凝聚。所以“杀死”顾亟予,并不像一般生命被结束后还有可以进入地府轮回的“魂魄”,而是直接——魂飞魄散。 但相应的,只要长灵泉眼对应的轮回口还在,过上百年千年,灵气总会再次凝聚成形,泉灵公子会“复活”,只是所有过往,就都烟消云散了。当然,也许再次凝聚的不一定还会是人形,但林天引经过多次经验总结得出,只要“死后”马上送到他身边,留有原本凝聚成形的形体,长灵泉眼就会保留少许记忆,再次成形时,便会恢复成“泉灵公子”的样子。只不过,还记得些什么,又记得多少,就不是他能说得算了。 正因如此,泉灵公子可以确定,那段莫名闯进的“噩梦”,绝对不属于自己。 长灵泉眼并不能自由阅梦,他能看到的,是一个人或一件物真实的“记忆”,而且这种情况通常都发生在那人或那物离他极近,灵气会飘入泉眼的情况下。 所以,长灵泉筑,或者说长白山,此时,正有一个刚从无间地狱爬回的“人”,正目的不明地四处徘徊…… 木析此时正抱着狐灯躲在被子里看书。 当然他绝对不是像川君一样手不释卷,而是一连输了好几天棋,实在太郁闷了!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起,没什么机会开溜,只好半夜看棋谱恶补!他要在暗地里发奋,然后来个绝地大反击,吓林林一跳!哈哈哈哈,一想到自己赢了林林后,他那不敢置信的表情,木析就在心里暗爽呀暗爽! 在被子里呆久了有些憋闷,木析把头伸出去透透气,刚揭开一点被子,就见黑暗里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正对着自己的双眼,两双眼睛间的距离不过一尺。 [注]阿鼻地狱又叫无间地狱,是传说中最底层最残酷的永不超生的地狱,由九殿平等王管理(十殿阎王之九)。“无间”有五解,概括来说即为:受苦之时无间隙;一人亦满,无多余空间;刑器齐备,受苦无间;男女老幼无差别;日经万死万生,永无暂停,要脱离苦海,除非业报穷尽了,方才得重新投生为人。 第34章 鬼瞳(四)在线阅读 第34章 鬼瞳(四) - 第35章 鬼瞳(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5章 鬼瞳(五) 那双眼睛突然眨了眨,诡画师猛抽一口气,刚要尖叫出声,黑暗中的人飞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把他的被子掀开大半,露出了被子下的狐灯。 幽幽荧光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木析咕噜一下把尖叫声吞了回去,飞速把棋谱藏到了枕头下,冲来人傻笑:“予予啊,你这么晚还不睡啊?” 顾亟予抱着被子,蹭过去道:“喂,跟你商量个事儿。” 木析听着这语气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把灯拖出来放到枕头上,打着呵欠道:“啊……我突然觉得有点困……” 顾亟予讨好地帮他把灯拎开,坐过去:“呐,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诡画师的呵欠猛地卡住,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你你你……你知道自己多少岁了么!”不论你说一到九那个数字,后面都要加一串零才稍微靠谱吧! 顾亟予装听不到:“好嘛好嘛,我叫川君教你下棋,肯定能赢了秦临的!” 木析陷入了艰难的心理斗争,顾大少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半晌后,诡画师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泉灵公子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他是因为自己一睡着就乱踢人,除了陆子瞻没人受得了跟他一起睡(陆子瞻一般直接上藤蔓把他固定好),只好乱编理由道:“因为你人好嘛,而且个子又不像漆臣那么大,跟你睡不会太挤!” 木析看着他,眨了眨眼,似乎是信了。 顾亟予一脸真诚。 木析道:“不行。” 顾亟予放被子的动作一顿,本来要说的“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被一下噎了回去,锤着口边咳嗽边可怜兮兮道:“咳咳,为什么?” 木析深情地说:“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我很专一的,我答应过登登,除了他,我不会让第二个人上我的床!” 顾亟予:“……为什么我觉得‘登登’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木析温柔地捧出一物,道:“看,登登,我就说你的名字好听吧!你现在信了?” 登登:“呱。” 顾亟予:“……” 顾大少回到房间,就发现景漆臣已经等在了门口。 泉灵公子很夸张地扑了上去:“哇呜!漆臣,我做噩梦了!” 长灵紫君面无表情:“嗯。” 然后抬手,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泉灵公子扒下来,拎回屋里,安放到床上,接着便转身,往门口走。顾亟予舒服地躺好,装可怜地眨了眨眼睛:“你要走了?” 景漆臣没有回答,走到茶几边,单手把那张透雕红木镶玉太师椅搬到了顾亟予的床头,坐下道:“你睡。” 顾大少奸计得逞般嘿嘿一笑,然后安心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正午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对面的太师椅上还坐着人,不过人已经换了,不再是让人一看就安心的金神,而是让人一看就恨不得直接挥拳的火神。 阎冠宇伸了个懒腰:“哦,终于可以开饭了!” 顾亟予坐起来自顾自穿衣洗漱。 龙神凑过来问:“睡得好么?腰酸不酸?腿软么?我抱你出去?” 顾亟予:“……” 阎冠宇单手托着下巴:“话说我昨晚起夜,突然感到长灵泉眼一阵剧烈灵气波动,绕过来一看,一个不小心两个不注意,就看到某些人把某些人抱进了房间……嗯,我只是好奇而已,长灵泉眼起夜也要这么激动么?还要抱着被子?” 顾亟予:“……” 阎冠宇继续下巴:“不过夜色昏暗也看不太清楚,那个时候长灵泉眼穿了裤子么?而且为什么金神紫君今天早上是从长灵泉眼屋里出来的呢?还一副奋斗了一夜的疲惫表情?” 顾亟予回头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顾大少突然开口:“如果他真的‘奋斗了一夜’,今天应该是我满脸疲惫,他神清气爽吧?” 阎冠宇倒抽一口冷气:“天啊!难道是你在上面?我就说他宠你宠过头了!这也能让着你?!” 顾亟予:“……”我嘴贱我嘴贱我为什么要理他我嘴贱我嘴贱…… 吃饭的时候,顾亟予问了川君关于昨夜梦中“儿歌”的事,得到的答案却令他更加疑惑了。 十日鬼瞳是一个很凄艳的传说。 传说九殿阎罗平等王还是人的时候,曾为了心爱之人,修习鬼目邪法,为了让视觉不受其他感官影响,他用银针破耳,毒失了自己的味觉和嗅觉,经历了非人的折磨,终于获得了鬼目之瞳。 鬼目之瞳直通阿鼻地狱,被鬼瞳所视之人将被立刻夺取魂魄,投入无间地狱无尽的炼狱之火。而修习鬼瞳之人不仅会因鬼瞳之法被地狱邪气侵体寿命锐减,死后也无法斩断鬼瞳的牵连,只能永留无间地狱。 九殿阎王从单纯善良到满手血腥,甚至因为意外,杀害了从小最爱的哥哥。但到最后他才知道,原来他爱的人只是利用了他,为她爱的他夺取江山权势。 那个男人并不爱她,但她不介意,就像他知道她并不爱自己,却仍旧做不出一丁点令她伤心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有下辈子,所以他能给的爱,只有这一世。 他只恨这一世太短暂。 所以即使九殿阎王知道自己被利用,仍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偶然,那个男人发现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他忌惮鬼瞳的力量,便要她来杀他。 平等王并没有反抗,他笑:多好,我最后还能为你做一件事。 她说:那么最后为我做一件事吧,好好地看看我。 于是两人的魂魄穿过十七级地狱,直接落入阿鼻炼狱之火。但她仍旧不爱他,她只是愧疚,经受火海煎熬,说一句抱歉,最终喝下孟婆汤,忘记他,忘记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九殿阎王到最后,也做不出任何伤害她的事。千百年过去,独自一人深锁地狱,他变得沉而孤傲,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他有恨,却不得发。他修改鬼瞳之法,放出消息,凡有爱深而不得者,发誓以全心爱所爱之人,平等王愿借之鬼瞳,以瞳锁魂,助有情者誓夺己爱! 顾亟予听完故事,一面为九殿阎罗的悲剧唏嘘叹惋,一面却是纳闷不已——长白深山里,魑魅魍魉千妖百怪都是安安分分守着泉眼福地安心修炼的好孩子,好不容易才在“抢占蹲位大战”中幸存下来,当然要抓紧机会专心修行,谁会招惹上如此怨气深重的鬼目之瞳呢? 不是哪只不懂事的小狐狸下山惹了事,把人家弄得要一路追到长白山来算账吧?……这麻烦可是惹得不小啊(都惹上阎罗王了=_=),惹麻烦水平可以跟我有的一拼了(顾大少你难得如此有自知之明)……。 第35章 鬼瞳(五)在线阅读 第35章 鬼瞳(五) - 第36章 鬼瞳(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6章 鬼瞳(六) 相比于泉灵公子的三分钟热度,嘉瑜和锦文两个“小朋友”要好学的多,在川君大致地讲完故事之后,还留在他身边孜孜不倦地探求问题的本质。 顾亟予早已经丢下众人跑去看相思了。 最近相思一直没什么变化,虽然顾亟予也没有指望过他能在长灵泉眼积极地浇灌下飞速化成人形,但这样长了几个月还是完全没有变化就实在太让人气馁了。 顾大少把昨夜的梦和鬼瞳的故事都讲给了相思听,不知道相思是不是能听到,也不管这些东西适不适合讲给“小孩子”,虽然顾大少按存在年份算的确已经属于“活化石”级别,但因为长灵泉眼的特殊质,却毫无疑问一直保持着少年心(其实是幼年吧?),所以理所当然即没有当父亲的觉悟,也没有当父亲的能力。 与其说顾亟予在“照顾”相思,不如说是完全把相思当倾诉对象,对于其生长,则是名符其实的心有余而力不足。顾大少除了偶尔想起来了会给相思浇个水以外,就显然因为缺乏经验和相关知识而完全处于放任自然信马由缰的状态。 所以漆臣一直认为,相思能顽强地生存下来,其实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唉,你为什么不能像槐宁那样两天长到十八岁呢?”顾亟予伸出手指拨了拨它的叶片——长相思依旧只有两枚小叶片,细小的身躯在湖风吹拂下微微颤抖,顾大少仔细考虑要不要给它加个挡风的棚子?相思现在这是不是可以称为“弱柳扶风”的样子?…… “好了,你乖乖的啊,我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那什么鬼瞳。”顾大少站起来,又不自觉地揉了揉胃部,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特别不安……还是去跟漆臣说一声比较好……” 顾大少转身走出院子,池边水波微皱,一个身影无声地从水下钻出来趴到了池边的大石上。 ——要去通知你壤爹爹么? ——不用吧,既然爹爹能感觉出来,壤爹爹应该也可以的,只要那个人还踩在长白山的土地上…… ——也是,反正打不赢就是打不赢,提前知道也没用。 ——……月吟……那是我爹爹,要对他们有信心…… ——我只是就事论事。 人影趴了一会儿,望着相思的细苗儿点头耸肩了一阵,便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水底。 穿林的山风徐徐吹来,长相思摇了摇叶片,似乎是有些不大服气。 顾大少刚踏进长灵泉筑,就把要将内心不安告诉景漆臣的事儿给彻底抛到了脑后,这并不是因为他健忘症突然发作了,而是,他一进门,就看到魔君少爷正坐在嘉瑜对面,优哉游哉喝着桌上的茶。 顾大少一下冲过去,抢过了林天引手上的茶杯。 林天引懒懒地抬头看他:“你又怎么了?” 顾亟予很想咆哮,这句话该我问你吧!明明是您老人家一天到晚找我的茬,你还好意思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坐在我的院子里用我的杯子喝茶?! 泉灵公子内心咆哮完毕,镇定心神,把茶往旁边一倒:“茶凉了!” “呀!烫死了!予予你干嘛!你不能因为得不到我的身体就要下毒手啊!”诡画师刚好从外面走进来,抬头就见一杯热茶扑面而来,条件反用手一挡,接着便死命甩手。 林天引闻言一挑眉,戏谑地看向正拿着杯子尴尬不已的顾亟予:“看来不是茶凉,而是小亟予渴了。”重音似是而非地落在“渴”字上。 泉灵公子狠瞪不在状态的诡画师。 木析边甩边抱怨:“予予你也太狠了!果然还是登登明智!绝不能让你这种家伙轻易上我的床!谁知道你是不是吃完了就翻脸……” 魔君少爷似是漫不经心地伸手重新拿杯子倒茶,嘴角却明显上扬,咧开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顾大少恼羞成怒,冲还在唧唧歪歪的诡画师低喝一声:“木析!你这个蠢猪!” 木析愣了一秒,然后开始大笑:“哈哈哈哈,你再说一遍!” “蠢猪!” “哈哈,再说!” “蠢猪。” “哈哈哈哈。” “蠢猪……” “哈哈哈哈哈……” “……” “说呀!怎么不说了?”木析拉住他。 顾亟予抚额:“……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啊!你不觉得‘蠢’是个很有爆破力的发音么?然后‘猪’字嘟着嘴!好可爱!蠢猪,蠢猪,哈哈哈哈……” 顾:“……” “还有‘愚昧’这个词,也很有趣!”诡画师兴致勃勃。 顾:“……” “你这个愚昧的蠢猪!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我觉得我被骂了而且本无力反驳…… 在见识过“刀枪不入”的陆子瞻和“借力打力”的阎冠宇后,顾大少终于又一次领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不过俗话说得好,一山还有一山高。 “你们又在搞什么?”秦临抱着一个檀木雕花木盒从屋里走出来,狂笑不止到让顾亟予差点怀疑他已经神经错乱的诡画师突然猛地停了下来,并且迅速整理表情,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闲适微笑,一笼袖子,往石椅上一靠,好一位闲云野鹤般的风流人物! 顾亟予直翻白眼。早知道跟他说那么多干嘛?!明明只需要两个字就能轻松完胜诡画师——秦,临! 见没人回答他,秦临无所谓地转过头,把木盒放到林天引面前,道:“应该是这个,其实不用你特意跑来拿给他的,我送过去就好了。” 林天引耸耸肩,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舒服地吐出口气,随即站起身撑了个懒腰,单手抱起盒子,摆摆手算是道谢,边往外走边道:“嘛,顺道看了场笑话,也不错。” 顾亟予火大:“你就不会正常交流的么!” 林天引回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哦,那正常地告诉你个消息——”他刻意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地宣布,“陆子瞻瞎了。” 惊天一雷,乌云滚滚盖上长白山头,大雨倾盆,兜头而下。 泉灵公子内心的不安,突然如雨季泛滥的黄河,汹涌澎湃,猛然决堤。 第36章 鬼瞳(六)在线阅读 第36章 鬼瞳(六) - 第37章 鬼瞳(七)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7章 鬼瞳(七) 顾大少爷失眠第二日,没有跑去找景漆臣,一个人趴在床上,握紧的拳头紧压在胃下,闭着眼,意识清醒一直到破晓。 天刚刚亮,院子里一片清冷,泉灵公子蹑手蹑脚溜出屋子,打开门,才发现院子里竟然还有一个睡不着的人。 居然是嘉瑜。 嘉瑜是玉佩。玉石擅积累,璞玉千年,再经由巧匠之手心雕琢成佩,又经百年积淀,度过命中劫难,终于得俱神识,因而即算法力并不如真正修炼千年的妖灵鬼怪,却能更灵敏地感受到天地间灵气的变化。 关于玉石,地界有很多种说法,帝王之家总认为玉能代表天地四方神明以及人间帝王,能沟通人神传达上天旨意,是天地玄冥和人间祸福的主宰。顾大少尚未去找天泉眼求证过这种说法,天界的蹲坑战胜利者围着天泉眼建了个天庭,情况比他这要复杂的多,但不管怎么说,寻常百姓都知道,善于聚积灵力的东西,总有辟邪除崇的能力,大多人佩戴玉石,也就是祈望它能保佑佩玉人的安全和吉祥。 顾大少在院子里看到嘉瑜才猛然想起,现在在他家的这块,可是难得的通灵宝玉!又刻着最能驱邪护身的火麒麟,效果当然是一等一的好! 嘉瑜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院子里,想必也是跟自己一样感觉到了什么。 事实上顾大少并不知道自己感觉到了什么,他只是觉得不安,好像暴雨前夕天幕低垂,分外宁静,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而昨天魔君少爷带来的消息,则让他内心汹涌的不安仿佛突然找到了突破口,说不清是直觉或是其他个人因素,他翻来覆去一晚上,却越想越对陆子瞻放心不下。 明知道陆子瞻是那种不会给自己树敌的人,明知道他于算计,一向只有他卖了别人,对方还喜滋滋帮他数钱的份儿,但却又因此而愈加担心……陆子瞻太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自负,容易犯一些大意失荆州的低级错误。 不过,顾大少只准备先去高山花园那边看看,并不打算惊动他人。 “还早着呢,怎么不多睡会儿?”顾亟予尽量问得漫不经心,抬脚往院门口走,“我去看看相思……” 嘉瑜似乎在犹豫,眼看着顾大少已经走到了院门,不得不出声道:“你没有感觉到么?” “感觉到什么?” 嘉瑜想了想,道:“前天夜里,有股邪气在附近徘徊了一阵,被我发现后就消失了。我当时也没在意,反正经常有撞到我就跑的小妖……” 顾大少心下一凛,猛地想起了什么。 嘉瑜继续道:“然后第二天你就问起了‘十日鬼瞳’的传说,你走后我又仔细问了川君,觉得前日的那邪气,似乎真的来自无间地狱……”嘉瑜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滚烫,而且充满绝望的悲戚…… 由情生恨,愿借鬼瞳,誓夺所爱……如果招惹了人家的不是什么小狐狸,而是倾城花妖…… 顾亟予想起陆子瞻那张天怒人怨的脸,或者见到他后那一双双呆愣的眼,突然觉得这个猜测的可能大得不可思议!除了陆子瞻,长白山上还会有谁无缘无故下山招惹凡人? 嘉瑜最后道:“昨天听你问川君鬼瞳的事,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就没放在心上,结果刚刚早上我就是被那邪气给冲醒来的,似乎在西坡那边,也不知道怎么了,跟你喷灵力似的……” 等他抬起头,哪里还有泉灵公子的身影?嘉瑜有点莫名其妙,想了想,一头雾水地耸了耸肩,也许真是他想多了吧……少年打了个呵欠,轻拍着嘴回房睡觉了。 长白山西坡,高山花园。 “你瞎了?!”陶仲文瞪着陆子瞻的眼睛,细长眉眼依旧致,琥珀色的瞳仁却仿佛蒙着层灰雾,看上去朦朦胧胧,氤氲着水汽。 陶仲文几乎想仰天怒嚎!他经历炼狱般的十日,完全脱离正道,走上邪路,换得一对鬼瞳!为的就是将陆子瞻的魂魄永远锁在自己身边!但是他居然看不到了!自己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陶仲文狂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陆子瞻不动声色。 突然,那个半疯入魔的道士开始桀桀怪笑:“呵呵,呵呵呵……”陆子瞻暗自警惕,放出剧毒的同时,悄无声息地把藤蔓移到了笑声发出位置的地下。 自己看不见,无法移动,陶仲文也听不到闻不到,并不能说绝对的弱势。 苔原尽头焦急的脚步,从土壤传递些微的震动,由远及近。 陆子瞻从容镇静的表情滴水不漏,陶仲文不笑了,冷冷道:“有人告诉我,你不可能喜欢我,因为跟那个人比起来,我简直太一无是处……” 子瞻大人仍旧面无表情。他在计算高度和角度,马上就要有人来,要想不造成任何伤亡,必须一下将藤条入鬼瞳。陆子瞻不常跟人动手,因为往往只需要一张笑脸,他便能摆平找上门的多数麻烦,但陆子瞻显然不打算现在尝试这一招,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入魔的小道士——还有在他背后,提供“鬼瞳”之法的那个人。显然这场闹剧只是一次小小的热身,和那人的战斗,还处于双方试探的初级阶段。 陆子瞻有些自恼。 其实这次,应该算正中了自己下怀。对方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利用陶仲文,开始了第三次主动出击——不,也许是第一次。因为前两次,“他”都处理得太好,把一切修饰得仿佛一出偶然,不直接威胁到任何人,自己甚至不在亟予身边。但这次不同,虽然还是用的借刀杀人的老把戏,却是把矛头直接对准了自己。想来是不透自己在干什么,所以忍不住出手,一探究竟。 但陆子瞻很清楚,自己显然高估了自身对灵力突然转的适应能力,现在正是自己最虚弱最危险的时候,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多数人会输,无非是两个原因:对自己不够自信,或对自己过于自信。陆子瞻原来从不相信自己会是这两者中的任意一类,不过这一次……风险很大…… 也许自己是故意的,长白鬼市陆大当家,到底是生意人,笃定风险越大,收益也会越高……就让我豪赌一把,看看你到底是谁?躲在何处?又有何目的?…… 义正言辞想到一半,倾城花妖突然很想笑。 呵,找什么借口?陆子瞻自嘲地想,自己难道是跟那家伙呆久被同化了么?连喜欢都不敢承认?长灵壤君不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人!拿自己做诱饵,也并非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不过嘛,并非我不说,只是没人问罢了……。 第37章 鬼瞳(七)在线阅读 第37章 鬼瞳(七) - 第38章 鬼瞳(八)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8章 鬼瞳(八) 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要冲进屋子,陶仲文若有所觉般回头……陆子瞻等的就是这一霎那!已经悄悄在其背后延伸到与陶仲文同样高度的藤蔓突然急冲而来,直取鬼瞳! 陶仲文“唔”地厉哼一声,陆子瞻心下一凉,就听尖利的咆哮声猛然向他接近。陶仲文凄吼着扑上来:“他说得真对!一旦选择,就不能回头!” 刚刚关键的那一秒,陶仲文转到一半的头又扭了回来,死盯着陆子瞻。 如果他一开始便不转头,柔软的藤蔓可能本无法穿透他坚硬的颅骨,但现在,藤蔓击穿陶仲文的太阳,血流如注。下一秒,带血的藤蔓干净利落地从伤口抽出,与地下疯窜而上的无数藤蔓一起,把陶仲文层层叠叠缠了个结实。陆子瞻很清楚,这看似命中的奇袭其实应该算失败,只有鬼瞳,才是他的死。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但在偷袭失败的那一霎那,陆子瞻已经知道自己输了,陶仲文一用力,缠绕他的无数藤蔓便从内而外迅速崩断,就像撕扯纸张一般轻易。陆子瞻喷出一口鲜血。 就听熟悉的声音尖叫道:“陆子瞻!” 陆子瞻如果能说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他吼:“你大爷的顾亟予你给老子滚远点!”但他刚刚吐完那口血,就感觉到陶仲文已经奔到了面前,空气里是浓郁的血腥味。 陆子瞻突然懒得吼了。好像是条件反般,虽然睁着眼也看不见,还是默默闭上了眼睛。 陶仲文扑上来。 陆子瞻感受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穿透心脏的冰冷剑尖,而是一口凶狠咬上他嘴唇的尖牙。 陆子瞻立马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一阵恶心,猛地皱眉推开他。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却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动作,输得彻彻底底。 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每每想及这个瞬间,倾城花妖都后悔得恨不得直接魂飞魄散!这样,是不是有可能,自己就能重新,成为他的一部分?…… 陆子瞻猛推开陶仲文,后者借着力一转身,狠狠把手中的利剑,送进了随后而来,想救下陆子瞻的泉灵公子的心脏! 如果说,这里有灵药有神医,就算利剑穿心也有可能不死,那么接下来,顾亟予因剧痛而瞪大的双眼,便刚刚好直接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鬼目之瞳。 “我他妈跟平等王一样没出息!我就是狠不下心动你!……”陶仲文低吼,“所以,既然你不可能喜欢我,就狠狠恨我吧!” 顾亟予没来得及再出一声,双目便失去神采。穿心而过的硬物感,利落地捅进,又利落拔出。带出一浦汹涌飞溅的鲜血。 陆子瞻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人扑到了自己怀里。 这个人的感觉或味道都太过熟悉,熟悉到浓郁的血腥味都难以掩盖,熟悉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一向从容镇静的花妖大人脸色苍白如纸。他有些不确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伸出手,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手触碰到了怀中人的脸颊,轻轻摩挲,顺着高挺的鼻梁而下,然后颤抖地停在鼻尖下……没有呼吸。 汩汩流出的血浸湿了他的衣衫。 陆子瞻的呼吸有些紊乱,脑海中嗡嗡作响,他告诉自己不会的,长灵泉眼是如同小强一般的存在,绝对不会这么容易翘辫子,顾大少本来就不习惯呼吸,也许是一疼就忘了……他把他紧紧拥进怀里,像是想传给他一些温度,他抓住他的手,两只相握的手都满是冷汗,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陆子瞻感到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冷,忍不住又用力抱紧了他,倾城花妖难得地失去了一贯的沉着优雅,惊得眼眶中大滴泪珠止不住往下砸,他咬着牙颤声低喃:“谁要你跑来的!说了要你别来见我!你要气死我么?!你不许死……我的气还没消!你要是死了,我就再也不原谅你!听到没!不准又丢下我睡个千八百年,不准一醒来就把我忘了……我不许你死!……”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连心跳声也不再有的安静。 陆子瞻死死抱着泉灵公子的尸体,肩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却死咬着嘴唇不再出声,腥甜血漫溢入口腔,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般,浑身一震,猛然抬头。 陆子瞻索着把顾亟予平放在床上,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冷得像是长白山头终年不化的积雪,如果顾亟予此刻还能听到声音,一定能知道,子瞻大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十分,非常,无比,生气。 他音调微哑,缓缓倾诉,仿佛在说着情话:“想死?没那么容易……” 五行属中,攻击力最强的显然要数金和火,只是鲜少有人看到紫君动拳头,一般只要看到脸,就足够吓退那些没眼力见儿跑来骚扰的虾兵蟹将。而龙神冠宇则是出了名的暴力分子,嚣张且暴戾,不仅法术华丽,而且很乐于直接用拳头解决问题,出手迅速踩位准下手狠厉,所以往往只是一眨眼,对峙双方就只剩一个霸道的背影,另一个吐血倒地时还能多出一倍以上色彩缤纷的表面积。 不过眼下,龙神似乎不打算就这么轻易解决了对方。阎冠宇用相当风骚的走位忽悠着陶仲文,一方面不让自己与鬼瞳对上,一方面左一拳右一拳地轮着上,每一下出拳都能听到清晰的骨头碎裂声,并能同时观赏到极为符合炎君一贯华丽丽作风的一口喷出的黑血。出拳密如雨滴,却又角度刁钻,算准了时间和力道,不让挨揍之人有片刻的喘息或找到机会栽倒在地。 哪怕对方早已丧失还手能力,仍旧毫不留情。小心地避开死,专挑最痛的落点,只为揍人而揍人,显然是极为熟练且混账的揍人手法。 陶仲文一开始还能跟着转身,想以鬼瞳与之相对,扭转战局,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炎君的速度。 其实有了鬼瞳,陶仲文已经不算是一个“人”,表面上承受的攻击就算能让他受伤,也绝对不会危及生命,但龙神冠宇出手揍人,绝不仅是表面上的力道狠戾,而是每打一下,就将纯正的火灵气推冲进他体内。就好像每一拳,都在拳头与对方接触的表面,产生一次爆破般的冲击。 鬼瞳的力量来自无间地狱,自然是接近轮回的死灵力,就像轮回壤君会被长灵泉眼的纯净灵力冲撞受伤,陶仲文体内的纯正火灵气对他产生了成倍的伤害,焚身烈火一寸寸吞噬他的内脏,刀割般的剧痛让他不断发出摧心裂肺的嘶吼。 阎冠宇一边狠狠揍人,一边在嘴角挂上桀骜森冷的笑意——我说过,动了我的人,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景漆臣在身后,横抱着渐渐变凉的顾亟予,冷冷扫了一眼既定的战局,转身,朝长灵泉筑走去。 顾亟予一路狂喷灵力跑去找陆子瞻,自然惊动了五行君,他们到的时候,陆子瞻已经不知去向,床上躺着已经变凉的泉灵公子,口被利剑破开一个大洞。 阎冠宇当场炸毛,轰掉了半个高山花园,接着转身就出去追杀陶仲文。 川君觉得有些奇怪,泉灵公子就在长白山被破了神识,居然还没有引发火山喷发?不过现在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嘱咐木神去追陆子瞻,金神照顾泉眼,自己就去找林天引了。 第38章 鬼瞳(八)在线阅读 第38章 鬼瞳(八) - 第39章 魂灯(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39章 魂灯(一) 紫君站在床头,身体绷得笔直,把顾亟予放在床上后,他的姿势就没有再变过。 “砰”地一声,虚掩的门被大力撞开,阎冠宇带着一身火烤的血腥气冲进房间,扑到床边去听床上人的心跳——理所应当没有。那里只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道被陆子瞻怎么折腾过,血迅速凝结堵住了偌大的伤口,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血痂。 “他……他还没死对么?”龙神有些慌乱,更多的是烦躁,刚刚一顿暴扁显然没能彻底发泄完他满心的不安。是的,除了怒火,更多的,让他难以静下心来的,是排山倒海的不安。 紫君漆臣没有出声,刀削的侧脸看不出表情。 “喂!……”龙神的双眼猛地变成赤红,好似从眼底腾起一簇火焰。 烦,很烦!虽然明知道景漆臣就是这种死格,阎冠宇还是控制不住地怒了,以他对自身的了解,他深刻觉得现在就该快点找人打一架,不然没准下一刻他就忍不住爆发,炸了长灵泉筑了! 于是,等川君拉着林天引赶回泉筑,就看到景漆臣和阎冠宇正在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虽然很显然只是纯动拳脚,且两人都还没昏头,小心避免着损毁泉筑,但毕竟这两个都不是一般人,除了顾大少躺着的屋子仍旧完好,院里的石椅石桌花圃池塘早已毁坏殆尽,嘉瑜锦文被木析带着躲得远远地观赏莫名其妙的金火斗殴,木析手上还捧着他的登登。 川君一猜就知道是炎君憋不住了。又想在泉筑守着顾亟予,又满心煎熬和不安,索抓着紫君干一架,就算不指望干完架就发生奇迹一切都解决了,也好歹抒发一下内心抑郁。 “够了!停手!”川君喊了一声。 不过打架嘛,就算双方都还留有余力,本来就是图发泄的比武也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所以川君也怒了,兜头就是一瓢水,一招水漫金山把院中二人淋了个透心凉:“有完没完!你们还要不要救亟予了!” 紫君收手,深邃的五官带着未及散去的杀气。 炎君回手一劈,地下森林一棵参天的千年古树被从树梢直到部齐齐切成了两半。 川君嘴角一抽,暗想你最好快点动手毁尸灭迹,千万别让秦临看到这棵树! 其实川君一开始就没有特别担心,因为虽然他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一则长白火山没有喷发,二来陆子瞻没有暴走而是玩失踪,足以说明泉灵公子并没有死! 不,也许他已经“死”了,但却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导致长灵泉眼神识居然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离开灵力凝聚成形的身体而不灭。 所以在林天引宣布:“他神识没破。”的时候,只有川君一个人还能逻辑清楚地发问。 “那他的神识呢?”川君问。 林天引耸肩,似乎丝毫不担心长灵泉眼“死”不“死”,百无聊赖道:“不知道啊,跑哪玩去了吧,反正他缺心眼儿……” 紫君面无表情,炎君嗷呜一下扑上去,被川君的水网迅速固定。 “你感觉不出来?”川君很耐心。 林天引闭上眼,表情一派淡然。阎冠宇无力了,挣脱水网郁闷地收回拳头。 紫君和川君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果然魔君少爷并没兴趣在这种时间地点玩清高,没多久就睁开眼道:“找不到,大概不在地界。” 语气过于轻松,导致某禽兽又张牙舞爪了一阵,被其他人等一致无视。 “不在地界?”川君皱起清秀的眉,跟着重复了一句。 “是不是在无间地狱?”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嘉瑜突然道。 “啊?”炎君纳闷。 嘉瑜于是把有关鬼瞳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十日鬼瞳,魂锁无间,如果长灵泉眼是对上了鬼瞳,神识来不及破灭就被鬼瞳直接吸进了无间地狱,那就能解释眼下的情况了。陶仲文只怕做梦都想不到,那沾沾自喜的“最后一击”,居然反而成为了长灵泉眼的救命稻草!不过估计他现在也是想做梦都做不了了…… 泉灵公子的神识还没破,五行君的脸色却并未好转。顾亟予毕竟不是一般的孤魂,神识无法像普通魂魄一样,只要不受强制破坏就能长期保持凝聚状态。如果运气好,摔进地狱的顾大少尚且意识清醒,那么神识应该还能坚持一阵,但缺少了神识的形体却不一样,也许下一秒,就如同崩断了琴弦般,瞬间土崩瓦解。 要路痴的顾大少赶在身体崩溃前从十八层地狱爬回来……那几率只怕比让紫君微笑、林君杀人、川君烧书、炎君低调、壤君回来还要小上几百倍…… 林天引似乎并不太在意,反正顾亟予早就不知道在他眼前死过多少回了,魔君少爷十分见多不怪,准备回去补个眠,打着呵欠道:“那我去睡觉了,等他死彻底了再来叫我……” 不过五行君实在无法保持如此轻松客观的态度。事实上,在长灵泉眼有了第一个五行司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死过。所以,虽然五行司神都听过不少“顾大少一百种死法搞笑集锦”的故事,却从没想过要亲眼见证,也从不打算允许其发生。 看着林天引优哉游哉晃出门,并且还好整以暇地顺手关上了门,五行君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木析拉住想上前看看亟予的锦文——开玩笑,炎炎和臣臣那两只看表情就知道,现在都恨不得下山大开杀戒来泄愤,还是躲远点比较保险!最起码要跟他们保持五米的安全距离!唔……五米远远不够安全!最起码五百米! 诡画师刚要招呼嘉瑜跟他一起有多远躲多远,突然听川君低声道:“不对!还有办法!” 木析停下脚步。 阎冠宇猛地抬头:“我去冥界找他!” 川君抬手压住他的肩膀:“不,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他。 突然传来低沉的踢门声,一下一下,不重不轻,就像是拿了太多东西腾不出手开门时的那样,木析就站在门边,一脸疑惑地伸手把门打开。门外,是有些吃力地横抱着陆子瞻的秦临。 壤君已经晕了过去,他的手护在口,似乎抓着某样东西——那是一盏古朴的油灯,颜色黝黑,底座上雕着致的花纹,灯芯却是燃着的,火焰隐约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川君接着道:“你负责守着魂灯。灯不尽,魂不灭,星火冥灯,引魂归位。” 他抬头与其他几君对望:“在灯油燃尽前的七日,就让我们共赴黄泉,把那个没神经地跑去冥界几日游的家伙给抓回来吧!” 去君之恆幹,何为乎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第39章 魂灯(一)在线阅读 第39章 魂灯(一) - 第40章 魂灯(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0章 魂灯(二) 陆子瞻的意识很清醒。 然而却睁不开眼,身体四肢不受控制。这也许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本来就瞎了,而且瘸了。 但他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他能听到秦临冲进来与爵曲大打出手,听到那毒蝙蝠不紧不慢道:“你要是再不把魂灯送回去,他这么牺牲就白费了。”听到川君有条不紊的安排,然后是阎冠宇压抑着满心暴躁的呼吸声。 时缓时急的呼吸声,正如龙神不断努力平复却又始终无法平复的焦躁。 好似经历一场过分冗长的梦魇。他无法张口说话,心中焦急着想要醒来,越是挣扎却仿佛陷得越深。心口疼得像是在烧,这种灼烧蔓延到全身每一条经络,逐渐变得酸麻难耐,好像是保持了一个姿势太久后,刚回血时的酸痛,比直接的创伤更让人难以忍受。 陆子瞻如果能够说话,一定会让已经明显憋得快疯了的阎冠宇直接给他几拳,好让他彻底晕过去。但他连哼一声都做不到。 陆子瞻很郁闷,堪称最毒的倾城花妖居然被毒弄得欲生欲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轮回壤君何以变得如此狼狈?也许我们可以倒回一些跟过去看看。 清晨的鬼市跟人类的集市一样,已经有铺子打着灯笼三三两两开张,为一天的经营做准备了。但开门店铺数的比例显然是随着层数的增长而逐级递减的。这种时候,阳光尚未穿透山谷中厚重的晨雾,顶层的店铺依然没于浓雾笼罩下的夜色中,万籁俱静,与脚下愈演愈烈的热闹恍若两个世界。 原本倒吊在房梁上的爵曲突然猛地睁眼,随即一扬翅膀,潜入离门边最远的角落。 “陆大当家既然来了,就不要羞于见人了。”爵曲的声音慵懒而不失礼节,但说出来的话却并非那么恭敬。 茶几边的太师椅下突然窜出数条幽蓝的藤蔓,在晨曦未至的昏暗中匆匆盘踞,宽大的叶片遮住视线,然后便飞速退回土里,只留下优雅地坐在椅中的陆子瞻。 爵曲一勾嘴角:“有时候,我会觉得大当家比我这个世袭的侯爵还要更像皇族。” 陆子瞻点头见礼,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是镇定从容的:“爵爷说笑了。” “爵曲”其实并非眼前这千年毒蝙蝠的本名,而是因其从商奸猾,人称“攫取”,爵曲听说之后,只哈哈笑道:“攫取”二字毕竟不像一个名字,还是换成“爵曲”好了!竟是欣然接受了这个讽刺般的名字。 此人曾在周代划地封爵,历经封神年代。 能在动乱中留下来的,除了英雄,无非就是小人。小人并非就一定是心怀不轨的坏蛋,有时候更是意外的聪明,而且比英雄更懂得中庸之道。往往一场战事,忠臣良将均白骨,而小人依旧在,三言两语罔送无数英雄人才的同时,依旧混得如鱼得水。爵曲正是那种为人明圆滑,通人情世故的“小人”,他们只追逐利益,不会用“正义”或“忠诚”这类空泛的东西拘束自己,也最懂得见好就收,这样的人,却往往最不能小觑。 爵曲歪歪头,似笑非笑道:“大当家好重的血腥气呢。” 陆子瞻没有立刻答,爵曲显然已经猜到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却不挑破,只是递话来让他接,态度虽似有礼,却摆明了“要求人就要拿‘诚意’”的态度。 爵曲是算准了自己没有其他路可走。 陆子瞻在心底叹口气,收起了戒备,道:“我要租借魂灯。” 爵曲似乎是感觉到盘踞在整个屋子里的土灵力收敛了,终于幽幽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你知道的,魂灯很贵重。” 陆子瞻不做声。 爵曲又道:“而且可以救命。” 陆子瞻答得很镇定:“你还担心我长白鬼市大当家赖你的帐?” 爵曲突然暧昧地一笑:“你知道的,有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跟你要钱呢?” 陆子瞻叹口气,意义不明地答道:“嗯。” 爵曲的笑意更盛了:“谢大当家成全。” 陆子瞻看不见,也没打算反抗。只感觉那人幽幽走近,轻手轻脚解开他的衣服,动作温柔却迅速,似是急不可耐,却又怕惊吓到他。这实在是没有必要的担心,因为此时陆大当家心中早已心急如焚,最好再快点,他可以等,顾亟予可是等不了! 冰凉的手指触到陆子瞻的锁骨,引起反的一个轻颤。脖颈上突然传来一阵湿热,爵曲低哑的声音直接吐在耳内:“别怕,不疼。” 陆子瞻道:“嗯。” 他当然知道不疼,因为爵曲跟他一样,拥有沾血夺命的剧毒,爵曲的毒可以让人先陷入麻痹,随即,在甘甜睡梦中变成一具干尸。 尖利的牙齿在敏感地带逡巡良久,似乎是在享受逗弄齿下猎物的满足感,但很快,见陆子瞻除了最初毫无防备时的一下轻颤外,再无其他反应,吸血的尖牙终于停步,一下扎进脖颈处最为细嫩的皮肤。 陆子瞻只好笑地想,自己果然是被顾亟予影响了么?怎么还能传染到他那莫名吸引敌人的体质?靠吸食毒素而生的物种本来也不少,自己带着世间数一数二的剧毒,又是棵老少皆宜,促进消化,有益健康的“蔬菜”,自然是被一群毒物当成了难得的人间美味! 爵曲这种小人,其实最让人放心,因为这种人绝不会为了一时的口食之贪,而为自己惹上长灵泉眼和五行君这种大麻烦。 只是陆子瞻没想到,原本就被灵气转换弄得脆弱不堪的身体,再遭遇新的剧毒,居然会这么痛苦……好几次让他觉得自己会永远都再醒不过来…… 陆子瞻猛地睁开眼,就见锦文趴在床头,见他醒来激动得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焦急地问道:“子瞻哥哥!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陆子瞻闷哼一声,嗓音沙哑道:“别碰我。” 浑身的酸痛尚未消去,且比昏睡中更为清晰猛烈,陆子瞻只觉得酸楚难耐,咬牙忍耐,泛白的嘴唇被咬出了血色,一点殷红,分外刺目。锦文被吓了一跳,无奈家里只留了她一个人帮忙照顾日夜看着魂灯的阎冠宇和昏迷不醒的陆子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一边紧张地看着。 好半天,陆子瞻终于缓了过来,长吐一口气,抬手一抹,才发现已经出了满头的冷汗。锦文立马跑去端来热水,将一段白色的棉布浸湿后拧干,抬手为他擦汗。陆子瞻伸手接过了棉布,问道:“第几天了?”。 第40章 魂灯(二)在线阅读 第40章 魂灯(二) - 第41章 魂灯(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1章 魂灯(三) 锦文道:“第四天。”伸手接回棉布,放回水里揉了揉又拧干递过去。 陆子瞻一边草草地擦拭一边准备起身往外走,还没站起就又跌回床上——他忘了自己已经是瘸子了。锦文扶他坐好,叹口气,这一个两个都跟不要自己命了似的!炎君更严重,整整四天四夜没睡,眼里都是血丝,已经开始对着尸体讲故事了!若不是他还会跟送饭去的自己说谢谢,她都要怀疑他已经产生幻觉了! 锦文转身,去柜子里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陆子瞻,这本来就是陆子瞻原来在泉筑的房间,自然不缺他的衣服。 “你先换套衣服,我去帮你弄些吃的来,你好好恢复,才能帮上忙。”锦文道,见陆子瞻伸手开始解衣服,才转身去厨房。幸好前阵子无聊跟祭红学做过几个小菜,现在能帮上一点忙,锦文很高兴。 陆子瞻其实并不是听进去了锦文的话,只是想到要去冥界,自己这身血腥气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换掉比较好。 陆子瞻现在是轮回壤君,林天引又没出事,他的灵力恢复其实本不受影响,所以等锦文再端着饭菜回到陆子瞻房间的时候,就发现房里早已经没了人。 “醒了就快去帮忙找人,还在这晃什么晃!”阎冠宇没好气地一吼。对着锦文一个小姑娘,龙神一族的教养让他不好发脾气,但是对陆子瞻可就没这么好待遇了,他现在是满肚子火无处可发! 本来自己就是个暴脾气急子,就算是平时没事的时候要他呆着一天不动弹他都觉得自己会无聊致死,更何况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要他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守着一颗小火苗,在快熄灭的时候为它恰到好处地“续命”!这种默默无闻的、背后英雄式的、极考验耐心和毅力的工作,为什么会落到他头上?!难道就是因为他属火?! 好吧,就是因为他属火…… 他简直要着火了啊啊啊! “呦,你在这挺悠闲?”陆子瞻那让人想上去戳两刀的微笑又一次回到了脸上,成功地一下命中龙神爆点。 “我【哔】你大爷的!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去找人!这什么破差事!你守着他【哔】的灯去吧!我【哔】他【哔】的!”龙神腾地跳起来噼里啪啦一阵狂吼,微弱的魂灯像是被吓着一般抖了一抖,吓得龙神又腾地一下窜回去,伸手度过一丝火灵力——不能太多,火太大,灯油太快烧干就麻烦了;也不能太少,不然起不到作用!——这简直不是人做的差事! 陆子瞻嫌恶地看他:“骂人的时候带脏字只能说明你才疏学浅不学无知无点墨,哦对了你应该是目不识丁,哪来什么墨!” 龙神再次爆,伸手指着子瞻大人抖抖抖:“陆子瞻!!你!你好!你厉害!老子现在没脑子跟你吵!” 陆子瞻笑得十分祸害:“骂人就骂人,搔首弄姿的这是干嘛?骂不赢改用手么?你要勾引我?” 阎冠宇脑中轰一下就炸了,再也忍不住,仰头一声龙啸,震天撼地,直达九霄,“砰”一声巨响,围着长灵泉筑传来一圈剧烈的爆炸声,震飞了整个地下森林中带翅膀的一切活物,窗外一片喧闹嘈杂,锦文吓了一跳,连忙跑来看是怎么回事,就见龙神正撸袖子准备上来揍人。 陆子瞻倒是一派从容,舒心笑道:“好了,发泄完了就安心看家。” 龙神闻言一愣,才反应过来陆子瞻刚刚那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好让自己释放压力呢!尴尬的同时又有些吃惊……自己居然已经烦躁到陆子瞻随便几句话就会爆的程度了?如果没有陆子瞻刚刚那一下,显然是一个严重的安全隐患!……嗯,这家伙虽然腹黑又毒舌,关键时刻还是考虑满周到的嘛!…… 陆子瞻看龙神已经想通了,也不再跟他墨迹了,准备启程去抓人,临走跟还站在屋中间浑身舒爽活动脖颈的龙神交代:“舒服了就去看着灯,别傻站在那卖弄风骚……” 陆子瞻话音没落就消失了,龙神留在原地痛心疾首,自己刚刚居然还说他考虑周到?!还对他稍稍感激?!还有点打算帮他平反?! 龙神磨着牙,再次怒吼:“陆子瞻你给老子等着!” 泉灵公子感觉自己好像浮在一片虚无中,沉沉绵绵,没有惊扰,是难得的安心与舒适。 原来地狱这么舒服么? 顾大少心中闪过瞬间的纳闷,下一刻就重新被香甜梦境包裹,不再有思绪考虑其他。 若是能一直这么睡下去,好像也不错……世间琐事,实在太过麻烦,他只想什么都不管,好好休息个够……等到陆子瞻气消了,阎冠宇玩够了……就是有点对不起漆臣?不过他少了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长灵泉眼的神识隐约闪烁,一会儿淡到透明,一会儿又恢复厚实,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要消散在一缕穿世而过的微风里……但是,突然!一声直破九天的龙啸,沿着某条看不见的羁绊从地界直达幽冥府殿,声震寰宇!惊天撼地! 泉灵公子好似被吓醒般,神识瞬间清晰,猛地睁开了眼! 顾亟予睁开眼,便感觉到了热——果然地狱并不是像他神识不清时感受到的那样舒服!炙烤的热气扑面而来,兜头罩脸把原本还恍恍惚惚的顾大少爷“淋”了个清醒。顾大少想了一会儿才彻底搞清状况,哦?这么说他还真被鬼瞳拽到无间地狱来了?哎呀,长这么大还没好好来冥界玩过呢!因为冥界有个变态规定,只接受纯粹的灵气,一切实体都无法进来…… 哎?! 这么说自己现在是灵体状态?!呃,自己居然能有灵体状态么? 顾大少一直都搞不大清楚,事实上,没有实体而单有灵气就叫灵体状态,比如普通的魂魄。顾大少的人形是由灵气凝聚而来,所以其实他哪怕在平时都应该算是个大灵体。顾大少现在这种情况,应该算是神识状态,跟魂魄的质差不多,脱离实体,但不像普通魂魄能长久保持,而且他那个还在地界的“身体”也是暂时靠魂灯凝聚着才能保持不散。 第41章 魂灯(三)在线阅读 第41章 魂灯(三) - 第42章 魂灯(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2章 魂灯(四) 顾大少一向不喜欢纠结既不能吃也不能穿的问题,关于自己是不是灵体的疑问,只稍微在脑子里转了个弯就左拐游出了脑海。顾亟予很快发现自己又躺在某殿的床上,只是这次不论他怎么喊都没再看到有带刀侍卫奔进来供他打探情况。 泉灵公子认命地从床上下来,打算去外面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人问问…… 当顾大少满心新奇溜溜达达参观九殿阎王庙的时候,陆子瞻正神识出窍,从地界一路往下潜入冥界。 其实就从技术水平上说,实体也并非绝对不能进入冥界。只是一则地府有明令禁止,带进了地界气息容易引来鬼差追捕;再者冥界作为魂魄轮回的驿口,充溢着腐蚀实体的人间浊气,所以一般能用神识出窍的人都不会傻到直接来硬闯。当然,对于现在的陆子瞻来说,摆脱既不能见也不能行的体,实在是一件让人大呼何乐而不为的事。 相比于常年处于纷争中的地界,天冥两界其实一直要秩序井然得多。地府其实只是冥界的一部分,十八层地狱并非像鬼市那样一层层往下,而是按区域大小来形容,第十八层正是顾亟予所在的永不超生地狱。 地府由十殿阎王掌管,司掌阿鼻大地狱的,则是与鬼瞳相通的,九殿平等王。 顾亟予并不属于世人,也不可能在生死簿上有名,陆子瞻对地府的制度很有信心,在地府这样有严格纪律管理的地方,没有罪名没有记录的人绝不会被贸然送去惩处。所以顾亟予之所以还没顺着魂灯的指引回去,多半是两个原因,第一神识未清醒,第二跑哪玩去了!而且,陆子瞻不论凭经验或直觉都能轻松得到这样的结论:这两个原因中,后者的可能绝对占压倒优势! 想到这里,一直从容不迫目不斜视穿过了数层惨叫人群的子瞻大人,突然开始咬牙切齿起来……顾亟予,你厉害啊!你就撒开蹄子蹦跶吧!反正你也没几天可以蹦了!居然敢无视我的警告?居然敢在我面前死?我果然还是对你太客气了么?…… 陆子瞻眸子一暗,反地伸手按住心脏的位置——哪怕只是灵体,每每想到那一幕,心脏好似还是会一抽一抽的痛。虽然明知不是他的错,不该对他生气对他凶,但他没办法控制……也许是压抑得太久,空心得太累,或者本没有什么理由,他就是想对他乱发脾气! 是不是人都需要一个可以这样对他肆无忌惮的人?在他面前,你是真实的,哪怕为了抒发压力而随意发火,为了无关紧要的矛盾肆意宣泄甚至大打出手,但你却能清楚地知道,不论多生气骂得多难听,他永远不会真正跟你反目……等到你需要帮助,不论前一秒你们是不是还看似水火不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向你伸出援手。 就好像小孩子只会跟父母无理取闹,你越是凶,就表示越亲,是你对他越在意。 很多年后,川君跟他说了一句话,让子瞻大人觉得真是让人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却不得不赞叹其妙无比。那句话是:“你不过是仗着他宠你。” 五行君都把泉灵公子当小孩子,但是,是啊,是他在宠着他们。 可能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对于顾亟予的很多“毛病”,陆子瞻确实是有些生气的,“怒其不争”的那种生气。 这个原因有些复杂。 怎样才算真聪明?中华千年的文化会教你四个字——大智若愚。不是说要明明知道却装得啥也不懂,而是聪明,却并不觉得别人笨。也就是说,不会显得自己太聪明,而招人讨厌。 陆子瞻就是这种人,温润如玉,优雅且从容。他不争功,也不怯战,悠然得好似置身事外,却又好似早已洞察了先机。同样是让人安心和依赖的存在,却不似炎君那样咄咄逼人,也不像紫君一般拒人千里。 这样的人,会给人一种莫名亲切的疏离感,他绝艳的脸上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温和亲切的笑容,让你感觉到善意的同时,却又觉得与他之间仿佛永远有一道看不见的隔阂。你会不由自主地怀疑,不知道他的笑是否发自内心,诸多试探,小心防备,往往便在他仿佛能一眼能看到你心底的淡然注视中,颓然失落了打破隔阂的勇气。 这样的“聪明人”或许难以深交,与之交友却绝对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因为真正的聪明人总是能很好地掌握一个度——只知道你想让他知道的,只在你需要时伸出援助之手,只让你欠些还得起的人情。年兽、岑遥、湘妃、应龙……陆子瞻是名符其实的相交满天下,却,都只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 所以,在遇到没头没脑没心没肺没脸皮没常识的顾大少爷之前,倾城花妖一直“默默地寂寞”。 也只有顾大少那“只要认准了你,就绝对无条件信任和支持”的家伙,才能在被三番四次拒绝打击后依旧狗腿地缠上来,如小强般负隅顽抗不死不休。 顾殛宇一直认为自己并不算是善良的人。在他看来,“善良”这种太过柔软的词应该用来形容川君,纯真温厚,没有恶意,和善且心地好。 而他既不温厚也不和善,兴致来了还会恶作剧。只是,有时会意外固执地强调众生平等,反对恃强凌弱,厌恶自私与不公,偶尔会让人产生诸如“啊顾大公子和魔君少爷果然是兄弟”的感慨。 长灵泉眼只是常常固执地要坚持自己的原则而已。这个原则被称为——自然的秩序。 其实自然的秩序并不像帝王法规一般苛严,没有令行径止没有分条明列,长灵泉眼就好比她的一个缩影,无畏无穷,博大深却又怀宽广。他很博爱,并且宽容,有时候甚至到了让人生气的程度。他无私给予,轻易付出信任,在遭到背叛后独自舔舐伤口,接着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的眼神永远清澈而明亮,带着对正确的坚持,对美好的追逐和对生命的热切。 这样的眼神无疑让人动容,对于“盲目追逐”或“萧索孤寂”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然而我们不得不承认,符合这样定语的人实在太多。因此哪怕直接接受泉灵公子灵力的人实在屈指可数,哪怕对于平凡万物来说长灵泉远得好比人间仙境的神话,他依然是一种无法取代的象征。就像自然之母的代言,代表着光明,希望,活力或一切引人追逐的美好事物。 神圣不可侵犯。 (注:简单来说,人间浊气分很多种,贪嗔痴恶爱欲恨,沾染了人间浊气的灵力为污浊灵气,又称死灵气,据浊气不同可以分为很多种,最著名的当然就是怨气了。)。 第42章 魂灯(四)在线阅读 第42章 魂灯(四) - 第43章 魂灯(五)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3章 魂灯(五) 顾亟予的人生观与陆子瞻几乎全然相反,顾大少主张的是:要么不相交,若相交,则必交心。他的出现在花妖大人的生命中仿佛一击闪电惊雷,噼啪照亮整个天际,并且留下轰然余音,震撼耳膜的感觉久久环绕。这还没完,接下来便是倾盆大雨,透心而下的雨水层层渗透,坚持不懈,直到浸润他整个庞大的系。 淋漓透彻,恍若新生。 陆子瞻一定是从此才有什么不一样了,不过顾亟予并不是能观察到如此细节的人,在他看来,陆子瞻只是在他面前暴露了“黑暗的本”,撕开那张永远温润如玉的假笑,变得毒舌又霸道,不过他潜意识里却知道,陆子瞻会对他发火,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郁闷恼怒的事情。 陆子瞻会生气,气他屡教不改的博爱,气他过于轻率的宽容,气他不懂得自私,气他不吸取教训。陆子瞻会想一大堆怪点子,比如以身作则,自私给他看,小心眼给他看,唯利是图给他看,压着他脖子逼他学,常常把顾大少爷弄得莫名其妙。 顾亟予会他额头,认真问:子瞻你发烧了么? 陆子瞻道:烧了。 等顾亟予急得满地转圈,他再幽幽回他:怒火中烧! 陆子瞻有时候也很固执,比如几千年来,一直坚持不懈,教长灵泉眼学会自私。泉灵公子天然的少筋,不过却依旧很聪明,有时候是小聪明,有时候意外得一点就透。不过再聪明也没能学会,搞得长灵壤君忍不住纳闷,自私是这么难一件事么? 其实陆子瞻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像长灵泉眼一般博爱与宽容呢?或者,仅仅是接受他的博爱与宽容? 陆子瞻叹口气,唉,所谓医人者难自医…… 此时,幽冥鬼界,鬼判殿内,后堂刑室,十殿阎王正在开紧急碰头会。 “咄!时辰已过!老十怎么还没到?!”阎罗王把生死簿一下扔回桌上,吼声中气十足,显是早已等得不耐烦。 不过在坐的剩下八人都没太大反应,似乎很是习惯这五殿阎王的暴脾气。 仵官王伸手把生死簿捞到手中,一边翻一边平静道:“老大直接开始吧,老十什么时候听调配过了?一向都是想怎样就怎样的,还不是给你们宠得。” 楚江王闻言一笑:“嘿,被我们宠得?不是还说‘最好的就是四哥了’么?” 仵官王耸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 围着长桌而坐的,便是司掌整个幽冥地府的十殿阎王: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仵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当然还有一个缺席的,是十殿转轮王。 秦广王皱了皱眉,似是觉得事情太过重大,非要等人齐了再说比较好,不过想了想仵官王说得也是,再等下去也不一定能等到人,便咳了一声道:“那么我就先说了。”他顿了顿,“上次老九带来的那个直接落入无间地狱的人,的确不在生死簿上。” 这个事显然大家都心里有底。生死簿无名上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天界和蓬莱境的多数人都不归地府管,只是这帮人一般不会跑到地府来作参观,而且跑来之后神识不稳随时要魂飞魄散的就更是古往今来屈指可数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这是个珍惜物种,那也不关地府什么事,他自己醒了就回去,魂飞魄散就散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集合十殿阎王来商议这么严重吧?要知道地府是个制度十分严格的地方,十殿阎王各司其职,定期议会,临时开会这种事在大家的记忆中还是头一回! 秦广王又咳了一声,似乎是让大家集中一下注意力,认识到问题的严重:“嗯,多层鬼差反应,最近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擅闯地狱。”他想了想,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描述,“这些人很厉害,而且,他们似乎是来找人。” 看众人都是一副不解的表情,秦广王继续道:“这些人中,竟然有三个使用的是纯净灵力,纯净的金属,木属,和水属。而且……”他微微前倾,表情严肃,“使用金属的,据说小白说,是紫帝。” 小白就是白无常,是地府中最见多识广的二人之一,当然,另一个就是黑无常。 听到那个名字,所有人的表情都从不解或漫不经心变为了惊讶,区别只在于表现得是否明显。暴脾气阎罗王甚至跟着重复了一句:“紫帝漆臣?” 秦广王点头。 卞城王抽气,表情像是牙疼:“他又来干嘛?上次不是解决了么?还来找老十麻烦?” 秦广王听大家似乎误解了,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次似乎是来找那个误掉下来的人的。” 这回换仵官王倒抽一口冷气了,楚江王一脸很新鲜地看着他,要知道仵官王一向都是最淡定的那个。 “我记得,紫帝漆臣现在是地泉眼的司神……”他一脸不确定地看向秦广王。 这下大家都开始抽冷气了,秦广王点头:“对,所以老九那掉下来的那个,很可能是地泉眼……” 顾亟予还有点愣神,漫无目的地在无间地狱绕着圈看风景,在第五次看到那棵歪脖子树时,终于被压着一队游魂的鬼差拦住了。 顾大少简直要泪流满面了!娘亲啊!我终于见着个活人了!——事后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才痛心疾首地发现……呃,好像他没有娘亲,这也不是个活人…… 可惜这个“活人”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在衹桑国见到的那个好说话…… “喂!你是从哪个区逃出来的?还不快自行回去!小心阎王爷爷加你的刑,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鬼差甲一边凶巴巴一边拿叉子戳他屁股。 “噗……”顾大少捂着屁股跳开,回头一看就笑喷了。 【山语科普第三期】: 可能大家会把阎罗王和十殿阎罗搞混,这里解释一下,十殿阎罗常常被统称为阎罗王或阎罗,但十殿阎罗的第五殿阎王也确实就叫“阎罗王”。 阎罗王,意译为缚,缚有罪之人也。原来是古印度神话中管理间的天王,在《梨俱吠陀》中即已出现,佛教沿用这一说法,称阎王为管理地狱的魔王,据《问地狱经》载,阎王从前是毗沙国的国王,在与维陀始生王的战争中因兵力不敌而立誓,愿为地狱之主。他手下的十八大臣率领所属百万众共同立誓,共治地狱罪人。十八臣就是后来的十八地狱之小王,百万之众即后来地狱的众多狱卒。中国道教中,又有十殿阎罗之说。十殿阎罗是中国道教所说的十个主管地狱的阎王的总称,这一说法始于唐末。本文所指的十殿阎罗,即是以道教十王为原型。 第43章 魂灯(五)在线阅读 第43章 魂灯(五) - 第44章 魂灯(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4章 魂灯(六) Σ(°a°|||)︴亲!你们太可爱了!看到推荐数我都忍不住想双更了!嗯……今天木有准备,晚上堆了很多事要做,明天如果持续这么生猛我一定双更!用推荐票砸死我吧…… --------------- 顾亟予还是头一次看见鬼差,只见那鬼差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皮肤泛青,一看就是体弱多病积劳成疾,让顾亟予心中不由充满“地府克扣鬼差军饷且加班不管饭”的怀疑。脑袋倒是挺大,顶着个滑稽的高帽子,眼睛也很大,瞪人的时候与其说可怕不如说可爱,一件宽大的长黑袍穿在身上,感觉像是挂在一衣架子上,晃来晃去漏着风,要多不合身有多不合身,更加坚定了顾大少心中“地府衙门一定很穷困,连合身的军服都做不起”的看法。 这鬼差看上去哪有半分恐怖?明明就滑稽得不得了!当然,以上观点是从泉灵公子的角度出发,毕竟地狱管不着人家,他当然从来不觉得“鬼差”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这队幽魂大概有十多人,被一铁链串成一串儿,由一前一后两名鬼差压着。刚刚想凶顾亟予却凶出反效果的就是前面那一个,后面的鬼差看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便也从后头走上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他一走上来,就看到顾亟予那一副憋笑憋得很辛苦的表情,正在莫名其妙,就见顾大少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抬起头,向他和另一个鬼差投来一个“代表广大群众对各位报以深切同情兼慰问”的眼神。 “这是干嘛?”鬼差乙被顾大少看得一阵发毛,他在地狱呆了这么多年,见到的鬼魂不是一脸麻木就是表情痛苦(废话这里是无间地狱!),看到他的时候也都是又惊又惧,瑟瑟发抖,偶尔还有装可怜想博取同情的……今天破天荒头一次居然被人同情了?!那感觉,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鬼差甲同样被顾亟予看得脖子后冒凉气,打了个寒战,没有回答鬼差乙,拿起鬼叉就戳顾亟予:“孤魂野鬼!但敢在地府撒野?!”顾亟予刚缓过气儿,便被戳得惊叫一声跳开,把鬼差甲吓了一跳,怎么这个魂儿居然还会叫唤?!“……你到底是不是溜出来的鬼魂?是的话还是自己快回去吧……”前半句还挺威风,不过那“微风”还没竖立起来立马被后半句扑灭了。 鬼差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推开他,掏出一串铁索,喝道:“无知孤魂,地府重地岂是你可以擅闯的!待我勾了你回去交阎王爷爷惩处!” “哇!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勾魂索?”顾亟予小声惊呼,伸着脖子想看清楚乙手上的铁链。 鬼差乙一挑眉,呦,你还真天不怕地不怕了?!伸手就要扔锁链。 鬼差甲似乎是比较心善,拉拉鬼差乙:“哎,让他自己回去就好了,不然又得加刑了,我们还要压人去转轮殿呢!再不快点就晚了!” 顾亟予基本上搞清状况了,这两鬼差把自己当某层地狱偷溜出来的魂魄了!顾大少神识刚恢复,脑子其实有些空白,行为有些靠直觉,如果照平时,他应该会想办法忽悠这两个人带他逛逛冥界十大景点什么的,再想办法找回地界的路,可现在他连自己是谁都要反应一阵子才能想起来,于是…… “不用麻烦两位了,我还要再四处逛逛呢!嗯,不用送了,后会有期!”说完,泉灵公子潇洒地一挥手,溜溜达达就准备往另一个方向走。 鬼差甲乙面面相觑,呆愣半晌,眼看顾亟予就要拐弯消失在视线中了,鬼差乙猛地蹦起来:“呦呵!撞邪了这是?!小鬼!哪里跑!”跑了两步才发现勾魂索另一端还系在那一串鬼魂上呢,被拉得往后一摔,后脑着地,登时眼冒金星。 鬼差甲叹口气,伸手把鬼差乙拉起来,鬼差乙似乎是被气着了,劈手夺过甲手上的鬼夜叉,把勾魂索交给他,就道:“你先带去转轮殿,我去追那小鬼!”然后就端着叉对着顾亟予屁股冲了过去。 顾亟予没想清楚为啥后面那人突然就要追杀自己,不是,是“追叉”自己了,只是直觉告诉他:当有人拿着有尖端的物体对准你的屁股冲过来的时候,你应该有的反应是——撒腿就跑!所以他就跑了……事实证明,这是一条非常有用的直觉……嗯,不过他的直觉为什么需要用语言在脑海中描述一遍呢?这大概是因为他的直觉跟别人的不太一样,是需要通过思考得出的吧…… 等一下,用思考得出的还叫做直觉么? 顾亟予停下脚步,仔细思考这个十分“深奥“的问题……鬼差乙已经拿着叉冲到了他身后,正要继续发足狂奔直命把心,突然!白影一闪,面前那个小鬼就不见了! 鬼差乙拿着叉愣在当场,左看看右看看,找了半晌还是不见半个人影,低声嘀咕了几句,便抓抓脑袋转身去追鬼差甲的队伍了。 顾亟予蹲在树上,看那鬼差走远了,才回头道:“谢谢大侠出手相救!” 那人坐在另一树枝上,背靠着树干,看不到脸,单脚弯曲踏在树枝上,另一只脚垂下去,刚刚就在那鬼差脑袋顶上晃来晃去,那鬼差居然也没发现!让顾亟予不由感叹,江山代有才认出,果然他本不能算呆的! 顾亟予道谢,他也没回话。顾大少纳闷,难道这才真是个从无间炼狱里逃出来的鬼?嗯,照刚刚鬼差那个态度,似乎鬼是不应该会出声儿的,像他这样又蹦又跳又能喊叫的纯属变异品种,所以这位“大侠”不吭声儿也是正常的! 不过到底人家救了自己,还是应该看看恩人长什么样以便日后报答的! 顾大少探头张望,男子侧过了脸——只有一个后脑勺…… 顾大少缩回脑袋,锲而不舍地从另一边探头张望,男子翻了个边——又是一个后脑勺…… 顾大少再次跟着换边,探头张望——咦咦咦?人呢? 顾亟予正探头上看下看找人,就感觉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肩膀,顾大少吓了一跳,回头:“哇……呀!”笨手笨脚的长灵泉眼后腿一滑,就从树干上一头栽了下来。(屿:耶!这章写得好开心!槽:你给我说说长灵泉眼哪条腿是后腿啊啊?=_=) 注:鬼夜叉是一种叉抢,不是夜叉鬼。 第44章 魂灯(六)在线阅读 第44章 魂灯(六) - 第45章 魂灯(七)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5章 魂灯(七) 顾亟予闭上眼,等待落地的瞬间。不过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自己正悬在半空中……哇?!难道自己于千钧一发之际灵光乍现无师自通领悟了神识悬停的失传妙法?! 抬头,就见那男子正伸出一只手,拽着他的腰带。 顾亟予:“……” 顾大少抓紧得来不易的机会,以一个自下而上的角度仔细打量着“恩人”——居然是一个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年?!而且——是独眼! 少年的右眼戴着一个银灰色的眼罩,另一只眼睛眼眸低垂,淡淡与顾大少抬起的眼睛对视——非常好看,这是顾亟予内心的第一印象。但光是这一句评价,就让他吃惊不小,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欣赏水平早就被陆子瞻他们养得奇刁无比,要一眼就觉得好看,那对方就真的是好看到了一定境界了! 顾大少在当初找五行君的时候本来就秉承着“一定要看着顺眼!!”(长灵泉眼是颜控!)的原则,再于钟灵毓秀长白深山内,由纯净灵力滋养千年,发展到现在,自然每一个都恍若天人。紫君五官深邃,英俊得有些霸道;林君潇洒飘逸,风雅得近乎华美;川君白皙致,纤弱淡雅似谪仙;炎君桀骜霸道,帅气得几近邪魅;还有壤君……顾亟予脑海中浮现出陆子瞻的脸……他大爷的!简直完美到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灭绝人啊!那是妖孽啊妖孽啊!…… 在脑内把五行君的脸回放过一遍后,心目中对这少年的评价居然毫无动摇?!意识到这点后,顾大少便在半空中愣住了。与他稳稳拽住自己腰带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少年看起来极为消瘦,下巴很尖,眼神淡漠而忧郁,皮肤很白,不是川君那种近乎透明的白,而是惨白,充满灰败气息的死板的白。顾大少看着看着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张明显陌生的脸透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这是?…… 不过,顾亟予尚且来不及细想,就听“嗑嚓”一声,身子往下一沉。 顾大少眨了眨眼,少年看着他……松手…… “呀啊!”顾大少再次落了下去,这次没来得及闭眼就落地了,顾大少头朝下,摔得极不美观,哼哼着从地上爬起来,就看那少年跳下来轻巧落在了他身边,动作不说多么优雅,却是简洁流畅。 顾亟予被对比得十分郁闷。 “呃,你叫什么名字?”顾大少决定还是直接问吧,“我叫顾亟予……”他本来想说刚刚谢谢你了,来日有机会报答你,不过一想,这里是永不超生地狱,对方若真是逃出来的鬼魂估计没机会重返阳间,自己作为地泉眼也肯定不能长留冥界,此地一别,以后大概就没什么可能碰面了,到嘴边的后半句便就又吞了回去。这是原则问题,慎许诺,则不辜负;不求报,则常惊喜;多给予,则无忧财;少怀疑,则心宽敞。 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便没什么表情地转身,走人了。 顾亟予大概是跟景漆臣呆久了,丝毫不觉得这种看上去冷血无情的人恐怖,而且他刚刚还出手救了自己!所以顾大少便发挥小强神,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哎!你应该听懂了吧?你是不是不能说话?要不你写出来?” 少年继续往前走,脸色疏淡,似乎对他这人或他的话都没什么兴趣。 顾大少想起来他像谁了!不是景漆臣……紫君那种,情绪还是正常的,喜怒哀乐一样不少,就是面瘫而已,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闷骚么?不,其实是呆萌!)不过即算没有表情,相处久了顾亟予还是能准确判断出什么时候漆臣是开心,什么时候是生气的…… 这个少年真正像的,是林天引!像魔君少爷那样,对所有事情都兴趣缺缺,很少有情绪,即算看上去表情比漆臣要丰富很多,内里却常常是老僧入定般心如止水……这样一比较,气质的确是非常的像!顾大少开始之所以会想不起来,是因为林天引在他面前还是有情绪波动的,导致他几乎忘了,真正的魔君少爷,其实应该是这样的,淡漠,抑郁,冷静又孤僻…… “你……”顾亟予一把拉住他,略带疑惑,“你是谁?” 少年无奈地回头看他的手,正当顾亟予考虑是不是应该再接再砺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的时候,就听少年道:“霄。” “啥?”顾亟予吃惊的并非他这么快就放弃矜持报上了大名,而是——这家伙居然是会说话的?! 顾亟予对林天引可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一感觉到这少年的脾气和林天引接近,顾亟予的本能反应就是:缠住!呃,这并不是说顾亟予喜欢缠着林天引,只是因为,在顾大少看来,林天引那种人,是天生对所有事都不怎么在乎的,既然不在乎,所以也不坚持,多数事情,随便磨他两下他就随你去了。(但正因为这样,魔君少爷居然会成为一名“缺爱幻想症患者”,才引起了广大群众的一致关注……) “你会说话的?哪个肖?萧瑟的萧?还是潇洒的潇?”顾亟予凑上去问,心里想的是,哇哇,果然跟林天引一个子!有种异地遇故知般的满心欢喜,完全没有意识到,林天引那种格,应该是一般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吧…… 少年顺着手抬头看他,波澜不惊道:“穹霄的霄。” 顾亟予注意到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眼珠灰蒙蒙的,眼神却比林天引还要忧伤,不由脱口而出道:“你不开心么?” 话题跳跃太大,霄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道:“唔。”也不知道是说是,还是说不是。 顾亟予也发现自己问了奇怪的问题,挠挠头道:“那个……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去么?”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啥,我要回地界。” (注:林天引同学不是冷血哦,只是孤僻而已。前者是指不顾及他人生死,残忍且无情,后者是说情孤独怪异,难与常人相处。)。 第45章 魂灯(七)在线阅读 第45章 魂灯(七) - 山雨欲来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山雨欲来 各位好,这里是《蓬莱山语》的目录! 【番外目录】 放在《山雨》这一卷里面的番外多数都是自成一体的独立小故事,因为是建立在正卷的基础上(主要是人物及格大多都是正卷里的),所以按照标注看完指定正卷章节后再来看番外会比较好看哦! 下面是目前已经有的番外(我会按顺序放出来) 《琴师》——【木神秦临和北家四小姐的故事】 《画船》——【川君找到西施转世后的故事】请在看完《流蠡》的故事后阅读本番外 《蓬莱山语第一卷人设》——【顾殛宇及五行君人设】请在看完《龙神》后阅读本番外 《青狼》——【《夜莺》中的白狼在现代的故事】请在看完第12个故事《夜莺》后阅读本番外 《芸娘》——【天一阁番外】 《亟陆》——【长灵泉眼是这样追求到壤君的】请在第一卷大结局后收看 番外会不定时更新,并且还有增加故事的可能。 【正卷第一卷《峰回路转》目录】 保留修改调整删减和新增的可能(后面标注的是小故事的主角名) 《花妖》(陆子瞻) 《渔翁》(范钦) 《青衫》(秦临) 《流蠡》(川君,西施) 《优伶》(颜恃衣) 《妖颜》(秋传景,颜妖) 《龙神》(阎冠宇) 《红线》(苏梅香,沈言) 《鬼市》(白浔,嘉瑜) 《年兽》(夕,年) 《锦鲤》(甘霖,水青) 《夜莺》(岑遥,岑远,白狼) 《耳语》(夏出雲,夏冉烟) 以上目录均会不定时更新。 山雨欲来在线阅读 山雨欲来 - 番外:琴师(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琴师(一) 梦 纤纤少女,穿着素白的繁盛舞服。 束腰的白色短裙,外披的长裙落地,裙摆绣满不知名的花朵,衬得若隐若现的双腿愈发纤细修长。左肩上大朵盛开的白色花饰,坠着流苏,一直齐到膝间。好看得几乎不真实。 穿过竹林的小道,竹轩便进入了视线。竹制的走廊上停着蜻蜓,扇扇翅膀,抖落一身安然。 门掩窗开,青衫男子闭着眼静静地坐在琴前,像一朵残阳下的莲。 下一秒,男子抬起手拨动了弦。 女孩在窗前停下脚步。 似是惊动了什么,竹林的千万种声音一瞬间恍惚凝入了时光里,只有那个拨弦的尾音还留在空气中,俏皮地绕梁而过,然后从窗前探出脑袋痴痴地笑。接着,仿佛一滴雨从云端滴落人间,惊动一池碎萍。那曲调如风一般泻了出来,一下充满了整个天地。 那是一种慵懒的姿势,不急不缓,如同破土而出的温暖而蓬勃,如同涟漪染开般悠扬而深邃。 简直惊人。 女孩不由地笑起来,只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要跟着这音乐舞动。但是她不敢动,她怕惊扰了这场竹林的梦。 突然,男子停下了舞动的手指,他睁开眼,对着窗外失魂的女子浅浅一笑。 他用一种好听到不可思议的声音轻轻问她:“寒央,你跳舞好不好?就跳第一次我们相见时,你绕着那千年古树跳的舞。我好喜欢那支舞!” 你跳舞好不好? 近乎撒娇的语气。 醒 北阳城并不算大,但北阳地区却是比较有名。传说北边山林中有一棵千年古木,某一年发大水,人们不得不跑上山避灾,到这棵树下时回望山下被冲走的家园,为之辛苦奋斗大半辈子的乡民们都抱在一起哭。这个时候太阳就出来了,水停了! 离树近的人都说,他们似乎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然而上百年过去了,没有人看到过会叹气的千年古木,反而是竹海的风景和竹笋买卖更为吸引往来客商,北阳靠着竹海的生意重新繁华兴盛。 当然了,北阳城除了竹子,还有我们不能忽略的,北家四小姐。 虽然是庶出,但作为北家唯一的小姐,北倚从来都是被万般宠爱着。北倚本来不叫北倚,是在他四岁那年母亲去世时改的。倚,是北倚生母的姓氏。 而北倚之所以在北阳名声大振,与她父亲的财力和她本人的姿容并无直接关系。更为直接的,是那次清云坊救场子的舞歇行云,最后琴师不得不用布条蒙住了眼,才将曲子弹了下去。 北家从此好长一段日子里整天门庭若市,在诸多上门的提亲被毫不留情地直接拒绝后,川流于北家的各位公子少爷,便开始寄希望于能够在北家与四小姐来一次花前月下的偶遇,或者碰巧赶上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当然,这些好算盘无一例外在北老爷强大的“周旋”中打空了。要赢得北小姐的芳心,当然得先过北老爷的关!但目前,一个个意气风发进了北家书房的公子,还没有一个不是灰头土脸出来的。 大家都很憋闷,这北家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金姑爷啊? 综上,如果这些人知道了真相,八成会憋闷出内伤——北倚小姐呀,本就不在府里! 北倚出门去找“她的树”之前,老早就交代了老爹,那些来打她主意的家伙,不论高矮胖瘦一律打发走! 北老爷问她:“难道我们北四小姐已经有意中人了?” 北倚便撒娇地钻进父亲怀里:“哪有啊,倚儿要一直陪着爹爹嘛!” “乱说什么,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北老爷宠爱地拍拍她的背。 “那以后再说嘛!”北倚嘟起嘴巴。 “好了好了,随便你吧!” 北家四小姐是不是有意中人了?这个猜测很多人都有过,但却从来没人能找到那个可疑的人选。 也许早些日子问,连北倚自己都说不清是有还是没有。只是现在,答案肯定了。因为从这个春天冰雪融化开始,梦里的一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北倚曾一直认为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就像每个小女孩,都会梦想有一个命中注定的翩翩公子,有一天他骑着白马,从自己家后院的围墙外走过,被院内传来的清脆的笑声吸引,他会与自己谈天论地,他的见识比父亲还要广博,他潇洒不羁,浪漫又深情…… 但当细节越来越详细,北倚开始怀疑那本不是她的少女怀春。 男子的一颦一笑,他独特的声音,他熟悉的语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北倚开始做关于他的梦,每夜的梦中相会,他们弹琴唱歌,互相诉说彼此的故事。但只要醒来,梦中的一切就会迅速变得模糊不清。 一夜又一夜,一遍又一遍。在数不清的清晨怅然地睁开眼后,不记得他的样貌,不记得他说过什么,不记得一起去干了什么…… 唯有他的声音! 北倚肯定自己记得他的声音。 由此她得以确定,那不仅仅是一个梦而已。 感觉到来人在自己面前停住了脚步,年轻的算命师低低扬了扬嘴角,然后不紧不慢抬起了头。 面前清爽的男子衣着清淡,却掩不住袖口腰带上致绣工中透出的华贵。再加上眉间的英气和几分拘谨的表情,算命师很快猜到了这位英俊公子的来意。 “公子是来问姻缘的吧?”算命师轻轻开口,声音意外的好听。似乎有一种潜在的力量,可以把人吸进那早已淡去的尾音中。 沈宇呆呆点头。 他还在发愣,就见算命师温和地笑着递上一张纸。恍惚有一瞬间,沈宇看到在那位年轻算命师的脸上闪过一抹邪气的笑容,但是紧接着,就见算命师收了东西,感叹一声“收工了!”随即潇洒地挥挥手,扬长而去。 又是那令人失魂的声音。 沈宇觉得自己仿佛漏掉了什么,他低头看算命师给自己的纸条,却是只有一句话:黄昏北阳山,佳人竹林畔——仿佛是了解自己声音的杀伤力所以故意改用纸笔表达。 随后沈公子伸手掏荷包,就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 算命师早已走得没了影,沈宇只有对着前者消失的方向大骂了一句:“我还以为是什么仙人下凡,原来是小偷!”骂完后却听见旁边的人小声问道:“刚才不是你自己把荷包掏出来给他的吗?” 沈宇就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漏掉了什么。 黄昏北阳山,北倚第四次回到山脚下。 为什么会找不到了呢?记得小时候经常会在北阳山的一棵大树下玩,她还在树上刻过自己的名字,可是后来人们开始在山下大面积栽种竹子,竹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甚至白天都昏暗似夜,父亲担心竹林里会有毒蛇出没,就不再允许北倚上山了。 北倚那个时候只有十来岁,正是贪玩的年龄,说起来也是北阳真诚开放的风气所致,从未有过什么大家小姐就要高居闺阁的迂腐规矩,不许上山玩她便改为大闹北阳城,自然很快把那棵树抛到了脑后。 说实话,北倚还是挺想念她的树的。 那是一棵好大好大的树,大到每每她想给它一个拥抱,都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它的臂弯里,只揽住了它一只修长的胳膊。 可是找了一整天,连树的影子都没有! 这么大的树,难道就凭空消失了?北倚纳闷。 正思考着要不要再次进林子,北倚就远远看见了沈宇,那个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奇怪的算命师上山来看看的翩翩公子。 北倚本是想来一次独自探险,看样子是没希望了。她叹了口气,明白对方肯定看到了自己,决定还是先跟来人打招呼——毕竟上次如果没有沈公子的帮忙她就不是去救场子而是去砸场子了。 不错,沈宇就是那个在清云坊蒙上了眼睛弹琴的琴师。而北倚之所以答应去帮忙,完全是为了那套全白的舞服——跟梦里简直一模一样。 北倚婷婷起身,浅笑着向沈宇问好,她说:“沈琴师,倚儿有礼了。”沈宇就红了脸,开始全身不自在起来。 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十分钟之后这个男才女貌的俗套故事就将完全错了原本的轨迹,开始进入一个诡异而华丽的新篇章。 谋才刚刚开始。 十分钟之后,沈宇陪北倚进山做最后一次搜寻,黄昏的竹林安静得就像是有人在某处窥探着。山上并没有路,两个人只能在竹林中向上爬。北倚扶着一竹子休息,心下感叹着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有一天爬过这么多次山。 北四小姐微微有些喘气,但静下来仿佛可以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靠近,轻轻悄悄细若游丝…… 爬在前面的沈宇回过头,顿时大惊失色:“北小姐,快松手,蛇!” 可是早在他喊出最后一个关键字之前,那条竹叶青已经一口咬向了北倚的手腕,还未感觉到痛,北倚只是反般的一松手,接着便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在沈宇来得及拉住她之前,就已经带着一脸错愕的表情滚下了山坡。 夜幕迅速吞没了竹林,仿佛只是一个眨眼,黑夜降临。 番外:琴师(一)在线阅读 番外:琴师(一) - 番外:琴师(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琴师(二) 梦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流水濯我心, 袖边蜓儿戏。 风吹竹林兮, 石井绿苔侵。 红尘如梦聚又离, 多情多悲戚。 落弦惊云兮, 我与月相惜。 冉冉檀香如絮, 难诉相思意。 我心如烟云, 抬手弄素音。 眉下雨歇,琴心雨相依,红颜空梦里。 南柯一梦不自醒,空老山林。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 映我长夜清寂。 秦临弹完最后一个音停了下来。 女孩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琴声跳了整支曲子的舞。她回过头望男子,后者正盯着自己发呆。 “临,你干嘛?” “嗯……”男子回了回神,“寒央你太漂亮了……” “漂亮不好吗?你教出来的啊!” “不好,”秦临皱起眉头,“早知道就不教你跳舞了!谁知道你会跳得这么好!” “哪有你这样的老师!?”女孩撇撇嘴,“徒弟学得好应该高兴嘛!” 林君不说话,良久,他望向女孩:“你太漂亮了,我会害怕的。万一有人把你抢走了怎么办?”勾起的嘴角带着木神特有的潇洒不羁。 “那么,你要自己想办法拴住我。”北倚笑得分外甜美,就像每一个陷入热恋的少女,因为爱情的滋润而愈发娇艳动人。 “哎呀,怎么办呢?好难啊!”秦临从琴边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北倚身边,假装苦恼的眸子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他靠近了女孩,几乎鼻子贴鼻子地说:“那么,我带你去看个东西吧!” 北倚没有躲开,她轻轻点头,漂亮得仿佛顷刻间所有的光都凝入了她的嘴角,连风都为之急促了呼吸。 秦临带北倚穿过竹林爬上最北边用竹子搭建的瞭望台。如同翻越一座并不显眼的山峰后突然发现山这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那样让人心潮澎湃——进入眼里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 北倚只觉得太过安静,唯有不知名的昆虫杂乱的聒噪,眼前的竹海笼罩着一种等待的气氛,静得无比旷大而急迫。 有一种强烈的呼喊哽咽在林间。 青衫男子放下背着的琴,开始弹奏。 仿佛突然之间铺张开的画面,夜色消失在四下游弋的曲声里,时空循着风丢失了穿梭的足迹。竹林有一瞬间的安静,接着汹涌像海,层层波浪似是要舔着寒央的脚趾。 苍穹变得愈发低垂,寒央周围的每一寸空气里,似是都要溢出某种蓬勃的情绪,浩浩荡荡,如一场空前绝后的梦境伊始。 男子长发飞扬,似是有什么夹着呼啸的风声飞逝在他的耳际,然而,突然有那么一拍,所有的呼啸停止,世界一瞬间失去了它所有的声音,秦临忽然睁开眼睛。 那样张扬跋扈的眼神,夺去了北倚所有的目光。 他就这样凝视着她的眼睛开口。 一切声音仿佛都回来了,它们跟着林君的目光,以一个更加宏大的姿势,包围了北倚。风里充满男子霸道的声音:“寒央,嫁给我!” 想像一下金戈铁马的壮景,或者高山流水的等待,再或者飞岩瀑布的巨大轰鸣,这琴间分明有层出的情节,美丽得辛苦而悲壮。它似乎要讲述一个很长的等待了太久的故事,然而只是一转神,男生温婉了眼神,哀哀叹气。 “寒央,嫁给我……好吗?” 眉下雨歇,琴心雨相依,红颜空梦里。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 映我长夜清寂。 北倚睁开眼,感觉自己躺在一张竹制的床上。 又是他。 这次她记得很清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每天都会做关于他的梦?那样真实,就好像每个夜晚她都会去另一个世界扮演另一个角色。 然而那分明是自己!一样的容貌身形,一样的感觉记忆。但是临却叫自己寒央!除了她自己,应该没有人记得这个名字——那是母亲死前自己的名字。 北倚发着呆,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她能感觉自己的双颊迅速地发烫。 临他昨晚,对自己表白了! 他没有说我喜欢你,没有问你在哪里,而是直接说“寒央,嫁给我!”说得如此有力。 北倚想答应,然而却没有。并没有想到这只是在梦中或者他到底是谁这样的问题,她只是害羞了,一向开朗大方的北家四小姐,北阳城最大的舞台都能面不改色直接登上,却在听到那句话后心跳快得说不出一个“好”字。 哪怕只是回想,都能听见心里骤然放大的咚咚声响。 她努力平复呼吸,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第一件,就是弄清自己在哪里。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个刚在脑海中成形的问题,窗外马上传来了竹叶的沙沙声,还有潺潺流水,接着是有人推开了大门,把东西放在桌上。北倚觉得很奇怪,奇怪的熟悉感,同时,奇怪这个救了她的人天这么黑还不点灯。 很快,来人推门进入女孩所在的房间,看到女孩醒了,似乎很是惊喜。 “你终于醒了!姑娘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呢!” 北倚本想问为什么不点灯,但是在听到男子声音之后,霎时惊得全身一震:“临!?你是不是临?!” 男子愣了一下:“小生姓秦,名临失,临近的临,失去的失,姑娘你……?” 北倚又仔细听了听,虽然很像,但总觉得声音里少了什么,并不是那种可以让人失魂落魄的音色。 梦终究只是梦吧! 北倚有些怅然,顿了顿,想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手上缠着绷带。她迅速判断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右手手腕有伤,左脚已被固定,想来应该是骨折了,身上多处地方很疼,最痛的是头部,应该是被什么撞到过。她决定还是先问最关键的问题:“我叫寒央,请问秦公子,为什么不点灯呢?”下意识地,说了梦里所用的名字。 声音与临相似的男人温厚有礼地回答:“姑娘说笑了,青天白日,何须点灯呢?” 北倚脑子里顿时像有什么炸了。 等北倚稍微可以走动了,她就在秦临失的竹轩里转;再好一点,她就在整个院子里转。小桥、池塘、回廊还有房间,对着小路的窗…… 越是熟悉,就越是让北倚心颤——这一切,都和梦里一模一样。只是秦临不是秦临,琴师不是琴师。 说也奇怪,自从她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做过关于“他”的梦。 北倚渐渐习惯了跟秦临失一起的生活,她甚至不想回家了——如果让父亲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那位总是豪气不减当年的北家老爷一定会很伤心。 临失是书生,在一个小学堂里教书。有时也会帮人誊写书信,亦或者帮人算命。 但是从不弹琴。 北倚可以感觉到这间屋子里有琴,说不清为什么,就像说不清为什么她总是觉得秦临失就是临,但又肯定他不是。 秦临失是正人君子,正直而温厚。 临肯定不是。他潇洒风流,豪放且大气,像是那无边无际风中汹涌的竹涛林海。 只是在某一天吃饭的时候,北倚突然想到临霸道嚣张的眼神转为深深的忧伤,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以下咽。她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黑暗,半晌才发现秦临失也没有动筷子。 “怎么了?”北倚偏了偏头。 “寒央,你好漂亮。”秦临失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突然如此似曾相识。北倚转过头,盯住秦临失的方向,一字一句问道:“你会弹琴对不对?” “嗯?” “我想听你弹琴。” “我很久没弹过琴了……” “你是琴师吗?”女孩像是抓住了什么。 “现在不是了。” 现在不是了,那么就曾经是过。 “临失,你弹琴给我听,我就嫁给你。”仿佛是自然而然,女孩脱口而出。她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只是一遍遍想起梦里秦临那不离手的古琴,似乎能够确定,“琴师”便是一切的起因。 临失临失,如果你是失去了那份属于临的记忆,我便帮你找回自己。 男子良久没有反应,很久之后,秦临失站起身来走向房间。 “我弹给你听,不是为了要你嫁给我。” 如水的琴声泻了出来,仿佛刚刚下过雨充盈着水分的空气,模糊了一切分明的界限,温暖得让人心安。似乎所有的往事已然随风泯灭,素袖孑然,流水无痕。 北倚安然接受洗礼。 不能不说秦临失的琴声是很好听的,但是总少了什么,差了什么,让每一个音符都与那个他区分开来。 北倚低低呼唤:“临……” 她说:“临,你出来见我,我想见你……” 像是突然受了惊,琴声转了一个调,三两声的承接,自然到不可思议的过渡进另一个曲子。 男子突然轻轻闭上眼。 竹轩的淡屏障浓墨勾竹兰, 琴声引风阑散落满地呢喃。 隔几朝代几回锋的细布青衫, 袖边蜓停涟漪泛。 林影踏回廊似丹清水墨染, 叶落心情外檀香一缕冉冉。 抬手弄素音三转停了风声懒, 细落弦惊得云低缓。 男子睁开眼,嘴角勾出一个潇洒不羁的弧度。有一种莫名的气势一刹那喷发,它霸道地栖息进每一个角落。 水声潺潺,苔侵石井楚梦南。 碧乱寒寒,眉下雨歇栏外船。 凉弦染染,惹帘凭阑倚晴銮。 清月斑斑,晓音透锦初看。 一曲散,弦音未断。 那个人,已经不再是秦临失。 男子抬起头,不再是一脸知书达理的躬谦。他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戏谑的看着北倚。 “寒央,你知不知道《牡丹亭》杜丽娘的故事?柳梦梅在梦里与丽娘相会,在梦里向丽娘求婚,然后唤醒死去的丽娘,与她长相厮守。”男生笑了笑,那样让人永远都听不够的声音,“只是,不是我来唤醒你,而是你唤醒我。” 青衫男子的轮廓在眼中渐渐清晰,汹涌的泪水湿润了北倚的眼睛。 她从未有一次如这般庆幸自己对直觉的坚定,一如她日后,从未有一次如这般后悔此刻的坚持。 如果没有这傻气的坚持,一切是不是不会是那般回不了头的样子。 番外:琴师(二)在线阅读 番外:琴师(二) - 番外:琴师(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琴师(三) 人总是太贪心,往往要等到失去,才骤然发现曾经拥有过多大的幸福。 北倚现在很幸福。太过幸福,几乎快要觉得不真实。 耳畔响起悠悠的琴声,绵延而悠长,像是担心着什么似的透露出隐隐忧虑。 寒央轻轻走到临身后,双手挽住他的脖子,笑道:“我本来想让我爹认为我已经死了的,不过,既然我的眼睛好了,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男子的琴声突然停住,临偏过头,皱着眉道:“不!” “为什么不?”寒央看着男子有些恼火的表情,心里有些奇怪。 从她的眼睛好了开始,秦临失变成了秦临。他说自己只是找回了自己,但是临不再像梦中一样无拘无束,他有些奇怪,常常发呆,或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北倚只当他是过于患得患失。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来,现在你是我一个人的!”秦临倔强地道。北倚可以感觉到他一直在怕着什么,但是有什么好怕的呢? “有什么好怕的?我喜欢你啊!”寒央红了脸,声音小到听不见。 于是临就转过身来看着她,他说:“那么,反正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就一直留在这里,我们两在一起。”那样霸道而宠爱的语气,跟秦临失完全是两个样子。 寒央挂上一抹斜斜的笑,一副吃准了他会同意的表情:“那么,如果我要嫁给你,是不是应该先经过父母的同意?” 只一句话,林君板起的严肃面孔便迅速融化。他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北倚才发现,原来临也是会脸红的。 最终临还是跟着寒央回了北家。 穿过长长的竹林小道,秦临最后回望了一眼已经几乎看不见了的竹轩。突然就觉得像是永别。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拉了拉背着的琴。 沈宇在听到北家四小姐回来了的消息之后,简直要从台上摔了下来。他亲眼看到被毒蛇咬伤并摔下山的北倚,在“死亡”近一个月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北家!?他不顾台上台下一片哗然,站起来丢下正在开演的曲子直接冲去了北府。 他到的时候,北倚正在为她的父亲跳舞。 裙摆飞扬,舒展腰肢,回眸浅笑,宛若仙子。然而更令人失魂的是为她伴奏的琴声,明艳清淡,时急时缓,仿佛是专为她这一抹笑这一扬手所弹,舞与曲相生相容,似是经过经年的推敲排练,如此让人心惊动魄的切合交融! 沈宇看得呆了,全场所有人都呆了。 一曲结束,北倚走过去问弹琴的男子:“怎么样?” 男子点着她的额头说:“别来问我!去问你爹!”俨然一脸宠爱的表情。 就像全世界就只有他俩可以安然接受这种不可思议的美。 叹为观止,让人妒忌。 北老爷好半天才回过了神,除了不停的说好,再想不出可以形容的词。他上下打量着与女儿一同回来的年轻人,不知是因为琴音,还是因为女儿的失而复得,竟一时激动得无法措辞:“这……这位……” “秦临。”北倚勾过临的手臂,拉着他走到父亲面前,“我的……” 我的什么……? 临曾经一万次想过寒央会给他的称谓,救命恩人,琴师,或者只是朋友? 然而北倚转过头对着男子甜甜一笑,却是清楚地接到:“……夫君。” 临突然觉得仿佛自己是站在一道固执的宿命的栅栏这边,一直等待一个奇迹的孩子。 这一秒奇迹出现了,他的整个世界忽然溢满了春天。浓盛的花朵就这样从栅栏的缝隙里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满世界都是那种细细的充满芬芳的盛大的绽放的声音。 那是比任何的曲调都要动人的天籁。 已经转向父亲的女孩看不见,此时男子的眼眶中已经溢满泪水,仿佛一片晚风舔拂下的湖,荡着圈圈涟漪。 有没有人知道?只为这两个字,他甘愿做一棵竹子,为她浩浩荡荡开一次花,哪怕将要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 临不是秦临失,这一点北倚很明白,却也正是她最为困惑的地方。 秦临失是风度翩翩的君子,善良正直,言谈举止里时时透着儒雅的书生气,他的琴声孑然独立,平静如若潭中闲庭信步的鱼。 而秦临却刚好相反,豪放不羁,潇洒浪漫,如果爱了就爱得轰轰烈烈,声音跟琴音一样惊世骇俗。他会突然的充满了忧伤,有时候又固执得像个孩子。 但是那是她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 ——“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 北倚从未觉得这有何不妥,即算临有奇怪之处,但他对她的爱,却无法叫人怀疑。只要这样,北倚便能安心嫁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不在乎一切阻力和后果。 她直接宣布秦临是她的夫君,不给任何人反驳或质疑的机会。 北倚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她只是不大高兴秦临有什么需要瞒着自己,因为对于自己的一切,秦临都知道的那么清楚,不是么? 不管你以前是谁,干过什么,是否有神上的隐疾,我都不在乎,所以你也没有必要不让我知道。 她突然想起来刚回来那天上午,沈宇站在北府门口时惊愕的眼神,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呆看着自己,而是直直瞪着临,沈宇为什么会认识临?北倚想了想,终于决定去清云坊问问清楚。 北家四小姐的来访,让沈宇倍感受宠若惊。但他仍旧只能抱歉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北小姐摔下山后他也失了分寸,不知该怎么办,后来北府的人上山找人,他才从山中被救出来。大家几乎把北阳山下那一带翻了个遍,却找不到北倚的影子。 他还在考虑要不要跟北倚讲关于算命师的那一段,女孩就起身准备告辞了。沈宇顿了一下,突然严肃了神情:“小姐请小心那个秦临,您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他预谋好了的。” 就像是他预谋好了? 就算是他预谋好的,又如何呢? 北倚心知秦临绝不会害她,顶多只是任地要她呆在他身边罢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想要他一直呆在自己身边…… 她突然觉得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 北倚从清云坊缓缓往回走,突然觉得自己本不了解临,他与秦临失的“关系”,他的来历背景,惊世琴技师从何处,还有,他时刻不离身的那架古琴到底是什么来头,与秦临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她能记起秦临曾在梦中与自己讲过很多东西,但记忆太模糊,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状。这实在很不公平!因为秦临对自己所述的一切,分明都还清晰地保留着记忆! 女孩无意识的走着,抬头才发现竟走到了临的房间。 回北家好几天了,北倚却并没有时时刻刻跟临在一起,相反的,她更多地陪在父亲身边,像所有即将出嫁的女儿一样,乖巧得如同一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 是的,即将出嫁。北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即将举办一场隆重婚礼的喜庆中,而新郎官却在玩失踪。 北倚推开门走进临的房间,男子果然不在,书桌上横放着临的那架古琴。 她很熟悉的琴——没有什么雕花修饰,古朴干净。 女孩头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这架琴,她注意到琴头有两个小小的花纹,由于时间过久已经分辨不出具体形状。它们那样和谐的刻在那里,透着奇怪而巨大的熟悉感。北倚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顺着那个刻痕轻轻抚。 似乎有一种奇妙的牵引力带着她的指尖划出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寒央。” 猛然从指尖传过巨大的拉力,寒央一声惊叫,接着往前一踉跄,似乎有纷繁的颜色划过余光,眼前突然变为泥石小路,女孩马上就要摔倒在地。 忽然,一双温暖而干净的手臂接住了向下倒的女孩,寒央倒进了某个柔软的怀里,鼻腔里充满了男子身上竹叶的清香。 男子用无比熟悉的,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可以听见的声音,急切而充满怒火地对她喊:“怎么回事?!寒央!秦临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干了什么?为什么你也会出现在这里?!”。 番外:琴师(三)在线阅读 番外:琴师(三) - 番外:琴师(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琴师(四) 是的,寒央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琴的里面。 面前的男子,有着和临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型,但是他是秦临失,最终决定用“自己”换那个女孩喜欢的“他”的秦临失。 “秦临,不是秦国的秦,临近的临,而是琴灵,琴中的妖灵。”男子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到临他还是一棵树——一棵会说话,会叹气的千年树。而俊美的树之所以叹气,是因为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一个在他身上刻了自己的名字却再也没来看过他的女孩子。” “树是不无法移动的,他无法去找他喜欢的人。他思念她思念得要发疯,女孩却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秦临失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那执着得傻气的树。 “而我,是一个琴师,不得志的琴师。所以他跟我谈条件,他要我把他做成一架琴,由他来帮我成为一名出色的琴师,我只用,帮他找到你。” “但是现在,你却被他关在这里?”寒央皱起了眉。 男子没有回答:“渐渐,我的琴弹得越来越好,因为作为一名琴师都会跟自己的琴交融相通,慢慢琴人合一,他帮我完成了我的愿望,我却没有找到你。” “你找到了啊!” 男子摇摇头:“我没有找到你,他却说常常可以梦到你,然后他就按照梦里的景色找,找竹轩找北阳城,却找不到叫寒央的女孩子。” “因为我改了名叫北倚。”女孩不知该用什么用的语气,只是一个随手刻下的名字,却牵连了如此深的羁绊。 后悔么? 不,是庆幸。 但北倚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了这份自私的庆幸,而深陷自责的泥沼。从此,越是挣扎,便越陷越深。 “够了!”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秦临冲过来拉住女孩的手,“你不该进这里!” 他猛地一推,北倚只看到秦临失抬起的轻轻温雅的笑脸,她突然就难受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的力道太大。 北倚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头坐着已经睡着了的临,皓月高悬,衬托得青衫男子愈发单薄孤傲。 女孩伸出手轻轻触碰男子的脸,没来由地心里很难受。她想起很多次临那哀哀的害怕的眼神,似乎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但是,仅仅是为了跟我在一起,你就可以占了秦临失的身体,把他永远关在一架古琴里吗? “因为,我不要失去你!”男子突然睁开眼,那样热烈而绝望的眼神,“我本来就是妖,妖是自私的!” 女孩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我努力骗你上山,是我找沈宇来证明你的死亡,我只是希望你在我身边!因为我害怕,我终究不是人……我本来只是想天天看着你,只是想如果跟外界断了联系,你就会永远留在那里……但是我高估了我自己,我是个自私鬼,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出来,把秦临失封进琴里……” “临,我喜欢你。”北倚温柔地打断他,像是安抚一般轻轻道,“但是这样是不对的……” “那就为了我,我们自私一次,好不好……?”临低低道,语气几近哀求,“他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如果同在身体里,我本无法压住他的意识。所以我封得很死,要放他出来,除非……” 他顿了顿,神色黯然道:“除非毁琴……” 北倚呆呆的望着男子,余光可以看到桌上放着鲜红的华丽喜衣。你这两天出去,是去为我做喜衣了吗?是啊,本来再过几天,我就将成为你的新娘。但是这样的幸福,要用一个人的生命来换吗? 我们自私一次好不好? 秦临失抬起头轻轻温雅的笑脸。 他说我弹琴给你听,不是为了要你嫁给我。是因为我知道,你想的是他。 是因为我可以感觉到,每日每夜,临有多么思念你。 是因为我看到,被切割造琴的灵树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哪怕知道,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弹琴。 晓幕渐开,寒央突然盯住临的眼睛。 “如果我毁了琴,你会怎么样?” 临顿时湿红了眼睛:“你还是要他不要我了对不对!你还说喜欢我,答应嫁给我都是骗我的对不对!妖就是妖,妖永远不可能跟人在一起!”临跳起来发疯一般的大叫大闹,突然,他看到了琴,古朴的木琴,琴头刻着两个已经磨得看不清的字,那是四岁的寒央刻的,不那么正规好看的字。一刀一刀刺痛他的心。 临突然好笑的想,从开始第一次见面起,寒央就是在刺他,不论是用刻刀还是用爱,都让他伤的不轻。 他突然安静下来,轻轻回答:“我会记着你,想你,爱你,一直在你身边。”然后他顿了一下:“但是让我自私一小点,等我娶了你。” 夏至,北阳城北府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北老爷宴请全城宾客,新郎官推说不胜酒力,独上高台,愿为全场来宾献曲。 惊为天奏的曲子响遍北阳城,时而低婉,时而高亢,仿佛混乱着千万种复杂的情绪。可是弹着弹着,琴声慢慢抛却了所有的悲伤彷徨,开始充满了轰轰烈烈、单纯的喜悦,仿佛一句暴露在绝望中的誓言,刺痛了初夏夜空的阒静,由此寄希,能在那人的记忆中留下足够清晰的印记。 北倚坐在房间里,想起梦里他竹台上霸道的眼神,听着如此单纯喜悦的歌曲,却不知为何突然间泪流满面。 明明感觉如此幸福,却又如此担忧害怕。 她只觉得,秦临似乎想通了什么,而他想通的事情,却让自己尤为不安。 他要干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嫁给你之后,你会好好把身体还给秦临失。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不在乎是不是只能梦里相见。你说会想我,爱我,一直在我身边…… 你会这样做的,对吧?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她突然想冲出去抱住他,想一直都只为临一个人跳舞。突然想不做圣人,想自私这一次。然后临推开了房门,叫她:“娘子。” 成婚后的第二天早晨,寒央被一阵沉闷的巨响吵醒,她吓了一大跳,临不在身边!心中一直隐约着的不安立马喷薄而出,寒央跳起来就往外冲,狼狈得仿佛遭遇大火。 但是晚了,她看到琴摔断在地上,薄衣青衫的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妻子,满目喜悦与安详,他宠溺地伸出了手,轻抚过寒央汹涌的泪,他说:“寒央,我很高兴。” “别为我难过,树离了本来就是活不长的。” 然后声音突然变了,秦临失惊呼了一声:“喂!等一下!”随后只虚弱的轻骂了一句:“这个混蛋!”便昏睡了过去。 长灵木神林君,主仁,其直,其情善。 他打从一开始,就是计划着这样一场飞蛾扑火般的轰轰烈烈。 他明知除了龙神,没有人可以做到长时间压制主意识。明知道离了主,以琴封灵强压神识,就像用滴水扑火,最后只能耗尽灵力灰飞烟灭。明知道自己身为灵树,切割造琴已经损伤了大部分灵力,无法再承受本体的损毁…… 琴毁了,秦临失回来了,临消失了。 寒央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昏过去的秦临失。她突然开始想念琴声。 怎么办,我们才刚分开,我就已经开始想念你。 但是你说了,你会记着我,想我,爱我,一直在我身边啊! 原来骗人的不是我。 番外:琴师(四)在线阅读 番外:琴师(四) - 番外:画船(上)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画船(上) 镇子很小,小得没有可以写在地图上的名字。房子很老,老得可以看到满满青苔从皓首黄墙的处染上屋顶。青石板的路很窄,被两边陈年的房墙挤得又深又远。 沿着小镇流过的水,给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添上了一抹江南的风韵。 雨辰却并不觉得这里挤。 晴天的时候,她总是跟阿伍在巷子里追赶,原因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两个孩子很欢,光着脚,一边跑一边用力的叫喊。所以小镇一点也不寂静。这样的热闹却也没有让镇子更显拥堵。 唯一让街道显得不太够用的时候是每年的放船节。 在这种尚未受现代“文明”侵染的小镇中,人们对白纸黑字永远有着本能的信仰。放船节就是诞生于这样淳朴的信仰——家家户户把平安温饱的祈愿写在纸上,画上美丽的图画作为装点,再将纸折成带棚的小船,船里点一支蜡烛,放进穿镇而过的小河里。 雨辰喜欢看它闪闪烁烁顺流漂远,将镇里人朴素的愿望带给仁厚的川君。 画船是很讲究的,因为川君很忙,他不会空闲到足以细细拾起每一艘顺流漂来的愿望耐心阅读。所以许愿的船要画的很漂亮,漂亮到足以引起川君的注意。 传说川君会在每年的放船节那天出来看船。 画船是每天都可以放的,但是因了有这样的传说,放船节当天的活动就显得分外隆重正式。 满河都是争艳的船儿,像一个掉头回来的春天。 雨辰5岁那年,与她从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阿伍生了一场重病。阿伍比她小一岁,雨辰在他面前就像老大一样,一会儿命令这个一会儿命令那个。阿伍总是屁颠屁颠的就照做了。雨辰因此在想,既然阿伍认自己做老大,自己总得为小弟做点什么。可是她还不会写字,外婆也不会,她就请外婆教自己折纸船。 雨辰从未这样认真的做过一件事。 以前她也干过很多事,比如在下雨天的时候一直盯着从房檐上落下的雨滴,一滴一滴的数,最后却总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晴了,小女孩就跳起来欢呼一声,大喊着阿伍的名字冲了出去。小孩子们喜欢在下过雨后一跳一跳地踩水坑,常常在回家时已全身沾满泥点,有时候还会摔倒,屁股上就印上两块泥印子。 想到这样的游戏,雨辰就在心里更加盼望阿伍能快速好起来。她觉得阿伍病得太长了,再长雨季就过去了。 雨辰从早上一直做到了夜深,失败的作品散了满桌,小女孩开始走神。 上个夏天,雨辰家切了一个很大的西瓜。雨辰一个人吃不完,外婆便叫上左邻右舍的小朋友一块分享。阿伍吃的很欢,把西瓜子全吞了下去,雨辰便告诉他,吃掉了西瓜子,你明天肚脐上就会长出一棵西瓜树的! 阿伍当然不相信,他说你肯定是骗我的,从来没看到有人肚脐上长西瓜树的! 雨辰便叉着腰,一副不信就算了的表情:“不信你可以问别人啊!” 一边忙着啃西瓜的孩子们哪里顾得上他俩,感到阿伍求救的目光扫过来,只忙不迭地点头。雨辰于是得意地戳他的肚脐:“你看吧,这里明天就会长出西瓜树的!” 雨辰说完便仰天大笑。 不过还没等她笑够,阿伍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女孩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见大家西瓜都吃的差不多了,想着还是先逃离事发现场比较好,便强作镇定地喊:“你哭也没用!我要去游泳了!” 说完也不等有人答应,便自顾自跑向了小河边:“要游泳的跟我走!” 等大家游累了回到屋里,才发现阿伍还在原地哭。小眼睛红红的,由于哭得太久没有了力气,只能一会儿抽咽一会儿哼哼两句,脸上西瓜汁和泪水混杂在一起,被手揉得黑黑的,样子颇为滑稽。 雨辰有些于心不忍,她说你们都回去吧,我来安慰他。等其他小伙伴们一哄而散,只留下继续揉着眼睛抽抽噎噎的阿伍和没比他高多少的小女孩,雨辰便故作神秘地告诉他:“好了他们都走了,我告诉你,吃西瓜子是不会长西瓜树的,我刚刚是骗他们的!” 阿伍努力止住抽咽,抬起头怯怯地问她:“真的?” 雨辰说:“你什么时候看到有人肚脐上长西瓜树的?” 阿伍就破涕为笑了。 女孩当时想:这个家伙还真是好骗。 雨辰已经记不起阿伍病了多少天了,只知道很严重,因为每天都可以听到熄灯后,墙那边传来阿伍母亲低低的抽泣声。 唯一记得的是自己折着折着就睡着了,醒来东边的天已经泛白,女孩只好拿了一支还算完整的船跑向河边。那只船做的的确很烂,船口打开,看样子就是漏水的隐患。 雨辰在晨光熹微的时候一个人去水边放船。风尚未醒,几家的炊烟直直袅袅,昨夜的雨让原本平静的水变得有些急,小船在清澈的水中打着转加着速向下游冲去,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气势。雨辰想起来自己的船上什么字也没有写,即便川君看到了,也不知道她要许什么愿望,就突然焦急起来。她一着急就追着船一路往下游跑去。 船越游越快,女孩也越跑越,渐渐快要跑出小镇的范围。 两岸的房屋变得稀稀拉拉,雨辰开始大口喘气,步子也跟不上船的速度了。眼看着小船就要漂出视线,女孩一咬牙,开始着急的大喊。她喊:“川君!川君!我要祈求阿伍健康!川君!雨辰希望阿伍好起来!” “川君!川君!你听见没有!我要阿伍好起来!” 女孩喘着气停下来,撑着膝盖看船越来越远,他们早已跑出了镇子。 下游的河重新变得平静起来,河面也更为宽敞了。船慢了下来,悠悠地漂向对岸。 没有字的船,没有点上蜡烛,没有画上任何修饰,折纸的工艺也是最简单的,甚至连接口都没有对齐。 但是微红的晨光中,一只纤细的藕白色手臂从那岸边垂了下来,轻轻捞起跋涉了一夜风雨而满载企盼的船,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孩子站了起来,捧着糙的船儿抬起头,歪歪脑袋,向雨辰展露一个干净的微笑。 明亮的阳光一下子穿透了东边的薄云,温煦的阳光熨贴着大地,秋风起了,芦苇白了,渔舟远了,炊烟斜了,远远的传来外婆呼喊雨辰的声音。然而在两个五六岁的孩子之间,如同伏藏了一个秘密般,缭绕着可以谛听的静。 他说:“好。” 淡得几乎要融化在水中的声音。 番外:画船(上)在线阅读 番外:画船(上) - 番外:画船(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画船(中) 雨辰很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问对方的地址姓名,回忆起来甚至想不起来对方的衣着打扮,也再也找不到当时那个孩子拾起画船时站着的位置。下游的河岸都是软泥,他却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雨辰恍惚要以为那只是个清晨的梦。 然而过了几天,阿伍的病就真的好了。 看着平安走过鬼门关的小伙伴,雨辰理所当然的把其他事都丢到了一边,转眼又回到了成天跟阿伍打闹嬉戏的日子里。 小小的女孩只模模糊糊的认为,阿伍是她跟川君求来的,她最重要的小伙伴。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绝对不能轻易失去。她拉着阿伍的手说:“你不许再生病了,你要一直跟紧我身边!” 小男孩歪歪脑袋微笑,然后说:“好。” 谁会一直在谁身边? 小孩子们不知道,人的一生好长好长,我们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会喜欢很多不同的人,我们可以轻易地说永远,却一定不可以轻易做到。没有谁是我们绝对绝对不可以失去的,即使是最亲的亲人也终有一天要离我们而去。 这个世界就像一面无比大的湖,人生不过一场雨疏风骤,每一颗雨滴敲击水面便似一个生命优雅地撞击世界,雨滴漾出的涟漪,一圈圈好似生命的脉搏,每一个涟漪的交集便是一次美妙的相遇。 因而相遇是那么安然优美的事情。侧耳倾听,仿佛还能听到水面下波澜起伏的细语。可是水波永远不会停下来,水面终将归于平静。 也许我们最后相伴终生的,只是个我们应该与之相伴的人,这是人生的设定,并不是童话故事。 人生是很现实的东西。 所以当你跟一个人在一起时,就要很认真地跟他在一起。 索要承诺是很孩子气的。 雨辰在遇到林暮井的时候还没有明白这么深刻的道理。所以她像正常的初中女生一样陷进暗恋不可自拔。 每天用余光看着男生的一举一动。捕风捉影却并没有带来什么实际有用的东西。今天有传说暮井跟哪个女生在谈恋爱啦,明天又骑车载哪个女生回家啦。只是平添了醋意与不安而已。 买了新耳机,是很酷的黑色。校服衣领下面绣了mj的字样不知道是哪个巧手女生的杰作。没有耳洞。喜欢打篮球。手上常年戴手表的地方在取下手表的时候会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不知道谁送的戒指是用黑色绳子挂在脖子上的。近视,但是平时不戴眼镜,看远处的东西会不自主眯起眼睛。喜欢上课走神。笑起来很温和好看。眼睛像暮光下的井,深深的看不到底。 这就是雨辰了解的全部林暮井。 因了处在一前一后的位置,两个人经常打交道。但能说出的他却只有短短几行字。 男生从一开始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无缘无故吸引雨辰的视线。 雨辰也说不准男生对她的定位是什么。暮井坐在她前面,经常把她当哥们一样的吆喝开玩笑大声数落,在每次她想找他说话时,暮井就仿佛先知一般在雨辰的手碰到他的背之前转过头来,然后歪歪头微微一笑。 雨辰会常常盯着男生的后背发呆,看着看着心里就没来由地感到失落。雨辰就在这个时候淡淡想起远在家乡的儿时玩伴阿伍。 雨辰觉得这样也很好,能天天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跟他聊天,跟他打架,看他打球,跟他抬杠。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点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就好了。 天天这样就好了。 雨辰有时也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暮井呢?还是只是喜欢跟他在一起时的那种气氛? 什么是喜欢?跟一个在一起的时候会满心幸福会开心得如沐春风,不见的时候会想着,会想要给他发条短信,却仅仅是发“暮井。”在对方问“怎么?”之后回答“没什么。”会在凌晨醒来的时候打电话给他,然后在响一声之后马上挂掉,等到第二天男生问昨晚打电话干什么的时候,就回答“可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手机键吧。” 这算了吧? 是一次健康登记。雨辰无意间看到暮井在以往病史中“是否得过大病”项划了个勾。于是好奇的问他:“什么算大病?” 暮井就抬起头露出他暮色下深井似的眸子轻巧的说:“就是我妈签了几张病危通知单。医生已经在劝我父母放弃救治的病。” 雨辰瞪大了眼睛。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暮井笑道,“都过去了。那个时候我妈还四处去求神拜佛呢,几乎把全省能拜的大小神明都拜完了。” “然后呢?” “然后呀?然后因为有你,我就舍不得走了。”暮井笑着伸手刮过女生的鼻子,顺手把登记单从女生手中抽了回来。 暮井第一次说这么意义不明的话,暧昧的气息带着语焉不详的质感。雨辰瞬间红了脸,假装镇静地推了暮井一下,待男生回过头去,便马上用手捂住了脸。 因为有你,我就舍不得走了。 女生不知道,男生在转过头去后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饱含忧愁的深井般的眼,刹那暮色四合坠入深夜。可是纵使舍不得,我还是不得不离开呵! 一次次找到你,再一次次默默离开。 是我太不知足么? 雨辰在得到那句话后一直策划着表白。吃饭走神,上课傻笑,睡觉翻来覆去,走在路上都会忘记目的地。以上种种都成为她日后自嘲的缘由。 因为,在她积累到足够的勇气之前,暮井的自行车后座就已经出现了漂亮女生。 这次并非捕风,不是捉影。 林暮井拉着那个叫简薇的女孩子的手招摇过市,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幸福得足以了却余生的样子。的确是值得炫耀的女朋友,人家可是传说中的校花呢!可是雨辰心里还是怪怪的。本来她觉得,自己只要能每天跟暮井聊聊天就好,并不奢求那个自行车后座,但暮井自从有了女朋友就情大变,每天几乎不跟雨辰说话,有时雨辰在后面不停地拍他,他也要过很久才懒懒地转过来,不耐烦地问一句干嘛。 简薇来教室找过他几次,从自己身边走过,礼貌地送达一个微笑。雨辰就在心里想,幸好自己胆子小,如果表白过被拒绝,对方给予的只怕就不是这样一个微笑了。 雨辰吃了几次闭门羹也尽量不去碰钉子了,与林暮井的座位还是一前一后,距离却仿佛越拉越远。她只能每天看着那个曾经熟悉的背影发呆。 林暮井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要么就不要给人希望啊!女孩有一种挫败感。失落,郁闷。却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番外:画船(中)在线阅读 番外:画船(中) - 番外:画船(下)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画船(下) 初中的暗恋生涯很快被扼杀在繁重的学业里。 暮井奇怪的失去了吸引力,眼光不再深邃,微笑的时候不再歪歪头。他甚至都不从书本上抬起头来,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也早已从视线里消失。暮色深井般的眼光慢慢没入记忆的尘埃里,匆忙得让人来不及缅怀。 接着高中就来了。 雨辰遇见嘉合的场景并不浪漫动人。 彼时女生正在往墙上贴寻物启事,顾嘉合就出现了,他皱着眉凶狠的说:“这里不准贴东西。” 雨辰就努力扮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的餐卡掉了啊,学长,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不然我就一个月没有东西吃了。” 顾嘉合耸耸肩:“餐卡掉了就去找男朋友嘛!” “……那就找你吧!”贺雨辰耸耸肩,学着对方理所当然的口气就这么回答了。 “也好。”嘉合波澜不惊。 完成了以上对话,男生终于抬起眼睛,微微勾上了嘴角,歪歪头:“丫头我等了你好久!” 这个场景很容易理解,无非是男生搭讪的把戏。见到美女就上去找点茬,最流行的方法是随手捡了东西送上去问同学这是你的吗?如在路边捡石头,在餐厅捡吃剩的餐盘,在楼下捡垃圾桶,在校门口捡保安之类的。最好的办法是走上去说要还钱,然后掏口袋,再一拍脑门说啊我忘记带钱了,同学你姓名班级电话号码是多少?等我有钱了给你送去。 但是嘉合不是普通人,他一上来就三条手段都用上了,找茬,捡东西兼付钱。手里握着的捡到的雨辰的餐卡当然是不准备还给女生了,嘉合第一次在心里觉得,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嘛! 雨辰从初三结束开始变得愈加开朗大方,人气的高度也再不是“越来越”就可以形容得了。女生开始明白,凡事不要太认真,太认真就自己吃亏了。于是乐得让身边积极围绕的男生们更团团转一点,这就是著名的童谣的来源。 这首童谣叫做《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雨辰高一遇见嘉合的时候,男生已经高三了。本来应该是忙的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却不知从哪抽出来时间天天跟雨辰满校乱逛。 他们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坐在天台看星星一起吃饭一起逃体育课去喝茶一起躺在场正中间聊天。 好像这样还不够。想一直待在他身边。 雨辰觉得很开心,光是看到嘉合就开心,但是她努力不去看男生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不敢。 嘉合总是悄悄瞟雨辰,他说:“妈的,我早晚会憋死的!” 雨辰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能说,这是规定。 顾嘉合在心里想:这tm什么破规定! 很快就要高考了,两个人都有一种时间不多的紧迫感,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这是不能改变的轨迹,人生充斥分分合合,在这一站遇见你,下一站仍要遇见不同的人,上演不同的戏码。但是人生不是大悲剧。 安然地遇见和分离,这是生之优美。 让人想起一段不记得是哪位作者的话:“将来我这一路上要看的风景确实良多。但这不能说明,它们将比昔日的更为美好。亦不能说明,我将遗忘过去一路上的景致。” 你的存在,是晨风遁走的回声。在记忆里反复回荡几次,不见消减,不再唐突和不自然,却是撞破了惶然内心的阒静,由此得以在时光中留下清晰的印记。 雨辰不太愿意想这样的问题。 高考下榜的那天,雨辰去学校找嘉合,他果然取得很不错的成绩,难怪逃课逃得如此悠闲,再往右看,却意外地发现他的家乡就在自己邻镇。 没有多想,女生就看到男生正向她走来。歪歪脑袋,微微一笑。雨辰一不小心就正对上了对方的眸子。 深深的暮色里的井。 男生的五官轮廓忽然模糊不清。 “好。”像是答应一个秘密。 童年的记忆模糊不清的回归脑海,仿佛穿过光狠狠撞向她,晨风,初阳,画船和藕白的手臂。男孩的笑。突然刺破云层的阳光。外婆苍老的喊声从很远的上游传来: “雨辰!你一个人在那干什么?” 原来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认出我了没?”嘉合伸手,抬起女生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是……川……”女生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我是顾嘉合。”嘉合笑了笑,指着墙上的名字,摆正姿势,眨了眨眼睛,“我要走了,你会来找我吧?” 贺雨辰几乎在飞奔,跟着那只什么都没有画的画船。她要开始狂喊,像小时候一样,但是喊什么?喊川君?林暮井?还是顾嘉合? 这些都不是你的名字吧?你是实现画船上载着的愿望的神灵,你帮我救阿伍,你附在暮井身上替她妈妈治好暮井的病,你帮纨绔的嘉合考出合格的成绩……规则是——不能告诉别人。 这是秘密。不论帮你实现什么,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是谁说的?谁说,我们要喜欢很多不同的人,而且不一定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只喜欢了一个。从最初在晨光中看到你开始。记忆里没有面孔没有服装身型,我只认定那是你。 “我许愿,川君你听着,我许愿!” “我要你以后跟我在一起,陪伴我,一直在我身边!永远跟我在一起!” 温和的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双臂环住女孩的肩膀,转头是深深的眸子,像一口暮色下的井。童年的记忆像一颗敲击水面的雨滴,叮咚一声后隐去了身型,却在澄静湖面激荡起圈圈涟漪,拉扯眼角渗出某种温热的成分,一直感染到深处的心尖。雨辰觉得满目都是模糊的光影。 他歪歪脑袋笑着说:“幸好你在我憋死前来了,不准说的破规定差点把我弄疯了!” 接着那个白得仿佛透明的男生轻轻把雨辰转了个向,用额头抵着女生的额头轻轻回答:“好。” 好,不过这也是秘密。 女生终于眼泪破堤。 注:川君本身的格其实是淡淡的,不会太活泼但也偶尔开玩笑装可爱,睿智温柔好脾气,就像一张白纸,所以附身之后会容易被主人格影响(这个在《雨师》的故事中会讲到)。 番外:画船(下)在线阅读 番外:画船(下) - 番外:亟陆(上)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亟陆(上) 贺岁番外!大家新年快乐! 长灵泉眼是这样追求到壤君的 (上) 虽然一路上见到了各种不同种类不同别年龄大小形状颜色的妖怪,其中也不乏已经修炼千年的颜的妖怪,但长灵泉眼还是不得不承认。 这只花妖美得天怒人怨。 自然界的大多数生物,都越是漂亮就毒越强,那样鲜艳的颜色和至美容颜,只能代表着,危险。 他说:“能被如此挑剔的我选中,是很荣幸的。”接着,就动作连贯地破土而出壮的水蓝色,把自己“吃”了。 亟予决定先不跟他一般计较。 从长白深山中走到华南平原,还要一路被各种占地为王的妖鬼蛇神抓去作为“过冬储备”收藏,长灵泉眼也确实有些累了,干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上百年。 长灵泉眼之所以需要发源司神,最主要的,是因为毫无攻击力仅仅作为泉眼口的自己,本无力看守五行灵力。 泉眼具备神思之后,在没有智慧生命的九州大地上,曾浑浑噩噩昏睡了很久。刚刚苏醒就被身边争夺自己的暴力场面吓了一跳。 来到人世的第一跳,就这么葬送在这帮打架毫无美感的家伙手中。语言不通的吵架,各骂各的满口话,却让亟予成为了第一受害者。 因为长灵泉眼发现,不论他们说什么,自己都可以听懂!翻译过来诸如,你大爷的怎么敢抢***长灵泉眼!t***泉眼明明是老子的! 亟予缓慢转动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虽然你妈妈爷爷都是我发源的没错,但我并不欣赏你这种表达崇敬的方式。 在这种血腥暴力的环境下,长灵泉眼虽一直保持着任凭处置的良好态度,但还是难免被反复摧毁神识再重建神识的命运。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反复被“杀死”,然后因为轮回路口仍旧完好,又得以在几百年后再次“重生”。 “杀死”长灵泉眼可以有各种原因。不外乎:杀死他的时候,总会造成由神识破灭引起的一次不小的灵力喷发;没有意识的泉眼当然比有自我意识的好控制;或者只是因为好玩,想尝尝亲手毁灭地灵之源的感觉…… 被杀之后往往会丢失大部分记忆,但亟予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被抢来抢去杀来杀去确实还会痛就是了,所以这才乖乖上路,踏上寻找发源司神的旅途。 离开了轮回路口,不能轻易死去,不然可会有点麻烦呐…… 再睁开眼,见到的是一具人类的骸骨。那个人类还很小,密集的须穿透交缠在他幼小的骨骼上。多年以后,亟予才发觉,他该庆幸这个时候他还没有适应人类的感知功能,不明白什么叫恶心。 他试着深吸了一口气,扑鼻恶臭呛得他马上屏住了呼吸。长灵泉眼可以不呼吸不进食,但他不能过久的离开轮回路口,近千年的脱离灵泉天引导致他现在的身体极不舒服,以人类的感觉来说,就是“饿”。 他开始仔细思考,选择以人类的形态下山寻找发源司是不是一种错误。 不过,这至少很符合他的审美观。 亟予决定还是先出去找到林天引解决温饱问题。 他想抬手,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不能怪长灵泉眼如此迟钝地发现自己动不了的事实,实在是长灵泉眼在天地初开后的几千万年里,原本就一直保持着静默不动思想沉绵的泉眼口形态,如果不是感到饿,他可能要过更久才能想起以现在的样子,他是可以动的。 亟予这才发现,跟那具小孩的骸骨相比,那花妖似乎有意保护着他,用壮的主系将他从头到脚包裹其中,须密密麻麻缠绕他的皮肤,甚至没有一勒得过紧。 长灵泉眼顺着束缚住他的长往上,感受这妖怪主体的灵力。嗯,算是目前自己遇到的灵力最强的妖类。他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就“长”在长灵泉眼边上,即算是从沉睡的长灵泉眼直接吸收,灵力的积累应该也能一日千里。 似乎感觉到了长灵泉眼苏醒后猛然提高的灵力释放量,那只花妖抽动系,又飞速把亟予给拉了上去。 光影交错,长灵泉眼被飞速地拉出地面。像蛇尾般缠紧他的主终于松开,换成较细的藤蔓缠过他的手脚,将他停举在半空,整个人微微前倾,正对着横躺在花丛大石上的花妖。 明亮月光下,花妖黑色的长发披散腰际,水袖薄纱如漫天纷飞的花瓣,他的神态慵懒且妖娆,琥珀色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 氤氲的视线一相接触。 美得让人无法思考。 不过亟予本来也不太习惯于思考。 他呆看了很久很久,终于听到对方用温润如玉的嗓音淡淡问道:“你是谁?” “长灵泉眼。”亟予缓缓答道。 “啊。”花妖轻叹一声,上挑的嘴角勾出万种风情。 长灵泉眼缓缓想:妖孽。 接着,便彻底沦陷在了那双微笑的眸子里…… “子瞻,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长灵泉眼讨好地捧过一朵盛满清水的喇叭花。 “去去,别随便拿了污水就给我们大人喝!”飞舞的小花一把夺过亟予手中的水,把他推离花妖半米远。 “我去龙涎井边接的……”泉灵公子很委屈。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食物的觉悟啊!乱给我们大人起名字也就算了!还成天在这找麻烦!”花着细腰数落了一阵,转身飞到陆子瞻身边,谄媚道,“大人,喝水!” 那个表情,两只眼睛仿佛就要冒出粉色桃心来。 亟予小小“哼”了一声。 陆子瞻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表情温和,隐藏笑意,让人心里漏跳一拍。 不过,经过多日相处,长灵泉眼总算发现,这就是花妖没有表情时的表情…… 离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日子。 长灵泉眼寻找五行司神的遥远路途卡在了第一步。 “你愿意做我的壤君么?”这是他回过神来后,对那花妖说的第一句话。 绝美花妖回答了一个字:“哼。” 好像是嗤笑。 不过,长灵泉眼毫不气馁,开始了漫长的追求过程。(追求?==) “你有名字么?” “作为食物,你不需要叫我。” “那就是没有么?那我给你取一个?” “哎,原来你这种欢欢乐乐送自己入虎口的脑子还可以用来起名字?” “……这句话的意思是同意吧?你叫陆子瞻吧,陆是土壤,瞻是仰慕。” “这是你很仰慕我的意思?” “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壤君的话。” “我有说允许你仰慕我么?”花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没有,我错了。” 花妖从头至尾笑得温柔妩媚,空留亟予一个人表演人脸跑马灯。果然,大自然的法则是永恒的!自然界的大多数生物,都越是漂亮就“毒”越强。陆子瞻你这个毒舌男!。 番外:亟陆(上)在线阅读 番外:亟陆(上) - 番外:亟陆(下)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亟陆(下) 长灵泉眼正努力移动着横木,企图把陆子瞻所在的花海靠近林地的一边都挡住。为的是保护那些误入“花丛”的小动物。 虽然陆子瞻很挑食,但其他花可不管这么多,这片鲜嫩的花海,早已经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 突然,就见一条水蓝色的藤蔓从身边飞了过去,接着从一棵树边卷住什么,又飞速缩了回去。 亟予愣了三秒,接着拔腿便往大石跑。 “你!你刚刚抓了什么!” 长灵泉眼跑到石边,花妖正笑盈盈地等着他,等他问完,便用纯洁温和的表情,状似无辜地道:“食物啊。” “交出来!快点,现在,立刻!”长灵泉眼急得跳脚。 “喏。”陆子瞻一抬手,藤蔓卷着的一个柔软的白色物体便扔到了他脚边。 那是一只刚长毛的小兔子,嘟嘟粉嫩嫩,很是可爱。 不过,大大的眼睛失了神,已经窒息而亡。 “你!你……”长灵泉眼颤抖着捧起那个小小的尸体,原本闪亮的大眼睛里迅速溢满了雾气。 “嗯,我?”陆子瞻圣洁的笑容让人想骂也骂不出来。 生命这种东西,在他眼里如若沙尘走石,如果挡了路,可以毫不犹豫一脚踢开。或者,就算仅仅是无趣,他也能毫不在意地杀人解闷。 亟予倔强地瞪着他,说不出半个字。 倾城花妖突然邪扬了嘴角,妖娆的神态摄人心魄,他道:“所以你还幻想我跟你是一路的么?” …… 余光看着长灵泉眼忙前忙后,陆子瞻闭上眼睛,感受充溢在空气中馥郁的灵气和花香。 这样的生活,幸福且美好。 有时候美好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自己是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呢? 想让他讨厌自己,不要再缠着自己做他的发源司? 长灵泉眼亟予(给予),是个神经没大脑的家伙,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会很专注。那双晶亮的大眼睛,没有掺入任何老练或复杂。 那就是他说的“仰慕”么? 花妖陆子瞻虽然经常被人盯着看,但每当亟予看着自己,他能感觉对方就是全心在看自己。不仅是视线,更是脑海,和心。 充沛的灵力扑向自己,仿佛传达那颗心的热切。 这样的眼神,让原本习惯孤独的妖突然开始小心希冀有人陪伴。 他忍不住害怕。 当有一天,你知道我原本是什么样子,你还会不会这样看着我? 事实证明,长灵泉眼不仅神经,而且倔脾气。 亟予生气了,所以对陆子瞻的态度也就从百般讨好变成了吵嘴抬杠。但是宗旨还是只有一个:“你做我的土引源司,就不用这些做食物了。” “哎,我偶尔也想换换口味。” “这没有区别的吧!” “我说有,就有。没吃过的人没资格嘴。” “而且你本不是拿来吃的!”其实拿来吃的反而没有什么过错,天地秩序,弱强食,只要不是滥杀,长灵泉眼可以理解。 “那我就拿来玩吧。” “你!这有什么好玩的!” “就是因为没有什么好玩的,才要拿别的东西来玩啊。” “陆,子,瞻!” “我从未承认过这个名字。” “……” 长灵泉眼一个人跑了,几天都没有看到人。 缺少了长灵泉眼提供灵力,陆子瞻饿得有些胃痛,心情越发糟糕。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是真的生理需求了,花妖大人反而没了去捉小动物作食物的兴致。 他幽幽想,自己空了的,可能不只是胃…… 不爽。 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正当花妖的不爽即将达到临界点。 长灵泉眼回来了。 带回来一大堆笔墨纸砚,书画名篇,另外还有古琴棋谱。 他恶狠狠把坐在大石上正饶有兴趣看着他的花妖赶到一边,把这些东西统统扔到大石上,接着便去寻找适合的石板作桌子。 亟予公子满岛忙活,子瞻大人心情良好,悠悠闲闲看起书来。 等他很熟练地指使着亟予出岛再去买宣纸和笔墨的时候,长灵泉眼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 是么?原来你还没有放弃。 绝美花妖勾了嘴角,静静看书的侧脸惊呆了周围所有的生物,连风也为之滞了脚步。 陆子瞻说吃小动物是为了调剂口味,亟予甚至跑去人类集市学做各种糕点。 大概是难得碰到这么好的“师傅”,长灵泉眼偷师偷得很认真。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月,所以被这片区域的黑熊盯上,实在不算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只不过……这么久没有回岛上,陆子瞻会担心的吧? 切,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才不会担心自己呢! 前面说过,长灵泉眼的战斗力为零,而且对于时间的流逝很没有感念,所以往往被抓住作收藏了,就乖乖做一只“收藏品”,等那个收藏者自己去地府报道了或者他又被其他掠夺者抢去了,就权当作进入旅途的下一站。 会围着陆子瞻打转,绝对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长灵泉眼被拎进黑熊洞,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进入休眠状态。好在黑熊似乎并未打算杀他来“饱餐一顿”。 这样的情况,过去有过很多次,今后想必也会有很多次。他原本已经很习惯,身体都已经不由自主处于放空状态。 但为什么唯独这次,那如海浪般温柔袭上的困倦,让人有些想抗拒? 他逐渐缓慢的脑海中有过微小的挣扎,接着便无奈地想,本来还以为成功在望了,醒来之后再继续吧……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长灵泉眼的脑海中闪过陆子瞻的身影,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可是却让人很安心。 原来我不仅仅是因为颜控喜欢他么? 闪亮的眼睛终于闭上,绵绵梦境,有你相伴,便不再漫长…… 少筋的长灵泉眼睡着了,也就不知道自己这一觉造成了多大的危害。 也许在上一次吵翻他就能安静离去的话,陆子瞻顶多也就在心里不爽几天,骂他几句,从此南方平原将多出一位巧笑嫣然却残暴不仁的倾城霸主。 但当他走了又回,被泼灭的希望又一次熊熊燃烧。 花妖大人发现自己弹琴的时候,不远处的树后面再找不到那个早已熟悉的身影;画画的时候,再没有人跑前跑后的研墨,或明明坐不住,还要努力一动不动给他作模特;看书的时候,没有人突然跑出来打扰,让他尝尝自己新做的桂花糕…… 陆子瞻积压在心底的早已不再是不爽。 而是怒火。 既然不放弃。 以后就都不准放弃! 所以,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于是当长灵泉眼再睁开眼,原本绕岛的小湖已经变成了浩瀚云梦泽,妖娆花妖陆子瞻成为了温润如玉的陆大夫。 陆子瞻还是很爱笑,一如既往的倾国倾城,他温柔地笑着说:“你怎么还不死!” 故事就是这样。 “如果你选择跟随我,长灵泉眼便一直是你的。”长灵泉眼眨眨眼,停顿一秒,坚定地补充,“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倾城花妖笑弯了眼。 长发飘散,衣袂纷飞,宛若天人。 “好。我信你。” 他缓缓回答道。 于是,王子和王子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番外:亟陆(下)在线阅读 番外:亟陆(下) - 第一卷人设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一卷人设 《蓬莱山语》的主角是顾亟予(本来是“给予”字不好看,换了一下)也就是地泉眼,日月天泉眼也是有故事的,只不过在本文中不作主角。 《蓬莱山语》目前想写四卷: 第一卷峰回路转 第二卷曲径通幽 第三卷山重水复 第四卷柳暗花明 ------- 每一卷都是由一条由顾大少和五行君的故事构成的主线串起一个个小故事的形式展开。 而且每卷的故事(不论大小)也都是按照卷名所述地进行: 峰回路转——就是前面都是轻松愉快下暗藏伏笔,最后突然转折,峰回路转 曲径通幽——就是前面一直纠结,各种猜测各种转折,到了后面,却突然豁然开朗。 山重水复——就是一直疑团啊疑团 柳暗花明——就是原来是这样啊 (这是什么破介绍==) 故事是一卷接一卷按时间顺序发生的: 第一卷是1560年(明朝)左右,历时其实只有一年(但是这一年过得很详细……==); 第二卷从1560年左右开始可能会到1600年左右; ---------------昏鸽咕咕咕---------------- 下面上人设 【第一卷不完全人设】 (注:第一卷的意思并非第一卷中出现的人物,而是人物的格是一直成长变化的,所以这里是主要人物在第一卷的时间内的格特点;不完全的意思是描述仅为最主要特点,并不全面) 【瞳色】 --------------------------- 顾殛宇(顾亟予):【黑】179cm长灵泉眼,神经(呆萌?),博爱(特别对可爱的小东西无抵抗力),聪明,好动,好奇心重,象征着希望和发源,笑脸秒杀一切抵抗力,给予身边的人全部的信任和支持,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很心软。无自保能力者,一被抓就只能坐等被救或绑匪翘辫子。 同情心重且仇富,坚持自然的秩序井然。 别称:给予泉眼,泉灵公子,顾大少 中肯评价: 与其说善良不如说博爱(自作多情地认为是万物的爹),与其说单纯不如说脑残(出了名的神经且无条件哥们儿义气),很聪明iq很高eq很低,真诚谦逊、自信大方(因为是乐天派),健忘症患者(因为被摧毁神识太多次导致),与其说见义勇为不如说喜欢多管闲事。 ---------------------------- 林天引:【灰】179cm轮回路口,邪魅少爷,冷静孤僻,很淡定,优雅且任,常常让人以为他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自负,有时候意外的执着,偏执地认为自己是不被爱的(觉得所有人都只会喜欢长灵泉眼)。以格古怪冷淡著称,明明跟长灵泉眼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但是又一直针对顾殛宇(因为羡慕嫉妒恨)。喜欢欺负长灵泉眼,但是不许别人欺负,别扭的自相矛盾体。嗯,其实是有点闷骚的一只。 别称:灵泉天引,魔君少爷 中肯评价: 缺爱幻想症患者、间歇神抑郁症患者、“每个月都有那么三十几天心情不好什么都没兴趣”患者…… 少爷你好难伺候…… ---------------------------- 五行君(五行倒着来的) 土,长养,主信,其重,其情厚。 火,炎热,主礼,其急,其情恭。 水,流动,主智,其聪,其情善。 木,生发,主仁,其直,其情善。 金,收敛,主义,其刚,其情烈。 ---------------------------- 土,长养,主信,其重,其情厚。 陆子瞻:【琥珀】184cm土神壤君,擅分析,温厚清雅,很会做生意,谋略高得令人发指,不知不觉间就耍得别人团团转,但除了被顾弄火了一般不会挑起事端,慵懒优雅的气质仿佛一个惬意的注重生活品质的贵族,温文有礼,进退有据,不骄不躁。 表面上是温润如玉,优雅闲适,容貌倾城格完美的花妖大人;内里其实是腹黑且毒舌,恶趣味,笑里藏刀,恶劣妖孽的鬼畜攻。看重诚信,所以最恨欺骗。 ---------------------------- 火,炎热,主礼,其急,其情恭。 阎冠宇:【浅金】186cm火神炎君,真诚,缺乏耐心,原本是桀骜霸道的龙神霸主,嚣张,暴戾,想做就做,占有欲强,强大得足以睥睨天下,擅长神控制。但对上长灵泉眼就开始油腔滑调,调戏撒娇乱没形象。感觉上应该是个好色狂徒,其实悄悄的是温柔细心而且专一。给人任的感觉,其实很有自己的原则。 龙神很神秘,擅伪装,真实想法不外露,很有君临天下的霸气。 ---------------------------- 水,流动,主智,其聪,其情善。 川君:【蓝】175cm水神川君,属知识,聪慧淡雅,能够请愿附身,一但答应了请愿必为君实现,但不能泄露附身约定。喜爱看书,没有脾气,好相处,对人淡淡的。 川君是一开始就把事情都看明白了,不过就是不说的人……好在川君即体贴又温柔,而且真正洁白无瑕,不然的话,这种人其实满恐怖的吧。 看上去像是乖顺的弱不禁风的少年,脸上常挂着笑,似乎天真无邪,人畜无害;内里却是睿智慈爱的老者,通晓古今,比谁都看得明白…… ---------------------------- 木,生发,主仁,其直,其情善。 秦临:【绿】180cm木神林君,善良,华美风雅,大气自成,非常有才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通。因为本来是千年琴灵,所以声音无比好听,有至幻效果。木神直,所以总是会接顾殛宇的话,而且是任劳任怨,调和系好好大哥哥。 内里其实是像三闾大夫那种,豪放不羁,潇洒浪漫,如果爱了就轰轰烈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爱过了就干干脆脆放手,花间一壶酒潇洒脱凡尘。 ---------------------------- 金,收敛,主义,其刚,其情烈。 景漆臣:【紫】189cm金神紫君,刚强,低调内敛,习惯扑克脸,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萧杀傲慢之感,但是是至始至终默默守护在长灵泉眼身后一步远处的那一个,沉默可靠,却又让人猜不透,神秘且深不可测。 唯一能跟炎君拼霸气的一个,不同的是炎君的霸气是熊熊燃烧金光闪耀一看就无可比拟的强大,紫君却是光芒内敛目光深邃,仿佛周身笼罩着黑洞般的低气压。 ---------------还是昏鸽---------------- 秦临总结:“综上,阿壤虽然总是一副笑脸,但绝对是个大腹黑,而且又是最重情重信的土神,你欺他一次,他会让你生不如死死了又生十次才罢休的。” 川君问道:“会么?” 秦临道:“也许不……” 顾殛宇眼睛一亮。 林君接道:“也许要一百次。” ---------------最后一只昏鸽---------------- 人设主要是格表述,没有做衣着和细节的设定。 屿汜一直希望能找到喜欢《蓬莱山语》又同时很会画画的人,愿意把《山语》改编成漫画,或者帮山语画人设和每个小故事的画。如果有一天能够得到大家的喜爱,我们还可以一起出书,看到《山语》出书一直是屿汜的夙愿……呃,我想得太美妙了……不过,如果真的有,大家可以把图发给我,或者发到蓬莱山语的贴8大家一起交流,屿屿会不定时去看看。不论怎样,真心感谢大家的喜爱与支持!屿屿会在新的一年更加努力,尽快完成《山语》接下来的章节,希望大家还能继续一如既往地给予支持……鞠躬!。 第一卷人设在线阅读 第一卷人设 - 番外:青狼(上)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青狼(上) 谨以本故事,送上对某些我一直很佩服的作者的新年祝福!也祝大家新年快乐! ------------------ 杂草乱得有点无厘头。 淳于宛晚穿过院门,就看到一位老人坐在院中央,摇着蒲扇俨然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老人哼着仿佛是班得瑞的调子,歌词里却是:“密林山野天地交接处,长在墙角的唐菖蒲……” 女孩听着他摇椅下不那么温柔的颤抖声,就像听人翻那些老旧的书,如此泛黄而脆生生的声音,总是无法不让人担心。 她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打招呼,只是看着手上一张已经被反复叠了又打开打开又叠上,折腾得马上就要四分五裂的纸,似乎在确定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转头走了出去。 隔了不到五分钟,女孩便又回来了。 在来来回来四五趟后,终于是老人忍不住先开了口,问道:“丫头,你是来干什么的?”声音悠闲得像在喝茶,甚至没有从那个过大的摇椅里抬起脑袋。 宛晚看了看恍若废墟的院子和院中悠然的老人,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捡了最短的回答:“找青。” 哪知爷爷马上激动地从摇椅中探出了头,“哦——”地拖长了尾音,“小宛吧!青老是提起你呢!” 宛晚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给青可以有很多定语,冷傲,孤僻,霸道,嚣张,还会毒舌,骂人像刮风一样轻率。 青大人说:“呐,这是我家地址,放假了自己来。” 他补充:“如果凭你白痴一样的脑袋找不到地方,就随便问一个人让他带你进来。” 然后接着补充:“如果凭你白痴一样的脑袋连人都找不到,就随便问个什么也是一样的。” 随便问个什么?? …… 关于青的故事一下子充斥了整个篇幅,可是宛晚还来不及码齐了他们,就被老人缠住了。 “你给我讲讲青在学校是个什么样子?还是一样可爱吧?”老人兀自下了定论,宛晚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那个用眼神就能杀死人的家伙也无法用可爱形容。 老人自顾自说开了:“一定是很喜欢闹脾气的坏小孩,不对,青喜欢憋着脾气。你没见过青发脾气喔,天都会被他掀翻了!想当年他大战长灵炎君……”老人的记忆之仓里堆着漫长历史中每个半大不小的掌故,且统统灰尘仆仆霉味四散。 宛晚马上在他发表长篇演说前逃离了现场。 宛晚想象过许多次青住的地方。 天目山脚一座年代久远的庭院,落漆斑驳的朱门锁住了百年时光流转。 褪色的高墙那头,爬山虎蜿蜒了整圈琉璃墙瓦。亭台依旧,鸟语婉转,涔淙溪流穿庭而走,繁盛的花簇压弯了枝头。 而现在,宛晚正绕过那些仿佛是要嗅她香味的花儿向庭院深处走,足音落到石板小路上,听起来就像另外一个人发出的一样。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果然不止她一个人。 因为走着走着突然就有个声音问她:“说!你是怎么勾引青大人的!” 回头就看见一只豪猪,用一幅“谁敢伤害我家公子我就伤害谁”的凶恶表情瞪着自己。宛晚觉得有点搞笑,这头猪果然继承了他家主人的嚣张霸道,只是似乎没继承青那家伙的脑子。 “你说不说!”豪猪亮了亮它的獠牙,这一句显然不是提问而是威胁。 宛晚叹了口气。 第一次见青的时候,我正在咬人。 嗯……是在楼梯口跟一个男生打架,打不赢于是改用女生的惯用伎俩。 彼时的青正从楼上下来,校服穿得极为整齐,头发也是正正经经一丝不苟,眼睛里却满是轻蔑与不羁。他的目光平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走得气定神闲。 宛晚原本并不打算惹他。 这种看上去就跟自己生活在两个世界的高材生,就算是没有抬着下巴看人,也足够目中无人。 但青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心情好,经过宛晚身边的时候突然感叹了一句:“世风日下啊,大白天雌犬伤人……”于是早就咬昏了头的宛晚,几乎是条件反般,马上转身抓住了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家伙,对着来人干净的手臂就是一口。 对于宛晚来说,她只是延续了一般战斗状态中无差别攻击周围生物的良好习惯。 但,对于青…… 青大人,于是在长了这么大后,难得的,被眼前危害到自身的暴力事件,吓了一跳。 这么说来宛晚还真是让人记忆深刻。 特别是青在挣扎脱难后,看到手腕上逐渐变深的牙印,和淳于宛晚那宛如兔子遭遇大灰狼般的惊恐表情,不由的恼火而无奈,也是第一次让他觉得也许可以陪兔子玩一玩。 不过,好像突然被不明生物袭击的是我吧?你干什么露出一副我欺负你的表情?! 看着自己白皙手腕上突兀的青色牙印,青的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抬头骂:“你是属兔子的吗?!”却早已不见了那个罪魁祸首的身影。 猪哼哼了一声,似乎对青大人受伤这一事件颇为不满。 宛晚默默加快步伐,她可不确定理智的缰绳拉不拉得住这只脱缰的野猪。 “青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宛晚拨开前面的花不由的抱怨,进入这个过于大的院子简直像是深入森林探险。 “这很正常嘛!”野猪在说完之后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突然尖着嗓子,开始东张西望,力图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相信非人的有智商生命吗?” “我相信外星人。”宛晚答到。她很想点明,你这样从死死瞪着我突然变成摇头晃脑的行为其实十分可疑,不过既然对方想不经意的提起,那她也还是配合气氛为好。 “那怪力乱神之类的呢?”猪望着别处问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在自言自语。 宛晚很奇怪的看看他:“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那些属于子不语范畴。”我们要热爱科学。 野猪也奇怪的看回来:“那你的意思就是,和一只会说话的猪散步其实是很科学的喽?” 宛晚突然回过神,大喊一声:“天啊?!你为什么会说话?!” 然后她就发现不正常的并不只有这只猪而已,因为路边围过来的花儿似乎都被她这一喊吓了一跳,含羞草一般的向后缩了回去。 不过宛晚并不是害怕,她只是奇怪而已。 ……。 番外:青狼(上)在线阅读 番外:青狼(上) - 番外:青狼(下)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青狼(下) 当认识一个人之后,便似乎可以常常遇见他。 偶然是个抽象的字眼,我们说两个人偶然在图书馆,食堂,楼梯上碰到,不如说他们总是时不时地撞见。 偏偏宛晚实在是并不想再和男生正面交锋。 每当这种情况出现,宛晚总会更愿意选择远远的就掉头而去,有时候突然转头太显突兀,便只好低着头努力不起眼的走过他身边。 青不是个记仇的人,但是对手上那个太有存在感的齿印,即使不那么反感也无法忽视。大概是门牙的地方颜色特别深,青色淤积在皮肤下面,引起大批粉丝和好友的关心。 那丫头果然是只兔子么? 洗澡的时候,青把手臂举到眼睛前,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好在马上有两天的通用技术课,同年级的几个班一起上,他就完全不费吹灰之力的又找到了那个女生。 那个时候宛晚正在欢呼可以两天不上课,然后哭丧着脸得知要学的居然是打毛衣,如果说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几欲自杀的,就是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张帅得过于显眼的,自己躲了好几天的,正面无表情眼光深邃瞪着自己的脸。 宛晚正要躲,就听见好友拉住自己悄悄说:“那个看着这边的男生好帅呀!学校男生的质量真是越来越高了!虽然我一直是蚯蚓一族(林天引倾慕团)的,但如果他跟我表白,我肯定马上就把持不住!表情好冷酷,目光好深情,是在看谁呢……” 宛晚想说,深情你个大头鬼! 接着青就走过来了,宛晚心里开始恐怖的尖叫,张张嘴却没能叫出来。因为她能听见周围一圈女生都开始发出低低的尖叫声。 听到别人都在叫,反而心情平静了。 青在她面前站定,动作表情冷漠却优雅。 他把手举到女生鼻子前面,露出白皙手腕上分外显眼的一圈青色,用平静到让宛晚想发抖的声音问她:“你要怎么办?” 宛晚愣了几秒,几秒钟内,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所有女生被青的气势震慑,退离了宛晚一步远,在本来挤挤嚷嚷的教室里,突然空出一小片区域。 淳于宛晚觉得自己就像被两束聚光灯照着站在舞台中心。 她费力地重启脑部系统,但无论多少次,脑海中都还是一片空白。 几乎是下意识的,宛晚轻轻吹了两下那个足够触目惊心的伤口,她颤着声音回答他:“那……我,我帮你吹一下……” 男生似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皱着眉斜过头,看了她两秒,突然顺势伸手揉乱了女生的头发,嘴角终于柔和起来,他说:“我叫青。” 宛晚其实很想看看青打毛衣的样子的,想一个貌似阿修罗的家伙一脸手忙脚乱与线团纠缠的样子应该是很可爱的,但是青大人是不会就这么满足某些人的。 等到那个老妖婆形状的老师终于跑去叫醒青的时候,宛晚估计他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 青醒了,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边走边说:“为什么学校要开这么蠢的课呢?” 老师估计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当着她的面骂她的课蠢,马上抓住欲走的男生,用尖利的嗓子喊道:“编织是一门艺术!请不要无时无刻显示你的浅薄!” 青不等她继续,马上接到:“我没有兴趣像您一样拿浅薄来显摆还自以为很有艺术家气质,您能不能不要每时每刻都浅薄的同时还假装自己没有无时无刻不显示您的浅薄吗?” 至此宛晚终于发现青大人对自己有多么的仁慈。并且欣慰地看到老师在青的背影消失很久后,还几乎要口吐白沫的站在原地没有绕清楚自己到底是浅薄还是不浅薄。 青,果然是光论智商,都跟自己不在一个级数上。 宛晚还想想更多,小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野猪继续往前走着,宛晚只好在后面跟着,事前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院子会这么大,现在看起来,简直像个大森林。青的家,莫非是把整个天目山都囊括其中,那扇院门其实只是摆设? 他们在树与树之间穿梭,宛晚不由想青那家伙是不是人啊,跑到这种地方来住! 但是来不及抱怨,只是一个转弯,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宛晚瞪着眼愣在了原地。 空地中央,卧着一只大白狼。 那雪白到刺眼的皮毛像泉水一般轻轻流淌着仿佛歌声的光,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空气里有药草的香馨,木莲,白芷,野樱草还有一颗颗小灯笼般的覆盆子,它们安然温和得似乎都不忍惊扰了白狼的小憩。 这时候出现一只野猪简直是罪过。 但是偏偏这里不但有,还很不识趣。 豪猪声气地喊了一声:“青大人!那个丫头来了!” 于是就把正静静欣赏这宁静画面的女生吓了一跳。不知道是这个语句举动吓的,还是语句本身。 白狼于是缓缓睁开了眼。青色美丽的眼,冷傲而深邃。 青…… 宛晚觉得有点天旋地转,她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太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青是一匹白狼,还是这么好看的狼?!(最不能容忍的是家里还养了一只猪) 宛晚正在努力找理由否定自己,却突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蒟(大概是野猪的名字),小声点!你吵到白了。” “青大人心里就只有白……”猪不满的咕哝道。 宛晚抬起头,就看到青帅气霸道的脸,他蹲下去轻抚白狼的毛,白狼似乎跟他说了些什么,青轻轻抚过它的头,温柔的低声说:“我知道。”白狼就闭上眼,又重新睡去。 真是搞笑。 居然会以为青是一只狼! 自己明明知道,青虽然现在被人收养,但确实是有亲生父母的,父亲叫岑遥,住在天目山。现在这所宅院,就是父亲留给他的。 青到十八岁才能合法继承这所宅子。 青当初告诉自己的时候宛晚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看到实物才猛然发现,这真是好大一所宅院!简直堪比一个山庄。 照这么说,青其实是个富二代? 在宛晚心中,富二代其实跟外星怪物是同一物种。 现在青正送宛晚去住的房间,两个人走在来时的石板小路上。 宛晚嘘了口气:“终于没有猪跟着掺和了!” 青看她一眼:“你不怕?” “嗯,还好。我差点以为你是那条狼。”宛晚抬头,竟然发现青在笑。青笑起来很好看,只是他不常笑,因而每次笑的时候就更让宛晚难以挪开目光。 青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么?” 宛晚瞪了他一眼:“谁说万物皆有灵来着?”然后,似乎是为了找点话题地装做好奇,“这就是你说的院子?” “这里叫啼莺山庄,”青回头看看,藏进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宛晚在心里咋舌,果然是个山庄。 她看青向空无一物的天空招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别动。” 宛晚愣在原地,接着,突然,仿佛就从她的耳边,响起了嘹亮动听的鸟鸣。 “闭上眼。” 宛晚听话地闭上眼睛,仿佛可以感觉到,肩膀上停着一只小小的不起眼的鸟儿,它的歌声响遍了整个山庄。 她能听到院子深处呼应似的啼鸣,流水淙淙,接着,便是一声狼嚎。 宛晚微微吓了一跳,随即感到青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她问:“那匹狼?” 青的声音就在耳畔,平稳得让人安心:“他叫白,你肩上的是爷爷。别担心,他们刚刚都接受你了。” 宛晚睁开眼,肩膀上什么也没有。然而歌声还没有停。 她有些困惑地望向青。 青向她眨眨眼。 似乎一切都开始充满了生命,空气里仿佛要绽裂出微笑的鲜艳花朵,萦绕上青的肩头。绿色藤蔓的背景染着明朗的色彩,仿佛呼应着什么要歌出蓬莱山语的曲子。 墙边吱呀的摇椅已经映入眼帘,她抬起头来问青:“你跟白是什么关系?”语气里带着不明所以的酸味。 青笑起来,邪得嚣张,似乎今天的青特别爱笑,他靠近了宛晚几乎鼻子贴鼻子的轻轻告诉她: “他,是,我,弟,弟,呦!” 男生的眼瞳突然变成好看的青色,深邃而温柔,他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女生的额头,他霸道的问她:“宛晚,你要不要做‘狼外婆’?” 宛晚就笑了:“不是已经是了吗?” 那天,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男生伸手揉乱了女生的头发,嘴角终于柔和起来,他说:“我叫青。你要是想赔偿,就做我女朋友吧。” 这是狼和兔子的游戏,男生并没有期待女生会回答。 这里的多数人,都只敢远远看着他。因为即算大家都不知道他狼的身份,他身上散发的桀骜气息,却始终让人望而却步。所以即使他常常被人包围,却觉得从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圈子。 照青的实力,对方不论如何表态,他都有办法让事情照着原计划走。 但是女孩只是愣了一下,便抬起头,直直面对青狼冷峻地眸子,轻轻地应了一声:“哦。”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担心自己没有说清楚,又清晰地重复了一句:“我是说,好的。我做你女朋友。” 淳于宛晚似乎只是胆子意外大的兔子。青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他突然就觉得,兔子这种动物,原来不仅仅是用来吃的。 这只大胆的脱线的兔子,不知怎么蹦跶着,就毫无自觉地闯进了他的领地。他想,既然进来了,你就不要出去了。 男生终于吻上女生的嘴唇。 谁还管子语不语什么怪力乱神。 番外:青狼(下)在线阅读 番外:青狼(下) - 番外:芸娘(上)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芸娘(上) 天一阁相关番外 (本故事据谢枋《春草堂集》记载,范钦先生去世两百余年后,宁波知府丘铁卿家发生事件改编) (谨以此文献上我对苏轼苏辙两兄弟纯真情谊的无限赞美崇敬(咳),“轼”为车扶手“辙”为车轮印;“瓴”为房上沟瓦“檐”为房顶伸出墙壁的部分) ------------ 初次见钱瓴的时候我正在房里看书,对甜儿传来的爹爹请去正堂上见客的口信置若罔闻,甜儿也不扰我,喊了两声见我连抬头哼哼的时间都抽不出,也就笑盈盈的回去禀报了。 大家都习惯了,小姐素来是这样的,看见书就丢了魂儿,一会儿兀自摇头叹息,一会儿拍桌呼好,有时看着看着会捧着书猛然站起,却什么也不见去做,站了一会又自己坐了下去。 初来的丫鬟总是被小姐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常常是见怪不怪地笑笑,就自己去做分内的事了。 我正读得昏天黑地,“远远”听到有人在窗前嚷嚷——其实我就坐在窗子底下,只是魂儿已经飘了很远了。 她喊:“喂喂!” 一直喊到我不胜其扰灵魂归位重返人间抬起了头,那个女孩就笑着问:“你是木槿姐姐吧?” 这一看可把我吓了一跳,那个女孩子致的就像个瓷娃娃,那样明亮的眼睛看得人心下惶然,初春景色似是贪恋她的明眸皓齿,背景里刹那间景致盎然。我受到了惊吓,一时间忘记了否定——一般我是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叫我的字的,木槿这个名字太柔弱,还是呼我钱檐的好。 可是这一忘似乎就定了,这个女孩从此就跟在我身后木槿姐姐木槿姐姐的喊了。 当时的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刚刚认识的小丫头从此就要跟我的生命紧紧关联。两拴在一起的生命线,在今后的岁月里愈是拉就愈是紧,成为逃也逃不开的羁绊。 她又笑着说:“木槿姐姐好,我是钱瓴。” 非要叫我木槿姐姐,却不许我叫她木棉,我只好叫瓴儿,才显得不那么生分些。 的确是一点也不生分。这样的漂亮脸蛋任谁看到都想抱着亲亲,恨不得永远据为己有。再清高的女孩子家也总是对可爱的小孩子束手无策,我深恶其理却也深悟其道。 钱瓴是我某个不很熟的表叔的孩子,虽说和我不熟,却是和父亲交好,每隔几日就有书信往来,一年四季从未断绝。 我有幸拜读过表叔几封评时论世的信件,一直深深敬仰这位长辈的眼界文采。原以为自己因一时手不释卷而错过了拜见这位叔父的机会,本是懊恼万分,瓴儿却告诉我,她的父亲这次并没有亲自前来。似乎是朝廷里出了什么事情要急着去处理,不知为何就把钱瓴送到这远房表亲家暂住一段时日。 钱瓴却是不太在意的,她说这样正好,她一人在家,也无兄弟姐妹可以聊天解闷,每日闷得慌,现下突然有了姐姐陪着,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我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姐姐我可是很凶的。 瓴儿就一手拉下眼皮,对我吐着舌头,口里还含糊不清的喊:“有本事你打我呀!” 我们两这样哪里像是从书香门第出来,饱读诗书大家闺秀的样子!简直有辱门风!不过,所有打闹都在深宅大院里,丫头们旁观喝彩,老妈家仆也聚着围观,大家嘻嘻哈哈笑成一团,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好。 这样的“不雅”,在很久以后我回想起来,都觉得是一种幸福。 我自小喜欢看书。瓴儿来我们家的时候我还尚未把父亲的藏书看完,每天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泡在书房里,如饥似渴地阅读。 其实我并不一定懂了,应该说大多数书只是囫囵的看下去,字面上写的什么我就理解成什么,内里表达的感情意义我就全然不明白了,更不用说那些复杂深僻的典故和本来就没有意义的修饰了。我认为当时所看书中,很多句子是完全没有用的,大可以挥笔删去,拿去问父亲,他总是告诉我你就先这么看着吧,你以后要看很多东西,他们大多是浮夸无益的,看了也就看了,至于自己要怎么写,并不一定按看过的样子。 很多年后我回忆父亲这段话,才觉得他是在说人生。 我当时并不知道文学家的优劣区别,只觉得许多过于修饰的书看来太过累人,往往避而不看,专选辟简练的读。 某一次看书看到会意之处,抬起头来长舒一口气,预备望望远处休息疲惫的眼睛,就看到对面本也在看书的瓴儿不知什么时候也抬起了头,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问她:“怎么了?” “我发现你每次拿的都是我爹爹很喜欢的书。” 听到这样的评价我往往对自己的鉴赏水平之高沾沾自喜,高兴得过了头,以至于没有发现瓴儿语气中失落的成分。 钱瓴已经在我们家住了太久,甚至开始习惯每天跟着我定时泡在书房看书。她远在京城的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时候我问得父亲烦了,他也会斥我:“又不是男孩子,迟早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于是我一直很希望自己原本是个男孩子,可以正正当当上学看书,如有可能,再考取功名,早日将父亲从纷杂的政坛中解救出来。 以前父亲是很少嫌我烦的,不知为何最近一段时间脾气突然变差,我哪怕只多问一句两句也要遭到斥责。我于是不再常去打扰父亲。 书房的藏书也基本看完了,我便央求负责上街买菜的老妈子每天带一两本书回来给我看,老妈子不识字,每每购书都是随意乱拿,拿到什么样的书全凭当日手气,常常带回来两本都味同嚼蜡无一可读。我于是常常幻想可以自己偷跑出家门,自己挑挑书。 我买书的渴望之迫切就像许多小姐希望去买衣服一样。不同的是她们是买给别人看的,而我是自己看。所以我觉得我实在是要划算很多。 番外:芸娘(上)在线阅读 番外:芸娘(上) - 番外:芸娘(中)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芸娘(中) 书看完了,两个人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我喜欢用眼睛尾随一朵云从天空飘过,一直飘到视线不能及的远方,我便觉得自己只是一棵生命短暂的植物,脚下土地禁锢了我的足,却也是我生命的供养。而瓴儿,就是那袅袅婷婷飞过花丛的一只小虫,为了吮吸甘露而停在我的叶片上,晶莹的翅膀收进漂亮的外壳,阳光熨帖着她的背脊,让人觉得这是上天温煦的眷顾。 钱瓴说:“我们的日子不应该这样平淡,人生都是要有起有落的。” 我说:“人生应该是有起有‘归’的,始于平静,步过纷扰,终究归于平静。风过疏云起,碧落晚霞归。落叶归,人老归乡。这是一个道理。” 钱瓴没有回答,似乎在想着什么,突然她翘起嘴角,讨好似的靠过来。 “黄昏惊雾起,夜来拄杖归。”瓴儿俏皮地对到,却是在想着晚上溜出去玩。 “四合野嚎起,暮色唤鸟归。”晚上可不安全。 “灯上声色起,日落盛市归。”说得就好像她真去过夜市一样。 但是我还是担心,若是父亲前来探看,却见女儿闺房内,灯未点,人不在,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只有对瓴儿摇摇头,对到:“蒙闻灯未起,欢笑不复归。” 瓴儿大为扫兴,嘟着嘴背过身去半晌不理我。但是过不了多久还是转过来从书里抬起眼睛偷偷看我,小声央求:“那我们明天白天去吧,我们只买书,快去快回?” 我一下就被“买书”这个词汇打动了。踌躇着说:“但是……” 不等我再找理由反驳,瓴儿凑上来拉住我,摇着我的胳膊就又开始撒娇了:“好嘛,好嘛!木槿姐姐最好了!就去一次嘛!去去就回的!……” “……” “好啦!就一次!就一次!” “那……就一次……” 两个丫头第一次跑出去,说不上是我带坏的瓴儿还是她怂恿的我。说是只此一次,可惜出了门就把保证全然抛到了脑后,以后去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 我们一路问路去书斋,路上饱受路人的注目礼。两人都很开心,也没闹出什么事。整个过程就像一次探险。最重要的是还成功寻到了宝贝。 我是在回来之后才告诉甜儿我们去干过什么的,甜儿颇被惊到了。她说:“小姐,您就这样出去是不合规矩的!让外人看见了会说我们钱家没教养的!” 我就回她道:“我是从后门出去的,没让人看到。” 甜儿又道:“万一让人认出来了呢!而且老爷万一在您不在的时候来了呢?” 这我倒是没考虑,按理说我从小就呆在院子里,是不应该有人认得我的,但父亲这边就不同了,父亲熟识的朋友我都是见过的,虽说他们未必都记得我,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有父亲本人就更严重了,从前他就很喜欢来看我读书,问我最近有什么不甚明白的地方。万一他哪天心血来潮过来看乖女儿学习,我却离奇失踪,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于是计划了一下,以后要趁父亲不在的时候出门,而且出门前要稍稍装扮一下,最好化妆成男孩子——这是书里常出现的计策。至于甜儿,只得在万般无奈下接受了我安排的打探父亲情况的任务。 日子就在我每日如饥似渴地阅读和购书中过得飞快。 我和瓴儿的关系好得就像亲姐妹,两人每每眼神交汇,就像是有什么秘密一般窃窃笑起来。我们常常一起研读买来的书,我给她讲解诗文里的典故,我的思路很跳跃,一讲就讲得收不住嘴,常常是由这个典故想到另一个读过的有趣故事,往往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有时讲到读过的历史政事,便不由得加几句自己的点评;对时人推崇的文章,一些嗤之以鼻一些大加声辩,仿佛那些作者就站在我的面前供我指着鼻子评点批评。 瓴儿听得十分入神,眼睛亮亮的,无端让人振奋。 她说:“钱檐你别作我姐姐了!” 我吓一跳,瓴儿很少喊我的正名。接着她就靠过来黏住我说:“你做我的老师吧!师父在上!拜就算了吧,我给您沏茶!” 我笑道:“女孩子家是做不成老师的!” 她继续粘着我不放:“不嘛!我都叫你师父了,你不能赖账!” 我一面努力甩开她一面张口大喊:“救命啊!非礼啦!大家快来看啊!”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嘻嘻哈哈,引来丫鬟们围观,她们在一边加油助威,一副看斗**的架势,个个热情高涨,就差没当场下注赌我们谁输谁赢了。 这样的打闹每天进行多次,一般都是打累了就停,从来没有分出过胜负。但是也是有输赢的,瓴儿从来不提过分的要求,每次我要先装作不接受,等事情过了,我也不作反对的表示,往往就按照她的意愿去了。 这就像小孩子间的游戏,大人看来毫无意义,我们却乐此不疲。 钱瓴这丫头很是古灵怪,看起来单纯无害乖巧可爱,其实聪明得很。我常常觉得,虽然我是姐姐,可我们二人比起来她才是更为可靠的那一个。这个丫头身上有一种气质,让人觉得成熟稳重,如果不是长着一张俏皮脸蛋,我真要以为她是虚报了年龄。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钱瓴的这种成熟气质来源于她的聪明,她很小便懂得分析猜想,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已经暗暗猜到了父亲的事,隐隐明白自己以后就会是一个人了,如果不学着成熟起来,她将无以支撑今后的岁月。 然而我只想告诉你,不论怎么样,我是你姐姐。我会保护你,在你孤单时陪伴你,在你迷茫时引领你,在你困苦时帮助你,在你寒冷时拥抱你。世界再大,人情再冷,有我的地方就有你的家。 每次我跟瓴儿大谈文辞政论,她总在我们闹累后静静躺在我边上,她说:“木槿姐姐,你这些想法若想说出来,只对我一人说便好,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 “木槿姐姐,你知道,我们中间其实你才是天真直率的那一个,才思敏捷,开阔大方,有什么心事完全憋不住非要一吐为快。但是你须明白,总有一天我们要走出这个院子,你所面对的将不再是这些都对你真心诚意的人,有些话能对别人说,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祸从口出的故事我们已经读过很多,将来还会看更多的。” 瓴儿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但是以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想起来,却觉得这话是氤氲着水汽的。 她是在哭着告诉我的。由此我知道,钱瓴,我的小妹妹,我亲爱的妹妹,她是多么的喜欢我心疼我,怕我受到一点点哪怕尚且未然的伤害。 我们是在表叔——也就是钱瓴的父亲被朝廷执行死刑后才知道事情的全部始末的。我们的“明君”在大兴**,这事谁都看得出来,但却无可奈何。件件案例证据确凿,案件处理流程依法合理,除了上天劈过的几道惊雷,没有人得上话。 似乎是因为高处不胜寒,所有高度集权的人都会不自主的患上神经过敏症,除非他趁早从这权力漩涡中安全脱身,否则将一直被这“病症”困扰,且用权力困扰别人。 这不是传染病,却有了与传染病相通的功效。 我不明白这样一位靠着人才济济的智力优势,靠着康熙、雍正两位先皇给其奠定的丰厚基业,也靠着他本人的雄才韬略,做起的中国至今历史上福气最好的大皇帝。有了大量篡改古籍的《四库全书》还不够,有了未必有表面那么光鲜的“十全武功”还不够,为何还要去迫害文人学士? 那些用笔杆建造了另一个盛世王朝的能工巧匠,却是为何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这一笔,千载过后成为历史,必将为后人耻笑。 事隔多年,我仍记得父亲当时细述的表叔被定罪的原因,却记不清钱瓴的表情了。父亲被无辜杀害,全家除自己外都遭到流放。我几乎可以听到那个女孩的心在滴血,然而我记得的是,钱瓴并没有哭,她甚至没有给我一个分明的表情,我现在多么希望当时能努力让她痛哭出来,甚至只是展示一个悲伤的表情。我只觉得那个爱笑的,乖巧伶俐古灵怪的漂亮孩子在听到确切消息的一瞬间枯死了。 虽然一直这样猜想,但当得到来自伯父的确切消息后还是如同五雷轰顶。 我的瞬间苍老的父亲,用布满皱纹的枯瘦的双手紧紧抱住钱瓴,他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刻蚀着岁月足迹的脸上满布泪痕。 但是女孩却一动不动。 番外:芸娘(中)在线阅读 番外:芸娘(中) - 番外:芸娘(下)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番外:芸娘(下) 从此以后瓴儿跟我更安静地看书,有时出神,看到我关切地望她一眼也会对着我微笑表示没事,但是我却没来由的担心。 我是明白她的,一场文字|狱,让心目中的明君变成仇人,但一个女孩子家能做什么?况且还是在离京城如此遥远的地方。要去报仇?只怕还没有踏进京都城门就已然喂了豺狼。 何况要怎么报仇呢?刺杀皇帝等于白白送死,自己一个汉家女子也不可能进的了门。 就算杀死了皇帝又怎么样呢?自己再给他陪葬?除去**一项不算,当今圣上大体可算是一代明君,再登基的新皇帝是尧舜还是桀纣可就风雨未定了,帝薨之乱势必苦的还是黎民。 这个仇不能报,不报却以何颜再做钱家女? 聪明如伊,定能想透个中情理。我心疼而无力地明白瓴儿内心的挣扎,却不敢说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我期望时间可以推舟随水,轻舟载愁远。 我们出去买书的活动变得光明正大,父亲只是说不要在外生事,然后便慈爱地一一抚过我们的额头轻轻说:“出去走走也好。” 书斋里已经没有什么书可买了,我们把钱瓴的房间堆成了一个深闺里的品书斋,而她早就搬过来跟我住,我们对床听风雨,常常整夜无眠。 钱瓴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喜欢玩失踪的。常常是我在湖边温习看过的好书,看着看着便忘了身边的瓴儿,以为她还是如在家里一样坐在我的旁边静静阅读。待到夕阳西垂,倦鸟回巢,我在潋滟的湖光中抬头四看,却发现她已然不见。 我焦急地四处寻找,不断呼喊钱瓴的名字,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一个城市的繁华如梦都融化在万家灯火里,我只有先回家,企盼瓴儿已经先我回去。 看见甜儿的时候我放声大哭,恨不得骂死自己。我给她断断续续的讲经过,边讲边哭,一改平时逻辑清楚的叙述方式。我焦急得思路混乱,饭也不想吃。我一遍一遍的提灯出去,在我们白天看书的地方附近寻找,哭着大喊钱瓴的名字。我不记得找了多少遍,夜渐渐深了,万家灯火只留下零星几点。我已累得看不清道路…… 早上睁开眼,就看到瓴儿熟睡的脸。她睡在我的床上,衣衫已换。恍惚昨夜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瓴儿感觉到动响,睁开眼看到我,很自然的就露出一个清新的微笑。 “木槿姐姐早!”她甜甜地道。清纯得一如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 我愣愣地看了她几秒,随即伸出手紧紧拥抱她。我的钱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 她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便笑着也伸出手抚我的头发:“姐姐你做恶梦了吗?呵呵,怎么像个小孩子啊!” 是我做恶梦吗? 事后我问甜儿,她也笑我,她说我昨天明明是一个人出去的,还在湖边睡着了,是她和表小姐去找到的我。连梦里的和现实都分不清楚,跟小孩子一样! 但是这个梦好真实,梦里一直充满好闻的花香。细细寻找,无论是湖边还是家中却都找不出散发这种芳香的植物。 令人安慰的是瓴儿好像逐渐好了起来,渐渐的话也多了,也爱笑了,笑起来明眸皓齿,宛如一朵晨露里动人的花。 只是有时候在我看书的时候突然说些让人不懂的话,待我抬起头来询问,她便埋头进书里不肯再作解释。 “我只是不舍得你。”钱瓴幽幽地说。 “什么?”我抬头,没有听清前面的话。 “姐姐我好喜欢你啊!”瓴儿俏皮地笑着凑过来,“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难过吧?” “当然会啊!你要干什么?”我很警觉。 “我是说,如果我嫁人了或者不住在你身边了,你会想我吧!” “原来是想嫁人了吗!”我放下心来:“那我可以常去看你的嘛!两个太太一起聊聊天泡泡茶养养花逗逗鸟儿!呵呵!” “我才不要嫁人!我只喜欢姐姐!”瓴儿红了脸嗔怪。 “春色几重,俏脸羞容,莫笑侬,斜照江天一抹红。”我笑她,“是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被我们钱瓴小姐看上了!” “不要乱说啦!”瓴儿扑上来跟我打成一团。丫鬟们又在边上笑,老妈子嚷嚷着,“怎么又闹起来了伐!这些有神的主儿!” 打累了她问我:“嫁给范家的公子好不好,成为天一阁的女主人,就有看不完的书给你读了!” 我说:“我才不要拿你去换书看!“ 我恍惚要以为从前的日子回来了。 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常常记得跟瓴儿一起出去,却总是只剩我一个人。每每我看到兴起之处转头想跟瓴儿讨论,才发现那里原来是没有人的。 我沿着湖回家,考虑要不要去看看大夫。我不记得瓴儿为什么没有跟我出来。这个从小跟我不离不弃的妹妹突然有一天就不跟着我走了。也许我只是不习惯。 然而这一天我回去,却是真的没有找到瓴。 瓴儿是在集市上逛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被巡路的官兵送了回来。甜儿喂她喝水,她却一把推开:“我不要水!我要姐姐!我要木槿姐姐!” 大夫也查不出是什么病。 我被甜儿找回家的时候,瓴儿正躺在床上。嘴唇已经由于不肯喝水而干裂,脸色苍白发青。但是睡着的瓴儿像一个娃娃般致可爱。 她睁开眼睛看到我,问我:“你是钱瓴的姐姐?” 我愣了一下,随即被这个问题吓得放声大哭。我怕!但是我不知道怕什么。 她说:“别哭,钱瓴还没走,她舍不得你。” 然后她想了一下,接着说:“但是你得劝她!你让她走吧!她在这里太累了!” 跟我说话的不是我的瓴儿。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却在瓴儿的身体里跟我说要我放弃瓴儿。我觉得很荒唐,就像我的记忆力一样。 但是这一刻,我突然注意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芳香,这种弥漫仿佛是黑暗包围全身,是无限盛大的宽容,犹如一股眼泪般怆然的温暖,足以厚重的包裹内心。这是一种让人安宁的味道,是一种引人逼近的味道,是一种余韵悠长的味道。 是书的味道。 是的,我突然想起来,我梦里闻到的芳香,正是瓴儿身上散发的味道。 “是芸草,夹在书页中间,可以保持书本百年不腐不坏不受虫蛀。”那个女孩笑了笑,“我就是跟钱瓴谈条件的那个芸草,我本是天一阁藏书中的一枚芸草,耐不住寂寞想游人间,而钱瓴却想抛去凡尘不再考虑让她矛盾的事情。所以我建议我们换一换,她去守书,我来做人。” 我惊讶。 “但是一朵芸草的寿命无法跟人类相比,她也因舍不得离开你不肯去天一阁,如今我就要死了,你劝劝她,不然她就要陪我死了。”花儿说得很轻巧,笑容甜美干净。 “瓴儿!”我喊她。 女孩望向我,眼睛渐渐由清澈变为沉沉的忧伤。 “木槿姐姐……”她终于喊我,我明白这将是最后一次听她喊我。 因为接下来,我露出最安心与满足的笑容,我告诉她:“你去天一阁等着,我就去看你了。” 我开始绣喜服,不锈传统的鸳鸯嬉水凤凰呈祥,只绣芸草,不同种类大小的芸草,绣得眼睛不住的流泪,手指开始颤抖。但我只是不断地绣着,早已忘记了悲伤或劳累。 我请求父母把我嫁到范家,我要进天一阁,我要见我的瓴儿! 父母请作为知府的丘铁卿舅舅做媒,定下了这桩婚事。我没有见过范家的后人,然而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改名叫“绣芸”,钱家女儿钱绣芸,为了天一阁,奔向未知的婚姻和未来。 我只是边流着泪绣着芸草,边回想那个窗台前明眸皓齿的笑脸,我在心里默念:瓴儿你等着我,我就来看你了。 可是我不知道。我哪里想得到,范家有着厚重的百年家规,严格禁止妇女登楼。 这个百年守书的家族,为了一栋楼万本书,苦了一代又一代。范家唯一的家规就是关于天一阁的看守,“代不分书,书不出阁”。这家人把楼当命维护着,把规当神尊崇着,诚惶诚恐地维护和保存里面的藏书。 当然,还有书间的芸草。 我在这样的家规面前只感到无力。我累了倦了,伤了碎了。我忍了太久的悲伤排山倒海。似乎眼泪和伤心都回来了。我要嘶喊,要不顾一切冲进那栋紧锁的楼,冲开那扇紧闭的门。但是我没有力气了。 我只需要那个声音喊我一句:“木槿姐姐!”我便心安,受下这一辈子,只当作为交换。 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我骗了钱瓴,无法去看她,也无法看到她想用自己为我换来的书。 我只是问我的夫君:“连一枚芸草都见不着,活着做甚?” 我说:“你如果心疼我就把我葬在天一阁附近,我也可以瞑目了!” 最起码我可以站在窗外看你,远远的看。也许可以跟你说上几句话,喊你:“喂喂!你是木棉妹妹吧?” 让你也来不及还口。 番外:芸娘(下)在线阅读 番外:芸娘(下) - 元宵团圆番外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元宵团圆番外 元宵团圆番外(应人间童鞋要求的福利番外篇) ------------------------------------------------------ 顾亟予醒过来,并未睁开眼。 熟悉的幽香飘入鼻腔,并非很浓郁的味道,那香味清新淡雅,却又酝酿一种隐约的暧昧,像摄人心神的迷药,让人忍不住,想深深把这股馥郁食餮入腹。深吸一口气,便觉得口腔到心底,都泛着淡淡甜腻,像是要浸入骨髓。 这个香味太熟悉,是多少个恬淡夜晚,竹屋,玉枕边,他长发的味道。 顾大少彻底惊醒! 喂喂!这什么情况?!刚刚那段暧昧的描写又是个什么情况?! 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随即被一阵猛烈的头疼击中,倒回了床上。 “呃……”顾大少呻吟了一声,随即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他睁开眼,有些怯怯地往下看,嗯……还好……穿了衣服…… 不过穿一件半透明白色单衣,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泉灵公子本来就不是个淡定的人,现在更是果断的激动了……他有些不确定地扭了扭身体,第一反应是——腰酸。抬起头想撩开额前的头发,宽大的袖子从手臂上滑到肩膀,便看到手上一条条捆绑后留下的红痕。 顾大少觉得全身血开始往脑门上涌…… 陆,子,瞻!你他大爷的对本大爷做了什么?! “什么他大爷你大爷的?爹爹我有太爷爷的么?”一个小脑袋从门帘后钻了进来,少年的容貌分外清隽秀美,尖尖的下巴略显稚气,倾城美貌已然初具,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却是与顾亟予尤其神似。 听到声音,顾大少立马蹦起来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相思快出去!” 相思吓了一跳,立刻又把脑袋缩了回去,道:“壤爹爹要我来看看你……” “我呸!陆子瞻人呢!他吃干尽才知道怕了?!躲起来了?!”顾大少吼完才发现不对,连忙补救,“呃,相思,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知道么!” 相思点头:“哦,爹爹放心,我不会跟人说的。” “……”小孩子太懂事怎么就让人更不放心了呢…… 相思又道:“爹爹,已经下午了,你午饭没吃不饿么?你好像昨晚也没怎么吃东西呢,川舅舅说今天是元宵节……” “砰!”窗外一声爆炸般的巨响,顾大少吓了一跳。 相思好整以暇继续道:“要放爆竹,吃元宵。” 顾亟予火速跳起来穿衣服,边穿边摇着头猛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他就记得跟林天引吵了一架,两人都不愿到对方那儿过元宵节,于是一群人就都跑到高山花园陆子瞻的屋子这儿来了……后来好像喝了点酒?……拜托健忘症要发作也不该好死不死挑这种时候吧!要命啊!这种种迹象,怎么都让人不得不往那毫无期待值可言(其实充满了期待值)的方向想呢…… 他冲到洗脸盆前用凉水猛拍脸,然后抬起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发呆。陆子瞻的镜子光滑得跟金的似的,把人照得分外清晰,顾亟予盯着盯着,就发现自己脖子上许多可疑的痕迹…… 相思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顾亟予出来,便试着叫了一声:“爹爹?你又睡了么?” 顾亟予心想,什么叫又…… 相思接着便解释了这个可疑的“又”字:“啊,从早上到现在,加上紫舅舅、炎舅舅、天引叔叔和林舅舅,我这已经是第五次叫你了……” 房间里静了几秒,接着传来一阵无比凄厉的惨叫:“陆子瞻我要杀了你!” ……昏鸽灰过…… 顾大少坐在餐桌边,左边依次是炎君,川君,林君,右边是紫君,林天引和相思,正对面是陆子瞻。 顾大少猛瞪,陆子瞻就暧昧地微笑。 其实陆子瞻只是一如既往温和地笑而已,但在泉灵公子看来,那笑容就是怎么看怎么暗流汹涌…… 紫君拿过顾亟予的碗给他盛了一碗元宵,林天引在一边一口吃下一个,对于桌上的某些人和某些人选择无视。秦临和川君也吃得挺认真,倒是相思一直仰脸看着天空,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半晌,似乎是不满太冷清的气氛,阎冠宇把顾亟予的脸扳向自己,摆出一张龙神招牌式调戏笑脸:“呐呐,亟予,太明显了吧……” 顾亟予脸一红。阎冠宇一直吵吵嚷嚷说他偏爱陆子瞻,土属本来就位居中央,而且还多得让人火大,满地都是!这也就算了,毕竟陆子瞻是长灵泉眼的第一个司神,就算是评资历,也是最长老级的,龙神不满的是泉灵公子的偏爱越来越明显!赤裸裸的偏心,哪怕光用鼻子闻闻空气里的灵气比重,都能闻出来! 对于这条疯龙的无理取闹,顾亟予一直采取“抵死不承认”策略。不过现在,他无话可说,因为空气里的土属比重,已经浓到连自己都不好意思否认了。 “呃,这里是壤君的地方啊,自然土属比较重……”顾大少的借口被卡在半路。 阎冠宇眯起眼睛,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直直看向他锁骨的右上方:“我说这里。” 龙神伸出一只手指,摩挲上泉灵公子初生婴孩般细嫩的颈部皮肤,顾亟予微微一颤,抬眼看对面,见陆子瞻微微皱了皱眉,就感觉龙神微烫的指尖先沿着某条线轻轻划过,然后停留在更靠上一点。 “嘶……”勒痕有点疼,被阎冠宇一烫,泉灵公子忍不住抽了口气。 炎君笑着偏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壤君,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擦出几朵看不见的火花。 “嗯,这个是绳索……这个,是吻|痕吧?”他看着的是顾亟予,问的却似乎是陆子瞻。只不过,这问句结束,陆子瞻仅仅挑了挑眉,就见脸皮薄的顾大少爷立马脑充血,开始玩喷泉。 林天引继续吃。 “砰”地一声,一颗流星般的火花冲上云霄,在深蓝色天幕下散开来,绚烂烟火拼出了各种图案,久久不见落下,相思拍手欢呼。 漫天灿烂中,炎君松了手,不无得意地摊手对陆子瞻道:“看吧,最后还是我点着的。” “烟花”一点燃,顾亟予立马暂时抛弃了昨晚的事儿,顾大少跟相思两小屁孩仰头欢呼着看完了将近一盏茶时间的“烟花”,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被耍了……合着这两人是想靠自己点“烟花”呢! 鬼市的烟花叫“流萤”,跟狐灯“囊萤”的发光原理差不多,只不过作为推动力的不是火药,而是灵力的喷发而已。 看完流萤,顾大少终于不尴尬了,一桌人开始热热闹闹吃团圆饭,林天引和顾亟予又因为莫名的原因吵了起来,然后开始争谁是哥哥,过了没一下就要动手打起来,被夹在中间的紫君一人塞了一个杯子,拼起了酒,避免了出现掀桌等危及围观群众的事态发展。 众人纷纷感叹,果然还是要紫君在中间才镇得住这两个间歇抽风的家伙。 顾亟予和林天引的酒量半斤对八两,几杯酒下肚就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然后就开始抢壤君陆子瞻。 “子瞻是我的!长灵壤君!” “谁说的!你早就把他输给我了!” 子瞻大人不胜其扰,炎君在中间捣乱,秦临在对月吟诗,一副即将乘风飞去的表情,川君在一旁边听边笑。相思趁乱偷溜到高山花园边的王池,在内心大声呼唤:“月吟!月吟快来啊!我有故事讲给你听!” 水边一个波浪,一个人影无声地浮出水面。 相思兴奋地描述:“爹爹和天引叔叔又打起来了,跟昨天一样,喝醉了就开始抢壤爹爹!” 人影歪歪头——然后呢? “然后呀!有紫舅舅在,肯定还是爹爹赢嘛!” 人影点头——昨天你没说,你爹爹赢了以后怎么了? 相思哈哈笑:“然后爹爹就粘着壤爹爹不松手,还吐了两个人一身,于是壤爹爹就把他衣服扒了!哈哈,然后他还是不肯松手,非要壤爹爹陪他睡,壤爹爹说陪他睡会被他踢下床,就用花藤把他绑床上了!爹爹下午起来还不知道!” 人影又歪了歪头——你爹爹下午起的?那上午是谁在花园那发飙? 相思贼贼笑道:“炎舅舅嘛!因为呀……爹爹的脖子上有一个吻|痕!” 人影似乎除了歪头,没有其他表情——是你壤爹爹做的? 相思笑得更贼了:“紫舅舅在边上守了一晚上,壤爹爹什么都做不了啊!” 人影——那? 相思神秘一笑:“当然是我嘛!一早上紫舅舅刚跟着壤爹爹出去,我就溜进去了,嘛虽然看到当场情况有些失望……所以只好加点料了……反正爹爹一直搞不清状况,本来他跟天引叔叔吵架就吵得嗓子都哑了,被绑着一晚上肯定腰酸背痛……” 人影摇了摇头——唉……那么一群大人,被你玩得团团转……泉聆啊泉聆,你还装得那么乖……以后谁碰上你啊,谁倒霉!…… 注:团圆番外有些微剧透,看不懂的,等以后人物及属出来了,慢慢就懂了╮( ̄▽ ̄”)╭(应该是没有错字的,大家有看不懂的地方多半不是我写错了名字)还有嘛,舅舅叔叔神马的,以后也会解释…… 大家元宵快乐!。 元宵团圆番外在线阅读 元宵团圆番外 - 情人节番外(上)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情人节番外(上)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首先,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悲催的事实,那就是情人节是一个西方节日,在中国古代是没有的(==);其次,我相信如果我今天写“七夕番外”然后到七夕节就以此为借口不再另写番外了一定会被海扁……于是,这个情人节番外就要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后……也就是与《画船》和《青狼》同期,那个时候川君正忙着找西施姐姐转世,那么亟予他们在干嘛呢?……) ---------------------- 世界上没有两款迈巴赫是相同的,因为每一辆迈巴赫都是为其主人量身定做,所以迈巴赫62超过700万元的国内售价,事实上只具有指导意义。眼前的这一辆并没有像普通名车一般抢眼,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是迈巴赫,就绝对不会“普通”或“一般”,顾亟予不想再花口舌形容它的流线造型或豪华到刺眼的烤瓷光泽,只觉得这部车,就仿佛一位惬意的注重生活品质的意大利贵族(科普:迈巴赫是德国的),微眯起眼,正慵懒地品一杯上好的法国红酒。 “奔驰v13发动机,排量5.5,百公里加速只需要4.7秒,最高车速达到300km/h。” 顾亟予抬起头,就看到景漆臣正大刺刺站在他边上,跟他看的是同一个方向——校门口。泉灵公子一边讪讪地从躲藏的影处钻出来,一边在心里惊叹。 别误会,顾大少可不像紫君,他看了半天也只看出那是一部好车而已,至于好到什么境界,他还没有这个本事参悟……他惊叹的是——景漆臣可是难得说出这么长一句话啊! 自从出长白山来地界,顾大少就越来越觉得:“谁要是有一部好车,谁就可以把小漆臣载回家”…… 这真是一个很让人胆战心惊的惊悚发现!特别是在好不容易刚刚享受了没几天“被可爱的小女生追逐或追逐可爱的小女生的美好校园生活”,就被不知道为什么也从天而降的某些人破坏掉,变成“围观某些人被可爱的小女生追逐或追逐可爱的小女生的坑爹校园生活”后,失去紫君这种万能执事简直堪比山崩地裂海啸地震世界毁灭……(呼,好长一句话,喝口水缓缓) 最可恨的是,某些人还得瑟! 阎冠宇得瑟也就算了,龙神反正不论到哪都那副闪闪发亮的死样子;林天引闷骚也就算了,他反正一副间歇神抑郁症患者加缺爱幻想症患者的死样子;秦临风流潇洒也就算了,他反正是“敬爱的秦老师呐”(注意那个用高八度百分百花痴语气带波浪号读出的语气后缀)…… 最该杀千刀的是,陆,子,瞻! (你非要我每个番外都用逗号把这三个字分开再在后面狠狠打上一个叹号么!?) 对,我承认他好看,这种脸不叫帅而叫妖孽好么!……我承认他温柔,真恨不得撕开那张假笑!……我承认他有钱,这种黑心商人赚了几个世纪了能不有钱么!……我承认他无所不能,医术棋术书画学了几千年了嘛理科也好是因为化学用来下毒数学用来算钱嘛…… 可是我独独不能承认!情人节全校女生评选出来的“最佳情人”居然是他?! 你们有没有搞错?没有人告诉你们这家伙是剧毒的么?还最佳情人?!随便碰一下就没命了好不好? 这种放着堆了满储物箱的巧克力和情书不管,玩失踪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 龙神大人正翘着二郎腿,在座位上挑巧克力。 这项工作已经持续了有差不多快一小时,桌上被堆成小山一般的巧克力被分成了三类,阎冠宇嘴里叼着粉红色的糖,拿过最后一个致的包装盒,轻轻扫过鼻尖,微微眯眼,随即把手中的巧克力放进其中一堆。 终于完工,炎君在口中把糖骨碌碌转了个圈,微微后仰,伴随着舒服的一声长吟,伸了个懒腰。教室后面外传来一阵小声的骚动——那帮女生肯定还围在后门那偷看。 阎冠宇歪了歪头,奇怪今天不是社团日么?那帮女生都不用参加社团活动的么?这可有点难办啊,这群女生不走,自己怎么丢掉这堆占地方的东西呢? 满桌的巧克力被分成三堆(与巧克力一同附上的情书就不知所踪了),并不是按照品牌或产地,而是按照龙神大人喜欢的口味,分成:“好吃”、“一般”和“难吃”三类,当然第一类明显比后两类要少很多。 对于这样的成果,龙神大人很不满意,这好吃的一堆还不够自己吃一周的!等吃完好吃的,就只能吃一般的了(至于难吃的那类,龙神大人正思考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销毁掉)…… 正自踌躇,教室后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骚动。虽然很想直接无视,阎冠宇还是不得不回头瞟了一眼。 虽然阎冠宇一向都以风流多情怜香惜玉闻名,但那只限于心情好的时候,现在他对于“观鱼党”们对巧克力的制作或挑选水平很失望,自然没心情应付那一帮整天因为他一个装可爱或耍帅的表情乱就乱尖叫的家伙们……各位各位,我真不是奥运吉祥物!你们可以选择顾亟予那个天然呆去萌嘛(其实顾亟予在女生心中属于亲和派阳光帅哥型,只有五行君觉得他天然呆)…… 阎冠宇刚回头,就听“唰”地一声,门被拉开了。 看到抱着一大堆巧克力进来的魔君少爷,阎冠宇稍微有些惊讶。 林天引悠悠闲闲地溜达了进来,看上去心情不错。 “呃,让我猜猜,你来找亟予?我一大早就没看到他……”阎冠宇赶紧趁着林天引挡住了门外的视线把难吃的那堆巧克力“挪开”了。 林天引把手中的一堆巧克力放到桌上空出来的位置:“这些给你。” “嗯?”阎冠宇挑了挑眉。 “我不喜欢吃甜食。”林天引无所谓地耸耸肩。 “哦……”拖长了尾音,阎冠宇保持着一贯恶作剧般的似笑非笑,“呐,要不要哥哥帮你处理情书?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怎么办……” 林天引瞥他一眼,用门外都能听到的大声淡淡回答:“啊,给你情书又让你烧掉么?” 龙神脸色一僵,听到门外悉悉索索声猛地一顿,接着是一大串哭着跑走声…… 炎君黑着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林天引,你干得好啊!” 林天引作势要去抱桌上的巧克力:“不要就算了……” “你!”阎冠宇着急地提高音调,“……你给我放下……”龙神大人泄气。 情人节番外(上)在线阅读 情人节番外(上) - 情人节番外(下)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情人节番外(下) 此时,秦临正在办公室打电话。 “都好,没关系的,你开心就好了……”秦老师人好,又潇洒又有礼,也不像冠宇大人看上去那么花心,关键是声音超好听,让人一听就忘不了抛不下。 全校只有秦老师的课是绝对不会有人逃课的,他的《中华音乐史》课一度创造了h大有史以来的多项奇迹,不仅仅是不用点名,而且即使是选修课居然也会有人提前一天贴纸条放书占座。不同于一般选修课是从最后一排占起(大家都争抢教室最后面可以接电脑电源的几排座位),而是从第一排开始往后,在最开始的几次还惊吓到了早上来打扫教室的保洁阿姨,全教室每个座位都贴满了占座纸条,简直蔚为壮观! 办公室门口的几个女生听到秦临温柔地讲电话声,不由面面相觑。 这个不是秦老师的女朋友吧?!说起来有人问过老师有没有女朋友吗?秦老师看起来刚刚研究生毕业,又帅又有才,就算有女朋友应该也不奇怪吧?不过也从来没见过老师跟哪个女的在一起…… 女生们都是一脸绝望中带着些许期待的表情,抱着侥幸心理,一个个赖在门口不肯走。 “嗯嗯,好,好,都听你的,呵呵……”听得出声音中的宠溺,女生们脸色开始泛白。 “他们还不是老样子!……你安心啦,不会的,嗯,等你回来……”虽然看似敷衍的回答,但听得出连声音都是笑着的,似乎真的很喜欢对方……有几个女生已经落寞地垂下头开始抹眼泪。 秦临已经快要收线,似乎在做着下次见面的甜蜜约定:“好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好,情人节快乐!对了,下次来把女朋友带来,亟予一直叨念着西施姐姐呢,现在她叫什么?……嗯,哪个‘yu’哪个‘’?……哦,雨辰,很好听。好啦好啦,知道你幸福得快死了,你又‘沾上’什么了?怎么变那么多话!拜拜,拜拜!” 门口欲转身离去的女生们一个个定在原地,亮着眼睛又转回来。嗷嗷嗷!!不是!不是女朋友!! (废话,是附在顾嘉合身上的川君,刚刚追到西施转世的贺雨辰……) 秦临拉开门,刚要走出来,就看到门口一群捧着巧克力的女生,正绿着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有些奇怪道:“请问有事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一个个饿狼似的女生,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木神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种情况下……太了解自己声音的魅力,还是不开口为妙) --------------------- 顾亟予在校门口。 事实上,有很多人都聚集在校门口,有些是本来就在这进行社团活动的,有些是听到消息后过来凑热闹的……其中有胖有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当然,顾亟予知道自己虽然确实属于校园吉祥物一类的东西,但这些家伙聚在这里不是来看他的——而是看那辆天价跑车。 上下左右前后仔细观察了有半小时,围观人群差不多堆满了前坪广场,许多人已经从最初地悄悄斜眼观察变成了直接正面扫描,车主还是没有从车上下来。 当然,这辆车也有可能是自动开来停到校门口的,里面本没有人。 不过,介于今天是情人节,这是一辆来接某位“公主”共进烛光晚餐的豪车的猜想显然具有更大的可能。 大家对于车的兴趣已经在前十分钟消弭(当然,紫君除外),现在还围在这不走,女生当然是想看看那位黑马王子到底帅到什么程度(其实只要长得还过得去,应该就会有一群拜金女前赴后继了),男生嘛,当然就是想看看“公主”美到哪个境界了。 似乎是目标出现,只听轻微“哒”的一声,车门开了。 一只纤纤玉手推开了后门,紧接着,是一只迈出车门的玉足。 看来,车的确是自动驾驶开过来的,车上没有“骑士”,也没有“王子”,而是“公主”! 男生们“哗”地一声沸腾了! 顾亟予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听到门锁响,顾大少本能地以为会听到熟悉的群女尖叫声。 女生,很美,美得不妖不艳,却十分的有灵气,巧笑嫣然,婷婷而立扫视了一遍全场,视线所到之处,传来一片抽气声。 顾亟予呆愣着,任由那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现在连女生也开始抽气了,不少人都认出“公主”看着的,是广受欢迎的校园吉祥物顾亟予。顾亟予在心里哀叹,果然么?……看到豪车他就觉得不对劲……但是?…… 视线接着移开,瞄准了他身边依旧盯着车看的景漆臣。 女生迈步,轻盈地走了过来。 顾亟予还在纳闷。 你猜这是谁? 不对,你猜错了,不是陆子瞻。 女生走到景漆臣面前,刚要开口,就见顾亟予“唰”地一声闪到了她与紫君中间,低头一脸疑惑地问她:“绛荏!陆子瞻又搞什么鬼?” 绛荏调皮地眨了眨眼,蹭过去挽上顾大少的胳膊,一副“我们商量商量嘛”的样子讨好地笑(随着这个动作,边上又是抽气声不断):“呐呐,亟予,我跟你借个人。” 顾亟予拍掉她的手:“紫君不行!” 天知道陆子瞻把景漆臣从自己身边弄走是何居心? (身边传来一片低呼,哎?!顾亟予是出了名的好相处啊,怎么对这么个漂亮又有钱的女孩子这么凶?!难道真的这么熟?!) 绛荏开始可怜兮兮地撒娇:“好嘛好嘛,亟予最好啦!我好不容易跟子瞻哥哥借来他的宝贝爱车,总不至于要我开着自动驾驶去舞会吧……”(围观群众:啊,陆子瞻的妹妹?!车是陆子瞻的?!) 顾亟予坚定的心出现裂缝:“呃,你是要紫君去给你做司机?” “不是司机啦!是骑士嘛!”绛荏向后面明显心动的景漆臣猛眨眼睛。 “差不多嘛……”顾亟予咕哝着,眼睛也开始往景漆臣身上瞟,虽然自己想要他陪自己,但漆臣是想去的吧……“漆臣,你要去么?” 景漆臣面无表情地收回看着车的视线,淡淡道:“我陪你。” 顾亟予感动得泪流满面,恨不得扑上去抱住那个其实只是面瘫但是内心温暖得一塌糊涂的家伙,咬牙道:“不行!你跟绛荏去吧!” 紫君摇头:“陪你。” 顾亟予推他:“去吧去吧!要你去你就去!不要妨碍我情人节约会!” 绛荏乘机在前面拉着景漆臣走向车门,紫君脚步犹豫,终于还是被绛荏塞进了司机席。绛荏迈进副驾驶座,探出头来跟亟予挥手告别:“谢谢亟予!呐,拉走你的紫君,还你另一个……” 车后座的右门应声而开,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子从车上下来,随手关上车门,似乎有“嘀”的自动驾驶启动声响过,顾亟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迈巴赫在男子身后,“呜”地一声引擎鸣响,风驰电掣跑没了影儿,果然是4.7秒百公里加速的好车…… 顾亟予看着那个背影和车后扬起的灰尘,风中凌乱了。 周围的女生开始尖叫,顾亟予甚至没想起来要捂住耳朵。就见那个人缓缓地,优雅地,转过身来,对他露出天怒人怨的一个微笑。 这次你猜对了…… 是陆子瞻。 顾亟予开始悲鸣:“漆臣!回来啊!救命啊!着火了!下雨了!打雷了!收衣服了!……” 陆子瞻优雅地走过来,好笑道:“什么跟什么?” 随即弯肘压上他一边的肩膀,温文有礼的笑容下是满满的风起云涌,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哎,终于没有人妨碍我们情人节约会了。” ------------------- 分类完了林天引送来的巧克力,阎冠宇突然想起来,陆子瞻不是失踪了么?那他的巧克力不是没人吃么…… 哎,浪费是不良习惯,嗯,我去帮帮他改正这个不良习惯好了……对了,秦临不知道习不习惯巧克力的味道啊……还有青嘛,有女朋友了就不要吃巧克力了……。 情人节番外(下)在线阅读 情人节番外(下) - 第46章 魂灯(八)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6章 魂灯(八) 第46章魂灯(八) 霄看着他,并无惊奇,只是摇头道:“不好。” 顾亟予有些急,他当然知道“林天引”是不可能帮陌生人忙的。也许撞大运碰到他心情好又没事干也会像刚刚少年那样出手相助,但那是他自己想出手,而且出手的前提是那件事不麻烦要他刚刚好也想答应别人的请求……不知道撞破了头能不能再撞到一次。 “呃,那你能告诉我回地界的路么?我不是游魂,我是不小心摔进来的”顾亟予自己都觉得这话很没说服力……不小心摔到地狱来?而且随便一摔就准地穿过层层关卡阻拦冥河炼狱摔进无间地狱?你是一路画好路线图,画好叉叉瞄准目标再摔的么? 果然霄默默看了他一眼,道:“不能。” 顾亟予心想,真简洁……感觉好像回到了千万年前,跟林天引刚刚开始用语言交流的时候……不过其实自己应该不记得那时候的事吧?……都死了好多回了…… 于是,就变成了霄在前面走,顾大少无处可去,只能跟在这唯一一个“人”后面,随着他满地府瞎逛。 顾大少开始逛没多久就发现,冥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出游的地方……沿途风景都长得一样,黑红色的石头,黑红色的山,黑红色的河,黑红色的桥,还有就是枯树……到处都是雾蒙蒙昏沉沉的,十步以外就啥也看不清了,只有河面上一片稍微清明一点,偶尔还能看到河对岸鬼差提着冥灯压着一队鬼魂不知去向哪里。 顾亟予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跟着霄不知不觉走出了无间地狱的范围,因为空气中原本炙烤的感觉渐渐淡了,雾越来越浓……顾亟予打了个寒战,终于背后发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的是曹地府……不由庆幸这家伙要去的地方不用穿过某个剥皮抽筋的刑区…… “凭什么四大泉眼都分布在天界和地界,而冥界却只充斥着这一片死气?”阎罗王一拍桌,嗓门极大,“叫我说,怕他个屁的五行君不就是一群妖么我们就把地泉眼留地界他们又能怎么样?这样冥界就也有泉眼口和轮回口了” 泰山王冷笑一声:“行啊一群妖……你搞定紫帝,剩下的全交给我” 阎罗王一滞,憋得一脸通红。 秦广王严肃道:“老五你先坐下,老九,人是你弄来的,你说呢?” 九殿平等王正闭着眼,用拇指按着太阳,听到点名也没睁开眼,叹气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冥界谁打的赢紫帝啊……” 八殿都市王显然是主战派,声道:“我们九个一起上,还怕摆不平他一个?” 阎罗王也附和:“就是你还要讲江湖道义跟他单对单么?” 平等王耸肩:“所以你觉得剩下的五行君都是来游山玩水的?会看着我们九对一?”不等阎罗王反驳又继续道,“也完全不用担心惹毛了紫帝,他不仅会带走地泉眼还可能清算旧账再去找老十的麻烦?” 这下刑室里倒是安静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弭,大家都低头不说话。 半晌后,秦广王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老九去把人带来吧,我叫小白去找五行君来领人。” 先不管九殿阎王回到平等殿发现顾亟予不见了,吓了一跳连忙派鬼差四处去找,再急急忙忙返回鬼判殿告诉秦广王等,把几大阎王都吓了一跳开始分头找人。此时,顾大少对于自己刚刚差点被阎王们定为绑票目标一事完全不知,正和刚刚认识的霄在河心一条船上睡觉。 虽然霄一直没有理睬再他……但也没有反对他跟着顾亟予最擅长的绝活之一便是死皮赖脸,所以哪怕霄即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给他任何表情,一路上直接把他当空气,顾大少仍旧一直尾随得很惬意…… 霄领着顾大少几乎穿过了大半个冥界,从某座桥下拉出一条一人多长不到两人宽小船,然后解开泊船的纤绳跳进去。 顾大少准备跟着跳,却被霄挡住了,只好拿出招牌式微笑装可怜:“霄少侠你带着我吧你看我们好歹同命相怜、难兄难弟、狼狈为奸……呃,不是,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这么见义勇为正义凛然挺身而出奋不顾身慷慨就义,呃,的人,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无头苍蝇般乱转,最后悲惨地被鬼差抓回去吧” 霄在听到连串四字成语的时候皱了皱眉,冷冷扫了顾亟予一眼。 泉灵公子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已经够讨打了,正常人怎么着都该回两句“你是故意的么?”或者“你在装傻么?”就算是林大少爷那种毫无血的也应该会来句“抓回去正好”或者“无妨,请便”什么的吧……不过显然霄比某变态少爷更加淡定,扫完那一眼之后,就直接躺下,闭眼午睡了…… 顾亟予本着“没有说不行就是默许”的原则,果断无视了霄投来的冷峻目光,挤上船躺在了霄旁边。 在顾大少的意识内,对霄和对林天引是可以采用同样战术的,所以泉灵公子此时完全没有多考虑。神识刚刚恢复就走了一天,早就累得他想就地一滚,直接昏迷到第二天中午了好不容易躺下来休息后,顾大少扭了扭,也没有在意自己与霄整条手臂都贴在一起,找到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就惬意地长叹一口气,与少年比肩而憩了。 不过,他忘记了十分重要的两点:第一,林天引其实是一个失败的例子,比起“榜样”这个词来说明明更符合“前车之鉴”;第二,霄不是林天引,也并非那个与长灵泉眼同生共命的魔君少爷。 很久之后,顾大少才心有余悸地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惊悚的事——因为霄是霄,不是林天引。霄是会发火的,不是孤僻,是冷血的。 他之所以由着自己,大概跟自己的原因是一样的。自己把他看成了林天引,他又把自己看成了谁呢?……这个答案太过于显然所以,在很久之后,顾大少解决了内部问题终于弄清楚一切前因后果,开始与五行君一致对外时,才会那么坚定地相信,霄那几乎冻结成冰的心里,可能有恨,可能有气,却肯定不仅仅只有这些…… 不过也幸好后来兵荒马乱弄得他没有睡成,不然他还真不敢肯定,若是自己睡着了一脚把霄踹下冥河,那个家伙会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翻脸?…… 顾大少刚刚闭上眼躺了没多久,意识正模模糊糊,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嗡嗡嗡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声音像是群蜂过境般,直接擦过他的耳膜,惹得顾大少不自主地一哆嗦。 “嗯……霄,别吵了……”顾大少并没有睡着,只是非常困,人处在要睡不睡之间的时候对声音最为敏感,虽然其实只是若有若无耳语一般的低吟,听到顾亟予耳中,却觉得那声音无比得大而刺耳,吵得他头痛欲裂烦躁不堪 “闭嘴啊困死啦”顾大少一翻身,挥手要去捂住身边少年的嘴。 “啪”地一声脆响,顾亟予的手被打开,不是随手挥开的那种力度,或者说,这随手一挥的力度远超正常范畴,那种力度清晰地传递着一股杀气,森冷而狠戾。 顾大少“嘶”地一抽气,疼得一瞬间连叫的力气都没了,人立马清醒过来。耳边的声音又恢复低不可闻,当然,顾大少现在也没心情关注那嗡嗡声了,他腾地一下坐起来抓着被拍的手,转头看仍旧面无表情躺在船里的少年。 顾大少确定,从见面到现在自己已经多次触碰过霄,他都没有发火,也就是说那家伙并不是讨厌别人碰他,怎么捂他一下嘴就这么大反应?跟要废了他这只手似的…… 顾亟予盯着霄惨白的脸,似乎是想从中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霄不喜欢别人碰到他受伤的眼睛?刚刚自己乱挥手的时候的确很有可能碰到他眼睛…… 顾大少刚刚觉得这个解释还不错,准备习惯体谅这种“一看就是有一堆怪癖的忧郁少年”,继续躺下去睡时,就见霄唰一下坐了起来,眼神冰冷,透着修罗般凌厉的杀意。 “喂喂,不是吧你冷静一点……我刚刚还什么都没干啊……而且我不是故意的”顾亟予被那冷到极点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往船头挪,一边就开始考虑如果直接跳河的话逃不逃得掉。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霄在看的并不是自己。 顾大少顺着霄的目光回过头,就见二十步之外,一座横跨半条冥界的断桥上,一个人,侧着身,站在断口处,对着空荡荡的断桥另一边看着什么。 断桥要高出河面不少,因此,那人的身影便又没入了冥界弥漫的浓雾中,显得若隐若现。 虽然看不清,但在这样的时间地点,以这样的姿态动作,不免透着一股诡异。顾大少眯着眼看了那个人半晌,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霄会突然全神戒备杀气腾腾了——那个人,肯定不属于冥界。 甚至不是像顾亟予这样是从地界误落进来的,也并非许多为了各种原因潜入冥界的人,因为他分明是实体。 第46章 魂灯(八)在线阅读 第46章 魂灯(八) - 第47章 蛇女(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7章 蛇女(一) 第47章蛇女(一) 顾大少的第一反应是:哇还真有这么嚣张直接用实体闯冥界的?这人是吃饱了撑的么?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那人嚣不嚣张本不是个问题因为,更让人莫名奇妙的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发生了:本来杀气腾腾瞪着那个侧影的霄,在用眼光把两人中间的白色雾气戳出无数个洞之后,突然,转身,跳河了 顾大少目瞪口呆看着霄动作优美,悄无声息,游鱼一般钻进水里……消失了……他思考了大概足够木析跟秦临下棋时落一个子那么久……终于,也跟上去一头扎进了水里……不过显然顾大少高估了自己的入水技巧,随着他优美的一足点水,然后重心一歪,“哗啦”一声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桥上之人应声回过头来…… 顾亟予入水才发现,冥河是条好河啊特别适合自杀 不要误会,顾亟予其实并没有那么呆,才不至于傻到明知道是要逃走还跳得如此“声势浩大”。只不过,一接触到水,就有一股蛮横的力道从脚腕处传来,把他猛地往下一拉于是,本来是打算悄悄滑入水中的顾大少,就变成了手忙脚乱被拖进了水里。 顾大少一口气行岔,猛喝了一大口冰凉刺骨的水,他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往河底沉……不对,这条河仿佛没有底甚至因为太过昏暗,连河面也失去了踪迹顾亟予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幽冥北海的深处,四周是无尽延绵的水,不便方向,不分上下,只有冷,刺骨的冷,能证明自己依旧清醒。 顾大少仿佛能看到周围挤满了各种可怖的幽魂,说不上有多么丑陋难看,昏暗的光线让他只能看清一双双眼睛,眼神各不相同,却都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向往却又嫉妒,羡慕却又怨恨,喜爱却又狠……这是无数人的眼睛,而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带着桀桀怪笑,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纷杂的情绪冲入脑海,让泉灵公子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自他有神识以来,头一次感到如此的难受,好像无处可逃,无力挣扎,无期得救……泉灵公子以为这就叫做恐惧,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绝望。 顾亟予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挣扎,窒息感让他思路混乱,只是随波逐流般在水中沉沉浮浮,突然,余光中一抹金光一闪而逝,顾大少回头,下意识伸手一捞。 丝线划过肌肤的感觉传入脑海,顾大少拉着丝线往上一提,一块金色的石头映入眼帘,虽然思考并没有跟上这一连串下意识的动作,顾大少还是不由自主把石头握入掌心,似乎在这不见天日的水底,一星丁点的亮光都能给予他最后的救赎。 顾亟予握着石头昏了过去,也就不知道,那丝线拽着石头,带着顾亟予,像钓鱼般被迅速上拉,“哗啦”一声轻响,破水而出。 拿着鱼竿坐在断桥头的人眯着眼看水中浮上来的人,半晌,终于道:“我还当是他呢,原来是长灵泉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 那人探下身,伸出一只手,轻轻松松把湿淋淋的顾亟予捞了出来放到桥上,自言自语般叹道:“好吧,算了,就当是有缘……” 顾亟予对于自己还能恢复神识感到了一瞬间的疑惑。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醒来了,而是看到了那块石头的回溯。 顾大少并不急,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对于这块能在冥河底发光的石头的故事,他确实有那么点好奇……就当死前最后看场戏吧…… 泉灵公子环顾四周,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湖边,背后是潮湿茂密的树林,跟长白山原始森林很像,枝条垂挂,苔藓丛生,从深处吹来的风,似乎比湖面吹来的更加湿冷,夹杂着一种腐朽陈旧的气息,好似诉说着历史。 也许是因为自己本就是它的一部分,顾亟予从不觉得原始森林是一个可怖的东西,它压抑而厚重的呼吸透露一种饥饿的渴望,反而让他觉得蓬勃而畅快,几乎想张开双臂,送上一个任其无情吞噬的拥抱。 不过顾大少并没兴趣在此时此地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他低头四顾,便看到了一个倒在湖边,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小孩面前有一大片清理出来的泥地,平整的地面上用石头刻着许多奇怪的图案,沟壑纵横,里面填着漆黑的东西。 顾大少走近扫了一眼,立马很自觉地退回了原位…… 那漆黑的东西不是什么染色材料,而是一只只吸得饱饱的,肥嘟嘟圆滚滚慵懒扭动着的——蚂蝗。 顾亟予猜想这个小孩应该是在这布了个什么阵法,然后以血喂阵……不过看上去,那些血最后好像都喂了蚂蝗……而且看这蚂蝗的数量和吃饱程度,这个小孩一定流了不少血,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顾大少对各种派别阵法并不是很熟悉,唯一有点了解的就是道家,不过看这么个诡异的场景,这小孩多半不是道家的门徒,而且道家讲究修仙炼法,这么个小娃娃一看就是不可能施展道术的,更别说布阵这么复杂的东西了。 看这林子,其实比较像彩云之南五毒群集的秘境,那么这小家伙就很有可能是某个异族或者邪教的人了…… 对于地界人间那些什么教什么教的,顾大少一向不太在意,因为不管是什么教,似乎都从没抓住过重点,随便得着个老妖就拜来拜去的,要知道得道的妖们都在蓬莱境猫着享福呢谁没事管你啊实在是还不如求自己来得可靠。 他比较在意的是这血阵。虽然不知道是要干嘛,也不清楚这种级别的阵法一个小孩子是不是可以施展,但凡是跟血呀灵呀巫呀扯上关系的,一般都相当厉害……因为不管怎样,阵法都是靠灵气推动的,直接付出自己的生命来推动阵法,相当于一朝一夕间就集了数百年天地灵气(灵气积累百年才有可能获得生命),而且还能顺便带上能使灵气聚义不散的执念,虽然有些投机取巧,却是狠又实用。 越狠的法术,对自己的伤害也就越大,这小娃娃流了这么多血,还付出了生灵启动阵法,只怕是活不了了……顾大少叹着气摇了摇头,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帮他收个尸,虽然只是因果轮回这么小就死了也怪可怜的,全然忘了自己现在是阅梦状态,本碰不到人家 顾大少仰脸思考着,努力不看那一地的蚂蝗……总觉得有些奇怪……具体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个阵到底是要干什么的?血阵?是巫蛊诅咒么?……干嘛在水边呢…… 等一下顾亟予突然发现奇怪在哪了……水太清了 这里是秘境深林,就算是林中突然有一处地势过低形成了水潭,四周是树,林中有风,水里也不会一片枯叶也没有吧?别说是枯叶……顾大少抬头四顾,就见不大的水潭净得可以清晰地倒映出湛蓝的天空,水面极静,不见一丝波纹,仔细看时甚至能感觉到某种慑人的力量,好似蛰伏的猛兽一般,阻止一切其他生命的侵犯。水潭周围甚至没有植物,不仅仅是树,连疯长了一整个林子的苔藓和地衣也没有,地上露出干净的红棕色的泥土……红棕色?一般这种有年头的深林里,地上都盖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落叶腐烂成泥,应该是黑色才对 顾大少觉得奇怪,想走近几步看看潭里的情况,不过他刚一动,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呜咽——那个小孩醒了。 顾亟予瞪大了眼,看着那个刚刚被他判定“死亡”的孩子挣扎着醒了过来,动了动手指,接着是手臂,然后用手掌撑地,支起上身,第一反应便是满脸希冀地往潭里看去……不过,顾亟予不用凑过去,也能从他满脸的失望中看出来——潭里什么也没有。 顾大少倒是明白那小孩在这干嘛了,潭水有问题这就不用说了,至于是施阵前就有的还是施阵之后才有的,也不是关键所在,血阵的用途,一般来说都跟生命相关,无非是害人、救人,或者——召神。 从小孩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想利用血阵召来什么,如果水潭是在施阵前就是这样的,那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却能使用如此高深的巫术;如果水潭是在施阵后才变成这样的,那么很显然——这个阵法没有成功,所以小孩也没有死。 想明白这些顾大少也不去纠结水潭了,开始认真观察那个小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那块石头的主人了? 小孩眼睛很大,皮肤黑黑的,脸上似乎沾着什么脏东西,穿着件稍长的小马褂,就是有点脏,特别是刚刚还睡在地上,身上都是棕红的泥。他抬起手,查看了一下手腕上的伤势,顾亟予就见那上面已经涂了一层蜜色的药。看来他是完成阵法后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小孩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像是在恢复力气。 正当顾亟予以为他要站起来拍拍身上回家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细小的呜咽声。 寂静深林诡异水潭边突然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哪怕是神经细堪比桅杆的顾大少都觉着有些瘆人……顾亟予打了个冷战,四处张望了一阵,发现这里除了他就只有那个小娃娃了…… 他蹲下去一看,才发现那小孩子哭了。 第47章 蛇女(一)在线阅读 第47章 蛇女(一) - 第48章 蛇女(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8章 蛇女(二) 第48章蛇女(二) 小孩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到后来,几乎就是在仰天嚎啕。 顾亟予蹲在他面前看着,突然有些心疼。 怎么说呢?顾大少并不能十分理解小孩为什么会哭,毕竟喜怒哀乐这些感情,再善于遣词造句也不如感同身受来得容易让人明白,顾大少长这么大还没真正哭过,所以颇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感觉。 但在这样安静地方,深林秘境,一个尚需父母关爱的孩子,独自一人,哭得无比委屈而心酸,不算太大的哭声在林间反复回响,被放大到了一种足够有力的程度,混入了深山的呼吸,混沌压抑,却依旧无人问津。 泉灵公子就总觉得仿佛有什么在一下一下撞着他的心口,让他也跟着心底泛酸起来。 顾大少专心看着小孩,也就没有注意,那恍若镜面的水中,突然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小孩终于哭累了,抽抽噎噎地撩起小褂子擦眼泪,等他放下褂子站起来,顾亟予才吃了一惊。 让他吃惊的有…:第一,小孩其实并不黑,脸上似乎是涂了什么药水,估计是用来防蚂蝗的,被泪水化开后露出了原本的肤色,跟涂药水的地方比起来简直白嫩得可以滴水第二,小家伙绝对不是人反正最起码不是纯正的人……顾大少刚刚还在想这种深山老林怎么住人呢?大概又是撞到什么妖族的村子了吧第三,让顾大少比较尴尬的是,他刚刚一直当这小娃娃是个男孩子呢,没想到他一站起来才发现,那件看上去像小褂子的衣服原来是裙子…… 顾大少看着那小女孩拍拍灰,捡起地上一块不怎么起眼的石头,走到了密林边的一棵树下,搬开一块黑色的大石头,把石头放进了露出的洞里,然后就把那大石头盖了回来。 顾大少很快就醒悟过来了,这就是那块在河下发光的石头醒悟过来之后还有些纳闷,怎么看起来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居然会有那么大威力?这小女孩还要藏起来?这块东西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顾亟予还没来得及好好琢磨,天就黑了……不是,不是天黑了,而是画面消失了? 顾亟予起先还以为是回溯结束了,因为他看到的是石头的“记忆”,所以石头被埋起来之后,应该就没得看了……顾亟予仰天哀嚎伤天害理啊天理何在啊哪有这样让人看一半就莫名其妙结束了的故事啊? 不过,没嚎多久他就又一次听到了声音——原来故事还没结束?只是画面没有了? 他现在,应该是以一块石头的角度,躲在洞里听外面的对话,虽然这似乎十分合理,但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郁闷……顾大少郁闷地认真听……果然还是那个女孩。 女孩又在哭,一边哭一边哽咽道:“呜呜……我不是没人要,我不是怪孩子……呜呜……你出来吧我都喂你我的血了你出来帮我打走那些坏蛋呜呜……你出来呀……你不讲信用” 女孩哭了一会儿,就跑来挪开大石把石头拿了出来。 顾亟予的画面恢复了,就看到女孩换了件衣服,不过还是脏兮兮的,外露的手臂上有几道血痕,身上也有多处擦破,脸上还涂着那种深色的颜料,额头被砸破了,正往外冒着血。 她捧着石头,努力擦眼泪,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哗哗往下流,弄得她涂满颜料的脸像只小花猫,顾亟予抬手想帮她擦擦,伸手才发现自己本碰不到她。 女孩含着眼泪对石头说话:“阿妈,他们为什么说我是怪物?……我明明跟他们一样……我不用人疼我喜欢我的,只要不讨厌我就行……我已经很努力听话了,可大家还是讨厌我,婆婆也总是凶我……” 顾亟予纳闷,这个丫头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管这块石头叫妈妈?…… 女孩哭了一会儿,似乎是把满心的委屈都抒发掉了,便又把石头藏进洞里,离开了水潭。 顾亟予莫名有些心堵。他知道,这样的小孩其实挺多的,有时候是因为有缺陷,有时候是因为被嫉妒,会被其他孩子孤立和欺负。但这个女孩看起来实在很普通,虽然原本应该是个很漂亮水灵的孩子,但也被那深色的药水完全掩盖了面目,不至于引人嫉恨。女孩乖巧懂事,为什么还会这么不讨人喜欢呢?甚至连身边的大人也没有喜欢她的? 顾大少当然想不明白因为在大地之源长灵泉眼的心里,本没有“种族歧视”这种莫名奇妙的概念…… 顾大少听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明白了一点事情的经过,这个女孩的确不是人,而是女娲族的后裔。 当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的母亲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她逃到了南疆秘境,她的母亲受了重伤,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无意间闯入了这个隐居山中的寨子,寨里的人本来是分持两派意见的,一派是担心平静的生活被破坏,不赞成收留外来的人,一派是看他们母女可怜,有心帮上一把。最后族长发了话,折中了意见,决定先救人,其余容后再定。 本来,这并不算一件特别复杂的事,坚决反对的人只是少数,女孩尚小,她的母亲虽然一直昏迷不醒,却眉目秀丽,绝不似坏人,对于这深山小寨来说,更是简直貌似天仙圣女,留下来好好休养,融入村寨也是迟早的事。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女孩的母亲因为伤重,再也没有醒来,女孩尚小,救治女孩母亲的神婆便收留了她。 神婆叫女孩“蛇女”,不打她不骂她也不叫她从小做苦工,每天按时给她吃饭,虽然菜色很普通,但好歹新鲜且管饱,但女孩知道婆婆不喜欢自己,村子里的大人们都不喜欢自己,他们看着她的眼神,与其说厌恶,不如说畏惧。没有人跟她说话,即使是婆婆,也是眼神闪躲,语气冰冷而不耐烦。 (注:这个寨子是居林的少数民族,不是由白苗族分化的,所以并不信女娲。)。 第48章 蛇女(二)在线阅读 第48章 蛇女(二) - 第49章 蛇女(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49章 蛇女(三) 第49章蛇女(三) 连带着村寨里的小孩们也讨厌她,每天想着办法欺负她,孤立她,偷走她的饭菜,打她骂她,或者装作一不小心把她推进水里。 在女孩还很小的时候,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没有办法,无处求助,她哭,也只能找没人的地方悄悄地哭。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听到某个母亲在训斥一个欺负她的男孩,那个母亲并非在责怪孩子欺负无辜的小女孩,而是教训他:“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教训人都不会?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欺负蛇女呐跟你说多少遍了,她是妖怪啊跟她那个妖阿妈一样是蛇你当心她报复你” 很久很久以后,女孩才知道,女娲一族死的时候,会现出原形。 听到这次谈话后不久,有一天晚上,女孩在睡梦中被人突然用布袋套住脑袋,丢进了深山老林中某个捕兽的陷阱。 蛇女被丢进陷阱中后并没有大哭大闹。她仿佛早有预料,或者其实本有些懒得再活下去。女孩的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便是这块石头,蛇女坐在洞里,看着石头,坐了很久很久……她并没有害怕,也没有舍不得,只是有些不甘和委屈,她甚至还从不知道什么是亲,什么是友,什么是爱…… 天亮了又黑,女孩抱着膝盖,晒着月光,捧着石头,安静地落下一滴泪。 也许是母亲在天有灵,蛇女的眼泪落在石头上后,石头就开始发光。 在漆黑寂静的深林中,那亮光逐渐增强,直到耀眼如同朝阳,瞬间照亮了半片天空。光幕中有一幅幅图像闪现,讲得便是召唤神魔,为王助战的血阵巫法。蛇女聪慧,很快便看懂了图像的意思,终于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暗自记下血阵,想着想办法出去后便召来神魔保护自己。 灿烂霞光引来了村寨里的人,人们把她救出了洞,却从此之后,对她更为畏惧躲闪了,连婆婆的饭,都是有一餐没一餐了。 孩子们对她的欺负,更是从言语转变为拳脚,一天天变本加厉。 女孩在很小的时候便尝试了召神,尝试的结果正如顾亟予亲眼所见,很显然,并没有能召唤到什么。反而是失血过多引发了身体虚弱,害得她大病一场,差点就这样死去。 女孩一天天长大,每每遇到委屈,便会跑到深林水潭边独自哭泣,哭着求神魔出现,或者哭着骂他不讲信用。 这水潭是她小时候为了施阵而特意寻找到的,在林子很深处,周围都是毒瘴和蚂蝗林,似乎从未被人发现过。也是因为误打误撞进入了毒瘴,女孩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不惧任何毒的。 女孩曾想过当时失败是因为记错了阵法,想要再次尝试召神,却发现石头的功效只有一次,她不论再怎么把眼泪滴在石头上,或者把它整块浸入水中,都再不曾发光出现图像了。 蛇女渐渐长大,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坚强,她很少再哭,像是习惯了一切不公。 她喜欢坐在潭水边,看着地上干涸的血阵,讲最近发生的事,偶尔抱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多年的老友聊天一般,讲欺负她的人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子竟然气到跳脚,自嘲般笑笑,再揭开大石看一眼石头,道声好久不见,便又离去。 顾亟予发现一件事,没有谁是一开始就坚强的。但唯有坚强,才能战胜孤独。 村寨中的神婆相当于大夫,原本的神婆已经很老,而且并没有收过徒弟,于是老神婆死后,蛇女便找到族长,成为了村寨的巫女。 蛇女一天比一天漂亮,她洗净了皮肤,换上自己裁剪的衣裙,简单干净。她尽心为村寨里的人治病,以自己的血为药,救活了不少误中瘴毒的村人,村里人对她的态度渐渐从恐惧转为敬畏,虽然不至于亲切,但也不再给她脸色,较小的孩子们不知道经过,天天围着她叫“阿榝椤”——那是族语里“仙境圣女”的意思。 蛇女还以为自己的生活能渐渐变得简单愉快起来……不过,很快南王划疆,开始收服所有秘境边缘的村寨,蛇女就这样被轻易地找到了。 顾亟予并不清楚那段时间内蛇女被抓到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和石头一起被留在了水潭边,再见到蛇女的时候,就见她已经满身是血,摇摇欲坠…… 蛇女吃力地搬开大石,拿出石头,接着挣扎着爬到了水潭边。 顾亟予曾经一度很奇怪……蛇女会跑来水潭边不停哭求神魔现身,有时就好像固执地认为并非她的阵法有问题,而是被召唤来的神魔不肯现身;她会来跟人聊天讲故事,好像这里的确是有人在听她说话有人在陪伴她的……顾亟予曾以为她是在跟想象中的母亲诉说,或者只是太过孤寂的自言自语…… 但在故事最后的这一刻,石头被蛇女握在手中,与她一起滚落入潭水,缓缓下沉中,顾亟予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游到他们身边,伸手握住蛇女攒着石头的手,金光闪耀,晃得顾亟予几乎要流下泪来。 那是一个人身蛇尾的俊美男子,他透明的身影在石头的光耀中渐渐清晰,他长长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忧伤,缓缓道:“我来了,我来陪你了。”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非常孤独,于是用泥造人,同时也造了和自己同为蛇神的灵兽。一为腾蛇,蛇族,为雌;一为白矖(xǐ),龙种,为雄。 由女娲族的血喂阵,血阵其实成功了……只是召来的白矖蛇神被封在了潭水中,因为没有得到神石作为启动封印的钥匙,既不能离开也无法现身,只能一直守在潭里,隔着水面,看着女孩每一次被欺负都躲到这里来哭,边哭边求他,你出来好不好,你来救救我……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难受…… 他看着女孩满身伤痕,怒到一次次撞向水面伤及神识,却只能眼睁睁听着她哀求自己,看她如顽强的小兽般独自舔砥伤口,他知道这不算爱,不过,他心疼…… 顾亟予看着眼前慢慢沉向水底的两人,心中堵得厉害……搞什么搞,早知道他就不看了本来最近心里就憋得慌,现在更是跟塞了什么东西似的难受要么就来个皆大欢喜,大家乐呵乐呵他再酒足饭饱了无牵挂地去神识破灭;要么就弄个感天动地的大悲剧来,郁愤填膺荡气回肠干脆让他哭个痛快嘛这么缠绵悱恻黯然消魂不上不下的吊着……叫什么事嘛 搞得人家死都死不舒坦……。 第49章 蛇女(三)在线阅读 第49章 蛇女(三) - 第50章 九泣(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0章 九泣(一) 第50章九泣(一) 顾亟予满肚子牢骚发不出来,眼前一片黑暗,却好似能听到一些声音,嗡嗡作响,近在耳畔,却又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又是这种挠人心痒的声音,这是地狱酷刑的一种么?简直是折磨啊惨无人道的折磨啊话说他不是要神识破灭了么?要破就快破,他受不了了…… 顾亟予无声哀嚎,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嗯,不是说跟霄在一起睡觉(咦?好微妙的状语=_=)的时候听过,而是…… 蛇女的哭声 顾亟予突然明白这是什么声音了,是哭声,无数汇聚在一起的哭声,不是那种伤心欲绝的嚎啕大哭,而是细微压抑的,不甘心却又不那么悲天跄地,很奇怪的哭声……顾亟予皱起眉,觉得在看过蛇女的故事之后,似乎能够理解这种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一微凉的手指突然按到了他的眉心,似乎是在帮他抚平皱起的眉头。 与手指不同的温暖声音传入耳朵,驱散了那若有若无的哭声,他低声道:“是九泣。” 什么?顾亟予困惑地皱眉。 那人十分固执地用力,霸道地用双指把顾亟予眉心的皱纹展平,音调却很平和:“梁简文帝《菩提树颂序》曾述:‘悲哉六识,沉沦八苦,不有大圣,谁拯慧桥。’其中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蕴苦。世人皆以为,众生轮回六道所受之苦,不外乎此八种……却不知,尚有第九种,只有超出轮回界外,方得以感知。” 顾亟予奋力睁开眼,冥界昏暗,浓雾中一时看不清那人的样子,轮廓却是与景漆臣颇为相似,无端的让他觉得亲切。 那人低头对他一笑,继续道:“你刚刚已经感觉到了不是么?” 旁观蛇女的故事时,你已经感觉到了不是么? 第九种,不叫“苦”,而是“泣”。 “九泣并不是一种苦,可能当事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多让人难过的事,就好像生命长河中一尾锦鲤,在满河霞光中跃起一朵浪花,是如惊鸿一瞥般,让人无限怅然的美好,可望而不可即。但若是有人,真能站在整个世间轮回边俯首旁观,便能发现有多么可惜……是的,是可惜,不是可悲,或可怜。” 总有那么些错过,优美到让人心痛。 却又,总有那么些相遇,琐碎仍令人铭记。 有多少故事是这样? 缘起缘灭本天定,相聚相离不由人。命中注定,有缘无分。 顾亟予仰起脸问:“你是谁?” “御黔。”那人答得很直接。 “我是顾亟予。” “我知道。”他稍稍低头,好让顾亟予看清他的样子。 顾亟予歪头看他,然后举起手上的石头问:“这是什么?” 御黔笑容明朗,道:“三生石的碎片。” 顾亟予一下弹起来:“三生石?” 御黔点头,被顾大少瞪得大大的眼睛逗笑了,道:“三生石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就是这河边一堵墙么还取这么个感天动地的名字……其实上面写了一大堆都是九泣的故事,我们都叫它——‘哭墙’。” 顾亟予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他依稀记得三生石的传说应该是这样的:相传女娲在补天之后,开始用泥造人,每造一人,取一粒沙作计,终而成一硕石。此石始于天地初开,大可顶天,头重脚轻,却直立不倒,吸收日月华以后,渐通灵,竟生出两条神纹,将石隔成三段,纵有吞噬天、地、冥三界之意。女娲见石欲成魔,急施灵符,将石封住,心想自造人后,独缺姻缘轮回神位,便封它为三生石,赐它法力三生决,将其三段命名为前世、今生、来世,并在其身添上一笔姻缘线,从今生一直延续到来世。 此后,为了更好的约束其魔,女娲思虑再三,最终将其放于鬼门关忘川河边,掌管三世姻缘轮回。 御黔继续道:“前两天黑麒麟那家伙在那看故事,大概是心情不好又没挑对段子吧,不知怎么的就发起疯来,一头把三生石撞碎了……” 顾大少一蹦,嚎了一声:“不是吧?” 御黔莫名奇妙地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长灵泉眼,认真地点点头,道:“是啊……真碎了很严重一事儿么?三生石本来就是沙子垒起来的啊,碎了就碎了,又不会怎么样?” 顾亟予冷静下来,发现好像真不关自己什么事,不过这三生石是可以撞碎的么?……黑麒麟啊……好恐怖的一个头啊…… 御黔看着顾亟予迅速变换的脸色,半晌,突然扑哧一笑,拍着他肩膀道:“喂不是吧?你信了啊?” 顾亟予仰脸看着他,呆不拉几的点点头。 御黔乐了:“哈哈哈你还真有趣三生石被小黑一头撞碎了这种事你也信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顾亟予一脸黑线地看着笑得快满地打滚的御黔,心说,不是刚刚你说的么?还一脸“骗你我就是小狗”的表情…… 御黔笑够了,站起来,顺手把顾亟予也拎起来,揽着他的肩膀,爽朗笑道:“走吧” “去哪?”顾大少有些不在状态。 御黔敲了他一下:“喂,你不是还没回过神来吧?你是长灵泉眼喂你准备改做冥河泉眼了?” 顾亟予醒悟了:“你要送我回地界?” 御黔耸耸肩:“唔,本来是想的……不过……” 顾大少紧张道:“不过什么?” 御黔哭丧着脸:“哎,我饿了啊……要不让我吃了你吧?然后我可以再去长白山方便一下什么的,也算是把你的一部分送过去了吧?” 顾亟予的脸黑了:“……” 御黔盯着他,看顾大少真的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片刻后:“扑哧” 顾大少无语。 御黔拍他:“不是吧你你又信了啊?我说你怎么这么好骗啊哈哈哈” 顾亟予更无语了,他终于知道他耍得别人团团转的时候对方是什么感觉了……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啊虽然他现在本来就神识不全,有点呆是难免的……不过御黔的存在还是让他猛然惊觉自己怎么呆得如此严重了?看来回去要找陆子瞻看看脑袋了 御黔又道:“我是想送你回去的,不过嘛……看上去,是有人来接你了。” 顾亟予顺着御黔的目光抬头,就见桥对岸的浓雾里正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楚神态面容,只有一个白色的轮廓,但很明显那个人是正看着桥上的他和御黔的。 看这个人顾亟予哪里需要什么面容仅仅一个影子就能认出来更何况雾虽大,但因为距离不过十步,那人的轮廓已经十分清晰。 顾亟予觉得神识突然清醒了,他张口喊了一声:“陆子瞻” 陆子瞻跃过水面,落到桥上,抬头看到御黔,先是一愣,随即不着痕迹地把顾亟予从对方怀里拉了过来,态度温和有礼:“我们家这只不听话乱跑,给兄台添麻烦了。” 御黔笑道:“还好还好,他挺有趣儿” 陆子瞻跟着点了点头:“对啊,所以养在家没事逗逗,也算个情趣。” 顾亟予黑了脸,敢情陆子瞻这把他当鸟玩儿呢 御黔倒是没听出陆子瞻跟这顺便损人呢,眨眨眼,若有深意道:“不过这么好玩一只可要看好啊,不知道多少人惦记呢” 陆子瞻面色如常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出画外之音了没,道:“等回家我一定找链子拴牢了。” 顾大少无语……得,他从鸟晋升成狗了…… 其实第一个找到顾亟予的会是自己,陆子瞻也很惊讶,他一开始还以为那个揽着顾亟予肩膀的是景漆臣,不过灵气又不太像,他还以为是冥界浊气太重影响了判断,走近来才发现真的是个陌生人。 不过陆子瞻对陌生人一向都是温文有礼的,客套了几句便打算带着顾亟予走人了,这已经是第七天了,顾亟予再不赶回长白山,估计阎冠宇那边要撑不住了而且从这里到地界再去长白山,路途可不算近,就算是现在立刻动身其实也挺急的。 陆子瞻道:“那我先带他回去了,兄台若哪日有闲,也可来长白山坐坐。” 御黔笑道:“我现在就挺闲的” 陆子瞻微讶,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回道:“哦?” 因为灵气转换的关系,陆子瞻最近对灵气的感觉能力大大下降,但走进的时候还是立刻注意到这人是以实体出现在冥界,陆子瞻还以为他是冥界的某个灵兽,毕竟只一面之缘也没有太在意。但现在听他的语气,倒像是要跟去长白山?——冥界灵兽一般都有重要的看守任务,是不能随意离开的。 (注:本就生长在冥界的灵兽不会带有地界气息,所以可以以实体出现在冥界。这里说的地界气息不是人间浊气,而比较接近我们俗称的阳气,阳气是纯净灵力的一种,但是不是地灵气,而是日灵气,就是由日泉眼发源的灵气。这个有点绕,下个科普贴我们再详细说。)。 第50章 九泣(一)在线阅读 第50章 九泣(一) - 第51章 九泣(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1章 九泣(二) 第51章九泣(二) 御黔似乎是没听出陆子瞻语气中的疑问,避重就轻道:“我真挺闲的,而且我送你们去长白山,保证比你骑着龙飞回去都快” 顾亟予太了解陆子瞻,虽然那张脸上一直都保持着优雅的笑脸,他也知道陆大美人现在肯定是很烦的。一来对御黔不放心,不想让他跟着,但在弄清对方身份之前又不好随便得罪,毕竟当务之急是把长灵泉眼的神识送回去,若是在这打起来,耽误时间就麻烦了 顾亟予抢在陆子瞻之前开口:“喂喂我要赶紧回去复活啊紧要关头,没空跟你墨迹,你要来下次来嘛本公子对你不放心” 陆子瞻转头看看他,很有冲动用手扶额按按太阳……我是不是该欣慰你没有说“本大爷”什么什么的?……跟“本大爷”比起来“本公子”的确已经很礼貌了…… 唉,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失败啊……这个家伙,不管怎么教都还是这样,喜欢跟人一见面就坦诚相对……算了你爱怎样怎样吧反正出事了我给你兜着,大不了你在这魂飞魄散我就陪你一起散了算了…… 顾亟予看陆子瞻又露出一副熟悉的拿他没办法的表情,心里无故舒了口气,好像某个堵了很久的地方突然通了……他还没有想明白,就听御黔道:“拜托你是长灵泉眼唉遇不到也就算了,既然遇见了,还这么巧救了你一命,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想发财,还我命来,当然要勒索你个感恩图报以身相许什么的……”???这什么跟什么?顾亟予抽了抽嘴角,目瞪口呆看着他。 御黔跟他对视,良久,就听一声熟悉的:“扑哧” 顾亟予:“……” 御黔哈哈大笑:“不是吧?你又信了?你好可爱啊我说什么你信什么还没嫁给我就这么三从四德了?放心,相公我会好好疼你的”边说就边把顾亟予从陆子瞻手上抢过来,抓到怀里蹭来蹭去。 陆子瞻:“……” 顾亟予回头看陆子瞻,就见他又恢复了微笑。那微笑泉灵公子也很熟悉……陆大美人生气了…… 顾亟予挣扎:“我……不是……喂你放开我……” 御黔揽着他,好像是哄着小宠物一般拍他脑袋:“好,别急别急相公这就带你回去”说着从顾亟予手里拿过三生石,不知道念了一句什么,突然一阵金光大盛,顾亟予就觉得眼前一白,晃得他一瞬间暂时失明,再恢复时眼前的陆子瞻就没了。 四周更黑了,不再是冥界永恒的混沌,幽暗寂静恍若地界的黑夜,仿佛还有此起彼伏的虫鸣,伴随着奔跑时摩擦草叶发出的沙沙声……御黔拎着他在飞快地跑,推开院门,再几步跑过院子,推开房门…… 暖黄灯光刺得顾亟予眯起眼,好熟悉的味道啊…… 长灵泉眼还完全没有醒悟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长灵泉筑,就觉身体一轻,被人随手一丢,目光在屋子中打了个弧线,与龙神诧异的眼神短暂交错,就感觉被一股吸力拉着,拽向了某处,唰地一下,眼前恢复黑暗。 此时,子瞻大人还站在冥河断桥上。眼睛习惯了冥界的昏暗,被突然间大盛的金光刺得有些睁不开,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接着便瞬间醒悟过来,伸手去拉被笼罩在光中的顾亟予。 只不过,在他抬手遮挡的那一瞬,顾亟予和御黔两人的身影就已经变淡,等到他再伸手,触到的便只剩下冥界冰冷的雾气。 陆子瞻微愣一秒,接着便见枝蔓交错,水蓝叶从下至上,没过他整个身体,最后在头顶,像钻入了虚空中的某处水域一般静静消失。藤蔓消失后,花妖的身影也从桥上失去了踪迹。 断桥下的水域里,那艘无人的小舟突然左右摇了摇,一条苍白的手臂攀上船壁,霄稍稍有些艰难地爬上船,躺进船舱里,深吸一口气,眼神沧远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然后似乎是累了,缓缓闭上了那只完好的眼睛。 陆子瞻一边往回赶,一边暗暗诧异——难怪那人可以以实体出现在这 传说有人曾以三生石碎片修炼千年,解其封印,化其魔,得到的神石名为“三界石”,横可通天、地、冥三界,纵可观前、今、后三生。陆子瞻在书上读到的时候只当这又是世人遐想的传说,没想到却是真的而且还让顾大少就这样误打误撞偶遇了手持三界石的人…… 如果是你,拥有了上天入地,知前世、明来生的本事,你会做什么?你会眼睁睁看着长灵泉眼,就这样从眼前溜走么?…… 房间里挤满了人,大家像围观新发现的妖类一样伸着脖子盯着床上那人。 金木水火土,五行属长灵泉司神在最内侧,川君的肩膀上还有小小的槐宁和雾隐,秦临肩上是粼夜和谨诺。谨诺不耐烦道:“为什么我也要来?”粼夜回头看他:“我没要你来,你自己非要跟来的。”谨诺不说话了,抬眼瞪雾隐。雾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就回过头去不再看他。 景漆臣的身边站着一个气质非凡的紫衣女子,是许久不见的龙三公主。后面是木析(和登登)、白浔、嘉瑜、锦文和绛荏,还有一个戴着凶兽面具的男子,他的脚边,是一匹雪白的狼。 坐在几边太师椅上喝着茶的,一个自然是魔君少爷,另一个却是位满头银发的健朗老人,正是顾大少当初在瑶里古镇遇见的那位。林天引端着茶杯,深吸一口气,随后像是极为享受般闭着眼感受了片刻,才将那口气呼了出来,淡淡笑道:“果然还是河伯的茶香。” 冰夷也深吸了口茶香,笑道:“煮的多了,自然熟练了。” 林天引也笑,点点头道:“对嘛,所以这种事急不来。” 两个人的声音并没刻意控制,自然是整个房间的人都听到了。坐在床头的陆子瞻把完脉,索着把顾亟予的手塞进被子里,回头道:“祭红准备饭菜,锦文嘉瑜收拾一下客房,川君秦临麻烦给每人都烧桶热水,大家都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阎冠宇你先去睡觉,木析你看着他,睡不着我这有安神药。这里留着轮回路口就够了……漆臣你也去休息……” 大家都起身往外走,景漆臣面无表情,一点反应都没有地继续看着床上的人。 陆子瞻听了一阵,半晌,叹口气道:“你去看着那个御黔吧,他手上有三界石。” 他知道,就算要景漆臣睡他估计也是睡不着的,而且绝对不会肯吃安神药,但让他盯着顾亟予看也没用,反而会越看越急,还不如给他找点事做。 林天引虽然太过淡定了一些,但那句话说的也没错,这个事急也急不来。 魂灯熄灭前,顾亟予的神识及时回到了身体里,来帮忙的人也都从冥界回来了,但可能是长灵泉眼当初受伤太重,失去神识的时候又无法治疗修复,所以即算回魂了,仍一直醒不过来。 景漆臣在顾亟予床边又站了一会儿,就转身,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御黔正蹲在相思边仔细观察它,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看上去挺毒的?” 景漆臣的目光轻轻扫过相思,接着便冷冷落在御黔身上。 御黔打了个寒战,无奈道:“别一副看仇人的表情看着我好么?又不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我还帮忙带他回来了呢” 景漆臣依旧冷着脸。也许他并非在生御黔的气,不过是习惯面无表情而已,但谁都看得出,金神紫君心情不佳。 御黔站起来,有些郁闷地伸了伸胳膊,道:“要不我陪你打一架?” 景漆臣看着他。 御黔决定换个说法:“要不你打我一顿?” 景漆臣:“……好。” 御黔无语了,只能站好等他出拳。正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躲闪或者还击,就听景漆臣道:“站得离相思远点。” 御黔愕然,东张西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指着地上的小苗问景漆臣:“它叫相思?” 景漆臣点头。 御黔边往边上走边啧啧摇头:“看不出来你居然有给植物取名字这么少女的爱好……”还没说完,便被紫君一拳拍了出去。 这段对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哪怕五行君中任意一个人听到这段对话,都会觉得相当震撼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景漆臣是出了名的惜字如金,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字,最起码先跟他在一起呆个二三十年,被他无视掉上万句问话……要他主动跟你说一句话……除非你是长灵泉。 但御黔 他完成这项开天辟地的创举仅仅用了——三句话 还好五行君并没有听到这段对话,所以得知景漆臣和御黔在后面打架的消息之后,大家虽然还是觉得很讶异——因为景漆臣真的很少动手——但随后想一想大概是紫君心里烦闷想打一架抒发一下,也就都释然了。 只有长相思在湖风吹拂下轻轻地摇了摇,似乎是在表达着内心惊讶。 (注:之所以是陆子瞻先找到人是因为顾亟予其实跟着霄从十八层地狱一直走到了鬼门关附近,所以这个时候前几天进去的众人都跑到地狱深处去了,只有刚刚才赶来的陆子瞻离得比较近啊。)。 第51章 九泣(二)在线阅读 第51章 九泣(二) - 第52章 九泣(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2章 九泣(三) 第52章九泣(三) 除了相思之外,唯一吃惊的是陆子瞻。他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在两人打完之后,景漆臣把御黔扛回来丢给陆子瞻,自己则回房去洗澡。那个时候御黔已经几乎晕了过去,只有被按到痛的地方会轻哼一声,陆子瞻便趁他还有意识先检查他满身的伤。 御黔没有躲,真的就是站着挨打,被击中然后迅速爬起来,又被击中,直到再也爬不起来。 但陆子瞻很清楚,他挨打得很有“技巧”,好像就是送上去给人发泄一般,每一下,都让拳头落到自己最痛的地方,重点在痛,不致命,不会造成任何真正的无法挽回的伤害,元气和内脏都很完好,表面却是胫骨错位、体无完肤……只是痛而已。 陆子瞻有些搞不明白……既然能避开所有对元气和内脏的伤害,也就是能避开要害,选择伤害的落点,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打到一个不痛不痒的部位呢?御黔身上的伤,全落在最痛的地方,绝对能治好,但是在治好前,却会一直痛。他是痛了,但毫无疑问,揍人的人一定很爽…… 虽然陆子瞻承认自己也有点恶趣味,他可能愿意拆掉一个来找打的人,但这样挨打,还真是有些让人无法理解……嗯,怎么形容呢?挺变态的…… 这个御黔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陆子瞻越来越不能理解了,拥有三界石,呆在长灵泉身边,开朗格虽不至于是装出来的,但也绝对没有他表面上的那么单纯,半真半假,看似豪爽大方,其实却从未表露真情。更奇怪的是,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虚伪”,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他有问题。 送上门给紫君揍,是要一步步讨好长灵泉眼身边的人么? 居然可以在紫君揍人的时候自由选择伤害落点……如果景漆臣没有放水,那这个御黔,就真是深不可测了…… 顾亟予的手指动了动,接着便感觉心脏处一阵抽痛,痛里还夹杂着一股麻痒。 泉灵公子郁闷,我动手指怎么也会牵连到心口么? 他能感觉到林大公子在边上,依照轮回路口的灵气轮回速度来看,应该是在睡觉。现在是在晚上么?是御黔把自己送回来那晚?还是第二晚? 顾亟予费力地睁开眼。的确是晚上,屋子里点着灯,林天引睡在外间新加的一张床上,盖被整齐,睡姿良好,跟长灵泉眼的歪腿斜被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还好,顾亟予现在刚刚醒来,身体的一切功能尚处于复苏过程中,脑袋转不太过来,眼睛也是啥也看不清楚,也就没能造成“一个睡姿引发的血案”。顾大少僵在床上,动动脖子也觉得酸痛,真不知道他梦里踢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疼醒——呃,也许自己就是被疼醒的也说不定…… 正在考虑应该怎么办,床头趴着的人似乎被他的小动作吵醒了,因为顾大少无法回头,所以直到那个人把脑袋伸到他脸正前方来看,顾亟予才发现床边还有人。 “你是谁?”顾亟予的这句话纯粹是因为他现在眼前一片朦胧,看不太清楚,他一边猛眨眼睛,一边就条件反地问出了口。 那个人听到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表情一边,凄厉地吼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一张嘴顾亟予就听出是谁来了,不过他启动缓慢的大脑还是反地回答了问题:“你是谁。” 阎冠宇开始尖叫:“啊啊啊亟予宝贝你居然把我忘了我不要活了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这个薄情郎负心汉啊” 很快,整个泉筑的人就被这震天撼地的龙啸震醒了……不是,是吓醒了…… 众人赶到的时候,龙神正抓着重伤尚未恢复的泉灵公子猛摇:“亟予你不记得我了?你还记得谁?你说啊……” 众人纷纷摇头感叹——作孽啊…… 龙神接着道:“你说啊你说出来老子就去宰了他……” 众人无语。 顾亟予被摇得全身快散架了,翻着白眼,艰难道:“你先……放开我……我记得……我记得……你……” 秦临打着呵欠对川君道:“我觉得吧,其实正因为龙神白天睡饱了,让他守夜才有问题……你看吧……” 川君无奈地叹口气,感到有人在身后拍他肩膀,回头,才发现是景漆臣抱着陆子瞻来了,堵在门口的众人纷纷让路。 因为阎冠宇已经直接爬到床上去了,景漆臣就把陆子瞻放在了床头原本龙神坐的那张椅子上。龙神正在逼问已经又要晕过去的泉灵公子:“你快说,我是谁?你不是记得么?” 顾亟予喘着气道:“让我……呼……歇会……” 龙神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顾亟予喘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缓过来了,抬起头认真地盯着阎冠宇看起来……他看了好一阵,直把龙神看得越来越紧张,深怕他张口来一句“真不记得了哎”或者“真的想不起来”之类的,那他大概要当场炸毛爆长灵泉筑了…… 大家都屏息等待,气氛越来越紧张……突然 顾亟予伸出一只手指,好整以暇指着阎冠宇鼻子道:“你是……龙贱贱” 周围安静了那么一瞬。 接着,是熟悉的:“噗……” “顾,亟,予你耍我?”龙神化身禽兽,准备扑上去,被站在旁边的景漆臣一手捞回,甩给了站在后头的川君。 陆子瞻道:“小孩子就别闹了,亟予躺下来,我看看。” “谁是小孩子?陆子瞻老子跟你前账还没算清……唔……嗯唔唔……”被川君和林君捂着嘴架走。 龙神也是给憋的,憋了七天,再正常都得给闷出病来,何况是本来就暴脾气的炎君……陆子瞻摇摇头,回头伸手探顾亟予脉搏。 泉灵公子被龙神猛摇了一下,疼过那一阵倒是觉得全身筋骨松了不少,视力也恢复了,身上也没那么酸痛了,陆子瞻给他把脉,他就盯着陆子瞻的脸看。 半晌,陆大大夫终于舒了口气,抬头,对他一笑。 顾亟予心凉下去一半。 就听陆子瞻道:“看什么?别人家的东西是不是越看越好啊?” 顾亟予哭丧着脸摇头,然后才想起来陆子瞻看不到,刚要答,就听陆子瞻继续笑道:“冥界好玩吧?风景又美人又好,还找回一个手握三界石的新情郎嗯,这趟去的,值啊果然就不该听我的嘛,要不然哪有的玩?” 顾亟予急道:“哎,子瞻……” 陆子瞻仰脸,对景漆臣道:“口全部长好之前药不能停,停药之前叫我来看一眼,不能运动,伤口不要沾水,十天内纱布不要拆,多晒晒太阳,可以吃点补的,不过最好还是让林天引这一向都住这儿。帮我跟秦临川君告个别。” 顾亟予真急了,不过身体活动不开,想爬起来拉人,还没挣扎起来,就见藤蔓交错叶片一闪就钻回土里不见了。 当然,那个原本坐在床头椅子上的人也就这样消失了…… 顾亟予倒回床上,握紧拳头重重锤了一下床。 景漆臣坐到床头那张又空出来的椅子上,静静看着他,顾亟予一直盯着床顶发呆。 半晌,紫君道:“你睡,我在。” 顾亟予又呆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翻身,把头埋进枕头里。良久,枕头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嗯。” 陆子瞻继续生气,顾亟予慢慢养伤,阎冠宇倒是闹了一晚上终于恢复正常了,又开始在泉灵公子面前油腔滑调,在锦文面前装风流潇洒。帮忙的群众见顾亟予没事,也都陆续回去了,留下木析锦文,还有木析的宠物登登。 御黔本来是跟顾亟予一起每天晒太阳养伤的,泉灵公子还笑说就你最有义气了结果顾亟予伤口一天比一天痒得厉害,御黔却已经差不多好全了,搞得顾大少每天见了御黔就来气,直骂他背信弃义。御黔摇着头说你果然上学不读书,不如回家种红薯,瞧这成语用得顾亟予吼他,你还好意思说我?什么叫想要发财,还我命来? 嘉瑜不知道跟白浔闹什么别扭不肯走,炎君拉着白浔进了自己屋,神神秘秘折腾了一晚上,嘉瑜去听墙脚,第二天就面红耳赤吧白浔拉回北阳了……白浔一直处于很莫名其妙没搞清情况的状态。 紫君认真地观察天气,发现虽然总挂着那么几片乌云,但总体来说还算是晴——这说明长灵泉眼虽然还是心有不甘,但总体还算正常。 顾亟予倒是渐渐又想开了,决定先缓一缓,把伤先养好,反正本来就是该去道歉的,要是陆子瞻知道他带着伤又乱跑,肯定火上浇油嗯,陆子瞻本来就喜欢对自己发火,说起来,陆子瞻会因为他受伤或死掉而生气,好像不是一件坏事?(嗯,大少爷您总算想通了) 而且最近林大少爷一直很安分,跟大家越混越熟的御黔也一直呆在泉筑,其实生活还满温馨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御黔貌似很喜欢跟在林天引身边跑来跑去,好像也对魔君少爷有意思……咳……看着阎冠宇突然扛着鱼竿从屋里走出来,顾亟予的思路突然岔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泉灵公子强迫自己转头看川君……嗯,他想起来晚上还要帮林天引进行轮回导引……嗯,这是关心弟弟的正事…… 【山语科普:关于灵气,泉眼口和轮回口系统的解释一下】 首先,灵气可以大致的化为最接近泉眼口的活灵气(纯净灵气),和最接近轮回口的死灵气(污浊灵气);纯净灵气沾染上其他乱七八糟(只要非纯净灵气)的东西,就叫做被污染。 所有泉眼口放出的灵气都是纯净灵气,但是每个泉眼口放出的灵气并不完全相同,在同一地域的质会相似,所以一般分为三大类:天灵气,地灵气和日灵气。这三种看名字就很好区分,除了日月两个泉眼口放出的都是日灵气外(而且只有这两个泉眼口可以放日灵气),地灵气的最大发源口是长灵泉眼,天灵气的最大发源口是天渊泉眼。 纯净灵气变为污浊灵气沾染的最多的是人间浊气(也可以是妖气魅气什么的),人间浊气有无数种,最出名的就是贪嗔痴恶爱欲恨,据沾染浊气的不同,污浊灵力也可以被分为很多种,比如怨气、怒气、罔气等等。 灵气提供的是“生命力”一类的东西,并不是战斗或法术,但支持法术生效的是灵气,天地灵气日月华是万物的起源和依凭(灵气的寓意是自然)。妖或人的修炼一般是提高体内保存灵气的时间和灵气容量,但也有练习使用污浊灵力或者提高灵力的利用率再或者想办法夺取他人灵力的。 所有轮回口其实可以通用,(就是说地轮回可以轮回导引天灵气,净化后再由天泉眼放出),事实上因为天地间一直充斥着各种纯净灵力,而且轮回口比泉眼口要少很多很多,所以轮回口一直都是不管是什么种类的灵气都导引净化的。 不过我们还是建议轮回口和泉眼口要“配套”使用:第一,轮回口净化与之对应的泉眼口的灵气会比其他灵气轻松很多倍,而且灵气损失率小很多(就好比与生俱来的本能);第二,拿地轮回来说,因为地泉眼不能发源天灵气,所以如果地轮回导引了天灵气还得注意着从输送给地泉眼的灵气中剔除掉,以免造成地泉眼口堵塞。 轮回口将净化的灵气转给泉眼不用连一管子什么的,但是有距离限制,距离越远,泉眼能从轮回口得到的灵气就越少(所以地泉眼就算净化了天灵气也没有什么用,一般就是净化好放着放着就消失了)。 (注:山语科普如果放在番外里就没有人看了吧?所以只能在正章里了……)。 第52章 九泣(三)在线阅读 第52章 九泣(三) - 第53章 九泣(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3章 九泣(四) 第53章九泣(四) 说到御黔这人吧,其实挺让人琢磨不透。而且是越相处,越觉得琢磨不透。 就拿长相来说吧,不能说丑,甚至平心而论应该算是英俊的,但英俊得有些太模棱两可了一点,说好看吧,不像陆子瞻那样好看到人神共愤,说帅吧,不至于像阎冠宇那样帅得天地无色,说凌厉吧,又不像景漆臣那样凌厉得杀气腾腾。 对不熟的人,就是一副冷冰冰爱理不理傲到了天上去的样子,别人跟他打招呼,他可能连嘴角都懒得抽一下,可是一但熟起来了,你就会发现,御黔的冰山脸跟景漆臣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他那纯属装范儿的假象,平日里其实话很多,喜欢对着你笑,眼里满是算计着什么似的狡黠,又爱气人又爱惹事,分明跟长灵泉眼一个属而且还不像长灵泉眼一样好脾气,随便拿话戳一戳就火了,火的时候跟发疯一样完全不讲道理 御黔一发火,你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傲。这家伙可能平时有些乖张,但还是讲道理的,跟你熟了还会教人产生一种他其实脾气挺好的错觉,不过都说了那是错觉了。 阎冠宇其实也是个爆脾气,某次两人一言不合在绿渊潭南面打起来,顾亟予他们赶到的时候周围已经被两人轰出了无数地下热泉,顾亟予就担心再这么打下去非得把火山给引爆了不可…… 阎冠宇那时候气早消了,打着打着觉得没意思就想收手,哪知御黔跟疯了似的不依不饶非缠着他,而且越打还越起劲顾亟予他们就看到阎冠宇收了招,结果被一拳轰进山坳里,好不容易爬出来又被拍飞撞到南峰上,落下来又被按进温泉口里,御黔边打还边骂:“呦,还龙神呢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就是一个小白脸?这么不堪一击乖孙子,来给爷爷我磕个头,爷爷就不折腾你了” 搞得最后龙神也红了眼,两人一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架势,后来一看要出事了,景漆臣和秦临出马拉人了两人才分开。 打完第二天阎冠宇在那儿生闷气不理人,顾亟予也觉得这么一架两人估计得有好一阵子要闹别扭的,结果中午刚刚起床(顾大少一直是起床吃中饭)就看御黔拎着一壶酒把满脸不情愿的阎冠宇拉走了,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就又恢复一副勾肩搭背醉醺醺地嚎叫什么“好兄弟讲义气”的样子了。 这样看起来御黔似乎是一个十分率潇洒的人,但又好像不是这样。 他很聪明,这种聪明是写在脸上的,跟陆子瞻的温和而腹黑不一样,陆子瞻从外表看就像一朵纯净的美丽的花,美得让人忍不住伸手采摘细细怜爱,触手才发觉有要人命的剧毒;而御黔耍心思,却是耍得让人一看到他就觉得背脊发毛应该小心提防。他不掩饰,甚至大张旗鼓地用所有方式传递着“别惹我,你惹不起”的信息,却……仿佛是异曲同工般,跟陆子瞻一样,莫名惹人亲近…… 顾亟予其实很喜欢御黔这种格,虽然傲,但傲得真诚率,让人没法讨厌。 顾亟予常常觉得,御黔应该是有很多朋友的,哪怕他来历不明,哪怕他似是而非,哪怕他说十句话也许只有三句是真的,但却确实是一个让人没法讨厌的人顾亟予在遇见他之前还从不知道,有人能连撒谎都撒得这么帅气。 陆子瞻在顾亟予伤口消失的时候来给他检查过一次,那时候陆子瞻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只是腿脚还不能动,不过陆大当家财大气,在鬼市找了某个巧匠为他做了把轮椅。 顾亟予看到轮椅的第一眼就把应该抓紧机会跟子瞻大人道歉这茬给忘干净了……因为那哪是轮椅啊?这是龙椅吧金丝镶玉也就罢了,两边的大轮子上全是各色宝石,而且两边轮子对称,那宝石还都是成对的浮雕镂刻,布满了椅背,连靠枕都是湘绣天心棉陆子瞻还表面无所谓内心十分显摆地道:“别瞪了,那个是槐宁送的。” 顾亟予在心底做诚心跪拜状,念叨:“佛祖啊,各路神仙啊你们还等什么啊这等为富不仁剥削黔黎的恶人快点收了吧为民除害啊铲奸除恶啊” 天上的云消散干净后,林天引就准备搬离长灵泉筑了,说是长灵泉眼每晚睡觉不安稳,吵得他睡不着。 顾亟予对此的态度是:你爱留就留,爱走便走,后会有期,慢走不送 川君听完后,认真地对他道:“亟予,你反正没事干,要不再去找个学堂呆几年吧?” 顾亟予咬手绢:“川君连你都欺负我” 川君:“……这又是跟谁学的?” “……木析。”哥们,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计较我如此轻易的出卖了你的……反正我每天也就出卖个你十遍八遍的…… 既然顾亟予最近的日子很滋润,魔君少爷就不会很舒坦。(这是因果关系么?) 这天顾亟予正等到夜深人静林天引睡着后开始逆吸,突然就听对面床上传来魔君少爷毫无感情的一声——“喂。” 泉灵公子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口气行岔被呛死,锤着口道:“呃,你还没睡啊?” 魔君少爷突然盘腿坐了起来,平静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么?” “啊?什么一样?”顾亟予纳闷。 林天引淡定道:“没脑子。” 顾大少一下没反应过来:“啥?” 林天引懒洋洋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脑子么?身边的污浊气息每晚减少我也毫无知觉?虽然是每晚只有那么一丁点,但好歹我也是轮回路口……” 顾亟予嘴角抽搐:“啊,真是不好意思啊,长灵泉眼没有轮回路口擅长轮回导引” 林天引笑:“你那叫什么轮回导引?……” 顾亟予怒了:“林天引我这叫关心你帮你分担你以为谁稀罕啊你累死了我可没好处” 林天引不说话了,看着他……然后:“噗……” 顾亟予浑身一抖,最近一阵一听到这个声音他就内心抽搐…… 林天引道:“你为什么不想想,这几百年虽然我没有进行轮回导引,但你也没有尽到泉眼发源的职责,所以其实并没有积累什么灵气好导引的。而且又有了引源司的帮忙,哪里会弄到吐血什么的,而且好死不死就在你面前吐?” 魔君少爷白了顾大少一眼:“你果然是没脑子的么?……” 于是,在顾大少在自我厌恶,自我反省,窝火郁闷,摔枕头骂:“顾亟予你怎么又被那小子涮了”的过程中,魔君少爷重新恢复了好心情,悠哉游哉溜达回了他建在长灵泉筑后面不远的轮回筑。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人郁闷的 最郁闷的是,御黔听到这个消息后,惊道:“哎呀,天引一个人住啊?好可怜啊我陪他吧”就屁颠屁颠跟过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顾亟予仰天长啸:“天理何在啊御黔你个重色轻友我我我……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五行君:“……” 顾亟予刚吼完,就见泉筑和轮回筑中间相通的小路上,御黔又跑了回来。 顾亟予叉着腰,伸出一只手指对着他点点点,怒道:“你完了我告诉你你如果又跟我说是耍我的我就当场弄死你” 御黔跑回来,把什么东西塞到了顾亟予手里,深情道:“娘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实在无聊的话,就看看故事打发时间吧……” 然后不顾一旁全体石化的五行君,和表情扭曲的泉灵公子,转头就又以一种“奔向幸福美好的明天”的架势,一路小跑去追林天引了。 顾亟予咬牙切齿,看都没看就把手上的东西对着那个越来越远的家伙的脑袋扔了过去,吼道:“御黔我要跟你绝交” “哎呀”还没跑出多远的某人被一下命中,扑倒在地。 秦临稍有些僵硬地转头,问川君道:“你看清楚刚刚那是什么了么……” 川君道:“……淡定一点,拿三界石砸人算什么……惹急了泉灵公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秦临失笑,无语地看着顾亟予骂骂咧咧转身走人,叹口气,伸手一招,木灵气拖着三界石稳稳地落到了他的手上。 秦临把石头塞给景漆臣:“呐,你看着办。” 不过,显然长灵泉筑不止顾亟予一个人抓不住重点,顾大少还没走几步呢,就感觉肩膀被人搭住了,吐着热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龙神笑得颇为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哎,我才知道,你已经嫁人了?” 顾亟予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红,边推他边道:“御黔说的话你也信?” 阎冠宇抬手勾住顾亟予脖子往下一压,另一手着下巴,似乎在考虑:“嗯,也是……” 顾亟予脑袋被他夹在胳膊下,只得弯着要被龙神带着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觉得掌握平衡十分困难,怒道:“喂喂你先放手” 阎冠宇猛停下来,低头看着一下撞上自己的泉灵公子,一脸危险地眯起眼:“但是他送聘礼了哎……三界石啊……缘定三生,真是又浪漫又贵重啊”说着手上加力,把顾大少勒得直翻白眼。 第53章 九泣(四)在线阅读 第53章 九泣(四) - 第54章 不舞(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4章 不舞(一) 第54章不舞(一) 顾大少怒了:“阎冠宇你又发什么疯快松手不然我们就在这里算总账” 炎君也怒了:“算就算你算啊你算你学过算数么你算给我看看” 顾亟予:“……”果然,理解龙神或者让龙神理解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景漆臣看他俩不吵了,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开始互瞪较劲,便走上去,把顾亟予从龙神手下拎出来,然后把三界石塞给了他。 顾亟予接过三界石,一脸委屈地挂到紫君脖子上,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漆臣你最好了什么御黔阎冠宇陆子瞻都是混蛋一群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他们了” 龙神本来就不爽,闻言腾地就炸了毛,对他吼道:“你说的你以后别来招惹我看着你就烦”说着就往外走,边走边喊,“怪不得御黔要走喂林天引你那还有空房吧” 顾亟予更火了,刚要再吼两句狠话,景漆臣抓着他直接拖回了屋里。 秦临和川君还站在门口,看阎冠宇气冲冲从边上杀了出去。秦临有些莫名奇妙地转头问川君:“炎君怎么了?” 川君摊摊手:“大概天太干,上火。” 秦临溜溜达达往里走:“上次冰夷来的时候好像带了菊花茶……” 景漆臣把顾亟予扔到椅子上,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顾大少接过水一口喝干,怒气未消地嘟嘟囔囔:“明明就是他想去跟林天引呆在一起,还找什么理由好像是我不对一样?哼爱走就走关我屁事他上次帮林天引耍我我还没跟他算账呢想起来就气” 景漆臣接过空了的杯子放回桌上,脸上始终面无表情,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现在这种情况更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所以索就不说了。 顾亟予休息了一会儿,气消了大半,掏出御黔给他的三界石,端详了片刻:“哎,这上面啥也没有啊,给我石头也不说清楚怎么用”他抬头问漆臣,“你会用么?” 景漆臣面如石雕,轻摇了摇头。 顾大少只好自己猜:“是不是要把它泡到水里?我上次就是在水里拿着他看到蛇女的故事的” 景漆臣一副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不过他好像不论清不清楚都是那个样子的…… 顾亟予点头:“好吧那我就在晚饭之前洗一个澡”然后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恶狠狠地交代紫君,“嗯绝对不要让那边那三个家伙溜过来混饭吃” 紫君看着他,顾亟予知道他的内心肯定正在哭笑不得,站起来把他往外推:“好啦好啦,不要面无表情地在内心嘲笑我就以为我看不出来漆臣你去休息吧我要洗澡了” 景漆臣由着他把自己推了出来,抬脚回房…… 其实,所有人里面,最聪明的是亟予吧? 这世间,最复杂的便是人心,使得太多人被人心的复杂困扰,且用自己复杂的心思去困扰别人。多数人活得太累,只是因为他们想太多。而像顾亟予这种人,从来不算计,从来不怀疑,从来不记恨,从来不失望,从来不放弃,也就从来没有后悔和不甘。 大家都以为,他的天真纯净只是因为神识破灭过于频繁而遗留的健忘症,却忘了,所有人里面,活得最久最长的,便是长灵泉。 在从天地初开到今时今日的悠长岁月中,他什么事情没有看过?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 所以他最懂得应该怎样活。 世上最幸福的事,不过是做自己。 世上最幸福的活法,只用每日开心。 负担得太多,心就重了;计较得太细,人就累了…… 等秦临拿着泡好的菊花茶来换掉顾亟予房间里过夜的茶水时,就发现顾大少已经手握着三界石缩在床上睡着了,眉头微锁,仿佛在做一个悠远而漫长的梦。 秦临小心地换好了茶水,悄悄退出房间,帮他带上了门。 澶渊之盟签订以前,北宋与大辽以燕云十六州为目标的争夺战持续了25年之久。这片处于宋辽交界处的土地,因其农丰地富商贸繁华而引发争夺,却也因此让两方的战火都不忍蔓延。 乱世也好,平安也好,只要战火不烧到身上,老百姓的日子还是得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这并不是说百姓们都麻木了良知,不懂得报效家国,而是很多事,关乎生活,便只能无可奈何却无可厚非地俗了。 更何况,后晋割地以后,现在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事实上应该算是大辽的子民,州内汉族和契丹族混居,待遇也没有太多的差别。辽圣宗耶律隆绪受汉族文化的影响较深,向往汉族的政治文明,任用汉人为官,喜读汉文书籍,甚至会用汉字写诗 所以,你可以想象,作为一直极力主张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名相寇准的门生,满怀着一腔报国热血,不惜千里迢迢跑来前线的(典型脑抽热血小青年)杨延之,看到眼前,幽州这种欣欣向荣一派繁华的街市,是多么不应景的内心凄凉扼腕兴嗟 再所以,杨延之会跑到这种小酒馆里来买醉,就非常好理解了。 杨延之其实应该算是正宗的书生,虽然并不是书生就一定要迂腐,但毫无疑问正常的书生都比武人要瘦弱和斯文。 所以(你是不是只会用这个表承接的连词啊?)在注意到面前跟自己身形差不了多少,甚至比自己还要矮小瘦弱几分的人,正边一大碗一大碗喝酒边大呼好爽的时候,杨延之本能地拿着自己那相比下显得十分秀气的酒杯,愣在了当场。 他有点怀疑那个家伙喝的到底是不是酒? 不过他显然多虑了,那个人喝了没一会儿,脸颊就开始绯红,倒酒的动作明显地放缓,举杯的线路也有了弧度,似乎是感觉到了杨延之的目光,那人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他一眼。 杨延之其实并没来得及喝多少,几杯刚下肚的酒水倒是被对方的豪迈吓得全清醒了。那人抬头,他便下意识地仔细看了看对方。一看之下才发现是个非常清秀的契丹少年,皮肤很白,鼻子高而挺拔,是典型的外族长相,五官深邃,却并不让人觉得凌厉,反而因为双颊上的红晕而显得颇为柔和动人。 杨延之心里突得一跳,赶紧错开目光避免与对方对视,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后劲上来了,突然就觉得双颊有些发烫。 少年已经低头又喝了起来,杨延之下意识抬头一扫——果然,那人的耳朵上,有耳洞…… 杨延之正心不在焉,那少年,不是,应该是少女,又抬起头来,用碗一碰他的杯子,爽朗笑道:“还不快喝?你在等它凉么?” “唔?哦……”杨延之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甩甩脑袋,才感觉脸上的热度消了点。 嗯,果然蒙古酒就是比中原的烈差点被冲昏了头 虽然杨延之的借口找得很合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女长得确实很好看,而且格爽朗,带着一股草原的奔放不羁。少女酒量很好,她似乎是难得这么尽兴地喝一次酒,与杨延之干了几杯后,似乎是有了些醉意,话也多了起来,看杨延之好似还一切正常,便逼着他换大碗。 推杯换盏,杨延之也不管什么种族、礼节了,只觉喝得尽兴到后来两人都有些喝高了。 “干大哥叫什么?我叫萧绿篱哈哈哈其实我是溜出来的哎,估计又马上会被抓回去了他们就是喜欢小题大做烦死了啊这幽州怎么这么太平啊快暴*吧就没人有空管我了嗯再干” “绿篱兄干唔……我嗯?我是?……嗯烦暴*好啊暴*”杨延之显然不属于喝醉了还能语句通顺乱嚎的人,趴在桌上,想喊点什么,脑子却混乱得组织不出半句完整的语句。 两个高喊着反动言论的醉鬼显然很快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杨延之在睡着的边缘,就听到官差高喊着排开众人跑来的脚步,他眯着眼看前面,就见那少女也喝得倒在了桌上,杨延之从小到大还没这么乱来过,突然觉得有些爽,真是好爽快他勉强伸手,拍着对方的肩膀笑道:“嗯兄弟我叫……”还是没能说出来,就彻底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就听到官差惊呼:“郡主?来人啊,去东平郡王府报告一声,找到郡主了……” 东平郡王?杨延之觉得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东平郡王?不就是萧排押?嗯……正在西边跟曹彬他们打仗的那个?…… (注:沙陀人石敬瑭灭后唐后建立后晋,在938年按约定将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即辽),契丹王对这一地区十分重视,把燕云十六州中的幽州(今北京)升为了南京(中间还有一段叫承天府),因为名字太多怕混,所以文中还是直接叫幽州了。另外,圣宗四年(986年),宋曹彬、潘岳两路攻辽,东平郡王萧排押(也就是绿篱她爹)于望都击败宋军,后成为幽州统军使。)。 第54章 不舞(一)在线阅读 第54章 不舞(一) - 第55章 不舞(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5章 不舞(二) 第55章不舞(二) 顾亟予被叫起来吃饭的时候是不太乐意的……因为他是长灵泉眼啊长灵泉眼本来是不用吃饭的啊况且他的故事才刚刚看了个开头啊感觉就像做梦梦到最彩的地方突然被打断一样太残忍了 景漆臣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壤说你需要补。”就成功地堵住了顾大少满肚子的牢骚,屁颠屁颠起床去前面吃饭了。 不过走到饭桌旁,顾亟予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就又拉了下来——因为他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正吃得开心的林天引、御黔和龙神冠宇。 顾亟予唰一下转身揪住紫君:“嗷嗷嗷他们几个为什么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了?还一副他们才是主人的样子不等我来就开吃了?” 景漆臣面无表情地说出第二句话:“祭红说菜做多了。”顾亟予回头,哀怨地看了一眼桌边那个跟陆子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秀丽女子,默默地松开了揪着紫君的手,黑着脸上桌,吃饭 麻烦大少爷被紫君两句话轻松摆平 在座众人无不内心暗自唏嘘感叹,想又快又准又安静地搞定顾亟予,果然还需景漆臣紫君出马,药到病除 景漆臣对顾亟予其实是百依百顺的,只要做的到,基本只要顾亟予开了口,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完成他的要求,而且完成后还总是默默无闻,也不会告诉顾亟予他这个要求有多么的麻烦与不合理。 顾亟予天生就是个爱乱来又冲动的主儿,他也知道紫君宠自己,经常因为自己而“被迫”惹上**烦,所以顾大少虽然任,却出乎意料地很听景漆臣的话,景漆臣要求什么,哪怕他心里不喜欢,也会笑着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点头接受。 景漆臣发现这点之后就很少说“他”想要顾大少怎么做了,而是改成说陆子瞻想要他怎么做,因为他发现拿陆子瞻作借口后,顾大少虽然还是会乖乖照做,但不高兴不喜欢了不会再藏着掖着,甚至还会以陆子瞻为靶子跟他抱怨或骂几句。 有趣的是,景漆臣可以说“壤说要怎么怎么样”来让顾大少听话照做,但这句话如果换陆子瞻本人来说就肯定会起到“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一类的反效果…… 此时,顾亟予满脸“我不高兴”地上桌吃饭了,御黔便凑过来,坐到他身边,原本坐在那的秦临很识趣地起身跟他换位置。 御黔戳他一下:“喂” 顾亟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干嘛” 御黔认真道:“你喜欢紫君么?” 顾大少一口噎住:“啥?” 御黔继续:“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帮我追求他吧?” 顾大少猛锤口。 御黔浑然不觉自我陶醉中:“天引都答应帮我啦,说追到之前可以让我做轮回金神,这样能跟紫君门当户对一点你说我要怎么下手呢?他有很喜欢的东西么?你看,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希望的,最起码他泄愤的时候谁也不挑偏偏挑了我来揍(拜托那是你自己送上门去的好不好)……” 顾亟予终于喝了口水缓了过来,一把揪住还在滔滔不绝的御黔:“等一下你说你要追谁?” 御黔一脸无辜地冲他眨眨眼:“景漆臣啊?这里还有人叫紫君么?” 顾亟予瞪大眼睛,惊恐地喝道:“啊呀” 御黔与他对视。 顾亟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他也不能说不行,但是又不是很想给他帮忙……想着想着表情就纠结了起来。 半晌……“扑哧” 顾亟予脸黑了——他明显地看到御黔脸上的认真与激动一瞬间变成了狡黠和抽搐,抽搐是因为强忍爆笑但终于是忍不住喷了出来而引起的…… “御,黔”泉灵公子测测地吐出两个重低音,咆哮的低压气场在周围翻滚。 御黔笑着伸手压住他的肩膀,把左手臂支在顾亟予的右肩上,右手递上来一个东西:“呐,别开不起玩笑嘛这个是送你的” 顾亟予黑着脸接过来,发现是一个银色的刀鞘。鞘很轻,质地应该不是银,而是某种更为坚硬却轻便的金属,上面的花纹是浮雕的某种神兽,雕刻细腻、分毫毕现,好像是活的一般,足踏的彩云上镶着七颗光彩耀人的透明宝石。整个鞘美异常,却又不显张扬,通体的银白彰显着一种低调的华丽。 顾亟予刚刚被“提醒”了那么久,当然很快就明白这鞘是用来配什么“宝刀”的顾大少本来就不是记仇的人,注意力很快便被这致又内敛,跟漆臣神匕相得益彰的鞘给吸引过去了。 顾亟予注意到浮雕是盘在刀鞘上的,他把刀翻过来,才看到神兽的脸,龙头、马身、麟脚,有些像麒麟,川君凑过来看了看,道:“应该是天禄。” “天禄?”顾亟予挑眉。 川君微微皱起眉,解释道:“是符拔的一种,一角为天禄,二角为辟邪。此兽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不泻,可招财聚宝,神通特异。人多雕刻成形以避邪,谓能祓除不祥,永绥百禄,故称为天禄。不过这个似乎不似一般的雕刻……” 顾大少听了前半句,也没注意川君句尾疑惑的语气,正想把匕鞘翻过来看看它后面是不是有“门”,那雕刻突然像是活了过来般,往前走了两步,于是顾大少把鞘翻过来之后,就发现看到的还是它的脑袋。 顾亟予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眼花,又翻了回去——依然是脑袋……再翻回来,那天禄像是懒得陪他玩了一般,冷着脸坐了下来。 顾大少又开始大惊小怪:“哇哇哇它活过来了” 川君道:“哦,难怪。” 顾亟予脸上复杂:“……居然说难怪……” 御黔笑道:“什么活过来他本来就是活的对人尊重点,人家可是上古神兽级别的嗯,敖梓,赏脸跟这傻蛋打个招呼?” 敖梓抬头瞥了顾亟予一眼,懒懒地……趴下睡觉了…… 顾亟予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把匕鞘凑到紫君鼻子底下:“呐呐,人家不鸟我,你看看他理不理你?如果都处不好就不用收了,直接还给某送礼还送得这么没眼力见儿的人好了……头一次看到礼物挑主人的……” 御黔在一边乐:“敖梓敖梓那就是紫帝紫帝漆臣快认主人那我就能名正言顺讨好紫君了” 顾亟予嘴角抽搐。 敖梓听到紫帝的名字后明显是吃惊了一下,抬起头认真地观察了一阵景漆臣。 顾亟予也许是跟紫君呆久了,当然也有一部分长灵泉眼能够灵敏感测周围灵气氛围的原因,非常善于分析面无表情人到底在想什么。据他观测,敖梓虽然没什么太过激动的表现,但十有八九是对景漆臣这个主人很满意,他正兴致勃勃等待观看上古神兽要怎么金光大绽彩云缭绕头顶光环脚踏七星地现出真身认主人。 就听敖梓很淡定地开口,道:“嗯,我认你。” 顾亟予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于是,整顿饭,顾亟予吃得很不开心……把匕鞘扔给景漆臣,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又窝回房间看故事去了…… 杨延之酒醒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客栈。 他从床上下来,脚步虚浮地走到桌边想喝口水,发现桌上似乎放了什么东西。杨延之伸手,把那东西拿了过来——是一个小小的锦囊。 不似普通装带纹银琐物的钱囊,锦囊不过二指宽,上面穿绳系穗缀着流苏,倒像是一件配饰。锦囊上绣着一串辽文,杨延之以前也学过一些辽文,虽然不很通,却能大致明白意思,那句话大意应该是:偶然得到了此物真是非常幸运。应该是说这锦囊里的东西吧? 杨延之本来并没太在意,只草草猜想了一下这锦囊是不是前一个住店的客人不小心落下的,都已经把它放回桌上转而去拿茶杯了……却突然鬼使神差般,又还是忍不住拿起锦囊拆开来看了。 袋子里是一块石头,纹理细光润如玉,却不似玉石般晶莹通透,倒像是块磨光了的普通卵石,石头上有两道平行的白圈,把整块卵石分为了大致均等的三份,顶端泛青,中段玄黄,下段深灰,倒是有些特别。 杨延之把卵石倒过来颠过去看了半晌,石头上一没刻字二没雕花,起来倒是质感细腻,非常舒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这当然就是顾大少手上这块三界石还是三生石时的样子不过杨延之可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看无法从上面获得失主的信息,他就打算把石头塞回去,等下交给掌柜以便失主来寻了。 杨延之把锦囊口开到最大,正要把石头装回去,突然看到锦囊里面金光一闪。他觉得奇怪,便把石头放到了桌上,拿着锦囊对着窗外投进来的日光看了看——锦囊底,是一个用金线绣的“萧”字。 也许这就是有缘。 也许没有他一时冲动,他就不会拆开这个锦囊;也许没有那抹金光,他就会把锦囊交给楼下掌柜;也许没有这个萧字提醒,他只会当昨日种种为醉酒时的一场梦……不过,“也许”开头的句子,一般都是站着不腰疼的风凉话…… 可叹的是,杨延之此时只意识到了后面的三句已经没有“也许”,而忘了,那句有缘,也是由“也许”打头的……。 第55章 不舞(二)在线阅读 第55章 不舞(二) - 第56章 不舞(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6章 不舞(三) 第56章不舞(三) 他知道东平郡王为何人,也知道他在何处做何事,更十分明白自己此行前来幽州的目的,如果能想办法抓住东平郡主,以此要挟其父降宋,不失为一条兵不血刃的开山妙计,这简直是天助大宋的良机可白捡了机会的杨延之并不太开心…… 他很明白两军敌对无谓小人,妇人之仁难成大事,此时的脑海里也并非是千年孔孟君子之礼与孙子学说交枪博弈……不过就是不想而已,情感上不想,理智上犹豫…… 不过萧家那位千金大小姐似乎没打算给他慢慢思考的时间…… 杨延之吃过晚饭看书沐浴,把满腔犹疑诉诸笔墨,修了封书信,准备明早交小二拿去驿馆寄给老师,正回忆着自己来之前,是怎样在老师似笑非笑和父亲满是怀疑的目光中,满腔豪情信誓旦旦,老师还笑着像逗他玩儿似的许诺:“好啊,等你立了军功回来,我给你去求个赞军当。”……就听到窗外传来了敲击声。 杨延之推开窗探出头,迎面被一块**蛋大的石头砸中了鼻子,霎时血流如注…… 萧绿篱在底下叫:“呀啊对不起对不起你快下来,我帮你止血” 杨延之被砸晕的脑子里还团团转着诸如“绑架”、“威胁”、“不战而降”一类的词,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明明转身就是楼梯,既没有人堵着楼梯口又没有敌兵在后头追,却不知为何听到绿篱那句话,脑门一热,就直接……跳楼了…… “啊”杨延之跃出窗棂才反应过来,惊呼刚刚出口,接着啪叽一声摔到了地上…… 当然会摔到地上你以为绿篱一个千金小姐,会去美人救狗熊给他当垫么? 所以杨延之现在的情况是,被绿篱搀扶着到了一个多户人家杂居的大四合院内,坐在院子边,看绿篱欢欢喜喜跑去院里敲门借毛巾和水。 绿篱是纯正的外族长相,眉眼深陷,笑起来却很乖,有两个小酒窝,莫名就给人一种纯良无害的可爱印象,因此不到一会儿,就成功端来了装着温水的盆,毛巾搭在肩上,身后还跟着一串小孩,最大的也不过六七岁,拿着一瓶跌打酒,正满脸开心地姐姐长姐姐短,叫得绿篱笑得那叫一个甜。 绿篱显然是手不沾水的大小姐,而且很喜欢小孩子——其实她自己也是个小孩子,把东西都塞到杨延之怀里后就不管了,开始跟小孩子们在院子里笑闹追赶,笑闹声很快引出了院子里的其他住户,居然还有一家是辽人,都站在自家门口看他们闹,脸上满是温暖。 北宋时期的大辽其实有很大一片是(内蒙古)草原,因而契丹人身上总能看到一些来自马背上的豪爽气质。杨延之在认识绿篱之前,一直认为对辽人用“豪爽”之类的形容词不过是野蛮与暴力的一种文雅说法。 但现在,他一面揉着胀痛的脚腕,一面看着绿篱毫不扭捏拘束,和着胡琴就在陌生大院里给孩子们唱着契丹语的歌曲跳起了舞,杨延之突然觉得那是一个特别有气度的词汇,毫不扭捏造作,令人神清气爽,让人想起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 绿篱一句句教大家唱歌,和着歌声拍节奏,甚至在院子中升起了一堆火,院里的大妈给大家端来自家烙的饼,那户辽人甚至拿来了草原上喝的烈酒,孩子们都被辣得直吐舌头……大家唱歌,绿篱便跳舞,转着圈跳到杨延之面前,抬手一挥把肩上的毛巾搭到他脑袋顶,然后跟孩子们笑成一团。 夜色并没有多么的美,歌声并没有多么动人,酒食也并没有多么的美味,可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杨延之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茫茫草原跋涉良久,终于见到一个蒙古包的旅人。蒙古包里的一群陌生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他们围坐在帐前,看着草原辽阔却平静的夜色,内心好似起伏跌宕,实际上却又一片空白,大家笑啊闹啊,明明不认识,却有种天地间只余你我的亲切感,亲如一家…… 辽人或汉人,都亲如一家。 杨延之突然明白了很久以前老师教过的一个道理——有些人,他们生来就有一种本事,明明没有做什么大事,却让周围的人始终愿意跟随左右,因为人们知道,他身边,始终留有接纳任何人的位置。 杨延之曾一度认为这句话是在教导他督君之道,如高祖之所以胜于曹,君者需纳贤,需擅用,需谦恭,需得人心。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老师所教述的,远远不止用于朝堂之上……可能要成为一位好的君王,必须具备这种本事;但拥有这种本事的人,却不一定全为了成为君王,比如萧绿篱,她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这样与人相处。 爱人者,世人恒爱之;敬人者,世人恒敬之。 杨延之突然觉得绿篱随的舞姿很美,美得动人,美得让自己满腔的热血都平静了很多,不是衰颓,而是安宁。 他的内心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千百年来,无数忠君报国的将士儿郎都被骗了征地夺城的战争其实是当权者布下的大幌子为什么要打仗?为了收复原本属于我邦的疆土么?不,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获得更加安定幸福的生活但,谁又能保证,经过战争荼毒后的这片土地,会比现在更加幸福?又要休养生息多久,她才能恢复如今的安定? 很久以后杨延之回忆自己此时的心态还会觉得有些可笑,即是笑自己仅仅看了绿篱一支舞,就被她完全洗脑;也是笑自己当时太幼稚,因为战争,绝不是简单到用是非对错就可以评判的事…… 月上梢头,小孩子们都被父母牵回了家,院子里又只剩下了绿篱和杨延之。杨延之的鼻子已经不留血了,脚腕也好了很多,绿篱喝得稍有些多,靠在他背上傻笑:“延之啊?要知道你叫什么还真辛苦……不过挺开心哈。” “呐,你明天醒来还会不会记得我?一年以后呢?五年?十年?三十年?” “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记得我吧……记得了也没用……” 过了一会儿,绿篱突然停住了笑,认真道:“谢谢你今晚陪我。”然后又开始笑,“呵呵,我决定从今以后再不跳舞这样我的最后一支舞,就仍是开心与自由的” 杨延之一瘸一拐地把绿篱送回东平郡王府,看着她歪歪倒倒被侍女扶进去,有侍从冷着脸丢给他一袋钱,要他忘了今晚见过郡主的事,杨延之摆摆手,留下一句:“会为了钱不说,就会为了钱说。”转身扬长而去。 侍从想追上来威胁两句,就听里头有人叫,想了想,吩咐门边侍从查清那送郡主回来的人的底细,便转身进府了。 杨延之继续一瘸一拐往回走,伸手到腰间的锦囊,淡然一笑:“她给的可比你多,拿人钱财,听人调派,她叫我别忘了她哎……” 他遇见她时,他已近而立,她不过及笄,已是对立阵营。 只此一面,再不相见。 她与辽王大婚,他赶赴辽都送归锦囊,里面没有三生石,而是一幅丝帛锦绘,画上舞女,笑得飒然开朗。 他远远望她打开锦囊,惊喜四望,终是没能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未及三十年,她走了,他来看她最后一眼,携一束明黄色的挽花,只能远远摆在山头。 再三十年,辽夏贺兰山之战,年近百岁的他拄着拐棍,重赴幽州,当初的四合院已经不在,唯有那院中一棵国槐,葱茏茂盛,似诉年华。他在树荫里静坐一日,将石头埋于树下,便返回开封,不久与世长辞。 在不舞之前的那个夜晚,杨延之架着醉醺醺的萧绿篱一瘸一拐往东平郡王府走,他掏出锦囊要还给少女,萧绿篱笑,她说:“那是送你的啊……看着它就要记着我” “呐……这里面是三生石……这个‘萧’字是我亲手绣的” “嗯,还有这句话也是我绣的……翻译成汉语,就是:何其有幸,与子相遇。” 何其有幸,得与子相遇。 何其有憾,未与子相知。 顾亟予睁开眼,决定撞死……不行,在他去撞死前一定要先掐死御黔 郁闷死了搞什么搞?这三界石上难道只有九泣的故事么?看九泣的故事来消遣?难道是他平常表现得太欢乐了导致大家都想让他消停一点么?啊其实他很不爽的啊本来就憋闷的啊御黔是个没立场的,阎冠宇不知道又发什么疯,陆子瞻还不理我我明明很可怜很可怜好不好啊 不过顾大少不知道,真正让他憋闷到想死却连死都死不了的事,还在后头…… (注:书中关于三生石的能描述并非屿屿乱编。天然三生石产于曲阜城北的九仙山,涵盖了四十多种有益于人体的微量元素、矿物质及20多种抗衰老元素,佩戴过程中能产生有益于身体健康的远红外及超声波脉冲,杨延之能延年益寿也是因为一直带着三生石。另外,四合院正是起于辽朝的。)。 第56章 不舞(三)在线阅读 第56章 不舞(三) - 第57章 河图(一)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7章 河图(一) 第57章河图(一) 顾亟予一边在内心碎碎念,一边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才发现天已经大亮。长白深山,清晨的空气沾着些许露气,泉灵公子从没起过这么早(其实也不是很早,大概快上午八九点了),站在床边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觉得颇有些惬意。 空气很干净,而且很熟悉,满溢着轮回路口洗净后的灵气,因为泉灵公子房间的窗户刚好正对着后面的轮回筑,所以灵气十分充沛和顺畅,顾亟予很享受这种让他安心的味道,正眯着眼作深呼吸,突然远远看到从轮回筑里出来了两个身影。 未到正午的地下森林还弥漫着一些雾气,树枝也遮挡了部分视线,但顾亟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前面那个人——因为实在太好认了,是坐着轮椅的陆子瞻。 顾亟予微微吃惊,陆子瞻搬到轮回筑了?也是,他现在本来就是轮回路口的引源司,本来就应该跟林天引呆在一起…… 那个推他的是谁?两人一早出来散步么?…… 肯定不是林天引,泉灵公子要是隔这么近还一“眼”认不出魔君少爷就该思考一下生命的意义了……那个是?…… 顾亟予眯眼耐心等待那两人从树枝遮掩下走出来,然后,怒了:“御黔你这个没节的” 推着陆子瞻往相思的花圃那去的正是御黔,此时,两人正貌似随意地聊着天,不过也只是貌似而已。 御黔笑道:“你是不放心我,才搬回来的吧?” 陆子瞻摇头:“算起来我们还没熟到会让我担心你的程度。” 御黔微微皱眉,陆子瞻这装傻装得太明显了,他知道,他们两其实本质上是一种人,陆子瞻的内里绝对不像表面这般温厚善良,就听子瞻继续道:“我只是不放心那个傻蛋而已。” 御黔的眉头松开了,淡笑道:“放心,我对你家的小家伙没动什么坏心思” 陆子瞻点头:“那就是说动了心思了。” 御黔笑:“动了心算不算动了心思?” 陆子瞻抬头看他,也笑:“算的,所以你主动放弃近水楼台的优势,是为了显得公平?” 御黔认真看他的笑脸,半晌后讪讪道:“你可真是……”斟酌了半晌,却想不出好的词。 陆子瞻接道:“有礼貌。” 御黔一愣,然后笑了:“对……不愧是壤君,进退有据,温文有礼。跟聪明人聊天,果然很是舒服” 陆子瞻也笑了,道:“所以我也喜欢跟聪明人聊。” 轮回壤君一早上来找御黔,请他帮忙推他去相思的花圃,御黔欣然答应——他知道自己值得怀疑的地方太多,看起来似乎坦荡大方,却又好似藏了满肚子的秘密。所以陆子瞻会想试探试探自己,是理所应当的。 御黔在真正遇到陆子瞻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人。泉灵公子的几位五行君在妖界都很出名,金木水火土五位司神,虽因为直接接受纯正属的灵气而导致格各具五行特色,却都因着这个特殊的身份而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印象。他们是天地自然直通万物的渠道,他们修行高深却看淡世事,他们善良而公正,睿智而低调…… 这些印象,其实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最频繁出现在人界的川君和壤君,他们一个是请愿神,一个是神医,自然都留下善良且温和的形象。 御黔听到的关于陆子瞻的描述,无非是薄纱掩面的温润神医,优雅闲适,稳重而亲和。但在御黔见到陆子瞻的第一面,他就知道,这个人跟自己一样,是有第二面的——川君属知识,而壤君擅分析,陆子瞻的内心绝不像表面上这般与世无争、亲切可人,反倒是那永远带笑的外表成了他天然的伪装,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以在陆子瞻约他出来的时候,御黔内心是有些跃跃欲试的,就好像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掩藏高手,想要较量一二,在陆子瞻试探他的同时,他当然也可以试探他。他很好奇,撕开那张永远的笑脸,会露出什么? 但是很显然,陆子瞻比他想象中更厉害,因为他的“表面”并非装出来的,那个温润如玉的他,也是他。 第一句是看似狡猾的装傻,第二句却突然开诚布公,他好像能把内外两面瞬间倒了个顺序,既然你御黔认为我本就狡猾,我就敢大大方方承认了我狡猾,但在这狡猾中,却又藏着颗温厚有礼的内心。 陆子瞻很沉得住气,自己那句“动了心”明明是很明显的挑衅,说算或不算,都不免落了下风,陆子瞻却坦然接招。一句“所以你主动放弃近水楼台的优势,是为了显得公平?”言下之意明明说得是:“动心是假,动机不良才是真吧?若是真动心了,为何要离开泉灵公子跑去轮回筑呢?”他却是给自己砌了个台阶——嗯,我已经怀疑你了,在我面前你记着收敛着点,然后泯然一笑,大家既然都懂了,我们就不必伤了和气了。 要何等的聪明睿智,才能在两句话内把四两拨千斤演绎到此种程度?要何等的气度襟,才能把试探下的汹涌暗流化解得如此云淡风轻?……若说在谈话前,御黔对陆子瞻的印象是需要提防的笑面虎,现在却一下变成了值得一交的玉面狐,因为那倾城黠笑下,有一颗温润玉心。 玉者,不似琉璃,冷而不冰,清凉醒人却又能延年益寿。 御黔想完这些,事实上只用了一瞬间,他的潇洒直率也并非刻意装出来的,便不无佩服地道:“以后我们可以找机会多聊聊。” 陆子瞻笑了笑,刚要回话,就听身后一声嚎:“御黔你个花心大萝卜” 御黔回头,果然就看到泉灵公子一副“撞破了相公与人通|奸”似的表情,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御黔看他似乎刹不住车,伸开手准备接住他,就见顾亟予动作流畅地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一下推着陆子瞻的轮椅就往前小跑而去,嘴里喊着:“子瞻你来看儿子么?告诉你我很认真地照顾着相思哦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他叫长相思?” 陆子瞻收起笑脸,白他一眼:“什么破品味既然是儿子,怎么取个丫头名?” 顾亟予更得瑟了:“啊啊你跟我说话了我就说嘛,你都愿意来看相思了,怎么也得原谅我了……” 陆子瞻冷笑一声:“我看我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亟予推车的动作顿了一下,御黔好不容易从后面追了上来,还没搞清楚情况,一看陆子瞻的脸就奇了,哟,刚刚还想他是不是只会微笑这一种表情呢原来还有别的啊 泉灵公子愣过那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开始耍赖:“喂,你不要跟我死磕好不好啊?有那么气么?要气这么久……相思姓长的,怎么跟我没关系……” 顾亟予说着说着就自动消声了,他前半句刚说完,陆子瞻的脸就一点点冷了下来,似乎是真的动怒了,冷冰冰道:“谁说他姓长了,他跟我姓陆,不过这也跟你没关系。” 泉灵公子撇撇嘴,不说话了,只是推着车往花圃走,已经可以看到花圃的院门了。 陆子瞻淡淡道:“御黔,我记得你早上答应了推我来着,怎么帮忙只帮一半么?” 御黔无辜中箭,只得走过去推顾亟予:“喂喂,人家要我推,你在边上陪着走嘛。” 顾亟予撇嘴,似乎不大愿意让位置。 陆子瞻笑:“哼,原来也是说话不算话的我果真应该长长记心,世人都爱许承诺,却是没几个可信的” 顾亟予瘪了瘪嘴,想反驳或解释,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陆子瞻是在指桑骂槐呢,说自己早答应过他“永不背叛,永不离弃”,却是没能遵守承诺…… 御黔第二次莫名其妙无辜中箭,捏着顾亟予放到一边让他跟着走,心里纳闷,怎么陆子瞻一见着顾亟予就跟突然长刺了似的?陆子瞻不是原来是长灵壤君后来被林天引抢去的么?能成为发源司,这两个人应该是情谊匪浅才对吧?还是真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我们前面说过,就算不顾本身格,光看对人的态度,御黔和陆子瞻也同属于双面人,御黔是外冷内热,陆子瞻是外温内寒,两者在“内外”的划分上却有十分显著的差异,御黔的分界线在于你与他熟悉或不熟悉,而陆子瞻……则在于你是顾亟予或者你不是顾亟予…… 顾亟予被推到边上跟陆子瞻的轮椅并肩而行,陆子瞻就好似当他是空气一般,目不斜视,一直走到相思的花圃,顾亟予的脸已经拉得不能再长了,陆子瞻倒是面色如常,连一贯的笑容都恢复了——当然嘛,人家终于见着自己儿子了,能不开心么 顾亟予在一边犹豫啊犹豫……现在是应该道歉吧?抓紧机会道歉啊说不定陆大美人心情一好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呃……虽然听起来希望渺茫……。 第57章 河图(一)在线阅读 第57章 河图(一) - 第58章 河图(二)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8章 河图(二) 第58章河图(二) 顾亟予正要开口,陆子瞻突然问:“为什么叫我壤爹爹?” 顾亟予莫名:“啊?”是说相思叫你壤爹爹叫我爹爹的问题么? 陆子瞻又道:“也没关系,你喜欢就好了。” 顾大少霎时泪流满面:“子瞻” 陆子瞻点头:“乖……在这里每天还开心么?要不要我搬来陪你?” 顾亟予猛点头:“好啊好啊你搬回泉灵筑吧” 陆子瞻终于受不了了,回头瞪他:“我跟我儿子聊天你能不能不要在一边嘴?” 顾亟予睁大眼睛,眨了两下,又眨了两下,才意识到陆子瞻刚刚是在跟长相思聊天呢本没他什么事……泉灵公子心情起伏过大,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蹲到一边郁闷去了,就听陆子瞻叹道:“我没欺负他……” 顾亟予大概能猜到点相思跟他在聊什么,幽怨道:“明明就欺负了……” 陆子瞻温柔道:“嗯,差不多……小孩子乖乖长大就好,这些不用你心。” 顾亟予继续幽怨:“相思相思你要帮我教训他啊,他真欺负我……” 陆子瞻笑:“好,泉聆真乖爹爹走了,下次找个安静的时间再来看你。”语气里有意无意强调“安静”两个字。 顾亟予持续幽怨:“相思你吃里扒外……嗯?”顾大少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突然瞪大眼睛抬头看陆子瞻,“泉灵?你叫他什么?陆泉灵?” 顾大少猛地蹦起来,纵身就要往陆子瞻身上扑,花妖大人冷冷扫了他一眼,眨眼间就从地上窜出无数藤蔓,把他架到了半空中…… 顾亟予在藤蔓群中手舞足蹈:“啊啊啊陆子瞻你就是口是心非你还说不原谅我” 陆子瞻淡淡道:“取名字的时候赌局还没完,而且不是你那个灵,是聆听的聆,所以男孩女孩都能用。” 顾亟予现在是底气十足,不依不饶地挣扎:“哎哎,你就是嘴硬其实心软得很陆子瞻你别装了,你其实本没那么生气对吧……哎,别走啊,我道歉你放我下来,我诚心跟你道歉” 顾大少确实是要诚心道歉的,不过这种情况这种语气说出来,就怎么听都听不出半分“诚心”来,于是子瞻大人甩都懒得甩他,就摇着轮椅越走越远了…… 御黔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按理来说他是陪陆子瞻来的,现在陆子瞻走了,他也应该跟着走吧?但就放着顾亟予在这不管了么?…… 顾大少爷还在嚷嚷,不过已经有些着急了:“喂,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啊?道歉不够么?那你也把我输掉一次好了?” 陆子瞻突然停了下来。 泉灵公子眼前一亮,看着花妖大人缓缓把轮椅转了回来,御黔忙上去推他。顾亟予再接再砺:“你也去拿我打个赌?然后把我输掉一次怎么样?或者你直接卖掉我一次,都随便你……” 陆子瞻走到他面前,突然一笑,顾亟予心里咯噔一下,就见花妖大人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寒意,深深的寒意。陆子瞻的声音低沉而安静,温和道:“我不喜欢赌输,也不喜欢卖猪。就算都做了……要我原谅你?哪有这么容易。” 顾亟予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觉得自己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他的原谅了……怔愣了良久,等到他回过神来,子瞻大人已经走得没了影,藤蔓消失了,御黔在一边饶有兴趣观赏他的表情。 顾亟予回头瞪他:“都是你” 御黔无语,连续三次无辜中箭,他今天脑门上写着“靶子”两个字出门的么? 御黔苦着脸道:“喂喂,不带你这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啊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了呢要不,我辛苦一下当你的听众,给你个机会抒发抒发?” 泉灵公子仰天考虑…… 不过,顾亟予虽然挺有些小聪明,却并不像陆子瞻那样谨慎,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怀疑。所以他只是稍稍考虑了一下御黔会不会嘲笑或者鄙视自己,就哗啦哗啦吧前因后果从为什么进行赌局,到怎样开始和结束,怎样被林天引和阎冠宇耍得团团转然后陆子瞻被他输给林天引全倒了出来。 御黔在一边听得咋舌:“你们这干嘛啊?天引看起来不怎么稀罕引源司的啊” 顾亟予撇嘴:“他就是看我不爽” 御黔无语。 顾亟予想了想,还是闷闷道:“嗯,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真是看中陆子瞻是尸体养出来的,应该早就跟我抢了,没道理等这么久才发作……所以我开始是以为,他是因为负担不过来了……” 御黔眉头一挑:“啥?” 泉灵公子于是把自己当初看到林天引吐血的事和他的分析又跟御黔解释了一遍,摊摊手道:“但是天引那天又跟我说,他是故意做给我看,骗我的。” 御黔低头理了理思绪,然后道:“就是说林天引身体出状况想要引源司,然后因为要找能适应死灵气的引源司很麻烦,所以跟你以陆子瞻为条件打赌,接着阎冠宇因为好玩帮他赢了你,陆子瞻就生气了,林天引现在不承认自己身体有问题?” 顾亟予皱眉,觉得有些细节错误,但大体上好像又没错,就撇撇嘴道:“也有可能林天引本来就没事……” 御黔啪一下拍中他的脑袋。 顾亟予不解,着脑袋抬头看他。 御黔道:“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顾亟予无语,白他。 御黔继续解释:“怎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偏执狂……你怎么不想,天引是从一开始就本就不认为你会悄悄帮他的,干嘛在你面前装吐血?他要勉强自己到什么程度,才会在你面前都忍不住要‘呕心沥血’啊?” 顾亟予眨眨眼。 御黔看他一副傻兮兮的样子,便伸手把他拉起来往泉筑走,边继续道:“虽然轮回导引和灵泉发源同时停止,世间的灵气数量不会有太大变化,但百年积累的污浊之气不会凭空消失这就像是原本的活水变成了死水,经历的时间一长,就会淤积落叶泥沙甚至尸体,发出腥臭。” 他回过头来,把小臂架到顾亟予肩上,开玩笑似的道:“我说,你没看到陆子瞻都变成那个样子了么……” 顾亟予走了一会儿,思路也清晰了,猛然听到御黔这最后一句话,感觉就像一盆热水兜头而下,烫得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真的很有可能 眼看着已经到了长灵泉筑,轮回筑还要往后走,御黔把他推进院子,道:“哎哎,你别真信啊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乱说呢……快进去吧,记得叫祭红多做点菜,今天有四个蹭饭的呢呵呵。” 御黔目送顾殛宇的背影进屋,脸上的轻松神情一扫而空,变成一脸陷入沉思搬的面无表情。他慢慢转身,往后头的轮回筑走去。 灵泉天引从旁边的树丛后走了出来,健康神的样子丝毫不像一个重病在身的人……他当然没有事林天引拍了拍御黔的肩膀,脸上并没有诸如谋成功的兴奋表情,只是浅笑道:“怎么?欺骗可爱的小dd,不忍心了?” 御黔耸耸肩,平静道:“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搞得那么麻烦?明明他都已经相信你生病了,干嘛非要一波三折?” 林天引伸了个懒腰,语气仿佛是聊着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一般淡然:“长灵泉眼神经,但是脑筋很好,他只是习惯付出信任。五行发源司都不是傻子,随便谁点拨他一下,他自己想通了,我就麻烦了。欺骗者的形象比弱者什么的深入人心多了。” 他溜溜达达地超过越走越慢的御黔往回走,路过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陆子瞻,语气却依旧波澜不惊:“所以,要先想个办法,让他听不进‘劝’啊。” 御黔跟他后面路过陆子瞻,花妖大人淡淡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带什么异样的感情,甚至连嘴角都依旧保持着微翘的状态,看不出情绪,只是在御黔快要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听他意味深长地长叹了口气。 御黔心里稍稍一动,却并未有任何表现,步伐不变,径直走了过去。 唉,顾亟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被一直信任的人彻彻底底地卖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这次是御黔,也许才认识不久,知道真相后你也只是会难过那么一会儿,但如果下次,是五行君呢?是秦临呢?是川君呢?是景漆臣呢?……不只是像阎冠宇那样半开玩笑的背叛,不只是被卖给反正也是一家人的林天引…… 一直深信不疑的东西,被一瞬间彻底打破,一向最看重情谊的你,会不会觉得绝望? 顾亟予一直觉得,对于朋友这种东西,是不交白不交的,反正至坏不过回到相交之前这样,两不相见,便两不相欠。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陆子瞻很想让他明白,得到后失去与从来就没有之间并不能划等号。 心不动,则不痛。 花妖大人转回身,有些慵懒地催动轮椅往轮回筑走去。去你大爷的博爱你真的是猪头么?一点不让人省心……。 第58章 河图(二)在线阅读 第58章 河图(二) - 第59章 河图(三)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59章 河图(三) 第59章河图(三) 顾亟予双手支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桌对面的川君,就见川君一页一页不紧不慢看着书,神情清雅,间或点头摇头,看完一本后轻轻合上封底,接着抬手轻巧一挥,手中的书立刻换成了另一本。 川君并没有立刻打开那本新的书,而是抬起头来,与泉灵公子温和对视。 良久,顾亟予瘪嘴:“川君你帮我想想办法啦我要怎么做陆子瞻才能消气啊?” 川君轻轻一笑,一手拿书,另一手翻开了封面,道:“认错。” 顾大少趴到桌子上,一手盖着川君的书页,不依不饶道:“我认了啊,我跟他道歉了他还是生气啊,还说就算我再让他把我输掉或者卖掉他都不会消气” 川君无奈,抬头认真帮他分析:“你怎么道歉的?” 顾大少不清不楚地描述了一下大概经过和对话,不过显然川君早就知道症结所在,所以一听就明白了,叹气道:“你这是认错了么?” 泉灵公子睁大求知的双眼。 川君把书从他手底下轻轻抽出来,道:“你连自己错在哪都没认清楚呢……” 顾亟予不服了:“他不就是气我拿他打赌还赌输了么?说我承诺了不算数什么的……” 川君点点头:“这是一小部分原因。” 顾亟予咋舌:“还有更大的原因啊?” 川君想了想,似乎是并不想直接点明白,有些东西还是要顾亟予自己想清楚比较好,便道:“你说要他把你赌输给别人,或者卖掉你,然后壤才生气的对不对?” 差不多是这样吧,顾大少点头。 川君道:“你知道,壤一直不喜欢你随便信任人,轻易原谅人,或者习惯付出而不求回报。” 顾亟予继续点头,表情却是不太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系,撇嘴道:“这些没有惹到他吧?我又不像他对我似的,拿他跟别人区别对待” 川君摇摇头,表情有些无奈了,顾亟予平时倒是挺聪明,怎么这会儿是哪筋没扭过来啊,就是想不通?只能叹道:“他就是希望你拿他跟别人区别对待啊” 泉灵公子被绕晕了,整个人扑到桌上摇川君:“嗷嗷嗷直接一点好不好,你这有上半句没下半句的,我听到天黑也听不明白啊” 川君没辙了,按着他的手不让他乱晃自己,这还不明白么?他不喜欢你博爱,不喜欢你对别人都一般宽容、大方且全心付出,因为他怕你受伤啊他心疼你被骗被欺负,他情愿你自私自利小心眼惟利是图,他生气,就是气你不懂得保护自己珍惜自己啊你还说让他卖了你输了你,他不发火才怪跟你讲了几千年都是白讲的嘛…… 不过川君是不会吼人的,顾亟予摇得他喘不过气,他也就只能伸手扶住对方胳膊让他停下来而已,顾大少一边摇他一边大叫,一眨眼,突然就发现自己到了半空中,离开桌子大约一米。 泉灵公子愣了一下,回头,才发现自己是被景漆臣揽着离开了川君。 漆臣把已经平静下来的顾亟予放了下来,顾大少抓着后脑勺,有些尴尬地道歉:“啊,川君,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川君笑道:“嗯,道歉要有诚意……” 顾亟予咋舌:“你还说呢,我现在就是愁什么样的道歉才叫有诚意” 川君眨眨眼,笑得十分可爱:“那就给我放个假吧” “啥?” 其实紫君会看不下去出手,纯粹是因为川君给人的感觉太羸弱了看上去始终像个十几岁的少年,皮肤白到透明,穿一件浅蓝白边细绣的薄衫。顾亟予总觉得他这样往长白山头一站铁定会被山风吹跑,便去鬼市为他定做了一件白裘皮的带帽斗篷,衣襟帽檐上还有柔软的兔毛。本以为这样一来总能看上去显得厚实些了,哪想那绒毛蓬松异常,川君穿上裘皮脸都遮去了大半,反而显得更小了。 川君不怎么爱说话,即算说了,发言也总是温柔而睿智,平时也完全没脾气般由着泉灵公子瞎闹。 顾亟予在恢复记忆之后也明白,川君其实本不像看上去这般弱,五行君要真对打起来,单打独斗他不见得是第一名——因为还有个怪物般的紫君压在上面,但如果能随意运用天地间所有同属的资源,川君绝对不输任何人因为他的脑子里,装着千年积攒的兵法布阵任你再强悍,也没有一众先贤扎扎实实琢磨了一辈子的厉害啊 这些情况景漆臣他们当然也都很清楚,当然不担心顾大少这种在“长灵泉筑手无缚**之力榜”排名榜首的人会对川君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但是那看着揪心啊 顾亟予虽然本质上很弱(顾大少跳脚:你干嘛老强调我弱),不管怎样,看上去还是比川君强壮了不止一点半点啊而且川君还不吭声感觉就像眼睁睁看人虐待小动物一样,憋得人忍不住动手嘛…… 顾亟予被川君的要求弄得有些懵,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放什么假?” 川君笑起来的时候其实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的,不过因为人太白了,会导致别人看他的时候忽略很多细节,觉得他一张脸上只有一双湖蓝色眼睛分为显眼。此时,川君便笑得酒窝都露了出来道:“泉筑最近也没什么事,我想下山去人界一趟,去找她。” 顾亟予微愣一下就想到了那个“她”指的谁,伸手两手轻轻掐住川君的脸,笑道:“不要装可爱啊,你还让不让我放你走了”随即好奇道,“怎么?她转世了?在哪里?” 川君反掐回去:“嗯,还不知道在哪里,去找找吧,希望能快些找到……我不在这段时间里你老老实实在长白山呆着啊不要再跟冠宇或者壤吵架,他们都是为你好” 顾亟予用力掐:“好个屁啊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你快点找到,找到了记得带回来给我看”顾大少虽然早已不记得西施的长相,但那种震撼人心的感觉却是历时难忘,很想有机会再一睹她的风采。 川君松手,轻轻耸肩道:“算了,反正有紫君在,你爱怎样怎样吧。” 顾亟予见川君松了手,心有不甘地又扭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松了,讪讪道:“对啊,反正漆臣会看好我的,你不用担心啦” 川君笑,拿起书回屋里:“我是想说,反正有紫君给你撑腰。” 顾亟予看着川君进屋,回头笑嘻嘻看景漆臣:“呐呐,川君都说了,你要给我撑腰啊” 景漆臣低头与他对视,也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戳中顾亟予的额头。顾大少还没反应过来,紫君就一发力,把他戳得从凳子上仰面摔了下去…… 顾大少从地上爬起来,紫君已经回屋了,他托着下巴研究刚刚景漆臣那一下是什么意思……这是紫君历经千年才开发出来的新表达啊一定要琢磨透其中深刻而富有内涵的意义 嗯……不过,为啥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就像是老娘看到上钩的金婿又跑了的时候,点着女儿的额头,又爱又恨地骂:“你这个,死丫头”时应该搭配的动作啊…… 御黔走了,阎冠宇走了,现在川君也走了,长灵泉筑的人越来越少,本来紫君就不爱说话,木析想尽办法缠着秦临陪他下棋画画,连锦文都开始每天往后面跑去找龙神,祭红更是一直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亟予觉得有些憋闷…… 不对,是非常闷闷死了有没有人啊 泉灵公子正坐在院子里无声抓狂,就见木析从屋里溜溜达达出来了——木析现在总是一副顾亟予初见他时的老头打扮,据说这是为了诡画师的仙家大师形象而做的自我牺牲(顾亟予觉得他明明就是自己很想装老人),大家也差不多都习惯了,只是偶尔他突然兴致来了想“倚老卖老”的时候,会遭到群众的一致唾弃,不过这种时候一般只用气沉丹田大吼两个字,木画师就老实了,这两个字就是:“秦,临” 木析道:“哟喔……哇你干嘛” 还没打完招呼,就被顾大少一胳臂揽了过来,压低脖子,神神秘秘道:“木木啊,你觉不觉得有些愧疚啊……” 木析紧张:“啊……啊?我什么都没干……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亟予愣了一下,他本来是想说,这么好的天气成天到晚闷在房里你不觉得对不起太阳公公么结果这木析还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啊?那可真是……喔呵呵呵……太美妙了 顾亟予心下一喜,立马严肃了脸色道:“那你说,要怎么弥补呢?” 木析忐忑:“我……我会补偿他的……” 顾亟予继续试探:“这么严重的事,是那么简单就能补偿的么?” 木析哭丧着脸:“呜……我也知道不应该一时冲动……哎,他这次要是真生我气了怎么办啊……” 顾亟予心里暗暗吃惊,“一时冲动”?怎么听起来不大对劲呢?他是哪个他啊?木析这两天都跟秦临在一起……难不成?……。 第59章 河图(三)在线阅读 第59章 河图(三) - 第60章 河图(四) 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60章 河图(四) 第60章河图(四) 顾亟予一惊,想象力那么一驰骋,语调就变得有些奇怪了,道:“你也知道事情闹大了?当初怎么能那样呢?” 木析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支支吾吾道:“当时光线不太好,我又喝了点酒,一失手,就……哎,我对不起林林啊……我居然毁了他的……” “啪”顾亟予一拍桌站了起来,把原本还在忏悔的诡画师吓了一跳。 顾大少指着他鼻子吼:“木析你是不是人啊” 木析努力睁大那双满是皱纹的小眼睛,一头雾水看着他:“啊?……我应该不是吧……” 顾亟予怒了:“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人啊你是禽兽啊不对,禽兽不如啊怎么能随便喝点酒就对秦临下手呢” 木析瘪嘴:“啊,我最多算妖嘛贱贱那样才算禽兽吧?(自从亟予叫了阎冠宇龙贱贱后,龙神大人就多了个名字……)……嗯?我对林林下手?” 泉灵公子怒:“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止下手,只怕还上下其手了吧?” 木木吓了一跳,忙摆手道:“没没没有啊”他想了想,意识到顾大少应该是哪里误解了,“你等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顾亟予的思维正发散得有如脱缰的野马,闻言一愣,脸色立马红了起来,正要义正言辞继续声讨,突然就见秦临从屋里走了出来。 顾大少和木析自动消音。 秦临依旧是一身青衫,穿林的风扬起他薄纱衣袖翻了几翻,潇潇飒飒一派风雅。木神拿着一卷画,另一手里拎着一小坛酒扬声冲木析道:“我跟翘楚约好去太徙书院比画,你来不来?” 木析闭着嘴猛摇头。 秦临纳闷:“你怎么了?” 顾大少揽住木析的脖子:“啊木木今天跟我混你去吧,玩得开心啊” 秦临歪头看了看他了,还是摇摇头笑了一声出门去了。 顾亟予看秦临走远了,才压低了声音问木析:“到底怎么回事?”看秦临那样,显然是还什么都不知道,木析这幅样子,多半是背后做了什么对不起秦临的事,害怕被发现,正苦恼着怎么在被发现前毁尸灭迹呢 木析好似在思考什么,顾亟予戳他,诡画师终于活了过来,猛地回神揪住顾亟予的衣领,“老泪纵横”地道:“予予帮我一个忙吧” 顾亟予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小心肝又被吓了一跳,紧张兮兮道:“你……不会要我帮你埋尸体什么的吧……我不要做从犯” 顾大少坚定地摇头,木析捧住他的脸,使劲压:“予予” 泉灵公子伸手去掰他挤压自己脸的手,一脸嫌恶道:“不要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装可怜……要帮什么忙你先说不对,先交代罪行” 木析松手,很老实地把双手背到身后,站得笔直——顾亟予突然发现老头虽然不胖却还有小肚子,木析严肃道:“你知道河图么?” 顾大少挠头:“伏羲那个九格?大概听川君说过吧,什么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 木析点头:“河图本是星图,其用为地理,故在天为象,在地成形。在天为象乃三垣二十八宿,在地成形则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明堂。天之象为风为气,地之形为龙为水,故为风水。乃天星之运,地形之气,四象四形乃纳天地五行之气。” 顾亟予晕了:“打住我错了,其实那种复杂的东西我也搞不清楚……你要是想请教学问应该在川君走之前说,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找着他了……” 木析忙摇头,长长的胡须被他甩得左摇右晃,颇为滑稽,他道:“好吧,简短说就是林林本来有一副绘制了从天三垣二十八宿三百六十九颗星,到地界黄河七千五百四十二道水路的河图……被我毁了……” 顾亟予在听数字的时候眼睛越瞪越大,听到那最后的那句结语一下缩了回来,变成了一対森森的死鱼眼:“……祝贺你,你死定了。” 木析一本正经的脸瞬间皱回苦瓜状。 顾亟予转身准备走人,这心情瞬间大起大落的实在太累人了他要去睡个回笼觉…… 木析扑上去拖住他道:“啊啊啊亟予你要救我啊你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死啊” 顾大少白他:“我说,明明是那么重要的图,你也舍得毁?你不是画师么?要不你照着画一幅?” 木析哭:“嘤嘤嘤,我怎么知道那古图那么脆弱啊,随便就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了,我说了我当时醉了嘛光线也不好嘛,我都没看清楚它就变成一地的小碎片儿了啊” 顾亟予嘴角抽搐:“你不会要我陪你去拼画吧?小碎片?多小?” 木析比了比指甲盖儿,泉灵公子掉头回房。 木析死命拽住他:“哎哎,你先别走啊我不是要你拼画,那种情况拼起来也是一碰就散了啊,要恢复原样,除非是顶厉害的修画师呐……” “那你去找修画师啊,拽着我不放干嘛啊”顾亟予使劲想把胳膊从他手里拔出来。 木析忧伤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修画师能厉害到那种程度……” 顾亟予翻白眼:“那你不是白说这么多?” 木析道:“修不好画,可以求人再画一张嘛” 顾大少白眼都懒得翻了:“伏羲死了很多年了……” 木析眼睛一亮:“有一个人,肯定能再画出来” 顾亟予撇撇嘴,那得是什么变态记忆力啊?川君?唔……画跟字是有显著区别的,只怕要川君记文字还行,图这种东西,只有画师才记得住吧?…… 诡画师继续道:“就是给林林这幅画的人……” 泉灵公子来了点兴趣,偏头问道:“谁?” 木析严肃:“河伯。” 顾大少托腮想了想,找冰夷嘛确实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冰夷也很好说话,还能喝到连他这种不怎么爱喝茶的人都念念不忘的好茶,而且自己手上还有能够瞬间来回的三界石——前两天他已经找御黔问清楚了三界石的使用方法——刚好他一天到晚呆在长灵泉筑闷得慌,正想着偷溜去哪玩一趟帮木析跑这么一回,还能换来一个巨大的人情…… 嗯,虽然泉灵公子本身并不是很稀罕人情这种没有保质期的东西,帮人的时候也从没指望过别人能回报些什么,但是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以后跟木析吵架占下风的时候还能以此为要挟(……)所以他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考虑,都觉得这个忙还是很值得帮的。 于是泉灵公子点头答应。 木析扑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予予我就知道你最好最好最好了” 顾亟予嫌恶地推他:“不要顶着一张老脸用这种腻死人的撒娇语气看得我晚上会做噩梦” 诡画师抱住不放:“那你快去吧记得快去快回晚了就被林林发现了” 顾亟予顺口问:“你不跟我一起去?” 木析哭丧着脸:“那不是更容易被林林发现么……我要努力拖住他,不让他闲下来回书房才行……你记得带臣臣去就好了,呃,不行,你带他去了他不就也知道这事儿了么虽然臣臣应该不会乱说……的吧?” 顾亟予摊手耸肩。 打发走稍微安下心来了的诡画师,顾大少考虑了一下,觉得以自己的体质,独自出长白山就是用包子打狗虽然一般情况下他是可以控制灵力排放,隐藏身份不被人发现,但只要一有情绪波动,灵力就会如开闸的洪水般往外泄,堵都堵不住偏偏他又是个喜欢一惊一乍还时常有些不自觉地多愁善感的主儿……所以虽然有犹豫,顾大少还是决定叫上漆臣一起走。 泉灵公子在泉筑打了个转,又上轮回筑外和后面花圃看了看,居然都没找着景漆臣的影子?敖梓被装在一个很致的皮套里挂在紫君床头,顾亟予问他漆臣去了哪儿,他便懒懒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说:你问我我问谁?他不是天天跟你在一起的嘛 顾大少稍有些纳闷,不过转念一想,漆臣也是有自己的私人时间的,大概是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几乎都要忽视他的存在了,却在每次需要时一定回头就能看到他,现在稍稍离开那么一会儿,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顾亟予伸手拍拍自己的脸,暗暗在心里作检讨:不行不行顾亟予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粘着漆臣不放反正也就一来一回,直接用三界石穿到冰夷院子里就好,别赖着紫君陪了 顾大少想罢,掏出三界石,闭眼轻念法咒,霎时金光大盛,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光晕里…… 待金光消失后,木析从屋内缓缓走了出来,仰脸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眉凝目远,失却焦距,被风扬起的宽大衣袖如仙气缭绕……半晌后,他深深叹了口气,轻轻一甩衣袖,转身,消失在如若无尽的山林中。 第60章 河图(四)在线阅读 第60章 河图(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