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赋》 分卷阅读1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 雒阳赋 作者:戋笛 文案 风雨飘摇的东汉,不似西汉辉煌壮丽。在这个如同昙花一现的朝代,更多地演变着权力争夺的无奈。 帝都雒阳,生死荣辱朝夕变。权谋与爱恨交织的争夺与厮杀,几代人的纠葛绵延不息。各家族心机权术,城府深谙,各自打着飘摇皇权的主意。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这本是最淳朴美好的意念,是爹娘为她取的名。 自小在远离皇城雒阳的扶风平陵长大的女孩,一夕之间来到繁华的盛世帝都。 感慨于雒阳的繁荣富丽,金银遍野的同时,她也踏入了终究王朝权力斗争的核心。 选择深爱而背弃一切的侯爷,是吟出不畏世俗樊笼的爱情,还是踏入阴谋与谎言的陷阱,从此跌入绝望? 孤独地坐拥皇位的少年拥有这世上最寂静的眼眸。是性格温厚,还是城府暗存? 隐姓的桀骜少年,他所遭遇的煎熬,?都将成为他涅槃的烈火。一双犀利的看透雒阳的黑暗,却遇上这世上最明媚的笑意,是拯救,还是沉沦。 十年前,竹笛,皑雪,布笼。天真治愈的女孩恋上了遥不可及的君王。 十年后,断桥,碎玉,纸画。一支无价的玉笛,吹尽人世冷暖欢凉。 十年生死枯荣,十年繁华一梦。 在看似金玉遍野实则枯骨满荒的帝都中惨痛成长,一颗清澈玲珑的心步步绝望。 冬日的雒河清冷,绵远的河流蜿蜒着,一眼却望不到尽头,一如他们的人生,过去的已过去,将来的未可知 归荑,不是带着这顶赤金皇冠的,就是君王。 ——刘肇 你现在是真正的君王了,可你回头看看,你一路走来,脚下踩的,是什么? ——窦归荑 我不争,便护不住她的命,我争,便留不住她的心。 ——刘肇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窦南筝 我邓骘素来不觉得自己蒙天之厚爱,一生之幸,尽在于她了。 ——邓骘 她若不爱我,但凡所欲,皆愿为之所谋,她若爱我,但凡所恶,皆愿之所弃。 ——邓骘 这雒阳城里想纳我为妾者,何止千万,然则,想娶我为妻的,惟你一人。 ——青釉 兵权在手,或保家卫国,或谋家逆国。 ——窦宪 谁步入谁的传奇,谁堕入谁的劫数。 谁万古垂青,谁沧海一粟。 比较深沉的历史背景下,却设定了一个轻灵治愈的女主性格。 她的善良,她的清澈,在刘肇和邓骘的心里都是一株永远沉睡的花苞。 她聪颖,却不算计,信仰一切真挚的感情。 然而这样的人,在雒阳城里是不可能存在长久的。 我要写的女主,不是她如何聪明算计征服朝野,也不是她如何天真烂漫感化世界。 是一种挣扎的过程。 每一个人,在面对那样暗潮汹涌的地方,都必须经历的挣扎。 曾用名《直须看尽雒阳花》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肇,邓骘,邓绥。 ┃ 配角:耿峣,青釉,窦瑰,窦宪,刘庆,西绒 ┃ 其它: =============================================== ☆、序章 序。 建初七年八月。雒阳城。 还未至卯时,天仅是微亮,街道上却依旧有不少行人商贩走动。也有些许马车驶过。雒阳城无论何时都不曾寂静。 不久前,皇储之位易主,废太子刘庆年方四岁,而新的一国之储年方三岁,单名肇。废太子刘庆之母因犯下忤逆之罪自杀于内宫,也牵连到了当时的太子刘庆,其太子之位才被废去。而新任太子刘肇,虽非长子,却为嫡子,乃当今窦皇后所生。 雒阳城中,风云突变,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一辆马车正在道路上缓缓行驶,马车前垂着三层薄帘,一层珠帘。四角皆挂有湖绿色流苏,随着风轻轻飘扬。四马拉一车,原本可以更快得多,可此马车就是这般缓慢,行势倒是极为平稳。 帘子内坐着两名女子和一名男子。坐在马车中间的女子一位打衣着素净,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将头发挽起,可她面容姣好,眉目如画。一双静谧的眼眸中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如同未有波澜的湖面一般幽深。她的肚子隆起,已经身怀六甲了。 坐在她旁边的男子正是窦皇后之弟窦甯,穿着也未见华丽,可一身器宇轩昂,玉树临风。且眉目里有难掩的贵气。他微微侧目,左手覆上她的右手,说道:“这一番离开,我们,便再不回这雒阳城了,可好?”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眼中迸射出的却似是长久黑夜后的第一缕曙光。 如同水墨泼洒的远山云翳一般气质出尘的男子,眉目间是难得一见的温润。 中间那女子只是点点头,倒是一旁似是侍女的少女忽的说道:“侯爷,为何……云岚还是不解,如今窦家形势大好,四皇子也成了太子,可您却……” “阿云,你不甘吗?”女子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侍女:“放弃掉这些,你会不甘吗?” 侍女看了看女子,郑重摇了摇头,一字一句说道:“小姐去哪,云岚便跟到哪儿。” “如今天下既定,四皇子也成了太子殿下。窦家,已经是这天下除了帝家刘氏以外,最尊贵的家族,不再有变数。而我们,也终于可以过上想要的日子。”他嘴角微微扬起。倏然,他头微微一侧,辨认后说道:“有人。” 果然,一小会儿听见马蹄急急,口中还不断喊着:“四哥……四哥!”马车停了下来,从后面追来的不过是一个年方十一的少年。 他追上了,忽然跳下马来,二话不说行了一个大礼,虽是极力忍着,眼眶却红了:“四哥决心既下,我自是不会挽留。只是南筝呢,你们,难道真的要丢下南筝一人在雒阳不管不顾吗?” 少年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一咬牙:“四嫂如今怀的是骨肉,难道,南筝就不是你们的亲生骨肉吗?” 仿佛是说到了痛处,女子的眼泪倏然就落了下来。 见状,窦甯眉头微微蹙起,也是叹道:“南筝的性子,像他伯伯。她虽才七岁,可自幼也是和她大伯亲,如今我们要走,也是她执意要留下的。我们,不想强迫她。” “筝儿……”女子一声叫唤,却半晌没说出话来,良久才道:“罢了,她亦有她自己的人生,为人父母,到底也不能够决定她的一生。” “那,”少年似是有些急,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延缓他们离开的理由,苦思冥想了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 一阵后,一个跺脚:“四嫂现在还身子不便呢,为何不等小侄儿出生后再行离开?” 女子抚了抚自己的隆起的腹部,窦甯也终于面色缓和。肚子里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是他们现在最大的希冀了。 “不了,”窦甯面色淡远,似是在构想着什么:“我希望这个孩子,从出生起,一直到他老去,死去,都不会和雒阳城有任何关系。若他为男儿,我会教他习武,念书,作画。若她为女儿,夫人会教她吹笛,弹琴,歌赋……” “雒阳城表面繁华似锦,可底下东西盘根错节。”窦甯的眼眸陡然变得幽深如潭水,但当目光转向她的肚子时,变得缓和如春日:“所以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 少年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隐藏在袖子里,此刻,无奈的缓缓松开。 “一定要走吗,那,孩子的名字呢……南筝的名字是大哥起的,这个孩子的名字……”少年忽然说讷讷道。 “已经想好了。”窦甯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五弟啊,如果说有什么需要你做的,那就是照顾好南筝。这也是我和你四嫂最大的,唯一的牵挂了。” “嗯。那,如果是男孩,名字是什么?”窦瑰想起曾听别人说起过大哥为南筝取名的趣事,原本紧绷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笑意。 窦甯偏过身子来,看向身后的雒阳城,薄唇微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窦瑰似有所悟,良久,再问道:“若为女孩呢?” 这一次,窦甯看向了那旁边眉目如画的女子,窦瑰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三嫂,却见她向前一步,握住了窦甯的手,淡然说道:“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两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恍若在雒阳城中经历过的所有争斗,猜忌,起伏,荣辱变更,都不再重要。 窦瑰垂目,行了个虚礼说道:“既是如此,四哥……你便走吧。” 他点点头,扶起女子再次回到了马车上。窦甯上马车前顿了一顿,望了一眼窦瑰,最终还是入了马车。不远处就是城南门,那马车速度不快,可是却丝毫没有迟疑,不久便越过那南门而去。 窦瑰站在原地,牵着他的马,良久都未曾离开,只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视野。 窦瑰的眼眶又红了,可他想起四哥说过,男儿不轻泪,于是他拼命地忍住。只是此生此世,怕是再也见不到四哥了。 想要从此远离纷争,生命里里只剩下彼此深爱的人。 想要从此不再触摸沾满鲜血的荣耀,不再踩踏着别人的尸骨前行。 最重要的是—— 腹中的孩子,我们新的希望,一定要给这个孩子,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从此,雒阳城中,再无窦甯。 ☆、第一章。初入雒阳 永元四年正月。雒阳城。 流光易逝,一转眼,已是十年。 雒阳城中依旧昼夜灯火,即便现在是夜晚,依旧亮如昼日,甚至看不到星光。如今真实寒冷的时节,雒阳城中看似最普通的行人都穿着匈奴商人那儿及其贵重的雪狼长裘,更有甚者帽子正是世间罕见的紫貂皮毛制成。 店铺门口的牌匾大多都是金雕,那些布帛香粉店里都熏着上好的熏香。 富丽堂皇的装饰,烟柳画桥的韵味,竟然能够在这样一座帝都交融于一处。 地上的青石板路整齐得让马车几乎没有颠簸,倒不似来路上崎岖坑洼。 路上还可以看见各种摊贩,摆着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断吆喝着。细看之下便觉得并非汉家人,轮廓突出,可能是南匈奴商人,不过从眼睛看,又兴许是鄯善人。 一匹马拉着一辆小马车正朝着前行驶。马车内坐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马车看起来有些旧,十分不起眼。 再过不到十日即是上元佳节了,因此路上的商贩忽然多出好多。灯饰也更为热闹。 轻轻呵出一口气,瞬间变成了白色的雾气。妇人将改在女孩身上的毛毯拉上了些,柔声嘱咐道:“这雒阳城一到正月里极冷,仔细别感染了风寒。” 由于不像这雒阳城中的商贾们一样富贵,女孩并没有那样贵重的貂裘御寒,只有一件娘亲留给她的白色大氅,有些长了,把帽子部分一搭盖到头上大半张脸就看不到了,可云姑姑却执意要她穿上盖好,还拿出毯子又在她身上盖上一层。 于是,从上到下唔得严严实实,只能见着女孩的下巴和嘴了。 “马上就是上元节了,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吗?”女孩忽然开口道,想要侧过脸去看看云姑姑,却发现被大氅的帽儿遮住了。 “这里是帝都雒阳,不是在扶风平陵了,小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这么多人的。”云姑姑温和地解释道。 道路两旁的屋檐下都挂着各色的漂亮灯笼,点着盏盏烛火。在些许路旁边还架起了一簇一簇不熄的篝火。 从上空俯瞰,大路如江河横纵交错,小路如枝叶弯曲相覆,现在雒阳城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华美而壮观得令人目不暇接。 那一辆小小的马车,在雒阳城中行驶如同一粟之于沧海,毫不起眼。 此时的她,还以为自己只是这座繁华如梦的帝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殊不知时间的河流缓缓流动,她早已无法回头。 山海楼的门外熙熙攘攘,此楼有六层之高。山海楼是有名的酒楼,也是很多商贾们谈商会友的地方,还有很多官宦子弟于此尽自逍遥,酒肉人生。 下三楼都是敞开的,整齐地摆放着桌子与软榻,每一桌的下面都放着一个精雕细琢的镀银暖炉,桌榻上放着一套茶杯和插着几支当日采摘的红梅的细长瓷质瓶子。 上三楼却是一间一间的,称之雅阁。不同于下面,雅阁内有上等屏风和熏香,室内栽种有上等红梅白梅,窗外风景也是独好,安静雅致,还有可供招遣的艺妓,不过,上三楼的价格和下三楼的价格也是天差地别。 门外的人有相约同进的,也有散伙告别的,还有几个小二在门口接送着客人。楼里面的人大多都微醺,侃侃而谈。 一辆质朴的马车停在了上海楼的门口,站在门外招呼的店小二看到了,却只是一眼就望别处。忽然小二眼前一亮,笑脸相迎道:“哟,这不是宋二爷吗?来来,上等雅阁是不是,给您留着呐!这边请——” 马车上一个妇人先走了下来,接着,她伸出手到帘子旁,一双如雪的小手伸出帘子,搭在她的大手上,另一只手拨开帘子,走出了马车,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是皇宫吗……”女孩用手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讷讷道。 “别乱说话,这只是一个酒楼,你不是说饿了吗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3 ,下来吧。”云姑姑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下来。女孩一跳,下了马车。 一个小二终于发现了她们,走上前来客气地问道:“客官可是要用菜?呃,里面请。” 说话间,还在不断地打量她们两人的衣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面色和善,只是穿着的料子未见好,一个穿着白色大氅的十来岁的女孩,被大氅帽儿挡着只看得到半张脸。 乍一看两人,也就女娃子身上这件白狐大氅值几个钱。 归荑走了进来,里面的烛火光极亮,晃得她一瞬间几乎真不开眼。不过,里面倒是暖和多了。 她们找了个三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稍显普通的小菜。归荑不断地开始研究底下这个镀银的小暖炉,一脸惊叹。 “若是冷,你就抱着吧,待会还有半盏茶时间的路呢。”云姑姑倒了杯水,抿了一口说道。 “哦。”归荑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刚刚一瞬间,我以为到了皇宫呢……” “又说胡话!”云姑姑敛起眉毛打断了她,看着她吐了吐舌头,她面色稍平和,说道:“小姐,如今是在雒阳城中。你既叫我一声姑姑,就听你云姑姑一声劝,别乱说话。即便是在没人的地方,也不能,记着了吗?” “嗯,记着了。”归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能像在扶风平陵那样乱来了,要谨言慎行。”云姑姑为了加强语气,又补充了一句。听得归荑连连点头,急忙表示自己的认可之意。 归荑看了看周围的人,个个锦帽貂裘,打扮得富丽堂皇。又瞧了瞧自己,撇了撇嘴。 忽然,她听见了一些吵闹之声,像是从楼上传来的。不一会儿,就瞧见一个抱着五弦琴的女子几乎是踉跄着从楼上下来,脸上还挂着泪痕。接着就是一个浑厚的男声,还在怒骂着:“这娘们,大爷是给你脸,一百铢买你一晚你都不要,别给脸不要脸!” “对……对不起,这是山海楼的规矩,卖……卖艺不卖身的,大爷……”女子抽噎着,有些惊惧地抱紧了手中的五弦琴。 “呸!什么规矩,爷说的就是规矩!”身形剽悍的男人几步走下楼来,看来是喝多了酒,店小二却还在一旁劝着:“爷,大爷……这……您想要快活,可以去路口的风烟苑啊大爷,那儿姑娘比咱山海楼的漂亮多了,大爷……也别扫了您的兴致,不是吗……” “滚一边去给爷!”大汉一只脚踩在木榻上,强硬地一只手抓住她的下巴,说:“你到底是陪大爷一晚不陪?” “诶,大爷,大爷……”店小二有些怕,可还是不断地向前劝阻着。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度,咬着牙又沉声说道:“惹了我的后果,你担不起,小娘们。” 归荑与云姑姑对视了一眼,眼中顿时变得鄙夷而愤怒。但云姑姑的手忽然覆上了她的手,要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人有点眼熟……咝——是谁来着,”归荑旁边这一桌的人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想起来了,不是阴氏的表亲吗!呀,这下不得了……” “阴氏表亲?”那人旁边的人也惊讶地附和道:“我看看,好像是的,去年上巳节好像见过他一次,脾气不大好啊。” “阴氏是什么?”归荑小声地问道云姑姑。云姑姑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东汉开年的第一位皇后就是姓阴。如今的朝堂上,阴氏也占有一席之地,是名门之族。说宽一些,放在现在,我们当今的陛下皇后人选,阴氏家族里嫡系的女儿,都仍然是很有可能的。” “什么?!”归荑吐了吐舌头。那眼前这位还不有可能是表国舅?怪不得姑姑教她谨言慎行,这雒阳城中到处是皇亲国戚啊。 那位大汉听见了周围的窃窃私语,更是昂起了头,说道:“哼,阴家的嫡长女阴慎柔可都要乖乖的叫我一声表兄!你敢和我叫板……” 啪嗒—— 忽然一声重重的放碗的声音打断了他讲话,他怒瞪着眼慢慢侧目,看向了一旁的少年。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窦归荑看他只能看到侧脸,这人头顶素罗束发,剑眉星目,长得倒有几分书生气,只是整个人的气质冷漠疏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归荑眨巴了一下眼睛,拉拉云姑姑的袖子,说道:“这雒阳城里的人难道也都如此……俊俏……” 不管表情再怎么漠然,这位少年的皮相,倒是……倒是丝毫不可挑剔的啊。 “阴氏表亲是吗。”那少年的声音很轻,但是因为此时楼内十分安静,他的声音倒也格外清楚,如同潺潺溪涧一般,归荑觉得这人的嗓音很好听,但是,也渗着一股凉意:“你也不看看,这山海楼,是你能闹的地方?” “不就一个破酒楼吗,皇宫老子就进过……”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阵不小的喧哗。 ☆、第二章。偶遇风云 “不就一个破酒楼吗,皇宫老子就进过……”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阵不小的喧哗。 少年依旧坐姿不改,喝了一口酒,说道:“破酒楼……呵,即便是阴家的人来了,也要给这酒楼几分薄面,何况——”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可言语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是你这等货色。” 归荑有些听不明白了,只是觉得这情况越来越复杂。看云姑姑的样子,是有些想走的感觉,只是碍于现在两人都离楼梯近,又不好走。她拉了拉云姑姑的袖子:“这酒楼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云姑姑点了点头:“这酒楼背后的东家,靠山是邓氏。这邓氏即便是在雒阳城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家族,可不比阴氏差。” “怎么雒阳城中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我都快搞混了……”归荑颔首,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说道:“那我叔伯们的姓氏是什么?也是很有名望的家族吗?” 云姑姑忽然沉默了,她看了看归荑许久,最后只是说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桌上的红梅开得十分鲜艳,与女孩身上的雪白一片相互映衬,倒也十分雅致。 那大汉脸上的神色难看极了。他忽然一拍桌子,几步跨到少年面前,几欲挥拳,最后一拳打在少年的桌子上,震得酒都洒出几滴,说道:“你又是谁?没见过你啊,无名小卒吧……哼,别说你,就算是邓家的人来了又怎么样,老子一样不怕!” “是吗?”少年忽然站了起来,走出了两步。 这时候,才看到少年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年纪看起来是十二三岁,稍长归荑一些。 这女孩的穿戴可就不一般的,额前悬着的那一块深碧色饰玉乃是鄯善王不久前进贡的藜山青璧,传说是块千年古玉。她的发髻两端都插着精美无比的花钿,后面还插着一支柔软素白的鹄绒钗。除去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4 披在外面的纯黑貂氅,里面穿的是蚕绒绫罗,金丝线绣着华美的纹饰。 大汉不由得愣上了一愣,他看清了女孩的面容,在仔细地辨认着。良久,他吞了吞唾沫,一下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见……见过郡主……” 郡主?归荑疑惑地看向云姑姑,可这一次,云姑姑也向她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这是谁,毕竟离开了雒阳城这么多年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马上要他起来,而是侧过头来,用余光看着他,面色倒是不严厉,给人温和的感觉:“你刚刚不是说,不怕吗?” “小……小的……”他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宁德郡主……”归荑听到有人喊着这位郡主的封号,不由得转过头去,只见那人先是一脸错愕,后来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姓邓名绥,呵,这位郡主是邓家的宗室嫡女呢……” “天子脚下,也要如此胡来吗?”邓绥站了起来,说道:“不学礼,无以立。这样的道理,从未听过么?” “不……不什么礼,呃,听过,听过……”大汉咬了咬牙,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虽说自古尊卑有别,但这人理纲常不可坏,入人之境,非礼勿言。你虽说同阴家沾亲带故,可说到表,那便是一表三千里,只可算戚,何以言亲?”她理了理袖口,站起了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他依旧不敢抬头。邓绥没有多说什么,也看不出十分生气的样子,她说:“即使如此,今夜起山海楼三日内来客的用度,便由你担了吧。” “啊?”大汉先是惊了一下,后才说的哦啊:“是,是……小的明白了。” 连云姑姑都看得有些发愣,良久才说道:“这位邓家的小姐,可真是了不得啊。看起来还未及笄的模样,年纪这样小,竟然……” 她看向了归荑,恰巧归荑也在看她,她以为归荑也要感叹惊讶,却不料她犹豫了一下,咂巴了一下嘴,说:“呃,云姑姑,既然都这样的,我们……再点几个菜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声音太大了,刚刚旁边那个冷漠的少年都往这边侧目了一瞬。 - 不久后,归荑看到桌子上那么多菜,其中有很多菜的价格贵的令人咋舌,顿时有些可惜起来:“早知道都不点这么多了。不过,这里的拿手菜真好吃啊。如果不是今天那位郡主开口,恐怕我一辈子都吃不到这么贵的菜呢!” 说道拿手菜云蒸千鱼肚,不免让云姑姑想起刚刚那道菜刚刚上来的时候,这丫头只试了一筷子,马上回过头对小二说:“这个好吃,再来两盘!” 周围人都有些震惊地看向她们两个。 这样风卷残云的气势,莫不是大漠里逃荒来的蛮夷丫头? 菜多得已经在桌子上放不下了,归荑端了几盘放到地上。 那位郡主大人已经走了,倒是那个冷漠的少年还在那里喝酒。 那大汉怒气冲冲地瞪着归荑,归荑恍若未知。良久,察觉到她可能还打算点那道云蒸千鱼肚,他终于走到她面前说:“小姑娘,你给我收敛点!” 云姑姑抓住了她夹菜的手,忙说道:“是,是。” “哼!”他粗气一喘,归荑撇了撇嘴,看是吃得差不多了,忽然对那位大汉说:“切,不学礼,无以立。我看你是竹下木多竿,口底本少粱!” 一旁的少年眼眸转了一瞬,倏然扬起了嘴角,不过这丝笑意转瞬即逝。 大汉显然还没明白过来,但过了一会就听见了有人在轻笑,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顿时火冒三丈。 可碍于刚刚郡主的话,又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她旁边的云姑姑惊出了汗,可她却拿定了这个大汉经过刚才那位宁德郡主一吓,绝对是不敢在这山海楼内出乱子了。 少年半端着酒杯细细饮酒,视线却默不作声地定在了云姑姑腰间陈旧的玉佩上。 那玉佩是上好和田古玉雕成,万千祥云的图腾精美无比。 玉佩中央刻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字。 少年眼中精光一闪。 - 马车内,云姑姑看着昏昏欲睡归荑。她虽然还小,可是眉目间像极了她的母亲,鬓角,鼻尖和下巴却有些像她的父亲。她伸出手,理了理归荑的额顶的碎发。 归荑有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现在睡着了,看不到眼睛,倒像是文静了许多。归荑的父亲文韬武略,而她娘亲的笛声在当年的雒阳城中是翘楚。她虽是小小年纪,到底还是念了很多书,吹得一曲好笛。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听见有人轻轻地说:“到了。” 但云姑姑却半天都不动了。她忽然有些犹豫,她应该知道,走这一步下去,她旁边孩子这一生的命运,都将改变。这孩子父母的心愿,曾经是那么强烈,说过一生一世不在入雒阳,可如今…… 脑中又闪过些画面,云姑姑猛地用力摇头,只望着怀中的归荑,心底又是一声叹息。 马车上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阵光晃着眼,一看是府门外挂的一排灯笼。 “原来是睡着了。”来人的声音压低了在轻笑。云姑姑一抬头才发现掀起帘子的是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他二话不说走了进来,没等云姑姑做出反应,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熟睡的女孩。长长的大氅顺着女孩的脚悬在空中,他步子极缓慢,下马车的时候也很轻缓。 女孩依然在熟睡。 在明亮的光照下,他打量着怀中女孩的脸。一旁的小厮喊了声:“侯爷……”他转过头去示意噤声,要他们牵了马去喂。 云姑姑看了看牌匾,拉住了一个想要去喂马的小厮,问道:“为何不是去窦宪窦大人的府上,而是到了五侯爷府上?” “这位姑姑有所不知,窦将军领旨出征去了,不过算算日子快要回来了。如今乐得清闲的就数我们侯爷,听说你们要来,就吩咐了接到府上住。”小厮说完,点头致礼转身离开了。 “长得更像娘亲啊。”看了半晌,他才若有所思地说道。 “侯爷万安。”云姑姑赶忙去想要把归荑接过来,他却说:“没关系。这就是四哥和四嫂的孩子吧,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呢。” ☆、第三章。窦五侯爷 “侯爷万安。”云姑姑赶忙去想要把归荑接过来,他却说:“没关系。这就是四哥和四嫂的孩子吧,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呢。” “嗯。”云姑姑点点头,良久才说道:“南筝小姐呢,南筝小姐在这儿吗?我想要见见她。离开之后,侯爷和夫人最惦记的就是南筝小姐,夫人每次过团圆节的时候,都要掉眼泪。算算时候,南筝小姐今年虚岁十八了吧。我听说了,都要成亲了。” “只听说这个吗?你没听说,她成了右副将吗?”窦瑰忽然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5 问道。云姑姑震惊地摇摇头,重复道:“右……副将?” “是啊,可惜这个南筝没生成男儿身,不然肯定和大哥一样英勇。她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那时候就建下了不起的军功。她和大哥真的很像啊。”窦瑰感慨一般地说道。 这一感慨,把归荑给感慨醒了。窦瑰赶忙把她放下来,归荑站立稳当了,就跑到云姑姑那边去了。她抓着云姑姑的袖子,盯着窦瑰看了许久。 她眼前这个人,身形颀长,一袭青衣,面目与父亲有几分相似,但十分年轻,也就弱冠之年的样子。归荑在扶风平陵的时候常常听人家说谁谁长得俊俏,她从未认可过,可光光今日,她便见到了两个她真觉得极其俊俏的人。 一个是今日酒楼里遇见的那个少年,冷冽而沉默。还有一个就是她眼前的这个人,笑得灿烂。 “那是你五叔啊。”云姑姑推了推归荑:“还不问安,教过你的啊。” 她似乎特别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才说:“云姑姑,你不是说我爹排名第四吗?怎么第五个这么年轻?” “说话没大没小!”云姑姑似乎一下子吓到了,赶紧打断了她,说道:“你五叔和你父亲年纪相差了十九岁,所以今年年方二十一,很奇怪吗?” 窦归荑看到云姑姑一脸严肃的样子,马上连连摇头:“不奇怪不奇怪。”然后跑到窦瑰面前,双膝跪地,双手交叠磕了个头,行了大礼,说道:“五叔万安。” “什么‘五叔万安’?!”云姑姑又好气又好笑:“是‘侯爷万安’。” 窦归荑“哦”了一句,站起身来,还欲再来一次,却被窦瑰一手扶起,她只看见她这五叔笑吟吟地看着她,说:“这性子倒和你姐姐天差地别。” “姐姐?”归荑愣了愣,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说道:“你说的是堂姐南筝吧。” “她不是你堂姐,她只是名义上是你大伯的女儿。实际上,她是你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姐。”窦瑰一字一句地说道,窦归荑无比惊讶,他说:“放心,很快就可以见到了。你这一次来雒阳,不也是为了参加她的成亲之礼吗?” “嗯,云姑姑是这么和我说的。她说要我来参加堂姐的结亲之礼。”她顿了一顿,嘻嘻一笑道,“不知堂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 转眼便是上元佳节。 街上行人众多,大都是徒步而行。无数灯笼挂在街道两旁,更是有数不尽的挂着灯笼的摊贩。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五颜六色的灯笼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即便是附近河流中也有七彩的荷花灯,河流中的船只上也挂着漂亮的灯笼。 书上有许多彩带,上面写满了祝愿。 如梦一般的地方。繁华如锦的雒阳啊。 过去归荑从没有想过自己回来到这样一个地方,美不胜收。她年纪小,个子不够高,在人群中总是要踮起脚尖才能够看到旁边的灯笼,要不然努力地钻到前边去。 倒是可怜了一直跟着她的侍女寻秋,要和她一起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这些灯笼怎么会这么亮啊,真漂亮。”归荑走到一个摊贩前,摸着灯笼忍不住说道。 寻秋解释说:“能在雒阳城中出现的,当然是漂亮的灯笼,上好的灯笼一个可以卖到几百铢呢!那都是由致密轻薄且透光的布料制成,并且灯笼的样式也是十分漂亮的。还有些是题画灯笼,那这种灯笼的价值就没有上限了,依靠灯笼上的画来决定。” 归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边走着一边左顾右盼。 忽然,拥挤之下有人撞了她一下,她几步踉跄朝旁边跌去,敲好撞到了本在查看灯笼的人。 她和那人都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她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接着就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寻秋大惊,赶紧过来扶起归荑,急急忙忙地问有没有摔到哪里。事实上,云姑姑怕她冷着,已经穿得如同粽子一般,摔也摔不疼的。 倒是那个人,好像还是被她压着摔下去的。 旁边一干人也是大惊,赶忙就来扶摔倒在地的少年,其中一个人冲着归荑大声呵斥道:“放肆!你竟敢推……推我们家公子!” “你见过推人把自己也摔了的么?”归荑忍不住争辩道,少年站了起来,但好像伤到了胳膊,不断地揉着左手。 看他年纪不过十四五岁,逛花灯会周围都围着这么多人,想来也是出自名门。他一袭玄色长衫,年纪不大,比周围人都矮些,可却已经比归荑高出一个头有余。 他眉目清秀无比,,周围人还想说什么,他却一挥手制止,倒是向归荑抱拳行礼:“方才在下多有冒犯,望小姑娘海涵。” 归荑原本打算道歉的,不料这少年倒是先行一礼。 这少年举止投足间都一派温润之气,说话也慢条斯理。归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说道:“没……没事……是我不对,我送个灯笼给你可好?” 也不等他回应,她看到他刚刚看的那个淡青色灯笼被一撞撞到地上了,就拾了起来,幸好没脏。她问商贩:“这个多少钱?” “小姑娘,这个是字谜灯笼,不给卖的,猜中字谜就送人。”买灯笼的大叔乐呵呵地说道。 闻言,寻秋倒是向前了两步,诚恳地对着老板说:“老板,一百铢,就卖给我们吧,这是我家小姐赔罪的用的。” “看看别的灯笼可不可以啊,这个五百铢也不卖的。这是习俗啊,每个摊子上都会把最漂亮精致的灯笼做成字谜灯笼,只有猜中字谜的才可以带走。”大叔态度不改,说完摆弄着其他的灯笼去了。 “那个,老板……”寻秋还想说什么,却被归荑一把拦住,归荑看向老板,扬起下巴问道:“灯谜是什么?” “上面不是写着吗?”大叔指了指那个淡青色灯笼。如今,那个灯笼正在少年手上。少年闻言,又看了看手中灯笼底下悬着的布带,一字一字地念出声来,声音温润如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不知为何,归荑看着这个少年,忽然生出了奇怪的感觉。她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忽然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品性很好很好的人。 她接过少年递来的灯笼,看着上面的灯谜,想了许久,却没有想出。她有些不甘心,倒是那个少年,对那大叔说道:“有笔么?” 借来了笔,他在灯笼下布帛的背面写上一个字。这个字左边为水,右边为伊。归荑自认读书万卷,却着实没有见过这个字。如果她知道有这么个字,那这个字谜就太简单了。 老板接过一看,点了点头,将灯笼递给了少年:“涉猎不少啊,小公子。”少年拿着灯笼,点头致礼说道:“过誉,只是恰巧认得这个字罢了。” 归荑有些许尴尬,本来是说要送他的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6 ,结果到头来还是人家自己猜到了谜底。她脑中忽然过了些想法,于是对买灯笼的大叔说:“这字谜不过考人认字之生僻罢了。我回你一个字谜,你若猜出便作罢,若未猜出,就送我一个和他一样的灯笼可好?”她指了指最顶上那个,颜色不同,这个是淡蓝色的,但是样式是一样的。 大叔好像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想想自己出灯谜无数,好像还真很少猜灯谜。于是兴致盎然地对归荑说:“谜面是何,小姑娘你且说来。” “呵,听好了:但逢伊人去,空回来者心。”归荑扬起了嘴角,两个谜面同样以“伊人”为说法,前者出自《诗经》,后者听上去倒像是怨妇歌。 老板细细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可是蜂字?” 归荑笑意更深,摇了摇头。 老板又细想了一阵,问道:“侣?与‘友’同义的那个‘侣’可是谜底?” 归荑还是摇摇头。 良久,大叔叹口气摇摇头他踮起脚把那个灯笼拿了下来,递给了归荑,说道:“罢了,小姑娘,送你吧……诶诶,别走,告诉我谜底是什么。” 归荑正欲开口,却听见旁边的少年淡淡地说道:“君。一国之君的君。” ☆、第四章。丝缕代得椽笔木 良久,大叔叹口气摇摇头他踮起脚把那个灯笼拿了下来,递给了归荑,说道:“罢了,小姑娘,送你吧……诶诶,别走,告诉我谜底是什么。” 归荑正欲开口,却听见旁边的少年淡淡地说道:“君。一国之君的君。” 归荑惊讶地看向旁边的少年。 大叔心中又把谜面过了一遍,才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果真!” 寻秋接过归荑手中的灯笼,少年身后的人也把他手中的灯笼拿去。归荑一边走一边说:“还是没有送你灯笼,不然我们一起逛吧。你找到好看的灯笼同我说,我这次一定猜出来。”她观察着,他似乎是想要婉拒的样子,于是赶紧补充一句:“别担心,我猜灯谜很厉害的!” 少年沉思之下,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便与姑娘同道吧。” “你叫什么?”归荑一边走一边问道,旁边的人似乎想要打断她的提问,却被少年阻止了,他说:“我姓刘。” 走了一小段距离,归荑远远地就看见一盏精美的荷花灯挂在高处,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中间是球状,里面点着灯芯。她拽了拽他的袖子:“刘公子啊,你看那个好不好?” 他点点头,想了想说道:“那个荷花灯吧,很美,只是肯定很难猜。” 走上前去,才发现不是猜谜了,是接诗句。接上诗句者便可以拿走荷花灯。果然是盏漂亮的荷花灯,周围很多人围着在接诗句呢。可换来的都是制灯者连连的摇头。 归荑看了看诗的上部分。 落花疏兮秋晚,新竹青兮春临。 年旧去兮水逝,岁其暮兮草枯。 感觉,好像没有那么难啊。归荑仔细听了周围人接的诗句,都觉得还不错,为什么不通过呢。 难道在等着旷世奇句?那她为什么不出个旷世奇诗作引呢? 她想了许久,觉得这首诗里面应该有端倪。否则不会这么多人对了都对不上。刘公子也早就说了,这么美的荷花灯,应该是很难猜的才对。 她的心中打好了腹稿,正欲一试,脱口而出:“朝露曦兮……” 刘公子却一下阻止了她,她正疑惑着,听见了刘公子压低声音,说:“一般的诗对不上的,这是一首‘回文诗’。” “‘回文诗’?何谓‘回文诗’?”归荑觉得很耳熟,顺口问道。她想了想,终于想起爹曾经说过,回文诗是一种文体,是一种既可正念亦可反念的诗句。归荑一惊,看向做灯笼的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真是见多识广。 刘公子正欲解释,便听到她一声“我知道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的光,眼前的女孩年纪虽然小,但是却看得出见识与文采都非同一般。 归荑在心里把诗句反念了一遍——临春兮青竹新,晚秋兮疏花落。枯草兮暮其岁,逝水兮去旧年。 “还真是!”她不由得惊叹,若不是刘公子提点,就她刚刚心中想的那首诗定然是过不了的。于是她重新苦想起来,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难度大得多。 刘公子正眼打量了一阵子眼前的小姑娘后,才堪堪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对面的诗句,凝神一瞬便打好了腹稿,却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他用余光瞥着女孩的侧脸,心中竟然不可避免地对她将要对出的句子生出几分好奇。 他发现她有一双极其富有灵气的眼睛,那眼睛里似是蕴藏了漫天的星子,璀璨而美丽。 于她这个年龄而言,能够如此聪慧已是难能可贵了。 制灯笼的姑娘理了理鬓发,正想着这是不是太难了,这个荷花灯今年难道是无人领走吗?她依旧微笑,可眼中却渐渐有了失望之色。 忽然,她看见一个稚气的小姑娘站了出来,一身明黄色的长裙,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她问道:“小姑娘你也要接诗吗?” 她见到那个小姑娘眼中有灵动的光,仿佛是隔着淡淡云翳的明月一般让人忍不住细看。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道:“霭雾生兮月隐,朝暄见兮日升。歌如梦兮年少,忆久来兮将终。” 少年嘴角扬起了一抹如日光般暄暖的笑意,眼神中却透着仿佛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的光芒。 然而制灯人姑娘显然没有这样镇静,如获至宝一般奔下台子来握住了女孩的手。 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把与归荑交握的手高高举起,说道:“这盏荷花灯,是这个小姑娘的了。” 众人哗然一片。归荑抬头与少年对视一眼,忽然两个人都笑了。 归荑手中的灯扑闪扑闪地亮着光,映衬着她的脸格外天真烂漫。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她有些面善,但又说不出。 他们约好一起去放荷花灯。却在小河边上又见着一个卖灯笼的人。不在人山人海的街市卖,却跑到有些偏远的小河边,这个卖灯笼的人有些奇怪。 而且,归荑发现,他只卖一种灯笼,素白素白的灯笼。 他说,这是题画灯笼,使用上好的轻薄布料制成,极好上笔。布质优良,是他这个灯笼唯一的特点。他有那么多灯笼,却只有一个灯谜。他说,谁猜中了,想拿多少个就拿多少个。 归荑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而她旁边的刘公子一向淡然,却像是对他产生了些许兴趣,他问道:“谜面是什么?”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公子,说道:“必定是及其富贵人家的少爷吧,罢了,谜底是两个字,谜面是两首诗。” 那人递过一张素白的布条,和灯笼是同样的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7 布料。看着布条上的字,发现这布果真是极易上笔。用来题画再适合不过。 而刘公子在看到这个布条上的字的时候,却意外地抖了抖手,眼中有震惊的光。他又看了看题诗人,声音忽然威严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公子身后的人一惊,赶紧接过字条来看,也是十分震撼。 字条上写着:丝缕代得椽笔木,一往志兮士无路。 照常意不难联想,丝缕即为靠裙带关系上位之人,椽笔木自是有才之人,该句分明是愤世之言,直言批判现如今朝堂之上尽是靠裙带关系的人占据要职,而真正才德之辈却难有出头之日。 “放肆……简直放肆!”公子身后的人更是按捺不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立时说道:“来人,押下,将他给我押下!” 那人还在不断挣扎道:“原来是位官家少爷。放开我,放开我!我无罪,尔等何以抓我?!” 而那位自称刘姓少年眼眸却逐渐深邃,久久不发一语。 而现如今的朝堂,太后窦氏的人执掌兵权,几乎将整个大汉的兵马攥在手中,而阴,邓,耿等大家之族又几乎分割了其余政权,的确,如今的大汉朝堂,竟像是几大氏族的家政。而非天下能者为国效忠之所。 少年的拳头藏在袖中,不知觉地紧紧攥起。 俊秀宛如天人的脸庞却毫无异样,年纪尚轻身形却挺拔如松,在黑夜的河岸边静静伫立,明明是温润和气的眉眼,却透着如夜风般冰冷的气息。 丝缕代得椽笔木。 好一个丝缕代得椽笔木!!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小纰漏,修改一下…… 还望多多收藏,评论! ☆、第五章。谜底,缘心 归荑拿着字条还在研究着,陡然“啊!”地一句惊到了所有人。 归荑忽然很开心地说道:“我猜出来了!谜底我猜出来了,这些灯笼真的可以全部拿走吗?” 那人也停止了挣扎,押送的人也停下脚步。 刘公子也在沉思中仿佛惊醒一般看向她。 只见女孩望着那出灯谜的人说道:“缘心。谜底可是‘缘心’二字?” 众人惊讶了,他们几乎忘记了,这是一个字谜。那位公子不禁也垂目思索,眼睛陡然抬起,当真是“缘心”二字。 他有些错愕,很明显,当拿到这张布条的时候,他与那个小姑娘,思考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他忍不住再将眼眸转向身边的小姑娘。一开始,只不过是看着她性格开朗,怕拒绝她的跟随会引来纠葛才答应和她同路。可如今一看,这个女孩衣着华丽应当是望族子弟,可她却拥有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所看见的东西,和他的不一样。 女孩此时,笑靥如花。 “丝屡代得椽笔木,便将椽’字去木加丝成‘缘’字,而‘志’者去士正是‘心’字。所以,谜底是缘心二字,我说得可对?”归荑自顾地解释道,走到了他面前,刚刚想得太投入才发现他被架着,遂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这是做什么,你们要抢灯笼吗?” “正是此解。”那出灯谜的人说道。那几个人放开了他,他理了理衣冠,说道:“人活于世,总有许多曾经无比执着却得不到的东西,有时候,是本人的问题,有时候,” 话说一半,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公子,继续道:“——是世道问题。愤世嫉俗无法改变现况,那边只好缘心随意,自顾逍遥一生罢!不义而富且贵,呵,于我如浮云。” “这些灯笼是不是可以拿……”女孩话说到一半,却被更加尖锐的声音打断。 “诡辩……诡辩。你这分明就是藐视朝堂。快给我拿下!”刘公子身后的那个人依旧汹汹,也不管打断了归荑说话。 刘公子抬起手示意他们停下。他们便以为公子还有什么要审问,故不做声,却恶狠狠地盯着那出灯谜的人。谁知,这刘公子走近两步,看了一眼归荑,说道:“那么,现在这些灯笼,那位小姑娘应该可以全部拿走了吧。” “啊?公子,这……”那人惊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出灯谜的人点了点头。 女孩跑到灯笼那边去,翻看着这些灯笼。招着手要寻秋过来,把这些灯笼拿好,转身打算离开。 她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说:“不早了,已是亥时,把荷花灯放好后,公子也快回去吧。”说罢,便要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忽然扬起声音问道。 她离开的脚步未顿,摆了摆手高声回答道:“归荑,我叫作归荑。” 声音如同山谷里潺潺的溪流,少年眼底多了几分柔光。 - 回到府邸,发现云姑姑在门外等她。 她赶紧走过去,云姑姑见到了她才终于松了口气,说道:“小姐啊,这是跑哪去了,可知我打发了多少人去找你么?” “我今日在街上遇见了一位刘公子,所以……”归荑一边说一边任寻秋摆布。寻秋帮着归荑解开脖子上的暖领,取下,解开纽扣,脱去最外面的一层绒布帛,然后拿好旁人递过来的金丝手炉,放到归荑手中。 “刘?”云姑姑敏感地回答道:“可没得罪人家吧?八成是哪个王府里的小世子呢!” 这么一来,顿时觉得身体灵活多了,原先跟扎粽子一样,怪难受。抱着暖炉,也不觉得有什么冷。 世子?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是一听这名头便觉得是了不得的人物。归荑没有多问,只是觉得这雒阳不愧是皇城啊,一出门随便都能遇上个了不得的人物。这要是在扶风平陵,那府衙家的表亲都是横行乡里,不可一世的霸道模样。 “快走,今夜怕是要问晚些睡。你二伯回来了,再过几日便要带着你去见你皇姑母。宗亲关系只怕你一点儿也不知,礼数也不周全,所以,待会你要听我仔细说,记牢了。”云姑姑也没听她说完,拉着她一边走一边嘱咐道。 归荑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就跟着向前走,却见前方一人急匆匆地赶来说:“二小姐,云姑姑。” 那人急急奔来行了一礼后,慌忙拉着云姑姑的手说道:“云姑姑不知,此刻二小姐怕是不便去见将军大人了,将军大人正在偏殿发火呢。” “将军不是刚刚回来吗,什么事情如此生气?”云姑姑惊讶地问道。 那奴婢左顾右盼了一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二小姐和云姑姑也不是外人,这事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我们五侯爷自两年前就喜欢上了一名女子,非她不娶。可是侯爷是何等尊贵的人,他的婚事原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为了这事侯爷没少同将军闹僵,这不,将军刚回来……” “嫁娶之事你情我愿,还有什么不可以,你说的什么将军大人为何要阻拦呢?”归荑皱着眉头奇怪地问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8 道若有所思地说:“我阿爹阿娘说了,两情相悦便无畏世俗,无论什么,都不是阻碍。” 云姑姑瞥了眼归荑,良久叹了口气,说:“你还小,懂什么两情相悦。大人的事情少插嘴。对了,刚刚你口中那位‘将军大人’就是你的二伯,既是亲人,便也可称一声‘侯爷’,放尊敬了说,便叫一句‘将军’即可。” “如今二侯爷已经归来,不知三侯爷窦景何时归来?”云姑姑朝着那个奴婢询问道。 “顶多三五日吧,马上就是南筝小姐的婚期了,三侯爷半年前前往邺城交接护城兵马,此番南筝小姐从边关回来恰巧要路经邺城,大抵是要一块儿回来。”那奴婢一脸喜庆的笑意,仿佛是自己要出嫁了一般欢喜。 云姑姑面色忽然变了变,她踌躇了一下,垂眸黯然问道:“南筝小姐,果真……上战场了?同男儿一样?” “南筝小姐可比战场上普通的将士厉害多了!”说到了窦南筝,那奴婢好似骄傲到不行,眉飞色舞地说道;“南筝小姐十四岁那一年便随着窦宪大将军上战场,奴婢可还记得清楚呢,那一战我朝大败匈奴狗贼,一月下来令其铩羽而归数百里,上缴降书派来的使臣足足带了好几车的金银珍宝,还允诺割让七座城池……” “可是这些,那里是我们大将军和南筝小姐放在眼里的东西。当时就立刻遣送使者回国,半年后后岂止是七座城池,匈奴延边壁疆土都以归我大汉□□!我们大将军说,南筝小姐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可惜南筝小姐生作女儿,若为男儿,定当……”那奴婢说起窦南筝,瞬间的崇敬之情犹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你说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姐姐和二伯吗?” 窦归荑的声音不确定地响起。她总觉得这个奴婢讲得太过于夸张,就和扶风平陵茶馆里说相声的先生一样,让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从小被爹娘养在扶风平陵,过的就是最为普通的寻常生活,她连扶风平陵太守大人家姬妾生的小姐都不敢得罪,如今到了雒阳见到那样多身世显赫的人已经让她倍感紧张。 初来雒阳,其繁华盛荣已经让她目不暇接,而这个奴婢说的话更像是夸张得没边。 “我的二伯是举世无双的大将军,我的姐姐是威仪风光的副将,我的五叔是京都雒阳的侯爷……云姑姑,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归荑拉了拉云姑姑的袖子,仰着头开心地说道。 “等我将来回去扶风平陵,讲给东山还有阿承哥他们听,他们绝对不会相信的!”归荑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情景,乐不可支地捧着腰躬下身来。 归荑又摸了摸串在自己脖子上的一颗颗拇指大的珠子,笑吟吟地数:“一,二,三……这么多珍珠,我要回去带给阿爹看。我还从没见过这样大的珍珠!” 那不是珍珠,那是东珠,千金难求一颗的南海东珠。 云姑姑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笑容璀璨的女孩,深知这个孩子来到雒阳城的意义。 即便这个孩子现在对自己所面对的一切丝毫不知,纯白得如同素锦白帛一般。但是这两年,甚至说自从十年前四侯爷避世以来,窦家人一直在寻找她。 看着女孩纯真的笑脸,十年前血雨腥风如同一场梦境一般闪过云岫的脑海,让她的心狠狠一颤! 她忽然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窦归荑,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她叹息一般在她耳边说道:“小姐啊,扶风平陵,我们怕是回不去了。但是没关系,”她松开她,摸着她的脸庞,温柔而刚毅地说: “在雒阳城中,无论发生什么,云姑姑一定会保护你。” ☆、第六章。宁德,康睿 帝都雒阳。 皇宫内。 深冬时分些许树木叶儿稀疏,颇有几分颓败之意,而西晔门外一大片的梅林却显得特外有情调,素白的梅花绽放在细微的雪末儿中,在寒风中傲然挺立。 少年站在雪中,身后仅有一名奴才撑伞侍候。他身着玄色金纹龙袍,外头披着的紫貂大氅还是十几年前先帝冬猎的时候获得的,紫貂颇具灵性,狡猾而动作疾速。由此先帝的骑术箭术之精湛可见一斑。只可惜先帝早逝,少年的父皇死去那一年,他仅有八岁。 八岁即位,原本的皇后窦氏以太后的身份临朝。 少年伸出手,细碎的雪落在手上别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只觉得生生寒意侵来。 “阴家那位小姐,皇儿不喜欢她吗?”少年听到身后婢女行礼的声音:“太后娘娘万安。” 他回过身拜了一礼,微微扬起嘴角说道:“阴家小姐?前两天来陪读的那位?很是活泼呢,儿臣并没有不喜欢。” “她叫阴慎柔,是阴氏宗家的二小姐,乃阴夫人所生的嫡女。她的祖母可是光烈皇后阴丽华。”太后年纪不算大,但一双眼睛沉静老练,如同悬崖为巢的老鹰一样锐利,同时又有意无意地收敛着光芒,透着温柔的气息。 太后的发髻上蒙上了些许雪花,远远一看竟像是白发一般沧桑。 “儿臣还是觉得,南筝表姐要好些。”少年微微扬起一摸微笑,太后眼中顿时蒙上了惋惜的光芒。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帮皇帝理了理肩膀上的雪花,说道:“哀家本是有意要你南筝表姐当皇后,可惜你那表姐就是匹野马,竟然拿着显赫的军功来邀婚,便是哀家也奈何不了她啊。” “南筝表姐是我大汉朝的功臣,即便是不当皇后,也会名垂青史。”少年的笑容温润如玉,眼神示意身后的奴才将伞挪到太后娘娘头顶。 “上战场这种事原就不该是女孩子干的。耍刀弄枪的就该交给你那些舅父和表兄们,南筝本来可是我们窦家宗室里唯一的女儿啊……”太后莫不感慨地说道。 “如今南筝表姐嫁给耿家那位镇西副将,也是个好归宿。”他朝着太后行了一礼,示意奴才继续为太后打伞,说道:“母后,夫子还有授课,儿臣先行告退。” “我的好皇儿,功课用功才能担起君王大任。”太后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等你南筝表姐完婚后,哀家再给你引荐一个人。按辈分算,她也算是你的表妹。” 他的步子顿了一顿,回过身来应了一声“是”后,方才不急不缓地踱步离开。 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又有奴才为他打起了伞,看起来是他的心腹,他还没开口就敢先压低声音说话:“陛下,奴才冒昧,听到了您与太后娘娘的对谈。可是,窦宪大人只有南筝一女,窦景大人膝下两个都是儿子,窦笃大人也唯有一位独子,而窦瑰大人至今未成婚。窦家的女儿,不是只有窦南筝一人么?怎么陛下除了那位骁勇善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9 战的表姐,还多出位表妹来了……” “大抵不是宗家的女儿吧。既然并非宗家的女儿,若是当上皇后不免落人口实,母后八成是要朕纳个贵人或婕妤吧。”陛下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 “太后原本是想那位表小姐当皇后的,奈何那窦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不肯嫁天子也就罢了,还要强去公主的夫婿……也是一奇人哉!” “郑众,你若讲话再这样毫无分寸,被别人听去了朕可不会花心思保你。”他乜了那内侍一眼,那内侍立刻赔笑道:“皇上说笑了,这不是没旁人吗?” 金安殿内。 关夫子在案前端坐,即为授业先生。侧方还有一位旁坐女子,看服饰竟然也是位有官职的人。 左边第二排的女孩向正前方的关夫子行了一礼说“关夫子万安“后,又向侧方的那名女子行了一礼,说道:“班大家万安。” 原来这就是雒阳名声显着的才女班昭,常被众生后辈尊称一声“班大家”。 那名为班昭的女子生得一副极美的柳叶眉,眉下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样貌竟然也是十分出众的。她抿了口茶水,望向那刚刚向自己施礼的女孩,问:“你是邓家的小姐?我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我乃班昭呢?” “金安殿是为皇帝陛下授课之所,规矩自然是人人皆知。主案上座为授业先生,侧案上座为旁考先生。素来旁考先生都是观察学生学习状况,为授业先生所讲内容作添词作补,所以才学至少是与授业先生相当。本朝女官本就不多,关夫子乃先帝陛下的启蒙夫子,能与他才学相当的女子,放眼朝堂,便也只有班大家了。”女孩说得条理清晰,班昭眉毛轻挑,微微一笑。 “你就是邓绥?宁德郡主?”右边第一排的女孩忽然站了起来,仿佛是很惊讶地问道:“你也来当陛下的陪读?” 邓绥打量了一下那个语气傲慢的女孩,不卑不亢地说:“是。” “你前两天是不是在山海楼把我表哥数落了一通?”她急急地走下位子来,说道:“你们邓家有什么了不起,竟然敢这么对我们阴氏的表亲!” “你是阴家的小姐?”邓绥看着她,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年龄,细想了一瞬说:“你是阴慎柔?” “正是本小姐!”阴慎柔斜着眼睛一边在邓绥身边踱着步子一边说:“怎么,听说骂我表哥的时候不是很神气吗?怎么一见了我就跟开败了的花儿一样?” “那件事□□出有因,我可以晚些同郡主解释。现在是先生授业的时间,烦请先回座位……”邓绥伸出手以手掌指着阴慎柔的位子,语气徐然。 “你娘亲也是阴家的人吧,说来我父亲同她可还是亲叔侄呢,照辈分我可大你一轮,你还得乖乖喊我一声表姑。怎么到如今还反了不成?”阴慎柔的声音拔尖了质问道。 “既是如此,阴小姐更该拿出应有的气度,以免不辱没了这等尊贵的身份才是。”邓绥微微一低头,客气而疏离的笑容让阴慎柔不好再尖锐地回应。只得冷哼一声作罢。 班昭眼眸淡淡地瞥过阴慎柔和邓绥两人。 如今朝堂之上,除去已有婚配的窦南筝,阴王府的嫡次女康睿郡主阴慎柔,邓王府的嫡长女邓绥,一位虚岁十四,一位虚岁十三,是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大汉皇后的人。 两位郡主家世都是显赫无比。 阴慎柔的父亲乃朝廷重臣,阴氏一族在刑部吏部更是人才辈出,个个长袖善舞,而这位康睿郡主的祖母大人更是大有来头,正是本朝开国皇后阴丽华,怕是生来血统高贵才养成了这般骄纵傲然的性子。 邓绥的母亲也是姓阴,倒也算是阴慎柔的远亲。而她的祖父乃大汉开国大臣邓禹,曾力顶大汉半壁江山。初看之下,倒是品性温婉,颇有分寸。 一堂讲课下来后,走出金安殿百米开外后,关夫子打量着班昭的脸色,执须感慨道:“看来,班大家对邓家那位小姐更为看好。” “关夫子说笑了,□□立后这等大事,岂是你我能存什么想法的?”话虽是这么说,她的脸上却有几分笃定的神色。 “是老夫唐突了。不过,当初太后娘娘一心要立窦家那位小姐为后的时候,班大家可是附议了尚书大人的上奏,一心劝谏啊。”关夫子如释重负地说道:“老夫又何尝不是呢,幸而最终那位窦小姐,还是许配给了耿家公子。” “女人本就该待字闺中,温婉贤淑进退有礼才是公侯小姐应有的品性,窦家那位小姐,本官从一开始,便觉得她不适合当皇后。”班昭用余光瞟着周围,声音依旧不自觉地放低。 “在理,在理。况且如今窦家横霸庙堂,重兵在握,若再多出一位皇后……这天下,可不是要易姓了?!”他压着嗓子,仿佛是把多年不敢讲的话终归说了出来,说完还狠狠地一拂长袖,莫不愤慨。 “最近似乎特别多的公侯小姐想要入宫当伴读,这存的什么心思你我都清楚,怕是有得折腾了。皇帝陛下也到了适龄,的确该立一位皇后了。”班昭理了理鬓发,手拂过其中鲜少的几根白丝,忽然说道:“日子过得也真快,看着新一拨佳人如画,便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阴氏,邓氏,耿氏,马氏,都是举足轻重的氏族。老夫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无论陛下同太后娘娘想立谁都好,老夫都不蹚这浑水。反正,如今的窦家,是没法再出一个皇后了。”关夫子颔首感慨,语气竟是无比的轻松: “怪只怪,窦家宗族中没多生个女儿啊,太后娘娘的如意算盘,怕是从此要空了。呵。 - 深冬的皇宫内,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要将一切掩埋,在皇宫的另一个角落,一袭如墨玄色龙纹的少年缓缓地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指尖,瞬间融化。 内监郑众将大氅披上少年的双肩,少年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语气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你说,这场雪,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臣下惶恐。”郑众弓下腰,望了望天空。 “都已经下了十年了。雒阳城,真冷呢。”少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说话的时候不免呵出白气,隐约间让人更加捉摸不清他的神色。 “陛下冷的话还是入殿吧,里面已经备着炉子了。”郑众神色愈加恭敬,语气却不经意地也沉重了几分。 ☆、第七章。国喜天成 窦府红绸高高挂起,整条街砖瓦下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自丑时起,鞭炮声几乎在雒阳城的每一个角落陆续响起。 帝都雒阳城中几乎无人不知,今日是窦家唯一宗家嫡女,即窦宪独女窦南筝同耿氏二公子成亲之礼。 城中的商贩几乎主动在店口添挂了红绸带和红灯笼,附和着当今朝堂上顶顶显赫的两大氏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0 族的联姻。 那样大的迎亲排场,即便是在皇亲贵、胄富甲商人遍地云集的雒阳,也是鲜少可见的。许多孩子早早地起来往街上聚着彩布条儿喊着“国喜天成,国喜天成”。 这是古老的民俗,七岁以下的孩童在显赫家族逢喜事逢人就给予祝福的话,在时候便可以去府上讨到可观的奖励。 山海楼内,在一个难得僻静的隔间中,少年与邓绥临窗而坐。 少年一袭墨蓝长衫,将较穿着厚厚西域锦帛还披着赤狐大氅的邓绥,穿得也过于单薄了。 窦宪的府邸在雒阳城的东面,在靠近皇宫的地方,而耿府在南面。然而在坐落在西面偏北的山海楼附近,都已经是这样令人眼花缭乱的盛况了,帝都的另一边,还不知是如何雍容繁华。 “今日国庆大喜,山海楼吃喝均减总价的三成,客官只需付一百三一铢即可。”屏风外小二讨喜的声音响起,即刻就听到了客人惊喜的呼声回应:“是吗,太好了。” “哼。”少年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嘴角微微勾起地看着邓绥:“你倒是会巴结。” “这个命令可不是我下的哦,是山海楼的掌柜自居作出的判断。如今窦家是大汉朝的半壁天,雒阳城中大小商贩谁不想巴结呢?不过是顺势应时罢了。”她悄无声息地端起茶,插在发上的步摇上的璎珞反射过一瞬刺目的白光。 “虽说窦家与耿家结合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十分令人头疼。但比起让那位窦小姐成为皇后,这已经算是可喜的局面了吧。”女孩正襟危坐,望着底下小孩扬起的彩色绸带,仿佛有些出神。 “是呢。没有了窦南筝,窦家便再没有宗家的女孩可以坐上皇后的位子,太后娘娘的再怎么威风八面,也是后继无人。想必像我们一样松了一口气偷偷乐着的人,大有人在啊。”少年压低了声音,将目光移至女孩的身上,上下打量着她。 “看我做什么。”女孩目光依旧望着楼下,淡然道。 “窦家无力于后位,那么雒阳城可要开始有争端了。阴,耿,马,邓,究竟皇后会出在哪一家族呢?或者说,你也是颇具胜算的官小姐之一呢,宁德郡主?” 邓绥终于将视线收回,如同翡翠般悠远温润的双眸看向了少年,说道:“我已经入宫伴读了。这几年来,邓家的兵权毕竟越来越少,而在文史类官员又处处与阴氏有磕碰,如若我真的能够……父亲大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握着被子的手指节泛青,良久又无力地松开。 “真是可怜呢。就不能为自己而存活吗?邓家的嫡长女,果然不好当呢。”满是嘲讽的话用轻松的语气说出,却让人心底无比沉重。 “没有想到能听你说出这种话。”邓绥眼神中渐渐染上温柔,她说:“于我而言,达成族人的期待是我的义务,但是,于个人意愿而言,我只是希望我所珍视的人能够活得更加无忧。” “是不是也考虑到我了?”少年放下杯盏,发出不重的一声“咚”的声音,他的眼神犀利如虎豹:“想着如果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后,只消一句话,那么我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十年以来的每日担心自己小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有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不仅如此,我可以让你,重新回到……”邓绥眼神终于有了闪烁,难得语气起伏如此之大,仿佛被人说中了什么心事一般。 “不需要。”少年恶狠狠地打断她,咬牙道:“我这条命,我自己会想法子好好守住。” 紧接着是短暂而骇人的沉默。忽然,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原本错开的视线陡然对上,交换了同一个讯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为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变得这样安静? 少年的手默无声息地搭上腰间,指尖触着冰冷的刀柄,同时也听见了屏风后那一声故声意压低的呼吸。 忽然有疾风袭来,少年几乎是本能地侧头,只觉得一阵冰冷擦着眼角掠过! 咚咚—— 两支利箭从窗外射来钉在了屏风上,少年看到了自己鬓角的几丝断发缓缓飘落。手迅速一挥打断了撑住窗子木杆,窗子在一瞬间关上。与此同时,屏风应声而倒下。 其中两个人冲上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邓绥,捂住她的嘴巴,其余的人拔刀而起,朝着少年冲去。 邓绥眼神忽然瞪大,拼命地挣扎起来,一瞬间几乎落泪!而捂住她嘴巴的人在她耳边漠然地低语道:“不会伤害您,请先不要轻举妄动。” 她挣扎之下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向禁锢自己的手臂,趁着松劲的刹那挣开,大声吼道:“放肆!你可知我是谁?!” “事后奴才自会提头谢罪。”顾不得直流鲜血的手,那人再次紧紧地制住了邓绥,强硬把她按在座位上,回过头对手下说:“此人乃朝廷头等重犯,还妄图以郡主大人为人质,给我就地处决!” 邓绥辨别着这熟悉的声音,陡然瞳孔放大:“荣管事,你是荣管事。放肆……放开我,你竟然跟踪我?” 等不及荣管事回答,少年一刀刺来,荣管事不得已松手避开,他一把拉起邓绥,始料不及地被人从后方一刀刺来。 这刀来势太快,若是他避开,收势不及那么刺中的就会是邓绥。 刀刃瞬间穿过他的腰部,有血溅出。 邓绥一瞬间几乎呼吸静止,眼眶里无可抑制地涌出了眼泪,她回过头对着荣管事说:“为什么要这样?放过他不行吗?你……你明明知道他是谁……你明明知道他……” “他是朝廷头等通缉犯。郡主窝藏通缉犯,是诛连的大罪。”荣管事面无表情地说道。 刀瞬间抽出,她听见面前的人咬牙闷哼了一声。 “是我错了,不该和你这样频繁地见面。这是邓家的人,不会伤害我,一个人赶快逃走。千万,不要死了!”邓绥咬牙,努力让自己说话条理清晰,她说:“往雒阳城东南面跑,现下万万不要出雒阳,现在雒阳四周一定埋伏重重,若是藏得住,还有一线生机。” “郡主一定要做出这种愚昧的决定吗?”荣管事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周围的人在他的眼色示意下已经将中间的两个人团团围住。 “奴才很清楚他是谁,所以,更加清楚他的存在,对邓家来说只能是隐患。”他将目光缓缓地转向少年,眼色愈加麻木:“十年了,十年的躲躲藏藏,苟延残喘,还不够吗?” 少年的脸色微变。眼底暗沉波涛汹涌,僵持了一瞬后,被他陡然的嗤笑打破:“真的是够了呢。整整十年的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你们揪出来,砍掉脑袋……” 荣管事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但还是紧紧盯着少年。 “以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1 后不会那样了。我一定会找到新的办法,让你们即便是找得到我,也无法对我下手。我已经不是十年前无知的孩童,总有一天,你们所有人都会后悔,后悔曾经将我逼到这个地步……”少年嘴角溢出鲜血,他轻咳了两声,擦去嘴角的血,说道: “后会有期,荣叔叔。” 久违的喊声,如风一般掠过这位如松伫立的中年男子的耳朵。 即便是坚硬如石的心也不免生出一丝动摇。 瞬间,靠近窗口的两个人一个被一脚踢断大腿骨,一个则是被剑刺穿了肩胛。两个人应声倒下,少年如风一般跳出了窗口。 荣管事一瞬的迟疑后,立刻要从窗口跟着跳下去追捕,但是走到窗子边却忽然发现—— 不见了,身负重伤的少年,竟然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消失在了这条繁华的街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聚着彩带的孩童还在街上欢快地跑动着,嘴里大声喊着:“国喜天成,哈哈,国喜天成,国喜天成……” ☆、第八章。暗潮汹涌 雒阳城东,窦府。 如果说五叔窦瑰的府邸已经让归荑觉得如皇宫一般,那么,大伯窦宪的府邸可就是天宫了。 此刻正堂内宾客不断,几位叔伯都在忙着招待。之前只是听说,现今通过姐姐的成亲之礼,她总算知道了她的几位叔伯在现今的大汉朝真的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大伯窦宪为大将军,为我大汉朝南征北战且令匈奴倭寇闻风丧胆,官位更是位列三公九卿之上,放眼朝堂谁可匹敌。二伯窦景为侍中,常伴圣驾在雒阳城里可谓呼风唤雨。三伯窦笃为卫尉,即九卿之一,官位虽稍逊于大伯,却同样是兵权在手。 就连她那看起来最无所事事的五叔,竟然也挂着个闲职,顶着王侯的名号在雒阳城无人不敬畏。 然而再怎么厉害,对于现在年纪尚轻的归荑来说,似乎意义都并不重大,此时此刻,她正在偏僻的后院里欢快地奔跑着。 四处灯笼的光明晃晃的,风略大,偶然间吹熄了两盏,但这丝毫不影响眼前女孩银铃般的笑意。 她在跑的过程中,甚至还掉了一只鞋子都不知道。一身正红的喜服正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她头上的盖头半盖着,一只眼睛被遮挡住,另一只眼睛刚好能看清前面的路。 “小姐……二小姐……这样不行,那是南筝小姐的喜服……二小姐……”后面的奴婢们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在心里想着这位新来的小姐可真难伺候。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备用的!真正的喜服现在不是在姐姐身上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呼,这样漂亮的衣服,要是永远都没人穿多可惜呀!”归荑一想到这只是备用的喜服,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多出的,姐姐成亲之礼过后就要丢掉了,便只觉得好生可惜。 第一眼看到这个衣服的时候,便觉得真是耀眼,比扶风平陵任何一个新嫁娘的衣服都要美上千万倍。 珠光玉翠,红针金线,锦缎华绸。 奴婢们拗不过她,在她千求百缠之后才弱弱地说“只能试一下哦,二小姐,试完以后要立刻交给奴婢,不然将军怪罪下来奴婢小命不保”。哪里知道她竟然…… 然而姐姐身形颀长,她穿着衣服明显长了很多,只能把裙子高高提起拼命地奔跑着。 “不成体统,二小姐,这样不成体统……求您了,二小姐,把衣服……”后面的奴婢哭笑不得,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颇为无奈只想早些追上这位小祖宗。 幸而附近在偌大的府邸来说,这里偏向后门,离正门远着呢,如果能够快些追上的话,大约是没事的。可要是被别人看到的,麻烦可就大了。 快要走到走廊尽头的,归荑向右转,离开了长廊。只是天色已暗,没有长廊的一排排灯笼照明,脚下的石阶显得有些看不清。 眼看石阶就要下完了,陡然脚下一绊,踉跄着再往下走上两步后身子立刻前倾,扑摔在了地上。 好疼啊。归荑一时半会没能站起来,红色头巾彻底盖在了她的头上,她却还是看到了眼下的一双鞋。 有谁,走到了她的前面。 那一双玄色金纹的鞋子,鞋上绣着精妙无双的双龙抢珠,栩栩如生恢宏无比。她听到对方疑惑地轻笑,然后感觉到一道阴影,应该是那人蹲了下来。 “陛……”她听到有不远处似乎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但言语似乎被制止了,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她手撑着地,试图自己站起来。 然而一双手轻轻地搀扶起她,她借力站起,却觉得右脚一阵阵钝痛,那人以为她站稳了就要松手的一瞬,又被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反抓住。 脚还疼着,不搀扶的话根本站不稳。 刘肇看了一眼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白皙瘦小,明显还是个孩子。从后门入窦府,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一团火红忽然摔到面前。 那明显是新嫁娘的衣服,为何会穿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 郑众看着眼前的形式,急于开口却被他眼神制止了。他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地掀开了那火红的盖头。 盖头一点点掀起,当他对上了那一双清澈明朗的眼眸时,他原本温润淡然的神色仿佛瞬间凝固了。 “是……你?” 刘肇还没开口,她倒是瞪大了眼睛,笑意顿时染上了她的眼底,仿佛也不觉得自己的脚痛了,她一把把他另一只手也抓住了,笑吟吟地问道:“哈哈是你呀,刘公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这正是他想问的。但是既然她先问出口了,他便正经地回答道:“今日是我,嗯,表姐成亲。你呢?” “哦?看来你同我还是亲戚呢!”她稍稍活动了一下右脚,觉得没那么疼了,便放开了他的手。 退了两步,她原地转了个圈,迫不急得地问道“这便是我姐姐的新嫁衣,好看么?” “好看。”黑夜里,女孩一袭艳丽红衣,笑靥恍若满天星辰,而少年眉目温柔,嘴角的笑意宛如春雪消融。 郑众原本想前去制止的,然而抬眼望见了少年眼底的笑意,动作忽然停住了。 多少年了…… 从未见过,他那样舒心地笑。 “二小姐……二小姐!”那两个奴婢急匆匆地赶来,顿时倒吸口气,居然遇到了别人!然而她们互对一眼,打量了一下少年,却不知道他是谁。 他给了郑众一个眼色,郑众拿下腰间的腰牌给两个奴婢看,她们立刻跪了下来:“原来是钩盾令大人,奴婢该死。” “退下。”郑众言简意赅地说道,打发了两个奴婢走。 “不知你是哪位府上的二小姐?”他匆匆开口,却又觉得措辞过于唐突,顿了顿补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2 充道:“你说同我有亲戚关系,是什么样的亲戚关系呢?” “我其实也不算什么小姐,我父母都是扶风平陵人,我自己也并不是雒阳人。”忽然听到少年这样客气地询问,归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想来她对于这些自小锦衣玉食的皇亲国戚们来说,本来也就是穷乡僻壤里长大的孩子,便生出几分羞赧来。 “不是雒阳人?难怪。”少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我是来省亲的,不久之后,也许我就要回扶风平陵去了。”归荑抿了抿嘴,似乎是思考一般咬着下嘴唇说道:“说来还真有些舍不得。” “哦?看来你很喜欢雒阳。”他淡淡地回应道。 “怎么可能不喜欢?!”她立刻仿佛踩着尾巴一般跺了下脚,却不想刚刚才崴了的脚又痛了几分,立刻龇牙咧嘴地揉了揉。 “喜欢啊,雒阳城那么美,富丽堂皇的宫殿,奇异瑰丽的金银珠宝,还有来自天下各地的富甲商人,还有精妙无双的乐姬舞女,连食物都让人一生难以忘怀,而且雒阳城里的人都诗书精通,彬彬有礼的,都是十分温柔的人。将来等我回扶风平陵了,一定一定要把这些全部告诉我的朋友们,他们一定会很吃惊的!”归荑越说越激动,最后又情不自禁地蹦起来。然而脚一痛险些又跌一跤。 他见势扶着她到附近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然后轻笑道“雒阳那么好啊,那,留在雒阳怎么样?” 归荑却忽然安静下来。 一直以来都觉得她是很开朗话语笑声不断的女孩,陡然的安静让他心里一梗,急忙说道:“是我说错话了吗?失礼了。” 这句道歉说得太顺口,郑众却仿佛听到了天下奇闻一样瞪大了眼。 “雒阳城很美,很好。但是,就像是我的一场梦一样,那不是我的家。”归荑的笑容恬静了许多,望向天空中那一轮明月,笑意满满:“扶风平陵才是我的家啊,一个孩子离家无论多久,无论外面多么美好,迟早都是要回家去的。” “你的……家?”刘公子垂眸,仿佛在细细咀嚼这三个字。 “对啊,我们扶风平陵,虽然不像雒阳繁华,却有秀丽山川,流水人家。那里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天野花遍野,秋日金稻绵延。对了,扶风平陵的人虽然念书不多,但都生性憨厚朴实,十分好相处……” 窦归荑一说到自己的故乡,就滔滔不绝起来。他也十分耐心地听着,顺着她的话想象着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了解到的另一个世界。 - 邓府。 啪—— 邓绥被父亲邓训一巴掌扇到地上。她趴在地上轻咳了两声,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旁的邓夫人涕泪涟涟,说道:“绥儿,还不快向你父亲认错,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邓绥觉得嘴里有些腥气,不免擦了擦嘴角,半跪下说道:“女儿知错。” “不知进退的混账东西!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看你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邓训指着宗祠里的列祖列宗的排位,恶狠狠地怒斥道。 邓训平日里很疼邓绥这个女儿,从不轻易打骂,周围的奴才们都看傻了眼,却似乎并不明白大小姐究竟犯了什么错,惹得大人如此生气。 邓夫人见势使了眼色把奴才们都驱遣出去,然后扶起了邓绥,摸着她被打得微微肿起的半边脸颊,心疼地叹息道:“我的傻女儿啊……” “简直是愚不可及!竟然是你,竟然是我邓训的嫡女,窝藏了一个朝廷重犯整整十年!此是若不是我们邓家人自己发现,被别人揪成了小辫子,我们全家都得跟着你陪葬!”邓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瞥了一眼她身后站着的荣管事,语气稍显生硬地说道:“那,杀了没有?” “已经受了重伤,在下令追捕,城外已经按照吩咐布置重兵埋伏。若不出城,也是瓮中捉鳖,这一次,一定会斩草除根。”荣管事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道。 “一定不能让他活着,这一次决不能再失手了。”邓训皱着眉头,语气低沉地吩咐道。 “父亲大人。”邓绥忽然轻轻地开口,她说:“虎毒,尚且……” “住口!”邓夫人一把上前捂住了邓绥的嘴,邓训定然看向邓绥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仿佛是无欲无望,又似乎弥漫着更加深沉的东西,只是一样可以看出,那双眼睛,毫无怯弱。 他的眼神微微眯起,走到她面前,伸手拿开邓夫人捂住她嘴的那只手,说道:“你想说,什么?” “父亲大人,原本不该是这样的。”邓绥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眼泪,眼眶却还是一片红。她说:“究竟为什么,我们家会变成这样呢……” 究竟是什么,把我们的命运,都扭曲了…… 邓训看着自己的女儿,僵直着背固执地半蹲着,却意外地并没有恶狠狠地出口骂她。因为他发现,面对他最珍视的女儿的眼泪,他连一个解释都无法给她。 “绥儿,看清楚这个世道。看清楚这个王朝。我们邓家的孩子,不许轻易掉眼泪。”邓训的手抚摸上了邓绥的头,最终放缓了声音,用沉默结束了这场争论。 他站起身来,即将要走出门去,邓夫人紧紧地抱住了邓绥,对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儿女都是自己心尖上的肉。 邓训的脚步很沉重,然而在他抬脚跨过门槛的一刹那,却听到了一声笃定而轻灵的声音: “我会成为皇后。” 邓训抬起的脚生生停住,他错愕地侧过头,用余光看见邓绥推开了母亲的怀抱。 邓绥瘦弱的身躯却固执地站立着,她的身后是宗祠上供奉的邓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与点燃的香火:“已经,不想要再这样了。” 眼睛里,是深冬之雪一般的忧伤。 ☆、第九章。相逢君骘 红灯高挂,耿府。 今日事耿家二公子耿峣娶妻大喜,府邸里的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笑意,来来往往匆忙却也甘之如饴。 耿峣推开房门的一刹那,看到坐在床沿上的女子时,神色还是禁不住顿了顿。他反过身关上了门,却没有立刻转过身来,只是轻轻地说:“呵,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我都没有想过,这个人最后会变成我的妻子。” 听到南筝的呼吸明停滞了一瞬,他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却没有挑开她的喜帕,只是挨着她坐着,左手握住她的右手。 “那你想过谁会成为你的妻子?公主殿下吗?”南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稍显冷漠,耿峣原来是安顺公主准驸马,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耿峣笑了笑,打趣一般地说道:“我可不愿娶那位殿下,听说她脾气坏着,都不准纳妾。” “好吧驸马爷,若我顺应太后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3 姑妈的心愿,于公你得称我一声‘皇后娘娘’,于私也得尊称我一句皇嫂。”窦南筝今日兴致明显不错,耿峣都能想象出盖头下她扬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嘲讽神情。 “总归是说不过你。”耿峣摇了摇头,拿起喜称挑开了盖头。第一次看到这样盛装打扮的窦南筝,他几乎移不开目光,只得叹口气说道:“虽然没见过那位殿下,但我至少知道,你比她美。” “没有关系吗?我以为,你父亲……我是说窦大将军,还有太后娘娘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你嫁给我。”耿峣若有所思地说道:“窦家唯一的宗室之女啊,总觉得我是娶了个了不得的女人。” 虽说窦耿两家联姻也能促成了不得的新形势形成,但是还是远不及出一位皇后娘娘所带来的权力与尊荣。 然而,南筝却陡然沉默了。良久,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脸庞,她侧目看着耿峣,冷冷地说道:“你真的以为,窦家,会放弃皇后之位么?” 耿峣表情陡然僵硬,气氛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你真的以为,是我以赫然战功相胁,才迫使太后姑母和父亲大人让步的吗?”南筝挺直的身形让她看起来犹如骄傲的战马,她望着不远处案台上的鸳鸯烛火,橘色的火光温暖而美好,寓意着一辈子地久天长。 “你的意思……是……” “对哦。”窦南筝微微扬起下巴,傲然凛冽的笑意与大将军窦宪竟然有七八分像,那种运筹帷幄的气势令人感到莫名的骇然!她一字一句地说: “窦家的宗室嫡女,除了我,还有另一个。” “不可能!”耿峣霍然站起,仿佛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自言自语道:“窦宪只有你一个女儿,窦景窦笃分别育有二子和一子,窦瑰至今都还没有娶亲,你告诉我,窦家从哪里还冒出一个宗女来?” “现在你我是至亲夫妻,那么这些事情你迟早会知道。”窦南筝默了一默,说道:“窦甯,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耿峣摇了摇头,说道:“我记得好像听人说过,窦家宗室,也就是你祖父那一脉往下,原本是有一女五子的。那一女就是当今太后娘娘,而现今朝堂上却只有窦宪,窦景,窦笃,窦瑰,余下一子似乎是十几年前早逝,难道就是他……” “没有早逝。窦甯是窦家第四子,也是我亲生父亲。在建初七年,差不多十年前,当今皇上成为太子殿下之后,他就带着妻子永远离开了雒阳城。死于痨病是假象,他并没有死去。那一年我七岁,跟随大伯也就是现在的父亲大人留在了雒阳。据说那时候,我的亲生娘亲已经怀孕了。” “之后他们一直袅无音讯,一直以来我知道父亲大人和太后姑母都在暗地里寻找他们,终于在三个月前寻到了他们的住处。原来他们竟然一直隐居在我们窦氏一族的老家,扶风平陵。建初八年,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就在那离帝都雒阳千里开外的偏僻之地,一直把女儿养到现在。” “所以说,是因为有那个孩子的存在,才会允许我们成亲。”窦南筝目光炯炯,对视上耿峣错愕而震惊的目光。 “现在,那么,那个孩子……”他有些语无伦次。 “在五侯爷府上。那个孩子,现在就在我五叔府上。虽说和我血脉相同,但据说性子同我一点儿也不像。”窦南筝挑着眉,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倒是远远地见过她两眼。” 脑中忽然想起了六日前与三叔窦景刚刚赶到雒阳那一日,在五叔的府邸里,看到了站在叠起的砖上折梅枝的女孩。披着雪白的大氅,身形尚且瘦小,一旁还有几个奴婢们还惊慌地围住她,劝导她。 那一天小雪,梅花的赤红与女孩雪白的大氅相映衬,总觉得有几分说不清的韵味。 “呵,总觉得是个会惹麻烦的主儿。”她眼神冷漠,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窦府。 “对了,你可会题画?” 朦胧的月色下,少年曲竖起一只腿,将手臂搁置在膝盖上面,无意识地反问:“嗯?” 归荑双手抓住他的衣角,扯了扯说道:“下次如果还能见到的话,帮我在灯笼上题画好不好?就是上次的灯笼啊,我完全不会作画,搁在那儿也是浪费了。” “下次……再见的时候?”不知为何,向来久无波澜的心仿佛泛起了点点的涟漪,竟然有隐约的喜悦涌上心头,但还来不及回答一声“好啊”,就看到女孩的表情忽然忧愁起来:“可惜南筝姐姐的成亲大典已经完成了,我大约要回去了吧。本来就是说好来这里参加姐姐的成亲典礼的……” 心仿佛有腾起了莫名的烟尘,有些窒息。他别过头,可满脑子都是掀开盖头一刹那,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 “留,留在雒阳。” 他话脱口而出,竟然发现自己有些许紧张而口吃了。 “啊,啊?”第一句是应和,第二句语调明显上扬。归荑惊讶地看着他,却发现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眼去。 但她听见了他的声音淡淡地如风一样:“我是说,稍微久住一下也没关系。雒阳城繁华的地方还很多,还有许多东西你大约都没见过,总要,把这些地方都看遍了才好回去同你朋友们讲吧,不然他们会以为你胡编乱造。” 少年的语气仿佛十分认真。 “可是我……”归荑嗫嚅了一下,他似乎侧目揣摩她的神色,然后才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雒阳城里,你喜欢什么,就同我说。这样也不行吗?”他的目光里夹杂着隐隐的光芒。 “咦,下雪了。”归荑伸出手,抓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他一愣抬起头发现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时开始飘雪,珍重把身后的披风摊开挡在他头上,低声说道:“陛……咳,该去拜会将军大人了,天色已晚,还要早些回宫。” 少年点点头,站起身来。顺带也将归荑扶了起来,拂去她肩上的雪花,笑意淡然:“罢了,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属于雒阳。” 他转身离开之前,微微侧头道:“回到扶风平陵后,还是把雒阳忘了吧,这儿可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美好。” “你如若什么时候到扶风平陵去了,也可以来看我啊。我会请你吃脆脆的胡瓜的。近来郡东镇子还有西域而来的炙烤师傅,那铺子里的烤羊肉可好吃了,就是贵了些,一株才得三串。不过你来了,我是怎么也要请你吃的。”归荑的笑意如同三月春阳,说着说着他的笑容依旧,回应道: “是呢,如果我去的话。” 可是,我大约,一辈子都无法离开雒阳吧。 黑夜里的雪漫无边际,寒风凛冽地拂过少年的脸颊。 - 轻轻推开房间的门,却意外地觉得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4 什么地方不对劲。归荑拿高了灯笼,身后的侍女为她点燃了房间的烛火,整个房间立刻亮堂了。 “二小姐,正门大堂那一块估计今天一夜会闹腾,将军大人特意吩咐了这个偏远的房间供您休息,不会惊到您的安睡。”婢女扫视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不妥后,欠身告退:“守夜的奴才们半个时辰内就会赶到,奴婢在门外候着,有什么吩咐叫奴婢就是了。” 掩上门后,归荑做到了床沿上。 脑中还残存中离开时分,那位少年望向苍穹温和深邃的眼神。不免用力摇了摇头,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每当他笑的时候,就好像要触摸他的眉角。 云姑姑说,姓刘的大约是哪个王府里的王爷世子。她后来知道了,王爷就是皇帝的兄弟,世子就是皇帝的堂亲。对于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人来说,归荑觉得他实在太过温柔了。 听别人说,身份越高贵的人,品性越是高傲,看不起卑贱之人。但是,好像不完全是这样哦。 连阿爹都说,越是身份贵重的人,越要远离。 但是那个人,从她在上元节的街道上不小心撞倒他的第一次相遇开始,就是温润如玉,一言一行如同深山竹林里树荫下的泉水一般沁人心脾。 归荑仔细闻了闻,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然而,她猛然站起,瞳孔陡然放大! 是血腥味! 几乎是同时,房间里的烛火在一瞬间被什么削灭。 脖子上,冰冷的刀刃反射着骇人的寒光,归荑闻见了愈加浓郁的血腥味,听到外面侍女感觉到不对劲而敲门询问:“二小姐,不是说不习惯熄灯睡吗?如果是风吹熄了灯火的话,奴婢这就来续灯。” “答话。”耳边传来压低的阎罗一般的声音,归荑一瞬间呼吸都要静止了,双腿颤栗着几乎站不稳。 “二小姐,二小姐?”婢女略微思索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正预备推门而入却听到里面传来轻声地回答: “不用了,忽然觉得灭了灯比较容易入睡,不用管我。” 松了一口气地放下双手,奴婢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么请二小姐安寝。奴婢就在隔壁厢房外候着,有什么事情叫奴婢即可。” 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脖子上的刀刃却还是没有撤下。 要死了吗?归荑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听着,小丫头。自作聪明的话,我就是死了也不缺陪葬的。”身后的人声音依旧很低沉,可以听出是个很年轻的少年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后,脖子上的刀子终于撤下。 归荑反过去,顿时倒吸一口气。 眼前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深蓝色的长衫早已被雪染成片片暗色,脸上还有细微的擦伤,嘴角也有隐约的鲜血,而他没有握刀的另一只手,此刻正紧紧按着腹部,有血还在不断从指缝间溢出。 少年一双英气逼人的剑眉下,是凛冽如冰的眼眸,那双骇人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架势就像她下一刻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的刀子便会毫不犹豫地割开她的喉咙。 “是你?”归荑仔细辨认着他的脸,顿时恍然道。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孩,然后想起了不久前在山海楼,邓绥教训阴氏表亲的时候,这个女孩似乎也在场。 当时会注意到那个女孩,除了她有些异于常人的表现,还因为她身边坐着的那个妇人,腰间挂着窦家的令牌。 这个女孩,是窦家的人。 他的眉头微微一蹙,眼神瞬间如鹰一般锐利地透着警惕的光芒。 ☆、第十章。缘起相救 然而脑中并没有更多的想法,终于支撑不住地眼前一黑,少年半跪在了地上,僵持了一瞬,倒地不起。 原来之前的威胁与凶狠,都只是纸老虎一般的装腔作势。他这样的状况,像是失血过多,若是平常人,大约早就死了。 想起他阎罗一般地威胁,归荑动作顿了一顿,最后还是把他半拉半扯地放置在了床上,仿佛触到了伤口,他又微微睁眼了一瞬,咬着牙气若游丝地说:“若是……叫喊的话,就杀……” “若再威胁我的话,我就叫了。”归荑算是彻底看穿了少年完全是在死撑,有些好气地回应道,她说:“若不是看你之前的正气凛然,我才懒得理睬你的死活。”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拿出随身的手绢,帮少年捂住了腹部那还在渗血的巨大伤口。 少年再没能说出任何一句话,看起来是彻底晕厥了。 是该把他交出去,还是不交呢。如若此时叫人来,眼前这个少年一定会被当成刺客杀掉的。 可是,就算这样放任不管,这样流血下去,也撑不过今晚了吧。 反正看起来也不像是好人,若是让他活下来,以后还指不定要做多少坏事呢! 下定了决心的归荑走向门口,用力地拉开门,寒风迎面而来,她抬脚打算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娘……娘……” 房间里羸弱的叫喊如同野兽临死的悲鸣一般。 归荑的脚步忽然停住。 “娘……不要死……” 归荑缓缓回过头,刚刚还像是阎罗一般说出残忍话语的少年,映着月光,可以看到眼角的一抹冰凉湿意。 次日。 咚咚咚—— 少年在不断地敲门声中微微皱了皱眉头。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就要醒来。 “二小姐,你向奴婢弄了这些东西来,总要给个理由吧,二小姐昨天摔一跤是不是受伤了?受伤了要去看大夫啊,怎么能一个人在房间里点炉子煮药呢?”门外的奴婢着急地呼喊道:“二小姐,二小姐?” “我没受伤,千万不要进来啊!我就是最近看了些许医术,想研究研究。无妨无妨不用管我便是。”归荑急急忙忙地再次解释道。 这位小姐名堂也是挺多,最近几天伺候下来只觉得下辈子再也不要为奴为婢了。眼前这理由虽然荒唐,但多说两遍,奴婢们也就接受了这个解释。不再试图进屋子察看。 门外传来脚步渐远的声音,而后是一片安静。 少年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觉得口中满是苦味,又闻见了屋子里全是药材的味道,侧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帘子外拿着扇子似乎是在给炉子扇风。 昨晚的一幕幕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被刺穿腹部后,被武功高强的杀手们围追着,跌跌撞撞几次险些丧命,也受了一身的伤。最后仅剩一口气,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大胆地逃进了正逢喜事的窦府。找了个偏僻的屋子躲藏。 然后,就遇见了这个女孩。 他想要张口,却又觉得喉咙像是火烧一般,只能喊出破碎的音节。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5 女孩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看着他,走到了他的床边,在少年警惕的目光下伸出手,不顾他的躲避触上了额头,说道:“醒了,果然是烧退了。” “醒了正好,正愁你万一不识字该怎么办。”归荑晃了晃原本留给他的纸条,把纸条内容通俗地复述一遍后又放到了他的床头:“我要门外那些姐姐们不要进这个房间,所以你只要不出房门就不会被发现的。” 少年沉默着看着她,眼神如昨夜一般冷冽清明。 “为何救我。”他的声音由于一晚的重病,还有些沙哑。 “反正今天一早就打算赶你离开,算不得救。”窦归荑实话实说,抿了抿嘴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你也不用太在意昨晚和今天的事情,喝了这一碗药,就离开吧。” 少年低头,半晌没有说话。 归荑走到药罐前面打开盖子,白烟腾腾,她说:“昨天夜里给你喝的,是防止你伤口感染发炎的药,现在煎的是补血的药。你失血太多了,如果不多喝一些……” 她自顾地说着,少年的思绪不再空白,开始迅速地思考现况与形式,她的话并没有听近几个字。 昨夜遭受追兵捕杀,被逼无奈棋行险招藏进了窦家五侯爷的府邸。幸好天意难测,竟然让他遇到这么个思想与人而异的姑娘。既然如此便是是天意为之,是他此生命不该绝。 但是昨天他败露了行迹,邓家的人一定会誓死追杀他到底,此刻,城东一出城门定有埋伏,然而城西这边一定也有暗伏的探子,只等他出现。 一出窦府的门,恐怕就会命归西天。 然而留在戒备森严的窦府,被抓也是时间的问题。 这么一来,竟是进退两难。 如今越拖延越是危险,邓家势力庞大,等到他们有时间布下天罗地网,他便是插翅难逃。倒不如现今赌一把,从窦府后门悄悄潜出,先在城东蛰伏两日,再随来往商队寻个契机看看能不能逃出生天。 耳边似乎还响着女孩的声音,等到意识到了,她正气嘟嘟地扬起扇子往他脑门上打算拍一下,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袭来的手腕,她一阵痛呼,他立刻松开。 她揉着手腕说:“真是的,你这人到底会不会听人说话。我问你家住哪里你也不应,问你家中还有何人也不应,问你为何伤重也不应……劲头倒是挺大……” 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一副要说理的模样,他怕声音太大惊动了将军府的侍卫,在她嚷嚷出一个“你”的同时立刻翻身跃起如疾风一般捂住了她的嘴。 “别嚷,小心让刀子叼了舌头去。”他煞有介事地威胁道。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用力地点头。他松开手,她立刻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气息来。 “你这人真不是好人,药也别喝了,你赶紧走吧。我不喜欢你。”窦归荑撇了撇嘴,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嘟囔道。 “我也没打算提你的亲,要你喜欢我做什么?”少年下床穿好鞋,桀骜而冰冷的话语里难得多了几分打趣的口气,然而其中的几分轻薄意味又让归荑恼怒了几分。 见她又要发作,他两步走到药罐子面前,提起药倒了一杯在茶杯里就欲喝下去。归荑没好气地反讽道:“你这人也好生奇怪,处处得罪人也不怕别人药死你。” 他瞥了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觉得你不是以怨报怨那种心胸狭隘的小人,不是吗?” 一句话把路都封死了,还要她怎么接?归荑胸口一闷,朝着窗户走去一边说:“你想多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喜欢的人我自是千百倍地对之好,不喜欢的人又何必顾虑太多,我阿爹说,人的一生实在太短了,能做的也实在太少,只能够尽量圆满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心愿……我非观音,何必揽了他的活儿干。” 他挑眉,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眼前这个姑娘烂漫而灵气,总让他觉得她和这雒阳城中其他孩子不同。她一双眼睛清澈如湖水,恍若不染纤尘雨后初晴的天空。 推开窗,她眼中顿时亮了,指着窗外,兴高采烈地说道:“哇,你看!” 似乎瞬间忘了刚刚他们之间的言语不和。 他向外看去,鹅毛大雪飘然而下。 雪在雒阳城并不算稀奇事,每到十月底天气转寒,延续到来年二月末,随时都可能下雪。然而她看到雪,却仿佛看到了天下最珍稀的宝贝。 ☆、第十一章。风以南筝 推开窗,她眼中顿时亮了,指着窗外,兴高采烈地说道:“哇,你看!” 似乎瞬间忘了刚刚他们之间的言语不和。 他向外看去,鹅毛大雪飘然而下。 雪在雒阳城并不算稀奇事,每到十月底天气转寒,延续到来年二月末,随时都可能下雪。然而她看到雪,却仿佛看到了天下最珍稀的宝贝。 “扶风平陵几乎不下雪的。冬天顶多就是有些霜寒。这样大的雪,我只在雒阳城里看过。”她拉开栓子,脚下风奔出门去,伸出手想要握住雪,但雪触手即融。 “你不是雒阳人?”君骘打量她一身上下,也几步走进雪里。 “不是,我是来参加我姐姐成亲之典的,我想,我应该很快就要回扶风平陵了。”她垂下眼眸,竟然像是有些不舍,说道:“这样漂亮的雪,再也见不到了。” 少年不动神色地眼光流转。 还有那个上元佳节遇见的少年,再也见不到了。 雒阳城的一切,都只会成为她美好的回忆,等到她回去了,她一定要和乡里的朋友们讲,我们的帝都雒阳,何等繁华似锦,何等金玉遍是。听说雒阳还是万花之国,待到春暖花开,又不知是什么景象,只可惜她大约看不到万花盛开的雒阳。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窦归荑眼中忽然一片温柔,她默默然说道:“我的爹娘原本说,他们本来还打算要一个孩子,男儿单名濯,女儿便唤其雱。只可惜我娘身子不好,我也没有弟弟妹妹,所幸的是,我又多了个姐姐。并且终于看到了真正的雨雪其雱。” 君骘看到她,忽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意甜甜,回答说:“归荑。” “原来如此。”君骘暗忖了这个名字,看到归荑的模样,还想要说什么,耳朵却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人来了。 一瞬间他脑中复杂而迅速地权衡了一些问题,尔后轻拍了下归荑的肩膀,说:“既然有人来,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就要看天意了。” 归荑还没来得及回一句什么,少年身影一闪就翻出了这间内院。这里在将军府内算是偏僻的地方,离外头也很近,大约翻几座墙就可以出去。但是那少年受伤不轻…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6 … 归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寻秋一路小跑过来,喊道:“小姐……二小姐……” 她还是不大习惯被称为小姐,但寻秋的表情不一般,似乎有什么大事。 寻秋走来一看,雪地里两道脚印,却只有一个人,眼中一阵疑惑,刚想问什么,归荑就反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寻秋脑子立马转过来了,立刻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行了一礼,表示问安,然后才微喘着气说:“二小姐,南筝小姐和五侯爷在后院那儿吵起来了……大将军今日一早就去拜见太后娘娘,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觉得还是先来支会您一声的好……” “南筝姐姐?她不是昨日大婚吗?怎么今日一早又来了将军府,不合礼数啊!”归荑惊讶了,就算她是穷乡僻壤里长大的也知道第七日才是新嫁娘回门探亲的日子,而新媳妇一般三年内无子不得轻易回门。她这位姐姐可真是了不得,才成亲第二日便跑了回来。 “南筝小姐乃是朝廷重臣,太后娘娘的亲侄女,那些凡俗之礼即便是不合,又有几个人敢去声伐 。这些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南筝小姐同五侯爷吵起来,我看那架势可不是动动嘴巴皮子就能解决的呀。”寻秋急急地再次重复道,归荑看着她着急的模样,说:“带我先去看看。” - 偏苑内。 雪初霁,天寒地冻,枯褐的枝桠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凌,草地被残雪覆盖,远远一片看过去,只剩下翠竹与些许松树透着生机。 雪地里伫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全身墨色长衫,与男人不同的是束腰在外,更加显得身形挺拔瘦高。腰带是赤色黑线绣的祥云图案,长衫底端用红线绣着和腰带处一样的祥云图案。 头发高高束起,额前整理干净得一丝碎发也没有,整张脸上只有一条镶着一块碧云青玉的额带为饰。竖起的发节上插着一根暗红色的木钗,钗子细细长长,与头同宽,除此之外别无发饰。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然而气质也冷傲非凡。 她的眼狭长而犀利,颇有几分像大将军窦宪,透着锐利如鹰的光芒。若是表情柔和,其实她的五官还是十分秀气。偏偏神情肃冷,乍一眼看上去便生出几分寒意。 她负手而立,对面站着高出她半个头的窦瑰。 “五侯爷,南筝不才,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有欠考虑。这御史大夫之次子纳一姬妾罢了,若是闹得满城风云,还得是我们窦家理亏。”话语虽然有几分谦和之意,但说这话的语气,却像是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凭你几句话,就想拦下我?”窦瑰面不改色,眼神却阴冷了几分。 他泰然地往前,然而前脚刚刚离地,窦南筝的手就公然握上了腰侧的刀鞘。 窦南筝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侍卫立刻将他包围起来。她垂眸冰冷地说道:“五侯爷,对不住,在下不能让你离开。” “窦南筝!你好大的胆子!”窦瑰眉头一皱,对着身边的人喝道:“你们,果真要与我动手?” 话音未落,那几个拿刀围着他的人互相看了几眼,眼中闪过犹豫,刀缓缓放了下来。 “收刀者论忤逆罪处治!”窦南筝亦是扬声,震得那几个侍从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一边是位高权重的侯爷,一边是战功显赫的副将。 偏偏两人还都是窦家宗族同门。 “别忘了长幼尊卑,窦南筝,若以忤逆罪论事,你可要首当其冲!”窦瑰虽然平时看起来文文气气,但是一派严厉的表情下,还是震慑得人心胆颤动的。 “五叔好生糊涂!”他拿长幼论事,南筝理亏,口气不由得松了几分,眉头皱起想要以理动人:“不过是一个下贱的舞姬,这雒阳城里舞姬何止千千万!我虽不知她有什么狐媚子功夫先迷了贵为国戚的侯爷,又攀上御史大夫的次子,但无论如何,这样来不不明的下作人,是绝对无法进窦家的大门,即使是作为侍妾。” “她不会是我的妾。”窦瑰眉目如星,忽然可悲可叹地一笑,看向窦南筝说:“你只知以出生尊卑论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何为情爱。” “你那只是被红颜所惑,也不见得是什么情爱。”南筝眉锋利落,沉声道:“五叔,我尊称您一声叔父大人,也烦请您,多为我们窦家筹谋,不要整日心思都在莺莺燕燕之上。” 言语一来一往,窦瑰知道窦南筝是在拖延时间,便不想多说抬脚便要走,周围的人上前了两步,想拦又不敢拦下。 窦南筝见况,随即出手抓住窦瑰的手腕,抬起欲顺势扣住他整只手臂,不料窦瑰另一只手迅速扣上窦南筝的手,势如闪电地往外一翻。 窦南筝几乎一个空翻才得堪堪化去力道,所幸手臂没有扭断。待到站稳,疾步追上窦瑰,脚下一横扫便与之较量起来,长年的戎马给予了她一一般女子没有的精悍搏斗术,几番打斗之下窦瑰竟然无法摆脱。 此时,无法再在旁边闲看的窦归荑终于从一旁的亭柱后跑了出来,脸上尽是焦急,看着两人较狠的打斗,一阵心惊肉跳。 “五叔叔,南筝姐姐……你们不要打了!”窦归荑着急地想要□□去阻止,寻秋立马一把拉住了她自寻死路的行为,后怕地说道:“副将和侯爷可都是一等一等的身手,小姐可莫要做肆意靠近!” 他们动作太快,归荑都还没看清楚什么,陡然听到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顿时心下一愣。 搏斗瞬间止住,屏息一看,此刻窦瑰的剑正稳稳架在窦南筝的脖子上。 “窦副将!”一旁的侍从们显然有些慌了。 “南筝姐姐!”窦归荑也慌张地叫到,立刻三两下挣脱寻秋,朝着窦瑰跑去,她抓着窦瑰另一只手的衣袖说:“五叔叔,五叔叔……不要伤害南筝姐姐,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还不把你们小姐拉走?!”窦瑰头微微一侧,对着寻秋厉声喝道。寻秋一阵哆嗦,赶紧跑来连拉带拽地把窦归荑拉走了,心里又是一阵懊悔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窦归荑的。 一大早大将军便入宫面见太后去了,而其余两位侯爷都在各自的府邸歇着,当时只是想着唯一有点资格拿主意的便是二小姐窦归荑,哪里知道她也是个莽莽撞撞不想事的主,毕竟还是个孩子…… 窦南筝目光微微一侧,把目光定在窦归荑身上,顿了两秒才收回目光。 这便是她那位妹妹么。 她心底冷哼了一声,心中顿时有些百味陈杂。 她七岁那一年,她的亲生爹娘要离开雒阳,他们极力想要带走她,然后那时她虽年幼,却骨骼奇洛,武术略有所成,她喜欢她大伯,一直跟着大伯练武习兵。于是爹娘要走的那一年,她没有选择她的父母。 那一年,太后娘娘还是皇后,而她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7 的儿子刚刚被立为太子。窦家形势正好,正是虎狼之势,爹娘却在那个时候要离开。 大伯问她,是要跟爹娘永远离开雒阳,一生清贫散漫,还是要留在雒阳,为窦家名垂青史而倾力。她对自己的将来充满憧憬,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满腹抱负与遐想,她要成为窦家的支柱,就像是各位叔伯们那样领兵上阵。 虽然她身为女儿,但她一定会比男儿做得更出色。 她没有选择她的父母。 当天夜里,她在门外想要同父母们告别,小小年纪的她在一丝门缝看着门里的父母,他们笑容恬淡,对于在她看来平淡无味甚至是退缩堕落的生活充满了憧憬与期待。 娘亲的肚子微微隆起,爹爹温柔地抚摸她的肚子。 她不会是她爹娘的唯一。她自己一直很清楚,她并不是爹娘理想中的孩子。她倔强,不爱说话,争强好胜,她第一次挥舞刀剑却将自己的手划伤的时候,伯父要她自己爬起来,她没有哭,擦了擦血就爬起来,继续练。 然而回到家,娘亲也常常为了她的伤口而落泪心伤了好几日。 那一夜,她听到她爹娘在温柔地讨论过腹中的孩子过后,提到了她。他们说:“南筝……生来,终归还是不像我们。虽然是你我骨肉至亲,但总归是和她大伯最亲。” 原来,不是她选择了雒阳,选择了她一声戎马的梦,而是她至亲的爹娘,没有选择她。 她紧紧地握住了手,练武时候被刺伤手臂她丝毫没有要哭的意思,然而此刻的她,眼眶却红了。她在门外站了很久,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脚酸得几乎没有知觉了。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开了。 我虽为你们所生,但最终不曾长成你们理想中女儿应有的模样。 然而这个孩子,一看她便能看穿,一派天真烂漫,心念淳朴。听说她像爹爹一样亦是满腹诗书,听说和娘亲一样极通音律,吹得一首绝妙的笛音。听说她从一出生起,就不知道雒阳城,是什么模样。 此刻,窦南筝瞬间忘记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心下只剩下一句话—— 那么,这个孩子,可是深得你们的喜爱? 她心念一动,陡然目光变得狠决起来。她伸出手使出几分巧劲弹开脖子上的剑然后在剑再次挥来的瞬间下腰险险避过刀刃,刀的寒光在她眼眸里一闪而过。 她左脚一蹬,双脚凌空而起,回旋着朝着窦瑰手腕踢去,窦瑰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姿势之下她还能抬脚夺刀。一时防备不及,堪堪被夺去刀刃。 窦南筝一手撑地一个翻身,稳稳又落回地面。 刀身没入身后树干好几寸,窦南筝目光稳稳地看向窦瑰:“为了一个女人,你对我拔刀相向。为了所谓的情爱,难道你真的不顾念一切,包括你的至亲家人吗?她与你而言至关重要,难道窦家的这些人,就不是你血脉相连的至亲的吗?” “你少强词夺理,现在有危难的是她不是你,假以时日如若窦家也陷入危难,我自然也是万死不辞也要维护!”窦瑰觉得此刻的窦南筝和方才气势变得更强了几分,却又不明白为何。 “随你怎么说好了。”窦南筝眼底风起云涌,左脚微微后退小步,稳妥而随意地摆出了接招的姿势,气势凌然—— “我绝不会让窦家,再出一个只为情而生的痴人。” ☆、第十二章。逝者如斯 事情最终,窦瑰与窦南筝争执不休之下,大将军窦宪回来了。 事情大约至此告一段落,因为窦宪对着依旧不死心的窦瑰只浑厚低沉地说了一句话:“要么,你我都放过她,要么,你我都不放过她。” 过往窦宪对于窦瑰的私事向来是不愿打听过于详细的,每日朝堂之上的事情足够繁琐,边疆隐患也纷扰不息,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来蹚他这小了二十几岁的弟弟的浑水。 但此番一回来,看到的场面居然是窦南筝和窦瑰两个人刀刃相向,花园里枯枝散落一地埋进了雪里,两个人衣物皆有破损,明显是在舍命相斗。 一打听才知道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舞姬。 荒唐,简直荒唐透顶! 十八年前是他不争气的四弟窦甯爱上卑贱的乐姬,然后又在十年前为了那乐姬甘心永远离开雒阳,现如今,又是他的五弟窦瑰。 总觉得是一种宿命的轮回。窦宪忽然觉得可笑可叹。 他看到了在一旁抽噎着被侍女死死拉住的那个女孩。如果没有猜错,那个应该就是四弟的第二个女儿,十年前离开雒阳后生下的。 好像名字是归荑。 南筝长得英气,更像她的父亲。而眼前这个女娃,年纪虽然还稚嫩,眉目间却已经看出了当年那个乐姬白陌央韵味。 ——“大哥,阿甯一生一世,惟爱陌央一人。” ——“我要离开雒阳,如今的窦家贵为国戚,再无人可撼动其地位。我和陌央,要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幸得一朝倾盖如故,愿承百年白首如新。” 我们窦家的男儿,怎么生的那样个执拗的情种?! 而且现如今的窦瑰,似乎也有步上四弟后尘的趋势。 窦宪喝退了窦瑰,并告知窦瑰,御史大夫长子半月后要随耿家的人出征,府里此刻已然忙乱成一团,哪里还有时间来给二子纳什么妾,便是天大的事,也要半月后再说的。 这才将事情暂且压了下来。彼时,窦瑰将南筝私下叫到了书房里。 他默默然看着窦南筝,拍拍她肩膀说:“阿筝,难为你了。只是你五叔这件事,你可能还要再费心琢磨一下。” “五叔已经被那狐媚三魂勾去七魄,我只怕还没琢磨出什么,五叔已经削了我的脑袋。”窦南筝语气里,明显有几分暗气,她表情虽然清淡,但深谙她内心的窦宪却知道她心里的百转千回。 “阿筝,你爹当年也是这样,纳下身为乐姬的你的母亲为妾,生下你之后,原本好好一桩婚事硬是被千方百计地推拒,他终究还是娶了你娘亲为妻。这些都无所谓,但最终,他竟然带着你的娘亲,不顾我们整个窦家,离开雒阳而去。”窦宪语气深沉而沧桑。 “只怕五叔叔,迟早也要步了我爹的后尘。“窦南筝负手而立,目光缓缓地看向远方。 “南筝,所以,我才要你多费心琢磨一下。”窦宪微微颔首说道,语气平缓毫无起伏。 这个“琢磨”二字,倒是十分有味道。 南筝似乎听明白了什么。惊讶地看向窦宪:“您的意思是……” “窦家,是国之外戚,是除了刘姓以外最为尊贵的姓。俯瞰天下睥睨众生,那种来路不明而又颇有几分手段与姿色的女人,最是要防范。我是一届武夫,不像你父亲那样涉猎群书,但我还是知道——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8 何谓假道伐虢,何谓釜底抽薪。”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如鹰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窦南筝,似乎在暗示什么。 何谓假道伐虢,何谓釜底抽薪。 她皱了皱眉眉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为了不让那个女人假道伐虢,我们只好……釜底抽薪。 - 窦瑰被关了三日禁闭。在窦家后院偏远的祠堂里,窦瑰来来回回踱步,很是不安。 忽然窗缝里丢进一张小布条,他听到门外的人似乎警觉地说了句:“谁?!”然而那人追到了窗那儿,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他走到地上,捡起布条,上面字体清丽中带有几分刚劲,颇有几分当年四哥的笔锋韵味——姻缘三生天注定,天不定,我定。 落款是笔轻轻勾出的一颗小苗。窦瑰忽然了然于心。 小苗便是新草,新草便是“荑”。 日暮夕阳,已近迟暮。 - “所以说,是五叔叔和一名舞姬相爱,却不得到三位伯父的认可?连南筝姐姐也不喜欢那位舞姬吗?”归荑恍若终于明白过来,一锤敲在掌心,冲着云姑姑说道。 云姑姑却有些后怕地抓着归荑的双手,说:“小姐,你听好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你一定不要莽撞掺合进去。南筝小姐和五侯爷都是身手不凡的人,误伤了你可怎么好?且他们的事情,你一个后生晚辈不该管也管不着。” 她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堆,归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她五叔叔和青釉的过往,自从她从寻秋那里知道了五叔叔和那名叫青釉的舞女的过往,她顿时觉得雒阳城里的雪都暖上了几分。 她看向云姑姑,笑容甜甜,每次她对云姑姑这么笑,云姑姑就招架不住地会心软。 云姑姑无奈地理了理她的鬓发,说:“罢了罢了。到底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一个很美,很美的故事。”归荑仿佛就在等她问这一句话:“云姑姑,你想不想听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真的很美。 夜里,天空中忽然飘起雪来。归荑把忍不住窗子全部都打开,看着窗外的大雪,她又是一阵心满意足地微笑。云姑姑为她披上了锦裘,温柔嘱咐道:“仔细着凉。” 窦瑰似有所觉,隔着薄薄的门扉,恍若无物地看到了窗外皎洁的月光和纷扬的大雪。 一年前的雒阳深夜里,也是这样的大雪。如鹅毛飘落,触底无声。 似乎要把天地都掩盖。 最终,脑海中寂静的夜与纯白的雪,纷乱嘈杂的时间与飞逝而去的时光,都化为两个清浅而沉重的字。 青釉。 ☆、番外篇之缱绻 也许,窦甯早就想象过会有这么一天。 当他一生的挚爱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他触摸着他的发髻,动作轻柔得像是抚摸这世间至尊至贵的珍宝。 他眼光温柔如水,嘴角甚至还带着轻轻的笑意。 那一日,雪霁初晴。 那一日,日光暄暖。 他说,陌央,这样,就好了。 没有过多的话语,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没有思绪蔓延的感慨。 吱呀一声,小女儿陡然推门而入,怀抱着簇簇白到耀眼的梨花,顿时花香扑面而来,充满了整个屋子。 “娘亲,昨夜一夜之间梨花开了满树,你看!”女孩满面笑靥。 但她娘亲却没有回应她。 她愣了一下,又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娘亲?” 爹爹微微侧过脸。 她忽然愣了一下。 她从未……看过爹爹的眼泪。 虽然只是点点闪烁在眼眶内,虽然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哀伤。甚至,他的嘴角还是微笑着的。 他招手,把她叫到身边,摸着她的头发,忽然感慨一般地说道:“陌央,你看我们的女儿,不知觉间,也长这样高了。” “爹爹……”女孩眼睛微微瞪大,像是有些疑惑。 “如你所说,时间真的,过得太快太快。”他抚摸着她的眉宇,尔后触过她的鼻梁,到嘴唇,到下巴。 “可为什么,我们还没有老去?”最后,他的手又落回她的手上。 “归荑,给你娘亲吹一首曲子吧。”窦甯并没有回头,只是将陌央腰侧的玉笛取下,递给了她。 归荑将梨花放在娘亲枕边,接过玉笛,她知道,这是娘亲向来不离身的宝贝。她将玉笛靠在唇边,缓缓地,轻轻柔柔地,吹起了第一个音调。 女儿的眉眼长得极像陌央。那一双灵动幽远的眸子,那一撇温润得毫无锐气的远山黛。但是她的额角略高,嘴唇略薄,这一点,又像极了他。 她音律天赋异禀,如她。她诗书通晓极快,如他。 然而,人的一生,或长或短,总是有限。爱过一个不得不爱的人,做过几件不得不做的事,枯荣胜败,不过尔尔。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为抱也,永以为好也。 窦甯看着她身边的梨花,回过头去看着半开的门,恰巧就能看到一树梨花芳菲。 花开一夜,花落数日。 时短,但,已是终其一生的美丽。 - 十五年前,他遇见她的时候,她只有十七岁。 他是不可一世的小侯爷,是当今皇后最疼爱的弟弟。当时窦皇后一家出武将为多,他的功夫在几个兄弟中并不是最出众的,但文采,却是最好的。 并且,论风流贪玩,那也是雒阳城里拔尖的。 那时候谁不知道窦家的四侯爷窦甯,那就是皇都里的小霸王,正经事没干过两件,风流韵事流言蜚语却从没断过。 但,他遇见了她。 她是初露锋芒的乐姬,凭着一曲好笛音在雒阳城内名声躁动。 他几乎都要记不起第一次相遇到底是在哪里,和哪些人在一起。但是却深深记得那一次,她说那句话时,清透灵静的眼眸里透着刀锋一般的光芒: “在雒阳城里,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一出生便带着荣宠而居高位,牙牙学语之时就听惯别人奉承巧言。然而这些人,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别人一生的都得不到,同时,也永远地失去了普通人唾手可得的。” 那时他第一次记住她的名字,白,陌,央。 尔后,夜夜笙歌,他都找她相伴。他原以为她清冷,她高贵,如同不是这世间的俗物一般。却不想,她次次浅笑相迎,丝毫不孤傲。 过了许久,他挑着她下巴趁着醉意语气混重对她说:“我以为你最看不起世俗名利,却不想,也是这样。你不是自认自己的曲调天下间首屈一指吗,怎得也能拿金钱衡量?” 她却依旧淡淡地笑着,说:“你所拥有的,我一曲也可换得些许。但我拥有的,你倾尽一切也未必能得。” 他的眼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19 睛微微眯起,像是醉了,但是,却又透着几分清明。 没过多久,他成了窦家兄弟里唯一的文官,一出任便是九卿之一,宗正。 哥哥窦宪初上战场就打了大胜仗,陛下高兴得很,时常召窦甯入宫把酒赏舞,也对皇后更加宠爱。 吹捧之人更多。窦甯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沦于风月之中,只是,却鲜少有人能够看穿他只不过是在用这样不羁的生活方式来麻醉自己的心灵。 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出生便是扶风平陵的大家族,祖父位居高官,之后更是连连升迁。未及笄姐姐便入宫成了夫人,没多久,又封了皇后。 这样的出身,本是不可挑剔的。 但是,拥有一颗腐朽文人般敏感心灵的他,却自小更多的看到了一些阴暗的东西。父亲大人如何帮助祖父排除异己,拉拢结党,姐姐是如何被送入宫中,如何博得陛下专宠。 各人有各命,他本不应为他人的人生而愁。但是,随着时日过去,他越来越淡漠。 这样金玉一般的生活,他不喜欢。 所有人看起来其乐融融,看起来威风八面,但是其实,都是刀尖舔血,坟前跳舞。 然而,这样的的他,却在弱冠之年,遇见了所谓知音。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白陌央。他们身份悬殊,但是,却惺惺相惜。她说话并不中听,但是却总是能击中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软肋。 他爱她的笛声,爱她轻灵淡泊的眼神,渐渐地,他爱她这个人。 没有人同意他娶她。在别人看来,他就算是去娶一位公主也毫不惊奇,但娶一个卑贱的乐姬,简直是笑话。 他却认真地牵着她的手,说:“白陌央,你等着。我窦甯一定会娶你为妻。” 但他发誓,他一生从未如此想要得到什么。然而,当他找到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姐姐和他说,阿甯,也许每一个人想要守护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是,手段却是一样。 当他第一次上奏弹劾那位政见与窦家不和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也终于深深陷入这泥潭中的。 当亲哥哥窦宪张狂到抢占沁水公主的地的时候,他竟然也学会拉拢党羽官员给陛下施压。 当盛宠的夫人们一个一个生下皇子的时候,他帮着窦笃巩固手里雒阳城里城外的兵权,总算平衡了各处直涨的势力。 在这期间,窦家人却一直没有同意他娶她。但是,也默许了她留在他身边。 他不再是过去的窦甯,他有了要守护的东西。那么,就必须学会用这雒阳城里共通的手段来守护。 她十九岁那一年,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窦宪很高兴,为她取名南筝。那几年兵马动乱,然而窦宪身为年轻的将军,一股拼劲在沙场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南筝南筝,便是南征北战之南征。 窦甯送了她一身嫁衣,却无法给她一个昭告天下的嫁娶之礼。 他抚摸过她的鬓角,说:“陌央,你等我。”她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女儿很安静,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她好强的个性,这一点,倒是有些像她的叔伯们。 因为这个女儿的存在,白陌央在窦家的日子更好过了些。看得出,南筝的叔伯们都很喜欢这个孩子。 但是,窦家却有深深的隐忧。 窦皇后,无子。 当皇子刘庆被立为太子那一日,整个窦家都阴沉下来。他们世代为陛下征战,战场上枯骨连连,哪一次不是拿命在搏? 可如今,却是别人家的孩子坐上皇储之位。他们几乎用命换来的,被别的女人一张肚皮轻巧夺走! 窦甯觉得自己,越来越深陷了,也许,他的一生都得在这样的算计和生死较量里度过。 但是陌央却温柔地吻着他的唇,说:“你踩枯骨,我便也沥血。我早就说过,我拥有的,你倾尽一切也未必能得。那么,我便只能和你共同承担了。” 她说得那样平淡,须臾间把她的一生都交托给了他。 索性抛弃一切吧。那种想法,就是在这种时候诞生的。 “陌央,每个人似乎都会走上自己曾最厌恶的那条路,我也是。”窦甯轻轻地说,“只是我想,也许,这样的日子也会有尽头,你知道,一棵大树要如何才能无惧风雨……” “便是,当它无可撼动的时候。” 他声音很轻,她眼中的光却一震。 他笑得有点苦涩,说:“我大约,要成为我曾经最轻视厌恶的那种人了。陌央,再给我一些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翻云覆雨,瞬息万变,其中几番生死恐怕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 他甚至曾为了怕遭遇暗杀祸及陌央和孩子,而与她分房睡整整两年之久。 哥哥窦笃为了拉拢马家娶了马太尉的二女儿。这也为他们占陇南域的兵马提供了新的契机。 窦家与马家联姻,一时间,这两个家族成了朝堂上的两大霸主,远胜于邓、耿、阴、梁四家。 三年后,窦皇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孩子,取名肇。再过一年,旧太子刘庆被废,降为清河王。此后两年,新立窦皇后之子刘肇为太子。 一切腥风血雨,似乎终于要终结。起码,对于窦家人来说。 这样的日子里,多少次他的狠心攫夺,冷血算计。陌央却并没有厌恶他,并没有讨厌他的满手血腥。 在他最初空有头衔地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小侯爷的时候,她陪他风花雪月。 在他披荆斩棘满腹算计地一步步夺去权利,成为一个阎罗一般存在的人的时候,她陪他一起承担罪孽。 姐姐的皇后之位终于坐稳了。哥哥也成了真正神勇功高的将军。他的侄儿,也成为了皇储。 窦家的地位,再无人可以撼动了。 在那样终于可以安享荣华的时候,他带着陌央永远地离开了雒阳。 这一次,再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南筝最终跟着她伯父。而陌央的肚子里,已经存在了一个新生命。他们一骑绝尘,从此杳无音讯。 - 盛夏日落的光景,总是那么壮观,红艳的霞光笼罩着整个天空,暖暖的颜色仿佛能照进人心间。 陌央摸着三岁的女儿的头发,看着她满脸的泥巴,皱着眉头数落道:“归荑,你这又是怎么了?” “隔壁的阿豆欺负我,说我家穷得连牛也养不起,他们家都有三头,两头黄牛一头水牛!”小女儿嘟着嘴巴的模样甚是可爱,虽然才三岁,但是讲话已经清晰利落得很了。 “要不,今晚你去和你爹爹商量一下,要他多卖几幅字画,过几日赶集,我们去牵一头牛犊回来可好?”陌央擦着她的脸蛋,满是温柔地哄着她。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牛,看着很呆。归荑不要牛,只要能和爹爹还有娘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0 亲永远在一起。”归荑黏糊糊地吧嗒上她的脖子,她顺势就把她抱了起来,笑然道:“好,好,永远在一起。” 窦甯回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只留下丁点余晖。 陌央在庭院里织着素布,一旁归荑披着棉布在门口靠着门扉睡得正香。 “太晚了便不要织布了,伤眼。”窦甯解下披风,为她披上,再小心翼翼地抱起睡死的女儿,走进里屋去,轻缓地放在床上。 陌央开始下面,一边擀面一边和窦甯唠话,笑着说:“丫头今天说,隔壁都有牛,咱家没有,她爹,过几日我们去牵头牛来吧。” “要牛做什么,咱家又不种地?”窦甯挑着眉,喝了口水说道。 “小丫头喜欢得紧,就牵一头来吧,她前几日也盯着隔壁的水牛看了许久。”她叹了口气,说道,“反正钱也不差,回头我再多织两匹布……” 窦甯皱眉,说道:“哪里是钱的事。哦,对了,面里多放些盐,这几日有些力虚,吃咸一点应当会好一些。” 沉默了许久,一碗面做好了。 她端给他,他吃了一口,忽然皱眉:“这么咸?!”陌央乜了他一眼:“得了,要多加盐也是你,不要也是你。”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起身舀起凿山锅里还在顿的淡汤,给他兑了一些进去。 “现在会嫌弃我厨艺了?也嫌弃女儿向你要东要西了?”白陌央撑着脸,斜睨着他。他一听这话,面也不吃了,赶紧坐到她面前,说:“夫人说哪的话,小生怎敢?” 虽说是打趣的语气,但是白陌央轻笑一声后,忽然眼神变得些许幽远。 窦甯几乎是一瞬间就看穿那种幽远的目光。 “忽然觉得,这一辈子,过得跟两辈子似的。”白陌央扬起嘴角,缓缓闭上眼,“权贵荣华,软香金玉,物欲横流,那样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又是柴米油盐,恬淡静默……”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过?”窦甯忽然轻声说道,“放弃掉那些,你可后悔?” 白陌央摇摇头。 窦甯眼底溢出温柔的笑意。 “你可是名动雒阳的白姑娘,如今,竟也落到这步天地,人生无常……无常!”他忍俊不禁,煞有介事地说道。 却见白陌央不急不缓地双手举过头顶,虚作一礼,语气也颇为严肃地说道:“侯爷万安,窦宗正万安。” “嗯?爹爹娘亲,你们在说什么?” 却不想,不知何时吵醒了刚才还睡得正熟的小女儿,她正揉着眼睛一脸不满地站在不远处,然后走过来,自己死命用劲却还是没能爬上高高的长凳,窦甯一只手一捞,就把她从困境里拯救出来。 她一成功站上桌子,立刻被那一碗香喷喷的面给吸引了。 简直是垂涎欲滴啊。 白陌央瞧她那样,笑着摇摇头,阻止了她朝着筷子伸去的手,说:“归荑,等一等,我给你下面,你爹爹那碗太咸了。” “那爹爹怎么可以吃?”归荑皱着眉头说,然后想了想,又嘟着嘴说道:“娘亲不能老是偏心归荑,也应该多爱爹爹一些。” “是啊,你娘亲对爹爹一点也不好,归荑将来可要好好孝敬爹爹。”窦甯被她的话逗笑了,捏着她的脸蛋说。 归荑重重地点头,却又赶紧回过头说:“娘亲,我要蛋!” 窦甯挑着眉,学着她软软糯糯的语气,扯着调子说:“娘子,我要蛋!” “今天只剩一个蛋了,怎么办?”陌央无奈地耸耸肩,晃了晃手上的蛋。 归荑立刻嘶吼道:“娘亲,不要爱爹爹,你最爱的应该是丫头!” 陌央和窦甯不由得都笑了。 那一点一滴的岁月,还恍如昨日。但光阴如梭,一转眼,已经是沧海桑田。 春夏秋冬,雨雪交替,恍然间,又是四年过去。 在雒阳城里落下的病根,陌央的病一直都不见好,身子弱得很。 虽然早有想过别离,但是,窦甯却不曾想,是如此地快。 他们的女儿还没有长大,他们的发鬓还没有一起斑白。 这一生,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 归荑七岁那一年的冬天,陌央似乎终于要熬不过去了。 一夜之间,最冷的冬日已经过去,因为,满树梨花开。 那些梨花树是归荑出生那一年,他们一棵一颗为她种上的。如今,竟然也长得如此高大了。 “日子……过得真快啊。”陌央抓着窦甯的手,觉得自己的脚已经冰冷到几乎没有温度,她说,“其实,还是很舍不得的。” “南筝……那个孩子,我至今都没能……再看上她一眼……”南筝这两个字,一直都是她心里最深的伤口。 “她会好好的,有大哥和姐姐在,她一定会好好的。”窦甯搓着她的手,想要带给她哪怕丝毫的温暖。 “阿甯,我原以为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如果来不及说完,心中会非常,非常遗憾……”陌央似乎说话有些用不上力,但是却尽力保持语气徐徐,“但现在我觉得,一点都不着急,一点都不遗憾。” “嗯。”他的声音似乎在抑制着什么,细细一听,竟然是颤抖。 “我想说的,在那许许多多一同走过的年岁里,早已经说尽了。”她声音越来越低,脑中嗡嗡一片作响。静下来不得已沉默了一会,一时间内竟然没有力气再说什么话。 相遇时她十七岁,她初露锋芒,他空有闲职。 她十八岁那年,他迎她入府,他承诺要娶她,她愿等。 她十九岁那年,她为他生下第一个女儿,却依旧无名无分。 她二十岁到二十二岁,他倾力于权谋算计,几经生死,她默然与他同在。他说会给她安然的生活,她愿等。 她二十三四岁的那段日子里,他手段愈加狠辣,外人忌惮他如阎罗,唯有她深爱他,了解他内心的纯白与孤寂。 她二十五岁那年,他带着她离开雒阳。永远告别雒阳的荣辱变幻。 她二十六岁那年,为他生下第二个女儿,取名归荑。 之后七年,淡泊如水,年岁倥偬。 她三十岁那年,他说,等她病好了,带她远走沙漠雪山,看尽这世间的绮丽变幻。她点头,说,嗯,等我病好了。 唯恨匆匆。 如今,她一生即将要走到尽头。 她仿佛还能闻见淡淡的花香,那是他们一起种下的梨花。 “阿甯,你记得我最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一字一字说得很缓慢,像是即将熄灯的灯盏。 “嗯,很多,很多时候……”他努力克制着语气里的颤抖,倾尽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最……美……”她抬眸,强调。 “便是,你生下南筝后,穿着那身简朴的嫁衣的时候。”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1 他记得,那时候他无法给她一个嫁娶之礼,但一件嫁衣,已经让她无比开心。 “嗯……”她垂眸,说,“有些累了。明日梨花应是甚好,且要记得叫我起来赏花。” 他低低地答应了,像整个冬天所做的那样,拥抱着她入睡。 只是这一次,好像怎么也捂不暖她的身子。他想要用尽全力紧紧地抱着她,却又害怕抱得太紧勒痛了她。 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像是有所知觉,吃力地抬起手握着他宽厚温暖的手掌,说:“阿甯,这一次,也许真的就到这里了。” 他的背脊微微一僵硬,声音有些厚重:“嗯。” “半生悬命,换来七年安逸。阿甯,对不起,我让你拥有了这七年的欢愉,怕是无异于赠与你往后半生的孤寂。”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说。 “陌央。”他忽然轻轻唤她的名。 “嗯?”她声音弱小,几不可闻。 “等我。” 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她眼眸颤抖了一下,却听到他淡淡地说,“这一次,又要你等我了,可能要很久很久,没关系吗?” “嗯……”她垂下眼眸,几乎已经脱力了。眼睛里,却是温和淡然的光芒。 但这一点光芒,正在慢慢地消失。 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哦。 一直以来,我都是带着这样的心意,等着你。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次日,梨花满庭。 整个扶风平陵,都好像一夜之间被香雪掩盖了一般。 掩去这世间所有的肮脏与黑暗,掩去记忆里曾存在的苦痛与挣扎。 扶风平陵边角处的乡镇里除了一件奇事。邻里间都来围看,听说山坳口的一户人家死了妻子,却是以嫁衣下葬。 古往今来,谁下葬不是素衣草裹。 但那户人家的妻子,却是红妆喜服,被抱着放入棺椁,盖棺入殓。 春去春来,梨花盛开转败。 她的时间从此静止定格,但他却还要向前走。 走过这世间没有她的纷扰困顿,走过这山河里没有她的斑驳陆离。 七年欢愉,半世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卷都会送上一篇番外,这篇番外写的是女主归荑的父母的故事,也就是上一代的事情。一直对他们两个很放心不下,还是把他们作为第一个番外送上吧。 ☆、第十三章。挽金绝世 约一年前。 永元二年十一月初。 那年雒阳城初雪之时,窦瑰被耿峤拉去了挽金阁。挽金阁是雒阳帝都里有名的风月之地,大家官宦之子弟很多来这儿松散寻欢。而挽金阁与一般的窑子却也是有些不同,它里头的姑娘一个个都是拔尖的美人,各有才艺绝技。 耿峤是耿峣的亲弟弟,而耿家同窦家那是上战场同生共死过的世家交情,且不说别的,窦家宗族里唯一的女儿窦南筝,便是许给了耿家长孙耿峣。 耿峣性格沉稳,而他这个弟弟却更加活泼不羁,幸而画得一手精妙的好画为天下所称颂。 窦瑰得三哥窦笃的明示,要和清河王刘庆多多亲近。在如今小皇帝的各个兄弟中,这位清河王可是最为炙手可热的君亲。 清河王是弱冠之年,而早些年便有王府专宠的传闻,在雒阳城里也算是风风火火了一回,足见是个性情中人。而早闻清河王好音律,窦瑰和窦笃商量过后,决定去寻一位名乐姬作为拉拢的礼物。 说到女子,逛遍雒阳城各个窑子的耿峤,便成了窦瑰的求助对象。这一回,耿峤带着极少留恋风花雪月的窦瑰,第一次踏入这个名叫挽金阁的地方。 “我同你说,这挽金阁可是了不得,天下各色美人儿万川汇流之所啊。耿峤有些喝高了,咬着舌头说道:“若论乐姬,舞姬,雒阳城里那些达官贵族们府里深藏的可都是这里寻去的。你可别说这是风月之地,挽金阁里的姑娘大多数可都是艺妓,卖艺不卖身,跟风烟苑可不同。你随便寻个可能就是将来某位王府里的姨娘!” “你姐姐可是清河王妃,你来此给清河王挑侍妾之事,可同她议论过没有。”窦瑰斜睨着耿峤,默默地道。 “嘿,你还别说。就是我妹妹示意的,说是那清河王府里的女人啊,太少了。说我哪日若是寻得不错的,便打发了给清河王送去。”耿峤狡黠一笑。 “倒真是大方女子。”窦瑰笑着摇摇头,感慨道。 “唉,其实也不尽然。你是不知,那王府里啊,本是先有位侧妃的,若是官家女子也罢,偏偏啊,还就是个乐姬出生。姐姐此举也是无奈,笼络笼络夫君的心罢了……”说到此处,耿峤也觉得,这酒仿佛是有些酸苦。 窦瑰瞧着挽金阁里的装饰与气氛,倒是真和想象中颓靡欲流的景象有些不同,华丽中不失几分典雅。他们现在所处的厢房内,青炉内紫烟袅袅,初开的梅花插瓶,一横屏风绣着山河秀丽,倒是十分素净。 “放心吧,你极少有事拜托我,我帮你寻的,那可是顶上佳的货色。” 门缓缓关上。耿峤刚想要说什么,却被窦瑰一个手势止住。 耿峤若有所觉,细细一听,果真这屏风后有些猫腻。这房内的两位都是武将之后,若有人暗藏在这房中,那是极难不被发觉的。 耿峤眉头紧紧一蹙,便抽出腰侧的剑来,一脚朝着屏风踹去。窦瑰听见一声及短的轻呼,瞬间那呼吸中都带了几分颤抖。 “原是个女人!”耿峤刀刃伸过去,架在她头前,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埋伏在此!” 窦瑰静静地看着这名女子,年纪大约十六七岁,还很年轻。她头一直低着,因为害怕全身有些不可抑制地颤抖。 耿峤的刀刃架上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然而她头还未完全抬起,整个人便栽倒到了地上。细细一看才发现她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脸色也分外苍白。窦瑰觉得不对劲,走上前去把脉,眉头一皱说:“这是中毒了。” 门外敲门声响起,耿峤刚想喊一声进来,她的手却拼尽全力抓住了他的袖子。耿峤不明,窦瑰却若有所知。对着门外说:“且候着,在外头不用进来。” “姑娘……可还好?”耿峤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状况,顿时便端不住凶狠的架子了,有些无措。 “无妨,疼了疼……也就过去了。”她咬着牙说道,气若游丝。 他们把她安置在房间的榻上。门却被轻轻推开。步履盈盈地走进一个蹁跹的身影,伴随着一声半嗔半喜的声音:“耿公子当真好大的派头。” 那女子巧笑倩兮,眉目间半媚半讽,一身琳琅翠玉莫不荣华。原来竟是这挽金阁的头牌,风若。 “风若姑娘,来得正好,且看看这姑娘,可是你们挽金阁的人……”耿峤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2 与她十分相熟,倒是一点也不生分。 风若倒是不急不缓,眼光流转间先打量了一下榻边的那位华衣公子,那人头顶是一顶紫金赤玉冠,上头还镶着几颗拇指大的郦山琉璃珠子,颈下是一圈铸造精妙的黑玉璎珞,腰下的配玉玉质通透温润,一看便是价值连城。 等等,细细一看,腰侧的一块玉上凌而不乱的图腾中心,竟是一个苍劲的“窦”字。 风若刹那间眼中迸射出了异样的光芒。 “公子,可让让,让奴家看看。”风若走了过去,声音轻柔婉转如莺啼地对窦瑰说。窦瑰便侧了侧身。 风若将目光转向榻上之人,那人几丝碎发濡湿地贴在脸颊两侧以及额头,风若顿时眉头皱了,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这是……青釉?” “青釉是谁?”窦瑰风朗气清的声音让风若心中微微一动。 “她现在还不是挽金阁的人,但迟早有一日,她会是。”风若淡淡地说道。仿佛想起了一些旧事。 “这样不行,耿峤,拿些钱打发人去请郎中来。”窦瑰想了想,说道,风若却接话说: “耿公子留步。郎中怕是不用请了。这不过是挽金阁惯用的手段罢了。” 挽金阁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同样,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进挽金阁。然而,挽金阁却会愿意出钱帮助那些或才或貌出众,却落魄的女子,条件便是一颗焚心丸。 但凡是挽金阁认可的人,都可以通过吃下它,而得千铢。 千铢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来说,也许是要一辈子才能积蓄到的钱财。 落魄潦倒的时候,能活命就已经不错,可是又有几个人料到,这颗丸子的厉害。每半月都会有一次焚心蚀骨之痛。拿到解药的唯一方法,便是入阁。 风若隐约记得几年前自己也曾遭受过这种痛楚,现下想想都还有些不寒而栗。 “我记得她,她几年前为了救她病危的弟弟,而求得了挽金阁的千铢之赏。”风若细细看她,说道:“幸而这张脸还不错,几年来从没见过她有什么一技之长。若非要说,那便是耐力好吧。我很少见过受过那种疼痛之后,选择了除自杀和入阁之外的,第三个选择的人。” 窦瑰眸色忽然一沉。 竟然对区区弱女子使如此毒辣的方式逼迫。 细细看青釉的脸,苍白如纸。他知道她并没有睡去,但她也不是清醒。疼痛让她的意识都迷蒙了。 “阿瑰,这就是风若,她的箫声天下一绝。清河王好音律,她定能讨得王爷欢喜。”耿峤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风若身上,指着风若对窦瑰说,然后使了个眼色给风若:“风若,奏一曲给侯爷听听。” 风若点头,拿起别在身后的箫,一曲“空谷萧山”悠然响起。 箫声宛若天音,如同静水缓缓而深底暗涛汹涌,起承之下真觉得挽金阁乐姬中翘楚的名头,倒也不是凭一张脸就能占得的。 其中的几丝空洞悲凉,听得人心底一阵悲怆。 一曲完毕,风若瞅了瞅窦瑰紧紧盯着青釉的眼神,良久,默默然说道:“公子,人生各有命,不必过于介怀。风若如能为二位公子效力,那便是风若的福分了。” 窦瑰这才收回目光,良久叹了一句:“是,人生各有命。”尔后站起身来,对风若说:“明日来我府中,学些规矩历练历练。到了时候便会把你送去王爷府。” 风若点头,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这世上的人有几个有她那样的运气,遇见了命里的贵人。从此抓住机遇便可一生荣华。 - 风若十分努力,年下十二月,还未至新年,规矩便学得有模有样了。窦瑰将她引荐入清河王府。 清河王刘庆果真对她箫声赞赏有加,当即就留下了她。那么这一次拉拢,也算是成事。窦宪还是十分满意的。 但是听耿峤说,半月内清河王都是留宿于风若的苑中,原本是大好的形势,但半月后,风若竟然就跌入湖中殁了。 罢了,他的目的原本也就在清河王收下风若那一刻就达成了,至于之后风若是成了侧王妃还是尸骨无存,都是清河王府自己府内的事情。 偌大的雒阳城内,以色事人的乐姬之流,其存在价值也就只有这种程度。再怎么名动雒阳如风若,在雒阳城的贵族们眼中,也是如蝼蚁一般轻贱的存在。 但是得知风若死了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何,窦瑰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那张苍白无助的脸。 他至少记住了她的名字,青釉。 他以为他很快就会忘记她。却没有想到,很快,他又再次听说到了她的名字。 因为她,接替风若,成为了雒阳城的新宠。 前几日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转瞬之间,竟然成了名动天下的舞姬。 挽金阁的新花魁,一舞抵千金—— 青釉。 ☆、第十四章。绯衣洛水 第二次遇见她,是在除夕之夜。 那一晚膳,大哥窦宪不只是第多少次提及他的婚事。言语之间莫不是他年纪不小,马家的三小姐颇有大家风范,理应多同马家走动走动。他听得烦了,便随便寻了个理由,到雒阳城外的洛水边遛马。 也不知是人遛马,还是马遛人。他倒像是被马儿牵着走,毫无目的地打发漫漫长夜。 不知为何,他开始想念起了九年前离开雒阳的四哥窦甯。 他过得怎么样呢?应该和四嫂在一起,很是幸福吧。也许远离雒阳的日子,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他摸了摸腰间的笛子,那是四嫂离开的时候送给他的。四嫂原本是雒阳城里有名的乐姬…… 乐姬。对啊,四嫂,她的出身和风若一样,但是命运却有如此大的差别。 他缓缓抽出笛子,想要吹奏一曲。然而笛声还未响起,他先看到了什么似的,眼睛定定然盯着某一处。 枯萎的芦苇丛里,影影约约他仿佛看到一个人影。 他松开了马,安抚地摸了它几把,示意它不要出声,轻手轻脚地朝前走去。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那一日三十,天空无月,但是星辰粲然。 星光投影到偌大的洛水里,细细碎碎的光映衬着岸上枯萎的芦苇,河水蜿蜒绵延,远处山影绰约,这么一看竟是一片绝美寂静的景象。 水边上有一红衣翩翩然起舞。 风声水音为奏,她舞姿绰约妙曼,有令人震撼的美感。女子的罗裙层层叠叠,若菡萏盛开随风摇曳,又似初春蝶影翩跹。 待到她一阵阵轻旋,他才看到女子是赤足伫立于水中步影轻盈,踩碎了星影水花。 那样刺骨的洛水,她赤足而舞。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生出了几丝异样的感觉。 那舞姿堪称绝世的华丽,但是,却给人以落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3 寞寂静的触动。不知为何,那时候他只是想,这个人心底一定埋藏着很悲伤很悲伤的事。 待到看清她的面容,他原本想要向前的步子却止住了。 眸光清浅,面容倾城,与初相见时不同,她的嘴唇不再苍白,反而是火焰一般炽烈的红。 她是,青釉。 舞步在旋转中戛然而止。她看到了他。目光寂然,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是他无理造次了。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他却听到她说:“我记得你。” “青姑娘。”他略行一礼,看向了她的脚。这裙子原本就比人要长上几分,此刻裙裾随着流水轻扬,她几乎整个脚踝都没入了水中。 十二月的洛水,是彻心的寒冷。 她明明是面无表情,但眉目间总是生得几分幽愁的意味。这样的气质,总教人觉得慕之,又远之。 “你帮过我,这一舞,便算是回报了。”她起身便要走,窦瑰却喊住了她。她止步,却见他脱了脚上的靴子递给她。她微微颔首:“我岁身份微贱,却也不是乞丐。” “姑娘一舞现今叫价三千铢,那日我不过举手之劳,怎么受得起这么贵重的回礼。只好倾囊相予了。”说罢,把身上的大氅也脱了下来,披在她肩上。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后,琢磨了一下,又一声口哨把马儿也唤来了。 他扶着她上马,说道:“这样,差不多有三千铢了。” 青釉并不是毫无见识的人,单看这一匹马,毛色纯柔亮丽,骨骼身形挺拔,是一匹上等的千里良驹,便是不止三千珠了。 “如此,公子与我便是两两不相欠。此后,相见陌路。”她在他的帮助下拉着缰绳一策,马便稳稳地跑了起来。 许久后窦瑰觉得寒风肆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个什么状况。大抵今夜想多了旧事,人也变得感性糊涂起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拢了拢衣衫觉得石子路特别硌脚。 同时又觉得自己真真是荒唐了一回。 走了半刻钟,才走出了那片芦苇地。他却有些辨不清方向了。勉强确认个方向,走了没两步听到身后哒哒马蹄。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底先升起了一丝欣喜。 回过头,看到夜色下红衣灼灼。 她看着他,良久,说道:“你要朝这个方向走,是一辈子不想回雒阳了吗?” 他这才知道自己走反了方向。抓住她朝着自己伸出的手,他一下上了马。掉了头,势如疾风地往雒阳城奔去。 “式微。” 她的声音仿佛飘渺在风中,他反问一句:“什么?” 原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却不想,她字字清晰地又回答了一遍:“那支舞,名唤‘式微调’。” 他听清了,沉默了一会。戗风拂发,软玉在怀。他说:“不要再跳那个舞。” 今日已经够疯,索性,便再疯一回。 四哥当年寻得真心,那样的淳朴的心心相映,为什么他却不能呢? “随我入王府吧。”他陡然说出的话让自己都一惊。脑海中空白了许久,才想到大哥到头肯定又要怒于他的不争,他素来讨厌莺莺燕燕之流。 但在刚刚看到她起舞的一刹那,他真的瞬间有些理解了古人痴迷女色的那几分心情。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然而坐在前面的她却不顾阻拦瞬间拉了缰绳。马堪堪停住。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了话惹恼了她,但悔时晚矣。 她要下马,他不敢拦她。 她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是谁。我不会让我自己成为第二个风姐姐。” 他一阵尴尬。是他把风若荐去了清河王府,现如今她八成已经知道风若的死。他无法解释,大抵在她心中,他就是个轻贱性命的纨绔子弟。 “我不会让你成为她。”他叹息着,朝着她伸出手,希望她能随他上马。 “我信我自己,不信你。”她看向他的眼神清透无比,但他却无法理直气壮地直视她解释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他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不走,她便伸出手拔下头上唯一挽起头发的簪子朝着马身上刺去,瞬间他险些从马上跌落,待到稳住身子,回头看她已经在老远了。 夜风吹过她披散的头发,她的眼神如此寂静忧伤。 那一支舞,窦瑰从那一支舞中看出这个人心底的冰凉与忧伤。他只是忽然想要温暖她心中的冰雪。但他却不明白,冰雪融了,就不再是冰雪。 终究还是一场繁华的烟罗,终将飘散。 那一夜,竟像一场梦。 唯一改变的事情,就是窦瑰开始成了挽金阁的常客。他来了,不为别人,只为她。她一颦一笑,一舞一动,他都细细地看。 只是她始终不曾为别人独舞。也始终不曾舞出那支堪称倾城的“式微调”。除了那一夜,他再没见过她红衣灼灼的模样。 现下想来,待到她嫁人的时候,一袭红衣满鬓金玉璨然,两腮微红唇齿浩然,流苏及地步影翩跹,不知会是如何的模样。 会比那一夜的星璨云动,风拂芦花更美吗? 然而,人生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御史大夫次子指名要青釉为之独舞一场,愿以万铢为赏。 价值万铢的舞。只怕青釉又要再一次成为雒阳城大街小巷的口谈笑语了。 青釉缄口不应,但这位上官公子不依不饶,将价钱涨到了一万五千铢。 这简直是天价!老鸨笑开了花,几番催促青釉。她看中的可不是眼下这一万五千铢,更有长远的。这往后里,青釉怕是要平步青云了。御史大夫为三公之一,可是朝堂上的高官! 老鸨恨不能把青釉立马塞进御史大夫的府邸里去。 威逼利诱之下,青釉不得为之独舞。然而这位上官公子却还颇有要求,他要看的,是别人都未看过的舞蹈。 于是,当窦瑰再一次看到青釉一袭红衣的时候,他的心瞬间狠狠战栗了一下。 屏风后,无助痛苦的她。 洛水边,绝美起舞的她。 夜风里,忧伤静谧的她。 上官公子饶有兴致,兴奋得屏息以待。 “十万铢!” 窦瑰的字字铿锵。在座的人莫不被这个数目震惊,老鸨半晌没反应过来,良久才看着他,觉得他有些面生,似乎是最近才开始来挽金阁的,便喃喃道:“十……十万铢……什么?”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阁内顿时沸腾起来。 “十万铢,我买下这支舞。钱财待会去窦府领便是。”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台上的她,眼神沉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回到府邸之后,窦宪正巧朝堂上领了旨意来府邸。他刚一到府就看见跪了一院子的奴才,内宫里的公公笑得一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4 脸喜气,直喊着:“侯爷大喜,侯爷大喜。” 知道了事情大概的他愣了愣,窦宪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窦家的儿郎,自是要上战场的!” 他应承下来。尔后良久,问窦宪说道:“大哥,四哥他……当年如何和四嫂在一起的?” 窦宪目光深沉了几分,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又看了看他,最终说:“那时你还小,陈年旧事不记得也就过去了,何必再提。” 出征前一日,他最后一次去挽金阁。他远远地看着阁楼,就像是看着一个华美精致的樊笼。 整个雒阳,又何尝不是镀金镶玉的樊笼。 兴许上了战场要好些。兴许上了战场,他便会忘了那一抹绯色的身影。 说到底不过是一次的惊鸿一瞥,竟然成了他一生难忘的明媚。 他站在挽金阁外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然而起步离开的瞬间,有个提着花篮卖花的小孩拉住了他的衣角,一脸天真明媚:“公子哥哥,有人在等你。”说着指了指斜对面的山海楼三楼。 “那位漂亮的姐姐告诉我,只要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你便会买下我全部的花儿。”小孩俏皮地说道。他付了她一铢,小孩开心地把花放进他手中跑开了。 他笑了笑看着手里的花,提步打算离开,走了两步,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又瞥了一眼山海楼。 那个孩子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他最终还是上了楼,虽然心里有底,这八成是小孩子框人买花的小把戏。然而当他在窗子边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心顿时狂跳起来。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日光暄暖,风轻轻拂起她鬓角的碎发。她今日一袭淡青裙裾,发简约挽起一支和田玉簪松松挽着,如瀑青丝披散而下。看到了他,她神情未变,目光静静地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第十五章。深陷不惑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日光暄暖,风轻轻拂起她鬓角的碎发。她今日一袭淡青裙裾,发简约挽起一支和田玉簪松松挽着,如瀑青丝披散而下。看到了他,她神情未变,目光静静地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你要出征了?”她问他,语气平平,却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思。他“唔”了一声。 半盏茶时间内,两人之间竟然就再也没有话说了。 可笑的是,这样的沉默,却并不使他感到丝毫尴尬。不知为何,他甚至很享受这种寂静,一如深冬洛水边的那一场寂静的舞。 一直以来,她都如同雪地寒梅,叫他望之,叹之,却不可得之。 只是他发现,青釉眼底多了几分不明意味的光。似是沉思,又似是最后的挣扎犹豫。 “侯爷。”良久,她站了起来,他恍然地看向她,却发现她一脸淡淡的笑意。她左手执袖右手提壶,为他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他,才缓缓说道:“万安。” 他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接过酒,喝下。 “过去,是青釉不懂事。有些话失了分寸,还望侯爷见谅。”她声音柔柔的,有种故作的谦和。 他眼中的疑惑之光更甚。在印象里,她一直是清冷的,宁愿时时承受□□之苦也不远退让半分。而今,她却不知为何对他态度软和上许多。 “你说这话,是……”他看着她,却见她拿着丝绢掩唇,似是在微笑,眼中柔光流转,“侯爷一掷千金买下奴家一支舞,如果奴家卑贱之身能够承蒙侯爷半分垂爱,便是三生之幸。” 原来是因为他曾花十万铢买下她一支舞,所以她才这样故作谄媚姿态?他心底忽然腾起了几分不舒服。 她难道也是这样附庸的俗物? 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一夜她炽红的舞,如是清冷,如是凄厉。 他眼中的发恼的光忽然沉静了。 良久,她还想要为他斟酒,他却一把制住她的手,被触碰到手背,她反射性地想要缩回,顿了一下,又停在原地,任由暧昧的姿势延续。 果然。他眉头微微蹙起,蓦然问道:“你为何要特意献媚于我?” “奴家只是崇拜侯爷罢了,若有失礼,还望恕罪。”她笑意更甚。 看着她明明很温柔却有几分勉强的笑意,他眼中一片清明。心底绕过几分心绪,陡然站起身来,伸出另一只手绕过她的眉梢捋了捋她鬓角的发,她的睫毛狠狠颤动了几下,却不没有丝毫反抗。 他心越发下沉,却依旧面不改色,手往下挑起她的下巴,将身子慢慢探过去。 他感觉到她身子很僵硬。 在即将碰到她红唇的刹那,她还是没忍住偏了偏头。 他松开她的下巴,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说道:“想要故意向人讨好,你这样的,怕是不行的。” 她眼中闪过惊讶的光,却不敢抬起头看他。 他声音一沉,说道:“你并不适合撒谎,青釉。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同我说,实在没有必要这样……” “奴家只是想要得到侯爷的垂爱……然后,然后入府,一世荣华……”她似乎还想要狡辩,他却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的话,和很久之前出入倒是颇大。” 她却误以为他是恼她前些日子对他的不敬,令他难堪了。白着脸沉默了许久,尔后站了起来,无声地跪了下去:“前些日子是青釉不识抬举,还望侯爷赎罪。” 说罢,还欲磕头谢罪。 他却一把手扶住她,一触碰到她的胳膊,才感觉到她原来在颤抖。 她很慌。 他的心忽然有些闷疼。毫无疑问,她定然是受到了谁的胁迫或者有其他迫不得已的理由,才会在这里被迫向他示好。 前些日子他十万铢买她一舞,让她名声大噪风头一时无两。若有有人用什么胁迫她,利用她讨好自己,也并不是不可能。 就如同他利用风若讨好清河王刘庆一样。手段不同,目的相同。 “可是有什么委屈?”他放柔了声音,扶起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疼得脸色惨白的模样,心里更是如同什么在捣鼓一样难受,“尽可以同我讲,我会护住你,放心。” 她摇头。 他心底忽然又一片苦涩。也许她心底,从来都没和他亲近过。 他决定换一个方式来说,他示意她坐回座位,说:“你知道,这天下除了天家刘姓,最尊贵的氏族是何?” 她瞥了他一眼,缓缓然,说道:“窦家乃国戚,自然是除了刘姓以外,最为尊贵的氏族。” “我此生最讨厌受人欺骗,任人摆布。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骗我,但你要知道,在你身上花费的十万铢,于我而言不过尔尔,我可以将你捧上天,也同样可以让你跌入谷。你可掂量清楚了,我窦瑰,究竟是你要得罪的人,还是你要依靠的人。”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5 威慑力十足。 她眼底果然闪过了几分犹豫地光。 “不管谁要害你,我都能护住你,但前提是,你不要试图欺骗我。”他声音放软了些,看着她,眼中不禁流出几分疼惜的光。 这样利害关系一摆,她眼底最后的堤坝溃决。 “侯爷,请救我弟弟一条命!”她颤抖着,抓着他的衣袂说:“青釉不是有意要欺瞒,若是怪罪,若侯爷肯救我弟弟,青釉愿意以死谢罪。” 他隐约间记得,风若似乎提过她弟弟。当年她会受挽金阁的摆布,也是为了病危的弟弟。 听她道来,他才知道,有一位极富贵的人家向老鸨打听了她后,就施压要她进入侯爷府,博得侯爷的欢心。他们偷偷给她弟弟下毒,同她说,三日之内姐姐不入王府,便要弟弟入地府。 这些事情说来,她并不大明白,只知她弟弟性命垂危。而他心底却一片清明——他未来的妻子是马家的小姐,而马家再朝堂上的势力等同阴,耿等氏族,不容小觑。八成是有人不愿看窦马联姻,才剑走偏锋妄图走这样下三滥的路子。 只怕待到青釉一入府,无论她承宠几分,定然是会传出不堪的流言种种。 “青釉,此事我会料理好。”他看向她,见她仍旧有几分不安,多说了几句:“你弟弟会平安。” 默了一下,他陡然问道:“如果今日我不是逼问,而是顺势将你纳入府邸做侍妾,你可会应允?” 不知他为何来问这么一句,她正想要回答,他却来了一句:“罢了,这样没意思的问题,不回答也罢。” “会。”她却出乎意料利落地回答了他。 “你对你弟弟,倒是真的好。”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侯爷可知,风若姐姐领走前对我说了怎样的话?”她并未承接他的话,却将话题引到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边。 他颔首,她便说道:“玉碎何贵,瓦全方难。” 他若有所知。她却摇摇头叹息道:“毫无牵挂的人骄傲地死去,何其幸运。然而那些放不下重要的人或事,无论如何艰辛下作也要活下去的人,才是最辛苦。” 他看着她,默默然许久。 “侯爷万安,愿侯爷戎马得意,凯旋而归。”她行了一礼,他知道她马上要离开了。 他却顿了顿,说道:“青釉,我旗开之日,你嫁与我,可好?” 她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沉思了许久。这种沉默却让他瞬间心凉。 “青釉不能答应侯爷。”良久,她说道,“但是,侯爷,有一句话,待到功成归日,要赠与王爷。” 她侧过脸去,不让他看清她的神情:“那一句话,于侯爷也许是无关紧要,但于青釉,此生,唯此一句。” 正月刚过。窦瑰便上了战场。 他走那一日,雒阳城里都酝酿出几分军士豪情的气氛,小孩们骑坐在大人肩膀上,头探得高一些,再高一些,只为了看一眼传说中威武的大将军。 窦家出了一位又一位的将军啊,天下的人们津津乐道,果真是国之外戚,名将世家。 在传闻里,窦家的人,似乎都是刀尖儿马背上长大的。似乎生来就天赋异禀,武力超群,神勇无比,却匈奴,退西凉,是大汉的顶梁柱。 然而,不过是刹那间的谈笑。真正待到史书青字,究竟写下怎样的一笔,谁又可预知。 ☆、第十六章。挽金绝世 同年八月,经过七个多月的奋战,西域匈奴节节败退。大汉又是胜战连连,势如破竹连夺敌方数座城池,逼得敌国又是一次忍辱言败求和,割去疆域奉上奇珍保求半刻平安。 由于意外快速地停战,他即刻启程回京。而此时,窦南筝,窦宪,以及窦笃都还驻守边疆对未得的虎视眈眈,同时也担心随时再起兵变。 唯有他一人,停战后马不停蹄地朝着雒阳赶。 窦瑰回来那一日,雒阳城百姓热闹而恢弘的迎接队伍从街头排到巷尾。却不想这位威风凛凛战胜而归的窦将军,第一个回的地方不是他的府邸,而是—— 挽金阁。 她说过,若他得胜而归,便要将一句话赠与他。 那时候八月初正是夏深,挽金阁内荷花开得一片亭亭玉立,幽香弥漫。 他推开门的一刹那,看到她正在案上抚琴,抬起头看到他一身戎装,琴都拨错了好几音。 良久,她抱琴而起,似是感慨又似嗔怪:“这……成何体统。” “为了早日打胜那场战,我也算费了不少心思。你也算了不得,若非你,只怕匈奴的降书还得迟上两个月。”他颇为认真地说道,惹得她却不知做何表情。 “你可以说了。”他几步跨上前,急不可耐地说道:“一生唯此一句的话,是什么?” 她脸上一瞬间露出几分羞赧,却淡淡然推开了他,装作不知说:“什么话?” “哦?你可说过,永远不会骗我。”他语气里似真似假地有几分威胁的味道。她忍不住一笑,拉着他有些硬的铠甲,说:“看你这样子,挽金阁大门外定然挤满了人。我们从后门出去可好?” 听到她要同他出去,他表面上没什么,心底却一阵欢喜。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夕阳西下,当太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他们终于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洛水边。 他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是见她唇角带笑,心情就莫名轻松。 夏末的洛水边,并没有冬日的萧条,地上或多或少的青草伫立风中生机盎然,芦苇花也开得稀稀疏疏,但风一吹还是扬起了细团儿似的芦花。 细细听,除了风声水声,还有不知名的虫鸣和蛙叫。 竟是好一派热闹的模样。 天色越来越暗。 那是她为他献上的第二支独舞。 舞步轻盈,足尖指缝间温柔缠绵,双手如同软缎子一般在风里轻扬,身姿妙曼,柔软间又有几分韧劲,果真是十几年的底子在那。 不同于式微调的凄厉之感,这支舞,给他以宁静安和的感觉。 他捡起她放在地上的琴,跟随着她的舞步,随性拨起几个音。摸出了几分味道后,便纵情而抚琴。 琴音与舞相合,明明彼此未有一言一语,却心有灵犀,无比契合。 陡然她舞步加快了几分,他的琴声便也跟着激扬利索了些许,却不料她脚步微动,裙摆袖边拂动起了芦苇,动作轻柔但幅度却不小,霎时间,芦花飞起,几片还落在她衣袖间。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她为何拂动那些芦苇丛。 星星点点的光,从河边溢出。一开始零星疏落,然而很快,连漫天星辰也为之黯然失色了。 是萤火虫。他怎么忘了,盛夏的河边,最是萤火虫聚集的地方。 她在朦胧渐暗的暮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6 色里,随着荧光起舞,宛如贬谪入凡的神女不食烟火。 于嗜好音律歌舞者而言,这又是一场绝美的饕餮盛宴。 一舞完毕,她站在他面前,久久不动。 他也不想打破这宁静。心绪从刚刚的舞中终于拉扯回几分后,他蓦然笑了,说:“我好似有些明白你要同我说什么了。” “不,侯爷不明白。”她终于走近了他,蹲下。 “如同你上次同我说的,你是高高在上的窦家侯爷,你的亲姐姐是一国太后,翻云覆雨不过是你举止投足间,而我不过是最为低贱的舞姬……”她缓缓说道,表情淡淡然。 他想要说什么,却被她的手势制止,她站起来,走了两步继续说道:“我从不因自己无权无势而自卑,因为所谓权势不过是流水潺潺,荣久必衰。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是何模样,谁也不知道,祸事什么时候就会突如其来,所谓祸福相依,便是这个道理。” “我是舞姬,命定便是给你们这些公侯王孙取乐用的。但我,不信命。” 他缓缓站了起来,看到她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灼灼:“我只信我自己。” 这句话,他记得她以前也说过。 “你想要什么。”他似乎终于听明白了一些什么,同样目光也沉稳下来,夜色下他戎装铮铮,一身挺拔傲然:“你要什么,我都给。” 她扬起一边的嘴角,两步走到他面前脚尖一掂她的唇就轻轻触到他的唇,然而只是轻轻一触,就离开。 “我说过,我不想要像风若姐姐那样。”她脸靠他靠得很近:“是你让我觉得,我配拥有更好的。” 她眼光流转,这一次,深深地吻上了他的唇。唇齿交接,他反被动为主动,用力地搂上她的腰,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血骨! 许久,结束了这缠绵一吻,他说:“随我入府,我保证,你会一生荣宠。” 她却轻轻推开了他,他愣住,却看到她眼中暗光流转。 她目光沉寂,说:“若我愿意一生独为你一人起舞,你可愿一生唯娶我一人作妻?” 他瞳孔陡然放大。 夜空中月光皎皎。 - - 明亮的月光下,照耀着朱窗微启。 雪已经停了。夜色很深,而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小姐,你若是再不睡,明日只怕是起不来了。失了礼数可就不好。”云姑姑又熄掉一盏烛火,屋子里顿时又暗了几分。 但这烛火刚刚熄掉,有听见了她辗转反侧的声音。 她哭笑不得地说道:“左右不过是个舞姬的事情,回头侯爷兴致过了,这事也便不了了之了,再不然,便是纳了回来,也就这么点事。如今是闹得大,可说到结果,那怎样也都是小事罢了。” “云姑姑你不懂!”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云姑姑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劝,反倒把她怨气给劝出来,哑然失笑倒:“云姑姑虽然懂得少,但人情世故什么的,比小姐怕是要多些的。” “你就是不懂!”她一掀厚重的被子,赤足立于床阶上,这一下云姑姑急急过来把她又安置进被窝里,半哄道:“好,是是是,云姑姑不懂不懂。” “云姑姑,你喜欢过一个人吗?你都没嫁过人,怎么会懂情到深处的感觉。”她气鼓鼓地说道:“青釉应当是要和五叔叔在一起的,她们那么相爱,即便是要五叔叔娶了她,又如何呢?” 这云姑姑没嫁过人,难道她小小年纪便嫁过吗?云姑姑只当谈笑,并没有接话。只盼着她心底能少些想法,早些睡去。 明天一大早可还要和大将军窦宪请安的,过两日规矩学全了还要去拜见太后娘娘。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不过这件事,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云姑姑心底还是颇有几分想法的。 太像了。 五侯爷和那舞姬的事情,和当年四侯爷同四夫人的事情,竟然是如此相似。倒不如说,这窦瑰大人,就是在走当年归荑的父亲窦甯的旧路啊。 虽然这位侯爷最终结局如何不清楚,但作为一路见证窦甯和陌央相遇相知相爱相守直至最后分离的人,云姑姑还是很感慨的。 侯爷和夫人,这一世都过得苦,也就最后得了归荑小姐闲云野鹤的那几年,得到了最后的安宁。 四侯爷为了夫人最终放弃了一切,但夫人却身子不好,生下归荑小姐没有几年就撒手人寰。 到底还是苦啊! 现如今只盼着五侯爷,能有个好的结局了。 次日清晨,云姑姑隐隐听见隔壁小姐的房间有些动静,刚刚穿好衣物就听到有人来敲门,说:“云姑姑,不好了,二小姐……她,她不见了!” 她顿时觉得气血一滞,便打开门朝着隔壁走去。 昨日见她似是熟睡了,这才到自己房间入睡的。没有想到,就这么几个时辰,她人就不见了。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同时,雒阳城南的繁华街道处人来人往,归荑穿着厚厚的锦缎绒袄,手里抱着个金丝线牡丹纹图绣帛套着的暖炉,站在街道对面抬着头笑嘻嘻地看着眼前宏伟精致如同戏文里“玲珑宝塔侧,珠帘香阁正”的精致的阁楼。 问了好些个人路,总算是走到这个地方了。 雒阳城倒还真是大,她想要坐下揉了揉腿,脚都走酸了。 阁楼三楼处挂着大大的牌匾,那便是四哥金铸的大字—— 挽。金。阁。 不知为何,一瞬间她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她抬起头看向头上,却又什么也没看到。 大抵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幸而她精气神不错。不过,她一向如此。 昨天冒险给五叔丢去的布条,也不知他看懂没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那一句话说得着实霸气——天不定,我定。 当然,她也不是光耍嘴皮子的人,这不就来“定”了吗? 只要你们是相爱的,管它什么劳什子御史大夫之子还是别的什么,休想拦住你们的姻缘! “放心吧,五叔叔。”她眼底闪过几丝狡黠而自信的光,自言自语道:“有我归荑在,一定教你如愿指日成眷属。” ☆、第十七章。重遇君骘 三楼南侧的雅阁内,女子正徐徐抚琴。而窗子外忽然翻身进来一个身影,她淡然略一抬眉,便问道:“可是有什么变数?” “青姑娘,三日前窦五侯爷的确是被软禁了。”从声音可以分辨,这身手矫健面带金玉面罩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琴声戛然而止。 她眼底流光暗转。 “窦家其他人,窦宪和窦笃,还有那个窦南筝,可是都回来了?”金玉面罩的女子应声肯定,她缓缓起身,沉吟了一下,才说:“这几个,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定然不愿我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7 入窦府,熏尤,你继续潜入窦家打探,仔细警醒着,若是五侯爷出来了迅速告知。” “青姑娘,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偏僻的门院蛰伏,若是要潜入府门重地,怕是难。不过,小人在窦家发现了一件奇事。”金玉面罩的熏尤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面罩下端微启,将杯子放于面罩下喝了两口。 “哦?”青釉看向她。 “姑娘可曾记得,早在两年前,风姑娘便说过,窦家在寻找什么人。”那人缓缓地放下杯子。 “记得。”她声音有些低沉,许是想到了风若,心中难免沉闷。 “是一个女孩。”熏尤走到青釉面前,手扶着她的肩膀,强调到:“如果我所得知的没有错,是窦家放在扶风平陵养大的一个女孩。” 青釉眼眸陡然颤动了一下。 熏尤看着她的表情,叹口气说道:“风姑娘虽千方百计入得王爷府,奈何错综之下竟然堪堪枉死。熏尤虽然才跟了青姑娘一年,但很早便知道,青姑娘便是风姑娘的命。如若您想要从此离开雒阳,安宁一世,熏尤不会有半句怨言……姑娘,我们从此,收手可好?” 房间内瞬间寂静半晌。 尔后听见青釉一声轻笑,熏尤表情未变,眼神却深邃了几分:“姑娘?” “熏尤,你跟着风若姐姐出生入死那样多年,得到的也不过尔尔。如今我们大好机会在眼前,你倒是劝我避世。你真的……要让风若姐姐就那样枉死吗?”话语间,青釉的眼神由淡然而变得锐利无比。 熏尤扑通一声跪下,作揖道:“熏尤不敢。但是,你和风姑娘不同。你骨子里流的可是真正……” “还不住口,是要我把你毒哑了吗?”青釉静静地打断她,声音不大但令人感到一片莫名的森然。 “既是如此。青姑娘,熏尤定然不顾生死,为您效犬马之劳。”她低下头,朝着她三拜。 青釉将她扶起,说道:“我本该是十年前就死去的人,如今能够多活,已是祖宗庇佑,岂能自私苟活?熏尤,有多少人的命运,从十年前那一天起,颠覆改变……” 她的手在袖中紧紧攥住,指甲镶进了手心皮肉里。 熏尤的眼神也染上了痛苦,回忆起了那一日的凄惨绝望。 “我永远忘不了,我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青釉眼中的光剧烈颤抖,呼吸几乎停滞,她轻轻握住了熏尤的手,然后越握越紧,“她就是这样用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告诉我,倘若我有幸活下……” 话没有说下去。她的眼眶却红了,她抬眼望向上面,良久的默默然,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她只说了一句:“熏尤,我恨。” 熏尤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话来抚慰。 然而此时,窗外似有异动。熏尤迅速地一偏头,手中暗器便已经同时掷出:“谁?!” 走到窗外一看,却什么人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 此时,顶楼的塔尖上淡然立着一个身影。他摸着袖口上方才被暗器割出的扣子,挑着眉自叹道:“好厉害的丫头。” 风拂过他衣袂,他把玩这手里截下的一个暗器,细细地看。 看来,这挽金阁里,也隐着位了不得的人物。 “真是复杂,真是复杂……”他把玩着手里的暗器,嘴角冰冷地一勾,“能在雒阳城里占得一席之地长袖善舞者,都不简单。” 十年的隐藏逃窜,看来,他也得为自己寻到一个立锥之地。 愿上天赐他一个契机,让他能安身于帝都雒阳。他又何尝不是怀揣着深沉的过去,等待一朝涅盘。 然而头一偏,又眼尖地看到了挽金阁外伫立的那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是她? 上一次和邓绥洽谈之时而暴露,险些丧命,逼不得已棋行险招潜入了窦将军的府邸,便是遇到了这个孩子救下自己一命。 雒阳城里人人都不简单,但惟独这个人,仿佛一丈素白的帛缎。 等等。 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想着方才偷听来的对话,这个孩子,似乎是窦家颇为重要的人。几日前没有弄清楚状况,还以为是窦家的远方亲戚。她本人却说自己不出几日便要离开雒阳了,这女孩和方才两位不知底细的姑娘说的,谁真谁假呢? 不管怎样,隐身于挽金阁不是长久之计。 看来他的新契机,老天已经为他带来了。 风吹过他的衣袂,他步履轻盈地再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在了八角塔顶的边缘一角,高高俯瞰这下边的街道人群。 他缓缓蹲下,眼中颇有几分玩味地定在了底下某一个地方。 - “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挽金阁外的人努力地要拦下她,奈何她倒是利索机灵,踩了那人一脚顺势一钻,就一溜烟进了阁内。 然而很快,又有一个侍从打扮的人拦下了归荑的去路,说道:“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能随便进出的地方。” “凭什么?你们大男人能进我们小女孩便不能,你们名门者能进我们小家子弟却要被拒之门外?”她还想往前,却被他抓住手腕,那人使出的力气大得很,抓得她手臂疼。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张大了嘴想要一口咬下去。奈何嘴下去了,一口却咬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呜呜”哼了两声,咬到的居然一把扇子。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忍俊不禁的俊秀凛然的脸:“果真是小家子气十足,还学狗咬人。” “十九,你来得正好,好生把她给清理出去,别惊扰了别的客人。”老鸨听到动静过来看了看情况,不耐烦地对君骘说。 十九?归荑嘴里只能呜呜叫,但心里却忽然乐了一下。 明明是不知何故被伤得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如今竟然还能在这雒阳城最负盛名的窑子里遇到。 还什么十九?真是笑死人的称号。 君骘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心里偷乐些什么,一把抽出扇子,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头上又迅速挨了一下。 “哎呦!”她揉着头,也顾不上嘲笑他的代号,气嘟嘟地便说道:“我可是你救命恩人!喏,报答我的时刻到了,你只消装作已经把我撵出去就好。” “呵,恩人,就算我‘没看到你’,不代表这里所有人都是瞎子。”他拎着她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出了挽金阁。 “说,来这里打算做什么?”君骘打量她一身上下,挑眉道:“那天不是说过几日就要回扶风平陵了吗,怎的如今还在这?” “我不喜欢你,不想和你说话!”她正一肚子窝火呢,白了他一眼继续观察着挽金阁的构造。这样看,应该绕过这儿有个侧门,不知道侧门容不容易溜进去?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8 “诶,侧门在哪?你带我去挽金阁侧门可好?”想到这条新路子,她像是找到了希望一样抓住他的衣袖说道。 他却语气淡淡然,拨开她的手说道:“你可是在和我说话?” “啊?”她疑惑了一瞬,很快想想刚刚的对话就想通了,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话反讽自己,手一甩就说:“罢了罢了,我自己找!” “慢着。”他却制止了她,说道:“如若这一次我帮了你,你可是日后要报答我?” 她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他挑眉,学着她的语气:“怎么了?你不喜欢我,所以礼义廉耻也丢了,报恩都不想报?” “不是,我曾经救过你,那是大恩,你本就应当帮我一次!”她大义凛然地说。步子未停朝前走去。 这丫头倒还精得很!君骘心底冷笑一声。 “那么。我若帮你两次,你可是要还我一次?”他进一步说道,跟着她的步伐悠悠然走着。 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君骘挑眉:“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且说说。” 她停下脚步,正对着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不喜欢你,所以不会要你帮我第二次欠你人情。” 君骘嘴角不禁扬起。 他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话锋一转,问道:“你要进挽金阁做什么?” “我要找一名舞姬,她叫青釉。她是我五叔叔的心上人,可她要被逼嫁给别人了。”归荑认真地说道。 他沉默了一下,剑一般凛冽的眉几不可见地蹙起。 “你五叔叔可是窦瑰?他可是天潢贵胄,一介低贱的舞姬又怎么能与之相配。你这样劳心劳神,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他淡漠地说道。 她瞪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富贵名利不过过眼云烟何足挂齿,唯有真心难寻,山有木兮木有枝,这才是最难得的。我虽然人微言轻,但在这件事上,一定竭尽全力支持我五叔叔觅得真爱。我五叔叔和青釉,到最终绝对不会是一场空!” “哦?”他嗤笑一声,回过身抬起头看了看阁塔最高层,那是方才青釉那间屋子的窗阁,前一炷香的时间他还在那里偷听到了青釉和熏尤的对话。 他的眼中有冰冷莫测的光,默默然说道:“你还什么都不懂。若真为你五叔叔好,便该放弃了这两人荒唐的姻缘。” 她一听,气上心头,嚷嚷道:“你不要再同我说话了!我……” “不喜欢我?”他截下话头,慢条斯理。 “不是。”她停下脚步。他倒是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望见到她一抬头,眼中竟然是愤怒无比的光—— “我,讨,厌,你!” ☆、第十八章。遇险,逢生。 窦府。 窦南筝同窦宪在一起用着早膳,陡然一个下人通报,云姑姑被传了进来。窦南筝瞥了她一眼,说道:“二小姐还是没有找到?” 云姑姑点头。窦宪便不以为然地说:“小孩子心性,毕竟还小,贪玩也是有的。告知官府,仔细巡查着,还有城门看守,务必看仔细了别叫她出了雒阳城便是。想来贴身奴婢还是不够,得给她配一名护卫,时时刻刻盯住了人才好。” 尔后,她说:“奴婢根据昨晚小姐的动静,有一些不实的揣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窦南筝看了一眼窦宪,稳稳地说。 “二小姐对五侯爷同那卑贱舞女的事情总是挂心,我寻思着,她就是一个人摸索着去了挽金阁,也不是不可能……” 哐啷—— 窦南筝的碗没拿稳,重重放在桌上,窦宪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平时她不是这样粗枝大叶的人。却见她脸色不好,窦宪心里揣摩了一下,忽的脸色也变了变。 “这丫头,哪一日去不好,偏偏挑今日!”窦南筝拿上桌上佩剑,吹了声哨子,天空中立刻飞来一只纯白的隼,那鹰眸子清冷锐利,姿态从容,势如急风,一看便是万里挑一的雪隼。 她看了看周围,唯有烛台下垫的那一块儿是红布,抽出剑微动,转眼轻灵之下就割下一块红布,她将布缠绕上白隼的脚,急急地往空中一抛:“快些去,阿白!” 白隼一冲飞天,如离弦之箭。 红色,是行动终止的意思。 她剑归了鞘,走出门去,对着窦宪说:“事情只怕不好了,我得去阻止。”她走出门去,窦宪也放下了碗筷,冲着外面说:“管事,把副将的九风给她牵出来!” 九风,是在战场上随着南筝出生入死的战马,陪伴她一起累下战功赫赫。是御赐的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良驹,价值连城。在寻常地方,是不会轻易请出这位功臣的。 云姑姑虽然没大听懂什么意思,但是瞧着这慑人的气魄,便手心直冒冷汗。 --- 转了几个弯,便走到了后门。君骘不知道往那看门小厮手里塞了些什么,说了什么,然后就冲着她招手道:“过来。” 尔后,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走到里边,他便大致指了指青釉的屋子的方向,她风一样一溜烟地跑了上去。 他斜睨着她的背影,本来想要跟上去。忽的像是听到什么声音,往偏院走了几步,绕进长廊内。仔细再听了听,忽然一个抬头,纵身一跃立在了横梁上。 他倒挂在高高的横梁上默无声息。不一会儿,一组便服男子出现在了长廊另一端。虽是便服,但从身形气度不难看出,都是些军爷。 他眉头一皱——难道是他哪里露出了马脚,被发现了?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却眼尖地发现了领头那个人腰间的牌子,一辨认才发现,这竟然是窦家的人。 窦家偷偷拨一堆官兵来挽金阁,这是要做什么。无论做什么,是非之地还是要远离,免得牵连了自身。 待到那一组官兵离开长廊,他悄然跳下来,小二衣衫掩盖不了他俊逸挺拔的身姿气度。他目测了一下对面白墙的高度,三两下步子上了树,打算翻墙而过。 然而在即将跳出墙的前一刻,他暗自忖度了一下。 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 窦归荑恰巧在最高层的内廊遇见了刚刚踏出房间的青釉以及熏尤。 其实原本,归荑也从未见过这个名为青釉的舞姬,只听说她一舞动天下,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繁花似锦的雒阳城里,那也是拔尖的美人儿。并且听闻这个名为青釉的近一年来实则是挽金阁的门面,性子清淡,是玉雕一般的人儿。 然而当她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不知为何,眼神一下就被抓住了。 归荑从未见过那样风骨出尘的人,眉目间似是腾起袅袅的烟霭一般不真切,眼神幽深而淡然。 “请问这位姐姐,可知道青釉在哪间房内?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29 ”心下已经有了几分肯定,归荑赶上前去试探道。果真见那人停下了脚步。 一旁的熏尤瞥了一眼青釉的脸色,看着归荑声音低沉:“你是何人,找青姑娘又有何事?” 这下,窦归荑笃定她就是青釉。她陈恳地道:“我知道你就是青釉姐姐,我五叔叔要我来找你,青姐姐,我们好好聊一聊好……” 陡然,熏尤瞬间手影一动使出暗器,暗器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她惊得瞬间哽住了,话也没说下去。 她没有回头,却听到身后有血肉撕裂的声音和闷哼,但很快,就被凌乱地脚步声打断。 归荑回过头,看到一批便服的人,手持刀剑朝着这边冲过来。 熏尤眼中暗光一闪,双手掷出暗器,又伤了两人。看向窦归荑说道:“原来是这小丫头带着窦家的人来暗杀我们的。青姑娘,你说得对,窦家果然有人容不下我们!” 说话间,已经伸手将最近的归荑制住,一把利刃横在她脖子下,喝道:“不想要她性命就尽管再向前吧。” 那几人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一眼,看向了归荑,觉得眼生得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丫头。便徐徐步子继续向前。 想来窦归荑住在侯爷府里见过的人本就不算多,只怕这一批窦家的人都没有见过她,现下只把她当成了无关紧要的寻常人家丫头。 熏尤一见挟持下的归荑完全起不到威胁作用,一伸手便要利索地解决了她。奈何手中的短匕还没挥下,陡然不知被什么狠狠击中。“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众人顺势而上,熏尤一把推开青釉,要她先走,自己挡在前头。但敌人人数实在太多,她拦不下所有人,漏下几个立刻去追毫不会武功的青釉。 归荑方才刚刚脱险,一看场面混乱得敌我难辨,再一看有几个人朝着青釉追去,心下大感不好。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青釉刚下一楼不到,眼看就要被身后的人追上,那人挥刀便朝着她脖子削去,归荑一急搬起凳子就朝着那人远远丢去,奈何她力气小,只起到了打草惊蛇的效果,所幸那人被巨响惊得刀偏了偏,错愕下之削断了青釉几根头发。 “臭丫头!”发现了归荑的碍手碍脚,那人摸出腰间的利刃,朝着她飞速掷来,她吓得面如土色,而刀在距离她半丈的地方又被什么重重一击。“铛”地一声刀刃偏离了方向,钉入了旁边的柱子。 咦,好像刚刚那个凶巴巴的面具女劫持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 归荑看了一眼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她大声喊道:“可是有哪位高人仗义相助,若肯略施帮手,日后定感激不尽!” 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垂下眼,一片失望。然而同时,她却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轻笑。 少年立在窄得只能容下一只脚的窗台上,双手抱胸斜靠这墙,一派悠然地看着里头一片刀枪和鸣的景象。 “君骘?!”她一下认出了窗阁上的少年,想起他曾经负伤那么重,一定是个会武功的人,她急急说道:“你快出手,帮帮青釉姐姐吧!” “她们,关我什么事?”他挑眉,语气风淡云轻。 “人命关天,天大的事啊!刚刚难道不是你救了我两次吗?”归荑一边说,一边看着楼下青釉的情形,又是一阵惊心动魄,她都快急哭了。 “我只救你一次,第二次,是那个面罩女的飞镖救了你。”他徐徐地回答着她的问题,理了理袖口有些皱的衣袂,说道:“救你,那是报恩。如今恩报完了,我走了。” 说罢就要跳下楼去。 “不要!”窦归荑连忙喝住他,她说,“好生之德人皆有之,见死不救你不会良心不安吗?!算是我求你了,救救她吧!” “好生之德?良心?呵。”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指了指里头,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知道这里是哪吗?挽金阁,雒阳第一风月之所,可不是什么偏僻的山沟。这么久都没有护卫来救你们,刚刚楼下的巡逻兵听见动静想要冲进来也被瞬间拦下了。” “懂我在说什么吗?想杀她的又不是我,知情而不救的是千千万雒阳子民。我有什么好不安的。”他冷哼一声,理好了衣襟。 歪理,这人怎么总是满嘴歪理?!她好像要说什么,却听到青釉一声尖锐的叫喊。 不好! 窦归荑往楼道下看,只见青釉倒在地上,被那人踩住了手腕,那人的脚略用狠劲,她便痛苦地□□起来。 他高高举起了刀,眼看就要刺向她的胸膛! “住手!”归荑嘶吼道:“你可知她是谁,杀了她窦家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冷哼一声。刀利落地刺下。 归荑倒吸一口气。不料青釉不顾手腕处的剧痛,拼尽力气侧身一翻。 刀深深地插入了地板中。 青釉大声喘着气,趁着那人用力拔刀,捂着手腕跌跌撞撞地爬起赶紧跑,而那人却拉住她的头发硬是将她拽了回来。 一侧头,少年还在窗边,归荑觉得此刻更加不能激怒他,否则他真的撒手不管了那么青釉姐姐就真的死定了。她走到他面前说:“我知道你功夫肯定很厉害,窦府那么高的墙,你重伤之下说翻就翻过去了。我求你,求你救救青釉姐姐。” “你说我就要救吗,你这下的是圣旨啊,还是懿旨啊。你该不会以为,凭你一个窦姓,就能号令天下吧。”他冰冷的笑意让她觉得心寒无比。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救她?我答应你,事后给你一百铢好不好?”她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于是说道:“不对不对,一千铢,一万铢,十万铢……我没有钱,但是我五叔叔有钱,你要多少他都会给!” “你打发要饭的呢?”他讥诮的声音如同阎罗。 “你到底要什么?!你说!”归荑也总算是听懂大半了—— 原来,原来竟是个趁火打劫的! ☆、第十九章。入府蛰伏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救她?我答应你,事后给你一百铢好不好?”她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于是说道:“不对不对,一千铢,一万铢,十万铢……我没有钱,但是我五叔叔有钱,你要多少他都会给!” “你打发要饭的呢?”他讥诮的声音如同阎罗。 “你到底要什么?!你说!”归荑也总算是听懂大半了—— 原来,原来竟是个趁火打劫的! “呵,小姑娘。我有仇家,只是想要寻个稳妥的安身之所,不算过分吧。普天之下除了皇宫,只怕就是窦家的府邸最安全了。”他淡淡然道。 “你想进窦家?”归荑皱眉,说道:“这事不是我能决定,得问我伯父们。” “是啊,那你回去问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30 好了,我等着。”他一派悠悠然,看向了楼下,归荑觉得那眼神不对,顺着看过去,青釉捂着受伤的手腕,逃避不过,被一剑插入了肩胛,顿时鲜血涌出,刺痛了归荑的眼。 “青姑娘!”楼上的熏尤已经浑身伤痕累累,被楼下一分心,那人的弯刀便割过她的腹部,伤处被另一人狠狠踢了两脚,她身体腾空向后掠了数米,重重砸在墙壁上。 熏尤蓦然吐出一大口血,几乎疼得晕死过去,却还是挣扎着站起来。 对付熏尤的那些人明显不想与她多做纠缠,目的就是杀死青釉。此番纷纷要追下楼去,归荑拦在众人面前,说道:“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杀人,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了吗?!” 那些人对视一眼,还看了一眼立于窗台上的君骘,君骘耸耸肩淡然撇清道:“各位军爷自便,小弟不会不自量力。这条命自己警醒着呢。” 归荑目光恨恨地看了他,这些人拿着刀便朝着她劈去。 刀光剑影,仿佛就在一瞬间,而那个少年,竟然真的丝毫不打算救她。 算她看错了! 她咬咬牙闭上眼,破口而出:“我答应你!” 声音很急促,像是石子入水。然而一瞬间气场变了。 “记住你说的。”她来不及睁眼,就觉得这个声音仿佛是在她耳畔轻轻柔柔,但此刻只让她透心的凉—— 经过刚刚生死之间,她才终于真正确定,如果没有她刚刚那一句承诺,这个少年,绝不会出手救她。 原以为他只是性子孤僻冷漠,嘴巴毒辣了些,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是如此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人。 最前面的两把刀瞬间脱手落下。 然而却只有一把刀落地的声音。 刚刚风云忽变的刹那,他一手执二子打落了刀,又步影微动,瞬间空中截下其中一把,侧身朝着楼下掷去。 血肉撕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声响起。 归荑蓦然睁眼,往楼下看去,只见那人心脏被刀穿过,缓缓倒下。 而他脚迅速地勾起地上的刀于空中,手截下刀的瞬间划破了两个人的喉咙,所有动作一切都行云流水一般自在。 动作简单,但惊人的速度,却让所有人都无法阻止他。 一瞬间,归荑的视野里多了三具尸体。 少年手法如此毒辣,招招致命,丝毫不留余地。 剩余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到了。这不过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少年,居然可以徒手瞬间杀死三名精锐的军士。 “你,你杀了他们?!”归荑惊呼道。 “怎么,不是你要我这样做的吗?”少年冷哼一声,斜睨她。 “我只是让你救那个姑娘!我什么时候要你杀人了?!”她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指着君骘的指尖都忍不住颤抖了,“你,你就是阎罗……你,你简直……” “你要我救她,不就是要我杀了他们吗?”他徐徐地说道,伸出手握住她指着自己的手,也发现了她指尖的颤抖,她却狠狠甩开:“不要碰我!” “事实就是如此,我不过是你的一把刀,他们是你害死的。”君骘仿佛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世道就是如此,你以为你救下了白兔,但实际上,你是饿死了鹰。” 他瞥了一眼剩下的人,笑着道:“这兔子我救下了,鹰倒是还剩五只。” 归荑蓦然抬头。 她看着少年桀骜凛冽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好生糊涂。 最可怕的人…… 是他才对! “放过他们。”归荑抓着他的袖子,说道:“我会想办法让你进窦府,但你若敢再这样草菅人命,我姐姐和伯父们绝对容不下你!” “你姐姐伯父容不容得下我,我倒是不清楚。但是他们没能完成任务,你姐姐伯父,是绝对容不下他们的。即便我放了,他们依然没有活路。”他轻身跃起,立在扶梯上,俯瞰着他们说道。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鸟鸣。一只缠着红色布条的雪隼划破天际直冲入楼内,那几人对视一眼,知道任务要终止。脚步加快地从窗口跃出,不出几下,纷纷消失在楼内。 “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归荑皱着眉头说道:“你说是我姐姐和伯父派他们来追杀青釉,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少年瞥了一眼窗外,忽然饶有兴致地说道:“说到就到呢。”然后看向归荑,比了比地上的那几具尸体,眼眸深邃,“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那么,你聪明的话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归荑看看地上的尸体,咬牙。 她急急地下楼去,查看青釉的伤。然而忽的听见一声清晰地马嘶,一抬眼,竟然是姐姐南筝赶了过来。 南筝仿佛没有看到重伤的青釉,只瞧见归荑一身的血,顿时脸色一沉便扶住了她说道:“受伤了?我且先带你去医馆应急救治,马上便把太医招到府里来。” 归荑双手用沾着青釉鲜血的双手抓住了南筝的手臂,忽的眼眶红了:“姐姐,姐姐为何不早些来救我……” “谁叫你一大清早偷偷溜出不带一人,去别处也罢了,这挽金阁素来是是非之地,当真糊涂!”南筝看了看她,想要将归荑抱起来,归荑却摇摇头推开她,说,“我没有受伤,这些都是青釉姐姐的血。姐姐,青釉受伤了,你快些带她去医馆吧。” 南筝听说她没受伤,顿时心里松了口气。瞥了一眼青釉,目光复杂,淡淡地说:“哦,知道了。” 归荑看到一旁的尸体,心里又是一阵难受。看向楼上的君骘,咬着牙蓦然说道:“姐姐,方才是那个人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就死于非命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希望将他留在窦府给他份事做,也权当报答……” 南筝目光如鹰地瞥了一眼楼上的少年,他足尖轻点立在扶栏上,双手抱胸斜靠着柱子,气质凛冽而眸中暗藏锋芒。 一跃而下,借力几根朱红的柱子,他轻轻落地便朝着南筝行了一礼:“小人见过副将。” “轻功不错。”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微微眯起,余光一瞥,顺手抽出插在那男人胸膛的刀,朝着他挥刺过去,几招之下他险险躲过。 她嘴角一勾:“反应也算机灵。”刀子往旁边一掷,深深钉入了朱红的木柱里。双手握拳,徒手和他较量起来。 她脚下从左往右横扫连带着双拳左右夹击,不料他双脚腾空之际还能灵活地接住她的劈掌,她扭住他的手他却身子顺势一翻,顿时她觉得手下的劲仿佛在扭软布一般,没有用到实处。 果真有几分本事。 她化拳为掌,步步紧逼,动作也更加快了,归荑在一旁观看只觉得眼花缭乱,越来越看不清两人具体的动作,看得上面没顾着下边,看着左手又没看着右手的招式。 几番缠绕之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31 下,最后,他制住了她的手臂,正当往后一扭的时候,却看到了她低下头,另一只手要欲抓住他的脚踝,他心一沉,双脚站立着不动。 归荑只看到原本像是君骘要胜了,却不料南筝突出奇招,抓住他的脚踝一阵扭转,他不得不放开她的手空中翻身稳住身形,待到反应过来腹部已经被她狠狠一掌劈下,他瞬间倒在地上爬不起,口中暗咳了几声。 看着姐姐打赢了他,心底还是不免十分高兴的。 “倒是个苗子。”南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过最终,还是她打赢了。君骘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行了一礼说道:“不愧是副将大人,尔等无名小卒如何敢造次,承蒙指点一二算是大幸了。” 他眼底按压着深邃的光。 不知为何,南筝总觉得眼前这人心思深沉得很,就连功夫也是这样,虽说这次是她打赢了,但是她总觉得他有所保留。 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免多心。 - 归荑不敢把青釉受伤的事情告诉窦瑰,但是又不敢瞒着他,正进退两难,干脆便夜里不回窦家,呆在医馆里去照顾青釉。奴婢们都阻拦不得,南筝得知此事后,不免有些怒气,沉声道:“果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祸害!” 但依旧吩咐了一队人暗中围着医馆,务必保护好二小姐。 新来的那个叫君骘的人,既然是他救了归荑,就干脆把他拨到她院子里去守夜。况且那人底细也还不清楚,不敢给他太重要的事情做。 此番因为归荑的误打误撞,反而救下了青釉那小贱蹄子一命。釜底抽薪一计,竟然就这样失败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青釉最终把窦瑰的魂儿都给勾走吧。 院子里。今日月光皎洁。 君骘拿着素白的布擦着佩剑,目光深邃如潭。 他蓦然想起了被追杀那一日,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 ——我一定会找到新的办法,让你们即便是找得到我,也无法对我下手。 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他举起剑打量着它,映着月光,剑身仿佛镀上了一层白银一般耀眼夺目。 我,一定会变强。 ☆、第二十章。初露锋芒 长灯下。 橘光忽闪忽暗,归荑撑着头坐在青釉身边,青釉的脸色过分地苍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 归荑的手没趁稳头,晃了两下后,头蹭过手往下落,她瞬间醒了。 方才梦里梦到了什么来着? 她迷迷糊糊地,恍若记得一场夜雪,还有绚丽的上元花灯…… 等到看清楚现在的情况,她原本飘飘然的心瞬间又沉入谷底。 对了!五叔叔心心念念的青釉受了重伤,现在还不省人事。 她帮青釉掖好被子,探了探她身上的体温,有些偏凉,便起身往碳炉子里加了几块碳。 至少要等青釉醒来了,她才敢告诉五叔叔这件事情的经过原委啊。 她睡不着了,便开始细细地看青釉的脸。她长得眉目精致,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韵味。但实际上她又是外柔内刚,颇有风骨。 怪不得五叔叔会迷恋上这个的姑娘。 肤若凝脂,杏眼淡唇,青丝如瀑。即便是她现如今没有睁眼,只一瞥已经觉得如同天人。 她当真是……长得极美啊。 大约到了寅时,青釉的手微微动弹了一下。归荑那时正在仔仔细细地剪灯花,剪完了一个转身就瞧见青釉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竟然吓了一跳手里剪子也掉了。 然后才是欣喜,她笑吟吟地说:“青釉姐姐,你醒了!” 青釉看着她,她记得,那时候这个姑娘拼了命地护着自己。她眼光流转,却猜不透这个姑娘的身份。 “你是?”青釉发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叫归荑。窦归荑。窦瑰是我五叔叔。”她坐到了青釉的床边,说:“你莫要害怕,此番虽然不知道是谁要害你,但是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总是特别走运。你看,这次不就和你一起绝处逢生了吗?” 青釉细细想了想,问道:“你是窦家的孩子?你是窦笃的孩子?” 归荑摇摇头,说道:“这些事你便先不管了,你的伤口可还疼吗。” 归荑见她皱眉,以为是她伤口疼了,安慰道:“我已经要大夫算着时辰给你熬好一剂浓浓的镇痛药,明天大早估计就能喝上,今夜恐怕还得再忍忍。” “你都不知道,五叔叔为了你,险些和我大伯还有姐姐闹翻啦。他那么喜欢你,他说,他要娶你做妻子,不知青釉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归荑心中一直记挂这青釉要嫁给御史大夫次子的事情,这才旁敲侧击地试探她的心意。 没有想到青釉默默然许久。 “在这雒阳城里,想要纳我为妾的何止千万,但想娶我为妻的,唯他一人尔。”青釉眼神里充满了柔光。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话语。归荑想,这比千万言语都更要深情。 “他爱你,你爱他。那么你们便没有道理要分开。青釉姐姐,相信我,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我听说我姐姐嫁的那一位原本是准驸马的,可姐姐战功赫赫,连驸马爷也能截下。只要有一日五叔叔也立下不世之功,一定也能要求娶你为妻!”归荑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想得太简单了。”青釉淡淡说道,“窦家与耿家基本掌握了绝大部分兵权,二家的联姻所带来的裨益,哪里是寻常人所能预测到。与耿家而言,娶了这窦家唯一的宗女,不见得劣于娶天龙帝姬。” 归荑有些没听明白,但青釉也不想多做解释,她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我那时候问他,愿不愿意娶我作妻子。实际上我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他的一个答案。” “只要他说愿意,那么结果娶了或是没娶,都只是形式罢了。”她轻轻咳嗽了两声,“不过是三拜,我又哪里在乎这些虚礼。” 归荑看着青釉,喃喃道:“就算不能以战功相迫,我们……我们还可以去求陛下,去求太后赐婚啊!如果有圣旨或是懿旨的话,无论是谁也不能阻止了!” “你见过陛下?!”青釉声音忽然有些怪异,表情颇为认真。 归荑被一反问反而不好意思,她摇摇头:“从未见过。” “那么你刚刚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青釉仿佛看到了希望,说:“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求陛下太后。我……真的能够嫁给侯爷?” 归荑用力地点头,说:“云姑姑同我说,再过不久我就要去见陛下和太后。我一定会帮你向他们争取的!” 次日清晨,见青釉情况好些了,归荑回到了府邸。 归荑前脚刚走,立刻有人翻墙入了医馆后院,从窗子进入了青釉养伤的屋子内。青釉听见那声响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32 ,却不由得如惊弓之鸟一般厉声喝道:“谁?!” “青姑娘。”她听见了熏尤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 “你伤得如何?”青釉疼惜地问道,到底和她还是相识八年,八年钱风若姐姐找到了她,带她入了挽金阁,她便见到这一位谜一般的女子,熏尤。 她帮着风若姐姐办成不少事情,是风若姐姐的左右臂。而风若死后,熏尤又死心塌地地跟上了她。 熏尤的声音听不出悲喜,甚至听不出她受伤轻重,她依旧是语气平缓:“无大碍,只是怕要养几日。方才一夜我都守在这医馆附近,瞧见了那女孩来后,这医馆便被密不透风地看守起来了。明处暗处,尽是高手。” 青釉抬眸,看向她。 “昨日有人刺杀姑娘时也是如此。我瞧见了窦南筝的白隼,然后那些人就撤离了。尔后窦南筝便到了。很明显此番行为是窦南筝安排的,但她若真心要杀姑娘,不知为何,要中断行动呢?”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语调渐缓,有种引人深思的意味。 青釉垂眸,尔后再次抬起:“你是说,那个女孩?” 熏尤默不作声。 青釉把事情串起来想了想,蓦然通了一般,她说:“窦南筝没有想到那个孩子会来找我,为了不伤害她才被迫中止了追杀。而那孩子半夜来看我,窦家的人不加以阻拦,却派人将她重重保护?” 熏尤依旧没有做声。青釉陡然想起归荑说过的一句“窦瑰是我五叔叔”。 “不管怎样,那个孩子对于窦家来说,倒是无比重要。”熏尤看向青釉,静静说道:“青姑娘,这些事情,我们倒是可以再仔细地想想。如若姑娘能把那孩子留在身边,我们是否就有了护身符?” 熏尤原来想的是这方面。 但是青釉比她想得更深。 她眸色暗沉,心中千百纠缠。 半晌的沉默后,青釉看向了熏尤,她说:“熏尤,风若姐姐死了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饶是熏尤眼底也闪过了一丝惊讶,这个提问来得太过突然。她暗自想了想,如实地回答道:“首先便是想要随了她而去,尔后,便想到了你。” “想到了我?”青釉重复了两遍,自嘲道:“我不过是在风若姐姐庇佑下苟且偷生的无能之辈,你竟如此看中我。” “恕熏尤冒犯,之前的青姑娘,的确是如此。但熏尤不管您无能又能,熏尤只知,您是风姑娘的一切,是她的命。”熏尤沉声,青釉眼光却颤动了,“我只为风姑娘,而她,只为你。” “那么,熏尤,若是……我也不在了呢?”青釉轻轻浅浅地一句,熏尤却愣了。 一直以来都如此冷静的熏尤,此刻竟然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 她忽然不明白,青釉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青釉看这她难得的怔怔然模样,扯了扯嘴角笑道:“即便是我不在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使命。” “青姑娘……”熏尤想要说什么,却被青釉打断。 “在这世上,只有两样最重要,一个是朝月璧,还有一样,便是我弟弟的性命。”青釉缓缓闭上眼:”这二者,无论哪一样,都值得我以命相搏。” ☆、第二十一章。千乘刘伉 雒阳城。宫城内。 一片雪花从窗缝吹入。郑众眼尖瞧见了,遍弓着腰要去关上,却听到正在提笔写字的刘肇头也不抬地一句:“不必关。” 郑众默默地退回他身后,如今雪正大,光并不明朗。他在他身后打着灯也方便他书写,只是这抬臂的姿势久了不免酸痛。 刘肇淡淡地说:“去沏一杯暖茶来。”郑众放下灯,顿时觉得手臂轻松了。给他沏好了茶,轻轻放到他面前。 此时一个小太监哈着腰走入,朝着殿上行了一大礼叩拜,刘肇瞥了他一眼,停下手中的笔,问道:“可是问出什么?” 小太监行礼还未平身,此刻被他这么一问,不禁战战兢兢地又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回陛下,奴才查了朝中贵臣,包括三公九卿以及各位皇亲贵胄,府上没有叫归荑的十来岁的女孩,以之为小字的,也没有。不过赵侍郎家倒是有个姬妾生了一女,名为赵桂媞,不知……不知是否是……” 小太监话没说下去,怕犯了大不敬之罪,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不知是不是陛下听错了名字。 小太监献上了写着“赵桂媞”三个字,郑众念了念,发现音果真相近,他看了一眼刘肇,继续问那小太监:“那孩子多大?” “虚岁十二。”小太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陛下……莫不是……”郑众看向他,却见刘肇盯着那三个字,沉默地皱了皱眉,说:“不是她。” 郑众忍不住在心底笑笑,只当他是面子上过不去,赶紧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道:“那一日也不过是一问之下听她说了自己的名字,臣下听岔了,那也是极为可能的……” “你听岔了,朕不会听岔。况且……”他细细想了想,提起笔,接着刚刚抄写的字句,却写出了诗经中的一句诗——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郑众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玄妙,刘肇将“归荑”二字圈出,他才恍然。刘肇淡淡说道:“朕凭心而测,她就是这个名字。” 郑众不再说话了。天子之意,本来就不是他这等卑贱的宦官之臣能够揣度的。陛下说着的,他只消记得便好。 只是他很早便在陛下身边伺候着,但陛下越大,这心思,他却越是有些看不透。但是,虽然那他只是一届阉奴,却也颇为聪明,见惯了权利厮杀心中便多了权衡。 郑众刚想要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原来是千乘王刘伉,他脾气向来是直来直去,此番冲进来又是一阵骚动,眼看外面的小太监拦不住了,刘肇给了郑众一个眼色,郑众高声道:“宣千乘王刘伉觐见。” 这才平息了骚动,只见刘伉一身暗紫色华服,剑眉浓黑,双目锋利,腰间佩着太上皇亲赏的宝剑,可携剑面圣,毕竟他是先皇的长子,终究是身份贵重。 他将多余的奴才们都招呼出去了,才说:“陛下,你可知你那好舅舅当真是居功自傲不可一世了!” 刘肇微微皱眉,刘伉和窦家的人向来关系不大好,二人都是飞扬跋扈的气势,一边是先帝长子,一边是国之外戚,两边都是国之根本,贵重得出奇。 “哪位舅舅?”刘肇稳稳地问道。 “窦笃!”刘伉气愤地告状,“先皇在世的时候,你大舅舅早些年便抢了沁水公主的地,如今,如今你那三舅舅又来抢我的!他以为这天下是谁的!” 他措辞激烈,刘肇皱眉,说道:“皇兄,他到底是我们的舅舅,轮尊卑自然是他稍逊与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33 你,可轮长幼,你却也要敬他三分。” “他是你亲舅舅,你总这么偏袒他!”刘伉怒不自胜,也顾不得多少礼数了,深呼吸了几口气,平日里刘肇的性子就是温润如玉,所以他素来在他面前说话也少了几分顾忌。 只是此番刘伉像是真的气着了,忍了半天愣是没把火气压下,他喝结果郑众端来的茶一喝,不小心烫到了嘴,当下就摔了杯子狠狠地往郑众膝盖骨一踹:“该死的东西,你也要看不得本王舒坦是不是?!” 郑众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他行礼:“臣下该死,臣下该死。” “罢了罢了,皇兄又何必拿个下人出气。”刘肇叹口气,颔首道。 “我不过踢了陛下的宦奴一脚,您就已经觉得冒犯,可如今那窦笃是欺负到我头顶上来了,您又想过我的感受,陛下还要如此不管不顾吗?!”刘伉摸了摸腰上的剑,“先帝赐给我的宝剑,可不是一辈子都不出鞘的摆设!” “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刘肇淡淡地说道。 “自家人?!”刘伉朝前两步,看着刘肇的神色,真不知道他是真的看不透形式还是性子果真如此懦弱,一字一句说道,“陛下可曾记得,西汉王莽的旧事?” 刘肇抬眸。 前朝王莽居功自傲,篡夺皇权,自立新政,实属大逆不道。刘伉拿王莽的事情来暗讽当今的窦家,如此出格的言语,可见是真的气急了。 “不管怎样,他们都是朕的舅舅。你也是朕的兄弟,朕实在不愿看到你们相残。”良久,他只能淡淡地叹息道。 “过去争权的事情我也是看在眼里,但世事如何,我只需知道,这天下——需是姓刘的!”他字字铿锵,咬牙切齿。 刘肇目光里有着些许纠结,一边是亲舅舅们,一边是盛怒的兄长。千乘王观察着陛下的神色,知道他又在斟酌情分了,咬了咬牙,直在心里叹息——窦太后果真是把他的好儿子培养得半点棱角也没有了。 也许他们窦家,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傀儡。 从前皇帝还小,他还期盼着他这位名义上坐拥天下的弟弟长大后能够与猖狂的窦家抗衡,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他,竟然成了只念旧情的优柔之辈! 过往皇权重压之下,亲兄弟都要相残,更何况是舅侄! 窦家不仅霸占庙堂之上,还把皇帝唬得满脑子仁义道德,果真是可恨! 千乘王一来一回,外头的人只觉得他去时比来时更加狂怒,只不过这种怒气是深深压抑的。 - 熏尤看着青釉,良久叹息道:“青姑娘,这么多年了,你可知风若姑娘想尽了多少办法,其中也不乏安插人入窦家,但始终不曾找到那个东西。即便是您赌上了性命,也未必能寻着。” 烛台上的灯微微闪烁了一下。 青釉闭目安养着。 “您有没有想过,那个东西,也许根本不在窦家。或者,早在很久以前,就像那一卷凤怜花影图一样,消失在了当年的那一场大火里……”熏尤皱了皱眉,继续说道。 青釉缓缓睁开眼。 “是啊,凤怜花影图已经烧毁在那一场大火里,我们现在,只剩下朝月璧……”她的眼神逐渐犀利,风若死前最后一条讯息,就是证实了数年前朝月璧由清河王妃赠予了窦瑰这一传闻。 那是风若姐姐用生命换来的,最重要的线索。 青釉目光暗沉,烛台灯花吱啦一声爆了一下,屋子里无比安静,只听得见她如夜一般清冷的声音:“如果朝月璧真的在窦瑰手里,那么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它从他手里夺回来……” “无论,以什么为代价。” - 窦瑰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似乎是哪里走水了。心中正疑惑着,不一会儿却听见后面的窗子处有异响,一看竟然是归荑翻了进来。 她拍了拍全身,走到窦瑰身边,窦瑰看着她,满目错愕:“你怎的来了?” “五叔叔,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归荑嗫嚅着,手揪着裙角,把今天早上的事情来龙去脉说给了窦瑰听。 他脸色骤变,瞬间站了起来,那神色骇然得可怕:“青釉她怎么样?!” 归荑的手臂被抓得很疼,看着那神色赶紧摇摇头说:“现在已经无碍了,方才我还偷偷溜出去看了她,大夫已经说没事了。我先带你出去……” 窦瑰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差,却没有马上跟着她出去,尔后,狠狠一拳打在了墙壁上,他咬牙道:“我早该想到……” “想到什么?”归荑疑惑,却见他提剑从窗子迅速一跃而出,归荑连忙跟了上去,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一溜烟就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窦南筝原本是在榻上安睡,却陡然间觉得剑气逼人,霎时间便睁开眼。 只见距离眼睛半寸外,一把剑正稳稳地指着她。 烛光明亮,亮如白昼。 清晰可见,窦瑰杀气凛然。 她目光不畏不惧,甚至多出几分轻蔑。 “我早和你说过,不许动她。”窦瑰的剑又近了半分,目光骇人。 “我也早和你说过,她,休想进窦家门。”窦南筝轻蔑一笑,陡然说道,“你现在是为了谁,用刀指着谁。你可清楚?” “窦南筝,你不愧是大哥教出来的好女儿。”窦瑰漠然地看着她,唇边甚至有笑意冷然,“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他用刀抵着她的心脏位置,轻轻点了两下:“这里,什么也没有。” “你说的,我记住了。”窦南筝看着他,二指夹住他的刀锋,缓缓挪开。窦瑰目光渐缓,刚刚转过身去,却听到她冷冷一句—— “那么那个叫青釉的,必死无疑!” 瞬间风云忽变一般,只听见一声划破天际的刀剑相抗的声音,再一看,已经是窦瑰的刀距离她的脑袋两寸外,被窦南筝用枕头下迅速抽出的短刃挡下。 窦瑰刀空中一放,瞬间左右手交替,空闲下来的右手迅速抽出腰佩间的另一把刀,朝着她的脖子逼近,窦南筝势,迅速用脚轻巧一勾再一踢,将床尾藏着的尖刃瞬间朝着他的刀袭去。 哐啷。 刀刃钉在了墙壁上,而他的剑落地。 “没有想到,你夜夜都同这些冰冷的刀刃同眠。”窦瑰惊讶于她的榻上竟然藏匿着这么多锐利的兵器。 “我同你不同,我日日夜夜,都为了窦家愿意生死相搏。你却整日只知你的情爱。”窦南筝傲然一笑,说道:“我愿为家为国行走刀尖,你却甘愿为一个下贱的女人对至亲拔刀相见。” “你窦南筝心怀天下,可我窦瑰,心中唯她。”他最终收起了刀剑,默默然许久,他说,“我知道你有你的思量,但我,亦有我的抉择。” “那女子是个祸害。窦瑰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雒阳赋 作者:戋笛 分卷阅读34 ,红颜若非薄命,那必是祸水。”她声音清冷,窦瑰负剑而立,沉声道:“即便是祸水,我也只要这一瓢饮。” 南筝皱眉。 半晌,她沉声:“五叔叔,你好生糊涂。” 他恍若未闻。 他摇摇头:“你们一个个都只懂得用世俗的眼光去评断,但我窦瑰要的,只是一颗永不背叛的心。名利功勋,她不在乎,我也可以不要。” 他想起那一夜她说的——“我知道你是谁,我不会成为第二个风姐姐。” “我再也不会让她被你们任何人伤害,绝不会。我知道你兵将如虎,但你再伤她一分,我便覆灭全军陪葬。” 红尘萧索,唯有那一日深冬之夜倾城一舞,那种深入骨髓的忧伤,眉眼间透着的猜不透的思绪,深深刻入了他的心里。 从此一生难忘。 ☆、第二十二章。深藏往事 次日,窦瑰便将青釉大大方方接入了自己的府邸养病,没有人再敢阻拦。窦南筝眉关紧锁,但窦瑰虽然年长她不多,却也毕竟是她长辈,长幼有序,在没有窦宪的明示下她也不敢轻易造次。 窦瑰除了上朝和必要公事外,其余的时间都寸步不离地守在青釉身边。唯恐她再遇见什么可怕的事情。 青釉忽然想起了那一日拼命想要救她的那个小姑娘,以及瞬间夺刀杀死三名精兵的少年。那一日实在太过惊慌,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细想,现下一斟酌,倒是看出了很多东西。 首先,便是那女孩身份问题。她打扮像是十分尊贵,但气度脾气却十分不像大家之女。那少年显然对她的身份有几分了解,才会利用此次契机,胁诱她承诺让自己进入窦府。 那个少年,不知怎的,觉得眉目间似乎有些熟悉…… 她细细回想着那少年的面容,窦瑰轻声推门而入。瞧见她醒着,笑道:“你今日倒是比昨夜醒的早,可是夜里没有梦魇了?” “嗯。侯爷。”青釉被他扶起倚靠在床上,“我忽然想起,那一日,有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倒是极力护住我,但我却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侯爷是否知道些什么?” 他想了想,陡然轻松地笑笑:”哦,她呀。她叫窦归荑,是我亲侄女。是我四哥和四嫂的孩子。” “四哥?”青釉错愕了好一会。 他说的是窦寗?他不是十年前病死了吗? “呃,怎么说,当年我四哥其实并不是得了急病暴毙,而是和我四嫂离开了雒阳城,在外头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去了。那个时候,我四嫂正怀着归荑呢。”窦瑰端起了药,吹了吹,递给她,“来,先把药趁热喝了。” 她接过药,目光却怔然。他起身为她倒好一杯水,回来一看却发现她一滴药也没喝。 她脸色有些苍白。 窦瑰顿时脸色不好,赶忙水杯一放,坐在她身边:“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先躺下,素缨,请太医。“门口的人应声而去。 青釉另一只手忽然紧紧地攥住了窦瑰的袖子,她眼中闪烁着不定的光,微微颔首,说:“不对,不是……你是说,窦寗并非病死,而是离开了雒阳,逃脱了这刀尖舔血的生活,生活得安然自在?” 窦瑰想了想,点头。 青釉忽然觉得胸口一闷,瞬间眼前似乎一片黑茫茫。许久,才缓过神来,会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再一次问道:“那个……那个孩子,是,是窦甯的独女?” 窦瑰想了想,觉得南筝的事情有些绕,便也点点头。 窗外忽然传来踩碎落叶的声音。窦瑰耳尖,立刻站了起来:“谁?!” 青釉赶忙拉住他,说:“最近无聊得很,就缠着素缨要她给我弄了只猫儿来玩。不必太在意。” 窦瑰蹙眉,望着青釉,良久说:“你若着实无聊,弄只鸟儿鱼儿便是,猫性子野,伤着你可怎么是好。” “嗯。”她应声,目光却暗下流转。 - 是夜。 听见门外有异动,青釉蓦然睁眼,攥紧了枕头下的刀子。 看到进来的人是熏尤后,她松了口气。但是熏尤目光却深远,青釉叹口气道:“最近窦瑰多调了几支卫兵远远近近地来看守我的屋子,想必你要潜入也是过于麻烦,那么最近还是少见面,待到过些日子,我会寻个机会,让他撤掉一些……” “青釉,那是窦寗的女儿。”熏尤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任何一个字,堪堪打断了她的话,”那个孩子,是窦寗的女儿!” 平日里,熏尤都是尊敬地称她一声“青姑娘”。 青釉的手缓缓攥起,她眉头深锁,脑海中电石火光地闪过那些惨绝的画面—— - 满目残骸,血流成河,纱幔沾上了倒地的烛台,越烧越凶…… 女人绝望地笑:“活下去……你们两个,一定要活下去……”然后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对着身边的管事说道:“还不快走!” 她和姐姐哭喊死死扒着桌子不走,摇着头泪流满面:“阿娘……阿娘……” 有侍卫来报:“夫人,窦卫尉已经派人将院子围起来了。” “窦寗……竟来得这样快,绝不给我们一条生路吗……“她喃喃着,看向梁瑢,说道:”记住阿娘和你说过的秘密,妹妹长大了,你也要将这个秘密告诉她,知道吗?“梁瑢若有所觉地点点头。 “记住,我会给你们拖延时间……孩子,你们是阿娘的一切,阿娘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你们两个宝贝儿……”她眉目间甚至都是温柔的笑,然而看向管事的时候,却目光陡然犀利,“快走啊!” “夫人……”管事一把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一个头,“十年前若非夫人仁慈,小人早怕已经死了,如今世道昏暗,奸贼当道,小人无力,但一定用性命护住两位小姐的安全!” 他抱起二小姐梁玥,牵着大小姐梁瑢,头也不回地踏出府邸。 看着她们一步步远离,她嘴角是安定的笑意,她低声喃喃:“愿我爱女,长命无衰。” “阿娘,答应我,你不会死。“梁瑢年纪更大些,今年已经及笄。她眼泪一颗颗落下,绝望地摇着头,”答应我,你还会来找我和妹妹……” “阿娘,答应你。“她温柔地笑,眉目如山涧里的青松一般,柔润之间透着一股子韧劲。 梁瑢一个人一匹马,管事带着梁玥一匹马,那都是御赐的汗血良驹,朝着湖水那边拼命奔去。 快……再快些……不够快的话,就得死! 景物飞快朝后掠去,梁玥听到后面有凶狠的人声和马蹄急急。 她想要回头看,却被管事阻止了,他哄着她:“别回头,学着你姐姐,一切向前看。” 好不容易到了湖边,一条最简单的小船停泊在那儿。管事似乎没有 分卷阅读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