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琼》 001 “不好意思,借过。” 宁奚微微低头,侧身避开了电梯涌下的人流,伸手按了一下包厢门口的按钮。她瞥了一眼包厢门口两侧矗立着两根圆形装饰柱,上面分别放着两个淡青色的瓷瓶,被门口的灯光映出一圈黄色的光晕。 宁奚没立刻进去,凑近了一点端详了一下面前的瓷瓶。本来是不打算管的,但又和这里的老板有那么点交情在。她指尖滑向瓷瓶的腹部,看了一眼底部的字迹,侧头看向一旁的侍者。 “……有时间劝劝沉老板,有这么多钱买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找人提前看一下,”她叹了口气,推开包厢的门,“别把高仿摆在门口了。” 屋内的光线较暗,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谈笑的声音。她跟着侍者的脚步,还没完全走进去,在闻到包厢里浓郁的酒味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今天包厢里的人比较多,她几乎没出声音,所以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有人进来。宁奚瞥了一眼坐在最里侧沙发上的人,捏着提包的两根手指轻轻用了一下力气。 外围沙发的人叁叁两两地坐着,但整体还是坐在同一侧的位置上,而最里侧的人单独坐在了和外围沙发隔开至少有一米的位置上,看起来格格不入。 宁奚微微抬头,因为光线的原因她看不太清,只能眯着眼去看沙发上的人。 他背靠着沙发,不知在低头看着什么,握着酒杯的手指修长有力。宁奚吸了一口气,放慢了步子走过去,盯着他侧脸的轮廓。他刚刚好抬头,侧脸线条格外冷厉,又因为窗外瞬间打亮的灯光,脸被映的反而有些模糊。 他手指很长,被酒杯衬得格外白皙,容易让人想起白瓷,透着那么一点点的青,很容易就能让人感觉到那种像覆盖了一层薄釉的冷淡气质。 半边山水成一幅画,他像隐在淡淡的墨色后,让人忍不住仔细端详。 即使急于看清他的脸,她还是忍了下来,提起裙摆,自然地坐到了那个沙发的一侧。 身边的侍者正准备为她上酒,见状不由得愣了一下,停顿了一秒正欲俯身提醒她,却看到她已经向着沙发的另一侧挪了过去。 包厢这半边的灯光完全暗了下来,谈策看向身边挪过来的女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窗外一点灯光缓慢地流到她脸上,宁奚向后靠到沙发上,裙子的吊带因为这个动作滑到了肩头。她满不在意地揉了揉额角,看向谈策的脸。 宁奚想着那张照片,从下往上看他。 是一张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谈策眼睛颜色很深,盯着人的时候没有情绪,所以显出冷淡,像古画里的人物。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一张脸,只是看着,就容易让人心痒痒。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即使是穿着这种最能遮掩身材的装束也依旧能让人约摸看出手臂肌肉的轮廓。他收回去的手腕上挂着一串看不太清颜色的珠子手串,她丝毫不顾忌,凑近了去看那串手串。螺纹玉珠,看起来像是白玉的质地,上面雕琢着一点谷纹,细细看去能看到盘旋在周围的螺旋纹样。她凑近了才看清玉珠颗颗都有红色或褐色的沁色,温润又细致。 本是古物,盘绕在他手腕上,莫名带了点色情的气息。 那样一双手,摸在别的地方,一定显得更好看。 肩宽腰窄的男人穿衣服确实好看一些,她不动声色,目光瞥了一眼他的西装里的衬衣,然后向上去看他的脸。 四周还是嘈杂的声音,掺杂了各种意味不明的调笑声。他正抬眼看她,手搭在了沙发上,平静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目光淡然地看向她。 她的目光本带着一些试探,在与他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还是屏住了呼吸。很像,像到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有刹那的失神,但略微冷静几秒,她抬手将滑落的肩带挑上来,懒懒地笑了一声:“谈先生,地里出来的东西可不兴戴手上。” 灯光一晃,照到她白皙的小腿上。宁奚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开叉长裙,柔软的布料很好地勾勒出了身上的曲线。因为裙子上部分略窄,将她整个胸都托了起来。人不需要怎么低头就能看到那被遮掩在薄薄一层布料后的形状。 圆润,饱满。 她抬了抬腿,再次靠近他坐的位置。 谈策瞥了一眼她的身体,移开目光端起了酒杯。即使周围的声音嘈杂,但声音还是清楚地传到了宁奚耳中。 “戴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他声音冷淡,和那个熟悉的音色很像。 宁奚挑眉,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因为挨得近,光滑的小腿几乎快贴到了他的西裤上。 有些人看着温和,实则冷淡锋利,想和这种人打交道其实是很困难的。宁奚想了想,微微低了低身子。 “可是这样,犯法。”她咬字清晰,尾音带了一点笑意,让人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威胁。 谈策侧眼看她,轻轻皱了皱眉。宁奚的手已经从自己身侧摸索到了他的裤缝边,手指轻巧地勾动了一下他手串上的珠子。玉质触感很特别,她指腹按了一下其中的一颗珠子,指尖有意无意地蹭了一下他的手腕,刚想有下一步动作,就被他抓着手反扣到了沙发上。 宁奚挺着腰,带着他的手蹭过自己的腰身,笑眯眯地哼了一声。 她腰细,被裙子包裹的恰到好处,不过盈盈一握,让人怀疑在床上用力按了按就能给她掐断一样。 谈策松开她的手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有些嫌恶地避开了她的身体。 他们这边光线昏暗,又有一张桌子隔着,所以暂时还没有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宁奚手腕被攥得生疼,贴着他轻轻颤抖一下,抬眼去看他:“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样做是犯法的,好疼……” 她嘶了一口气,心想他看着温文尔雅的怎么手上一股子蛮劲。她打听来的消息里可没听说谈策是个正人君子。 宁奚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依旧没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反而又向他的身体靠近了一分:“我找你确实有别的事情。我爸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想通过你查一下这件事情,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她语气轻松,甚至有些难辨真假。谈策盯着她看了几秒,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好处?” 宁奚低了低头,贴着他裤缝的手指慢慢移了过去。像在摸瓷器一样,她指腹贴着他的裤子摸向了他下身的某个位置,大胆且色情地隔着西裤去碰那个逐渐灼热的东西。她捻了捻手指,靠着他的身体轻轻出声:“这样呢?” 她脸上一点异色也没有,谈策闻言冷冷看她一眼,再次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就折着她的手歪向一旁。 玉珠压着她的手腕,她吃痛地哼了一声,再抬头时就对上他略带嘲意的目光。 谈策低了低头,似乎在重新打量她的身体,然后轻轻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就你这个身板,不禁操。” -- 002 他声音好听,只是透出冷淡的意味,连这种话说出来都让人感觉不到有多少调笑的意味在。宁奚稍微愣了一下,手指向他裤边移了移,倚着沙发贴近了他的身体,语气依旧是懒洋洋的:“你没操过,怎么知道我禁不起?” 身边人闻言终于是皱了皱眉,她抬眼盯着他的领口看,视线从他的脸滑到喉结,再继续向下延伸到他微开的衬衫领口里。其实她是有点心急的,不过对付谈策这种人太急了只会得不偿失。 谈策低头看她的手,她没涂指甲油,手指白皙又光滑。那细细的手指正搭在他的裤子上,也不向里动,只是指腹时不时揉搓一下他西裤的布料,看起来像悠闲的调情。 “你帮我查一下我爸的事情,我就归你喽,保证活好不粘人,”宁奚咬了咬唇,凑近他的耳边说话,将声音压低了,“你要不要试一下?” 他侧眼看她嫣红的唇,眉头紧紧皱起来。 宁奚点了点自己的唇,歪着头看他。 “宁奚,松手,”他语气没变,却好像冷笑了一声,看向她带了一点醉意的眼眸,“我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没有立刻赶你出去,松手。” 宁奚心想,是不是长相相似的人连脾气都差不多。明明是冷淡到极点的人,对人对事面上却还能笑的有来有往,能把话说的最漂亮,也能把事做的最干净。她手指没动,想着他下一秒大概就要来折她的手腕了,便低头笑了笑。 “你不用看他的面子,他现在进去了,是死刑还是无期都不好说。树倒猢狲散,我都沦落到要四处求人的地步了,你何必还看他的面子,”她故意将话说的轻松一些,连语气都多了点茶味,“反正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跟谁也是跟,你不帮忙,我找别人就是。” 宁奚一面说着,手却一点不老实,继续往他腿上放。谈策伸手捏住她向里摸的手腕,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就让她痛呼出声。包厢里的灯本来就在逐渐亮起,又因为这声暧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循声向那个方向看去。 暖黄色的灯光落下来,只见对面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纤细的小腿,手依旧搭在男人身上,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潮红,说不清的暧昧。 一众人都是先讶异,而后纷纷移开了目光。虽然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但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还是有数的,于是大都继续低着头聊天喝酒。 乔钰坐在正对着沙发上,眯着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女人,怔了一下待看清以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对着对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宁大小姐?不是家教甚严,从来不屑来这种地方吗?哦也对,现在你爸进去了,是没人管你了。可惜了宁书记啊,非要去做贪官,进去不是迟早的事吗?” 包厢里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宁家出事以前,宁奚很少露面,所以见过她的人不多,只听说是长得格外好看。刚才都不敢仔细看,听到乔钰的话众人才重新抬起头借着灯光去打量她的脸。宁奚生得白,唇红眉细,一张脸完全遗传了母亲的精致,眉眼清清冷冷生得像江南女子,因为很少有表情所以总显出点冷意来。 原先传闻里高傲的人此时出现在这种场合,还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委身于人的场景,确实很难让人不多想。这个圈子里本来就好看别人的笑话,今天谁倒了,又是一个饭后谈资,便都饶有兴致地看向宁奚。 宁奚其实刚进门就注意到乔钰了,只是懒得在意。听到这话,她将搭在谈策身上的手稍微收回来了一点,抬头望向乔钰的脸,忍不住笑了一声:“还没公审呢,你就知道我爸是贪官了?我们家风是一般,是比不上你们家。你妈偷人,你老婆也偷人。” 她口齿清晰,清亮的声音像响雷一样在包厢里炸开。乔钰的脸色瞬间涨的青紫,四周也响起几声奚落的笑声。宁奚不用抬头也知道他下一秒要干什么,果不其然,对面的人重重地砸下酒瓶,站起来就走到了宁奚面前。 宁奚挑了挑眉,抽出手慢慢站起来,平静地盯着面前的乔钰。她刚要说什么,被他用力一推便向后倒了倒。宁奚本就穿不习惯高跟鞋,又加上自己也故意往后倾了倾身子,所以一倒身体就结结实实磕到了后面的桌角。 她疼得轻嘶了一口气,却全然不生气,只是揉着被磕肿的手臂仰头看着他:“怎么你说我的家事说的有趣,我说你就不行呢,这么废物,也怪不得你老婆偷人了。” 她调笑的语气让原本就颜面尽失的人更加怒不可遏,乔钰提着酒瓶,伸手抓住宁奚的手臂,只是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后的人猛然抓住了手腕。 谈策看也没看他,一只手扭着他的手腕将他猛地砸向一边的桌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然后俯身将宁奚扶了起来。“砰”一声巨响让桌上的酒瓶纷纷掉落在地,乔钰满身的酒渍,捂着险些被压断的手腕,玻璃碎片划破的手臂正慢慢地向外流血。 宁奚原本就要呼痛的,见人来扶她,更是委委屈屈地往他怀里躲。她伸出手臂,皱着眉让他看。本就白皙的人磕到便显得更加红肿,连带着手肘处都红了一片。谈策低眸看了一眼,将她扶稳在地上,瞥了一眼一边匆匆赶来的侍者,语气很淡:“带她处理一下。” “……” 宁奚见过不解风情的,但这样完全无视她的人还真是没见过。她叹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看向他的脸,掂了掂脚凑近他一点,抿唇笑了笑:“好吧,那改天见,我等着你。” 尾音上扬,透着一点狡黠。 “没有下次,”谈策淡淡看她一眼,伸手拿开她攥着他袖口的手,声音很冷,“宁奚,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乔钰还满身狼狈躺在地上,十分费力的坐了起来。包厢里的人却没人敢去扶,只各自低头说着别的事情。谈策回头盯着他看了几眼,接过侍者递来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包厢。 等包厢里的人散尽时间已近凌晨,乔钰几乎是一瘸一拐地从洗手间走了出来。那一下让叁个碎裂的酒瓶从他手臂侧划了过去,手腕几乎被折断的痛感让他差点疼晕过去。他捂着手臂走出来,只是还没拿出手机叫司机来,肩膀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记闷棍狠狠地砸了下来。 他被砸的跪倒在地,紧接着就被身旁的人揪着头发被迫仰起了头。血珠从额前滚落,他喘了口气,去看面前的人。 谈策刚刚点了烟,修长的两根手指夹着烟含到嘴里,倚在墙边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烟气上涌,他甚至快看不清谈策的脸,只能看到那双冷淡又显出几分阴狠的眼睛,正自上而下俯视他。 两边的保镖,正一边一个压着他的肩,迫使他只能抬头仰视面前的人。 谈策走上前,俯身看了看他撑在地上的手,下一秒皮鞋便踩了上去。他点了点烟,让落下的星星点点的烟灰尽数落到了乔钰的手上。他漫不经心地碾了碾乔钰的手,像是没听到他喉咙里的惨叫一样低头轻轻笑了笑,又似乎是在端详:“哪只手?” 他没说话,伸手捏起乔钰的下巴,指节捏的他下半边脸几乎快变形了。 “再敢碰宁奚一下,下次就不只是这只手了,”谈策慢慢说着,未燃尽的烟就这么贴着他的下巴摁了下去,声音却没有任何起伏,反而更加平和淡然,“明白了吗?” -- 欲擒故纵 宁奚站在路灯前,用手碰了一下手肘处的伤口。磕的有点严重,周围肿了一圈,也是她做戏做过头了。她没带外套,这一身装束在凌晨的夜晚格外显眼。不远处有开车豪车的年轻男人冲着她吹了一声口哨,她抬头望了一眼,满不在乎地移开视线。 有辆车还没走呢,她余光瞥到停在百米之外的那辆停着的银灰色宾利,伸手将自己的肩带向下拉了拉。 车内的司机看向前方,又微微侧头去看后面的人:“老板,要开过去吗?” 谈策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眼睛里的情绪意味不明。他还没有说话,一直站在路边的人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宁奚穿不惯高跟鞋,抱着手臂走到车前,俯身轻轻低头靠近半开的车窗,声音夹杂在风里有些含糊不清:“谈先生,可以送我一程吗?” 相比在包厢里的时候,现在她显得乖巧了许多。谈策抬头看她,并没有说话。她心领神会,目光没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而是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 不说话就是默认,虽然刚见面,但她已经有些明白他的行事风格。 车内有一股淡香,不像是寻常香水的味道,她靠着后座坐下来,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谢谢。” “去哪儿?” 谈策的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压下去了那么一点不耐烦,但没有表露的太明显。神情虽然冷淡但好歹不像在包厢里时那样冷得吓人,她侧着头去看他的脸,语气轻了许多:“去雅石路的会所,麻烦你了。” 她的语气和动作都比在包厢里规矩了几倍不止,谈策闻言转头看她,轻轻哼笑一声:“赶场呢?” 宁奚稍微怔了一下才听明白他说的赶场的意思,摸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眨了眨眼:“陈礼说他有办法帮我查一下我爸爸的事情,我过去见他。” 会所外面的灯映得她侧脸被一层光笼罩着,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她有点冷,抱着手臂缩了缩,靠着车门补充道:“他答应我帮我,但是我要陪他睡几次。” 她把话说得磊落,以至于前面的司机都愣了一下。他非常识时务地请示了一下谈策,然后拿着烟下了车。 谈策没有立刻接她的话,把手腕上的玉珠转了一圈,抬头看她时笑容带了一点嘲弄:“你安排得很周密,没浪费一点时间。” 越是冷淡的人越知道怎么说话伤人,看似罩着优雅的外壳,其实内里锋利成刀。宁奚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表现出什么不适,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疑惑。她拉了拉自己的裙子,轻轻皱了皱眉。 “我找你帮忙,你说要好处,我没别的只能陪你睡了。你没法帮我,我就去求求别人,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宁奚转过头,抿了抿唇,“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声音小了许多,甚至有些看不出她是今晚那个反唇相讥的人。谈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她手臂上的伤口还红肿着,裙子薄薄的布料只是堪堪遮在了胸前,一眼看过去,能看到那快露出来的白嫩两团。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目光安静了许多:“能开车了吗?” 宁奚有点犯困,她本来就是很少来这些场所的人,晚上熬不住夜,所以车开到雅石路的时候,她迷迷糊糊抬头才知道到了。身边人脸色冷峻,她本想再说些别的,但看了他一眼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再见谈先生,今天谢谢你。” 谈策目不斜视,声音也很淡:“祝你顺利。” 宁奚关上车门,看着车里的人,轻轻勾了勾唇角。 车子没开出雅石路,谈策在车里点了一根烟,低头去看手腕上的玉珠。这东西刚戴到手上的时候很凉,后来也就习惯了。指出不能戴在身上的目前还只有宁奚一个人,玉凉质寒,又是在地下待了多少年的东西,确实不宜戴在手上。 司机向后看了一眼,语气带了些试探:“老板,直接回去吗?” 车内静默了几秒,谈策想起她捂着手臂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看向窗外。 “开到她下车的地方,”谈策把烟含到嘴里,伸手捏了捏眉心,“把人带出来。” 宁奚还没走进会所的大门,她站在石阶前等着,眼瞧着车又调头开了回来,轻笑了一声挑了挑眉。欲擒故纵是玩不腻的手段,她没实践过,但好在很快领悟了这招的能力。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停下来的车旁,熟练地开门钻上了车。 司机意识到什么,自觉开门下车。 这次宁奚没有从另一边上车,而是直接打开了谈策这边的车门。夜色太浓,谈策的轮廓在隐约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好看。她拉开车门,没顾及自己开叉的裙子,攀着他的手臂跨坐到他身上,忍不住笑了一声。 谈策没穿外面的西装,衬衫下是一摸就可以摸到的肌肉。她趁着坐上去的功夫胡乱摸了几把,手指顺着他腰线向上摸到脊背。很宽,隐隐有些疤痕的突起,她指腹揉捏着向上爬,像条小蛇一样蜿蜒,最后扣着他的背抱上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指。 “我疼,”她眨了眨眼,声音里有一丝能听出来的委屈,“谈先生,帮帮我吧。”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把如何撒娇如何示弱学了个透彻,可惜谈策好像不太吃这一套,让她只得以身犯险坐到他身上来。 她小腿纤细,使不上多少力气勾住他的腰,只能动身子向前坐。因为这个坐姿,裙子随之大开,她肩上的吊带随着动作落下来,松垮到她快露出那两团白嫩来。她头发有些散乱,眼神像含着一团火,马上要将他烧干净。 谈策没有动作,淡然地看着这个十分钟之前还规规矩矩的人勾他的手。 宁奚仰着头,扶着他的手落到自己的腰上,俯身贴到他的胸口。两人之间就隔着那么一层布料,她晃着腿下面不规矩地蹭了蹭,睁大了眼睛去看他:“谈先生,我可以亲你吗?” 谈策扶在她腰上的稍微一僵,向下托住她的屁股,漫不经心地揉了一把:“嗯?” 他唇形好看,透出些冷淡的味道,让人越看越想接近。宁奚想得心痒痒,被他揉得轻吟了一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语气便更认真了:“我想亲你一下。” 他不动如山,淡然如端佛,让她更想去亲吻他。 她没等他的回答,手轻轻伸向他的衬衣。隔着衬衫能摸到肌肉轮廓,她咬了咬唇,下身蹭在他的腿间,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腰:“你不同意就算了。” 男人的力气比她想的要大太多,他掐着她的腰,力道让她有些发疼。她腿心被他腿间的东西牢牢抵住,轻轻一动就被顶的向后仰。她还想着抬头亲亲他,他脸上却没有一点欲色,只是看着她,眸里有淡淡的光。 话是这么说,她拉着他的手伸到了自己裙下,微红着脸哼了一声。谈策刚才揉了一把,觉得掌下肌肤格外滑腻,现在被她拉着手到了身下才知道原因。 她没穿内裤。 谈策紧抿着唇,手指滑过她大腿内侧,顺着娇嫩的方向上摸去,却始终没靠近她的腿根,声音慢条斯理:“内裤呢?” “刚刚脱了,”宁奚脸上没有一点难为情,下身被他抵住所以动弹不得,只得伸出两根手指去摸他的裤子拉链,“这样方便一点。” 她一面说着一面揽住他的肩,唇凑到了他的耳垂,轻轻舔舐了一下。下身磨蹭的难受,她勾着他的脖子开始撒娇,语气又软又甜:“你帮帮我,我可听话了,你帮了我之后怎么操都行。嗯……你要是把我操怀孕了,我还给你生宝宝。” 再接再厉 谈策本来脸上没有表情,听到这话反而笑了笑。他抽出手从她两边脸侧捏住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按了按:“宁奚,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说骚话还要什么羞耻心啊,更过分的话她还没说呢。宁奚笑嘻嘻地碰了碰他的脖颈,向上坐了坐,低头去嗅他身上的味道:“怎么了嘛,你帮我,我给你好处,天经地义。” 她眯着眼去看他的喉结,手指忍不住摸上去,指尖轻轻颤了颤。想啃一口,听他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声音,想看他这副高高在上的脸上流露出动情的欲念。她凑上去,舌尖抵着他滚动的喉结舔了一下,嫣红的舌尖颤抖着由上及下舔舐,嘴唇上下相碰就溢出淫靡的水声。 谈策微微一顿,看着她一路吻到脖颈,低头身后轻轻捏住她的后颈,没怎么用力气,却足以让她抬头睁眼看他。 “宁尚海就教了你这些东西?”谈策一只手向下,手掌隔着她的那层布料托出那团快冒出来的圆润,声音有些哑,“你叔叔生前说你乖得要命,你就乖成这副样子?” 宁奚被他捏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发红的眼睛盯着谈策看,呼吸顺着他的胸膛低下去:“我不对别人这样,只对你这样。” 宁奚把谎话说的驾轻就熟,眼尾都带着勾人的媚意,偏偏她长了一张清清冷冷的脸,让这份多余的媚色显得更加吸引人。 谈策抬起她欲继续向下窥探的脸,一手扣着她的腰压她下去。宁奚也不挣扎,顺着他的动作躺下去,小腿勾着他的腰,手还搭在他的脖颈上,眼神里尽是迷乱之色:“这些话我只对你说,谈策,谈策——” 她仰起头要吻他,被他几根手指堵住了唇。谈策低头看她,唇边带着一点笑意,像是要看透她一样,眸子一动也不动。他指腹擦过她的唇,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即从容地起身:“宁奚,你玩这套还不够熟练。” 他松开她的手腕,坐直了身子,顺手点了一根烟。 他除了衣服稍微皱了一点,其他地方简直没有丝毫变化。宁奚看了看他,在瞬间有些恍然。虽然知道世界很大,相似的人很多,但从长相到性格都这样相似的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欲擒故纵,柔弱卖惨,她之前从只用过一次这种手段。对付什么人就用什么方法,他连不为所动的样子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我是真心的,”她弓起腿坐起来,靠着座椅去看他,“谈策,比起其他人,我当然更想依靠你。”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似刚才娇软,也退去了那种意乱情迷的色彩,好像只是单纯的陈述。她声线其实是有些冷的,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够了够他的衣角:“我们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我之前很少和爸爸熟识的人接近,所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要是能帮我,我会比其他人帮我更高兴。” 谈策点了点烟灰,侧眼看向她的脸。 “要不然我也不会先找你,”她抿了抿唇,瞪着大眼睛看他,“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这张脸。 她在心底把话补全,在朦胧的灯光下一遍遍看他的脸。 谈策没说话,看着她一张嘴一张一合就冒出些看似质朴实则酸人的情话来。他听得忍不住皱眉,她却一句接着一句,像要把所有喜欢都说完一样,然后拉着裙子靠着车门看他:“谈策,你是不是不喜欢听别人说话?” 宁家没出事前,宁奚的叔叔还在文物局任职,他谈起自己的侄女,只说乖,听话又文静。见过宁奚的人也都说她乖得要命,不爱说话,但是大人说什么听什么。 就是这么个乖孩子,爬到他腿上来说想亲他一下。 他点了点眉心,听得有点头疼,打开车窗让烟气散出去:“你爸的事,我会安排人去查,但我对你没有兴趣,你穿好你的衣服,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怎么会有人连说同意的话都能冷淡到没有任何表情,宁奚合了合手掌,一面看他的侧脸,一面飞快地把裙子整理好,然后伸出手向他的方向摸了摸:“真的很感谢,那我先走了。” 她停顿了一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衣袖。 谈策回过头看她,目光里带了些不耐烦。她缩了缩手指,语气低了一点:“内裤……压到了。” “……” 谈策低头去看压在自己腿下的内裤,面无表情地拿起来扔给她。宁奚道了一声谢,有点笨拙地把内裤穿好,开了车门下了车,还不忘对着里面的人挥手:“谈先生,再见,今天谢谢你。” 她手臂上被他攥出的指痕估计一两天消不下,她叹了口气,后悔没有带件外套来。 他当没听到,目光淡然地看着她顺着车向前走。车灯照出前面的路,宁奚的影子映在柏油马路上。她腿有些麻,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慢慢地顺着车灯照出的路走了回来,低着头靠着车窗去看谈策。 “好远,我可能走不回去,”她语气夹杂了一点委屈,扒着车窗咳了一声,“你送我回去,我陪你睡一觉怎么样?” 有来有往 她没等谈策反应,自己开了车门坐到他身边,规规矩矩地把裙子顺好,赶在他开口之前抬了抬自己自己的手: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乖孩子……她从头到脚,除了有求于人的时候乖点儿,哪里还能看出很乖的样子?谈策目光扫了她一眼,她抿着唇笑,手安分交迭在自己的腿上,与他目光相触时笑得更开心了,连眼都弯弯的。 车子平稳地驶出雅石路,谈策虽然没抬头,但也不是察觉不到身边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她也不是一直盯着看,但还是会是不是偷瞄他几眼。 谈策侧脸的线条很流畅,因为低着眼,眼睛下看的弧度也好看。她心里像有一只小狐狸乱跳,总想碰碰他。 谈策当没看见,面色不善地动手翻了一下司机刚刚递来的一个文件,将她放到了宁奚腿上。 “我帮你是有条件的,两天之内我需要知道这个东西现在在哪儿,”谈策语气没变,在寂静的车内显得更冷,“见过实物的,目前应该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宁奚并不意外,谈策这种人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做一件事要付出多大的心力,他当然要在其他地方讨回来。他和所有人都泾渭分明,就算沾上一点意外的情分,他也会把点情分扫扫干净。 所以说才更想让人去沾沾看。 宁奚打开那份文件,只见不大的一张纸上印着一个玉璧的图案。她借着车内的灯光去看,图片很清晰。玉璧中央有孔,扁平状,看着像是青玉质,带着一些灰褐色和红色的沁,两面是阴刻虺龙纹。 她的神情立刻专注起来,因为看不清,索性把头完全埋了下去。谈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找光,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映着那份资料细细地看下去,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是战国璧,纹饰是线刻纹,之前在一个战国陪葬墓出土过一个类似的虺龙纹玉璧。你这个我应该见过,但我应该只看了一眼,所以记不太清了。” 她把手电筒关上,抬头去看谈策的脸,声音软了许多:“我找不到它,你就没法帮我了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谈策移开目光,语气不为所动。 宁奚抱着文件低下头,似乎是在努力回忆,半晌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声音有点闷:“好的,我明天给你答案。只要是我看过的东西,我都会记下来的。” 不过宁家出事以后她连着忙了好久,连记忆力都有些跟不上了。她本来有些困,碍于还有要勾搭谈策的任务熬到了现在,眼皮都跟着打架了。她没听到谈策回答她的声音,便自己抱着文件向另一侧靠了靠,倚着车窗闭上了眼睛。 雅石路离宁家不远,司机开到那幢小别墅外,停好车后等了几分钟。他半天没听到人下车的动静,回头瞧了瞧靠着车窗睡得正香的宁奚,正欲开口说什么,被谈策的眼神止住。 谈策看着靠在车窗上缩成一团睡着的人,宁奚骨架纤细,缩成一团就更显得小。她确实大胆,但现在又显得乖巧了许多,中间像划了楚河汉界,她即使睡着了,也没有向他这边靠近一分一毫。 “老板,要不要……”司机有点头疼,谈策明天还有会议,今晚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 “别吵醒她,”谈策眼神一动,止住他要说的话,伸手把压在宁奚腿上的文件拿了下来,“空调温度调上去。” 宁奚醒来的时候外面的灯已经完全灭了,她揉着眼睛爬起来,第一眼就看到谈策隐在淡淡光线下的脸。真好看,他不说话的时候,只是看着都能让人觉得喜欢。 他正低着头看手上的文件,听到她折腾着爬起来的声音,像是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浪费了我叁个小时等你睡醒,那我希望你在十二点之前把结果告诉我。” 宁奚哦了一声,把自己睡得开叉的裙子按下去,声音哑了一点:“你可以叫醒我的。” 故意等她睡着,然后缩短提交任务的时间,果然是资本家。她在心底吐槽他几句,接过他手中的文件,慢吞吞地开了车门下车。 刚刚睡醒腿还有些打弯,她在车前站定,把想狂骂谈策的心思下压去,回头对着他招了招手:“谈策,再见。” 对方迅速把车窗升了上去。 “老板,现在开车吗?”司机谨慎地问了一句,觉得谈策看起来不像要走的样子。 果然,在等到那个人影走入别墅后,谈策降下了车窗。他看着别墅关紧的铁门,黑眸里有几分笑意。不过那种情绪很快就消散了,他把未燃尽的烟碾灭,轻轻合上了眼:“找几个人来,把宁奚看紧了。” 宁奚走进去的时候别墅里面亮着灯,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她把高跟鞋脱下来放在门口,活动了一下睡麻了的手臂,看向那个站在檐下的身影:“这么晚了,等不到我先回去就好了,你不困啊。” 草坪舒适柔软,她在藤椅上坐好,盘着腿长舒了一口气。 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因为身上的伤连步子都有些缓慢。他慢慢走到宁奚前,在她对面坐好,借着光看了一眼她手臂上的伤:“磕得严重吗?” “我没事,你摔得太严重了,”宁奚摇了摇头,俯身去看他手臂上刚刚缝合好的两道口子,“乔钰,谢谢你。” 乔钰没说话,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脸上带了一点疲倦之色。他本来不是穷凶极恶的人,陪宁奚演这场戏实在是带了点难度。 好在宁奚临场发挥不错,才让这件事看起来没有那么怪异。他受得也不过是皮肉之苦,比起宁家之前帮过他的,这些确实不值一提。 “道谢就不用了,宁书记帮过我很多忙。但我们家这边的压力很大,我没法从明面上帮你,”乔钰声音低了一下,“宁奚,这是我唯一能帮上忙的地方了。” 现在这个处境,还有人帮她已经是万幸。圈子里的人情冷暖她这两个月也看了个遍,听到乔钰略带沮丧的语气,她挥了挥手,十分郑重地道了一声谢:“是我要谢谢你,你以后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会尽全力帮你。” 乔钰没说话,他始终低着头,所以她也看不到他下巴上刚刚留下的新疤。他犹豫了很久,才侧了侧身子开口,缓慢地摇了摇头:“宁奚,我还是建议你别和谈策走得太近了。” 宁奚愣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盯着他在暗淡光线下缓缓抬起的手。 “谈策这个人,你招惹不起的,”他声音低下来,想起那个人居高临下时阴狠的眼神,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自慰 宁奚洗完澡,翻了一下桌上的资料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快十一点钟了。昨晚送走乔钰以后一直工作到现在,翻了差不多四五本笔记才找到当初她所写的关于那块战国璧的资料。 她给谈策的助理发了一条信息,倒退几步仰到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躺在床上的时候会更容易想起谈策的脸,还有那双手。 他的手指虽然修长,但并不显得女气,昨晚她坐在他腿上撒欢儿的时候摸到了他的手指。指腹还是稍微有一点粗糙的,他似乎也是常年去触碰某些器物的人,不管是触碰什么还是翻文件,那两页纸从他指间顺畅地滑过去时,她想亲吻他的欲望就更浓烈。 谈策接到消息到宁家的时候刚巧十二点钟,宁奚在信息里神神秘秘地说相关资料只能让他一个人看。别墅的门虚掩着,从大门到她的房间一路畅通无阻,她不仅没锁门,连门都懒得关一下。 宁家出事以后,宁尚海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都被查封了。这幢小别墅是宁奚外婆留给她的房屋,装修依然是上个世纪的风格。谈策扫了一眼别墅内的全貌,轻轻敲了敲她房间的门,语气却不怎么好:“宁奚。” 门没关,他看着弹开的门缝,推门走了进去,目光落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要开口的话瞬间止在嘴边。 宁奚散着头发靠在床上的抱枕上,穿了一件丝质的吊带睡衣。应该是刚洗过澡,内裤被她褪到了腿弯。 她分着双腿,两根细细的手指遮掩在腿心,轻轻揉动着那处隐秘的花尖。见他进来,她喉咙里逸出一声压抑着的愉悦呻吟,一双带着潮气的眼睛望向谈策的脸。 谈策微怔了一秒,靠着她的书桌看向床上自慰的人,漆黑的眸子动了动。 她像没看见有人在场一样,把睡裙提到小腹处,轻揉着潮湿的腿心。书桌正对着她的床,谈策看着她指间阻挡又若隐若现的那朵娇嫩的花,一条细细的缝,周围被她揉得稍稍鼓了些。她动作不得要领,低喘着去拨动揉案,腰身缓慢地弓起来,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十足的渴望。 偏偏她还顶着一张清清冷冷的脸,眼泪快要掉下来一样,却一边看着他一边做下流事。 谈策进来的时候没带烟,他转了一下手腕上的玉珠,哼笑一声,继续盯着她的动作,好像丝毫不介意看一场活色生香的表演。 宁奚难受得哼哼了两声,纤细的十指向下滑到那个窄小的入口外,试探着向里松了松。 她整个人都抖得厉害,白嫩的两团在身子的动作下跟着颤。谈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手指,喉结微微滚动,随之笑了一下。 她手指挤开那个入口,艰难地向里送了送,很快便就不动了。一根手指都挤不进的程度,很难想象里面会紧成什么样子。谈策低了低头,看她把手指抽出来,可怜兮兮地躬着腿看他。 她指尖全是水渍,下身被揉搓到微红,饱满的花朵处也是嘟嘟的一汪水。她夹了一下腿,手脚并用爬到床边,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委屈:“谈策,我好难受……” 她抬起指尖要他看,红润的唇上隐隐有些齿痕。谈策慢慢走过去,低头去看跪在床上的人,先伸手托住她从睡裙里蹦出来的那两团绵软,重重揉捏了一下,继而掐着她的下巴摸了摸,目光依旧居高临下。 “说要给我一个人看的就是这个?”他闷笑一声,抬起她湿漉漉的指尖,“宁奚,你的脑子里装着什么,还敢说你乖,乖到张着腿对着男人自慰是不是?” 宁奚毫不在意,她攀着他的手臂抱住他,把全身的重量压上去,饱满的两团压着他蹭:“我没想啊……我就是不会弄……好难受……” 宁奚的鬼话十句里信半句就好了。谈策哼笑一声,掐着她的腰摸到了她腿根。她腿心湿湿黏黏的,手指碰上去就是一汪水。他指腹擦过紧闭的缝儿,宁奚敏感地颤动一下,抱着他的肩呜咽一声,听到他低沉又带些促狭的声音。 “没想?”他俯身贴近她的耳畔,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这么多水,满屋都是你的味儿。” 男人的指节本身就比女人粗大不少,他扶着宁奚的腰,右手滑进那个湿润的谷地,向上一动碾到那个敏感又脆弱的花蒂上。粗糙的指腹按压带来的快感让她在瞬间死死咬紧了唇,抱着他的手臂松了松,泪顺着颊边往下淌。 她里面又湿又热,夹着他的手指一缩一缩的动。谈策低笑一声,抓住她企图去碰他裤子的手,按着人重重地揉了一下那个发颤的部位。 宁奚快跪不住了,喉咙里的呻吟一声接着一声,眯着眼去看谈策西裤高高涨起的部位,声音抖了一下:“谈策……你……你是不是也想操我?” 什么话都敢说。谈策掐着她的脖颈逼着她抬头,看她眼中蒙蒙的水汽,手指更加用力:“操你?想让我怎么操?” 他手指上滑下动,按着那处揉捏,技巧好到让她整个下半身都晃。水几乎是一波一波地从穴内往外涌,把他的手指都浸的亮晶晶的。宁奚脚尖绷紧了抵着床,爽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贴着他的胸膛开始胡言乱语地说骚话。 她一张嘴就是要人操她,什么淫荡的话也往外冒,谈策喉头一动,看着她发红湿润的眼尾,猛地揉按几下抽出了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低下头来。 谈策手上全是她的水,宁奚被那一下按到了,高潮的瞬间脑袋都开始不清醒。她凑过去看了几秒,然后张嘴含住他的手指,甜腻的气息迅速蔓延,她红润的舌尖勾了勾他的手指,抬眼看向谈策的脸。 谈策语气一顿看着她含着媚色的那张脸,硬是捏着她的下颚逼她张了嘴。两根手指被她舔的全是津液,他向后靠了靠,接住她软下来的身体。 “宁奚,你可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已经贴着他将他抱紧了,顺着他的话继续补充了下去:“嗯,我不知羞耻,你已经说过了。” 羞耻心在欲望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能把谈策搞上床,羞耻心算什么。 “我查了一下资料,那个战国璧我确实帮人看过,当时找我的是一个缅甸人。因为虺龙纹玉璧我见过的不多,所以当时格外留意……那个人现在应该去了西藏。”宁奚的声音带了一点疲倦,一晚没睡外加刚刚爽了一次,整个人都跟着发软。 她语气突然正经,谈策微微皱了皱眉,向后看到她桌上的资料。 他一手扶稳了她,一手拿起那份做满了标记的手写稿。宁奚的习惯就是凡是仔细看过的文物都会用手写的方式记下来,他看着钢笔画出的虺龙纹玉璧,逐字看下去,在看到一行字时停住了目光。 一行工整的字中,“褚”字少了一点。 “宁奚,你老师没教过你写错字要改过来吗?”他声音低了低,低头看怀里的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爽完就睡,睡得真踏实。 谈策皱着眉看她红润的脸,抬起的手终于是轻轻落在了她肩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他单手拔开桌子上的钢笔帽,拿起笔把缺的那一点写了上去。 “褚字的偏旁是两个点,”他声音很低,把人抱紧了一点,轻声叹了一口气,“笨死了。” 用嘴 宁奚在车上呆了一天左右,现在晕晕乎乎的,骚话是多了一堆,说完就忍不住了。她揉着额角跟着他向山上走,在看到山上矗立的寺庙时稍微晃了一下神。 太阳将要落下来,天幕之下洒了一地碎金,庙宇耸峙在山前,庄严肃穆。 她伸手勾勾谈策的袖角,即使难受也没说话,跟着他进了禅房。 这种寺庙里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留人住宿的,但也不知道谈策哪里来的本事。她一路上只看到两叁个僧人,眼前白花花的,刚进禅房就抓着谈策的衣袖蹲了下去。虽说在这里高原反应不至于太严重,但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车,力气已经跟不上了。 谈策低头看她,刚刚还满嘴骚话的人蹲在地上靠着他的腿。她抬起头来看他,小脸上带了一点可怜兮兮的表情。他没说话,伸手把她提了起来。 宁奚抿了抿唇,往前走了几步躺到床上。禅房像是刚刚打扫的,床上铺了一层新的厚褥子,能闻到新棉花的香气和动物皮毛的一些味道。她蜷缩着身子向里靠,眯着眼睛看他,眼睛都红了:“好冷,你抱抱我行吗?” 还有心情勾搭他,看来还是不够难受。 谈策伸手将被子扯开盖到她身上,向碗里倒了一些温水,又洒了些粉末样的东西在里面,放到了床侧的柜子边。 宁奚知道自己爬起来喝,但喝了几口碗还没放下,就一把抓住了谈策欲收回去的手。她手冷得厉害,轻轻抖了一下,带着他的手往自己额头上放,以示意自己没有骗他。 她额头确实有点烫,谈策手指一动,看她重新趴了回去,水蒙蒙的一双眼睛盯着他看:“谈策,你别走,陪陪我。” 刚刚喝的水里也不知加了什么,她想睡觉的感觉又涌上来,强撑着眼皮不让他走。禅房里光线很暗,他低头看着她勾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另一边手掌轻轻盖上了她的眼睛,虽然语气没有起伏,但动作轻柔了许多。 “赶紧睡,醒了以后你还有工作。” 真不愧是资本家,她小声嘟囔一句,却因为他手掌的温度觉得安心了不少,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外面隐隐响起风声,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耳边总能听见风刮经幡的声音。身上却很暖,像睡在干燥的干草上,周身都是暖洋洋的感觉。她身体睡麻了一点,扒着枕头慢慢坐起来,在一片黑暗中瞥到对面那张禅床上的身影。 凌晨两点,她看了一眼手机,呆坐了片刻,不太敢相信谈策居然在对面睡着。 低烧已经退了下去,也不知道谈策给她喝的是什么东西。她盯着他的侧脸,喉咙突然觉得很干,那种熟悉的热度又涌了上来。她赤着脚下床,踩着地上铺着的五色毯挪到他的床边,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 她声音并不大,但床上的人还是在瞬间睁开了眼睛。他侧头去看正试图钻进他被子里的女人,宁奚掀开了一脚,在他皱眉之际,迅速躺了进来。 他被子里没多少暖意,宁奚一抖就贴近了他的身体。他上身赤裸,下身只有一条薄裤子,宁奚隐隐感觉到他上半身没穿东西,手摸索着贴了上去,然后顺着他腹部结实的肌肉向下滑了滑。 谈策似乎是在忍耐,听着呼吸都重了不少。她舔了舔唇,靠着他的肩坐了起来,掀起被子坐到了他的身上。向下看能看到谈策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里,他盯着她,喉结滚了滚。 “下去,”他手掌捏着她纤细的手腕,声音里像混了酒一样,带了一点哑意,“别找操。” 宁奚笑了一下,低头距离他更近了一些,轻轻眨了眨眼,另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裤带上:“我就找。” 撩拨谈策,看他脸上逐渐生动的表情实在是有趣。她越想就越兴奋,没意识到身下人声音都哑了。她还要说什么,他已经坐了起来,赤裸着上身倚靠在禅床上,眼眸里沉着黑意,像是多了些凶狠的色彩在里头。 她愣了一下,见他伸手点了一支烟,那串玉珠在一点火光燃起的时候跟着亮了一下,屋子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宁奚,我警告你很多次了,你想跟着我,知道要做什么吗?”他语气平静,但下午那种淡然的态度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某种嘲意的商讨,他像要给她上一课一样,把骨子里那些恶劣的部分展示出来。 “陪你睡,听你的话呗,”她笑着应了一句,手指勾着他的裤带向里摸,语气轻松,“这有什么难的?” 谈策目光凝了凝,他向下看着宁奚那只已经摸到里面的手,没有像之前那样阻拦他。他点了点烟灰,伸手捏住宁奚的下巴,轻声笑了一下,目光却是冷的:“用嘴。” 宁奚坐在他的身上,因为这两个字短暂沉默了两秒。谈策的声音像第一次他们见面结尾时那样,带着高高在上的嘲意。她挑了挑眉,低头拿下手腕上的皮筋,将散乱的头发扎到脑后,然后弯下腰贴了下去。 她动作利落地扒了他的裤子,目光在他下身扫了一遍。刚才坐在他身上一阵蹭,那蛰伏的东西已经鼓胀起来,将黑色的内裤撑出了一大块。 想象和亲眼看到实物还是有些区别的,她舔了舔唇,低头隔着内裤吻上了那个勃发的物件儿。 谈策看着这样清冷的一个人,沾了情欲以后居然是这个样子。 隔着布料带来的刺激感更强,热度几乎传递到了她的皮肤上。她抬头瞥了他一眼,按着他的腿跪了下来,轻轻伸出了舌尖。她没做过这种事,所以还是以试探为主,舌尖舔过那饱胀的形状,然后向上舔去。黑色的内裤很快布满了水痕,那根东西的轮廓就愈发明显。 她脸微红,轻喘着舔弄,晃动着腰吞吐,却迟迟没有把那层布料咬开。 谈策手中的烟早就燃完了,他看着宁奚埋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东西热,大到她隔着内裤几乎含不住。她只得顺着轮廓舔弄,舌尖点点戳戳向上,微红的眼睛看向谈策的脸。他似乎闷哼了一声,按着她头的手微微用了一分力,伸手揉向她那团从内衣里蹦出来的绵软。 宁奚身上上下都敏感,被他蓦然一揉,带着媚意的呻吟就从口腔里冒了出来。她隔着内裤含住那个硕大的头部,呜呜咽咽弓起腰身,乳尖在他手指的玩弄下挺立起来。 谈策低头笑了一声,解了她的内衣,两根手指夹着她粉嫩的乳尖揉弄,声音都染上了一层沙哑:“真乖。” 白嫖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摸什么宠物。 宁奚低着头,在心底悄悄骂了谈策一句,两只手扒开了他黑色的内裤。她跪伏在他的腿间,从内裤里弹出来的东西便打到了她嘴边。一只手快环不住的巨物,她眼前黑了几秒,颤抖地用手扶住那饱胀高耸的巨物,张开嘴轻轻含住硕大的头部。 比起之前见到的他,现在的他更像是完全暴露的凶兽,抓着她的手臂上暴出了两条青筋。完全不容她后退的力道,压着她使劲向下吞去。 她唇色红润,艰难地向下吞了几秒,将小嘴快撑成了一个圆形,唇角拉出一道淫靡的银丝。可能是因为谈策爱干净,连那东西都没什么味道,但依旧是很难含住。 她舌尖舔着那道沟滑了滑,听到谈策喉咙里那声压抑下来的喘息,睁开眼看向他的眼睛。 谈策上半身沁出了一点汗,她目光频繁地从他结实的腹肌上掠过,两只手扶住巨物,一点一点顺着向下舔,像含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慢慢地吞吐。她技巧不足,只能顺着慢慢舔,越吞越深,被他按着头吞下了大半。 外面是风声猎猎,她在庄严肃穆的寺庙里做着最下流的事情,丝毫不顾忌墙壁上还有注视着他们的各色佛教壁画。 她咳了一声,牙齿撞上茎身,身体完全软了下来,一双带着媚色的眼抬头看他。谈策眯着眼,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轻轻捏了一下,她向前凑了一步,撒娇似得晃了一下纤细的腰,吐出他的东西:“太大了……含不住了……” 舔了那么久,他一点没有要射的意思,她两腮都已经发酸了。宁奚舌尖环着茎身打转,眼睛里已经带了些水意,她摆着腰把胸送到他手上,呻吟着重重吮了一下那个布着青筋的凶物,向下缩着吞吐几下,在瞬间被谈策压着颈低头含向根部。 眼前口腔里都是谈策的气息,她茫然地怔了几秒,被谈策有力的手压着向下吞吐巨物。他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在她口腔里撞了几下,捻着她眼角的泪猛然插弄数次。宁奚根本跑不得,正欲挣扎就被他抵着射出来。她呜咽一声,在谈策一声低喘中被液体堵满了喉咙。 她呛了一口,颤颤巍巍看着谈策抽了出去,唇边喉咙里全是精液。顾不上咒骂谈策,她下意识就要吐出来,被谈策一只手环着腰强硬压到怀里,重重地被捏住下巴。谈策另一只手从她的脖颈移到沾着精液的唇上,似乎是笑了一声,声音低哑:“吞。” 宁奚眼里都是被腔出来的泪,口腔像被磨破了一样疼,她抿着唇抹了抹唇边的精液,向下将他射在自己嘴里的液体尽数咽了下去,被压在他怀里的身体都跟着轻轻颤了颤。 谈策靠着床边,捞起她发软的身体,看着怀里被折腾的眼尾发红的人,伸手揉捏了一下她胸前白嫩的两团。 宁奚还没回过神来,她上下唇一碰,喉咙就有些发疼,几乎是眼泪模糊的看向谈策的脸:“嗓子好疼。” 她心底把谈策这个没床品的男人骂了不知几遍,但出口的话还是带着些撒娇和埋怨的意味,趴在他怀里动了动。都装了那么久小白花了,现在就暴露实在得不偿失。 “还想跟着我?”谈策低眼看向趴在他胸膛上的脑袋,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但停顿了一秒后又将手收了回去。他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搀着情欲的低哑,又恢复了那种平淡又冷静的声线。 跟着他?其实是在白嫖他。 宁奚动也没动,轻声应了一句。 “只要你听话,”谈策伸手下去摸了摸她的下巴,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可以养着你做个床伴。” 真行啊谈策,爽都爽完了,说一句能和她谈恋爱会死吗。宁奚想起他刚刚情动的样子,轻轻舔了舔唇,手指在他胸膛上点了点:“我想要你喜欢我。” 虽然很难,不过越有挑战性的东西她越想尝试。 谈策好像是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可笑,勾着她的手上下看了她一眼:“喜欢你?”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宁奚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漱了漱口吐掉。在高原上向上看,能看到遮住雪峰的大片云,向下看带着蒙蒙的刚升的雾气。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坐到了寺庙前的台阶上接起了那个电话。 对方的吼声穿过手机钻到她耳中,宁奚揉了揉耳垂:“我在林芝,走之前告诉过你嘛,要不是为了谈策……” 那边人又接连追问了几句,她叹了一口气,随即冷笑一声望向了远处的雪峰。 她想起谈策那张冷然的脸,昨晚带着一点嘲讽反问她,好像那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你说谈策?他这个人,人冷心冷,目中无人而且没有床品,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人话都算捡到大便宜了。要不是因为那张脸很像……我才懒得伺候他,”宁奚活动了一下脖颈,揉了揉自己被撑酸的两腮,“我跟着他,白嫖他还能拿钱,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重逢 宁奚话音刚落,短信的提示声就响起来。她挂了电话看谈策刚刚发到她手机上的内容,眉头轻轻皱了皱。谈策发来的是一个地址,她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快速地回了他的短信:“那个地方我可以去,但是你不能。” 不行和不能这两个词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宁奚正欲折回去和谈策详细说一下这件事,犹豫了两秒以后没有继续动作。她想了片刻,在手机上又打下一行字:“备好车,这个地方只能我一个人去。” 谈策是聪明人,应该能理解她所说的“不能”的意思。之前她虽然知道谈家显赫,但没想到他能手眼通天到这种程度,连隐藏的这么深的地方也能给挖出来。这可是在林芝啊,雪山环绕之处对接横断山脉,广阔的地界上要发现一个从未被人提起的小地点,不是拥有一般的人脉就能做到的。 她愣了愣神,谈策的短信便发了过来,和她想的一样。他既没有追问,也没有阻止,是十分简短的几个字:“车在山下。” 他连她要做什么都提前猜测到了。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折寿,宁奚笑了一声,回了一条短信给他:“谢谢。等我回来,我们可以找一张舒服的床吗?” 林芝市区的道路很平坦,因为地处高原人也比较少,反倒显得街道安静了许多。宁奚下了车,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对着面前的这家小酒吧比对了一下。酒吧两边的门比较窄,竖了两块木片分别贴在墙侧的两边。 木片下方是一行藏文,她瞥了一眼,撩开垂在门前的帘子走了进去。 酒吧里只有叁叁两两的人,放着舒缓的蓝调。她没去看柜台后面的老板,目光直接扫向正在角落里喝酒的那几个人。酒吧里光线昏暗,但凭着微光,她还是看清了那个正在喝酒的人的脸。 她搓了搓手心,面色镇静地走向那个角落,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男人穿着一身改短了的藏族服饰,脸色黝黑,见宁奚坐到他身边便警觉地向旁边靠了靠。他握着酒杯的手动了一下,刚要起身就被宁奚一下按住了手。 “丹拓,你应该还记得我,”她声音放轻了一些,转头去看他的脸,“我是宁奚。” 男人在看到她的脸以后微微吃了一惊,但第一反应仍然是逃。宁奚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外面现在有很多人在找你,你贸然出现,一定会死,但是我可以帮你。” 她把话尽量说得诚恳,却看丹拓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异。他猛地甩开宁奚的手,几步跨上桌子就向酒吧的后门跑去。宁奚几乎是下意识地拔腿就追,在刚刚触及到他的手臂时就被他惊恐状态下产生的强力给一把甩了出去。 她咬了咬牙,却没感受到预料中的痛楚。从门外进来的男人几乎是冲上来接住了她的身体,手臂垫在她身后撞向了一旁的酒柜。他一只手伸手稳住酒柜,另一只手护在宁奚的肩后,呼吸稍微重了一些。 宁奚回过头,只见来人带着一顶黑色帽子,黑色冲锋衣里包着一个她熟悉的夏季作训服。她微微一愣,看到贺池的脸。他松了手,收回被撞得隐隐作痛的手臂,轻声松了一口气:“没事吧?” 在这里见到贺池,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正想说什么,便被他一把捂住嘴按了下去。 她没挣扎,被他大力压到了身后。酒吧门口的帘晃了一下,从门外走进来几个藏袍的年轻男人。宁奚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们的面孔,很明显不是本地人,他们肤色更深,脸上和脖颈都露出了一些非常明显的狰狞伤疤。 他们站在门口扫视了屋子一眼,调了一下耳麦,像是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退了出去。 宁奚松了一口气,抓着贺池的手便送了开来。直到确认不会再有人进来时,他才扶着宁奚站了起来,摘掉了头上的帽子。 “你来这儿干什么?” 宁奚有点头疼,因为不知道是该先道谢还是先质问,但还是先问了。贺池倚着酒柜调整了一下手里的枪,将它收了起来,伸手轻轻揉了一下眉心:“联合行动,有一个组织的毒贩正准备从藏南入境缅甸,我们要在他们行动之前开始抓捕工作。” 今天还不是行动的时间,但他还是通过公安系统查到了宁奚现在的所在地。最近太危险,他不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转悠。 “今天谢谢你,”宁奚语气顿了一下,“我先走了。” 但她没能成功,贺池握住了她的手腕。 “宁奚,乔钰说你现在打算追谈策,我个人没权利过问,但是……”贺池停顿一秒,开口的语气带着一些疲倦,“谢褚死了,你亲手在他的死亡证明上签了字。” 四周忽然就安静下来。宁奚看着贺池的脸,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能立刻说出话来。她平静地和他对视片刻,然后轻轻笑了笑:“是,但那又怎么样?” 找一个和谢褚长得像的男人并不简单,她现在找到了,不想去考虑其他的问题。 她本质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和谢褚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她,笑她自私自利,只装出了一副端庄大小姐的样子。可是后来,他还是挽起了她的手。 贺池闻言怔了一下,抿着唇看着她,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酒吧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下,进来的男人脚步同样没有任何停顿。他径直走向宁奚所在的方向,目光落到贺池攥着宁奚手腕的那只手上。他眯了眯眼,接着看向宁奚的脸,不经意地转了一下手腕上的玉珠。 宁奚蒙在他的阴影下,抬头正对上那张淡然的脸。 他指间的烟没有点燃,然后指向了宁奚被攥着的那只手腕,语气轻松又悠闲,带着一点不易被察觉的危险色彩:“宁奚,过来。 发骚 她差一点没看清谈策的脸,但只是稍微愣了愣,就顺从地走过去倚到了他怀里。 大概是想能示弱就示弱,她抓着他的手晃了晃:“你怎么来了?” 贺池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想让他有机会和谈策说话。他深深看了一眼宁奚倚在他怀里的身影,把衣袖向上挽了一些,侧身避开了他们,穿过柜台走了过去。 虽然只是稍微瞥了一眼谈策的脸,但也能确定很像。 要不是他曾经亲眼看到过那个人的尸体,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个人还活着。 宁奚松了一口气,她调整好表情抬头看向谈策,正好撞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不过他并没有追问贺池的事情,只是反手将宁奚搭在他身上的手拿了下来,将烟摁熄了:“人跑了?” “跑不远,因为他还要去拿剩下的玉璧,守株待兔就好,”宁奚挑了挑眉,“你不问我为什么告诉你,你不能来这个地方吗?” 不能的事,他也来了。 “你想告诉我?”谈策反而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像是在摩挲什么珍宝一样,指腹滑过了她的耳洞。 “宁奚,回去吧,”他脸上表情没变,语气却冷了许多,“你在这里非常危险,会给我添很多麻烦。” 宁奚抱着手看她,倚到柜台上,轻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想添麻烦,还是只是担心我出事?” 谈策这两天的纵容她不是没有感觉到,按理说,他应该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找个人把她扔出去也不是难事。她脚尖点了点地面,轻轻磨蹭一下,小腿擦着他的腿一动,声音里全是笑意:“还是你怕,忍不住和我上床?” 柜台后面的门帘接着后院儿,宁奚向后仰了仰,一把勾着他的人把人拽到了门帘后。本来就有些燥热的身体,一碰到他好像就更热了。她也不管他是什么脸色,两只手摸摸索索到了人裤子上,拉开拉锁就伸进去了两根手指。 谈策明知是激将法却也没阻止她,反倒有些耐心地看着面前的人动作。他一只手臂撑着墙,另一只手捏住宁奚的脸,把她的脸硬是捏着抬了起来。门帘后光线很暗,他恶劣地捏弄了一下她的下巴,看她水盈盈布满媚态的眼睛:“非得在这儿发骚?” 怎么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呀,她舌尖抵住牙齿,隔着内裤摸到那个大家伙,伸出几根手指尝试着握了一下:“你不喜欢?” 谈策笑了一声,手指向下撩开她的衣襟,顺着裤子扒了下去。她穿的内裤都是薄蕾丝装饰的,一扯就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手指隔着那块脆弱的布料按了一下,宁奚身子一弓,抓着他的手指应了一声:“好湿了。” 他手指摸上来之前,已经湿透了。 谈策看她一眼,向下摸了摸,一包的水湿了她整个腿心。他隔着那层布料向里戳动一下,凹下去的缝儿向下吸着他的手指。他指尖撩开那点布滑了进去,那个窄小的入口湿漉漉的,沾得他指尖上都是水渍。 宁奚不是感觉不到她手心里的东西正越来越硬,涨到她几乎快握不住了。虽说白日宣淫不太合适,但在这个地方确实没人会发现。她舔了舔唇,刚扒下他的内裤,就被他一个用力按在了墙上。 下身几乎是瞬间被抵住了。 那个硬涨的巨物抵在她被水湿透的内裤外面,正顶着那一点磨了上去。 宁奚咬紧牙,面色潮红,下身的酥痒顺着腿心向上爬。她攀上谈策的肩,仰着脸去亲他,被他凶狠地向前一顶,下半身都软了下去。 谈策稍微低了下头,以便她能碰到他的脸。宁奚没想到他会主动弯腰,他唇形好看,不说话的时候最迷人。她踮起脚贴上去,柔软的唇瓣撞上他微凉的唇,只稍微张了张嘴,就被他捏着下巴深吻了下去。舌尖勾着唇滑过去,她一阵战栗,被他勾着舌尖深深吮住,连同她急促的喘息一同吞了下去。 他微微的喘息就像最好的催情药,引得她忍不住伸手。 他下身顶得她快失控,却就挤在腿心不进去,只是时不时重重地磨几下。她本就敏感,被连亲带顶的就到了高潮。谈策察觉到她微抖的双腿,好像是嗤笑了一声,下身磨着她向里撞了一下,挤开那个穴口又猛地退了出来。 她的呻吟和呜咽都被他尽数吞了下去。 宁奚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能忍的人,她眼角发红,被他掰着腿猛撞了数下。他指腹压在她胸前,低低笑了一声,把她的内裤拉了上去。 “你脑袋里整天就想着这些事,嗯?”他语气慢了一些,手掌托着她的脸揉了一下,借着檐前遮挡的阴影看她,“知道这是在哪儿吗?” “外面,”她的回答倒是诚恳,动了一下粘腻的腿心,“你硬成这样,还说对我没感觉?” 被欺负惨了,声音有点发蔫了。 “换了其他女人这样,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反应,”谈策声音清晰了一些,放开她的手,“和是不是你没关系。” 哦,回答得真客观。 “那一个正常男人,硬成这样也得抓着我操了吧,难道你不正常吗?”宁奚想到什么,忽然勾唇笑了笑,红唇微微张了张,“谈策,还是你害怕操我上瘾?” 亲吻 她就专拣人不爱听的话说,手还磨磨蹭蹭地往人身上摸。谈策本来没什么表情,听到这句话就笑了一下,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语气悠闲:“宁奚,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宁奚一点也不意外。她把那只手收回来,摸到他西装口袋里,两根手指夹出手帕:“行行行,你冰清玉洁,我是招摇荡妇,行了吧?”她原本就没打算认真问这个问题,自然也无所谓他回答什么。 她倚着墙壁轻轻翘了一下腿,将他的手帕交迭一下,伸手向下去擦腿间的粘腻水渍。她看着谈策骤然变了的脸,更欢快地翘着脚尖去擦腿心湿乎乎的水。内裤外面也粘嗒嗒的,她捻着手帕一角看他,勾唇笑了笑:“我可以把内裤脱了吗?” 她正打算看谈策脸上还会出现什么精彩的表情,没等她捻着手帕要重新塞回他口袋里,他攥着她的手腕狠狠捏了一下。宁奚疼得差点没站住,倚着墙轻呼一声,张手就想打人,但又犹犹豫豫地把手缩了回去:“我……我又打不过你,你……就欺负人吧。” 谈策淡淡看了她一眼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手上的力道反而重了几分。这几天宁奚这套装可怜的本事他可是见着了。但凡对她心软一分,她马上就能借着这一分使上力来。 “宁奚,你发骚也看看地方,嗯?”谈策轻轻皱了一下眉,见她眼窝里的眼泪马上要掉出来似的,语气不由自主地缓了一些,“回去。” 宁奚眨了眨眼,那滴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水顺着脸颊就落了下来。她没说话,瞪着大眼睛看了看谈策,伸伸手牵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委屈与不情不愿:“哦。” 谈策没把她带回寺庙,而是直接去了在林芝市里的一家宾馆。地方小,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所以大型酒店都没什么人。宁奚之前考察的时候住惯了这种小宾馆,倒是有点担心谈策纡尊降贵住这种地方会不会有问题。 他全程没看她一眼,带人进了房门才脱掉了外套,拧着宁奚那截手腕把人抵在了墙上。她背对着他,自然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觉得耳边的呼吸又沉又重。她动了动腰,别过脸哼了一声:“从后面进我会……疼。” “……” 什么话最后都能被宁奚引到床上去,他手指捻了捻她耳垂,刚要说什么,房间里的灯就暗了一下。宾馆的基础设施看起来就不太好,宁奚借机向他身上贴了贴,怕黑的话还没说出口,被他捏着后颈缩了一下。 “吃饭了吗?” 宁奚之前工作的时候饿习惯了,忙起来经常顾不上吃饭。谈策冷不丁关心她,她稍微愣了一下,马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鸡啄米般点头:“饿。” “等会儿有人来送餐。” 谈策看她一眼,语气跟着低了一点,说不清里面到底是威胁还是警告:“我去洗澡,你老实点。” 浴室就在刚进门的右侧,谈策解了衬衣,手只是刚刚扶上浴室的门把手,就被身后的人紧紧贴着抱上来。 宁奚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外衣脱了,光裸的上身挂着一件吊带不知滑到哪里去了的内衣。她偏爱穿些小小的内衣,兜不住胸前圆滚滚的两团,一边乳尖悄悄地冒了出来,贴着他的脊背蹭了蹭。 谈策揉了揉眉心,伸出一只手把人拎开。她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故意呼痛向他身上靠,硬是粘着人进了浴室。脚下很干燥,她找不到故意滑倒的机会,拽着他长裤的裤腰向下拉了拉:“我也要洗。” 宁奚缠人的功夫见长,他攥着她的手腕向上提了提,声音完全压了下去,把人转过来狠狠打了一下屁股:“出去。” 谈策这几天的威胁恐吓宁奚也算摸清楚了,她一边应着一边向里走,拉着他的手,踮起脚去看他的脸。 在暗一点的环境看,谈策看起来更好看了。凶人的时候倒是眉梢眼尾都带着狠厉之意,唇看起来却是软软的。 像谈策一样坐怀不乱的人确实少见,他对欲望的掌控太自如,偶尔想想看这种人失控实在太有快感。 她抱着他的腰身左右晃,踮着脚,吻上了他的唇。她本来是不太会亲吻的,嘴唇贴上去只觉得软。谈策身体好像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她。宁奚仰着头,舌尖顺着他的唇轻轻舔了舔,正琢磨下一步动作,就被面前的人捏住了下巴。 他指腹稍微有些粗糙,捏着她下巴带来轻微的痛感。她下意识有些想往后躲,没等挪步就被他压着脑袋吻下来,陌生的舌尖卷过她的唇向内勾住她的舌,一瞬间如潮水上涌,她呜了一声,呼吸被他堵在唇间,重重地吮着唇瓣。 水声太羞人,她不忍去听。 她抱着人的腰,两只手不受控地抓向他后背的肌肤。他背脊宽阔,顺着腰线向下能摸到结实的肌肉。偏偏他吻得极重,她难以分心去体会手下的触摸之感,被他顶着分开双腿抱了起来。 宁奚快要喘不上气了,带着水光的眸子看他,一下一下地缓着呼吸。谈策的吻从她唇边移到耳畔,这几下却轻了许多,一直吻到脖颈。宁奚想着他怎么突然转了性,身下被他硬邦邦的顶住,只要掀开一点内裤就能插进去。 她还记得自己包里有安全套,动了动腿夹住他的腰,听他低沉缓慢的喘息:“套在包里……嗯……别顶……” 谈策居高临下看她被亲吻到微肿的唇,手下还包着她白嫩的乳,轻轻笑了一声:“要什么套?” “你……不是要那个……” “宁奚,你说被我操怀孕了就给我生孩子,”他展眉,捏着她的下巴摩挲一下,呼吸都喷在她耳边,“所以我想怎么操都行,你说了不算。” 首-发:yuwangshe.de (woo16.com) 别样 逗你玩的,真信了。宁奚在心里想谈策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人做戏到上头的话他也信。她微抿着唇没说话,没料到自己眼底的情绪被人居高临下看的干干净净。谈策呼吸停留在她耳畔,又重重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放开了抓住她的手。 “别闹了,先出去,嗯?” 宁奚也被这一个停顿弄得没兴趣了,她揉了揉自己被亲肿的唇,看向谈策宽阔的后背。他背对着她打开了淋浴喷头,哗啦啦的水顺着他脊背向下淌。昏暗的地方容易催生让人上头的情欲,宁奚忍不住动了动唇,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就有那么一点心动。 毕竟谈策不说话的时候,看向她的眼神还不是那么的冷淡。 她把包里带来的便携洗发露和沐浴露轻轻放到了一边,拉起内衣小声哼了一声:“那我出去吃饭了哦。” 谈策没回头,宁奚讨好人的时候一向会把尾音放得很软。本来是有些清冷的声线,她却极好地能将那声音软下来说,造出些楚楚可怜的感觉。不知道的人都觉得宁奚乖,大家闺秀一样的人物,自然是乖巧可爱。 实际上,“乖巧可爱”这个词和宁奚一点都不沾边。他回头瞥了一眼宁奚留下的沐浴露和她脱下来的衣服,可爱……还是有些可爱的。 宁奚饿得两眼发晕,本来就有些饿,刚才又抽出力气去勾引谈策,饿到胃里都有些发疼。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以前去各地考察的时候都是尽量吃简便一些的饭,忽然看到桌上有那么几道丰盛的菜还有些不习惯。 五菜一汤,一道龙井虾仁还是她最爱吃的。宁奚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忍不住在心里夸了谈策一句。虽然谈策现在把她当工具人,但好歹吃喝上还没亏待她,她舀了两勺汤到碗里,裹着谈策的外套坐到了沙发上。 谈策出来的时候宁奚吃得正香,他一眼看到她裹着他的外套,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坐到了宁奚的对面。宁奚给他舀了一碗汤,往嘴里送着虾仁:“谢谢款待,很好吃。” 谈策淡淡瞥她一眼,接过她递来的那碗汤,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去穿好衣服。” 宁奚里面只穿着一个内衣,外面裹着他的外套。她身材娇小一些,盖着那宽大的外套什么也藏不住,他略微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胸前的风光。 宁奚点着头,但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把碗里最后一点饭吃干净,拽着外套躺到了沙发上。 意料之中。 宁奚就是欠收拾的性子,用嘴说永远说不动,她最会点头答应然后转头就去干别的事情。 谈策喝了一口碗里的汤,低眼看了一眼她的碗。宁奚不太喜欢吃笋尖,所以汤喝得干干净净,剩了一堆笋尖在里面。宁奚与他对视一眼,笑了一下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我可以睡一会儿吗?” 谈策没回答她的话,只吃着自己的饭。宁奚没人理一会儿就睡着了,现在搭理她,她一定会又爬过来磨磨蹭蹭地直到折腾到床上去才善罢甘休。 他吃饭慢条斯理,宁奚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就闭上眼睛睡觉了。门外久候的人看了一眼手机,得到谈策准许的命令才敲了敲门走进去。 “老板,这是您要的资料,和宁小姐给的消息是差不多的,”李峤走进去,看到沙发上蜷缩的人,稍微怔了一下,然后降低了音量,“现在是继续跟下去吗?” 谈策一边听着,一边端起宁奚的碗,夹了一个笋尖到嘴里,轻轻皱了皱眉。 稍微有些咸了,也难怪她不爱吃。 李峤嘴唇动了一下,觉得现在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在这个地方。他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资料放到桌上:“但是宁小姐并没有把全部的信息都告诉我们,这部分有所保留的内容,要等抓到那批人才能知道。” 谈策点头,看向沙发上睡死过去的人:“前几天你说谁欺负她?” 李峤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略微思索了一下:“宁小姐不是受人欺负的脾气,只是宁书记刚进去的那一阵儿,宁小姐在叔伯那里受了些委屈,后来……她又想办法把事情解决了。” 谈策笑了一下,坐到宁奚身边。她脸一半都埋到了他衣服里,垂落的发丝挡在脸颊旁边。他动了动手拨开她的头发,指尖捏了捏她的脸颊。睚眦必报的小姑娘,谁敢说她性子软? “宁进程那几个儿子,找件事情处理一下,”谈策把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拉紧了一些,指腹擦着她的脸摩挲,“进去蹲两个月,应该就知道轻重了。” 宁尚海倒台以后,他几个哥哥倒是对剩下那点没被查封的家产动了心思。不过是欺负宁奚现在是孤身一人,盘算着怎么把她那套小别墅拿到手里。谈策想到这里,脸色便瞬间冷下来,抬眼看向李峤:“宁进程现在忙着城西那块地竞标的事情,你让人留意一下。” 李峤知道谈策所说的“留意”多半就是让对方血本无归的意思,他忍不住抿了抿唇,恭敬地点了点头:“我马上去办。” 他转身欲走,却又听到谈策淡淡的声音,随即停住了脚步等着他的指示。 “明天饭菜的口味淡一些,她吃不惯太咸的,”谈策把人从沙发上捞起来抱到怀里,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备好车,后天把她送走。” 墨脱 随着门关闭的响声,宁奚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谈策说要送她走的时候,她刚醒,听到他话语里透出的大概是嫌她累赘的意思。她赤着脚跳下床,打开对面的窗户,忽然想学着谈策的模样抽一支烟。 只是她不会抽烟,闻闻都觉得呛得慌。她抬头望向窗外,摩挲着指间的香烟。 南迦巴瓦峰周围的云雾散了许多,能看到尖尖的山峰从雾中扎出头来,四周连绵的赭色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南迦巴瓦在藏语里意为“燃烧天杵般的山峰”,很少有机会能一览整个山系的全貌。她来的路上看到雅鲁藏布江吞云吐浪,再一抬头就看到远处连绵的雪山。 这是个好地方,在找到丹拓和玉璧之前,她得想办法留在这里。 只是上一次见丹拓有些打草惊蛇了,现在肯定很难找到他。她想了片刻,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远处的云雾正渐渐散开,她捻了一下烟芯,在对方还没说话之前就开了口:“贺池,能查到丹拓现在在哪里吗?” 和贺池联系后的两天内,谈策都没有再出现过。宁奚也不急,在李峤来把她送回去之前从宾馆逃了。她把背包扔上贺池的车,想象了一下谈策气得脸色发青的场景,一时间就有些愉悦。贺池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表情,轻轻皱了皱眉。 “宁奚,再有一个月就要封路了,你真的要去?” 虽然知道宁奚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但他总是忍不住劝他。从小到大,宁奚总是言出必行,没有辜负任何一个承诺过的人。 “一个月之内我可以解决这件事,”宁奚看着他把车开上国道,低头去翻自己的笔记本,“你送完我就回,不要耽误了你的任务。” 如果不是一定要去,她是绝对不会和贺池有什么牵扯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贺池正好抬头看她。镜中映出他的眉眼,她冷不防想到很多年前的他,慢慢将目光收回来,落到笔记本上的玉璧图上。 “你要去的地方是墨脱,你一个人,”贺池语气重了几分,“你——” “谈策不会不管我的,而且丹拓现在是在做困兽之斗,他不想被那群人抓住,只有和谈策合作,但他一定是信不过他的,只有可能信任我,”宁奚说了一句,声音哑了一下,“而且我更不可能眼看着文物流到国外去,贺池,你是警察,应该懂我的感受。” 墨脱位于雅鲁藏布江下游,以前被称作高原孤岛,通车以后的神秘性就少了一些。宁奚现在差不多适应了高原环境,到达墨脱后稍作休整就朝着卓玛拉山走。丹拓凭借自己的一些关系藏身于仁青崩寺附近。 他继续藏身在这里迟早会被那帮文物贩子找到,到时候万一殃及到那里的僧人就麻烦了。贺池坚持送她上山,宁奚没有再拒绝。在刚刚到达仁青崩寺门前,看到门内与僧人交谈的男人以后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门里的人裹了一身厚厚的藏袍,从僧人手中接过佛珠,向外看,对上宁奚略有些得意的眼眸。 宁奚顾忌着是佛门圣地,不跑不跳地慢慢走过去,跨过寺门挽上他的手臂:“谈策,我来找你,吃了好多苦。” 她脸被风吹得多了一些红血丝,绒帽没盖住耳朵,冻得红彤彤的两根手指抓住他的手臂摇晃了几下。 “……”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谈策还是忍不住低眸看了她一眼。她抓着他手里的佛珠,也不顾是在人前,一边喊冷一边要他抱,直到对面的僧人有些尴尬地将他们迎进寺内。 她回头冲着贺池比了一个手势,他点了点头,目送宁奚进门。有人和她在一起总归是放心点,他向后望了一眼群山,心里却倏忽冷了一些。 “谈策,原先我以为丹拓来西藏是找剩下的玉璧,是我分析的有问题,”宁奚到了禅房,顾不上抱他,把笔记本平铺到床上指给他看,“不是两块玉璧,而是叁块,其中有一块应该是伪造的,但是是前人伪造,也算是文物。丹拓要找的不仅仅是那两个成双的玉璧,但是他究竟想干什么我还是没想明白,你……” 她没听到声音,只碰到了谈策冰凉的手指。 依谈策的性格,估计会把直接把她扔回米林吧,她抓着他的衣角在心里想着要辩解的话。 “谈策,你生气了吗?” 她故意抬头看谈策的表情,看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一只腿还压在他身上,因为嫌冷,使劲向他怀里钻了钻。谈策好像是想说什么,抬手卡住她打算摸上来的手腕,开口的语气却轻了许多:“宁奚,你是不是永远学不会听话?” 他叫她向东,她一定往西,明明干着气人的事情,却总是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指着谁看她那副样子都会心疼。 “我也想听话啊,但是关于玉璧的事情,你没有我懂,万一你被丹拓骗了呢?”宁奚振振有词,把谈策的手抬起来贴上了自己的脸颊,“而且谈策,我们还没上过床呢,万一你不小心死在这里,那岂不是很可惜。” 调教 高原上流动水少,寺庙里更是缺水,只有定量的生活用水。宁奚因为刚刚的话被谈策丢到了床上,她差点磕到额头。她摸了摸擦红的手,也不喊疼,坐起来抱着保温杯咕嘟喝了几大口,然后递给坐在下面看资料的谈策。 “你喝水吗?” 宁奚连着坐了近九个小时的车,又爬了好久的山,白净的小脸被风吹得有些泛红了。谈策抬头看她这一副吃了大苦头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不渴。” 天黑以后,寺庙外的风声就更加清晰了。宁奚坐在禅床上,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因为困倦眼睛快睁不开了,还是坚持去看谈策的脸。她迷迷糊糊地爬下去,凭借本能就坐到他怀里。谈策揉了揉额角,移开桌上的灯,一把捞住她要掉下去的身体,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只是明显带了些私人情绪,一只手用力地卡住她的腰,像是要数落她几句,又不知怎的忍住了。 宁奚清醒了几分,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他的脸。脑子没动,身体先动了。她抓着他的手臂坐直了一些,凑着他的下巴亲了一下。谈策移开脸,躲过她下一个吻,掐着她的下巴把人老老实实地制住了。 他也低头看她的脸,宁奚的眸子很亮,就一眨也不眨地看他。 “谈策,给我亲一口不行吗?” 每次她说这种话之后都觉得有些无语,好像她是一个女流氓,谈策是正人君子。她凑近一分,他虽不往后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控。偶尔指尖擦过她的下唇,带了些调教挑逗的意味,却不给她更多,哪怕唇舌离得这么近,他都能克制着不吻下去。 “自己来。” 谈策语气很淡,看她的目光却多了点深意。 宁奚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她闻言怔了一下,低头解开自己的衣服。棉衣里面穿了件毛衣,她脱得有些费力,直到胸罩完全露出来才停手。那一团被挤得快从那里蹦出来,宁奚拉起他的手,勾开胸罩就放了上去。 “……” 手下一片滑腻。 她大约没吃过苦,身上的皮肤都是白白嫩嫩的,胸前更是。少女时期发育的很好,这两团绵软捏一捏就涨起来,一点微红的乳尖慢慢地挺。谈策低笑一声,手托住她的乳轻轻揉捏一下,她哼哼唧唧小声地叫,抬起头凑到他脸前:“现在可以亲了吧?” 她身上很热,脸颊上的潮红一点一点的起来,身体更是软得不像话。谈策压住她要攀上来的手,低头在她唇角轻啄一下。一触即离的吻,他看着宁奚嫣红的唇,呼吸似乎快了一些,捏着她的腰向上提。 宁奚不管这些,她的手扒拉着他身上的藏袍,只顺着腰带向下解他的裤子。只是手刚碰到那里就试探到了高高顶起的巨物,她隔着裤子抓蹭,听到他轻轻一声喘息,顺着解开的腰带就继续摸了进去。 藏袍宽大,完全能罩住宁奚的身子。谈策将她的手摁住,眼看着她自己蹬掉裤子,光着两条纤细的腿就往他身上坐。似乎是内裤也碍事,她一只手就脱下来,自己看了一眼湿漉漉的腿心,有些委屈似得往那个灼热的地方坐。 谈策一只手撑住她的腰,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她分开的双腿。那里本就娇嫩,被她自己不得要领地揉了几下,马上就变红了。可怜兮兮的小嘴儿向外吐着水一样湿,他掐着她的腰向她腿心里顶了一下,宁奚爽的身子一颤,几根颤抖的手指抓住了他藏袍的一角。 谈策的东西她握不太住,嘴也含不过来。她腿心湿润的那处穴更小,灼热的巨物顺着她湿润的穴地向下滑,在入口轻轻顶了一下。她咬紧了唇,下身酥酥麻麻的感觉愈来愈强烈,谈策的喘息声低沉,只在她耳边,却还有意笑她:“想让我插进去?” 谈策在这方面折磨人的功夫她早已领教过,就只一下一下蹭的她汁水泛滥。那条细软的缝儿每次顶开一个头就撤了出来,他看着她意乱情迷,就是不肯向下走一步。 宁奚身体敏感,外面顶几下就受不住。谈策抓住她的手腕,下身还蹭着她柔软的穴,声音懒洋洋的:“宁奚,想让我怎么插?” 他声音偏冷,说起这些话来不知为何显得格外色情。宁奚水嘟嘟的那一包几乎快湿了他的裤子,她被蹭的忍不住哼唧一声,抓着他的藏袍就想向上坐:“你……” “现在就不行了,插进去操你还受得了?”谈策有意在她耳边低语,两根手指按住她发红的阴蒂,向下揉搓几下,连声音里都带了湿意,“多操几下你都要喊疼,说要我射进去,要给我生孩子,真操大了你肚子还不是会哭。宁奚,你就嘴上这么点本事——” 他一边说一边揉按,宁奚快要发疯,身下的水把他手指浸的又湿又亮。那里本就敏感,被他极有技巧的掐弄,高潮来了一波又一波。她嘴里呜呜出声,反过头吻上谈策的唇。他没躲开,如同惩罚一般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另一只手恶劣地包裹住了她绵软的那一团。 “还玩吗?” 宁奚要摇头,但身子止不住晃。她软软陷在他怀里,刚刚被逼出的几滴泪水也还未干。谈策抽了纸巾擦拭她的下身,低头去看她的脸色。宁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躲在他怀里委屈地咬住了唇。 “谈策,是你不敢,”她气还没喘匀,声音微哑,眸子却紧紧盯着他,“你有本事就在这里操死我。” 安眠 谈策从不对激将法上钩,她是知道的。 只是看着他这样理智的人,难免心里生出几分不平来。太过理智的人总是这样,显出格外的寡情,你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知道他居高临下地看人,好像永远不会为谁低头的样子。 谈策听了她的话,好像是笑了一声,低沉的笑声就闷闷地从喉咙里发出来。她心里一紧,想动动身子却被他扶稳了。 “宁奚,不困吗?” 他好像能看出她内心的想法。赶了这么久的路,又是过河又是上山,她本来就不多的体力快消耗完毕,何况又在他手底下高潮了这么两回。 浑身的软处都在酸疼,她还想说些什么,在谈策的目光里老实地闭了嘴。 高原上的夜晚似乎比平原的夜晚更亮一些,风声中夹杂着叶子树叶刮擦的声音。谈策看着映在窗上的树影,没有说话。这时的几分钟似乎比平原上的一两个小时还要长,他不做声,直到听到宁奚均匀的呼吸声。 桌上的灯闪了闪,他低下头,借着灯光看宁奚的脸。 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胸前,蜷成了拳头,一副防御的姿态。他颇有耐心地一点点把她的手指掰开,很纤细的手指,看得出保养得极好。宁奚常与文物打交道,好像最宝贵自己的手。不外乎别的,摸那些包含了诸多信息的器物,她总要用这双手去了解其中的故事。 谈策拉着这只触摸器物的手向下,包住了他一直挺立的东西。 已经累到熟睡的人对这番行径毫不知情,不知自己的手被拉住包裹在一个灼热膨胀的东西上。谈策低喘一声,握着她的手在那根顶起的巨物上来回上下,纤细的手指握不住他的东西,只来回几次,就软软地滑了下去。 宁奚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谈策动作蓦然一停,捧着她下巴的手轻轻摩挲一下,然后低头吻向她的唇。撬开唇齿的动作太大,难免会把人弄醒,他舔弄她的唇瓣,只不过是浅尝辄止,然后慢慢松开。 宁奚的脸很小,他一只手捧过来,亲吻从唇边向上一直到了眼睛上。 她爬山的时候大概是摔了一跤,手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他在灯下看了一会儿,确实是磨破皮了,倒也不应该像她说的那样疼。宁奚最会顺杆儿向上爬,也知道自己什么模样最惹人疼惜。 他托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吹她手上磨破皮的地方。宁奚一动不动,睡得死沉。 “……” 谈策把她裹起来抱到了禅床上,藏袍只遮住了她的上半身。他把她扔在一旁的内裤捡起来,顺着她脚踝向上套去,她腿心的液体还没怎么干。他看一眼,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腿心柔软的两瓣,抬起她的腰给她穿好了内裤。 “老板,可以进来吗?” 李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谈策给她把被子盖好,确保人遮得严严实实才让门外的人进来。李峤看起来是冒着风登的山,脸被吹得通红。 “老板,宁奚小姐她……” “没事,一般人也看不住她,”谈策语气一顿,抬眼看向他,“贺池走了?” 李峤坐到谈策的对面,恭敬地用双手接过谈策为他倒的茶,向手心了呼了一口暖气:“贺队长在山下,联合行动的事情是机密,我们这边打听不到。能确定的是他明天就会回林芝,和我们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关联。” “那边多少盯着点,能帮的也尽量帮,”谈策点了一支烟,火柴的亮光在瞬间被熄灭,他转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人,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玉珠,“只要不把宁奚牵扯进来,都好说。” 李峤本想问什么,但还是知趣地闭了嘴。 “你手底下的人办事还算牢靠,让他们天亮之前把丹拓拎出来,”谈策眯了眯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我马上让他们去办。” 禅房里的灯光不算明亮,李峤出去以后,屋子里显得更暗更静了。谈策坐在床边,看了一眼她放在包外面的笔记。笔记本已经很旧了,牛皮被磨得格外光亮。他掂了掂本子的重量,顺手拉好宁奚踢开的被子。 本子里都是一些她记录的文物,凡是她看过的,在里面都有详细的信息。日期标注的很好,他随手翻了几页,在一大片连续的日期里找到一片近叁十页的空白。 叁十天,她什么东西都没记。他看着笔记断开前最后一个日期,呼吸慢了一些。那个日期他当然很熟悉,也能理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空白。 烟灰掉下来,烫到了他的手背,他浑然不觉,低下头细细地看宁奚的脸。 她今天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翻了一个身抓住他的手臂。谈策任由她抓着手臂枕在脸下,另一只手熄了夹着的烟,手指轻柔地抚摸上她的侧脸。她耳廓也小,耳垂小小的,他来回摸了几下,俯身下去撩开挡住她侧脸的发丝。 动作很轻,只不过靠近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宁奚,笨死你得了。” 无理取闹 天微微亮,宁奚从床上爬起来。醒来以后谈策不在身边是很正常的事,她顾不上找他,简单地洗漱以后从床上拿起了自己的笔记。 昨天在回想丹拓带来的那个虺龙纹玉璧时,她总隐约地觉得还在一个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只要涉及专业的时候,她的记忆力就格外好,但是现在怎么也记不起在哪里还看到过。 要是细细地回想,那天丹拓来找她看东西的时候语气有些古怪。圈内会看东西的人不少,他找到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当然是有不像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的意图,可是丹拓知道了玉璧的价值以后,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还在寻找另一块成对的玉璧。 大多数文物贩子都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去关心这个,能把眼前看的到的利益拿到手才是最佳的选择。 她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向院子里走去。昨天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来得及仔细看这座寺庙的外观。现在站在院子里看,寺庙整体的布局与藏区寻常的寺庙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她正想找寺庙内的僧人问些什么,就见远处一道小门内走进一个人来。 宁奚最近的视力有些下降,一时竟然没看清来人是谁,直到他走近了便皱起眉来。 “你……你今天不是还有任务?” 贺池换了一身衣服,脸上有些疲倦。本来没来得及收好枪,怕宁奚见了害怕,便掩饰性地往身后一藏。 “我看见了。” 阳光正好,贺池揉了揉眉心,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自己还留在这里。房前有几级高台阶,他顺势坐下,不至于使宁奚还得仰着头和他说话,把手中的枪向一边收了收:“半夜接到消息,有一个我们正在追捕的人逃到这附近了,我正好在这里就留下了。” 宁奚没说什么,她已经很久没和贺池好好说过话了。能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自从宁家倒台以后,她更是处处躲避着外面的人,现在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还真是让她意想不到。 累了一夜,他本能地想点支烟歇一歇,只不过宁奚在身边,他拿烟的动作到底是停住了。 “宁奚,这里太危险了,虽然你不爱听,我还是建议你尽快离开,”贺池迎着阳光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想缓解一夜未合眼的疲倦,“我可以送你回林芝。” 宁奚正想着怎么能从丹拓口中问出实话,冷不丁听到这话,侧骨侧过脸看他。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贺池其实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他中学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温和又博学的模样,成绩总是第一,待人接物都不像那个年龄的孩子。他不怎么显年纪,已经工作了看着还像少年时候的模样。 目光,语气,什么都没变。 那变的是什么呢? “我当初追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建议我不要追你呢?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建议我不要喜欢你呢?”宁奚现在忽然很想模仿他们抽烟的样子,好像这样就能说明白很多话一样,“你订婚以后,我和谢褚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不建议我那时候就和他分手呢?” 贺池的喉咙忽然就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他想说什么,可对上宁奚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一切话语好像都说不出口了。他手里夹着烟,手指无措地动了动,那很简单的几个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现在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对我的建议好像总是不合时宜,”宁奚转过头,这时候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了,她用手掌挡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别管我了,贺池。” 阳光在她掌心晃了一下,她分开指缝,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被捆着从门外丢了进来。 李峤擦了擦手背上的灰,正指使着身边两个男人把捆着的人往里押,一抬头却看到坐在台阶上的贺池,立马收了手。 丹拓披着一身脏兮兮的藏袍,脸像煤灰里刚出来一样,还掺杂了一些高原红。看起来像是吃了不少苦头,宁奚还不等说什么,身边的贺池已经站了起来。眼下这种情况确实……李峤当着警察的面这样的确不太合适。 不过贺池现在看起来也方便透露自己警察的身份,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就见贺池头也不回地从丹拓身边走了过去。 她松了一口气,李峤也松了一口气。 “宁小姐,人抓到了,就是东西藏哪儿了他死活也没说,”李峤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丹拓,“老板的意思是……” “让我审他?”宁奚漫不经心地抬眼,“那你叫谈策亲自来和我说。” 宁奚也不急,她自己回了禅房等了一会儿就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的时候谈策正好进来,连带着外面的阳光都扑进来。他很高,进门要稍微弯一下腰,卡在门框上的手腕戴着那串不太吉利的玉珠。他皱着眉看她,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眼睛。 “亲我一下,我就帮你审丹拓。” 宁奚抱拳在胸前,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谈策一圈儿。 宁奚诸如此类无理的要求这些日子已经听了不少,所以现在听到也已经习惯了。他波澜不惊地低头,把宁奚搭到他身上的爪子挪开。只是她手腕细细的,重一点按就受不了。他放轻了手中的力道,捏了一下她的脸:“凭你?” “凭我,”宁奚叉了一下腰,又考虑到这和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不太符合,便把手悄悄地又背到了身后,“不信你亲我一下试试看。” 心里有我 丹拓喝了一口水,碗边红褐色的污迹和水混在一起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轻吸一口气,肺腑得到了滋润,贪婪地大口喝着来之不易的水。李峤歪了歪头,示意喂水的人让开,自己在丹拓身前站定:“怎么样,想说了吗?” 丹拓蜷缩在地上,因为长时间滴水未进,人已经虚弱到了站不起来的地步。即便如此,他还是摇了摇头。一边的人见状就要踢上去,被宁奚不大不小的声音叫住。李峤回头看,只见宁奚端着碗往这边来,瞥了一眼打算对丹拓动手的男人,微微俯身去看他的脸。 “丹拓,我是宁奚,你还喝水吗?” 一边的男人正欲说什么,被李峤用眼神制止了。他现在大约清楚宁奚的性格,她要做的事恐怕拦不住,况且谈策还惯着她。他往后一看,谈策果然就站在不远处,他心领神会地带着自己的人退到一边:“您请。” 宁奚端来的是一个干净的碗,她把热水吹了吹凑到他的唇边,蹲下来和他说话。丹拓见是宁奚,警惕的眼神像是稍稍松了一些。他迟疑着向前动了动身体,唇瓣犹豫地贴到了碗上。宁奚端着碗,轻轻叹了口气:“你迟早要说的,以你现在的处境,不是被我们这些人抓住就是被外面在找你的人抓住,你能跑去哪儿?” 丹拓嘴唇动了动,目光落到李峤一群人的脸上。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宁奚见他这样子也不勉强:“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找我,不过还是快点比较好。我等得起,有些东西等不起。” 这句话好像蓦然刺中了地上的人,他身体抖了抖,脸贴向了土地。 宁奚把碗交给一旁的李峤,径直朝着谈策的方向走去。白天的风也见冷了,宁奚走过去握住谈策的手。小小的手根本包不过他的手掌,却还是执拗地握住。谈策向外抽了抽手,低头嘲道:“这就是你劝他的办法?” 宁奚没答他的话,反而更用力地握住了他:“谈策,你手好冷,我给你暖一暖。” 谈策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低头看宁奚,她也抬头看他的脸,然后迅速踮脚在他唇边啄了一下。撒手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宁奚像逃跑一般飞奔进了屋子,没有留意到刚刚他微微俯身的动作。 谈策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手指捻了捻唇角。宁奚涂的润唇膏是淡淡的草莓香,也就这些小技俩她以为不会被戳破。他忍不住一笑,撞上李峤匆忙避开的目光。 “……老板。” 也算是光明正大地看到老板被强吻了,李峤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走到谈策身前规矩地站好。 “很好看?” “……” “这两天把宁奚给我看好了,她要是有一点儿事儿,”谈策面无表情地看向李峤,“你知道后果。” 李峤心里直喊救命,这宁奚看着长得挺乖,文文弱弱的,实际比兔子还能窜。要是按以前的做派,直接把人捆起来就一劳永逸了。可惜宁奚是打不得碰不得,就得天天盯着,小姑娘机灵的像什么一样,只是看着她就费脑子。 宁奚不知道此时外面的人正在为她伤透脑筋,她昨天夜里不知是不是因为谁把被子给她盖得太紧,出了一身汗。还好换洗的内衣裤很充足,她拉上门口的帘子,把内衣内裤扒下来,冻得打了个喷嚏。 谈策嘱咐完外面人,掀开帘子就看到两条纤细的腿。宁奚正扣内衣的扣子,下身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见谈策进来,她愣了一下,稍微往被子边躲了躲:“你……你进来不敲门呀。” “……”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宁奚光着屁股在他眼前晃了,谈策点了点烟灰,目光从她身体上打量一圈。宁奚身材匀称,但不好好吃饭所以显得腰身很细,浑身上下除了胸大哪里都小小的。他拉好帘子,饶有兴致地看她扣内衣的扣子。 宁奚头发长,发丝和内衣的扣子绞成了一团。她几次都扣不上,回头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谈策,从床上下去,垂着的脚踩到他裤子上:“帮我扣一下好不好?” 谈策看着踩在自己裤子上的这只脚,抬头冷冷瞥了一眼宁奚。她背过身子示意他看内衣扣子和头发绞在了一起。谈策皱着眉,按着她的肩把那几缕头发解开。一只手终归不方便,他熄了烟,把她内衣的扣子扣好。 宁奚并没就此罢手,她回过身扶住谈策的肩膀,一只手提着内裤穿进去。谈策看着她手指有意无意地就往腿心蹭,自然明白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他按住她的胳膊,将她内裤一下提了上去穿好,目光有些嘲弄:“大白天的发骚,你心里还有点别的事吗?” “有啊,全都是你,”宁奚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出口,语气倒显得真挚,“你说你心里什么时候才有我呢?” 她说完就背过身子去穿衣服了,看不到谈策在身后的表情。他听着她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低头又点起烟来。他手臂压得极低,好像笑了一下,目光像从她光洁的后背爬上去,停留在那截白皙的脖颈上。 你是谁 李峤一边抽烟,一边往丹拓身上了扔了一床旧棉被。夜里静,小屋里四五个人围成一圈,为了防止丹拓逃跑,几个人是轮班看守。李峤手底下的人虽然都肯吃苦,但一连在这高原上折腾好多天了,身体未免有些吃不消。 男人往水杯里倒了些热水,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峤:“李哥,我看这小子挺听那宁小姐的话,你要不和老板请示一下,让宁小姐再过来和他谈谈?”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李峤就头疼。他碾灭手里的烟,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还说呢,宁小姐上山的时候手上蹭破一点老板都心疼坏了,怎么可能再让她过来,你就净想着这些好事儿。” “这……看着也不像……” “有些事不是用眼睛看的,多长点儿心眼儿,”李峤抽出一支烟递给他,“哥几个辛苦一点,老板不会亏待你们。当然这小子的事儿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宁小姐的安全,都打起精神来,随时盯着。” 宁奚趴在床上,用钢笔在本子上画着玉璧表面的纹样。这是她的习惯,遇到拿不准的事情就会反复画这样东西。墨水有限,蓝黑色的墨迹一点点晕开,她余光瞥到谈策看她,转过头去展开自己的笔记:“我画画好看吗?” 谈策移开目光,没什么表情:“凑合。” 谈策的冷言冷语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也并不在意,拿着本子就坐到他腿上。谈策一只手掐住她的腰,顺势提起了她滑下去的外套,没推开却也没抱着,淡淡瞥了一眼宁奚微红的脸:“下去。” 宁奚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就觉得他怀里暖和,怎么贴都不够。她估摸着谈策虽然嘴上硬了点儿,还不至于直接把她赶下去,就更大胆地坐到他的腿间,扒开笔记本给他看:“你看,这是……嗯……” 她话没说完,腰侧被他重重掐了一下。她疼得轻嘶一声,皱着眉回过头:“你把我掐坏了,谁给你生孩子?” 谈策怔了一两秒,像是被她的话逗笑了,手掌还叩在她的腰上:“你?” 宁奚贴着他,两只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摸索一下,看向他的眼神真诚无比:“我说了,我会给你生……嗯……疼……别掐我嘛。” 她说任何话都显得真诚,这是宁奚最擅长的事情。谈策没说话,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宁奚脊背白皙优美,他的手顺着她的脊柱向上按,手上的热度蜿蜒在她背上爬。 宁奚喊疼,他不停手,最后用手掌卡住她那节雪白的颈,按到她眼圈泛红。 宁奚倒不是有多痛,只是装乖卖惨太娴熟,眼圈就真的红了。谈策卡着她的脖颈强迫她抬头,右手的指腹掐住她的下巴,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生孩子比这疼多了,宁奚,少说这些你做不到的事情。” 宁奚心想着调情的话他怎么还认真起来,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他带着些许嘲意的目光。 “是不是谁给你点好处,你就能张嘴说要给他生孩子?” 他给她什么好处了? 宁奚听得莫名其妙,早听说谈策这个人精神状态不是特别稳定,没想到真是这样。她再想说什么也没意思,自己拉上衣服的拉链从他腿上跳了下去。李峤正好进门,见宁奚满脸不悦地向门口走,立马闪身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老板,丹拓想见您。” 丹拓这几天吃了不少苦,看起来比当初要瘦许多。李峤把人带进来,谈策微微眯了眯眼,对面的人警惕地看着他,破旧藏袍裹着被冻伤的手,慢慢在他对面坐下来。 “东西,给你,”丹拓的汉语说的不太流畅,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他之前并不认识谈策,但这几天来已经熟悉谈策的手段,他看向谈策手腕上的玉珠,受伤的手不禁抖了抖:“条件,让,让宁奚和我去,去拿。” 谈策原本没正眼看他,闻言抬眸,手指习惯性地点了点手腕上的玉珠:“你好像不太明白你现在的处境。” 他向前靠了靠,直视着丹拓的眼睛,虽然不像以往一样轻蔑地看人,但目光依旧是冷的。 “宁奚不能作为任何交换的条件,也不能作为谈判的筹码,”谈策把倒好的茶水推给他,冷笑了一声,“你应该庆幸你在打她的主意之前就说了,否则后果是什么,我很难保证。” 丹拓嘴唇颤了颤,艰难地站起来,被李峤半拖着带了出去。宁奚在外面冷得发抖,冷风一吹也冷静了许多,掀开帘子就走进了屋里。她不理谈策,自己脱了衣服上床,但因为觉得冷,身体还是在被子里发抖。 谈策什么时候躺到身边她不太清楚,只是察觉到身边的热源时她本能地靠过去。谈策没动,低头看到她埋在被子里的脸。宁奚一向睡得沉,他伸手下去把她的脸从被子里救出来,以免明早看到一具死于窒息的尸体。 宁奚也就睡着的时候乖一点。 他伸长手臂揽住她的肩,吻慢慢落下去。撩开她衣服能看到晚上掐青了的那部分,他轻轻揉了揉那块青紫,似乎叹了口气。 习惯地顺着她发丝摸上去,吻刚刚落到她的下巴上,他瞥见宁奚蓦然睁开的眼睛。 她在昏暗中看着他,手指轻颤,却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宁奚以最亲密的姿势被他揽在怀里,刚刚亲吻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她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她的腰,似乎是爱怜,吻她的动作轻柔的像藏着无数的疼惜。 她有片刻的失神,看着谈策这张冷淡却熟悉的脸,开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中。 谈策看着她,将手收了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背过身去。 黑夜寂静,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但还是在一片黑暗中发出了声音:“你……你是谁?” 合作 不对,她不应该这么说,或者说不能这么说。 宁奚刚说完就后悔了,兴许是谈策察觉到了什么,在故意试探她呢?她心底不知为什么生出一种难言的慌乱,好像马上就要失去眼前的人一样。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她停顿一下,呼吸有些乱了:“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被谈策的一声轻笑打断。 大概是对他这种声音太熟悉了,她好像猜到了他要说的话。谈策这种人习惯了居高临下,大多数时候连轻蔑的表情也不屑有。在绝对的权势的背景下,他拥有的太多,所以好像对其他的事情没有太大的欲望。 不需要,也没意义。就像她第一次看到他时那样,他冷淡,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盯着她。 “宁奚,是不是谁对你稍微好点儿,你都觉得意外?”谈策语气懒洋洋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 宁奚已经尽量不被他的话所影响,但还是被他的话刺得心里发疼。以她一贯的作风,不嘲讽回去是不可能的,可看着谈策这张脸,她却说不出那些话来。 谈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宁奚太清楚这张脸的轮廓,从这张脸的主人嘴里说出任何话都能轻易地刺痛她。 她直了直腰身,手指攥着枕头,声音听起来却是平稳如常:“是,你说得对。谁对我好点儿,我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她转过身去,尽量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宁奚睡前喝的草药似乎起了作用,他并不说话,在黑暗中等待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李峤准时在外面敲了敲门:“老板,那边有消息了。” 谈策淡淡应了一声,低头借着灯光去看宁奚的脸。草药发挥的作用有限,但让宁奚在短时间内睡着还是不错的。他伸手探了一下她的呼吸,确认她睡熟以后才点起了烟:“进来。” “老板,”李峤呼了口气,搓了搓发冷的手掌,“那边的消息说,丹拓这次东西的买家就在那附近,不过目的是什么还没查清楚,已经在追查了。” “知道了,最近找个合适的时间把宁奚送回去,”谈策看着宁奚的脸,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她不能再留在这里。” 放回去也担心,放在身边更担心。他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想着宁奚刚刚的话,手上力度之大几乎快将这串玉珠扯断。李峤心惊胆战地看着谈策摩挲那串玉珠,吓得只敢应声:“时间是有,只是宁小姐她……” 宁奚太聪明了,又有贺池帮忙,她不想走谁也没办法。 “打晕弄走也可以,”谈策抬眼,“回去以后,找人看好她。” 李峤心想当时让宁奚跟着不就是因为宁奚能够找到丹拓,问出玉璧的下落,怎么现在又要送回去。虽然约摸看出谈策处处纵着宁奚,但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做。要说姿色,宁奚确实生得好看,但谈策并不是会因为这个动容的人。他想不通,犹豫了几秒:“老板,丹拓说东西只给宁小姐,他只相信宁小姐……” “那把他扔到山下吧,”谈策语气没什么起伏,“快死的时候就不会谈这些条件了。” “我……我去转告您的意思。” “等等,”谈策叫住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宁奚,“拿条毛巾进来。” 宁奚白天穿得少,又是换衣服又是冒风吹汗,脸上和额头上的热度很快就升上来。大概睡前心绪不宁的原因,手指都在颤。谈策把冷水泡好的毛巾轻轻覆到她的额头上,俯身时亲吻也要落下去,在快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又生生止住。 他盯着她的唇,指腹从柔软的唇瓣上按下去。想要亲吻的欲望太浓烈,哪怕碰一下都会收不住。他移开视线,一个吻落在她唇角便立刻离开。宁奚脸上软软的,他松不开手,把人抱到怀里,即使再克制,身下的变化也太明显。 他握着她的手吻向她的脖颈,垂着头埋到她颈窝里。 李峤进来送冷水,看到谈策把人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的动作,默默地放下水盆退了出去。 宁奚第二天起得早,兴许是昨天晚上生够了气,一大早没看到谈策反而心情愉悦。她看了一眼谈策放在一边的外套,忍不住冷笑出声。再难过也就一时,当初接近谈策就是计长远事,把他搞到手再说,至于其他的不太重要。 她简单洗漱以后就进了丹拓在的那间屋子,李峤不在,只有几个保镖在那里。那几个人也清楚不能招惹宁奚,自觉地躲到了屋子的角落。 丹拓依旧像昨天一样蜷缩在地上,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是宁奚,他嘴唇动了动,想要坐起来却被宁奚的动作止住。她蹲了下去,看着丹拓的眼睛,声音极轻,只有他能够听到。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全身而退,顺便给谈策一点颜色看,”宁奚笑了一下,一根手指挡在了唇前,“丹拓,我们要不要合作?” 题外: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受伤 丹拓抓住石壁上的突起,咬着牙用脚掌踩住下面的突起的石块,向后一撤跳了下去。强烈的震荡让他在地上晕了几分钟才站起来,不过仍是一刻也不敢多歇,他顺着小路下山,在和宁奚约定好的地方留下了一个记号。 宁奚把衣服裹紧,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杯水。谈策每天晚上都要求她喝下去,说是担心她气力不足导致要用到她的时候误事儿。宁奚才不信他的话,以往乖乖喝下去是懒得计较这些。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她晚上便故意李峤面前喝了几口,嫌苦又吐掉了 谈策不在,李峤大约不敢说她什么,只是说不喝就不喝。宁奚打点好自己留下来的东西,趁着夜色,从白天看到的路悄悄地下了山。 贺池在山下等着,本来是有一天短暂的休息时间,但实在放心不下宁奚。刚巧宁奚用自己的电话联系了他,要他帮一个小忙。她肯离开这里当然是好,只是要把丹拓也带走需要费些力气。 他看了一眼手机,点燃了手上的烟。车窗外夜色渺渺,寒意从车外面透进来。 开始下雪了。墨脱每年的雪期到来以后,严重积雪的时候会有长达一个月的封路时期。千山沉寂,雪满人间,之前宁奚总说想来看看,现在总算和她一起站在了这片落雪的土地上。 宁奚根据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下山的路,雪花簌簌往下落,她戴着厚厚的帽子,在快到山下时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为了不引起李峤的注意,宁奚和丹拓是分开跑的,虽然骗走那几个保镖费了点功夫,但好在事情还算顺利。她到山下时正好顺着丹拓留下的标记找到了他藏身的一处凹进去的石壁。她冻得嘴唇发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丹拓一把捂住了嘴。 黑暗和寒冷都让人无所适从,这还未到深夜。宁奚看到丹拓噤声的手势,跟着他蹲了下来。风声中夹杂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她听着不像李峤那群人的声音,和丹拓对视了一眼。丹拓慢慢松开捂住她的手,在地上用手指写了几个字。 宁奚看清他写的字,忍不住皱眉,只是现在不能发出声音,她看着丹拓从身后的石壁中抠出一样什么东西。被油纸包裹成一个四方的小块,用泥土和积雪封在了石壁里。她看着丹拓把油纸打开,虽然光线很暗,但她的手指刚刚触上去便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那块虺龙纹玉璧。 怪不得李峤派人把丹拓之前藏身的地方搜遍了也没找到,原来是藏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你去引开外面的人,我把它拿走?我们昨天商量的是……”宁奚轻声说道,本想再劝他,但还是收回了话,“其实到现在你也没告诉我,你找另一块玉璧究竟要做什么。” 根据丹拓的表述,另一块玉璧就在那群一直寻找丹拓的文物贩子的手里。他们没有及时销赃反而一定要得到丹拓手里这一块,一定有着什么重要的原因。宁奚不想掺和这些事,但对文物的爱护是发自本能,她很难不答应丹拓的请求。 “我虽然想给谈策一点教训,但我终归还是他的人,看来你想通了,觉得交给我们比交给那群人要好,”宁奚叹了口气,将玉璧包好小心地放到了自己衣服里面。玉璧本身就凉,又在冰天雪地里冻了这么长时间,接触到皮肤几乎是刺骨的疼。 她背过身去拉下内衣,咬着牙将玉璧贴着自己的身体放到了胸前。丹拓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对着宁奚说了一句谢谢。 宁奚还想说什么,丹拓就已经冲了出去。宁奚凝神听着那忽然又多起来的脚步声,估摸了一下时机,在脚步声远离后迅速跑了出去。这里离贺池所在的地方不远,她视力还算好,但在夜色中摸索太浪费时间。 那边的声音停了,她心里一惊,听到身后一阵剧烈的喘息。宁奚提着一颗心回头看,只见雪地里的石壁后面跑出一个裹着黑色短袄的男人,正朝着她的方向追过来。她隐约看到他手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借着手机的光向那边照一下,居然是一把榔头。 之前听参与文物保护工作的师兄说这群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极恶之徒,没想到真是这样。她冷静了两秒,一边借着手机的光看路,一边想着对策。 她体力本不太好,跑到现在几乎没再有什么力气。内衣也快被汗水湿透了,宁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忽然想起上山时曾看到有一段路旁边有一个非常高的落差。 石壁是在自然条件影响下断开的,稍不留神掉下去估计会伤到筋骨。她在心里计算着路程,向那处落差前慢慢跑去。 身后的男人越追越快,见宁奚步子慢了,也猜想到她是体力不支,更加加快了速度。宁奚正等这个,她转身面向追来的男人,在他扑过来时猛地低下了身子。男人的榔头本要砸到她头上,因为宁奚的闪避,榔头只砸到了她的手臂上。雪天路滑,巨大的惯性也让他瞬间向下落,他一只手死死抓住石壁边上一棵枯死的树,嘴里急促地说了一串藏文。 宁奚为了不让刚才那一下榔头从头上避开时不小心砸到胸前的玉璧,便将手臂挡在了自己胸口上,正好被这一下砸到。她来不及喊痛,站着看了一眼快掉下去的男人,伸手从他手里抠出了锤子。 贺池久等不到她,循着刚刚的光亮向山上走了几步,远远看见雪地里宁奚摇摇晃晃的身影。他在瞬间摸到了身边的枪,回头看了一圈,几步跑上前一把抓住宁奚:“宁奚!” 宁奚头晕脑胀,又被他抓到痛处,疼得轻哼了一声。体力几乎透支,她也顾不上和贺池之间的距离,伸伸手指了指身后,“快走”两个字刚说出口就晕了过去。 李峤带着保镖抓到重伤的丹拓和那几个文物贩子是一天之后。八个人用了24小时把前山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还剩一口气的丹拓。人已经没什么意识,必须立刻送往医院。不仅让宁奚跑了还把丹拓丢了,李峤怎么想怎么后怕。 这两天雪越下越大,已经到了必须要离开的时候。 谈策本来有事下山,得到消息马上就回了寺庙。李峤带着一众保镖站在车前,认罪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谈策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他手抖了抖,刚想说什么,听到谈策淡淡的声音:“人呢?” “丹拓……” 他刚说两个字,看到谈策面无表情地抬眼,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 谈策在他面前坐定,手指一颗颗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 “宁……宁小姐被贺队长接到林芝了,玉璧应该也在宁小姐身上,就是……”李峤闭了闭眼睛,冷汗顺着额角向下流,“据我们的人在林芝的消息,宁小姐可能是为了保护玉璧还是……还是什么,被一个文物贩子袭击了,手臂受了些伤,还不清楚是断了还是……” “啪”的一声,谈策手腕上的玉珠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四散着落到地上。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更加清晰,一颗一颗蹦的四处都是。谈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腕,指尖捻着这条只剩一颗玉珠又断了的黑线,抬眼看向李峤。 气氛压抑,李峤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慢慢抬头,谈策手中提着的黑线就在他眼前落了下来。 “先把这位朋友的手臂砸折了再说,记得给他治好,治好以后挑个时间再砸折了,直到他的手臂完全废了为止,”谈策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带着一贯的从容,好像是在笑,但眼神却冷到没有任何笑意,“能办到吗?” 算账 宁奚是被疼醒的。 手臂被砸伤的部位肿得很高,连带着整个半边肩膀都是一片血瘀。她动了一下,手指摸向自己得肩膀,摸到了一片滑腻的膏体。 好像是刚刚涂上去的药膏,不仅不凉反而带着一些温热。眼前被一层淡淡的光蒙着,她晃了晃神,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谈策的身形她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没开灯,熄了手里的烟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年代已经很久远的竹椅,一碰就会有声响,他稳坐如端佛,一双眼睛望向宁奚,声音在夜里显得更加清晰:“醒了?” 宁奚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但下意识开始思考从哪条路线跑了。依谈策的性格,不扒了她的皮才怪。她虽然是打算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但还没想把命都搭上。事到如今卖惨兴许还有些用,她思索了两秒,慢慢抬起手臂,用那只伤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 谈策看着她的动作,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只是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准备说点什么?” 宁奚没说话,一动手臂就钻心的疼。她拉下被子从内衣里掏出那块被油纸包裹着的玉璧,打开来触碰一下,又小心地包好,向谈策的方向递了递:“是丹拓交给我的,我也算完成了你的任务吧,这件事能不能……” 她昏睡了一整晚,声音都是哑的,仰头看谈策那张隐在夜色中的脸,还没说几句话就打怵了。 她见他没表示,自己下了床。昨天跑了那么久,现在腰酸腿软。她光着脚踩到地上才试出这里铺着一层地毯,她心不在焉地考虑从哪一步开始卖惨比较好,刚走两步就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刚涂了药的手臂撞到床沿,她疼得眼泪快掉出来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谈策。 谈策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他依旧没起身去扶她,低头漠然地看着她:“这就是你的解释?” “因为我在想,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我想看看如果我跑了你是什么表情,”宁奚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这个底气就足了,那双好看的眼睛红了一点,就仰头看着他,“我就是享受你把我抓回来的过程。” 话音刚落,她就有些后悔,这么欠揍的话谈策听了该不会真的把她丢在高原上吧? 她刚刚的气焰瞬间就消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自己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借着光线看了一眼,她手臂更肿了一些。眼下似乎只有沉默才好,她坐到床边,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过了一会儿声音低低地发出来:“可是你又不理我。” 谈策始终没说话,空气静得可怕。宁奚又一步步蹭过去,小心地坐到了他腿上。她大概在赌他这一次也不会推她下去,刚刚贴上去,就被他按住了脖颈。 颈后的肌肤总是有些敏感的,何况他手上的力道特别重。宁奚一面躲一面想去贴他的脸,一只手向下就碰到了他的手腕。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被他捏着颈子的时候下意识一缩,手指触着他的手腕滑过去才觉得有些异样。 “你……你手上那串东西呢?” 宁奚艰难地抬了一下头,谈策的手压得她动都动不了,稍一动作就会换来更重的力道。她腿夹在他腰上,不自觉收紧了,一个劲儿往他身上靠:“你不说那串东西你从来不离身……疼……嗯……” 谈策不许她抬头,她偏偏就是会犟的人,硬是抬手抵着他手腕的力道抬起头来。受伤的手臂本来不碰就会疼,她偏用这只手去挡,抬眼看向谈策的时候眼睛全都红了。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掰着她手腕看那截青肿的手臂,笑容有些讽意:“宁奚,你最擅长做的就是自讨苦吃。” 李峤在门外等着,把身上的烟灰抖了抖,忍不住叹了口气。即使再着急汇报情况也得等,今天赶路到林芝找到贺池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看了看宁奚的伤势。对于男人来说倒不算太重的伤,只是小姑娘都细皮嫩肉,那一块伤处青肿触目惊心。 谈策把人宝贝的和什么一样,碰破点皮都心疼坏了,他正不知道这样怎么汇报的时候谈策就已经到了,看宁奚的伤处时脸色阴沉的可怖。李峤在一边盯着谈策给她上药,手心里全是冷汗。 再有一次,自己不仅这碗饭吃不下去,估计再也没有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机会。 宁奚早就知道被谈策抓到肯定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她没在意,但眼圈仍是红红的:“如果你非要说我保护我想保护的东西是自讨苦吃,那随你怎么说好了。” 她估计谈策今天是没法和她好好说话了,拿着玉璧就要起身。只是她刚一抬手,就被他压住了手腕。谈策箍着她的腰压下去,把人牢牢地按在自己怀里。他手上的力道太大,像烙铁一样贴在她腰上,宁奚吃痛地哼了一声,他的手掌再次按到了她的脖颈之后。 距离太近了,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气息。她只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以最亲密无间的方式将脸贴到了他的胸膛上。她总是试图贴近他的心脏,能够听到有力的心跳声,这副让她痴迷的皮囊下有着她最想听的声音。 心跳。 人是活着才会有心跳,身体是暖的,触碰也可以得到回应。她的头抵着他的胸膛,双手牢牢地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像整个人要嵌到他身体里一样。眼泪大概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她不抬头,要把所有呜咽都咽下去,可是抓着他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宁奚,抬头。” 她摇头,扯着他的衣服快变形,咬着牙忍了片刻,终于抬眼去看那张脸。有些忍耐在这种时候都是徒劳的,她抿着唇,忽然就哭出声来:“我……胳膊好疼……谈策……” 他垂着眼,听到她压抑的哭声手掌不自觉攥了一下,像是怕这根弦绷紧了会断,再抬头时手指轻轻地碰到了她脸上。她哭起来并不显得狼狈,只是眼底的委屈太明显,泪水不断地向下淌。她好像也没指望他能哄她,所以就自己擦着眼泪,直到谈策的手指碰到她的脸颊。 “别哭了,嗯?”谈策的声音冷硬,但指腹仍然是擦过了她沾满泪水的下巴,“伤你的那个人尸体就在外面,我们去看一看?” 哭什么 “我才不要看。” 宁奚皱眉,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谈策倒是也没一把推开她,她一向是喜欢顺势而为的,便就着这个姿势趴在他胸膛上听心跳声。 耳朵贴上去的时候才有安全感,她紧紧抱着他的腰,一声声默数着他的心跳声,胸膛的疼痛好像也晕开了,她呼吸跟着缓了一些。 “谈策,你的心跳声很好听。” 谈策低头看她,她柔顺的头发因为刚刚的挣扎乱成了一团。他因这句话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要抬起来想给她顺顺头发的手硬生生停住,然后又自然地放回了椅子上。她不安地动了动,抬眼看向他的下巴。 “这么好的气氛,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摸摸我,抱抱我吗?” 她觉得谈策应该已经习惯她的得寸进尺了,所以说出来并不计较他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她在他开口之前抬头,依旧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你不安慰我也没关系,总有一天让你心甘情愿地安慰我。” 她虽说着得意话,但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像是精气神还没恢复起来一样低落。谈策把她的手挪开,迫使她从腿上放下去:“这次的事暂且放过你,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宁奚懒懒地答应一声,心里只想着这件事总算翻篇了。大概还是没能从这张和他很像地脸中走出来,以为靠近就可以得到温暖,倒头来得到的其实仍是两手空空。她听着谈策关门的声音,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静下来的时候偶尔会觉得心慌,大概她还没能完全从那场死亡中走出来。以前谢褚活着的时候,她任性妄为,似乎也没开口说过爱不爱之类的字眼。等到亲眼看到他的墓碑的时候,这种无法抑制又时常在寂静的时候冒出来的钝痛让她经常喘不过气。 那段时间手抖到拿不住文物,就像现在一样,看到谈策的脸她偶尔会心慌手抖,每到这种时候她都在想,要是当初她也死了就好了。 “宁小姐,老板请您到外面去。” 她的思绪刚刚好被打断,李峤将门开了一道缝儿,小心地向里看了一眼:“是关于那块东西的事情。” 那块包着玉璧的油纸被展开放到了一旁,宁奚慢慢走过去,盯着桌上的玉璧看了几眼。袖子下的手又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她把手向后藏了藏,抬头看向谈策:“能改天再看吗?我今天状态不好。“ 大概是她平常卖惨卖习惯了,她不用看都知道谈策是在用什么眼神看她。她用左手拿起那块玉璧,指腹顺着玉璧上的纹路走了一圈,然后轻轻地放下了它:“东西是真的,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就要去审丹拓了,我不清楚他的目的,就像我也不清楚你一定要这块玉璧的目的一样。” 她站在外面才看清这是在林芝,是个环境不错的小旅店,从窗中能遥望到雪山。她远眺了一会儿,目光收回来落到谈策身上:“有止疼药吗,好疼。” 李峤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把宁奚慢慢请回了房间。谈策坐下来看那块玉璧,直到李峤出来才正眼看他。 李峤咳了一声,抬手擦了一把手心里的汗,对上谈策的眼睛:“老板,止疼针也给宁小姐打过了,只是可能伤得有点厉害才会一直疼……” “明天如果我还能听到她喊疼,你就带着你手底下那群人一起滚蛋,”谈策瞥他一眼,语气也算不上重,“伤成那样,你说是受了点小伤?” 给宁奚上药的时候她在昏睡中都疼得哼出声来,她向来是能忍痛的,伏在他身前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手臂在抖。大约是知道自己不会得到什么安慰,所以这次连撒娇话也没怎么说,却说他心跳的声音很好听。 那串断掉的玉珠被李峤一颗颗捡了回来,还没有串好,黑线上仅仅挂着一颗珠子。他把剩下的珠子一颗颗串了回去,但因为克制着什么,所以手上的力道都显得有些失控。李峤看到他的神色,不禁攥了攥手掌,犹豫地开口:“老板,刚刚送宁小姐进去……” 谈策串珠子的动作停住,他没说话,像是默许了他继续说下去。 “宁小姐进去的时候好像是在哭。” 李峤把反锁的门撞开的时候,宁奚正在摸手臂上的伤。她连忙遮了一下自己的上半身,看到谈策那张满是阴云的脸。长得好看的人连生气都带着锋利的美感,看着像什么都淡淡的人,其实会不动声色地狠起来。 她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细细看了一遍,捂着自己的手臂:“门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谈策从床上提了起来。本来就使不上力气的手被他一把攥住,宁奚吃痛地哼了一声,被他扣着手抱到了怀里。她本就懵懵的,被他压着头往怀里按,耳边像蒙了一层膜一样,模模糊糊听到谈策让她抬头的声音。 “宁奚,说说,现在弄成这样是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儿,”他声音不大,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你现在哭什么?” 题外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拉扯 宁奚愣了几秒,抓着他的手臂动了一下:“谁和你说我哭了?” 她脚踩着床慢慢坐下去,看着谈策那张发青的脸,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她短暂地反应了几秒,好像感觉有什么不对,随即悠悠抬起头:“谈策,我又不是第一次哭,你怎么急了?” 其实她觉得谈策是不可能解释这个问题的,只是自己连着吃瘪,未免想看谈策也不痛快一下。她仰着头看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 谈策比她高很多,所以这种时候一般要低着头说话,他看她一眼:“东西是你找到的,你要是死这儿,你家里那边没法交代。” “可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宁奚站起来,掂了掂脚想平视他,“再说,我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了,你怎么对我也没人来找你的麻烦。” 谈策要说的话似乎堵在了喉咙里,他的眉压下来,目光沉沉地看向宁奚的脸。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点越了界限,所以自顾自地移开视线,语气有些无精打采:“算了,就当是我自作多情好了,谈先生。” “抬头。” 宁奚只听到他的命令声,下意识就抬了抬头,随即就被掐住了下巴。谈策的吻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唇边,只是一触即离,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他在耳边说的“奖励”两个字。 她吸了一口气,慌忙就一把环住他离开的身体,站在床上重重地吻上去。 宁奚的唇膏好像有好几种味道,舌尖舔到的都是淡淡的甜。她没有章法地去吻他的唇,舌尖笨拙地想进去,然后又被逼着收回来。她一只手用不上力气,腰马上就软了,被压到床上的时候呼吸都乱的不成样子。 谈策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舌尖撬开她的唇重重地吮吸。她双腿也同时被分开,被他顶着合不拢,只能任由他下身顶着她揉蹭。 她的毛衣本就松松垮垮,被他猛地扯开了。白嫩的乳在他手掌里,她的喘息和呻吟都一点点被他吞下去。 力气悬殊太大,她脑袋中像有潮水一样一层层地涌过来,只能被动地回吻,他却蓦然离开她的唇,低头看着宁奚潮红的脸。 “你要的就是这个?”谈策指腹压上她的唇角,声音也沉,“这样?” 宁奚被亲的脑袋发懵,毕竟之前谈策的表现就像出家人一样,即便是亲吻也不肯多一分。冷不丁被他这样粗暴地吻上来,腿都在打颤。她唇上还带着两人亲吻时的液体,亮晶晶蒙了一层,开口的声音有点哑:“我想要的是你的爱。” 昏了头了。 宁奚自从接近他那一天起,就知道他这种人大概不会产生类似的情绪。喜欢倒还可能,无非是像喜欢宠物一样,喜欢来得快,厌恶也来得快。她也想从他这里得到爱,毕竟本身只是对这身皮囊感兴趣。 可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他亲吻她的时候好像是在爱她的样子。她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就产生了这样怪诞的念头。 “当我没说。” 她在他说话之前移开脑袋,静静呆了几秒就转头回来看他。谈策唇上还留着她刚刚情急咬上去的印子,她忍不住用手去摸,却在中途停住。 “爱?”谈策似乎是笑了一声,但罕见的没有嘲讽的意味,他手指顺着宁奚的头发滑下去,“宁奚,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和你仔细确认过,你现在能解释吗?” 宁奚没来由的觉得心慌,她在这种感觉的支配下下意识想要逃,却被谈策压着手腕动弹不得。 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也慢了下来:“宁奚,你看着我的时候是想通过我看谁?” 她怔了怔神,舌尖顶着牙齿说不出话。谈策发现了吗?是什么时候?她不敢保证自己看他眼神完全没带爱意,只有演出来的、轻浮的喜欢。但总归不会有太大的差错,她最会演这些戏码,他也从来没怀疑过,可是—— 她闭了闭眼睛,在心里祈祷了数秒。 “谈策,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很喜欢你吗?” 她做好了死撑的准备,连语气都坚定了许多。谈策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垂下去,沉的可怕。在沉默的几分钟以后,他松开了压住她的手,坐在床边将那串玉珠重新戴回了手上。 时间似乎静止了,她也坐起来,然后从身后抱住他。他身上很冷,她下巴抵在他颈窝贴住他的脸,声音慢了一些:“谈策,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也试着喜欢一下我?” 浑水摸鱼一向也是她的强项,只要趁机糊弄过去就可以了。她刚刚吃了李峤给她的止痛药,即使现在昏昏欲睡也得把谈策哄过去。她抱着他脖颈不松开,直到谈策伸手把她拎下去。 “宁奚,你平时老实一点,你的话的可信度就会提高。” 宁奚睡着是两叁个小时以后,李峤在她水里又格外加了些安神的药,再叁保证明天她的伤势绝对会有好转。谈策没搭理他,把那块玉璧收了起来,进房间刚刚坐到床边就听到宁奚均匀的呼吸声。大概是之前的拉扯太费精神,她睡得很沉。 今天总算是把话题转开,移到了她的身上,不然恐怕真被她看出什么纰漏来。宁奚太聪明,只有忙着解释和掩饰自己的问题时才不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坐在床边,轻轻按了按眉心。大约宁奚那些情急之下的话也有真心的成分在,他掀开被子的一角拉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想起她刚刚那些为了圆谎而编出来的说喜欢他的话。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手心,声音也低了下去:“小骗子。” 梦话 从林芝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很平静,贺池因为有任务似乎还要多留一些日子,她本来想关心一下,忽然想起他们之前不清不楚的关系,问候的话迟迟没有发出去。 丹拓重伤以后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被谈策的人送到了外面的医院。她其实心里还有几句话想问他,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再等等。谈策很明显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偏偏她好奇心又重,他越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就越感兴趣。 宁奚想到这里,倚着车窗瞥了一眼一旁的谈策。他正闭目养神,手腕上的玉珠被透过车窗的阳光映的润泽无比。那串珠子似乎是断掉又重新接了,不知为什么加了一颗黑色的珠子进去,珠子正对着他的食指,在一串玉珠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心里有点兴趣,但谈策自从那天以后离她更远了,想碰都碰不到。 宁奚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悄悄往他的位置靠近了一分。谈策没有睁眼,她便更加大胆地坐到了他旁边,手指一碰就碰到他的裤边。她正欲继续伸手,忽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玉珠硌的她手疼,一抬头正对上谈策睁开的眼睛。 “疼,”她立刻收了手,目光看向自己受伤的手臂。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但看谈策这些日子好像对她的伤有那么一点上心,即便是装也要装出很疼的样子。 谈策不是没看出她这点小把戏,但还是松开了她的手腕。宁奚讨好地往他身上靠了靠,一歪头枕到他肩上。 据她之前的观察,谈策似乎是有点洁癖的,但她每次靠上去他一般不会推开,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她这些小动作的缘故。她正打算进行下一步动作,谈策就闪了闪身,她脑袋向后一仰,猛地磕到后面靠背上。 “……” 宁奚自己摸了摸脑袋,皱着眉看谈策勾起的唇角,忍不住轻吭了一声:“我要磕傻了,谈策。” 谈策侧眼看她一眼,声音不冷不热:“本来也不聪明。” 李峤在前面挑了挑眉,与司机默契地对视一眼,将目光转移到了窗外。 昨天根据谈策的命令把剩下的那伙文物贩子全部抓了起来,为首的男人趴在地上用着蹩脚的普通话解释自己不是针对宁奚来的。一边几个人还附和着说其实没怎么伤到宁奚,因为她聪明又跑得快,反而让他们的人摔下了断崖。 谈策坐在椅子上,一边点着烟一边看这些趴在地上的人,闻言冷笑了一声:“那个蠢货的脑袋也配和宁奚比。” 今天就变成了“本来也不聪明”。 宁奚不知道里面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忽然被否定了智商,心里难免有些愤怒。她看了谈策一眼,不管不顾地用脑袋顶开他的手臂,把脸凑到了他眼前,顺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看,是不是磕出包了。” 谈策淡淡瞥她一眼:“李峤,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把她丢下去。” “……” 宁奚缩了缩脑袋,要是之前她肯定继续和他犟下去,只是最近这件事刚刚把谈策惹毛了,还是老实一点为好。她规规矩矩地缩回去,裹着毛毯缩到最边上的角落,声音不情不愿地透出来:“小气鬼。” 从林芝开车出去还有几个小时,宁奚一到傍晚就开始犯困。夕阳映着雪峰,光落到她脸上。谈策侧头看她昏昏欲睡的脸,将车窗升了上去。李峤也佩服宁奚这睡眠质量,心想这姑娘真是在哪儿都能睡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谈策正给她把掉下去的毛毯盖好了。 宁奚蜷缩着睡自然不舒服,没一会儿就倒在座椅上。谈策手掌托着她的脖颈让她枕到自己的腿上,一只手将毛毯把她盖严实了。车内的灯光也暗,他低头下去,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发丝去看她的额头。 是有点红,但还没到要鼓包的程度,宁奚这些小把戏真是百玩不厌。他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抬头正对上李峤尴尬的目光。 “老板……那个……宁小姐今天还没吃药。” 宁奚伤了手臂以后不知是对那个凶器上的什么材质过敏,血瘀退了以后整个手臂都还是红的。她自己说不清楚过敏源,只能先吃着药。之前几天是李峤客客气气配好药请她吃,今天因为事多就忘了。 “知道,睡醒再说。” 谈策没抬眼,拉下她的毛衣看了一眼肩上过敏的地方。今天已经好了许多,只有一点微红。她睡得不太安稳,脑袋在他腿上动了动,嘟囔着说了几个字就又睡过去。安静的车内因为这一声显得更加寂静了,谈策本要安抚她的手停住。 李峤在副驾驶上也听到了宁奚嘟囔的几个字,他愣了一下,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贺池”两个字。 谈策的脸隐在黑暗中,他不敢回头去看自己老板的脸色,只悄悄瞥了一眼后视镜然后飞快地移开目光。谈策低眸,盯着宁奚睡得红扑扑的脸,那只停住的手还是缓慢地落到她身上,带着安抚的意味轻柔地拍了几下。 李峤半天没听到声音,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听到谈策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过来。 “想个办法让贺池在她眼前消失,”谈策声音冷淡,一只手伸下去轻轻掐了一下宁奚的脸,“至于什么办法合适,你自己掂量。” 醋意 宁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手机的声音吵醒时外面似乎在下雪。透过车窗能看到外面簌簌落下的雪花,不远处的平原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她抓着头发慢慢坐起来,睁开眼看一边手机上跳跃的两个字。 手机睡觉的时候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到了谈策身边。他低头瞥了一眼手机,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冷笑一下,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落雪。宁奚从他身侧拿起手机,一边按了接听键一边把毛毯裹紧了:“喂?” 她刚睡醒,声音有点哑,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点撒娇的意味。贺池因为知道前方下雪,特意打电话来问了一下,她也想不出其他的话回答,只是他问什么她便答什么。李峤听她回答的内容已经知道了打电话的人是谁,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谈策眯了眯眼,手指摩挲着手腕上那颗黑色的珠子,她回答一句,他手指就停一次。 “嗯,好,”宁奚睡醒的时候没什么脾气,声音听着就温柔一些,犹豫了一会儿,“……那你也注意安全。” 不论以前怎么样,这次林芝之行贺池确实帮了她很多。她不喜欢欠别人什么,贺池这次的行动应该很危险,她从心底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宁奚揉了揉眼,抬头去看谈策。他似乎感受不到什么疲倦,也不像刚刚睡过的样子。她向他的方向靠近一点,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角:“谈策,你困不困?” 谈策没有应她的话,半晌才侧头去看宁奚的脸。黑夜中宁奚的脸上却好像有光一样,仰着脸的时候眼神也很真诚。车子正好到了今晚要留宿的宾馆前面,他看她几秒,唇角的笑容带着些冷意:“关心你该关心的人就行了,我怎么样和你没什么关系。” 司机给他打开车门,他回过头下了车。 “……” 宁奚有些茫然地看向前面的李峤,低头把鞋子穿好:“……我又怎么得罪他了?” 李峤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微笑着摇了摇头:“宁小姐,下车吧。” 高原地区的宾馆条件有限,但都是干净整洁的。宁奚怕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下了车,习惯性地去找谈策在的那间房间。他是先进去的,似乎是将房门反锁了。宁奚敲门敲了半天等不到回应,又想不通自己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靠着门叹了口气。 “谈策,外面好冷,冻得脸疼,”她一开始的语气还算是在撒娇,没说几句就冷了起来,“行,我今晚就待在外面了,你冻死我好了。” 她本身怕冷,裹得再紧也觉得风在向骨头缝儿里钻。她故意伸出两只手在外面让风吹得通红,刚说没几句,门便弹开来。她来不及高兴就因为惯性向前一栽,被谈策一把抓着手腕扶住。 谈策脱了外衣,黑色的衬衣袖口挽到了手腕处,他手里拿着那串玉珠,嘴中含着的烟在黑暗中透出一点点火光。宁奚拉住他的手腕,踮着脚把头靠到他胸膛上,晃了晃他的手:“和丹拓偷跑了是我不对,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宁奚道歉的时候没几次是真心服气的,只是眼神装得特别真诚。谈策挪开她的头,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手:“哪儿不对了?” 晚了两叁分钟给她开门手就冻成这个样子,他一只手灭了烟,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掌。宁奚只觉得被他捏的手疼,向后把手抽了出来:“但结果是好的,你想要的玉璧也拿到了,这件事能不能过去?” 她把包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笔记本翻了几页:“而且,我还要给你干活呢,你就不能奖励我一下吗?” 宁奚的歪理可以说上叁天叁夜,他看着她微红的脸颊,觉得可爱但也不能伸手去摸。他坐到床边,看着她几步蹦到他面前,展示着她手上的笔记本。 “我昨天晚上看资料的时候发现,这种虺龙纹的含义其实并不是完全一样的,比如这座宋墓里出土的……”她指着自己的笔记,说到一半就停住,“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虽然知道谈策不可能配合她玩这些小把戏,但过过嘴瘾也是好的。她一边这么说一边低头,脸凑到他面前,刚要说什么就被他捏住了下巴。 谈策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在了自己腿上,亲吻也是同时落下来的。她意料之外,刚动动唇就被捏着下巴挑逗着舌尖和他纠缠在一起。谈策的手贴着她后背的肌肤扣住她的腰,激烈的吻牵出暧昧的水声。 宁奚呜呜地发了几声,手揽着她脖颈向下缩:“够了……够了……我还要说完。” 她得到呼吸的空间,靠着他的胸膛喘了几口气。总感觉谈策今天好像在生气,但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生气。男人也是要哄的,她恰恰最喜欢哄骗男人。宁奚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腕:“谈策,你高兴一点。” 过了几秒,又晃他的手:“谈策,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好喜欢你。” 谈策把她放到床上,自己又点了一支烟。身后的宁奚就像小猴子一样抱着他死死的不撒手,脸贴着他耳朵说些腻腻歪歪的话。 话都是好的,只是主语和宾语说反了。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睁眼时看着宁奚伸到他前面来的手,声音依旧很淡然:“你想跟着我,就少指望我能对你有其他的感情,宁奚,看清楚你的位置。” “知道了,你特别讨厌我行了吧,”宁奚轻哼了一声,双手从他身上移开,“你都说了多少遍了。” 谈策没说话,他点了点烟灰,手掌紧攥着那串玉珠,又渐渐地松开。好在宁奚喜欢从背后抱他,所以不至于这时候也要克制某些表情。他低眸看着手上的玉珠,想碰碰她的指尖又将手收了回去。 半晌,他挪开宁奚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声音仍然是命令:“宁奚,躺下睡觉。” 题外话 嗯嗯老婆睡了就可以和老婆贴贴了 醋意大发 谈家的宅子离宁奚家不远,她在车上匆忙地瞥了一眼,因为夜色很深看不清什么,但也能感觉到里面的面积不小。 宁奚家那幢小别墅已经是最后的财产,好在没有被清算进去。从林芝回来一路筋疲力尽,她看到自己家时无意地轻轻舒了口气。 可是这么晚了,还是想和谈策呆在一起。 一路上谈策的话都很少,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她心里有鬼,怕被他看出什么纰漏,所以靠近也是很谨慎的。她看了眼谈策,手伸下去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睛立刻就泛酸了。 “我家就我一个人,”她声音轻轻的,头低下去一点,“谈策,你能不能陪陪我?” 李峤不敢向后看,用眼神示意司机放缓车速。谈策闻言看她,目光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宁奚被他盯得心里打怵,声音软下去:“不能的话……就算了。” 车子在宁奚家门口缓缓停下来,宁奚得不到回应,自己背着包下了车。里面黢黑一片,她心里自然不害怕这些,只是在谈策面前得装得楚楚可怜一些。 她迈一下步子就回头看一眼,自己伸手使劲揉了一下眼睛,回头看向谈策的车。 车窗刚好降下,谈策眯着眼看不远处的人。宁奚估计会在叁步以内回头,她从来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所以只要等着就好了。 宁奚回头看他,远远地看着那张脸心里都悸动不已,揉红的眼睛有些酸涩,往前走两步,然后猛地回头跑向车子停的位置。 李峤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谈策在身后转动手中玉珠的声音。他听到这个声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司机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李助,还开车吗?” 看谈策这个架势不会真的开车走,毕竟自从宁奚走后这别墅一直没有人在,现在不太安全。何况宁奚那几声恳求他听了都觉得可怜,更别说谈策了。 宁奚跑得飞快,隔着车窗看向谈策的眼睛,然后一把拉开了车门。 李峤正欲说什么,宁奚已经把包丢到一边,一头扎进了谈策怀里。他手中的烟还没点燃,挪开手避开她的头发。她把头埋进谈策怀里用力蹭了蹭,抬眼看向谈策:“害怕,里面好黑。” 怎么说当初也是跟着师兄弟在大山里参与考古项目的人,半夜起来上厕所都丝毫没有惧意。现在要装出来害怕其实有点困难,谈策看人又看得太准。她拉着他的手指晃了晃,不在乎偶尔路过的人惊诧的目光。 谈策想摸摸她的头,但手迟迟没有落下去,最终落到了自己的腿上。宁奚这双微红的眼睛好像被她当成了很好用的武器,不知道是不是清楚他看到就会心软。他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声音也淡淡的:“害怕什么?” “我不管,你不能把我丢下,”宁奚一边摇头一边趴在他身上死命地晃他,“你要是把我丢在这里,我就不进去,你冻死我好了。” “……” 虽说知道谈策清楚她这点小把戏,但没想到谈策真的陪她留下了。宁奚看着车子开远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恍惚,她勾了勾他的手,仰头看着他:“你……” 宁奚的房间小,装饰都是女孩子的风格。她走之前刚刚换了个长沙发,上面放满了一些巨型的玩偶,但和平常的动物玩偶不一样。谈策皱着眉从沙发上拿起一个抱枕,抬头看了看宁奚正在脱衣服的背影。 屋子里的暖气很足,她把上半身脱得光溜溜,一边找着什么一边回头看了谈策一眼:“帮我拿一下内衣可以吗?” 宁奚的衣柜很大,格子也多,他扫了一眼衣柜下方的抽屉,伸手拉开第一格。她的内衣款式大多还是少女的款式,蕾丝花边和各种粉白的颜色。他拿出一个递给她,还没有转身就被宁奚从身后抱住。 她胸前软软的两团就抵着他的脊背,谈策手中还提着她的内衣,手腕动了动:“松手。” “我去洗澡,”宁奚见好就收,脸贴着她后背蹭了一下,“要一起洗吗?” 把宁奚扔进浴室还是一件挺困难的事,她现在似乎摸到了缠着他的窍门,什么事都做得得心应手。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他看了一眼宁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刚才响过几声,这次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他走过去瞥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眼神冷了一分,随即接起了电话。 “宁奚,到家了吗?” 贺池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可以听出话语中的关切。 谈策一边点了烟,手指捻了捻烟身,声音里带着些懒洋洋的笑意。 “贺队长,”他笑了一声,听到那边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慢悠悠地坐到椅子上,“宁奚今天太累了,我哄了一会儿刚刚睡下,你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情欲 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谈策灭了烟,把手机放到了她的床上。 宁奚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冒出来,最近太疲惫,在浴缸里泡一会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扶着门框向前走了几步,还不忘把浴巾向下松了松。 “谈策,腿好软。” 她故意走得慢,脚踩在地毯上软绵绵的,就作势要向下倒。谈策看她一眼,刚洗完澡看着是顺眼些,她脸颊被热气熏得红红的,看着也可爱。谈策上前一把提住她的手臂把她扶稳在地上,顺手把她的浴巾重新裹严实了。 “……”宁奚叹了口气,看着他背过去的身影,咬着牙往床上一坐,“谈策,你是和尚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手机,心想着刚刚还在桌子上怎么现在就跑到床上来了。她滑了几下看到有两个贺池的未接来电,刚要拨回去,眼前忽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谈策的手挡在了她眼前,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向上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宁奚皱着眉要挣开,还不等说什么,谈策的脸已经到了眼前。很近,他眼睛里的情绪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呼吸都快乱了,声音含糊在喉咙里。 为什么不吻上来呢?她想。他总是这样,每次靠近都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感觉,亲吻也仿佛施舍。偏偏这张显得寡情的脸又太过好看,只要凑近了她就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分。试探的太多,生怕他知道她的目的;试探太少,又担心在他心底留不下一点痕迹。 她眼睛看向他近在咫尺的水,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唇角忽然多了一些笑意。 “你……该不会在吃贺池的醋吧?” 谈策一向不动如山,哪怕撩拨到了极致他都能面不改色。她想了一下这两天唯一产生过的小小插曲,眼睛里都满是笑意。她仰着头看谈策,手摸上他的手指:“是不是?” 谈策没否认,她挑了挑眉,知道不能继续再挑战他的耐性。哄男人她还比较在行,她打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一动把贺池的电话拉近了黑名单,语气悠闲:“好啦,我把他的电话拉黑了,你不要再不高兴了嘛。” 撒娇的语气也是张口就来,好像喜欢和爱装起来也很容易。谈策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静静等着她把贺池的电话拉黑,捏住她脸颊的手指稍微用了一分力,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冷淡的嘲意:“你?” “好好好,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不用再强调一遍了,”宁奚哼了一声,一根根掰开谈策的手指,掀开被子钻到里面,“哄哄我也不行吗?” 谈策没接她的话,看到她转过身以后拿起了一旁的手机。他把刚刚的通话记录删掉,又看了一眼通讯录黑名单,确认贺池的号码真的在里面以后微微勾了勾唇角,手掌伸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没有反应,睡着了。 按照以前的惯例,宁奚洗完澡一定还要来招惹他一番,今天看来是真的累着了。他放轻动作掀开被子,从她身后慢慢将人抱在了怀里。 宁奚睡觉喜欢蜷缩着身子,大概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他一只手搭在她腰上,轻柔的吻落到她肩头。她睡着时就乖得很,发丝和身体都是香的,他把人拥在怀里,下身不自觉涨起来。碰她的时候欲望总是格外强烈。 白天可以忍着,等她睡着的时候似乎不用再忍了。 她浴巾下的身体光裸,手指触上去一片滑腻。他手指熟练地顺着她的脊背向下滑到她两腿之间,刚碰上去就是一片湿软。拨开那两片花瓣,他呼吸粗重一分,下身挤进她腿间。大约是太敏感,她在梦中轻哼了一声。 她声音像小猫一样娇,他眼底欲色更重,灼热的茎头就贴着她湿软的两片花瓣向里滑动一分。那里太湿太滑,多蹭一下就忍不住想要掰开她的腿顶进去。他唇贴着她脸颊,腰身缓缓地动,手掌包住了她软软的两团。 想要疏解欲望这样还远远不够,只不过也只能到这里,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腰身缓慢地装出去,巨物在她腿心的泥泞里重重地滑过去。他手指探下去,轻揉几下就从软软的穴里拉出银丝来。谈策低头下去吻她的唇角,呼吸越来越重。 宁奚本还睡得香,梦里却好像被人按在了床上。那人的力道极大,身下的冲撞更让人面红耳赤。她身下好像泛起了热潮,手指都忍不住颤。好像被猛顶了一下,她的呻吟颤抖,然后模糊地听到了身边难耐的闷哼声。 她猛地睁开眼,下身正好被重重地顶弄一下,她声音都闷在喉咙里,发颤的双腿被身后的人高高地抬起来。 宁奚要转头,只是在瞬间就被谈策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太清晰,往日冷淡的声音好像被欲念紧紧地缠住了,声音低得可怕:“不准回头。” 克制 宁奚像一只被人咬住一截颈子的猫,身下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的。可他又说不准回头,眼前是被他手掌挡住的黑暗,她咬住唇,身下的感觉被放大了无数倍。就是这样一下又一下从她的腿心中滑过去,谈策因为欲望而急促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她忍不住浑身打颤。 那些比情欲更细密的似乎在沿着她的皮肤向上爬,她在这种颤栗中手指摸到了谈策那只覆在她眼前的手掌上,声音有些哑了:“你……你插进来……嗯……别…” 总是这样被他磨到高潮,他对情欲的掌控超过了她太多。宁奚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他会在深夜忽然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铺天盖地的热潮将她卷的已经不太清晰。 怎么看着冷淡的人做起事来这么狠,她腰身都被撞得发麻,发出来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有些什么急于被填满,她本能地弓起腰想要容纳正在她腿心磨蹭冲撞的东西。谈策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像是瞬间凶狠了许多,逼着她低下头去,粗大的茎身被柔软的两片包裹着一下比一下更重地磨。 宁奚的呻吟声也被他堵了回去,舌尖沾着淫靡的丝互相拉扯,他低喘一声,精液沾满了她的腿心。 浅尝辄止的试探注定得不到餍足,他从床边抽出几张纸巾擦干净她腿心的粘腻。她身体还在颤,因为被他捂住了嘴,所以只有很轻的哼声透出来。像被欺负了一样,明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却不能回头。 他盯着她的光洁的肩膀,忍住低下头吻她的冲动,再开口时声音里的情欲已经散去了。 “喝水?” 宁奚缩成一团,觉得有些恍惚。她仍没有转身,抓着被角去看自己光溜溜的下半身,大概是磨得狠了点,腿根都在泛红。 很简单的泄欲,他似乎都不想真的在她身上费些什么功夫,或者也可能是看不上她。虽然当初知道接近谈策会是这样的,但她觉得男人总归都是禁不住诱惑的,想要勾搭到床上必然费不了多少功夫。 谈策就连事事都可能成为例外的性格都和他很像。 这么想着就有些委屈,她心底好像有无数小螃蟹在抓,又痛又痒。宁奚闭着眼睛,声音抖了抖:“……你在完事儿以后抱抱我很难吗?” “我那么喜欢你。”她又补充了一句。 谈策坐在床边,目光掠过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腿。去给她盖被子几乎成了本能,但宁奚太聪明,即便是从蛛丝马迹中也能发现什么。要克制本能是很困难的,就像这样,总忍不住碰她。 “我当时说过,想待在我身边就别要求太多,”他随意地伸手把被子一扯盖到她露出来的小腿上,声音更冷了,“听明白了?” 宁奚自认为自己性格就够恶劣冷漠了,没想到谈策更胜一筹。在他面前虽然装着喜欢与深情很难,但想从他那里得到温存的需求却是真实的。 她觉得有些委屈,自己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他的后背,声音马上就软下来:“我没要别的,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 心底把谈策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她脸上却都是委屈,爬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谈策的衬衫因为解开了数颗纽扣也显得有些松,她看准了他肩膀,直起腰一口就咬下去。隔着衬衫时下嘴的力道也特别重,他肩膀轻颤了一下,手指向后点住她的额头,声音低了一些:“找揍?” 宁奚只是看着老实,行动起来比谁都狠,她一口咬下去就不松口,直到听到他的闷哼声。谈策没推开,任由她咬着,攥起的手掌慢慢地松开。 口腔里快有血腥气,她估摸着再咬下去谈策会真的生气,慢慢松了口。谈策捏着她的手腕逼她向后坐在了床上,她冷静地看着他肩头晕开的血迹,心里不自觉多了几分快然。 小小的一个人,力气还不小。他稍微动了一下左臂,知道宁奚是聊准了他不会对她怎么样。她的试探总是恰到好处,恰好他每次也都舍不得。 “出气了?”他站起来看着宁奚光溜溜的身子,从一旁拿起浴巾扔到她身上,“再有下次,牙给你打碎。” 宁奚一点都不怀疑他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她把浴巾扔到一边,裹着被子转过身:“不用下次,你现在就弄死我好了,反正我对你来说也不重要。” 谈策把她丢到一边的浴巾拿起来,看了一眼宁奚缩成一团的背影。说几句就闹脾气,他弯腰将她的浴巾迭好放到一边,走出去关上了门。 李峤的电话大约是二十分钟之前打来的,他回拨过去,那边李峤马上就将电话接了起来。 “老板,沉琮那边听到宁小姐回来的消息了,”李峤语气稍微有些急切,“估计这次沉琮会派人邀请宁小姐去拍卖会,只是这个还好说,我担心他借之后的生日宴把宁小姐骗过去……” 谈策没说话,向后看了一眼关紧的房门。宁奚所在的二楼过道上的窗户打开就能看到别墅院内的景致,他借着窗缝儿将烟气散出去,看向院内的秋千:“接着说。” “宁尚海这次进去就和沉家有很大的关系,以宁小姐的性格肯定会去,沉琮那个人又……”李峤语气犹豫了几分,“老板,我们是不是……” “先盯着,”他点了点烟灰,“要是他嫌自己命太长,你就顺手把他处理一下。” 谈策本还要说什么,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声之后挂断电话,回头看向房门。宁奚正赤着脚披着他的衣服站在门口,一边看着他一边掂了掂脚:“你不陪着我,我睡不着。” “还有,过两天能不能让你的司机送送我,我有个老朋友最近要参加一个拍卖会,想让我去掌掌眼。” 因为外面有些冷,宁奚轻咳了一声:“你要是陪我去就更好……” 谈策本还没说什么,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皱眉。他上下打量一下宁奚,目光冷了下来:“宁奚,别得寸进尺。” 宁奚双手抱在胸前,用他的外衣把自己裹严实了,语气带着点愉悦的上扬:“那好啊谈策,你不管我,我可就想干嘛就干嘛了。” 试探 拍卖会还有二十分钟结束,沉琮提前离场,从二楼向下看内场。宁奚正从最后一排起身,淡青色的旗袍长度合适,从披着的外衫里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腕来。 她没怎么变,旗袍的剪裁衬得她腰肢纤细,被绾起的发丝用了一颗金丝缠簪花别住,让人移不开眼。 沉琮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目光逐步从她的手腕移向她旗袍上挂着的压襟。 大致是一串玛瑙绿松石串了玉石的玉串,银链子最后下面缀了一颗小小的黑玉珠搭在了她旗袍的扣子上。刚才坐得近也看得清楚,现在是看不太清了。一边的男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宁奚,只是目光暧昧了许多。 “那可是谈家的东西,看来外面说谈策现在养着她是真的,”男人的目光顺着宁奚周身绕了一圈儿,在她露出的脖颈和手腕处紧盯了片刻,不禁哼笑了一声,“瞧这腰细的,宁尚海有这么个宝贝女儿居然藏了这么久,可惜她这张脸了。” 沉琮闻言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搭在栏杆上的手,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男人自觉失言,哂笑一声:“说多错多,沉总别见怪。” 宁奚在里面闷的有些头晕,拍卖会一结束就出了场。这次拍卖会上有一件清朝的白玉镂雕香囊,和上次沉琮托人让她看得金镶珠石累丝香囊有很大的不同。她估摸着沉琮的意思是想拍下这件东西,但最后他为什么没出手不得而知。 沉琮那个圈子里的脏人脏事儿她听过也见过,本来不想和他再有什么关系,只是之前和他的是是非非还没有理完,他客客气气邀请她来,她也不好一口就回绝。何况她还想看看沉琮究竟是想玩什么把戏—— 见沉琮和他身边的男人走过来,宁奚停住了脚步,把手腕上的玉镯取了下来放在了包里。他倒也不是没看见她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却没变:“宁奚,别来无恙啊。” 沉琮今天穿得还算人模狗样,宁奚瞥他一眼:“沉总太客气了,你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沉琮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冷笑了一声:“这是鼎新拍卖行的陈总,最近弄来几样好东西,想请你掌眼。” 弄来?宁奚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抬头冷冷看了一眼陈韬,拎着小包的手臂晃了晃:“我恐怕没这个眼力,陈总另请高明吧。” “宁小姐,别急着走。我是听说你很会看东西,想必你藏品颇丰,”陈韬笑了笑,“即便不能看,交给朋友也是好的。” 陈韬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也够臭,她懒得和他装些什么好意,听见这话不由得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陈总,我师门的规矩就是不藏品,不交易,不鉴定来源不明的东西,恐怕和陈总做不成朋友了。” 她顺势看了一眼沉琮,刚刚没正眼看他,现在一看确实比之前稳重了许多。他长相偏冷,眉眼看上去有些阴郁,刚刚认识他的时候觉得这人一眼瞥上去就容易让人想到江南五六月连绵的雨,好看却让人不舒服。 再过多少年看到这张脸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懒洋洋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回见,沉总。” 休息室里没有人,宁奚把脖颈上的珠链解下来放到包里,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宁尚海还得势的时候,从不让她过分接触这些事情。 人一多的地方就容易变脏,一和利益牵扯在一起就更容易变得污浊不堪。她会想起刚刚陈韬的嘴脸,忍不住一阵犯恶心,随后听到开门的声音。 宁奚知道是谁,所以没有回头。直到那人走到她身后,距离变得太近。她侧了侧身,刚想说什么便被沉琮一把抓着手臂按到了桌子边上。她腰向后一撞,疼得皱了皱眉,抬眼看着他那张布满阴云的脸。 “松手。” 沉琮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拧着她的手臂力道更重一些。宁奚手臂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疼得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宁奚,你怎么骗谈策的,嗯?用当年骗我的手段骗他?”沉琮看着面前这张让他无数次咬牙切齿的脸,带着冷意嘲弄般笑了一声,“反正你现在卖给谁也是卖,不如跟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兴许会多给你点好处。” 宁奚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因为这种极具侮辱性的话而有什么表情。她紧皱着眉,轻轻动了动手臂,略微侧身躲开他压上来的躯体:“我从手臂到肩膀在林芝受的伤还没好,你人身攻击也好,撒泼耍横也好,别碰我手臂,疼死了。” 沉琮盯着她的脸,似乎没打算相信她的话,但闻言手上的力道还是不自觉放轻了。 宁奚甩了甩手臂,抬眼看向他:“当初你追我的时候,我是不是明确和你说我对你没意思?我既没有收你任何礼物,也没有亏欠你一星半点,你说我骗你是不是有点好笑。” 如果说是骗,当初喜欢贺池的时候她有一阵儿确实和沉琮走得有些近。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承认自己那时有想惹贺池吃醋的缘由在,只是她当初和沉琮说得明明白白,也给了他拒绝配合的权力。他当时满口答应,现在却来追问,何况这一星半点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必要被追究这么多年。 “宁奚,你说这话真是一点也不亏心。”沉琮低头看着她,手指紧紧地捏住她的下巴,“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接近谈策是别有目的呢,你觉得谈策如果知道你的目的还会护着你吗?” “那你去告诉他好了,”宁奚微微一笑,打开沉琮扶在她腰侧的手,“最好今天就告诉他。” 宁奚侧身想躲开他,被他揽着腰一把抓了回来。沉琮牢牢地箍紧她的腰,手从她旗袍下探了进去,顺着她的小腿一路向上,哼笑着掐了一把:“你觉得你今天还走得了?” 宁奚正愁找不到收拾他的理由,所以没有推开他,反而轻笑了一声:“你想清楚哦。” 她下半身动弹不得,觉得自己来之前从老师家里顺走了一个刚收回来的清代铁锭是个很好的选择。随着他动作更用力,她轻呼了几声疼,看向他的目光也柔弱了许多,他听到她喊疼的声音手上动作停了停,随即轻了许多:“宁奚,别以为你玩……” 她没说话,冷眼看着沉琮撕开她旗袍的开叉,手指向后从包里摸出那坨铁锭,趁他低头停顿的时候一把砸了上去。 铁锭重量不轻,猛地砸上来伤害性极大。沉琮捂着额角弯腰扶住桌角,血顺着指缝向下流,头晕目眩间听到宁奚冷冷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沉琮,我劝你别多管我的闲事,”宁奚弯腰看着从他指缝中冒出来的血,把铁锭捡了起来,用手帕擦了一下上面的血,“想和我玩,也掂掂你的份量。” 谈策的车就在会场外面停着,宁奚从后门出去,特意弄乱了自己的头发,旗袍的压襟被她摘下来牢牢地攥在了手里。李峤在后门等着,刚一抬头就看到宁奚衣衫不整地出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宁奚的泪珠已经蓄满了眼眶。 他刚想拦住宁奚,她就抹着眼泪跑向车边,打开车门一头扑进谈策怀里。 谈策正在打电话,手机里的通话还没挂断。他扶住宁奚的脑袋,一只手挂断了电话。 他看到她满是眼泪的眼睛,眉迅速压下来,目光接着从她凌乱的头发和旗袍开着的领口看下去,停顿了几秒,冷得像冰一样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李峤。 “谈策,你看……都给我掐红了,”宁奚委屈地给他看自己被撕开的旗袍开叉,撩开来给他看自己被掐红的那部分皮肤,泪水像珠子一样往下掉,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他想强……” 她趴在他怀里掉眼泪,全然没有刚才的气势。谈策的目光冷得吓人,盯着李峤的眼睛动了动,那只戴着玉珠的手一下一下点着宁奚的后背。 李峤不敢动,声音抖了抖:“我……因为拍卖会里都是全程有监控的,我们以为应该没事就让宁小姐自己进去了,是……” “她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谈策声音淡,这么说着又盯着宁奚看了几秒,瞥到她指尖残余的血迹,眸子动了动。 宁奚的手段似乎正在逐渐升级,她的试探往往都不计后果。他没有多说什么,看了一眼一旁战战兢兢的李峤:“给你十分钟,让沉琮滚过来。” “等…等等,”宁奚闻言不由得有些心虚,她对上谈策的眼睛,声音软了软,“谈策,我不想现在就和他算帐,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热度 车内忽然就静了下来。 谈策看着她,指腹擦掉她指尖沾上的血迹,然后从她手中拿起了那串压襟。依照宁奚的性格,就算是遇到什么事也会想方设法的反击,有一点不变的是她永远都会下意识保护那些器物,她有时间将这东西摘下来拿好,想必是沾上了什么东西。 他看了一眼珠串下端,指尖摸上去有淡淡的血色抹在了手上。宁奚因为有些心虚,将头转了过去,咬着唇将自己的旗袍盖了盖:“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谈策没有沉琮那么好对付,他喜怒不形于色,她很难从他当时的表情去猜到些什么。越是安静就越是让人心慌,不倒是担心这些小把戏被谈策看穿,她是想看他的反应。从平时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兴许只有这样的风波才能看出一二。 她故意捂着手臂,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让沉琮伤哪儿了?” 谈策手指捻着银链下方的黑玉珠,语气淡淡:“说话。” 宁奚怔了一下,手掌不自觉地攥紧了。休息室是没有监控的,谈策这样也能猜到。她转过头看他,把滑到下巴上的泪珠擦干:“你宁愿觉得沉琮是个好人,也不愿意相信我,谈策,你就这么不在乎我吗?” 她以往说话都是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声音也软,虽说是装出来的但也好听,这个时候说话就冷了些。 谈策把那串压襟放到一旁,对上她的眼睛,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宁奚,你好像没有立场问这个问题。“ 宁奚和他对视几秒,刚哭过的眼眸还是微红的,但眼神里却丝毫没有要服气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会儿,把包放到一旁,打开了车门:“好,我以后不会再问了。“ 李峤在外面冻得直搓手,但理智告诉他和这两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会更糟糕。他正准备问要不要去见沉琮,宁奚就从车上下来了。接近零下的温度,她穿着一身单薄的旗袍,那件薄外衣松垮地披在她身上。 李峤马上拦住她,被宁奚冷冷瞥了一眼,但还是伸手挡住了她的路。 “宁小姐,今天太冷了,你还是……“ “不用了,反正我什么样子,你们老板也不是很在乎,“宁奚把外衣整理好,刚站几秒身上就被寒气笼罩了。今天的气温好像到了零下,她站一会儿手指都在打颤,但还是躲开李峤的阻拦向人行道走去。 李峤不是第一次见识宁奚这倔性子,他急得手心冒了一层汗,低头看向车窗内:“老板,这……宁小姐……” 谈策看向车窗外,宁奚已经走到了路的对面。包扔在了车上,手机也没带,她是打算一路走回去。他本来点了一支烟,指间的烟因为过度用力快折断了。李峤问了一句,看到谈策的脸色语气不禁停顿了一下:“老板,是……” “还不去跟着,”谈策把折成一半的烟碾灭,“让阿东的人来接,想办法让她上车。” 李峤深吸了一口气:“是,可是宁小姐那个脾气——” “那是你的问题,”谈策看了一眼她扔在车上的手机,眉眼间更加阴沉,“她要是出一点问题,你就带着你手底下的人一起滚蛋。” 周映东听说过宁奚这个油盐不进的脾气,但还是没想到一个女人可以在零下的天气穿着单衣走了四五公里。 李峤在电话里求他说宁奚再多走一米谈策就要把他开回老家,他正好在附近,车开过去就看到宁奚那张冷脸。 后面好像还有沉琮的人跟着,他皱了皱眉,把车开近了一些。 她双手抱臂等红绿灯,发丝有些凌乱,旗袍被撕开的开叉有些引人遐想。他对着电话那边的李峤叹了口气:“谈策心疼就让他自己来接,我来算个什么事儿,这姑娘看着就不好招惹。” 他话音刚落,刚刚还在等红绿灯的女人已经走到了他车前。她手都冻得通红,指节叩了叩车窗。他拿上副驾驶上的外套,开了车门与宁奚对视一眼。 她脸颊冷得发红,眼神却很坚定,只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外套:“李峤让你来的?你别跟着我,我快到家了。” “你家在这儿啊?”周映东看了看马路对面的那幢小别墅,把外套往她身上一披,“行,看你进了家门我就走,就是你再多走一米,李峤就要被开除了,你自己掂量一下。” 他说完这话就上了车,也没多和宁奚争辩。果然仅仅过了半分钟,她就打开车门坐到了后座。他哼笑一声,把车开到对面,在别墅外面的铁门停下了车:“我替李峤谢谢你保住了他的饭碗。” 宁奚没理他,关车门的时候道了声谢,但发颤的声音仍是冷冷的。周映东看着她进了家门,拨通了李峤的电话,声音懒洋洋的:“你工作保住了吗?” 李峤在那边叹了口气。 “你告诉谈策,我看她这样子冻得不轻,她一个人住的话今晚要是烧起来就麻烦了,”周映东向别墅内看了一眼,忍不住低笑一声,“他这么心疼就自己来看,整天折腾你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姑娘这脾气真够可以的,我……” 他还没说完,电话猝然挂断。 想也知道是谈策的命令,他挑了挑眉,把刚才照的照片发到李峤手机上。 宁奚冷得已经快没知觉了,在被子里窝了一下午,其间把在拍卖会上注意到的一个特殊的文物记下来发给了自己的老师。傍晚烧起来的时候她爬起来吃了一片退烧药,听到门铃声迷迷糊糊地下楼去开门。 周映东头发乱蓬蓬的,还没来得及和宁奚打招呼就一把扶住了她要倒下的身体。他嘶了一声,一只手举着手机,声音有些不耐烦:“操,烧成这样了,你让谈策接电话。” 他等了几秒,听到谈策的声音更加不耐烦:“你女人烧得意识不清了,你自己过来看。她这脾气你当时就不应该惯着她,直接拿绳子一绑扔车上什么事儿都没有,现在白受这些罪……” 谈策不知道是在附近而是怎样,电话刚落五六分钟就到了。周映东还要避嫌,所以找了件衣服隔了两层揽住了宁奚的腰,谈策把人抱过来,试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 “在附近躲着呢,啊?”周映东用电子体温计量了一下她的额头,看到他的脸色忍不住就笑,语气悠悠的,“让你装,心疼死了吧。你猜她今天自己走了多少路,这身板晚上不发烧才怪,还有沉琮那帮烂人今天可一直跟着呢,我就是没空收拾他们……” 谈策根本没理他,他看了一眼桌子上拆开的退烧药,用毯子把宁奚裹紧了抱在怀里。她脸烧得通红,身上也热。他低下头贴着宁奚的脸感受了热度,伸手托住她的脸颊,把冰袋用毛巾包了一层贴到了她额头上,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 宁奚这个脾气—— “沉琮手底下那些人,你找时间处理了,”他看着宁奚的脸,手掌向下摸上她小腿被掐出的那道淤痕,声音顿时冷了,“后天是他有一个生日宴会,他的命先留着。” 忍耐 凌晨叁点,宁奚的烧退下去了。 周映东想抽烟,刚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就被谈策的目光制止了。他把宁奚汗水湿透的内衣和睡衣放到一边,再度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头。烧是退了,人也睡得安稳了一些,只是看着脸色还是不太好。 他用纸巾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然后换了毛巾去擦她的手。周映东看着他拿着毛巾从她胸口顺着她手臂一点点往下擦,动作很轻,不禁避开了目光。 宁奚手臂上那个伤还是有些明显,他擦得格外小心,然后将被子小心地盖到她身上。 “别盖了,盖这么严实你捂死她啊。还有,我能不能走了,嗯?又不是我老婆,”周映东困得要命,这一晚上看着谈策守在她床边,光体温就不知道量了几次。宁奚倒是睡得香了,他和谈策这一晚上没合眼。 之前谈策还在林芝的时候,李峤和他提过宁奚这个脾气。她千里迢迢跟到林芝,把谈策心疼得不行。当时他还以为李峤在夸大,现在一看并不夸张。 宁奚虽然生得好看,但看着鬼点子就多,这性格也实在不是常人能招架的,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 “你在这儿等到她醒,盯着她吃早饭,”谈策拿起从宁奚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语气没什么变化,“等她醒了再说。” “………这是你老婆,又不是我的,”周映东语气不善,“你……” “谈闻刚收了一个乾隆年制的官窑瓷器送到我这里来了,我没有什么兴趣,”谈策打断他的话,语气淡淡的,”你想要吗?” 周映东沉默了几秒,碍于自己确实很想要,勉强地点了点头。他站到床边看着昏睡过去的宁奚,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她胳膊上这个伤就是你上次说她偷跑出去弄的?你这么惯着她以后吃亏的还是她,我看就是欠收拾,要我说你给……” 谈策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周映东跟在他身后,倚着浴室的门框看他用一个粉色的小盆子接水。他迟疑了几秒,感觉到了什么,语气有些犹豫:“你该不会是要给她……” 话还没说完,谈策已经把衬衫的袖口挽了上去。他摘下手表,抬头对上周映东的目光,皱了皱眉,指了一下靠着门的一个小架子:“把那瓶蓝色的递过来。” 周映东无语地从架子上拿起他说的那瓶东西递过去,顺便看了一眼瓶子上“内衣专用洗衣液”几个字,抬起头靠着门框看谈策:“我听李峤说宁奚在你这儿受了委屈才跑出来的,我看着也不像啊,就你这任劳任怨的还能舍得给她委屈受?” 宁奚的内衣花边繁复,洗的时候还要小心。谈策放了些水轻轻揉搓了几下,闻言动作停顿了一会儿。想起她下车时脸上的表情,他看着手上浮起的泡沫,像是苦笑了一声:“是让她受了委屈。” 周映东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看谈策极有耐心地把她的内衣和睡衣洗了又晾好,两个人坐到宁奚屋里时已经快四点了。谈策把手擦干,坐到床边去量宁奚的体温,确认已经完全退烧以后脸上的表情才好了一些。 他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光低头去看,指尖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宁奚睡得脸颊微红,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低下头看着她的唇,刚要吻下去却又止住。距离很近,他捧着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 来回数次,他闭上了眼睛。 反复的克制已经成了习惯,但靠近她的时候总还会是忍不住想去触碰。本来以为闭上眼睛就可以减淡这种欲望,没想到却是徒劳。他移开自己的手,站起来戴好了手表。 “你在这儿看着,她问晾着的衣服你就说是请了一个阿姨来换洗的,”谈策揉了揉额角,看了一眼手机上李峤发来的消息,“还有,记得留在这儿和她吃早饭,不然她会拖到中午才吃东西。” “我直接当她保姆得了……你干嘛去?”周映东睁开眼,“你要是不想让她知道可以到楼下等到天亮再走。” “白天有个会要开。”谈策没多说什么,又不厌其烦地嘱咐了一下药该怎么吃,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知道了,保证你老婆明天就活蹦乱跳的,”周映东听得头疼,“那个瓷瓶给我留好了,否则我就把今天的事儿全告诉她。” 周映东回到一楼眯了两叁个小时,醒的时候就见宁奚慢慢悠悠从楼梯上晃下来。她显然是刚睡醒,身体看着还没什么力气,瞥到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她怔了一会儿,揉了揉脑袋和他对视片刻。 “衣服是我请的阿姨给你换洗的,退烧药是你自己吃的,厨房里有熬的梨汁,”周映东语气停顿一下,补充了一句,“李峤做的,你赶紧去喝了。” 谈策大半夜在厨房里捣鼓那锅梨汁的时候特意叮嘱他到时候要说是李峤做的,他差点说漏了嘴。周映东累的眼皮都睁不开了,想到那个乾隆年制的官窑瓷器又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那个……早饭你吃什么,你刚退烧得吃点好的。” 宁奚试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隐约是有点昨天去给周映东开门的印象。只是他这人看着也太自来熟了一点,态度也不像李峤那样毕恭毕敬的,虽然他没说明身份,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应他的身份应该和李峤不太相同。 “哦,忘了说,我叫周映东,谈策的……普通朋友,”他看着宁奚坐到了沙发的对面,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昨天李峤说你这儿可能会出问题我就来看了一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到谈策的名字,宁奚慢慢移开手,略显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我没事,谢了。” “你吃什么?” 宁奚没胃口,大清早听到谈策的名字心里更加不舒服。她喝了一口水,想起昨天临睡前那个没画完的图,抬了抬眼睛:“我不想吃东西,谢谢你,请便。” “……” 什么脾气啊这是……看着长得柔柔弱弱的,性格这么倔。周映东皱着眉看她向楼上走,手指点了点桌面:“行,反正李峤估计也在谈策那儿待够了,开除就开除吧。” 宁奚刚上一层楼梯,闻言回头看他,因为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也轻了许多:“这和李峤有什么关系?” “你去问谈策啊,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周映东的语气忽然带了些莫名的笑意,说不好是什么情绪。 宁奚觉得他话里有话,但现在身上没力气脑袋也转不动。她看了周映东一眼,转过身向厨房走去。但是刚走一步她就意识到什么,停住了脚步看向他那个方向。 周映东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刚要问什么,就听到她淡淡的声音。 “谈策是不是来过,“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衣,声音忽然就扬了上去,”是不是?” 周映东手上动作一停,虽然很想把事实说出来,但一想到那个乾隆年制的瓷器就不禁犹豫了几分。他沉默了一会儿,按了按自己酸胀的眼眶:“他忙着呢,哪有空管你的事儿。” “哦,我胸口上昨天溅上了一点沉琮的血,我故意没有洗掉,还用口红盖了一下。”宁奚走近了几步,手指摩挲一下自己的手腕,轻笑了一声看着他,“不是谈策给我擦干净的,那就是你喽?” 取胜 周映东手里夹着烟,避开宁奚的目光。他在心底把谈策骂了一顿,短暂思考了几秒看向宁奚的脸,轻笑了一下:“对,我擦的,我闭着眼擦的。” 宁奚慢悠悠地走到他对面坐下,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热水。她摩挲了一下手腕,抬起头来时的表情完全变了。 周映东和她对视几秒,猜不透她的意思,就见她慢慢扬起了手,随即笑了一下:“你还记得我昨天穿的是旗袍吗?” 周映东眯了眯眼,看着她挽起睡衣,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 “所以沉琮的血怎么可能隔着两层衣服溅到我的皮肤上呢,”宁奚抬了抬眼,倚着沙发点了点自己的手腕,“所以只溅到了我的手腕上,我在这里多盖了一点口红,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 宁奚这个女人真是——他的手不自觉地攥了一下,手里的烟攥成了一团。 周映东本来还想依着谈策的话伺候这大小姐吃饭,现在再待在这儿一秒他都想把宁奚捆起来给扔屋里饿上叁天叁夜。谈策不舍得他舍得,直接收拾一顿看她还敢这么多心眼。 宁奚不说话,看着周映东沉默着拿着外套向外走,轻笑了一下对着他的背影摆摆手:“回去告诉谈策一声,我有点想他了,我们在沉琮的生日宴会见。” 周映东上了车,烦躁地把外套向后面一摔,瞥了一眼手机上谈策的来电,十分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他把刚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许多。他手扶在方向盘上,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这幢小别墅:“你老婆看着不大点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多心眼儿啊,我到现在还没上过别人的套儿呢,今天让她给骗得一愣一愣的。” 末了,又补一句:“你再这么惯着她,她下一步就能在你面前瞒天过海,你说……” 谈策挂断了电话,轻轻揉了揉眉心。刚开完会桌子上的资料还没有收拾,他看了一眼资料下压着的那张宁尚海的照片,眉眼沉下去,将目光转向了一边的李峤。 “你去一趟宁奚那里,给她送一下早饭,”他语气一顿,手指点了点钢笔,“等她吃完再走。” 之前每一次接触中也有被宁奚逼到没办法的时候,他吻下去的时候总会失控。希望她乖一点,她每次都能用些小把戏逼着他接近她的身体。假如她对一次次的试探并不疲倦,往后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难过,越来越难忍。 除了对她心狠一点,没有其他的办法。 宁奚休息了两天,所以再见到沉琮的时候状态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沉家现在在权贵中炙手可热,所以沉琮的生日宴会也隆重了许多。她倒是懒得去看在场的人有多少是之前巴结过她外公的,人情冷暖总是如此。 “宁奚,你真敢来啊?” 宁奚听到声音转头,瞥了一眼头上贴了一层薄纱布的沉琮。他穿了一身低调的灰色西装,脸上似乎更加阴郁了。他盯着宁奚的眼睛充满了浓浓的怨恨,上下打量了宁奚一圈,看向她手中那杯红酒。 “你的伤好些了吗?”宁奚站在露台的边缘,倚着栏杆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的裙子露肩,长发遮住了肩上和手臂上的伤。沉琮端着酒过去,怨毒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冰冷的手指一把压在了她手臂上。宁奚没闪躲,上次被他攥住的伤处回去就渗血了,她整个手臂都是红肿肿的一片。 她疼得皱了皱眉,但没有声张,抬眼看向他额头上的伤口:“咱们现在扯平了,你再动手,我可要把酒泼到你脸上了。” 对沉琮这样的人来说最不能少的就是体面了,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最引以为傲的也是体面。哪怕这个所谓的上流圈子里到处都是不体面的事,所有的事情在表面上也要光鲜亮丽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这些人的特长。 “你敢。”沉琮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谈策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了?宁奚,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现在什么都不是,谈策一时觉得新鲜可能留着你,等到玩腻了你,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出现在这里吗,你爸可是进去了——” 宁奚静静听完,不怒反笑。夜风有些冷,她手臂微微颤抖一下,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一点可怜:“沉琮,你怎么总是觉得每个人都想待在这个圈子里?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她动了一下手臂,肩膀疼得抖了一下。 “如你所言,宁家是落魄了,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别说现在,”宁奚看他一眼,笑了一声,“就算是我也跌到泥里,也不会多看你一下。” 沉琮的手慢慢收紧,越来越用力,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似乎又看到了她砸他时手上的血。是啊,这么多年了,宁奚从来都看不起他,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有用正眼看过他,哪怕—— “我说你,干嘛呢?” 宁奚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刚要把酒泼到沉琮脸上,他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了起来。周映东今天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但身上的痞气并未因为装束而显得减少。他瞥了一眼宁奚红肿的手臂,轻啧了一声,轻松地推开了沉琮挡在她面前。 “沉总,你爸找你呢,赶紧过去吧,”他语气中透露着些不耐烦,回头看了一眼宁奚,“你也赶紧走,净找些事儿。” 宁奚直接去了洗手间,和沉琮待在同一个空间都想吐。她站在镜子前撩开头发看了一眼手臂,叹了口气。只是还没仔细看一眼,洗手间的另一边就走出来了一个人。 谈策在镜子里的身形也很好看,他在距离她半米不到的洗手池上打开了水。她刚刚撩开头发,看着他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一样冷淡。 这身西装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 宁奚挑了挑眉,反常地没有上去搭话。她简单地把头发一绾,又把纸巾浸了水,粗鲁地擦了擦往外渗血的手臂。血丝和纸巾混在一起,她顺手将纸巾扔到垃圾桶里。 他瞥到她粗鲁的手法,手上的动作一顿,本来冷然的目光僵硬了几分。 没有人说话,宁奚也没看他。 在第叁次把纸巾浸湿按倒手臂上的时候,她听到谈策似乎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叫她名字的声音。依旧很冷淡,但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 她淡然地抬头,对上谈策的视线。他走到了她面前,一只手就攥住了她要继续往下擦的手腕。似乎是在忍耐,他有短暂的几秒没有说话,然后低头看向宁奚无辜的脸:“你想什么呢,嗯?” 危险 宁奚活动了一下手腕,却被他死死地抓住了。距离近的时候就能闻到谈策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的味道,也说不清楚是种什么药材的苦香。她没抬头,靠近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被他猛地捏紧了手腕。 几天不见,他神色似乎更冷峻了些。 “很疼的,你也要这样吗?”宁奚语气轻飘飘的,抬头看向他的脸。 大概对付男人差不多就那几套办法,她虽然在谈策身上用的不太熟练,但好在每次用都很有成效。她左手拿着纸巾又擦了擦自己的手臂,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用力攥得更紧。 “反正你也不在乎我,干嘛还来管我,”她声音低了一些,抬头对上谈策的目光。她目光软了一些,怎么看都显得楚楚可怜。偏偏脸色还是冷的,像是在故作坚强,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手臂,轻轻移开了目光。 她手臂又红又肿,原来好的差不多的地方又肿了起来,大概无论叮嘱她多少遍要注意身体她也不会听的。谈策看着她指间想掩盖的那片红肿,沉默地盯着她看了数秒,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握着她手腕的手轻轻松了一些。 宁奚转过身去,瞥了一眼镜子里的人,随后又笑了一声:“沉琮说等你玩腻了我,就会不管我了。我还想反驳呢,因为你现在就不管我了,更何况以后。” 她低头再抬头间眼睛就红了,目光直直地看向镜子。他在镜中看到她红了的眼眶,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宁奚也是把握着分寸的,她不让眼泪掉下来,转头看向他的脸,然后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谈策微微皱眉,但手依旧没有动,停顿几秒手就抬起了她的手臂,然后低头看向她的脸:“这就是你在这儿闹脾气的理由,宁奚,你多大了?” 宁奚贴着他的胸膛,抬眼看着他,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她眼睛也是红红的,唇紧紧地抿住,眼泪就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上。谈策忍住给她擦眼泪的动作,和她对视了几秒,即便是极力忍耐但还是因为她的目光僵硬了片刻。 他抬手掂着她的手臂,似乎是叹了口气:“故意弄的?” “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我一下,”宁奚的声音越来越低,一只手抓着他的袖口,“所以沉琮抓住我的时候,我没有躲开。” 宁奚是不可能长记性的,哪怕把她狠狠收拾一顿她也不可能长记性。在过去的时间里,宁奚最擅长的就是一而再再而叁挑战他的耐性,反正他不可能真的舍得收拾她。 他尽量克制住怒气,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有什么情绪:“看着挺聪明的,沉琮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嗯?” “那你的意思是玩腻了也不会离开我,”宁奚连忙接上他的话,睁大了眼睛看他,“谈策,我只有你了。哪怕你觉得我很烦,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离开你,谁也能欺负我。” 周映东倚在洗手间门外抽烟,闻言差点被烟气呛到。就宁奚这心眼,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在别人面前气势一点都不弱,一到谈策面前就显得柔弱可怜了。他挑了挑眉,无意间抬头,撞上沉琮阴沉的目光。 宁奚跟着李峤上车的时候晚宴已经结束了,她来时也故意没有穿外套,这一段路硬是这么走过来的。李峤看着身后谈策越来越沉的目光,连忙从车里拿出外套披到宁奚肩上。刚刚紧急给她手臂处理了一下才发现宁奚伤处很奇怪,除了被人用外力按压造成的出血以外,还有两叁道细微的刀伤。 裁纸刀,或者是其他不起眼的小刀。 他没敢说话,等到宁奚下了车才敢说出口。谈策双腿交迭,手指点着自己手腕上的玉珠。他不说话,李峤也不敢吩咐开车。车里的空气越来越凝固,李峤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老板……” “开进去。”谈策望向小别墅里亮起的那盏灯,声音冷得可怕,“今晚我留在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宁奚洗完澡,动了动裹着纱布的手臂。李峤嘱咐她洗澡的时候一定不要沾到水,她没打算听他的,随手将纱布拆下来扔到一边,翻起了桌子上的笔记。 本来拍卖会上有一个很值得留意的类似龙纹的玉饰,她是想和谈策提一嘴的,可惜这几天一直在和他闹别扭。手臂疼得也厉害,又酸又涨,她看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刚要动手去碰碰它,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她稍微吓了一跳,看见谈策的脸时不动声色地把手臂向后藏了藏。谈策走进来,目光扫了一圈,看到她扔在一旁的纱布,继而看向她桌边的笔筒。 四五支钢笔,以及一把裁纸刀。 他走过去,把那把裁纸刀挑出来,刀尖推出来向下握到了手里。宁奚心里一惊,那句要干什么还没问出来,谈策已经握着那把裁纸刀猛地扎到了桌子上。他手指握着裁纸刀的刀身,玉珠末端垂下的一小节细绳贴在了刀边。 宁奚咬紧了牙,听到他的冷笑声。 “用的这把刀?”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看着她的目光却冷下来,“宁奚,我给你叁分钟解释。” 身份 解释? 她动手的时候其实有分寸,只不过是轻轻划了几道,是稍微出了一点血。用这种方式博一点关注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但没想到他会发现这道伤口。八成是李峤说的,她在心里考虑着对策,放下了手中的钢笔,一只手抹了一下眼睛。 在谈策面前狡辩没有任何意义,她指尖点了点桌面,抬头的功夫声音就哽咽了。大概是下午刚装着哭过,所以现在发挥的更好一些。她扭过脸去,没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我一些,我怕……你很快就厌倦我了。” 宁奚平时是很少哭的,知只是到了这个时候眼泪就显得有用了。谈策看着她这副样子,裁纸刀在手心里转了一圈。好好说宁奚是不会听的,动手又舍不得,他看了她数秒,将裁纸刀插回笔筒,声音一如往常一样平静:“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再胡闹,宁尚海的事情你就可以自己看着办了。” 宁奚冷不防被人戳中软肋,心里不禁疼了一下。她把谈策不知在心底骂了多少遍,但嘴上的话却依旧显得楚楚可怜。她双手抱膝到沙发上坐着,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声音也闷闷的:“……这次的事就算我不对,你别不管我爸的事情。” 谈策知道她低着头肯定在估摸别的事情,刚刚坐好了就听到宁奚在那里抹眼泪的声音。她偏偏不哭出声,要把声音都压在喉咙里,听起来就像在极力忍耐着委屈。 谈策的手指本来落在自己手腕的玉珠上,听到她压抑的哭声,手指捻着玉珠的力道越来越大。放着宁奚在那里不管她估计能哭上一整夜,她向来最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办法。偏偏性格还执拗,从来都是在心眼里记仇。 “别哭了。”谈策揉了揉额角,声音虽然淡然,但也能听出其中的不悦。 宁奚抬起头看他,又低下头抱住了沙发上的玩偶。 “我外公外婆都去世了,家里也没人了,如果你不管我爸的事情,就没有人管了。”她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冷意,“总之是任谁欺负我都可以了,或许我到时候要去求沉琮——再或者是其他男人。” 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又喜欢你,”她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眼睛看向他,“这样我怎么去找别人?” 谈策指尖一动,虽然知道是她的小把戏,但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他背倚着沙发,看了她一眼,声音里都带上了一点笑意:“过来。” 宁奚顺从地走过去,这次她没有听他的话坐到旁边,而是顺势就坐到了他的腿上。一接近他就会忍不住贴上去,她心里盘算着自己这次的演技够不够格,下巴就被他轻轻抬起来。 谈策看着她微红的眼睛,指腹轻轻擦掉她下巴上的泪珠。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小灯亮着,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手有点冷,触碰她的时候动作也很轻,让她意外的生出一种好像被疼惜的感觉。 只不过一次没有被推开,就觉得这种感觉很像是在互相喜欢了。她难得有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的感觉,还想说什么,谈策的手落到了她的腰后。 第一次被这样主动抱住,她原先准备好的那些肉麻的话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几秒,她乖乖地将脸贴到了他胸膛上。心跳声隔着简单的衣物传过来,声音好像震到了心里,她连手指都有种发麻的感觉,小声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宁奚,你做的事很危险,”他捏了捏她的下巴,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暖意,好像是在哄她的样子,“沉琮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以后乖一点,嗯?” 谈策什么时候哄过她啊,好像是认识以来第一次吧。她忽然有种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感觉,支支吾吾了半天应了一声,抓着他的袖口晃了晃:“我很不老实吗?” …… 宁奚这话刚问出口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每太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她往他怀里缩了一下,觉得身上都暖洋洋的。谈策不是没看见她得意的小表情,手掌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宁奚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有时候哄一下的效果会翻倍。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始终没动,手掌有规律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叁十分钟以后腿隐隐有些麻了。他低头看向宁奚的脸,听到她沉下去的呼吸声,轻轻叹了口气。 他把宁奚放到床上,被子盖到了胸前。她那只手臂现在看着已经消肿了,只是用裁纸刀划破的地方还有点微红。他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皱眉,伸手捏着她脸颊上的肉晃了晃。 宁奚的手机还扔在桌子上,他刚刚伸手拿过来,手机屏幕蓦然亮了起来。房间内的灯光很暗,映的手机的光亮都有些刺眼。他坐到床边打开床头的小灯,看着屏幕上跳跃的“贺池”两个字,眼睛微微眯起来。 虽然预想到宁奚不可能真的乖乖听话不和贺池联系,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将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他冷哼一声,回头瞥了一眼宁奚安静的睡颜,把手机按灭扔到了一边。 他把宁奚隔着被子抱到怀里,再次听到了手机锲而不舍的震动声。这次是短信,他用左手挡了一下映在宁奚脸上的光,点开了那条短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他一眼扫过去,目光忽然凝住。 “谈策的身份有问题,见面谈。” 题外: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祸水东引 宁奚不记得昨天谈策是什么时候走的了,只大概记得她胡闹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死过去。只是没想到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她洗过澡以后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未读信息。没有什么未读信息,只有老师打过来的一个未接来电。 她滑动了一下手机屏幕,想起贺池好像和她说过这两天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她。贺池当时的语气很匆忙,所以她没来得及问他是不是从林芝回来了。按理说那种大案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她心里有点疑惑,但想拨过去的动作还是停住了。 和贺池的联系越少越好,她不喜欢时时回顾过往。 宁奚想到这里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上面已经重新包扎好了。她估摸着谈策到底是心软了,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倒是谈策忽然对她好一点儿,她反倒觉得有点不适应了。 她在心底骂了谈策一句,看到手机上李峤打来的电话,轻轻皱了皱眉。 李峤每次找她都没有好事,不是传达谈策的警告就是哀求她老实一点。她翻了几页桌子上的笔记摊开,懒懒地倚到沙发上,将电话接了起来:“喂?” “宁小姐,打扰了。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李峤看了一眼后座上神情冷峻的男人,轻咳了一声,“老板今天在一个酒局上喝多了,现在回去估计会惹的二老生气,您那边现在方便让老板留一晚吗?” 见鬼了。 宁奚抓着手机,听着李峤的声音,迟疑了数秒,开口的声音里有几分犹豫:“你说,谈策喝醉了?” 谈策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应该哪怕在酒局上也绝对有游刃有余的能力,况且他也不像是会因为酒这种东西放弃自制力的人。宁奚想不通,但谈策似乎也没有骗她的必要,他一向躲她都来不及—— “我这儿……倒是随时都方便,不过事先说好我不会照顾醉酒的人,”宁奚想象了一下谈策喝醉的样子,指尖点了点额头,“到时候你老板有个好歹,你不要怪我。” “……” 话是这么说,但看到李峤把人扶着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上前扶了一把。谈策深灰色的西装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外面今天断断续续地下雪,雪花落满了他肩头。 宁奚一边说着宁家现在的条件不好,连车库都没有,害得他还要淋雪。她伸出手拍了拍他肩上的雪,对上他抬起来的眼眸。 谈策眼睛里有几分醉意,可能是因为喝多了,冷淡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格外陌生的光。他神情也因为醉意而显得暖了许多,黑发掉落的雪花落在了她的掌心里。宁奚看着这张脸就有点晃神,和李峤一起扶着他进去。 李峤识相地关了门就走,宁奚看在倒在她床上的人,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谈策身上确实有酒气,看惯了他居高临下的样子,偶尔看看这样的样子也不错。她坐到床边把他的大衣脱下来,只是刚抬手,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单手揽着她的腰抱上去,下巴轻轻抵在了她的颈窝里。 宁奚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往常谈策这时候早把她推开了,现在非但不躲反而抱了上来。她穿着睡衣,里面也没穿内衣,领口空了一大半。被他来回拉扯间露了一大片肌肤,宁奚一只手挡在自己胸前,一只手解他的衬衫,没好气地移开脸:“你就只有喝醉了才会想碰我是不是?” 谈策身上的肌肉很结实,穿着衣服看不出什么,实际上压在人身上的重量很重。宁奚单手撑不住他,刚要揪着他衬衫脱下来,谈策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抵着她的腿压了下来。忽如其来的重要让宁奚腰上一酸,她吃力地吭了一声,对上谈策那双带着欲色的眼睛。 她愣了一下,脖颈被他用手掌托起来,湿润的吻落到了耳垂上。 宁奚分不清他是真醉还是假醉,稍微挣扎了一下,睡衣被慢慢地掀起来。谈策的手顺着她光滑的小腹向上摸,熟练地来到了她的胸前,然后重重地握住那一团丰盈的乳。 宁奚疼得嘶了一声,眼前的光都被他挡的死死的,耳边只有他灼热的呼吸。她动了一下,察觉到他身下的变化,刚向后退了一点就被他扣住手指压得更紧。 她忍不住哼哼了一声,看着谈策的脸:“你是不是装醉啊……想找我又没理由,嘶……轻……轻点,那里刚……” 谈策的呼吸灼热,手指挡在她眼前,湿润的吻从她颊边移向耳垂。宁奚听不到他的回答,正欲说什么,唇就被撬开堵住。他舌尖有酒气,勾着她的舌往下吞,这个亲法含的欲望太浓重,宁奚身体蓦然软下来,挡在胸前的手移了移,稍稍侧了一下头。 “……我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手腕被他紧紧抓着。他轻顿几秒拉过了被子盖住她的身体,自己也顺势压下去。 宁奚被他印在脖颈上的吻弄的手指都在发颤,刚要说什么,他膝盖分开她的腿,指腹轻轻捻了捻她的耳垂。大概是喝了酒,他的声音哑了一些,顶着她腿心轻轻动了下,声音温柔了许多:“宁宁,射进去可以吗?” “……” 可以你个鬼。 平时装正人君子装得那么好,果然是一喝醉了就想内射的混蛋。 宁奚被他亲昵的称呼激的心里有点发毛,她看向谈策的眼睛,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喝醉了。她夹了夹腿,被他顶得哼了一声,手指展开面向谈策:“那样我会怀孕的,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就当哄喝醉的人玩了,她随意说了一句,心想着要不要趁他喝醉了给他身上来一拳。 “问题恐怕不是这个,”谈策的语气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摸着她的头发,低头看向宁奚的眼睛,哼笑了一声,“宁奚,你和贺池到底是什么关系?” 酒后 怎么好端端提起贺池来。宁奚愣了几秒,心里不自觉开始恐慌。她和贺池之前那点破事在当时的圈子里不算秘密,他该不会以为她现在和他还有什么。毕竟谈策这人看起来就挑剔,好像洁癖也有点严重。 贺池的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宁奚向他怀里缩了缩,但一只手还是挡在了他胸膛前面:“我和贺池?” 谈策没说话,手指捻着她的下巴,似乎是在斟酌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宁奚还以为是快要被看穿了,她脸贴着他他的肩哼哼了一声:“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看之前在林芝的时候,我和他说过几句话?” 谈策看着她,一只手移开她乱摸的手,带着几分醉意的眼眸看向她,轻轻笑了笑:“宁奚,说谎话是个不好的习惯。” 宁奚心跳得极快,她仰着头看谈策,琢磨着怎么说才能让他高兴:“你不信的话,大不了以后我不见他就是了。” 谈策闻言淡淡挑眉,声音低哑:“嗯?” “我说到做到,”宁奚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慢慢摇了摇头,“绝不反悔。” 谈策目的达成,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摸了摸宁奚的头,枕着枕头闭上了眼睛。本来是想多夸夸她,可惜宁奚不禁夸,听话总是一时的。不过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留出时间给他解决贺池就好了。 只要把矛盾转到宁奚心虚的事情上,她总是能百分百上套。谈策忍不住叹了口气,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向下却摸到宁奚的手。她把他的手握到了手里,然后贴着自己的脸按下去。她的脸颊是暖的,他手指却格外凉。 谈策要把手抽出来,却被她强势地抱着贴在了脸颊上。 宁奚抬头看他,心脏好像被人拉扯着向下坠,窒闷的疼痛从胸膛开始扩大,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大约也是这么个时间,她接到谢褚的死讯,站在文物修复室里有半分钟的眩晕,还是拿稳了手上的瓷片。 大概如行尸走肉一样过了几个月,这种时常像要闷死她一样的痛苦往往会在没人的时候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宁家出事以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有很多次她都在想,这种日子还能再坚持多久。 她闭着眼睛,趴到谈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然后抓紧了他衬衫的袖口。 “谈策,别离开我,”她说了一句,手指颤了颤,“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谈策本来要落到她后背上的手停了一下,几秒钟的停顿以后,他的手收了回去。哪怕再想安抚她,现在也只能忍着。 宁奚很坚强,她大概已经适应了很多,可她紧紧抓着他的动作分明在泄露着她的失措与不安。 他手指动了动,克制着安抚她的动作。 宁奚坐到他的腿上,原来睡衣的领口极大,她一扬手脱掉这件碍事的衣服,贴着他的胸膛抱紧了他。谈策皱了皱眉,给她光裸的上半身盖上被子,她下巴搁到他肩上,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这样坐着能明显感觉到谈策硬的厉害,那东西隔着一层衣物顶着她的下半身。他却不动,只是淡淡地看着宁奚的动作。她浅浅呼了一口气,攀着他的肩,缓缓地动腰磨蹭着身下那个硬起来的东西。 她人敏感,动一下就开始颤。宁奚一边用眼睛勾他,一边坐着磨,一下一下舒服地眯起了眼。 谈策手卡在她腰侧,喉结滚动,看她手指缓缓地向下摸进了睡裙下面。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两根手指探下去,然后拉着他的手指摸到了自己的内裤里。 他手指长,握着还挺方便。宁奚轻哼了一声,拉着他的手指摸到柔软的花瓣上。 很湿了,光是蹭几下就成这样。谈策感觉到手指上的湿意,看着她的目光更沉了一些,她不满足地向前蹭,拉着他的手指在那里轻轻的柔,脸红的像要滴血一样:“你插进来好不好……想要你。” 他要说的话停在喉咙里,握着宁奚腰肢的手紧了紧。下身被她磨得胀痛,顶起来卡在她腿心里。他极力克制着分开她双腿的冲动,抽出自己的手指。他指尖都是她的液体,在灯下拉出淫靡的丝。 “自己看看,”谈策呼吸重了几分,掐着她的手多用了些力气,“就这么想要男人?” “不是想要男人,是想要你,”宁奚的声音带了几分意乱情迷,趴在他身上轻轻吐气,身上软得像没骨头,“可以射在里面……怀孕了我就生下来,我也想要你的宝宝,谈策……” 谈策耳边自动屏蔽了她的话,但闻言呼吸还是粗重了一分,掐着她腰身的手一次比一次更用力。宁奚这么小个身体,到处都软软的,分开压下去总也是比较容易,手指插进去咬得都很紧—— 不能再想。 宁奚的脸红的不太正常,他手探上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她贴着他蹭,说着些没边际的话。他稍微坐直了一些,抬起宁奚的下巴,向前靠近她,嗅到了一丝酒气。 “喝酒了?” “你来之前喝了一点点。”宁奚实话实说,被他抱的死死的,想继续动也动不了,开始贴着他说胡话。 “你放心好了,就算我怀孕了,也不会缠着你的,保证可以一个人把你的孩子带大。哪怕是去要饭……”宁奚听着他的心跳声,用力嗅了嗅他衬衫上好闻的味道,“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孩子一口吃的,就算你不要我们,我也可以独立把他带大,大不了我过得苦一点……” “……” 越说越离谱了。谈策虽然喝了酒,但还没到说胡话的地步,宁奚看起来才像那个真醉的人。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托着她的屁股,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摇了摇头,感觉到一只手捧起了她的脸。 “以后不能喝酒了,知道吗?” 这时候不哄着宁奚,她就会想其他的办法来引起他的注意。宁奚的心眼儿太多,一次又一次才会让人招架不住。 “哦,喝醉的是你,又不是我,”宁奚瞥他,“你不是不管我吗?。”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手上没了动作。 “不管你……”谈策皱了皱眉,哼笑一声,但声音很低,几乎是听不到了,“不管你,你小命都保不住。” 接近 “贺池那边的消息现在很难打听,你也知道他是警察。”周映东点了支烟,看向窗外落下来的雪,语气有些不耐烦。 谈策这个房间常年没点人气儿,谈家又太大,从他房间望出去只能看到铺满在院子中的雪。冬天一到这里就显得孤寂,感觉再多待一会儿骨头也会被冻住。他点了点烟灰,看向坐在桌子前翻书的人:“谈闻最近又收着什么好东西了?” 最近谈闻在圈里闹得有点凶,不知从哪里新出的一批货全被他收走了,难免有眼红的盯着。其实在古玩圈里,能在拍卖行里拍到的好东西是占少数的,有很多无法通过合法途径流通的东西都在地下交易市场流通,彼此也不互相问来源。大多数文物贩子都会把到手的东西迅速流出去,也不在乎对方的身份和来历。 谈闻一下收了那么多刚冒头的东西,已经引起有些人的注意了。 “你有时间也劝劝谈闻,让他少干这些不积德的事儿,”周映东见他没回话,自己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贺池那里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拖,就是麻烦点,他最近那个案子和霖市一个案子关系很大,霖市有谁你也……” 谈策翻书的手停住,看了一眼外面压下来的雪:“荀家?” “现在荀家是荀庭做主,他那个人……我之前见过一次,软硬不吃,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接近,”周映东挑眉,“你家老爷子和荀老爷子是老朋友来着,虽然现在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但这点事儿,他不能不帮一把吧?” “先留意着。” “还有一件事,今天你那位——哦,宁奚,她去丹拓的医院了,”周映东提起她就来气,冷哼了一声,“她下着大雪都要去找丹拓问事情,总不能是在过家家吧?” 谈策手一顿,今天李峤是来说过这件事情。只不过丹拓还在昏迷,所以就由着她去了。宁奚那个脾气,拦着她只会让她更加积极想尽一切办法去见他,倒不如不拦。 周映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知道这件事,不禁眯了眯眼:“我说,你这么惯着她,以后出什么事儿了别后悔,丹拓知道的事情,我们可都很清楚,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在公路上走都比较困难。新闻说这次暴雪大概是五十年一遇,宁奚听得头疼,迎着风去了医院。李峤好像有事要忙,匆匆嘱咐了一下看护丹拓的护工就离开了。她拉紧了外套,看向病床上昏着的人。 丹拓虽然伤得有些重,但理论上是应该醒了的。宁奚对医学方面的知识不太了解,坐到离病床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刚刚点开手机就察觉到一道好像是在注视着她的目光。她本来要拿一个苹果削,不禁皱了皱眉,抬头看向这道目光的主人。 丹拓面色有些苍白,干涩的唇动了动,看向她的目光却很沉,直直地盯着她。 宁奚看到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没有按铃。上前倒了一杯温水,犹豫了几秒还是递给了他:“你之前就醒了?” 丹拓的汉语不太好,这样交流起来也有些困难。宁奚背对着病房的门,面向丹拓的方向坐了下来,听到他喉咙里支支吾吾冒出几个字来:“玉……” “在谈策那里,你知道他要那东西是要干什么吗?”宁奚俯身问了一句,压低了声音。刚说完却又有些后悔,就谈策那个性格,这病房里有没有装窃听器还真的不好说。她叹了口气,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在手机备忘录里打了几个字,然后将手机递到丹拓眼前。 丹拓看着那一行字,手掌攥了攥,随即缓慢地点了点头。 宁奚得到这样的答案,不意外但是还是稍稍吃了一惊。她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医院停车场上原先空着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她还隐约记得那是周映东的车。 她皱了皱眉,把水杯放回原位,轻声道了一句:“你先躺好,谈策好像来了。” 李峤动作够快的,小报告打得挺及时。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椅子也放回原位,刚拉开病房的门就看到谈策那张表情不是很愉悦的脸。她在心底叹了口气,顶着寒意走出去,还没打招呼,他的手就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 医院的走廊里很静,这层是加护病房,丹拓又是住的VIP病房,所以四周更是寂静。谈策冬天似乎也穿得很少,大衣里面的西装今天换了一个颜色,领带似乎也换了一个颜色。她瞄了一眼他肩头还没完全化掉的雪,抱着手臂靠墙看着他:“酒醒了吗?” 那天之后几天没见面,她正好忙着调查拍卖会上那个文物的事情,于是一反往日黏人的人设,索性一通电话也没打过去。 “谁让你来的?”谈策没答她的话,语气也很冷淡,“这是你该来的地方?” 谈策出口的话永远是在训她,知道的他们是情人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老师呢。宁奚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打算好好回答,语气也懒懒的:“你之前没说我不能来,况且我探望一下病人,有什么不对?” “我当时对你的警告里应该包含了这一点,别管你不该管的事情,”谈策看着她身上的外套,冷笑了一声,“再打听些你不该打听的,你知道后果。” 宁奚毛衣外面穿了一件薄外套,大概来的时候在车上也不觉得冷。现在走廊上的气温极低,她站了半天,手指都冻红了。他看着她,即使冷成这样她眼睛也没带眨一下,就冷着脸和他犟嘴,看的人心头火起。 “我没打听你的事情,上次丹拓也算救了我,我来看一下他都不行吗?”宁奚抱着手臂,轻轻说了一句就转过头去,“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外面的雪下了厚厚一层,这个天气打车都很困难,宁奚就穿着这么一件薄外套说要先走。谈策短暂地头痛了几秒,看着她已经走出几步的、纤瘦的背影,身侧的手不禁攥紧。 他捏了捏额角,克制住上前把她拉回来的冲动,但说出口的话难免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在楼道里冰冷又清晰。 “滚回来,”他声音冷冷的,“再走一步,后果自负。” 吃掉 宁奚装没听见,她搓了搓手回头看了一眼。谈策站在病房前,即使看不清他的脸也大致能猜到他的表情。不过现在确实有更重要的事去办,即便是后果自负也没办法。她对着谈策招了招手,对着他的方向轻轻喊了一句:“拜拜。” 谈策手里的烟都捏紧了,表情阴沉的可怕。李峤正从楼梯那边爬上来,气还没喘匀就看到谈策的脸色,他连忙跑过去打开一条门缝看了看丹拓还好好躺在里面才松了一口气。 “去跟着。”谈策眼神示意了一下电梯的方向,声音很冷,“别让她闯出什么祸来。” 宁奚好好一个大活人能跑哪儿去,他心里这么想,但也不敢多问,点了点头就追向电梯的方向。 宁奚已经到了叁楼,她靠着里面的位置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直的手腕。电梯“叮”一声响,她抬头正对上周映东的目光。他把烟熄了,目光上下打量宁奚一圈,比她高出两个头的身体挡在她的面前,看她的目光有些冷,语气带着些嘲意:“又想上哪儿?” 宁奚本来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但总结来说好像不太礼貌。她抱着手臂挪到一边,避免周映东挡住她的光,闭着眼睛戴上了耳机:“怎么周先生也很闲吗?” 周映东看宁奚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儿就来气,偏偏她生得还好看,脸冷下来也不觉得让人讨厌,就是那股劲儿想让人狠狠收拾她一顿。谈策平日里对谁都狠,一到收拾宁奚的时候就心软了。 他把熄掉的烟扔到垃圾桶里,凝眉看向她,按了一下1楼的按钮:“我来的路上看到宁礼的车停你家门口呢,你要单独和他谈?” 宁奚闻言皱了皱眉,她摘了一只耳机看向周映东:“这好像和周先生没什么关系。” 电梯门开了,周映东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哼笑一声,拨了一个电话给李峤:“你不用跟着了,我在这儿就行。” 知道宁进程要来的时候,宁奚倒是没觉得怕,虽然他一直对这套房产很感兴趣。她那几个哥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估计早就想好了怎么帮着宁进程拿到这套房产。当初宁尚海和宁进程闹得很僵,现在宁尚海进去了,估计他脸都要笑坏了。 至于亲情,在这些人眼里好像远没有所谓的利益重要。这个问题本来也拖了很久,现在解决也不是坏事。至于那些难题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了,也没有担心的必要—— 宁奚冒着雪打车回了家,宁礼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她拍了拍肩上的雪,看向在车外站着的宁礼,微微垂了垂眼:“二哥,好久不见了。” 宁礼大衣上都是雪,他本来属于很淡的那种长相,看人的时候更显得漠然。他扫了一圈宁奚单薄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车:“上车吧。” 宁进程的别墅还在原先的市区附近,靠山面水,装修的富丽堂皇。她快被晃晕了,揉了揉额角止住想吐的感觉。宁礼这个人平时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脸比谈策还要臭,她就是晕死也不会去想扶他一下。 但是车停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宁礼的袖子。只是短暂的两叁秒,她迅速收回了手,扶着车门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二哥,我有点晕车。” 宁礼看她一眼,算是让车停了几分钟等她缓过来。宁奚扶着车门下车,晕晕乎乎地跟着他走进去。宁进程似乎等待已久,看到宁奚时先是冷哼一声,随后背着手坐到了沙发上。大约看见宁奚这张脸就让他不太舒适,他喝了一口茶,看向她身后的宁礼。 “坐吧。” “坐就不坐了,您贵人事多,我不好叨扰,“宁奚没把他放在眼里,语气也轻飘飘的,“关于那套房子,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那是我母亲的婚前财产,和宁家没有一点关系。您钱多的是,怎么就非看中我那套小房子呢。” 宁奚不愿点破他心中的那点心思,有些话还是留些体面比较好。她手掌摩挲一下手臂,轻笑了一声:“还是我那房子里,有您感兴趣的东西啊?” 宁进程脸色蓦然阴沉下来,但是宁奚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阴沉沉地笑了一声:“几个月不见,你本事见长。” “托您的福。” “你再怎么说也是宁家的女儿,现在尚海出了事,你一个人住在那里也不好,搬过来住吧,东西叫人回去给你收拾,”宁进程倚到沙发上,手掌包紧了自己的拐杖,“这里有什么事,你哥哥还能照应照应你。” 搬过来?直接说成软禁不就好了。 宁奚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宁礼,语气悠悠的:“二哥怎么看?” 周映东看了一眼里面的车,又低头看了一下手表,里面已经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加上他之前得到的消息,已经差不多可以肯定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他不急不慢地点了支烟,把电话拨给了谈策,在那边接起来时哼了一声。 “你老婆要被宁家这些人吃喽,”他看向别墅的大门,语气慢了一些,带着些打趣 的意味,“而且据我和宁礼打过的交道来看,他这个人,心理有点变态,搞不好他垂涎自己妹妹很久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啊?”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跪下舔 宁礼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手指扣上领带稍微松了松。这间屋子要暖和一些,他倒了一杯茶,抬眼看了看站在窗前的宁奚。 她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冷得像刀,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等了半天皱着眉抬手:“二哥,好坏赖话我都说完了,可以走了吧?” 宁奚小时候还挺乖巧的,就是越长大性格越冷,出格的事儿一点也没少干。他笑了笑,指尖点着桌面,向后靠到椅子上:“说了那么一通,出气了?” 宁奚的嘴快得像刀子,宁进程被气得差点犯心脏病。她本来就是绝对不能受一点委屈的人,没人能在嘴上占到她的便宜。本来底下人说宁奚现在跟着谈策,老实了不少,现在看来只有在他面前性子才顺的像绵羊。 至于其他时候,都这样冷硬不吃。 “我不想多说废话,二哥,就看在以前的情面上,别逼我说些更难听的话了,”宁奚瞥他一眼转过身去,“二哥,我也劝你多积德行善,有些报应总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的。” 宁礼微微一怔,不怒反笑:“你跟了谈策以后,有底气了不少,是件好事。” 宁奚哪能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不禁哼笑一声,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当然好了,谈策可比你们家的人有礼貌多了,就不劳二哥你费心了。” 宁奚说完就出了门,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一些。她抬头望,不远处的窗子里,宁礼正站在窗前看她。她拂了拂肩上的雪花,避开他的目光走出了大门外。宁礼那辆车还停在那里,她站在门口思索两秒,目光转向一边的花坛。 周映东在车里看到宁奚出来,又看了一眼手机,清了清嗓子:“呦,安全出来了,你白来了。她真够有本事的。” 宁奚搓了搓冻红的手,从花坛中挑了几块大的鹅卵石,似乎又觉得份量不够,围着花坛绕了一圈看到了倚在树后的一个花锄,满意地拿到了手上。 宁礼的车还挺新的,听说是刚换不久,她掂了掂花锄的重量,左右看了一圈这车,向上撸了撸袖子。周映东眯着眼,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一声接连一声巨大的响声从车旁传来。他扶着方向盘的手一震,看到宁奚猛地一挥花锄,挡风玻璃在瞬间爆裂开来。 电话那边似乎听到了这个声响,声音瞬间阴沉了下来:“宁奚怎么了?” 周映东慢慢地点起一支烟,看着宁奚从引擎盖上爬下来的娇小的身影,在看那辆已经被砸的面目全非的车,哼笑了一声,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直到谈策在那边的声音急了,他才点了点烟灰:“宁奚好得很,就是把宁礼刚买的那辆车给砸了,啧,那辆车我记得宁礼订了很久,你等着给你老婆赔钱吧。” 那边听到宁奚没事,似乎是松了口气。听到宁奚是把宁礼的车砸了以后,那边的声音停顿了许久,半天才有一声清晰的笑声传来。 周映东也笑一声:“怎么着,你觉得她干得还挺光荣是不是?” “砸了就砸了,她高兴就行,”谈策的声音慢悠悠的,“人呢?” 宁奚把花锄放回原位,心里畅快了不少。这么冷的天活动了一下,身体反而热了起来。她抹了抹被玻璃碎片划伤的那道细小的伤口,向前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打车就看到不远处一辆熟悉的黑车开了过来。 谈策的车。 周映东报信报得也太快了,她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自己的手,站在路边看那辆黑车缓缓停下。宁奚这时候觉得冷了,没等司机下来开车门就自己打开车门窜了上去,满身的雪花还没抖掉,眼睛就看向了谈策。 “你怎么来了?” 谈策远远地看到那辆车的惨状,侧头去看宁奚。她没得到他的回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就扑到他怀里来。谈策一只手按住她要拱进来的头,一只手扫了扫她背后的雪花,看着她冻得红扑扑的脸,声音冷冷的:“宁奚,你有一天是不闯祸的吗?” 宁奚贴着他的手蹭了蹭,手伸到他衣服里暖,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有的,只是今天他们太欺负人了,我气不过就……” 谈策有意无意地拂掉她身上的雪花,收回了那只挡在她身前的手去点烟。宁奚趁机向他怀里蹭了蹭,顿时暖和了不少:“他们想要我那套房子,还想软禁我,我已经很客气了。” 司机回头轻瞥了一眼,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谈策皱着眉,但语气仍是淡淡的:“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现在有没有钱赔宁礼的车?” “没有,”宁奚摇了摇头,但笑容一点没少,“但是你有就行。” “我有什么好处?”谈策把刚点的烟又灭了,看向宁奚充满希望的眼神,“说说。” “我,”宁奚压低了一些声音,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可以给你睡。” “……” “今晚就可以,我还可以给你生宝宝,保证绝对像你,只要你射……”宁奚话还没说完,被谈策蓦然冰冷的眼神截住了话语。她抿了抿唇,才意识到车上还有司机,于是悄悄地趴到他耳边,语气轻了许多。 “只要你射在里面,之前我做检查医生说我是易孕体质哦,那个我……”她还没说完,被谈策捏着脖颈低下头去,“疼……” 宁奚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手背上那道浅浅的伤口就露了出来。谈策目光瞥到,阴沉着脸转过头,松开掐住她的手:“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收拾。” 宁奚也不再继续求他,反正她也没打算要给宁礼赔偿,她不上去吐口唾沫已经很客气了。 把宁奚送到家的时候刚好是中午,周映东的车跟在他们后面。谈策看着她进了家门,轻轻揉了揉眉心。前面的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恭谨地开口:“老板,那辆车……” “找几个人去再砸烂一点,最好是砸到报废,”谈策垂下眼,声音很冷,“告诉李峤把钱从我私账上划给宁礼。” 谈策话音刚落,李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望向别墅的院子,接起了电话,在听到李峤的话后目光瞬间凝住。他手指摩挲着那串玉珠,声音停了叁四秒:“找人拦住贺池,什么方法都可以。” 宁奚喝了几杯热红酒暖身,又往身上加了一条毯子,刚要爬上床暖和一下就听到楼下门开的声音。当时是给了谈策大门和里面门的密码,只不过他很少主动来过。她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心想该不会宁礼来找她算账了吧。 脚下还没动,卧室的门就被推了开来。她看着谈策走进来,轻轻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脚,目光有些茫然:“你……你没走?” “又和贺池联系了?”谈策的语气很冷,她忍不住向被子里缩了缩。 “没有……但是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联系,”宁奚目光飘了一下,“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宁奚的屋子里拉着厚厚的窗帘,所以光线很暗,她看不清谈策脸上具体的表情,只知道得先把他哄好了。她掀开被子下床,把松垮的睡裙整理了一下,上前抱住谈策的腰,蹭了蹭他的身体:“我没有和他联系……” 要求还挺高,她在心底吐槽一句。 谈策低眸,看她的脑袋,手扶上她的脖颈,却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撒谎了。” 他拉过宁奚那把椅子坐了上去,看着她发懵的脸。 “……我没有骗你,”她刚说出口,意识到自己的承诺确实不太可信,轻吭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谈策看着她,眼眸很沉,却没什么情绪,声音很慢:“跪下舔。” 宁奚本来就被这通质问搞得有些发懵,听到这叁个字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忍着给谈策两拳的冲动,把睡裙向上撩了撩跪到地毯上,手指摸上谈策的裤子。心想着他平时碰都不让碰一下,现在忽然转了性了。 宁奚凑上去,牙齿咬着他的拉链向下滑,因为动作不太熟练,所以进行的十分缓慢。她双手撑在椅子边上,看着眼前鼓鼓囊囊的一大团,隔着布料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不知怎么的,她感觉到谈策似乎颤了一下。 她舔了舔唇瓣,把那团布料舔的濡湿,然后用牙齿衔着内裤的边缘向下拉。那团东西早已膨胀的巨大,弹出来打在她的嘴边。宁奚还记得上次一口含不住,现在看着又大了几分。她抬头可怜兮兮地看了谈策一眼,低头乖顺地含住巨物的头部,慢慢地将那东西用口腔包裹住。 她嘴巴小,被撑的圆圆的,缓慢地吞吐着嘴里的东西,看着就怪可怜。谈策眯着眼,手指扣着她的脑袋,指尖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垂。 宁奚口交的技巧少得可怜,上次还被他逼着把精液都吞了,知道自己在床上不是谈策的对手,所以索性顺着他来。她用手扶住,舌尖轻舔着他顶端的小孔,一下一下吞的深了一些,唾液和他腺液混在一起从唇边向下冒。谈策闷哼一声,压在她脑后的手重了一分。 宁奚穿得睡裙领口大,这样看也能看到她里面晃动的两大团绵软。谈策一只手隔着睡裙揉了揉她的胸,接着撩开睡裙握住那团白的眨眼的乳肉。宁奚哼了一声,牙齿碰着他的东西,呜呜地说快要含不住了。那东西涨的越来越大,却迟迟不射出来,她色情地舔了舔唇瓣,抬头看向谈策:“含不住……” 谈策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呼吸粗重了一分,染上了情欲的色彩。短暂的沉寂过后,他目光看向她嫣红的唇,轻笑了一声,声音都是哑的:“躺好了,腿分开。” 深入 腿分开—— 宁奚呛了一下,吐出了含着的东西,靠着床边坐好。因为之前每次谈策都不做到最后,所以她都懒得按照他的话去做。只是这一次确实湿的厉害,她轻轻分开双腿,对着谈策晃了晃脚,声音还有点颤:“内裤……湿了。” 她睡裙撩到了腰间,两条纤细的腿对着他分开,可以让人清晰地看到内裤中间那一团明显晕开的水渍。她用手指碰了碰,敏感的颤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经常看到你就湿了,我是不是有点淫荡。” 谈策盯着她双腿间那块湿了的布料,看她勾着手指脱下了内裤,呼吸更加粗重。她把内裤脱下来扔到一旁,腿心那朵花瓣湿润的亮晶晶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害羞,分开腿给他看,细细的手指滑向唇缝,眼睛看着他:“好想要你。” 那个地方确实碰过很多次,在她睡着的时候。 无非是忍得太辛苦的时候,趁她睡着的夜里,手指贪婪地摸向那道细窄的缝儿。她太敏感,碰一碰汁水就丰沛起来,两片唇肉滑腻柔软的要命。再碰一碰的后果就是插进去,她虽然喜欢撩人,但真到了那时候绝对会哭着喊疼。估计动一动她就要喊停下,早晚把人折磨死。 宁奚从来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在哪里也是。 谈策看着她自己抚慰那处小小的地方,起身走到床前。宁奚手上才多少力气,揉自己也揉得不像话,喉咙里嗯嗯啊啊欲求不满的声音听得可怜。他俯身,指腹按上她的腿心,宁奚轻哼了一声,攀着他的肩倒在床上,目光都发飘了。 “这么敏感,嗯?”谈策声音很低,手指捻了捻她腿心鼓起的那颗花蒂,向下摸到那个紧窄的入口。 快被水淹了一样,手指摸进去都带着羞耻的水声,宁奚的声音一点点泄出来,手无助地揽住他的脖颈:“想到你水就很多,你快进来嘛。” 谈策下身分明涨的可怕,他却依旧不紧不慢逗弄着她。她难耐地磨了磨腿心,亲吻落到他的唇边,被猛然间按到了床上。 谈策的手压在她的脖颈间,唇舌马上就卷到了一起。他舌尖探进去勾着她吸吮,宁奚憋得脸通红,双腿自觉地缠上了他的腰。 下身贴在了一起,那个胀大的东西顶着她的腿心缓缓向里磨了磨。宁奚忍不住声音,亲吻也变得没有章法,被他捏着耳垂睁开了眼睛。 “喝酒了?”谈策声音有些哑,但听上去还是保持了理智,他向下看,手上揉着她的乳,轻笑了一声,“贺池见过你这副样子吗?” 宁奚其实一直搞不懂怎么谈策看起来这么淡然的人会一直在意贺池的事情,她和贺池是有过一段儿,但什么也没发生,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依他的本事不会查不到—— “只有你见过,只给你操,”宁奚咬紧了牙,被他磨得哼哼了一声,“抱住以后不再见他,这总行了吧?” 又在说谎。 谈策低眸看向她潮红的脸,手指捏起了她的下巴。 宁奚好像不知道,她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显得很坦然,反倒说真话的时候才会有些手足无措和慌慌张张。想要多疼她一点,所以总是纵容着她说一个又一个谎言,喜欢和爱——宁奚嘴中的喜欢,永远显得不那么可信。 “你自己招的,疼也忍着点,”他低头亲她的耳垂,已经放轻了力道,“腿分开。” 宁奚眨了眨眼,手指扣上他的肩头。谈策身上的肌肉很结实,平时穿着西装倒是看不太出来。她分开双腿,身下的热度一股一股地涌来。巨物顶在那道湿润的缝儿上,轻轻滑动着,她忍不住向前迎,忽地被他强硬地按住了腿,灼热膨胀的东西挤开两片湿润的唇肉,挤进了那道细小的缝中。 宁奚身体猛地一颤,指甲抓着谈策的背,呼吸都抖的不成样子。 她那处太小,巨物艰难地挤进头部,宁奚疼得缩了缩,本能地想往后退,被他抵着腿分得更开了一些。 “疼……”她咬着牙忍,身体因为情欲却渴求着他的入侵,所以声音都模糊了,“轻……嗯……啊……别……” “忍着点。” 她自己引火上身,他本来是想冷一点,可是宁奚的样子太招人疼。他低头下去亲亲她的唇角,声音便不由自主暖了一些:“乖,腿再分开一点。” 宁奚还要拒绝,想慢慢来,下一秒就被他压住了腿。纤细的腿被他架到了臂弯,他猛地沉身,粗涨的巨物顶开狭窄的缝隙,直直地向里猛地一撞。狭窄湿热的甬道包裹着过于凶悍的东西,她咬着唇,眼泪都快渗下来,被他抵着腰硬生生顶进去。 进了一半,入口被撑的充血,他呼吸粗重,忍着死命冲撞的欲望,低头扶起她的腰。 她里面太紧窄,温暖湿滑的穴紧紧裹着粗壮的巨物,向前动动都费力。他捏着她的腰,呼吸都洒在她耳边,声音带着些诱哄的意味:“宁宁,放松点。” “太深了,不要……”宁奚手指还在颤,眼泪虽然还没冒出来,但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身体的入侵者太过凶悍,她下身被顶得又疼又爽,稍微动一动,麻痒的感觉就顺着脊柱向上爬。她不太熟悉情欲带来的快感,只能被人分着腿用力插,声音都变了调。 谈策低头吻她,撑着她的腿用力向前顶入,余下的半截也完全顶进了湿滑的腔穴。宁奚下身被猛地塞满,手指抓着他的手臂,划出两道血痕。他沉沉笑了一声,吻去她眼角的泪,身下向前轻撞一下:“绞的这么紧,松开。” 宁奚的呻吟已经乱了,胸前满是他掐出来的指痕。性器的尺寸不太对等,她下身被撑的满满的,他一动就带来无尽的情欲的煎熬。她睁开眼睛看谈策,双腿没了力气,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声音软得不成样子:“谈策……太深了,出去点好不好……嗯……轻……嗯……” 他慢慢向外抽,又重重向里撞,因为顾着心疼她,动作十分缓慢。宁奚看到他额角的汗水,一时又愣了两叁秒,身下因为这缓慢的顶撞又引起一阵阵难言的快感,心里不自觉盼着更快一些,更重一些。 她舔了舔唇,仰身抱着谈策的脖颈,声音带着一点甜腻:“还想要——” 还想要什么? 谈策忍得身下发痛,稍微撞一撞她就受不了。他伸手捂住她的嘴,身下慢慢抽出,顶着湿滑的水液又狠狠撞进去,直顶到她身处那道儿缝磨,声音很沉:“要什么?” “要你,”宁奚爽的头皮发麻,抓着他的肩膀吻上他的耳垂,“要你……谈策,要……你操死我。” 满意 谈策扣住她乱抓的手,随着她落下去的话音重重地撞进去。她呜了一声,湿滑的腔穴被粗涨的龟头一寸寸碾开内壁,撑到极致又直直地撞向那个敏感的花心。宁奚抖得不成样子,双腿攀上他的腰,胡乱地要着亲吻。 他低头蒙住她的眼睛,性器野蛮地冲撞在狭小湿润的穴里。激烈的撞击让宁奚的呻吟都一点点破碎开来,被撑到近乎透明的穴口随着他挺身的动作不断溅出淫靡的汁液。宁奚泪顺着脸颊淌,下身软成了一滩泥,任由入侵者凶悍地挺进。 谈策一只手向下揉捏着她微鼓的花蒂,巨物凶狠地向前撞到甬道深处。宁奚的呻吟里带着哭腔,那个紧窄的入口被他一次又一次碾开插进去,顶着尽头那处软缝儿磨。她身下汁水泛滥,反而方便他进出,只不过稍微流露一点反抗的意思就被压着腿分的更开。 “……别撞那儿谈策……嗯……操到子宫了……”她顾不上自己说的话有多羞耻,抓着他的手臂求饶,“我这几天在排卵期……嗯……会怀孕的……好深……” 谈策的喘息低低地响在耳边,他抬起她的腿,毫不留情地继续抽送,每一下都撞到最深的地方。听到她呜呜的求饶声,他低头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咬着她耳垂深深地向里撞:“不是说要给我生孩子?” “没……啊……我用嘴好不好……啊……嗯……太多了……”宁奚的呻吟声被他撞碎,身下情欲的热潮让她无所适从,只能无助地被操到高潮。他偏偏不停,就着她最敏感的节点继续冲撞,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想逃都逃不掉。 不能再看到她的眼睛,否则会真的把人往死里整。谈策微微闭眼,再度捂上她浸着泪的眼睛,扣着她的腰肢向里狠狠抽送,宁奚声音好听,只是快叫哑了,他低头吻她片刻,她眼泪就从他的指缝冒出来。 不行了,真的会被操死——— 她眼前都在冒白光,身下不知道高潮了几次,只知道渴求他顶进来的快感,可是又受不住。 就知道会这样。他忍着把人往死里撞的冲动,克制着放缓动作,她呻吟的声音带着媚意,双腿勾着他的腰撒娇:“……快点射好不好……射在我里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抬着腿插弄到说不出话,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她里面绞的厉害,激的他撞开的力道越来越大,啪啪的声音混着淫靡的水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 他忍耐着喘息,向外抽身,被她手指抓着手臂贴了上来。 宁奚弓起腰,敏感的越夹越紧,他低喘一声,掐着她脖颈迅猛地撞了几十下。她已经说不成完整的话,湿滑的穴夹着他向里坐的更深,缠着他的腰不肯放开。谈策多用了几分力气掐她,她摇着头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谈策闷哼一声,抵着她深处凶悍冲撞数十下,压着她腿根射了进去。宁奚双腿打颤,眼泪一直向外冒,呻吟声也发不出来多少,被抵着射到深处,精液顺着他抽身缓慢地流出来。 她没力气说话,蜷缩成一团,身体还处在高潮的余韵中,碰一下手指都会抖。 谈策的呼吸平稳了一些,他低头看着她腿心的狼藉。精液从红肿的穴口冒出来,混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淫水,显得异常的淫靡。那里本来就小,被撑的快周围都红了一大块。 他忍下掰着她的腿再操进去的冲动,抽过纸巾擦掉她穴外流出来的液体,冷静的声音里带着些发狠的意味:“满意了?” 宁奚觉得谈策人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做起来是把人往死里操的性格。她没力气动,听到他似乎不太愉悦的质问,手指轻颤了一下,声音很轻:“嗯,就想和你……上床。” 她白嫩的身体上到处都是欢爱的痕迹,谈策看着快昏睡过去的人,沉默着将她抱起来走向浴室。 给睡死过去的人洗澡是费功夫,谈策下身涨的厉害,忍着再做什么的冲动把她可怜兮兮的腿心洗干净,把人抱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本来想克制着弄,但一不小心还是把人弄成这样,他再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腿心,眉微微皱起来。 宁奚一睡估计要睡到晚上十一二点钟,本来因为不好好吃饭就瘦,今天又纵欲了一下午。他给她掖好被子,低头亲了一下她红润的唇,起身去了厨房。 宁奚家里不常做饭,但好在冰箱里还有一些简单的食材。芹菜和土豆,还有红椒,外加一些看起来还比较新鲜的猪肉。宁奚嘴挑,总是这不吃那不吃,真做出来她也不一定会吃几口。 还是欠抽。他一边干活,得出了这个结论,站在水池前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把袋子里的红椒洗干净,想起宁奚那张脸。 她生得太好看,和他顶嘴的时候都好看,怎么舍得抽她。 宁奚因为终于得偿所愿睡到谈策,身体和心理都疲惫到极点,直接昏睡到了十一点钟。她顶着身体的酸痛慢慢起身,下身动一下就疼的要裂开一样。她闭着眼睛吸了几口湿润的空气,伸手摸向床头。 床头已经倒好一杯水,她端起来喝了个干净,扶着床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 ……谈策是不是很多天没碰过女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酸痛的身体,刚走出房间就闻到饭菜的香气。一睡醒就觉得饿了,她循着香味走到客厅。谈策正坐在一边抽烟,见她下来淡淡地扫了一眼,打开了客厅的灯:“李峤做的,吃吧。” 果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宁奚没有意外,毕竟他不可能是那种会被情欲控制和折磨的人。和她上床大概也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对象是谁也不重要。 但她不一样,身体被他塞满的时候,心里就不会空荡了。 宁奚应了一声,喝了几大口温水,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式。四菜一汤,已经很丰盛。李峤还挺会利用资源,前几天买来的红椒她打算自己做个红椒炒肉但一直没时间。她夹起一筷子塞到嘴里,点了点头:“好吃,李峤手艺不错,他每天被你这么支使,一个月得给多少钱啊?” 因为口腔被磨破了,她吃饭也有些费力,吃两口就停一下。谈策不动声色地倒了杯水,看了一眼她还算红润的面色,淡淡开口:“给他开的工资足够他卖身报答,不用你操心。” ……听着语气这么凶,宁奚瞥他一眼,又夹了一筷子。她不爱吃主食,所以眼前的饭碗一直没动,谈策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表:“李峤说这个米饭做得很好,希望你多尝尝,否则这个工资他拿的不心安。” “米……米饭?”宁奚停顿一下,迟疑着用勺子舀了一口到嘴里。 味道确实比她之前吃到过的香一些,米粒也更饱满,不过她对这个没有什么研究。宁奚很给面子的接着吃了两大口:“是好吃一点,替我谢谢他啦。” 谈策没应声,唇角轻轻动了一下。 “这几天老实呆着,再惹出事来自己想办法,”谈策没看她,扣好了西装的扣子,“不该你知道的就少打听,这是最后一遍。” 宁奚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喝了一口汤,敷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再有一次你就把我扫地出门是吧?你再干脆一点要不明天就把我赶出去好了,现在这个天气,正适合冻死人。” 题外 李峤:嗯嗯什么都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会行了吧 交锋 外面的雪没有要停下的趋势,宁奚看着他穿上大衣,汤匙碰了一下碗边:“外面雪太大了,你急着走吗?” “明天有事。” 谈策的回答很简短,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宁奚虽然没指望他能留下来陪她,但闻言还是有些不情愿。她放下汤匙,出声阻拦他要向外走的动作,匆匆地跑上楼梯:“你等我一下,有东西给你。” 走一步腿心就磨得疼,她在心底骂了谈策一通,跑进房间把衣柜里的东西取了出来。谈策站在门前,皱着眉看她小跑着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团什么东西,直到她站定了把那团东西展开来才勉强看出来是一条围巾的形状。 “我织的不好,但这几步路也可以保暖,”宁奚踮了踮脚尖,把黑色的围巾绕到他脖颈上,“别扔掉它,我织了好久,是不是很暖和?” 她把围巾整理好,拍了拍他的手臂,抬头看着他的脸。 谈策低眸看了一眼围巾,手指轻轻动了动。他忍着低头亲她的意图,声音依旧淡淡的:“凑合。” “让李峤开车慢一点,今晚雪太大了,”宁奚没在意他的态度,踮起脚亲了他一口,“拜拜。” 今天天气恶劣,李峤来的稍微晚了十几分钟。他把车开进别墅内的庭院,下车去给谈策撑伞。虽然刚刚就看到他脖子上这根有些不太协调的围巾,但他没敢问,直到发动了车子也没见谈策摘下来,不禁吭了吭声。 “老板,您冷吗?”李峤把空调的温度又提高了一些,瞥了一眼后视镜,“我看您一直围着围巾……” 谈策正低头捻着围巾的边缘,闻言抬眼看了李峤一眼:“围巾怎么样?” 李峤被问的懵了一下,将车子驶出去:“颜色……颜色好看,很不错,。” “宁奚织的,”谈策抬头扫了一眼车窗外,唇角一动,“当然不错。” 宁奚把餐具收拾好,披了一件大衣走到了庭院里。每次下雪,院子里都要积好久的雪,经常几天也化不开。她站在院子里向手心哈了几口气,刚要转身,蓦然瞥到身前被雪覆盖住的枯草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这个院子常年没点人气,活着的东西都少见。宁奚迟疑了一下,裹紧了大衣向前走了几步。只见从雪里钻出来一团瘦弱的东西,几乎和雪的颜色融为了一体,正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猫?宁奚冻得嘶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了一下。只见一只通体白色的小猫正蹲在雪下的枯草中不停地颤抖着,感受到照来的光线,它艰难地向前迈了一步,爪子上沾满了泥,弱弱地喵呜了一声。 宁奚没有片刻的犹豫,她咬着手机,一只手捏住小猫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卷起了大衣的下摆拖住小猫的身体就向屋子里跑去。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能挺得过今晚明天就带你去医院,”她用毛巾擦着小猫身上的毛,一边检查它身上有没有伤,拎起她的尾巴看了一眼,“没有蛋蛋,是女孩啊。” 宁奚知道怎么伺候那些瓷器和玉器,但不了解怎么伺候猫。眼前的小猫看着大概四五个月大,家里也没有猫粮。她用干毛巾把还在发抖的小猫抱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房间,屋子里有地暖,小猫本能地就贴着地板趴了下来,颤抖的身体缓和了几分。 家里现在只有剩下的饭菜,但听说人吃的菜太咸了,小猫不能吃。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下楼盛了一点剩下的米饭上来。小猫看起来饿极了,她刚将米饭放到地上,它就颤颤地爬过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能吃饭就能活下来,宁奚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雪在第二天中午终于停了。李峤忙了一夜,本来站在车前,又有些头疼地向后走了几步站到车门的位置。后面的车窗缓缓降下来,里面的人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声音有些懒散:“我哥呢?” “老板有事先走了,您和拍卖行的事情我们来协商,”李峤语气恭谨,“您看……” “有事,又是他养着的那个女人的事?”谈闻揉了揉眉心,不禁冷笑一声,“真稀罕,我现在倒是对她有点好奇了。” 李峤沉默了几秒,正欲说什么,里面的人挥了挥手:“行了,改天再说吧,今天没兴致和拍卖行那些人谈生意。” 后面几辆车都是谈闻的人,他去谈的话一定要闹出事来。毕竟谈闻的秉性脾气在圈子里也算有名,李峤愁的叹了口气。 谈闻的车开了出去,司机正准备向老宅的方向开,身后的人就轻轻咳了一声。谈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颇有兴致的眯了眯眼:“等等,换个路线。” 车子缓慢地开了出去,根据谈闻要求的方向开向了城郊。城郊本来就人少,雪天路上更是不见一个人。 谈闻目光扫过窗外的景致,远远看到沿着路边走的女人,微微挑了挑眉。他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又低眼看了一眼手机对比,轻轻笑了一下:“还养着个小畜生。” 前面的司机放缓了车速:“二少,我们……” “让后面的兄弟下去把她绑了,别伤着人。哦,也别伤着她怀里那只小畜生,”他点了点手机屏幕,语气淡然,“省得伤着了,我哥心疼,他好不容易养了个女人,别给他碰着了。” 宁奚在被叁个人绑上车的时候,脑袋还不是很清醒,毕竟刚刚睡醒。她没做多余的反抗,因为几个人没有伤她的意思。她扫了一眼车牌号,觉得有些眼熟,本来还有些疑问,在被拉到车上前瞥到谈闻那张脸的时候就清楚了。 是谈闻。 如今的古玩圈里没有人不知道他,每次听老师谈起这个人,都能听到有愤怒的意味在里面。 谈闻住的地方距离老宅不远,宁奚抱着猫被推下来正好是四十分钟以后。她翻过手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被身后那几个五大叁粗的保镖押着走到庭院里。路上两侧矗立着一排陶俑,她粗略地判断了一下朝代,在心里估计着谈闻得判多少年,还没有算到头就看到了院子里坐在藤椅上倒茶的人。 谈闻的长相和谈策有些相似,但更多的还是不同。应该是因为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的缘故,谈闻的五官带了一些外国血统的感觉,眼睛更深邃,栗色及肩的头发微卷着,气质与谈策截然不同。 更张扬,也更野蛮。 宁奚只想着他得判多少年才合适,冷漠地打量他一眼,把怀里的猫抱紧了。 “初次见面,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谈闻,谈策的弟弟,”他微微一笑,“用这种方式把请过来是有些不合适,但谁让我正好看见你怀里这只小东西了呢。” 宁奚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猫,语气有些不耐烦:“你的?” “目前还不是,我是想买你这只猫,”谈闻挑眉,低头喝了一口茶,“开个价,看在谈策的面子上。” 宁奚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想要的绝对不是猫。她安抚着怀里的小猫,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短暂的沉默后缓缓开口:“我没兴趣卖猫,再者,谈先生谈生意的方式太特殊了,我想一般人都不会同意。” 大概他四处收的那些文物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得来的,无非就是威胁加重金诱惑。大多数人迫于谈家的势力都会屈服,之前听说过谈闻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的传闻,今天这样看,应该是真的。 谈闻的笑容淡了一点,他指尖点了点自己的手背,似乎是叹了口气:“谈策现在养着你,你真以为就有说不行的权力了?” 谈闻长得挺好看,但精神状态确实不怎么样。宁奚得出这个结论,抬头看着他,揽紧了自己的大衣,轻笑了一声:“这和谈策没有关系,我说不行是我本来就有的权力。谈先生可能是用这种方式谈生意谈多了,忘记一个正常人是怎么谈生意的了。” 四周的保镖闻言捏了一把汗,谈闻这个我行我素的脾气一直如此,加之做什么都有谈策帮忙收拾,所以至今还没遇到敢不听话的人。宁奚区区一个情人——怎么能和谈家的二公子比? 谈闻好像也吃了一惊,他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找到了新的乐子:“那等谈策来处理好了,看他会怎么决定。我说,你这么不听话,在他身边可待不长久,我哥最烦不听话的女人——” “除非你能证明这只猫原来就是你的,否则别说谈策来,”宁奚闻言笑了一声,淡淡瞥他一眼,摸了一下小猫的头,“你爹来也不行。” 题外 宁宁:别给姐找晦气 落户 谈闻原本垂着的手慢慢抬起来,他向后招了招手,身后的保镖就冲上来按住了宁奚的双手。她没想到他会直接硬抢,担心拉扯之间伤了小猫,挣扎了一下就被保镖死死地把手按在了背后。 另一个保镖从地上拎起小猫,走到谈闻面前递过去。他捏着小猫的后颈把它提起来,转了一圈看着小猫背上炸开的毛,哼笑了一声:“这小畜生的脾气和你还挺像,宁小姐,我这不是拿到了吗?” 他带着笑意的眼眸扫过宁奚的脸,捏着小猫的后颈打量片刻,随即抬起手,将猫随意地扔向了不远处的沙池中。 宁奚目光一顿,用力甩开身后按住她的手,几步跑过去跳进了沙池中。 这是一个四方形的巨大沙池,沙子只浅浅埋了一层,四角立着几方青铜器。她在其中一角处手撑着池壁跳下去,手腕抵着粗糙的池壁,瞬间就磨出一道红痕。 小猫踉跄着向她跑过来,她单手将猫捞起来,因为力气不足,一用力身体就撞向了立着的青铜器。 她怕撞坏了文物,艰难地移了一下身体,头“砰”一下磕上青铜器的顶部。头部一阵眩晕,她先把小猫放上去,攀着池壁跳了上来,因为失去平衡,有些狼狈地半跪到了地上。 谈闻收来的这尊青铜像还真是真材实料,她手撑着地面,视野有些模糊,再抬头时就看到了李峤向她跑过来时惊慌的眼神。宁奚慢慢站起来,微微侧眼看向他身后。熟悉的身影,似乎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 “宁小姐,宁……” 李峤扶了她一把,看着她撞青了的额头,声音都有些抖了:“你现在能听清楚我说话吗……我们先去医院,宁……” 宁奚晃动了一下手臂,把猫抱起来塞到他怀里,然后摆了摆手。她走到谈闻面前,对上他带着讽意的眼眸,直直地和他对视数秒。李峤心里有几分不好的预感,刚要说什么,就见宁奚扬起了手臂。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落在耳侧,谈闻的脸被打的微微侧过去。他呆滞了片刻,似乎是不敢相信,慢慢移过目光,死死盯着宁奚,阴冷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敢打——” “闹什么?” 谈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冷淡的声音制止了。 谈策在他们身前站定,阴沉的目光扫过宁奚的脸,眉紧接着就皱起来。他看了一眼谈闻,声音依旧低沉的可怕:“怎么回事?” “哥,你养的这个女人居然为了一只猫打我,她这个胆子是你给的吗?”谈闻冷笑一声,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连爷爷都没打过我,她就为了个小畜生敢这样——” 宁奚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她扶了一下身边的椅子,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谈策目光一沉,瞥了一眼李峤,后者马上跑上去扶住了宁奚,声音里带了些恳求:“宁小姐,我们先去医院吧,二少这里有……” “她打了我就想这么走?”谈闻看向谈策的脸,轻飘飘地哼了一声,“哥,你该不会要为了一个外人……” “闭嘴。” 谈策打断他的话,冷厉的眼神扫过他的脸。他语气太冷,巨大的压迫感让谈闻顿时不敢再吭声,毕竟他没想到谈策会这么快来,也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外人而不向着他。 他低着头不服气地哼了两声,看着李峤扶着宁奚上车,又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自己要跳下去找那只猫,也是自己撞的头,又不赖我。” 兴许是因为谈策第一次没有主动为他说话,他反倒有些委屈起来,只是还想说什么就对上谈策可怕的眼神,声音不禁小了下去。 李峤这边快急疯了,在中途还要应宁奚的要求送小猫去宠物医院检查,看着猫到了医生手里她才安心上车跟着去了医院。李峤在心里盘算着千万别是脑震荡了,他看了一眼宁奚撞得青紫的额角,痛苦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如果真是这样,搞不好他会被谈策直接杀了,连下个月工资也领不到。 宁奚坚持要去最近的公立医院,所以进了急诊做了一系列检查以后就坐在楼道里的椅子上等着结果。最近的公立医院恰好是知名叁甲医院,各个楼层的人都很多,休息的环境不太好。 李峤在确认一系列检查结果没有什么大碍以后刚要松口气,就被护士塞了几张检查的单子过来。 “她在发烧你没发现吗?”护士飞速地翻了一下几张单子,似乎是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大夫找,你过去吧。” 宁奚的额头没有大碍,就是皮外伤,但发烧的检查结果是细菌性感染,需要输液。这些医院平时床位都爆满,输液区的床位更是没有一张空余。但是宁奚突然烧得厉害,只能将就着先输液。 李峤看着护士给她扎上针,一边和电话里的人汇报着情况,一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听到那边的沉默以后,他手抖了一下,等着那边挂断电话,然后将车上拿来的毛毯盖到宁奚腿上,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麻烦你了,”宁奚声音没什么力气,前几天她晚上是有点烧,只不过慢慢就退下去了,所以没有在意。今天给李峤添这样的麻烦,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不麻烦,您安心休息,一会儿等宠物医院检查完了,会有人去把猫接到您家,”李峤还想说什么,瞥到她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把话咽了回去,“您要喝水吗?” 谈策把烟熄灭,打开车窗冷冷地瞥了一眼跟在车后面跑着的谈闻。车子在一家宠物医院门口停住,司机咳了一声,向外看了一眼跟在车后面跑得半死不活的谈闻,轻轻开口:“老板,二少……” “不用管他。” 谈策冷冷扔下两个字,走进宠物医院。前台正好在将检查完的小猫放到航空箱里,因为谈策的身量太引人注目,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您好,是刚刚打过电话来接小猫的吗?” 谈策回了一句,看了一眼航空箱里活蹦乱跳的小猫。差不多四五个月大,通体雪白,眼睛是蓝色的,看着和宁奚一样不规矩。他淡淡扫了一眼里面的小家伙,拿起前台递来的表格签字,在看到登记名字那里轻轻皱了皱眉:“它叫什么?” “啊,小猫吗?这个是前面送来的女士填写的表格,”前台看了一眼,又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信息,“嗯,就是叫册册。” “……” 谈策到医院差不多是半个小时之后,输液区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宁奚晕的睡不着,上半身挺直了才觉得好受一些。她刚想和李峤说两句话,抬眼就看到谈策的身影,毛毯下的手微微一僵,将头转了过去。 其实应该生谈闻的气,但谈闻明显是个脑袋不正常的疯子,和他置气没有必要。但怎么怪也怪不到谈策头上,毕竟当时他刚刚到……但心里似乎是因为谈策当时没有明显的偏向她而生气,这么一看好像是她太小家子气了一样。 她飞快地瞥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小心牵扯到输液的针头,疼得咬了咬唇。 谈策看着她输液瓶,目光又从她磕青的额头上掠过,眼神冷得像能冻死人。李峤悄无声息地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谈策,看他坐下以后才绕到了他们身后的座位上等着。 谈策看她扭过去的头,伸手试了一下她的额头,又移下手来握了一下她冰凉的右手。那边的输液管上压着一个热水袋,他试了一下温度,低头把宁奚的右手放到了自己口袋里,语气仍是淡淡的:“猫接走了。” 宁奚不看他,抿着唇应了一声:“哦,谢谢。” “依谈闻的脾气,他会再找你的麻烦,这几天先住我那里,”谈策看着她的侧脸,抑制住伸手把她脸掰过来揉一揉的动作,语气没变,“东西不用收拾,那里什么都有。” 宁奚输完液上车时天快黑了,她脑袋晕晕沉沉的,手背也跟着疼。到谈策家里的时候身上才暖过来,只不过这里应该不是老宅,看起来像他平时自己住的地方。她坚持自己走着上楼,明明走一步晃一步。 宁奚的脾气更是犟得厉害,谈策忍着没上去抱她,在身后盯着她晃晃悠悠进了房间。她没太客气,掀起被子就往床上钻,很快蜷缩成一小团。谈策把她的猫安顿好,进门就看到床上鼓起来的那一团,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悦:“起来吃饭。”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宁奚的手死死抓住那一角,被他拉着被子提起了上半身。 “还没消气?”谈策一只手护着她,一只手拨开她前面的头发,捏着她下巴问,“说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把谈闻杀了?”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宁奚就觉得委屈。她红着眼回头瞥他一眼,拉着被子动了一下:“不用,那是你弟弟,你那么向着他,谁敢动他啊。” “……” 依宁奚的性格,今晚要是哄不好,她绝对会再犟上几天几夜。他即便就是打算对她冷言冷语,现在也忍不住不去哄她。 “谈闻那几尊青铜器我找人搬走了,捐到了你们学校考古学院的博物馆,”谈策声音低了一些,把她抱到怀里来,手轻轻试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要是向着他,就你今天打他那一巴掌,你觉得你能走出那个大门?” 好像说得有点道理,毕竟谈闻那个乖戾的脾气—— 宁奚抿了抿唇,靠着他的胸膛,语气慢慢软下来:“…本来也不是我的错。” “我的错,”谈策闻言哼笑一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语气淡淡的,“不过希望这种事没有下次,宁宁,你明白我说的意思。” 捉奸 宁奚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轻轻移了下来。她从谈策怀里挪出来,拉着被子转过了身,声音听着淡了许多:“我知道,我比不上你弟弟。” 大概她的委屈和谈闻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她闭着眼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不知道已经把谈策骂了多少遍。 宁奚的手背还有点发青,输完液以后她按的时间太久了。本身她的体质不太好,这几天又接连折腾,脑袋总是晕晕乎乎的。她没力气和谈策争论到底是谁的错,裹着被子缩成了一团。谈策本来要安抚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又缓缓地落了下来。 她今天输液的时候,硬是不说话,小小一个人缩在医院的椅子上,看着就让人心疼。谈策收回手,给她把露出来的腿盖好,避开她走到房门外接起了李峤的电话。 “老板,二少闹着要回老宅,这件事要是被老爷子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办,”李峤一提起谈闻就有些头疼,“您说……” 谈闻性格乖戾,做什么事又一直有谈策这个哥哥护着,所以更养成了无法无天的脾气。今天谈策对宁奚的偏向太明显,他隐约感觉今后谈闻还会在这件事上找麻烦,偏偏那位宁小姐也是个脾气犟的。 除非能够证明宁奚就是被养来玩的一个普通的情人,否则依谈闻的性格,绝对不会对这一巴掌善罢甘休。 “别由着他胡闹,”谈策微微皱眉,语气沉了下去,“先把他关起来。” 谈闻闹了一整夜,李峤看着他把别墅外的一堆瓷器砸了个稀巴烂,顾不上心疼。他刚要出声再劝劝,一个瓷瓶就碎在他脚前。 李峤向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人扶了一把。他回头一看,周映东正叹着气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碎片,摇着头啧了一声。 “弟弟,你说你砸这些东西出气有什么用,”周映东举起一块瓷片对着阳光晃了晃,“这些宝贝可是无辜的啊,你说是不是?” 谈闻的头发乱糟糟地蓬在头上,本来漂亮的脸上满是怒气。见是周映东,他表情瞬间缓和了许多,像急着控诉一样,脸上多了许多委屈:“东哥,你知道我哥现在养了个女人,她居然敢……” 周映东闻言嗤笑一声,虽然已经从李峤那里知道了来龙去脉,谈闻那天还被谈策罚跪了叁个小时,但听着还是觉得稀罕。宁奚前脚把宁礼的车砸了,后脚就能对谈闻动手,她那个绝对不吃亏的性格真是一如既往。 “那不是你先把人家的猫乱扔的吗?”周映东把碎瓷片放到桌子上,又心疼地看了一眼,“你是生气她打你那一巴掌,还是你觉得你哥不护着你啊?” 周映东语气懒洋洋的,吹了吹茶水的浮沫,看向谈闻的脸。谈闻这人虽然性格乖戾,但心思要比宁奚好猜的多,他宁愿来对付一个暴躁的谈闻,也不愿去和宁奚动心眼。 动不过,宁奚那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鬼点子估计只有谈策最了解。 谈闻愣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几声,原先的气焰消了许多:“我……我哥……” “你傻啊,你哥还能不向着你吗?只是这件事明摆着是你惹起来的,你哥还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动手收拾了宁奚?”周映东眯了眯眼,“而且据我所知,宁奚身体不太好。你哥是养女人,又不是养猫养狗,怎么表面上也得过得去吧,要是他昨天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你打回那一巴掌,你觉得这事儿传出去合适吗?” 谈闻被他唬的一愣一楞的,不太情愿的应了一声,但想想周映东的话好像有道理,支着手臂轻轻碰了他一下:“那我哥对她?” “一时的新鲜罢了,”周映东淡淡道了一句,瞥到谈闻将信将疑的神情,哼笑了一声,“…不信,你试试不就得了。” 周映东本来想着先这么一说,哄住他就好了,没想到谈闻过几天还真订了一个包厢。包厢订在一家淮海路一家新开的会所,他之前隐约听说过老板的背景不浅,毕竟能在淮海路揽下这么一大块地,本事确实不小。 他扫了一眼倒酒的经理,看向一边悠闲的谈闻,轻轻咳了一声:“闹哪出呢,谈少爷?” “我哥不是缺女人吗,这里有的是,”谈闻哼了一声,“个个又温柔又听话,哪个不比那个女人强,你不懂,我哥喜欢听话的。” 你懂个屁。周映东侧过脸哼笑一声,还没和他打赌谈策会不会来,就见李峤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 谈策进门先是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谈闻,随后坐到了沙发上,不等周映东说话,谈闻已经殷勤地凑了上去。 原先谈闻让经理叫过来的女人已经在前面站成了一排,各个都是低眉顺眼的乖顺样子。谈闻招了招手,挑了其中一个女人过来。被挑中的女人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后低着头坐到谈策身边,恭顺地倒了一杯酒,小心地端到谈策面前。 周映东坐在对面等着看好戏,他看了一眼谈策脸上的表情,向后倚到沙发上。这事儿让宁奚知道了,她估计能和他闹上半个月。谈策自己把人惯成那个样子,现在有什么后果当然要自己受着,他乐得看这些好戏。 谈策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漆黑的眸光落在谈闻脸上,后者心虚地向后退了退:“哥,人家还端着酒呢……” 谈策不动声色地接过女人手中的酒杯,察觉到对方正在慢慢向他坐的位置移动。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谈闻指使的好事,他微微抬眼,看着那个女人缓缓地靠着他的腿坐了过来,一只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了他的腿。 “叫什么名字?” 谈策声音低沉,在这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更显得暧昧了许多。他没看女人的脸,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听到羞羞怯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谈总……我叫…李曼谦。”女人小声说了一句,搭在他腿上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李峤在门口守着,虽然心里已经有预料,但看到宁奚出现在这里时还是心慌了半分。连着输液起码要叁天,她下午刚输完液,脸色还不太好,所以走过来的步子也比较慢。 李峤看她穿一件盘扣的灰色短袄,外面只披了一件薄大衣,青色的棉质长裙下摆沾了些雪水的痕迹,看着就觉得冷。 李峤又看了一眼她手背上贴的输液贴,有些不忍心:“宁小姐……” “谈策呢?”宁奚把袖子稍微向下拉了一下,“他怎么又喝那么多酒……” 李峤发信息说谈策应酬喝多了,想要她有空的话过来帮衬着把人弄回去。她头有些晕,身上也没力气,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李峤会要她帮忙,但还是过来了。见李峤的表情,她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即意识到什么,拎着小包的手向下滑了一分。 “……还有别人在里面?” 她没得到回应,走到门前轻轻打开了门。虽说之前来这种会所,也知道里面会有些什么人,但还是没想到能在这里同时看到谈策和谈闻的脸。她站在刚进门的位置,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装饰用的书画和瓷器,随即看向包厢内部。 谈策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腿边坐了一个娇小的女人正在为他倒酒。谈闻倚在一边,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来,大口地喝下了杯中的酒。她手指颤了一下,看谈策揽在那个女人肩上的手,胸腔内那种熟悉的窒痛似乎又缓慢地爬了上来。 周映东本来是想看好戏的,顺着谈闻的目光看到宁奚站在那里,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他向下看了一眼她手背上的输液贴,又瞧了瞧她的脸色,忽然觉得宁奚这副样子瞅着就怪可怜人,了无兴致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谈策意识到她的目光,绷紧的手隐在了黑暗里。这种掩饰已经做过无数次,只要能瞒过谈闻,现在的忍耐倒也不算什么。他喝了一口酒,余光扫到宁奚的手背,心里一下挨着一下疼,拿着酒杯的手慢慢地收紧。 宁奚就这么站了片刻,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没有出现谈闻想象中的她大吵大闹的局面,他有些可惜,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宁奚的声音响了起来。 “别喝太多了,”宁奚转过头,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先走了。” 屋子里一时寂静下来,倒酒的女人也怔了怔,犹豫着放下了酒杯。 听着门关的声音,周映东揉了揉额角,把酒杯放到了桌上:“那什么,我去送送,别一会儿晕路上。” 他起身拿起外套,刚要转身脚步又停住,回头看向谈闻,语气里带了一些恨铁不成钢:“谈闻,你都22了,干点正事儿吧。” 周映东跟着宁奚走到了电梯前,还没等电梯升上来就眼看着宁奚的身体往下软。他一伸手扶住她,顺手按了一下电梯键,很有分寸地只碰了一下她的肩:“别晕,谈闻等着看你笑话呢,精神点儿。” 就知道谈闻在搞鬼,宁奚眼皮动了一下。当初和谈策说好了,他做什么事都和她无关,可他顶着那么像的一张脸揽住其他女人的肩膀时,她心里原来也还是会难过。只是具体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心里闷闷的堵得慌。 “谈策有点洁癖,不会和外面的女人乱来,你放心好了,”周映东瞥了一眼她的脸色,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你也别和谈闻计较,他被家里惯的不轻,那天是谈策头一次罚他。他差点被谈策整死,跟着他哥的车跑了十公里晚上还跪了叁个小时,够解气了吧。” 欲擒故纵 宁奚脑袋发晕,听不清周映东在说些什么,眼前的视野忽然放大又缩小。她这几天不怎么好好吃饭,可能有点低血糖。 今天输液的时候护士还叮嘱她一定要按时叁餐,注意休息。她一边听着,一边盯着手上的针头出神,想谈策怎么就那么狠心,一连叁天都不来医院看她。 欲擒故纵的把戏总是百试不爽,只是这一次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周映东的手扶在她肩上,本来就是避嫌之举。他扶着宁奚进了电梯,看她走两步就要往下软的身体,烦躁地按了一下电梯键,手向下揽了一下她的腰:“先说好,我对你没意思,要不是看你怪可怜人的……” 宁奚眼前的景物都在晃,抓着他的袖口稳住自己的身体,不忘抬眼看他:“你……你也可以把我扔这儿。” 周映东没搭理她的话,出了电梯门,略一躬身把她抱了起来。宁奚多少有些吃惊,她还没适应和其他男人亲密接触,双手失措地抓住他的领口:“我……我不回去,你放我下来。” 宁奚看着纤细,抱起来确实也没多少重量。周映东俯身把她放进车里,扶着车门冷笑了一笑,顺便点了一支烟:“那你上哪儿?就你这样的,万一晕路上,岂不是要去和谈策告状说我没把你好好送回家?” “只有谈闻才喜欢告状,”宁奚仰着头,声音听上去也有点有气无力,“我不想回去,算我欠你的人情,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吧。” “别,你的人情我不敢欠。” 周映东点了点烟灰,俯身给她系安全带。他接着停车场的灯光看了一眼她的手背,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没吃饭?” 宁奚脸色苍白,身上也软绵绵的,看起来像是有点低血糖。她闻言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他的话,转过头笑了一下:“就我一个人在医院,谁来给我送饭。” “……” 周映东眯了眯眼,本身看着宁奚这副样子有点解气,毕竟他可是见识过她那些心眼儿。但是仔细看看就觉得宁奚这模样怪招人心疼的,怎么说她也是一个人在医院输液,连李峤都不过去看一眼,确实有点不像话。 “想吃点什么?”周映东上了车,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人,“粥?” 宁奚摇了摇头,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剥开糖纸含到了嘴里。停车场的灯光晃的她眼睛疼,她捂了一下眼睛,靠着座椅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周映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伸手把后座上的外套拿起来丢到了宁奚身上。她动了一下,手指扯着外套说了一声谢谢。 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闷着,反胃的感觉一阵阵的上涌,她拿开他的外套捂着嘴干咳了几声,止住了想要呕吐的感觉,呼吸声都弱了许多。 “……你这个体质,”周映东拧开一瓶水递到她面前,皱着眉降低了车速,“先吃点东西吧,别想谈闻的事情了。” 宁奚喝了一口水,喉咙里都火烧火燎的。她瞥了一眼周映东,把矿泉水的瓶子扭紧:“我不想吃,你直接送我到……”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犟呢,”周映东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谈闻那点事儿算什么,既然不是你的错,你该吃吃该喝喝,不吃不喝的给谈策省钱?” “……” 周映东没再听到她反驳的语气,他开了一段路,心里还觉得稀罕。依宁奚伶牙俐齿的那个水平,即使没理都会争上叁分,半天没听到她开口还有点奇怪。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把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向上拉了一下,盖住了她露出来的左手。这个时间淮海路上堵车很严重,他趁着红灯的间隙,接起了李峤的电话。 “人我是肯定能送回去,但你转告谈策让他悠着点儿,多少关心关心她。谁养女人养成这样啊,叁天两头生病,看着蔫不拉几的,”周映东语气淡淡的,“这个天气,让她一个人在医院输液,谈策怎么想的?我看着怪心疼的,你就说他要不愿意养我养,保证一个月她就长十斤肉。” 挂了电话正好四十分钟,周映东看着拦在自己车前的那辆帕拉梅拉,轻哼了一声。 这正好是在谈策的别墅附近,他熄了火,悠闲地点了一支烟。李峤从那辆车上跑下来,先给谈策开了车门。周映东看着一脸阴沉的人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从容地挑了挑眉,打开车窗将烟气散了出去。 谈策俯身解开她的安全带,盯着盖在她身上的外套看了几秒,随后一扬手把外套掀起来丢在了周映东身上。他动作很轻,把人从车里抱出来,冷冷地和车内的人对视几秒,随后移开了脚步,抱着人上了自己的车。 护食呢,周映东唇角一动,把自己的外套迭好放到后座上。 宁奚被这一系列的动作弄醒了,她本来脑袋昏昏沉沉的,习惯性地闻到了谈策身上的气息才睁开眼。她头埋在他肩侧,一睁眼就碰上他的脖颈。宁奚怔了几秒,慢慢直起身子,有些恍惚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 谈策身上没有酒气,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散了。她唇角轻轻动了动,挪了挪身体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死死地扣住了腰身。她倒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没力气推他,低着头移开目光:“喝完了?” “没碰她,”谈策语气虽然淡,但脸色却有些阴沉,“做给谈闻看的。” 这大概是解释?谈策这个性子居然能开口解释,听起来还挺新鲜。她不知道怎么就想笑,话到嘴边又哼哼了两声:“不用和我解释,我本身也比不上你弟弟。” 她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多少有些力气了,所以又习惯性地开始和他针锋相对。谈策压在她腰侧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极力的忍耐。他低头看着宁奚,她唇色还有些苍白,避着他的目光,一只手掩着那只青紫的手背。 “先吃饭,”谈策没应她的话,按着她的腰把人紧紧箍在怀里,“想吃什么?” 说的话倒是和周映东一样。宁奚低眸,揉了揉发疼的胃部,语气不轻不重:“不用了,你那么忙,不用特意再带我去吃饭。” “……” 谈策右手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沉默地收起那只手,用一只手捏着她的腰向上,多少用了些力气,声音沉沉的灌到她耳朵里:“宁奚,这套你玩不腻吗?” 宁奚身体一僵,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得笑了一声:“玩不腻。” 车内的气压太低,李峤在副驾驶上动都不敢动,他当然不敢依周映东的话转述,可惜当时谈策就在他身边,又开了免提……谈策听的过程中快把那串玉珠给扯断了,他开车的时候一刻都不敢停,才赶在周映东到家之前拦下了他的车。 谈策手指摩挲着那串玉珠,看着宁奚的脸,忍下捏着她下巴亲吻的冲动,手指卡着她的腰把人抱的紧了一些。现在当然没功夫和宁奚置气,她身上太冷,他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身上,声音凝了凝,似乎是在叹气:“是我的错,宁宁,想吃什么?” 醋意大发 宁奚换了单人病房,房间里很暖和,她拉了一下被子盖住输液的手,想起昨晚和谈策一人一边睡在床上的滑稽场景。他大概是觉得哄哄她会死,所以连抱着她睡觉都不肯,她也懒得和他动口舌之争,自己卷着被子睡到了一边。 如果身体的体力允许,她昨晚还能发挥以前的本事去缠一下他,可惜身上没力气,动一下都嫌烦。谈策也是真的一晚上碰都没碰她,只有早上的时候,他把她拍醒吃饭,脸色还臭的像她欠了他八百万。 “给你买了点粥,还有几个青菜,”周映东推开病房的门,伸手把前面的灯打开,“将就着吃吧,你嘴太挑了。” 宁奚昨天只是那么一提没有吃饭的事情,没想到周映东还真来了。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本事在这家床位爆满的医院搞了一间单人病房给她,虽然是好收了许多,但总觉得无功不受禄,心里有点奇怪。 “别想多了,看你怪可怜的才来伺候你,”周映东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想起这里是病房,把烟装了回去,“鸡蛋吃吗?” 宁奚点了点头,但意识到自己的手现在没法剥,让周映东剥似乎又不太合适,他们的关系好像也没好到这种程度。她动了一下手指,想从袋子里自己拿鸡蛋,被他轻轻碰开了手指,鸡蛋滚到了他手心里。 周映东把鸡蛋剥了一半的壳递给她,顺手倒了一杯热水。据他的观察,宁奚早饭几乎不吃,午饭也只一点,晚饭随缘。就这样的习惯不叁天两头生病才怪,他本来想问问谈策怎么把人养成这样,现在一看其实也不怪谈策,是宁奚自己嘴挑。 “谢谢,不过我可能没有什么东西报答你,”宁奚接过鸡蛋,轻轻咬了一口,“……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拿不准的瓷器找我看看,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现在想起避嫌了?”周映东哼笑一声,烟盒抵着椅子的扶手磕了一下,“还挺会想。” 谁让他每次见着宁奚,她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在外人面前大概属于那种不太会示弱的性格,即使难受得快吐了也不吭声。不知道她平时在谈策面前是什么模样,但她不说话的时候这么看着,怪招人心疼。 宁奚没应他的话,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喝水。周映东上前给她调病床的高度,她本来在走神,冷不丁一抬头就看见他,端着水杯的右手一晃抓着了他的手。周映东一愣,弯着腰把她的病床调高了一些,扶稳了她的手。 他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两个人同时向后看,只见李峤站在门口,尴尬地咳了一声。他身边自然是脸色黑得像锅底的谈策,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冷冷的目光扫过周映东抓着她的那只手。宁奚手腕很细,在周映东手里显得有些娇小。 当然是娇小,他看着病床上的宁奚,目光堵着她那截手腕。他经常半夜里圈她的手,自然知道她的手很软也很细,搭在身上像没有骨头上似的,怎么玩都行,她也没动静。 周映东意识到了什么,识趣地放开那只手,随即起身,语气悠悠的:“得,我去看看宁大小姐的病历。” 谈策坐到病床前,李峤随后就跟上来把饭菜摆满了旁边的小桌子。因为今天谈策开完会以后才能做饭,所以稍微晚了一些。李峤看了一眼周映东买的粥,悄悄地把它挪到一边,将谈策做的粥端到宁奚面前。 “宁小姐,这是老……这是我新学的一种粥,您要不要尝尝看,”李峤硬着头皮撒谎,“我看菜谱上说对生病的人很好……” “好,我吃完这个就喝,”宁奚手里还拿着鸡蛋,她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鸡蛋,“麻烦你了。” 谈策看向她输液的左手,起身给她把左手盖好,只是刚碰到她的手就触到了一丝热度。她手下有一个热水袋,还贴心的包了一层薄毛巾。这么贴心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他动作一顿,给她把被子盖好,冷着脸坐了回去。 鸡蛋……宁奚单手恐怕没法剥鸡蛋,估计也是周映东剥的。平时在家的时候,虾和鸡蛋剥好了提前放到她碗里她都不吃一口,现在别人剥的东西她吃的倒是挺欢快。谈策看着她捏着鸡蛋的手指,冷笑了一声。 “……你没吃饭吗?”宁奚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鸡蛋,不知怎么的感觉身上毛毛的,“那你吃吧,李峤做的好像也不是一个人的量。” “喂我,”谈策双腿交迭,靠着椅子抬头,声音淡淡的,“就你手里的。” 宁奚怔了两秒,刚想说他又不是没长手,但还是忍了下来。她一只手滚掉剩下的鸡蛋壳,向前送了送,语气不太和善:“这我吃剩下的,那里还有,你不会自己剥……” 谈策捏着她的手腕,稍微用了一下力气,把剩下的鸡蛋吃了。宁奚吃痛地收回手腕,看谈策慢悠悠地喝着她的水,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脚。 “住院费交了?”谈策给她倒水,目光瞥了一下周映东买的粥,笑容蓦然沉下来,“嗯?” “周映东替我交了,说是暂时不用还,只要有空的时候给他看看瓷器就好,”宁奚据实回答,低头用勺子舀了一勺粥,“他那里的瓷器听说有几个宋官窑的……” “去把钱给他,”谈策把卡递给一旁的李峤,语气没变,“还有他的饭钱。” 宁奚刚喝了一口粥,差点呛到:“他说……” “他说你就听话,我说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谈策闻言冷笑一声,手指点了点病床的床边,一下接一下,听起来带着些不悦的节奏。 宁奚这么个和他对着干的脾气,现在倒是挺听别人的话。他还要说什么,看她舀起了自己做的粥,脸色才好了一些。 “……” 宁奚觉得今天谈策的脾气格外不好,她你愿意哄他,先前的气还没消。她舀了几口粥,挪着身子向另一边靠了靠,索性不再说话。谈策盯着她吃东西,确认她一碗全都喝空了才站起来,还没等收碗,就被宁奚挡了一下手。 “周映东还没吃,他说给他留着,”宁奚声音还有点哑,“那个给他留……” 谈策正在收拾的手停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奚的脸,手指扶着桌面,一动也不动。宁奚被他盯得心里不得劲,还想说些什么,但触及到他的目光声音又小了一些:“不是我说的,他自己说……” 门好像被大力地关上了。 谈策站在禁止抽烟的标识底下,摩挲着指间的烟。这时候医院的楼道里没什么人,这一层又属于单人病房区,所以人更少。李峤看着谈策冷到极点的脸色,下意识的声音就弱下去:“老板,我们……” “我说的话,宁奚听过几句?周映东说什么,她倒是挺听话,”谈策语气虽然没变,依旧是平时的语调,但怎么听怎么像是酸溜溜的,他把烟折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不禁冷笑一下,“你让谈闻的人滚去找点瓷器,她不是喜欢吗。” “……好,老板,马上去办,”李峤看了一眼病房的门,“那宁小姐……” “病历调出来,她的身体要慢慢养,”谈策看向走廊那头正走过来的男人,声音低了一些,但听起来仍是淡淡的,“你拦着周映东,今天别让他再进这间病房。” 休战 宁奚因为不想和谈策说话,所以刚刚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喝水。她看着他出去以后,自己挪下床,输液的那只手向下撑着,另一只手扶上了挂吊瓶的架子。谈策正好推开门走进来,看着她要去取吊瓶,皱着眉站到了床边。 “别动,”他站在她身后,给她把吊瓶扶好,“下床干什么?” “……上厕所。”宁奚向下看了一眼才看到这个输液架是可移动的,手指僵了一下,就是不抬头搭理他。 谈策把西装外套脱了挂到了一旁的衣架上,手还没放上去就看到宁奚的外套旁边挨着周映东的衣服。他背对着宁奚冷笑了一声,把周映东的衣服丢到一边,把自己的外套挨着宁奚的外套挂好,回过身来推了一下她的输液架。 宁奚隐约觉得他今天心情好像格外不好,恰好她也还没完全消气,索性一点多余的话都不说。她平放着输液的那只手不敢动,看谈策推着她的输液架进了卫生间,慢慢跟在后面,随后就站在门口把他堵在了外面。 谈策将衬衫袖口向上挽了一点,硬是捏着她的腰跟着挤了进去。单人病房的卫生间条件虽然比外面的好,但空间还是有限,两个人就显得挤了。宁奚看他反锁了卫生间的门,忍着给他一拳的冲动向后退了一步:“我要上厕所,我自己可以,你出去——” 宁奚之前撒娇的时候多,不论真情假意,但总还是缠着他。现在因为谈闻的事情,她已经冷言冷语了近一个周。谈策没抬头,在洗手池前洗了洗自己的手,顺势瞥了一眼僵在那里的宁奚:“你下半身长什么样我比你清楚,裤子自己能脱?” “……” 她今天没穿裙子,单手解裤子是有点困难。宁奚嘴唇动了动,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人已经走到了身前。 谈策抽了一张纸巾擦干自己的手,稍微弯腰给她解开了裤子上的纽扣。宁奚腰偏细,裤子上的纽扣都是自己重新钉的,解起来有些费事。他解开那粒扣子,借着光瞥了一眼她的内裤,小熊的图案上面带了一个白色的蝴蝶结。 他唇角一动,指腹熟门熟路地向下滑动了一寸,轻轻按了一下小熊的眼睛。 宁奚身体一颤,一只手推了一下他,声音有些恼了:“你……你出去。” “自己能脱了?”谈策低头笑了一下,单手向下脱她的内裤。 宁奚平时两只手都抵不过他的力气,更别说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谈策抓住她乱晃的右手,另一只手向下把她的内裤脱到了腿根,随后慢条斯理地向外走:“好了就出声。” 宁奚忍住骂人的冲动,结束以后自己单手穿好了裤子。她怕碰到输液的左手,慢慢挪到洗手池边,还没打开水,谈策就再度打开门走了进来。 他扫了一眼她的裤子,看她慢吞吞地洗那只右手,不禁想起刚刚周映东握着她手腕的场景。 她手腕确实很细,手指纤长且软,碰文物的手都是小心翼翼的。手指蜷起来的时候被他握在手心里也显得小,半夜偶尔拉着她的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那时候更显得软。 宁奚心里怪怪的,总觉得今天谈策有点反常。她关上水,刚刚要去抽一张纸巾,就被他从身后按住了右手。 谈策手掌托着她的手,把她的袖子向上挽了一截儿,抽了一张纸巾细细地擦了擦她的手指。宁奚缩了一下,转过头看他,被抵着靠在洗手池边动也动不得。他把纸巾丢到垃圾桶,自上而下看她,低头就靠了过来。 宁奚下意识就要躲,刚刚侧开脸,就被捏着下巴吻了下去。 谈策一只手扣着她脖颈,舌尖舔着她的唇钻进去。宁奚那只右手被他捏着手腕放在了胸前,艰难地动了动唇,舌尖被吮着向里吞。亲吻的水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难耐地呜了两声,想要后退就被掐着脖颈亲得更深了一点。 她动了动左手,气快喘不匀了,目光对上谈策的眼睛。 “再躲?”谈策稍微松了一点手,眼睛里没有明显的情绪,但握着她手腕的手却在用力,“再躲一下?” 宁奚嘴唇快被亲肿了,她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咬着唇抬眼瞪他。明明做错事的是谈闻,最后被他捏在手心里想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的却是她。她深吸一口气,拧过头不去看他:“谈闻给你找的女人应该不会躲,你去找你弟弟给你找的女人吧。” 宁奚犟起来的时候比谁都难伺候,谈策低眸看她,闻言哼笑一声。他瞥了一眼她的左手,俯身掀起了她的毛衣。宁奚左手不敢动,右手无力地推阻了一下,被扣着手腕贴在了身侧。他的手长驱直入,解开她的胸罩就摸到她胸前白嫩的两团。 宁奚气的呼吸都急了,被他手指揉着乳肉,一仰头就被他另一只手掐着脖颈吻到了脖子上面。 她今天穿的是低领毛衣,吻痕遮都遮不住,偏偏谈策按着她用力吮了几下。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指痕,被他转过去对着镜子,看他的手指在她胸前肆意地揉捏,挺立的乳珠顶着毛衣,被他指腹暧昧地揉搓着。 “我已经收拾谈闻了,还要让他上门给你的猫道歉吗?”谈策看着她脖颈上的吻痕,满意地给她扣胸罩的扣子,声音很低,“你说,怎么才能消气?” 他和宁奚玩不起谁心狠的游戏,她当然能对自己狠心,既不好好吃饭也不搭理人,顺便造出一身的病,叁天两头往医院跑。他大概做不到,这几天的冷言冷语已经是极限,再继续下去就舍不得了。 总要有个低头的人,宁奚的脾气比牛还犟,当然不可能做那个低头的人。 “……你对情人都这么耐心,看来我是选对人了,”宁奚闻言笑了一下,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是我不识抬举,往后一定好好伺候你,让你想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时候睡我,不想也没关系。” “……” 宁奚还想说什么,一低头瞥到他手背上两道明显的血痕。两条血痕又深又长,一看就知道是猫才能抓出来的血痕,在他手背上格外明显。她心里一惊,心想不会是册册那只小猫把谈策给挠了……她嘴唇动了动,原本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谈策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淡淡一笑:“你捡的猫确实和你一个德行,喂它几口吃的,挠了我叁次。” “……”宁奚心虚地抿了抿唇,这几天她观察过,那猫确实挺爱挠人,只是不挠她。 “打疫苗了吗…虽然,应该也没什么事,”宁奚碰了一下他的手背,又将手缩了回来,“出血了好像是有点严重,还是去打一下疫苗……” 谈策没说话,目光盯着她看了几秒,把衬衫的袖口放了下来,扣好了扣子。她一到这种事就有些心虚,回避了一下他的目光,然后被他捏了一下脸颊:“这个帐以后再算,先出去。” 这样大概算是暂时休战了?宁奚绞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有些后悔当时没多扇谈闻几巴掌。 两个人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周映东和李峤正坐在病房内聊天。见宁奚脸色红彤彤的出来,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周映东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正好落到她脖颈新鲜的吻痕上,不禁挑了挑眉,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撒尿占地盘这种事儿,没想到谈策有一天会这么干,真是开眼了。 “行,你们在这儿我就先走了,”周映东起身穿好外套,有些耐人寻味的目光扫过谈策的脸,故意笑了一声,“宁宁,下次再见。” 宁奚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宁宁”喊得怔在了原地,迟疑地挥了挥手:“……嗯,那你路上小心……” 谈策本来已经缓和的脸色在听到那声宁宁以后又阴沉了下去,李峤知道不能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否则随时可能被战火殃及到。他恭敬地向谈策说了一声,随后立刻从病房内退了出去,房间内顿时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宁奚其实没想怎么闹脾气,毕竟谈闻被整得很惨,谈策也算是哄她了。只是这几天生病了也懒得动弹,看到谈策就想生气。 她坐到床边,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剥橘子的谈策,轻轻咳了一声:“我也想吃橘子。” “嗯,想吧,”谈策把橘子瓣剥出来,把橘子皮整齐地堆到了一起,抬眼看向她的脸,声音淡淡的,“橘子没有鸡蛋好吃,还是吃你的鸡蛋吧。” “……” 宁奚不知道他好端端地提鸡蛋干什么,隐约觉得他在阴阳怪气。但是他一向态度很冷,所以也没有往深了想,只攥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腿:“你就这么对待一个病人,李峤起码还会给我做饭……” 谈策瞥她一眼,把剥好的橘子垫了一张纸巾放到桌子上,闻言不禁笑了一声:“行,让李峤来给你剥。” 小气鬼,噎死你。宁奚胸前到现在还有点麻麻的感觉,她轻声哼哼了一声,抱着胸翻了个身。只不过刚刚躺下,橘子瓣就被塞到了嘴边。 “还用我喂?”谈策站在床前,把剥好的橘子瓣放到了她旁边的小桌子上,拿了一个塞到了她嘴里,“自己起来吃。” 宁奚嘴里咬着橘子瓣,慢慢坐起身来。谈策倒也不是那么没良心,她一边想着一边把橘子吞下去,连喉咙都觉得润了,把他剥的橘子一口气吃了干净。 李峤在外面等着,见谈策走出来,心里下意识地一咯噔:“老板,是不是宁小姐的情况又……” “不是,你去弄瓷器的时候侧面提醒一下谈闻,宁奚是好不容易才哄好的,”谈策声音很冷,但听上去有几丝疲惫,“他再来找事,就把他关起来,关到他什么时候学会老实为止。” 闻所未闻 “我哥真这么说的?”谈闻随意交迭的两条腿绷直了,从沙发上坐起来,“她到底哪儿吸引我哥了,这种女人满大街……” “二少,稍安勿躁,”李峤躬着腰,语气里多了些安抚的意味,“宁小姐并不是普通的女人,至少现在老板还有要用到她的地方。老板的意思是,您尽量不要去找宁小姐的麻烦,否则不利于我们要做的事情。” 谈闻闻言,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李峤是谈策身边最近的秘书,一般他说的话就是谈策的意思。既然李峤这么说,他倒是可以勉强遵守。只是看着宁奚那个清清冷冷的样子,实在想不出来她到底能有什么用。 “磕了一下额头输了四天液,没见过这么娇弱的女人,能有什么用?”谈闻看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估计想听她在床上叫两声都没劲儿,我哥……” “……”李峤叹了口气,“您应该也了解过宁小姐的背景,她个人对一些文物的眼力是很强的,您知道她的老师是谁吗?” 谈闻挑了挑眉,李峤便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名字。他原本不耐烦的表情瞬间消失了,抬头瞧了一眼李峤,忍不住动了一下手指:“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依老板的性格,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李峤笑了一下,“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个条件,对我们来说是很好的。” 宁奚输完液以后在谈策那里待了四五天就搬回了自己家,毕竟带着一只猫住在他那里多少有些不方便。册册对环境熟悉以后,每天都在院子里撒欢儿,一点看不见当初流浪猫的模样。宁奚在院子里铲完猫屎,刚要去把册册抱去洗澡,大门的门铃就响了。 大门没锁,所以门铃响了两叁声门外的人就推开了门。宁奚只顾着手上的事,没抬头去看。这个时间一般只有李峤会过来,她放好铲子,抬头扫了一眼走过来的人,手上的动作一时停住了。 谈闻戴着鸭舌帽,把卷曲的头发压着顺到了脑后,看着正经了不少。他手里提着一袋东西,那只细长的手拎着袋子的一角,晃了晃然后将袋子放到了她脚边。 宁奚下意识地向后退,瞥到他那张漂亮的脸,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袋子:“……你来干什么?” 她和谈闻到现在的每次相遇都非常不愉快,如果不是碍着谈策的关系,她应该会记仇记到谈闻死为止。 “来给你的猫赔礼道歉喽,听说你磕了一下输了四五天液,我于心不忍,”谈闻顺势坐到院子里的椅子上。他闻到一股茶香,估计宁奚平时会在这张桌子上泡泡茶什么的,所以桌子附近一直有一股旧茶特殊的气味。 他嗅了嗅,看向不远处在地上撒欢奔跑的猫,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为一只猫打人,你至于吗。” 宁奚不清楚他的来意,低头扫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大致可以看到是猫粮还有玩具一类的东西。谈闻脾气阴晴不定,可说不好里面的东西有没有问题。 宁奚把那袋子提起来放到一边的椅子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谈先生要是为这事儿来的,大可不必,我的猫有吃有喝,过得很好。” 谈闻那天没顾着仔细看她,现在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宁奚确实是生得好看,眉眼都标致,腰肢也很细,握起来估计很方便。宁奚察觉到他的目光,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把一边的花锄立了起来:“……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帮忙看件东西,”谈闻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摆到她面前,“就这个,我一朋友刚弄到手的。” “弄?”宁奚握着手里的花锄,冷笑了一声。 “你先别管从哪儿来的,先看看呗,值钱的我上交国家,”谈闻哼了一声,左右滑动了一下那几张照片,“托你的福,我哥现在不准我倒腾这些东西了,我也就过个眼瘾。” 宁奚看他一眼,拿起手机仔细看了一下,隔着他远远的坐了下来。这几张照片很清晰,也拍到了足够多的细节,她把照片放大又看了几遍,把手机递过去:“这个蚯蚓走泥纹很明显,应该是宋钧窑的东西,我之前看过一件相似的钧窑天蓝釉八棱净瓶。新仿的蚯蚓走泥纹没有这么流畅和自然,但现在有些新仿的工艺越来越成熟,也难说,我要摸到具体的东西才能判断。” 她起身把册册抱起来,看了一眼盯着她看的谈闻:“这应该值得判个无期了,让你朋友自己斟酌吧。” 谈闻看着她抱着猫向里走的背影,本就被挑起的兴致更加旺盛了。他提着那袋东西向里走了几步,跟着宁奚向里走,被她一把拦在了门外。 “你还有事儿?”宁奚语气不太客气,一只手臂挡着他,“有事情找你哥解决,我们不太熟。” 谈闻也算通过这几次的接触大概了解了宁奚的性格,他在心底估摸了片刻,把帽子摘了低头看着宁奚,乖顺的模样和那天嚣张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了些歉意和哀求:“姐姐,上次的事情是我犯浑,我哥已经教训我了,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宁奚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扶着门框,看着谈闻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禁眯了眯眼睛:“……你还想让我帮什么忙?” 谈策从丹拓的医院出来时已经是深夜,现在这个时间淮海路还是堵车严重。李峤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谈策手中的烟,静静等着他那支烟燃完。还没等他说话,不远处驶来的一辆宾利就斜着停在了左边。 李峤皱了皱眉,正要下车提醒,宾利上的人就从后座上窜了下来,拉开车门就往谈策的方向扑。 谈策头都没抬,习惯性地往旁边一闪,一只手按住了他要拱过来的头。谈策抬起指间的一点火光,烟头的那点火光晃了一下又远离了他的皮肤,语气都没有变化:“谈闻,坐好。” 李峤松了口气,关上了车门。 “哥,你这几天怎么都不见我,是不是还在生气?”谈闻低着头瞥了一眼谈策的脸色,小声嘟囔了一句,“我都已经认错了……” 谈策碾灭了手中的烟,目光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哥,我今天是有件事想问你,”谈闻靠着他坐得近了一些,“就是……你以后要是腻了宁奚的话,能不能把她给我?” 李峤在前面扶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向后视镜。 谈闻碾烟的动作停住,随后又恢复如常。他抬眼看向谈闻的脸,唇似乎动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冷厉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两叁秒:“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我今天去找她看了几样东西,现在觉得她说话还挺好玩的,我……”谈闻声音小了许多,悄悄地看了一眼谈策的脸色,“哥,你反正以后可以再找女人,等你腻了宁奚把她给我应该也……” 窗外夜灯闪烁,车内的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李峤痛苦地轻叹了一口气,向下降了一点车窗,望向窗外闪烁的灯光。 谈策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谈闻那张心虚的脸看了一会儿。他手压在交迭的双腿上,一只手的指腹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似乎冷笑了一声:“谈闻,什么时候学会和你哥抢东西了?” 谈闻打了个激灵,后背都僵住了。他直起腰靠着车座摆了摆手,声音越来越小:“不是,我是说等你觉得她腻了再把她……我不是那个意思,哥。” 宁奚给谈闻看了几样东西,边看还要边解释,顺带着普及了一下午的文物保护知识,晚上的时候喉咙都有点疼。她把那袋子里的猫粮拿了出来,倒了一杯金银花泡的水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 谈闻提到的两件文物里有一件是之前她老师特意提过的,已经流失了很多年。照现在这个情势看,谈闻应该是知道那件文物现在在哪里,如果能顺利收回来交给博物馆就再好不过了。只是谈闻的性格她不太好捉摸,虽说今天下午表现的像一个正常人,但难保他什么时候又会发神经。 宁奚揉了揉眉心,听到了门开的声音,捂着脑袋向外喊了一句:“册册,不准往外乱跑!” 谈策低头看着脚边对他呲牙的小猫,沉默几秒后漠然地俯身拎起它的后颈,将小猫放进了门内。他看向书桌边的宁奚,她正好抬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怎么这么晚来,我没做饭……哎,你给我下来!” 宁奚抬头看了一眼窜到柜子上的小猫,叉着腰叹了一口气。 谈策上前按下她要跳起来的动作,略一抬手,熟练地捏着小猫的后颈把它塞到了宁奚怀里。她抱着猫,揉了一把小猫的头把它轻轻放到地上,回过身抱住谈策的腰:“我看看你手上被它挠的地儿,这几天应该好了吧。” 她抓起谈策的手背,看了一眼还没完全恢复的那几道血痕,心虚地靠着他咳了一声:“嗯……应该快好了。” 谈策坐到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奚坐到他腿上。她揽着他的肩抱紧了一点,这样能最踏实的听到他的心跳声。只是还没等再向下靠,谈策已经伸手掐住了她的脸颊。她摇了摇头,抓着他的肩拍了几下:“疼……你捏死我好了。” “谈闻今天下午来过,和你聊了一下午,”谈策语气淡淡的,低头看着她的脸,“聊什么了?” “就是几件瓷器,他不犯浑的时候看着还挺好学的,就多聊了一会儿,”宁奚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他告诉你了?” “谈闻从小到大都不敢在我面前太放肆,你猜他今天找我说什么?”谈策手掌扣着她的腰,目光冷了下来,语气却是慢条斯理的。 宁奚皱了皱眉,心想谈闻该不会又提出要猫的事情,烦躁地抱起手臂:“他对册册还没死心?他要多少猫没有怎么偏偏就看上我这……” “谈闻说想要你,”谈策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向下,轻轻地掐住了她的下巴。 宁奚愣闻言了几秒,确认谈策的脸色不是在开玩笑,手指颤动一下,因为这几个字太难理解,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比较合适。 “你本事确实不浅,否则怎么一个两个都跑来和我说想要你,”谈策捏着她下巴的手增加了几分力道,阴沉的脸上唇角轻轻动了动,“宁宁,你说呢?” 变局 “……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是谈闻故意这么说的?” 宁奚双手抱在胸前,轻轻叹了口气。谈闻那个性格,说出什么话来都不奇怪,她纳闷的是谈策居然会相信。她勾着谈策的脖颈,晃着腿靠近了他的腿:“不过,你是吃我的醋呢,还是生气谈闻和我扯上关系呢?” 他的宝贝弟弟,她可没兴趣,一个人就够她受的了。 谈策没说话,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似乎是没有要再说下去的想法。宁奚见他不说话,偏往他身上蹭,坐在他腿上左右乱动,仰着头看他的表情,笑容十分真诚:“你别不开心嘛,我发誓我只喜欢一个!” 谈策扶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动,低眼看着她的表情。 宁奚说谎话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真诚,他哼笑一声,看着她贴到自己身上,微微皱了皱眉:“下去。” “你知道我今天穿了什么内衣吗?”宁奚不为所动,一只手揽着他的脖颈,一只手扯开睡衣给他看。 谈策这个位置,略一低头就能将她胸前的风光看得一干二净。他目光一凝,看到她被蕾丝内衣堪堪托住的两大团,呼吸灼热了几分。 白色蕾丝内衣,贴着乳肉近乎透明,脆弱的材质看起来快撑不住这两团柔软。她肤色偏白,穿这种内衣显得胸型更加好看。他手掌向上,隔着睡衣轻轻揉了一下她的胸:“肉都长这上面去了?” “嗯,方便以后给你的宝宝喂奶,”宁奚抓着他的手往里摸,“这个……有点勒的慌,你给我解开,嗯……嘶,轻点呀……” 谈策一只手揉着她的乳肉,慢慢地又松开。再继续下去今天就走不了了,正好应了宁奚的鬼主意。他捉住宁奚往他下身摸的手,指尖点着她的唇轻碰了一下,起身把她放到床上:“这几天少和谈闻联系,在家老实呆着。” 宁奚顺势卷过被子,无趣地蹬了蹬腿:“是是是,我保证为你守节,只给你睡。” “……” 宁奚这几天睡眠不太好,总是半夜才能睡着,谈策走了以后更难入睡,所以直到凌晨两叁点还没合眼。她心里想着谈闻找她看的那样东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窗帘看向了院子内。 冬天院子里总是萧索,小时候每次来这里,都会吵着要赶紧回去,没想到多年以后,这里却是唯一能为她遮蔽风雨的地方。宁尚海不明不白地入狱以后,有很多个夜晚她都这样坐在窗边,期待有谁能走进院子里,告诉她宁尚海的事情尚有转机。 可惜什么也没等到,再后来,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永远的消失了。 她抱膝坐在窗边,轻轻闭了闭眼睛,再度向院外看去,不禁眨了眨眼。别墅门前的灯光映着一个瘦削的人影走进来,他步速很快,迅速走到了院子里。她心内一紧,贴着窗户努力地向外看了一眼,猛然瞥到灯光下贺池那张苍白的脸。 宁奚从床上抓起外套穿好,飞快地向楼下跑去。贺池正好在敲里面的门,她来不及开灯,喘着粗气打开了门。冰冷的夜色中,贺池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更加冷峻。他扶着门框的手动了动,走进来关好门,倚着门轻轻揉了揉眉心。 他瘦了很多,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宁奚心里隐约觉得他有什么话要说,也顾不得往常不愿意理他的事情,指了指楼梯:“有什么话上来说。” 贺池在宁奚房间里坐定,接过她倒好的茶,疲倦地道了一声谢。宁奚看他一眼,裹着毯子坐到他对面:“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有人阻挠我向这里靠近,”贺池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想借此缓和一些头疼的感觉。 “你之前……说想见我,是什么事?”宁奚斟酌了一下话语,看向他疲惫的面孔,“是……是我爸的事情吗?” “有一些,但不完全是,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贺池端着茶杯的手颤了颤,声音十分低沉,“谈策的身份很复杂,不止像你当初……想的那样。虽然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但我可以肯定他不简单。宁奚,即使你做不到离开他,也一定要小心他。” 宁奚怔了一下,贺池是一个很少开玩笑的人,他此刻的语气也不像是谎言。她理解了一下他话语中的意思,语气有些犹豫:“你的意思是他的背景……” “不,不止于此,包括在墨脱的事情,”贺池罕见地打断了她的话,移开了遮在自己眼前的手,“宁奚,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他……他有过很多身份,包括……包括一些可能已经消失的身份。” 题外: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夜冷 什么意思? 宁奚盯着他苍白的脸,心头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颤栗感。她茫然地低头思索几秒,想要迅速理解消化他话中的意思。虽然之前贺池已经多次提醒过她不要接近谈策,但那时他还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事情,现在……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种几乎无法克制的感觉像是要从心中破土而出,可她又觉得这种设想太过大胆,太过荒谬,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抬头看向贺池的脸,声音忍不住颤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有可能他现在的身份也是……” 贺池本来因为疲倦而低垂下去的头颅稍微抬起来了一些,他看向宁奚的眼睛,在她眼里看到了那种熟悉的慌乱与不安。他本来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然后轻轻揉了一下眉心,语气里带了几分迟疑:“你觉得世界上真有长相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吗?” 从长相到脾性,甚至连看人时那种目光都那么相似。 宁奚本来要问的话停在了嘴边,她本来是想问问贺池这些信息的来源,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没有理由跑来和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靠在椅背上,感觉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以至于她没法先回答贺池的问题。 “你……在查他,那有没有更明确的信息?”宁奚低了低头,把小猫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我总不能无凭无据就相信你说的话——” “以谈家的背景,我能查到的信息很有限,这一段时间一直有人在阻拦我往这个方向查下去,系统里的信息当然是符合他现在真实的身份,但以前……”贺池叹了口气,“以前发生的事情,我很难查到。说出来你不相信也是很正常……毕竟我也没想到,在公安系统里,谈策在今年以前的所有信息和记录都是空白的。” 宁奚抚摸着小猫的手停住,虽然她想尽力掩饰自己的不安,但手上的动作多少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房间内很寂静,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宁奚不说话,抱着猫沉默地坐到了床边。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两个人茶杯里的水都完全凉掉以后,她才抬起了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想办法查清楚。” 送走贺池,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把衣服一件件地穿好。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怀疑,只是每一次试探都是小心翼翼的,谈策的表现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要验证贺池的话,需要持久的观察,可她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更重要的是,她明明亲眼看到了那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那种无力感再次席卷了全身,她裹好衣服,看着手中的铁锹,。明明是很冷的天气,却有汗水从手心里渗出来。 桃山陵园距离这片别墅区不远,天上的月亮很明亮,她也不怕走夜路。这里本就偏僻,平时没什么人,更别提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她拎着铁锹和自己工具袋一直走到桃山前那片低矮的陵园,晚上没人守陵,她晃了一下手电筒的光,向那条熟悉的路走去。 凌晨时分的墓园显得格外阴森和凄凉,宁奚戴紧了帽子,不为所动地走到一排公墓中的第叁个位置,沉默地将工具扔到了一旁。 她手电筒照着地上方形石碑,看着碑上的姓名和照片,无声地笑了一下,蹲下来将墓碑上的尘土拂了干净。 “不要嫌我动你的坟,我得看看你是不是真死了,”宁奚低头笑了一下,手指点了碑上的黑白照片,“谁让你以前……老是欺负我,吃个猪蹄儿都要抢我一半,我现在这样做,不是太过分。” 风声呜咽,宁奚从工具袋里挑了几样东西,选了一把锤子将碑的四角敲了下来。当时不知出于怎样的私心,她没有让工人对这里做防水设计和坚固的封层,所以只要铁锹和锤子就能轻易地将这里掘开。 她挖开上层的土,铁锹直直地向下触到底部的水泥。她用铁锹将土铲出来,伸手下去扒开盖在骨灰盒上的土。寒夜泥土冰冷刺骨,她毫不在意地用手扒出骨灰盒,掀开了盖在上头的灰布。 盖子被放到一边,她抖掉手上的土,看着盒子里装着骨灰的布袋,手慢慢落下来。 风声慢慢停了,她盯着眼前的盒子,无言地用手背遮住眼睛。她坐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等到天空泛起浮白,。她按着那块破碎的碑,捂着眼睛笑了一声:“我以为你真的在骗我。” 桃山风景秀丽,只是冬季是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可看之处。她收拾好残局,坐在陵园坡前的路边,盯着手上沾满的泥土出神。 远处驶来的一辆车在按了一声喇叭以后缓缓降速,贴着路边停了下来。宁奚正在出神,没听到来人迟疑又靠近的脚步声,等到对方站在眼前了,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周映东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弹了一下指间的烟,低头看着宁奚那张苍白的脸。到哪儿都能碰上宁奚这件事已经很费解了,偏偏每次碰上她都没好事儿。 他又扫了一眼她身旁大大小小的工具和她那双沾满泥土的手,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又化为一声叹息:“我怎么在哪儿都能碰见你?你这又是闹哪出?” 也很巧,每次碰见她,她都是一副招人可怜的、惨兮兮的模样。 宁奚动了动嘴唇,懒得说话,呆了半天才站起来:“春游。” 这个季节……带着铁锹春游?吸取了以往和宁奚无效沟通的经验,周映东语气一顿,索性伸手拉住她欲走的身体。他手用力地卡住她的手臂,微微眯了眯眼:“上车,别废话,再废话我动手了。” 宁奚表情没有变化,在他的注视下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周映东上了车,无语地瞥了一眼她那双沾满土的手。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打湿了手帕丢到她手上,语气里带了几分嫌弃:“擦擦。” 宁奚的眼神有些空洞,她绞着打湿的手帕,缓慢地擦着手上的泥土。周映东看她一眼,觉得她神情有些不对劲,轻咳了一声:“……你这又是饿的?” “谈策在哪儿?”宁奚目光没有聚焦,只看着手中的手帕,“我想见他。” “我不是他保镖,没法随时随地掌握他的动向,”周映东把外套往她身上一丢,不耐烦地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你自己打电话问李峤。” 宁奚没有说话,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手上。周映东觉得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可疑,再加之她大清早坐在偏僻的陵园前这种诡异的事情让人觉得更加可疑。他看着她低头不语的动作,烦躁地给谈策发了一条信息。 “宁礼找你麻烦了?”周映东点了一支烟,“每次都能碰上你蔫了吧唧这样儿,看着就烦。” 宁奚僵硬地摇了摇头,把手帕放到手心里,在外面冻了几个小时,所以声音有点哑:“你……你来这儿干嘛?” 见她总算有了反应,周映东多少松了口气,打开车窗散了一点烟气出去:“桃山后面的度假山庄是我的,今早要过去开会。” 结果还没到地方,就看到一个低着头的女人坐在路边发呆。本来没怎么注意,再看身形和宁奚相似就多注意了一下,没想到开近了瞥到她的侧脸就确定了。这么一看,依宁奚过去干过的光荣事迹来说,大清早地坐在陵园前面发呆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 谈策回了信息,他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谈策在你家附近,我送你过去。” 到宁奚家门口正好是七点整,周映东看着谈策停在门口的车,把手里的烟按灭:“行了,下去吧。” 宁奚攥着他的手帕,轻轻道了一声谢,打开车门向那辆车的方向走去。 谈策在车内,盯着她失神的眼睛,摩挲着玉珠的手微微一动。李峤看了一眼手表,下车给宁奚打开车门。她似乎是犹豫了几秒才抬头看向车内,车内的光线暗了许多,那张熟悉的脸隐在一片暗色中。 她心里好像有人拿着针线穿过,刺痛感铺天盖地而来。短暂的凝神后,她坐进车里,几乎是本能地扑到他怀里。她执拗地扒开谈策的手,十分用力地勾着他的脖颈,将下巴抵到他的肩侧,沉默地听着贴近她身体的心跳声。 冰冷的感觉在瞬间消散了不少,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淡香,咬紧了自己的唇。 意识到宁奚的状态不对,谈策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顿。他沉下来的目光瞥了一眼对面车内的周映东,抚在她腰上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声音低了下来:“怎么了?” 宁奚笑了一下,怕眼泪掉下来,抱他抱得更紧。贴近了才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是能迅速抚平她胸腔内这股刺痛的良药。她摇了摇头,贴着他胸膛,吞下要哽咽的情绪,语气缓了缓:“谈策,带我去吃猪蹄儿吧,我好想吃啊。” 舍断 “老板,那我们现在是……” 李峤瞥了一眼后视镜。宁奚突然说完要吃猪蹄儿以后就不说话了,趴在谈策怀里,似乎没多久就睡着了。 本来谈策今早上也有会,看到周映东的信息以后就直接让他把车开到了宁奚家门口。他在心内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始思索去哪儿给弄宁奚弄烤猪蹄儿。 “今天的行程暂时先取消,”谈策用外套把宁奚上半身裹起来,指腹轻轻擦过她的额头,“记得把谈闻盯紧了。” 李峤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下谈策的脸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宁奚出现的时机莫名其妙,再加上是周映东送回来的—— 他心底有几分不好的预感,快速地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周映东没立刻走,他看着谈策把人抱出来,扣在方向盘上的手迟疑地点了点,随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嗯,就是桃山前面那个陵园的监控,越全越好,”他声音顿了顿,望向谈策抱着人向别墅里走的背影,“对,最好是陵园里面的监控,时间就从昨晚到今早为止。” 别墅的门没锁,谈策把人放到床上,上前拉起了她房间的窗帘,光线蓦然暗了下来。 他坐到床边,把被子轻轻给她盖好,指腹压着她眼眶下的泪痕揉了一下。 宁奚有个不好的习惯,哭的时候没声音,谁也不知道。很久之前他曾经警告过她不许再这样,但她从来不肯听话,越说她越逆反着来。 当时宁尚海似乎也说过,她只是看着乖,平日里像个大家闺秀,骨子里其实是个叛逆少女的料子。 宁奚总以为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殊不知都是漏洞。他时常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有没有撒谎。 床前的小桌子上的两个茶杯还没有收拾,他看了一眼茶杯摆放的位置,转过头去看她无意识蜷成一团的睡姿,低头摩挲着她的耳垂。其实只要再低一点头就可以吻上去,他盯着她的唇瓣数秒,又沉默地移开了目光。 最晚应该有人来过,看茶杯里茶水的余量,对方应该在这里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宁奚朋友很少,也不会让宁家那些亲戚进门,能坐在这里的大约只有贺池了。 即便那么多年过去,宁奚对他还是本能的保持着信任感。他坐在床边冷笑一声,瞥到宁奚的身体不安稳地动了动。他略一抬手,手掌落在她的后背上,安抚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周映东在车内将车窗升了起来,滑动着对方发过来的监控视频,本要去拧瓶盖的手顿住。 宁奚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时间是凌晨两点。他喝了一口水,目光顿时凝住,看着监控中宁奚停住的身影。她走了几步就在一个碑前蹲下来,随后从包中掏出了工具。 操,宁奚真是……他手扶着方向盘,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到宁奚今早上那个无神的表情他猜了个七八分,但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他向后一靠,把电话拨了出去。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他攥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见面说,我进去了。” 这幢小别墅已经建了好多年,一楼的门铃会时不时的失灵。周映东没按门铃,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把播放视频的手机摆到桌上,瞥了一眼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的谈策,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你猜的没错,她昨晚去了陵园。“ 谈策睁开眼,低头看向手机里的监控视频,身侧的手慢慢地收紧。 视频里的人正用手刨着坑里的土,将骨灰盒拿出来,打开,然后沉默地坐在了原地。 他脸上没有表情,握着那串玉珠的手收的很紧,死死地盯着视频里的宁奚。 “往后就不用看了,她在那儿坐了四个小时,直到天亮,”周映东吐了一口烟气,把手机收回来,“宁奚起疑心了,以她的性格以后肯定会不停地往下查。还有,那边也开始行动了。你要是再舍不得和她断,之前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他点了点烟灰,看向谈策的眼睛。 说来也奇怪,他到现在还没见过比谈策更狠的人,偏偏他对宁奚一点也狠不下心。本来事情是顺利地按计划走,没想到会有突如其来的变数——宁奚主动接近谈策。 他狠不下心赶她,宁奚又那么机灵,今天她起疑心其实是必然的结果。 “还有,你愿意看她一直这样?”周映东瞥了一眼手机里那个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因为这件事变成这样,你不心疼吗?” 谈策始终没说话,他手放在膝盖上,沉默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他点燃的那支烟就夹在指间,但一直没动,快燃尽的烟慢慢地烧到了他的手指。 他低眸看着被烟身上的火光灼痛的手指,依旧没有动作,直到整支烟在他指间烫出痕迹又完全燃尽。 “这两天就断。”谈策将燃尽的烟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一边说着,指尖一边向下按住被烟头烫出的伤口,抬头看向周映东的脸,“在那之前,你去买个东西给她送过来。”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再做几次 宁奚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翻了个身摸索到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有很多次都是这样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家里没有任何人。她现在差不多习惯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但是这样醒来坐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偶尔觉得胸口发闷。她坐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要准备下床,门轻轻地响动了一下。 谈策推开门,将灯打开,目光看向有点呆呆的宁奚:“睡醒了?” 宁奚一时间愣住,他还穿着今早上见时那身衣服,说明没有回家。他平时都懒得在她这儿呢多待一会儿,今天居然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她掀开被子跳下去,赤着脚跑过去就抱住他,不管不顾地抱着他的腰晃了晃:“……我还以为,你又扔下我……走了。” 谈策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虽然没抬手抱她,但破天荒的没推开她:“下去吃饭。” 宁奚饿坏了,昨天一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她勾着谈策的手下楼,一眼就瞥到了餐桌上的猪蹄儿,马上回身踮着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谈策动作微微一顿,止住她还要吻过来的动作,声音淡淡的:“老实吃。” 谈策在她面前永远惜字如金,只有批评教育她的时候才会话多。宁奚没当回事儿,自己跑到餐桌前戴起一次性手套,径直抓起一个猪蹄。 因为一整个烤猪蹄抱着啃好像有些不太雅观,她犹豫了一会儿拿起刀叉把烤猪蹄的肉分解了一下,首先插起一块肉递到谈策嘴边:“你吃一口,可香了。” 谈策低眸瞥了一眼,似乎并不准备张嘴,但还没等他侧头,就瞥到了宁奚脸上的表情。她耐心等着他张嘴,表情太可爱。他皱了皱眉,张嘴将宁奚喂过来的肉吞了下去,顺手擦了擦她手腕上蹭到的油渍。 宁奚很久没吃,低下头认真吃了几口,手却忍不住有点抖。那个人离开以后,她尽量不吃这些和以前有关的东西,但记忆比她想象的更顽固。难受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也许这样会让人觉得舒服一些。 她把一个猪蹄扫荡干净,抬头看向对面的谈策:“你不吃饭吗?” 大概今天李峤比较忙,所以做的菜式少了,但刚巧都是她爱吃的菜。她之前观察过谈策应该更喜欢吃清淡的菜,口味重的他不会动筷子。她扫了一圈桌上的饭菜,又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过去。 谈策没动筷子,把盛好的米饭端给她:“我不饿。” 宁奚没再管他,自己吃了一整桌的菜。虽然往常也不是没有他看着她吃饭的时候,但是今天谈策好像显得格外悠闲,他一般不会留在这里。她用纸巾擦了一下嘴巴,抬头瞥向他:“你今晚留下?” 谈策看她一眼,没立刻回答她,等到她吃饱了倒水喝的时候才开口。宁奚刚好正对着他,往水里放了点橘子汁。她喝一口,酸的皱了皱眉,抬眼瞥到他指间的火光。他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将一张卡推了过来,指腹轻轻一带,戴着玉珠的那只手腕在她面前闪了一下。 她放下杯子,眯着眼看他推过来的那张黑卡,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脸。谈策之前给过她一张卡,只不过她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所以没动过那张卡。 “什么意思啊,”宁奚没碰那张卡,但隐约觉得奇怪,“给我改善生活?” “明天开始这里我不会再过来,你爸的事情查完的结果我会让李峤通知你,”谈策指间的烟一晃,看向她有些茫然的脸,“至于卡,你自己看着处理。” 宁奚本来要端杯子的手一顿,她抬头看着他的表情,迅速理解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手指不禁动了动。 “你的意思是不想和我好了,”宁奚语气一停,“原因?”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但要失去他的危机一遍遍在心头闪。对着这张脸很难没有情绪波动,她急促地喝了一口水,听到他淡然的声音。 “腻了,”谈策碾灭手中的烟,隔着餐桌看她,“再者,你永远也学不会听话。” 宁奚听的想笑,白睡他还有钱花,断的也干净,这种好事本来是求之不得。她拿过那张卡,自然地往口袋里一塞,声音低了一些:“你也够大方的,才睡过一次,就给我这么多好处。以后我可要宣传一下,说谈总对女人大方,只睡一次就这么好处,怎么说跟着也不吃亏。” 她心里像有密密麻麻的针刺一样疼,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孤寂的墓园,又变成独自坐着的一个人。想不通他为什么腻的这么快,所以话也是捡了阴阳怪气的说。 谈策看着她低下去的头,搭在一旁的手动了一下,在她视线范围外收了回来。 “既然如此,那就再做几次吧,”宁奚低声哼笑一下,把睡衣上面的扣子解了几颗,抬眼看向他,“不然你也太亏了。” 餐桌是长方形的,他那面的桌面很干净。她脚踩着凳子坐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晃着两条纤细的腿看他。她把头发挽了挽,低头揽过他的肩,自上而下啃了下去。谈策没推开她,稍微避了一下她落下来的吻,随即被她强硬地蹭过来吻住了唇。 橘子水的味道在唇舌间滑动,她动作莽撞又突然,泄愤一般啃着他的唇瓣。宁奚呼吸急促,和他唇舌交缠片刻又撤了回来,抬手脱掉自己的睡衣,跳下去跨坐到他腿上。 她内衣解了扣子,一动胸前就在晃,揽着他的脖颈粗鲁地要撬开他的唇舌。谈策按住她向下摸的手,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她察觉到底下硬起来顶着她的东西,舌尖顶着他的唇进去,蛮横又不得要领的吸吮。 她眼眶忍得疼,心想要不要干脆一口咬死他算了,舔弄着他的唇狠狠咬了一口,移开脑袋搁到他肩上,眼泪比狠话出现的要快。 她趴在他肩头,没什么声音,眼泪啪嗒往下掉,一会儿就浸湿了他的衬衫。谈策的手紧紧扣住手腕的玉珠,忍着不去哄她,手指烫伤的伤口抵着凳子撞了一下,托住了她滑下去的手臂。 “谈策,你敢不要我,”她声音哑了一点,似乎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说真的,我明天就去和谈闻睡,和周映东睡,沉琮好像也挺喜欢我的,我和他睡也不是不可以——”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赌 她急了的时候当然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谈策掐着她的腰,抬手把她的脸正过来。宁奚已经把眼泪蹭干了,抬头冷冷看着他:“哦,还有贺池。忘了告诉你,我和贺池谈过一段,差一点就上……” 她话还没说完,被他下移的手按在了脖颈上。没用力,自然不会觉得疼,却让她隐隐有种窒息的感觉。他神色如常,扼住她咽喉的手却在慢慢收紧:“别人我管不到,离谈闻远一点,听懂了?” 宁奚气急反笑,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惦记着不让她招惹自己的宝贝弟弟。她伸手打开谈策的手,低下头拉下他的裤链。本就涨起来的东西一经释放就格外明显,她熟练地扒开内裤,握住那个跳出来的涨热的茎身,手掌包拢重重地撸动几下。 她掀起睡裙把自己的内裤脱了,扶着他的肩就要往上坐。因为没有前戏,她下身还是干涩的,刚刚挨上挺立的茎身就被顶得疼了一下。她直视着谈策的眼睛,扶着涨大的肉茎慢慢向下坐。粗硕的头部顶开她腿心柔软的唇瓣,十分艰难地撞开狭窄的穴向里冲撞。 宁奚疼得咬住唇,径直坐了下去,直到巨物顶进她体内深处。谈策手扶着她的腰,似乎低喘了一声,轻轻动腰撞了一下,手指穿过她落下的头发按了一下她的脑袋:“没水就往下坐,傻了?” 宁奚闭着眼睛,自己慢慢抬着身子动,夹在他腰上的腿颤了颤。 她里面太软,湿热的甬道夹着涨热的茎身寸寸向下移。谈策扶着她的腰,挺动腰身重重向上撞了几下。粗大的龟头碾开她穴内的软肉直直地冲向最深处,她身体跟着向下软,腿心开始丰沛的汁液一撞就咕唧作响。 宁奚忍住自己的呻吟声,被他按着腰往上撞,狭窄的腔穴原容不下这么粗涨的东西。他伸手捂住她的嘴,抵着她腿心狠狠地向上撞。柔软的肉蒂被他蹭着变红,穴口被粗大的巨物一次次顶开。她脸热的通红,就是不肯出声,被他提着身子抵到了餐桌上。 谈策抽身,手垫着她的腰把她抵上了餐桌。宁奚下意识分开双腿,湿润的穴口立刻被热涨的肉刃顶开插了进去。她泪快被撞出来,发狠地咬上他的肩,被顶撞地几乎站不住:“早知道……就和贺池上床了,嗯……他比你温柔多了,轻……” 她声音早就哑了,混着几声颤音。谈策闻言眸子一动,掐着她的腰猛地撞到穴内最深处,顶着她酸软的花心迅猛地冲撞:“这样?” 她故意说些话刺激他,呻吟声全泄了出来。柔软的穴好像被他撞的全破开来,抵挡的能力也没有,一遍一遍吞他的东西。她腿发麻,快要高潮的快感向下身拼命地涌。宁奚咬着牙硬忍:“和沉琮上床应该也不错,他一直很想睡我,嗯……只有你,谈策,只有你不稀罕我……” 她额头抵上他的胸膛,被他操的站不住。谈策伸手掐住她的脖颈,丝毫不留情地向内冲撞,阴沉的眸子扫过她潮红的脸,随后低头吻了下去。 她舌尖向后退,咬住他的唇,脑袋像有一片白光在闪,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浴缸里的热水快满了,谈策关上水,撩了一下水到她腿上。她腿心被撞得红肿一片,黏黏腻腻的精液从穴里涌出来。来回做了叁次,她闭着眼睛就要晕,这个身体素质短时间内难以改变。他把方巾浸湿又拧干,擦掉她腿心粘腻的精液,然后正对上她漆黑的眼眸。 宁奚半躺在浴缸里,看着他的动作,还在发晕的脑袋抵着墙,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都射里面了再擦,有用吗?” 谈策没回她的话,把她腿心清理干净,起身调了一下水温。他转过身把洗手池旁的手表戴好,扣好衬衫的袖口,声音低沉了一些:“宁尚海的事情正在查,有消息了李峤会通知你,卡用不用随你。” 宁奚甚至没力气站起来和他闹,扶着墙边自己慢慢站起来,扯过一旁的浴巾把自己光裸的身体裹住。 浴室里有些滑,她赤着脚站在地上,看着谈策向外走的身影,不禁轻笑了一声:“你连再见也不和我说啊,我看那些人多多少少都会哄着自己的情人,哪怕是断也断的体面。谈策,你得有多不待见我,到了这种时候都不愿意和我说声再见。” 谈策背对着她,正在扣纽扣的手顿住。如果现在回头看她,那似乎之前做的都白费了。他垂下手,拧开门把手,脚步停了一下,语气仍是淡淡的:“宁奚,有空想这些事情不如多吃点,你这个身板,想和谁上床也得养好了身体再说。” 门轻轻合上了。 宁奚站在原地,她没打算去追,只是站着就觉得有点恶心。虽说她是一个没什么廉耻道德感的人,但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有些难受。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忍着胸腔里的这股感觉出了浴室,自上而下看谈策往外走的身影。 她想应该有一些细节能证明谈策是有些在乎她的,可每当她想追问这些细节的来源时,他都能轻巧地避开。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避开她探寻的目光。这么想来,一哭二闹叁上吊确实是最不入流的法子,但有些时候却又太管用,即使达不成目标,多缠他一会儿也好。 宁奚看着他站在门前将走出去的身影,手轻轻搭上了二楼的栏杆:“你再走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赌一下我敢不敢啊,谈策。” 称职 谈策正在开门,他手停了一下,抬头去看二楼的宁奚。她光裸的身体上就披了一条浴巾,手臂搭在栏杆上向下看他。 “如果你不想宁尚海的事情早点解决,可以用这种方法,”谈策收回目光,像是笃定她绝对不会有什么动作,随手打开了门,“只要你不怕是宁家的人来给你收尸。” 门合上的瞬间,外面的光线也霎时被挡在了门外。她低头盯着楼下的餐桌,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宁奚原本还有些委屈,听到这话反而怒意更多了些。她收回扶在栏杆上的手,迅速地开始思考要怎么报复谈策才解气,反而没有那么委屈了。 她裹紧了浴巾进屋,翻了一下手机里的联系方式,还没等点开周映东的电话,宁礼的信息忽然跳了出来。 她之前就把宁礼的联系方式拉黑了,但是他每次都会换新号码联系她。她心里闷闷的疼,懒得点开他的信息看,但撇到有关文物的那几个字时还是稍微留意了一下,破天荒地点开了他发来的信息。 “江源路32号。” 江源路就在这附近,路上有两家大型商场,她偶尔会过去买点东西。他没头没尾发这几个字给她,肯定是想她过去。只不过宁礼的话向来是没有听的必要,她略一思索,把他的短信从手机里删掉,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这几天天晴了不少,天亮的时候外面亮堂堂的。宁奚没怎么睡着,饿得头晕眼花,下楼看了一圈冰箱里的东西,老老实实穿上衣服去买菜。 往常这些事李峤会做,现在这个情况没办法再麻烦他了。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关上了冰箱门。 从这里去超市最近的也是江源路商场负一层的超市,走到那里去也肯定会经过32号。 她对宁礼的事不感兴趣,但既然要经过,顺便看一眼也没什么。她戴好围巾,从睡衣口袋里摸出谈策的那张卡,冷笑一声塞到了自己包里。 江源路上平时人就很少,超市也只有节假日的时候人会多一点。她饿的有些头晕,路上也没留意那个所谓的32号,直奔超市的蔬果区。 她推着购物车走了两步,手还没碰到货架上的包装好的苹果,一只手就赶在她前面截住了她的动作。 宁奚眯着眼看他手腕上露出的腕表,动作微微一顿。这个腕表的表盘上镶了十二块绿宝石,宁礼从很多年前就戴着它,因为设计很特别,所以她有些印象。 她低了低头,毫不在意地推开挡在苹果前的手:“二哥,你这么喜欢跟踪我啊,我现在倒是有钱赔你的车了,你也不用为这个事专门跟着我吧。” 宁礼收回手,看着宁奚把货架上成盒的水果全都扫到购物车里,稍微皱了皱眉。 宁奚抬起头来看他,示意他别挡路,还没走一步就被他拉住了购物车。她停住脚步,不耐烦地抬头看着他的脸:“你有事吗?” 她不愿意和宁礼见面一方面也是因为宁礼的性格和谈策有点像,平时冷冰冰的不招人待见,她看着就烦。 宁奚脸色不太好,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一看就知道没吃饭。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里带了些一贯的冷淡:“宁奚,一起吃个饭,有一件事情得告诉你。” “说,”宁奚抱着手臂,因为低血糖她现在已经不敢轻易的不吃早饭,所以语气也更加烦躁,“这里不能说吗?” 商场顶层的清吧一般是凌晨营业,只不过这里刚刚好是宁家的产业,所以得了宁礼的授意大清早就开了门。 她坐在卡座的位置上喝了几口侍者送来的粥,目光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宁礼:“你想说什么?” 宁礼看向她拿着勺子的那只手,往自己酒杯里倒了一点酒,语气很淡:“昨天晚上,叔叔在监狱里尝试自杀,被发现了,已经救下来了。” 宁奚捏着勺子的手停在了碗边,一瞬间有些茫然。她忘记宁尚海这是第几次尝试自杀了,从审判前他就在一遍遍地执着地求死。她作为直系亲属唯一一次被允许看望他时,一眼瞥到他手腕上狰狞的划痕。 警察说是用收缴的一件打破了的瓷器碎片划破的,因为一下没能成功,所以整条手臂上都是伤口。 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望着宁礼的脸出神,勺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忽然地回过神,看向宁礼手边那瓶酒,拿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爸最爱喝这个酒,但是害怕在外面喝酒会破坏纪律,所以从来只在家里喝两口。我有时候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犯那些只有你爸爸才会犯的错误呢?” 她抿了一口酒,随后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宁礼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情绪波动,反而盯着她再度倒酒的动作。宁奚手腕很纤细,手指也很漂亮,拿着酒瓶的时候也像在拿一件精美的瓷器。 他看着她又喝了一大满杯的动作,伸手止住她再度倒酒的手,不动声色地移开了她的酒杯。 “这是烈酒,以你的酒量一杯就会醉,”宁礼挡住她的手,顺势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宁奚,抬头。” 宁奚喝了两杯酒,脸颊已经红了,扶着桌子抬眼看了一眼宁礼的脸:“二哥,我就是醉了,也能认出你。毕竟从小到大,每次见到你,我都感觉……很扫兴。” 宁奚的酒量他很清楚,所以没有继续和她对话。他上前把她脖子上的围巾松了一些,想要伸手扶她。 宁奚还没醉到那种地步,嫌恶地推开他的手,自己围好了围巾,拎着购物袋摇晃了一下向外走。 宁礼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一路扶着她到了停车场。刚刚喝的酒现在开始上头,宁奚扶着车晃了一下神,被宁礼从身侧扶住了手臂。 他耐心地放好她手中的购物袋,躬身想要抱起她,一旁的车却忽然响起了喇叭声。 “宁总,干嘛呢,这大白天的。” 周映东站在他几米远,眼睛扫了一眼快醉倒的宁奚,目光转回宁礼身上。他手中的烟还没燃完,就势在垃圾桶上碾灭,慢慢地走到了他们两个面前,瞥了一下地上的购物袋:“宁总这么早就来买菜,真是不常见啊。” 宁礼皱了皱眉,把宁奚左右乱晃的身体扶稳了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看向周映东的眼神很冷:“周总,你这个时间在这儿,也很不常见。” “我来接宁奚,她来之前告诉我了,”周映东哼笑一声,上前伸手在宁奚脸前晃了一下,“大白天的您给人灌这么多酒,这是干嘛呢。” “我妹妹我会自己送回去,”宁礼语气冷了一些,说着就要带着她打开车门,“不劳周总费心。” “那可不行,毕竟谁都知道宁奚不太待见自己的亲戚,我怎么知道宁总会把她安全送回家呢,”周映东挑眉,语气漫不经心,顺手拉了一把宁奚的手腕,“宁奚,喝了多少?” 宁奚听到熟悉的声音,理智尚存,甩开宁礼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就扎到周映东怀里。他伸手接住她,一手扶着宁奚的手臂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状态,一手点了点旁边宁礼车的引擎盖:“宁奚前几天才输完液,你大早上让她喝这么多酒,宁总这哥哥当的也太称职了吧。” 他没再看宁礼的脸色,弯腰把醉过去的宁奚抱起来,只是没走几步就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车旁一脸阴沉的宁礼,稍微眯了眯眼:“宁总,提个醒,一般人不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妹妹,你有时间还是去看个心理医生吧。” 再见 “操,这他妈是给下药了吧。” 周映东坐到车的后座上,扶了一把宁奚的身体。她脑袋倒在他手臂上,醉得像是失去意识一样。 他一只手垫着她的脑袋,让她半倚在他肩侧,另一只手拿过外套往她身上盖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宁奚,醒醒。” 开车的李峤不敢出声,他看了一眼副驾驶,轻轻咳了一声:“小周总,怎……怎么了?” “宁礼这孙子,敢说没在酒里下药,就算是喝醉了也有基本的反应吧,”他透过车窗向外看了一眼,目光瞥向后视镜里映出的那一点人影,“你来吧,反正人都失去意识了,她也不知道。” 谈策坐在副驾驶上,神色冷峻,目光向前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宁礼,脸上一片阴云。他手搭在自己那串玉珠上,始终不发话。李峤担忧地向后看了一眼宁奚,又看向谈策的手臂:“老板,你的手还是先……” 周映东下了车和谈策换位置,他挨着车窗向里看了一眼,又和李峤对视片刻,声音低了一点:“我估计这种药会让人短暂失去意识睡过去,但一般来说醒了就好了,没有特别大的副作用,还是先处理一下你这个手……” “没事。” 他上了后座,单手把宁奚扶了起来,让她枕到了自己的腿上。左手手臂的西装已经被血迹晕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他搭起手放在一边,避免有血沾到她身上,低头嗅了一下她身上有些浓郁的酒气。 “昨天夜里宁尚海一出事宁礼就开始有动作了,想趁着这个时机对宁奚下手吧,他可够会算计的,”周映东降了一点车窗,向后扫了一眼,“丹拓那把刀藏了那么久我们的人竟然都没发现,幸好你反应快,否则事儿还没办完就得去见阎王了。” 谈策没回他的话,指腹擦着宁奚的下巴摩挲片刻,拉过车上的毯子把她盖紧了。 “32号的东西已经取了,比他们快一步,”周映东见他不说话,低头又笑了一声,“得了,先处理处理你那手吧,再晚一会儿废了的话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先送她回家。”谈策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命令是下给李峤的。 李峤虽然也有些担心谈策手臂的伤势,但还是调转了方向。今天去医院看丹拓的情况时,他本来在床上躺的好好的,忽然从枕下抽出一把藏刀向他们两个人劈过来,刀刃直冲着人喉管。幸亏谈策反应快,稍微用手挡了一下。 只是当时急着往这个方向赶,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只做了简单的止血。他衬衫的袖口已经快被滴下来的血浸透了,李峤心里着急,提快了车速。 宁奚只短暂地晕了一会儿,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晕晕乎乎地抬眼,正对上谈策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她刚刚睁眼,愣了几秒,发现自己确实是在他的车上,艰难地抓着靠椅的一角慢慢地坐了起来。 “……” 她印象中,来的人是周映东。 谈策不动声色地用一边的毯子盖住了自己的左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了车窗外,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她愣了一会儿,向前看到副驾驶上的周映东,声音有点干哑:“……我怎么在这儿?” “……我们路过,正好看到你和宁礼,”周映东瞥了一眼后视镜,拧开一瓶水递了过去,“我每次看见你,你要不就是和乞丐一样坐在路边,要不就是和被灌了酒的失足少女一样,你能不能给人省点心?” 宁奚接过水喝了一口,冷冷地看了一眼一边的谈策。要不是他昨天她也不会失眠,大早上来买东西还碰见宁礼那个每次见都觉得很晦气的哥哥。 一看到谈策忍不住内心就泛着一股酸涩的痛感,她猛喝了一口水,抬眼看向周映东:“行,我以后省心,绝对不让你再出手相救。” 宁奚少有这么不顶嘴又听话的时候,他挑了挑眉:“转性够快的啊,我看很少有说什么你听什么的时候。” “分谁说的呗,你说的我当然听。”宁奚语气轻飘飘的,自己靠着车窗坐好,中间空出了一大块位置。她语气不轻不重,听着又别有深意,周映东意识到什么,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谈策盖在毯子底下的手轻轻一动,指尖掐裹着手腕上的玉珠转动了一圈。 “前面的路口停下吧,我还有事。”宁奚看了一眼地图上的导航,她平时不太出门,最近都是靠步行熟悉周围一些道路。 李峤看了一眼周映东,不知道要不要停车。周映东抬了抬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干嘛去啊?” “有点事去找一下我的老同学,你应该认识吧。贺池,市局特别行动队一队的队长,”宁奚声音慢慢的,夹了一点隐含的笑意,“我本来今早想买点东西带去看他,结果还给落在宁礼那儿,不过好在不是花我的钱。” 周映东听到贺池这个名字,动作一顿,宁奚话里像是句句带刺,说给谁听的显而易见。这种时候掺和进去无疑会被当成攻击的对象,他和李峤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点了一支烟,等到车在路口停下才开口。 “你刚刚醉成那样,还是回家休息比较好,”周映东语气轻了一些,目光瞥了一下后视镜,“就算有事要找,应该也不急着今天吧?” “我之前和他约好的,不能总是放他鸽子吧,”宁奚理了理自己刚刚躺着弄乱的头发,语气一顿,“不过好像今天确实不太适合找他。” “这不就得了,”周映东含着烟点头,因为宁奚突如其来这么听话的改变而有些不适应,“还下车?” “对,我走回去,顺路买点水果做点心,”宁奚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车门,“我做好了给你也送一份,就当是今天谢谢你了。” 她一只脚迈下车,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车内的谈策。 “对了,也谢谢你的卡,”她夹着那张黑卡晃了晃塞到口袋里,轻轻笑了下,语气一字一顿,“再见,谈总。” 替身 之前谈策说宁奚是绝对不吃亏的性格,他还有点不信,今天一看真是这样。她嘴上的功夫扎人,挑着那些刺人的话说,不把人嘲讽的扒了一层皮不算完。谁能从宁奚这里赚到便宜,她以后一定会想方设法赚回来。 周映东想到这里不禁啧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谈策冷峻的神色:“行了,你之前把她惯成这样,现在也别怨人说话难听。先处理手,不过沉琮那里最近走了几件货得注意一下。他一直想见你,说要为上次生日会上的事儿解释一通,见不见?” “老板,只是一些荒货,已经派人去查过了,”李峤接着补充道,“但是沉琮原先并不留意这些玩意儿,最近却走了很多荒货,是值得注意。” “先别管这个了,让老林先包扎你的手,”周映东看了一眼手机,快速地滑动了一下,“沉琮既然想见你,就让他自己来,还真把自己当个款儿了。” 林生余在谈家做了二十年的私人医生,谈闻从小到大闯祸无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到处都是,但谈策倒是第一次带着伤回来。他移了一下手术台旁边的灯,看着一旁有些紧张的李峤,笑了两声:“小李,不用太紧张,你老板身体素质可以的。” 谈策上身光裸,左手手臂满是血迹。林生余解开止血的带子,眯着眼看向这道有些狰狞的伤口。这道伤口不长却很深,一看就是用锋利的刀具迅速划伤的。谈策平时身边有保镖,李峤也一直跟着,能划伤他的应该是个很特别的人。 他心里一动,瞥了一眼谈策的脸:“这要是被老爷子知道了可不好办啊,缝针以后注意休息,可千万别碰水。” 周映东在外面等着谈策处理伤口,但没想到缝针要那么久。谈策手臂伤成这样没办法回老宅,只能在家处理,偏偏他这里阴冷又没人气儿,多待几秒都觉得身上发寒。他抽出一支烟还没点,看向楼下开进庭院里的车,按着打火机的动作停了一下。 谈策正好缝完针,他一边扣着衬衫的纽扣,目光随着周映东的视线移到庭院里。深冬苦寒,沉琮从车上下来,单薄的西装外什么也没穿。他看了一眼手表,抬头看向楼上,目光与他们相对。 “够不要命的,什么地儿也敢随便来,”周映东用手挡了一下火把烟点燃,“你在这儿吧,我下去让他滚……” “让他上来,”谈策打断他的话,淡淡瞥了一眼楼下的沉琮,“看他的表情,大概有很多话要说。” 太平猴魁叶色苍绿,初看并无特别之处,入杯中冲泡之时茶水却十分幽香。李峤记得这种茶被赞为淡然有真味,他将泡好的茶端到桌上,十分客气地请沉琮进门。谈策正坐在窗边的茶桌前,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桃山。 冬季天冷,满山苍翠不见,远远望去是一片苦深的深灰色。 “我来之前听小周总说,谈总对我那批荒货很感兴趣。您眼高于顶,今天能让我上门,看来是真的很感兴趣了,”沉琮坐到谈策对面,目光望向眼前的茶杯,“只是很不好意思啊,那批荒货已经脱手了。” 谈策没正眼看他,闻言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唇角似乎动了一下:“沉总能出手,我自然也能再收回来,不用太介意。” 沉琮脸色变了变,但及时控制住了。他喝了一口茶,被这股苦味激的皱了皱眉,好在放茶杯的动作还算稳妥:“不过我来也不是想说这件事,上一次宁奚来参加我的生日会,我们闹了一些不愉快。听说她现在是您身边的人,我就得上门来道歉了。” “宁奚都不计较的事情,我也不会计较,”谈策笑了一声,看他手底下那杯太平猴魁,“只是她年龄小,说话也常没分寸,希望沉总不要计较。” 沉琮端着茶杯的手指一动,抬头望向谈策的脸。 如果不是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不愿意和谈策这样的人有任何的交锋。财、权、势是能压死人的东西,和他这种人打交道,必然要抱着十足的警惕之心。谈策不显山不露水,对外脸上很少有不悦的神色。但越是这种人,靠近反而越危险。 “我和宁奚是很多年的同学,正因如此,才想提醒一下谈总,”沉琮放慢了语速,靠着椅子放松了身体,目光却陡然凌厉起来,“谈总也是聪明人,我们不必打哑谜。我认识宁奚的时间比她跟在您身边的时间长了近百倍,她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无限牺牲别人的女人。谈总,您不会一点都没察觉到吧?” 谈策没有说话,他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玉珠。这里早上的时候被溅了些血上去,还没来得及擦。他用手帕细细地擦拭着那颗沾血的玉珠,抬头扫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语速也慢了许多:“沉总一早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谈总应该知道一个人,贺市长的小儿子,贺池。” 沉琮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闭嘴,反而哼笑了一下:“他和宁奚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在当时的学校里闹得轰轰烈烈。只是后来贺池突然和别人订婚了,宁奚为了刺激他,做过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 谈策把沾着血迹的手帕折好放到一边,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太平猴魁入口微苦,但幽香无比,淡中有真然。他听着沉琮的话,看了一眼窗外的桃山,身侧的手不经意地收紧了,但仍然笑着看向了沉琮。 “为了刺激贺池,她后来想了很多办法找到一个气质和贺池很像的男朋友,为此制造偶遇和巧合付出的努力估计只有她那个男朋友不知道,做戏做的倒是全套。但是听说不知什么原因,她的男朋友因为意外去世了,”沉琮扶住茶杯,目光对上谈策的眼睛,“而且,听说那个人和谈总长得有几分相像。” 李峤背对着房间的门,听着里面的谈话,沉重地吐了一口气。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宁奚这人未免太无情。贺池和她分开,她要找一个近似的可以利用的替身,那个替身死了,她又想方设法地寻找和一个替身相像的人,”沉琮喝完了杯中的茶,眯起眼睛看向谈策,“她手腕上原先有一道为贺池纹下的线,后来洗掉了。我原先想不通,很久之后终于想明白了,她烙在心口的人,原来就是贺池啊。” 沉琮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轻轻笑了一声,站起来扣上了西装的扣子。 “当初和宁奚打交道的时候,我以为她是欣赏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我可以常和贺池接触,兴许对于她来说,额外的利益并没有贺池重要,”沉琮忍不住低头点了一支烟,望向窗外的桃山,笑容里带了些可怜的意味,“毕竟她不会爱任何人,只是在利用每一个和贺池相近的——替身而已。” 没良心的 拍卖会还没开始,周映东把拿出来的烟又装回了烟盒里。室内不能抽烟,何况还得盯着沉琮那小子。他最近大量入手又脱手了一批少见的货,所以得重点盯着。沉琮人长得阴郁,他看到他就烦,向前一瞥看到他在灯光下的脸,不由得嗤笑一声。 虽然不知道他上次具体和谈策说了什么,但沉琮走以后,他进去看了一眼。今年太平猴魁中心产区的顶级茶叶出的很少,他原先还心疼这茶叶给沉琮喝太可惜了。推门进去,谈策靠窗站着,低着头手一扫连茶壶带茶杯碎了满地响。 茶壶是周映东前几年废了大力气收来的青釉茶壶,色如天青,此时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他想起那个碎掉的茶壶就觉得晦气,收回目光,闭着眼靠到了椅子上:“你老板什么时候来?” 李峤坐在一边已经看了四五次手表,但不敢回答。最近半个月谈策的脸都阴着,偶尔问起什么也只是问问宁奚最近的活动,然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他看了一眼手机,含糊地点了点头:“老板应该不会迟到。” 他话音刚落,谈策已经进入了会场。李峤连忙让开地方,上前引着谈策走过来。周映东本还没留意,目光向后瞥了一眼,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其实这场你没必要亲自来,东西还是那些东西,有我在这儿沉琮就拍不走。” 今天他最感兴趣的其实是将要拍卖的那件北宋汝窑天青釉茶盏,拍卖行里宋瓷的成交价本就居高不下,这次要拍卖的茶盏偏偏成色也好,估计竞争会很激烈。谁让谈策把那个茶壶砸了,要不然他不至于来留心这些新的。 他还要侧身和谈策说话,一抬眼瞥到前面走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宁奚照旧穿了一件青色的旗袍,羊毛开衫上别了几颗珍珠。他目光一扫,她正好回头,淡然的目光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掠过,然后挽住了一旁男人的手臂。 目光交锋的瞬间,宁奚唇角动了动,伸手撩了一下旗袍上的压襟。谈策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台上的拍卖师。 “贺池一个警察来凑什么热闹?”周映东皱起眉,“宁奚也不像是会从拍卖会上拍东西的人。” 拍卖刚开始不久,周映东一边要盯着沉琮和宁奚的动作,一边还要负责举牌。加价无非是始终压在他们之上,但2400万港币起拍的东西加价越来越迅速。谈策在一边一言不发,就留下两个字,加价。 周映东猜大概是分手后的情侣都有那么一段互相较劲的时间,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遵照谈策的吩咐往上抬着价。但看着价格越来越高,他还是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这东西说到底不值那么多钱,真要买?” 谈策的目光始终落在坐在第二排的宁奚身上,偶尔瞥一眼她身旁的贺池,脸色十分阴沉,目光里不知道凝着些什么。拍卖会里光线柔和,她正好坐在前面较亮的一块区域,格外显眼一些。周映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举牌的手没再抬起来:“谈策,我估计你是不想要这个茶盏了。” 谈策手搭在自己的腿上,手指指腹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对上周映东带着些嘲意的目光。 “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嫉妒的快疯了,估计是顾不上这个东西了。” 一锤落下,周映东没再举牌,眼睁睁看着价格到了4800万港元,沉琮那边也没再继续举牌。宁奚连看他们一眼都没看,每次都举牌加价,直至没人再举牌,宁奚一口将价抬到5200万港元,顺利成交。 周映东向后倚着座位,指尖揉了揉眉心:“你把价抬成这样,最后又不想要了。宁奚刷的可是你的卡,你最近是钱多了没地方花?” “我出去透气,你继续吧。” 拍卖会外面的空气要好很多,谈策靠近开窗的地方点了一支烟。手臂上的伤还没好,一牵扯伤口有绷开的风险。他解开袖口的一粒纽扣,把烟含到嘴里,身后传来高跟鞋嗒嗒的声音。他没回头看,却含紧了口中的烟。 “谈总真大方啊,一开始加价那么猛,我还以为肯定不能把这东西让给我呢,”宁奚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开衫,“没想到最后真让给我了,毕竟我手里的钱是有限的,你要是一直加价,我拍不到。” 谈策从窗户的玻璃上瞥了一眼她单薄的穿着,把开着的窗子关紧了,回头看向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宁奚。 谈策平日里的表情就很少有波动,宁奚最烦的也是这一点。她上上下下扫了他一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我拍这件茶盏不是我想要,是贺池的妈妈喜欢。可惜我刚刚问贺池,他不想让我破费送给他们家。周映东说你最近刚碎了一个青釉茶壶,既然他不想要,我就送给你了,谈总。” 宁奚一开口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她那点心眼儿一般都用在报复人这件事上了。谈策含着烟听她说话,抬头看着她的脸,似乎笑了一声:“拿我的钱献别人的殷勤,宁奚,你倒是很有良心。” 宁奚怎么会听不出谈策在骂她没良心,她双手一搭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语气里更是带着些微妙的笑意:“谈总不是说这钱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吗,难道要反悔?” 谈策没有应声,他盯着宁奚那双眼睛,然后慢慢移开自己的目光。贺池似乎是出来找她,所以正好从会场走进了大厅。他远远瞥了一眼谈策,眉紧紧皱起来,随即快步走上前去,将手里的外套披到她肩上。 “外面冷,快进去吧。” 宁奚点了点头,目光淡淡扫了谈策一眼,回头挽着贺池的手臂向会场走去:“外面是好冷啊,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我们买多几条毯子吧。” 谈策碾灭手里的烟,紧绷着的手臂撑在窗棂上,目光凝视着着他们的背影,几乎快要把手上的玉珠扯断了。周映东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走到谈策身旁用手扇了扇这里浓重的烟气:“别看了,他妈的沉琮那小子拍了一件钧窑的……” “我和宁奚说的话,她听过几句?”谈策打断他的话,看向他的脸,“怎么别人说什么她听什么?” 又开始了。 周映东忍着要说脏话的冲动,打开窗子让烟气散了出去:“你第一天认识她?” “当然不是,贺池认识她的时间要比我早得多,”谈策声音淡淡的,但看向他的目光却沉了下来,连带着他唇边的笑容都显得有些阴沉,“他要是死了,我认识宁奚的时间或许就是最早的了。” 黄土 周映东原本还要说什么,闻言抬头看着他,眉头紧锁。 “你应该没忘他是警察吧,”他声音顿了顿,抬手拍他的肩,“你对他的针对太明显了,好歹收敛一点。” 会场的后门连通停车场,谈策在出口处站定,把刚刚点上的烟碾灭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宁奚那点想气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不过这招确实有用。毕竟之前她在他身侧说的每一句喜欢和爱都带着试探的意味,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心。 宁奚的真心? 他看了一眼手机里前几天银行发来的消费账单,摘下手腕上的玉珠挂在手里,遮住了手指上那道烫出的烟疤。 宁奚每一次靠近他都带着目的,虽然嘴上没有一句实话,但偶尔说的假话听着隐约有那么几分甜蜜。只是不知道她盯着他的眼睛说的那些话里偶尔蕴含的真情是不是与贺池有关,提及贺池时她眼里的闪躲他一清二楚。 遑论真心。 宁奚冷得要死,把外套还给贺池以后自己取了车钥匙往外走。高跟鞋的声音在大理石地板上很清脆,谈策听到声音,从门前走开在距离那辆迈巴赫几步之远的房檐下站定。 宁奚用手挡了一下阳光,走到车前看清谈策的脸,提着小包的手一动,稍微上前走了两步:“呦,谈总,在这儿晒太阳呢?” 谈策看着她手中的车钥匙,冷淡地抬眼,笑容里带了几分嘲讽:“贺池确实很舍得给你花钱,你拿那件茶盏送人情看来的确很值得。” 宁奚要是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就是傻子了,她勾着车钥匙又上前走了几步,直到和谈策的距离拉得很近。他比她高许多,说话都得仰着头。宁奚向上挑了挑车钥匙,微微笑了笑:“是啊,贺池很了解我的喜好,知道我喜欢什么就送什么。所以,我当然也要想办法回报他一点,毕竟感情可是相互的。” 谈策手指原本随意的挂着那串玉珠,闻言将玉珠攥紧了,看向宁奚的脸。兴许是最后一句话让他觉得格外可笑,他稍微倾了倾身,冷着目光低头笑了一下:“宁奚,你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真稀奇。” 宁奚观察着他的反应,似乎觉得很有趣。但是他虽然这样说,表情却没有很大的变化。从谈策脸上一向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大多数时候他脸上只有那种任何欲望都早已得到满足的漠然。说不出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谈总,看来你对我现在的生活不太满意啊,这能怪谁啊,”宁奚手指拨动了一下旗袍上的压襟,抬眼看他,语气忽然慢了下来,“不过幸亏谈总及时赶人,让我知道我心底真正的人是谁。有时我偶尔会想起来之前为贺池做过的傻事,和他分手以后,我再遇到的人,终究还是不太像他。” 她语气像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尾音落下时懒懒地抬眼看他,像玻璃罩下那件温润的青釉茶盏,破碎时却能将人手心划得鲜血淋漓。 谈策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从她的话里寻找某些依据。宁奚没再看他的反应,短短走了几步打开车门,只是将要迈上去的一刻,他的手臂猛然挡在了车门前,强硬地拦住了她的动作。 “怎么,谈总突然对我过去的事情感兴趣了?” 她回头看他,语气丝毫没变:“还是,忽然想起些什么了?” “宁奚,已经用过的把戏,最好不要再用第二次,”他手撑着车门,将她围在了这块狭小的空间里,语气夹着一点嘲讽的笑意,“我对你得意的往事没有兴趣,只是简单地告诫你一句,别把利用的主意打到我头上,我对你的耐心很有限。” 宁奚回头看着他,听着他的话笑了一声,侧着身子倚在了车身上:“你说利用?我好像之前确实利用过一个人,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谈策扶在车门上的手指不经意地一动,不动声色地移开手指,凝视着她的表情。 “谁说利用里面就没有真感情呢,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宁奚歪着头想了想,把自己的包扔进副驾驶,回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顿了一下,“只不过黄土隔人心啊,时间一长,这点感情也就淡了。” 周映东找到后门的时候,外面的天气已经暗了下来。临近春天,天气却越来越恶劣,中午还有太阳,现在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 谈策站在房檐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把手臂上缠着的纱布解开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周映东远远望见他手臂上一片血色,一看就知道是伤口绷开了。他走过去瞥了一眼垃圾桶里被血浸透的纱布,声音迟疑了一下:“……你别告诉我,在这儿和人打架了。” 谈策手臂没动,转过头看着他,声音很淡:“没有,去找老林重新包扎一下吧。” “见宁奚了?”周映东看着他正在扣衬衫袖口的动作,微微皱了皱眉,“她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虽然宁奚之前加上现在干过的混账事儿也不少,但其实很少见他生气。周映东上下打量他一眼,对着电话那头的李峤吩咐了一声,啧了一声看向他手臂不断向下滴落的血珠:“还是气蒙了?” 从这里回老宅距离不远,只是谈策伤成这样不可能回去。李峤刚把车开出停车场就把车速提到了最快,紧张地向后看了一眼谈策的手臂:“老板,不然我们还是回老宅去,您的手……” “不用。” 谈策闭着眼睛,已经止住血的手臂被西装外套盖着搭在了自己腿上。手臂上的痛感其实很薄弱,短暂的皮肉之痛怎样都可以忍受。他想到这里,动了一下手臂,睁开眼恰好对上周映东的眼睛。 “为贺池的事情?” 听到这个名字,他目光压下来。虽然是生宁奚的气,但醋意其实比愤怒更多一些。 他移开目光,挑了一下自己的外套,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语气依旧很淡:“贺池……其实不是没有办法弄死他,只是觉得宁奚大概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虽然在我这里,宁奚没有任何良心可言,但我不能真的不管她。” 对峙 李峤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机顿时又紧张起来。医院来的电话一般是关于丹拓的,他打开蓝牙,听那边人说话不禁慢慢皱起了眉。他一边降低车速,一边向侧后方看了一眼:“老板,宁小姐大概是要去见丹拓。” 宁奚把车停好,将车钥匙递给一旁的贺池:“谢了,这个人情就改天还你,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和你顺路了。” 贺池看着自己手上的外套和钥匙,唇动了动,但没有说什么。他把车钥匙收下,拍了拍自己的外套,上前一步,轻轻地把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注意身体,就算是你想气他,也得先把自己照顾好了。“ 宁奚没拒绝,她点了点头向医院里走。收到谈策的命令,李峤当即掉头去了医院,他担心着着谈策手臂上的伤,车开到医院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周映东开了一点车窗,随意地瞥了一眼停车场上的那辆迈巴赫,略一皱眉,随后对上贺池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和贺池打交道不多,但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性格。查到的资料上也是这样显示,贺池人长得温柔,生活上做事也细致,但一到警队的气质就变了,属于天生干这行的人。资料上写,他和未婚妻的婚约一年以前就解除了,他身边一直也没有别的女人。 看起来是毫无世俗欲望的人,一心只想着办案子,这种人不会滥情。那他当初和宁奚谈的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分手呢?周映东眯了眯眼,慢慢转过头,将车窗升了上去。 这家私立医院的到丹拓病房的楼层需要单独的电梯卡,她手里还有一张之前李峤给她的卡。她刚刷了一下走进电梯,本来要关闭的电梯门立刻被一只手挡住打开来。宁奚抬头,看到谈策那张脸,冻得发僵的脸上多了一点看起来就很敷衍的微笑。 谈策比她高,站在她身前俯视她会带来自然而然的压迫感。宁奚不满地向后倚到角落里,抬头看着他:“谈总,好巧啊,不过你能往旁边让让吗,挡到我了。” 谈策看着她身上披着的那件男款外衣,冷笑了一声,回头将电梯所有楼层都按了一遍。宁奚冷淡地瞥他一眼,伸手就要推他,被他一只手牢牢地攥紧手腕堵在了电梯的角落里。他身上的气息她很熟悉,一凑近了心就开始乱飘。 宁奚挣开手推搡他一下,随即被他堵上来的躯体挡得严严实实。他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反光的电梯映着他挺拔的背,宁奚避开他的目光,被他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的有些恼怒,随即伸脚一脚踩上了他的皮鞋:“让开。” “我说过,让你离丹拓远一点,不要再打听你不该知道的事情,”谈策扫她一眼,按住她乱动的手腕,目光却停留在她肩上的男士外套上,“你是不是不吃亏,永远不知道长记性?” 宁奚气急反笑,她抬头看着他的脸,抱着手臂冷笑一声:“以前我和你好的时候,你说什么我听。现在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凭什么听你的?我想来就来,这医院是你家开的吗,你说不让我来我就不来?” 她温顺的模样大多数时候都是装出来的,所以伶牙俐齿的时候格外让人想捏她。谈策收回手,忍着抬手捏她脸颊教训一下的冲动,又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讥讽一笑:“装不下去了?” “对,装不下去了,”宁奚冷冷看他一眼,“不过好在,现在在贺池面前我不用装的那么辛苦。” 谈策的外套搭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遮住渗血的部分以免被她看到,所以抬手的时候动作有些不方便。他站直身体看着宁奚的脸,另一只手里摩挲着指间夹着的烟,火机刚刚打开,火光倏地又灭下去。 被宁奚气蒙了,差点忘了电梯里不能抽烟。他把烟收回去,单手攥着她的手腕把她乱动的身体按住,随后去抽她手里那张电梯卡。她攥着电梯卡不放,他腿顶住她反抗的下半身,一只手撬开她手指,把电梯卡拽了出来。 宁奚手心都红了,他看了一眼,漠然地松手把她放回去。电梯门刚好打开,他向后转身走出去,看着宁奚的眼睛,一边按下了一楼的电梯,声音冷然:“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让贺池和你一起来,可能成功的机率会大一点。” 操!宁奚看着合上的电梯门,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谈策力气出奇的大,她掌心全都红了,就这样还没保住那张电梯卡。她闭着眼睛吞下咒骂他的话,刚要继续按上一层的电梯,蓦然瞥见了地上几滴鲜红的血。 血正滴在她脚下,她迟疑一下,不知怎得忽然想到刚刚谈策是站在了这个位置。 该不会是他……意识到有这种可能,她瞬间变得有些烦躁,紧接着就重新按了一下刚刚的电梯楼层,几乎是带着怒气冲了出去。 丹拓的病房门锁着,门前都有保镖一直看守。她走过去隔着窗子向里看了两眼,顺便瞥了一眼旁边的病房。谈策正坐在椅子上,衬衫卷到了手臂上部,虽然被医生挡住了大部分身体,但还是可以看见从他手臂上滑下来的血珠。 宁奚站在原地冷静了几分钟,心想着怎么说话才能气到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医生好像是正在缝针,见她进来也没有说话。谈策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再返回来,皱着眉动了一下手臂,被医生用手指轻压了一下手腕:“您不要动。” 宁奚站到他旁边不远的一个位置,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被满是血迹的手激的眼底一热。她移开目光,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悠闲地笑了一声:“谈总,这么倒霉啊,看来亏心事不能做太多了,会有报应的。” 医生把伤口下部分裂开的最后一针缝完,马上清理了一下工具迅速走人。宁奚看他慢慢把袖子卷下去,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在电梯里推他的时候好像推到了他的手臂,不由得又有些心虚:“……不是我弄的吧?” 宁奚一心虚,脸上的表情格外明显,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所以瞧着那模样就怪可爱。谈策闻言侧眼看了她一眼,把袖口的扣子扣好,语气很淡:“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我是怕你讹我,”宁奚转过头哼笑一声,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放到了一边,“总之和我没关系就行,我事先说好,别你最后又赖到我头上。” 谈策没说话,起身去穿外套。因为手臂上裹了纱布,刚缝好的伤口又不能轻易乱动,所以单手扣扣子就显得有些困难。宁奚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站起来凑到他身前,手指捏着他西装下面的扣子扣好。 她低头的时候,颈部的线条会全部展露出来,谈策盯着她露出的那截脖颈看,目光沉沉地落下来。宁奚察觉不到,扣好扣子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动作没有一点暧昧:“别误会,我不是想缠着你,我只是怕你出去讹我,说是我把你弄伤的。” “宁奚,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爱颠倒是非,”谈策淡淡看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我说了,我今天要见丹拓,和你没关系,”宁奚懒得再看他,“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和警察一起来吧,到那个时候场面可不太好看。” “你说的警察如果是指贺池,那我随时欢迎,”谈策似乎笑了一声,回头看她,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语气也很淡,“既然你那么喜欢他,那看看他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吧,宁奚。” 心软 做到什么地步? 宁奚背倚着病床,看向谈策的脸。他脸上有表情的时候不多,但好在这张脸长得好看,无论是怎么看都看不厌的。她之前习惯性地猜测他脸上表情的含义,偶尔成功的时候是他笑的时候。大概是心情很好的时候? 总之不会是这样,在提及贺池时,隐约能感觉到的那种情绪。 她心里忽然一动,靠着病床坐下来,脚尖点了点地面:“谈策,有一件事情我没告诉你,既然你这么说,想必得让你知道。” 谈策原本准备打开门,听到这句话漠然地转过头。宁奚的话通常十句里只能信一句,所以很多事情不必多听。但考虑到今后听她说话的机会不多,他脚步还是停住,看着宁奚抬起的脸,一扇门挡住了他带着伤疤的手指。 “之前的事情,”宁奚声音轻飘飘的,忽然话音一转,状似无意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怀孕了,昨天刚刚查出来。” 谈策本欲开口询问的动作蓦然止住,他抬头看着宁奚的脸,似乎是觉得她的话有些离谱,完全不值得信任。但与她对视的两秒内,他被门挡住的手还是瞬间紧紧地收了起来。 宁奚挑了挑眉,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目光一转转向了窗外:“贺池可是很乐意当这个孩子的父亲的,你刚刚说看他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这样算做到什么地步了呢?” 谈策的眉皱起来,只向前走了一步,没有松动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宁奚的脸。似乎是要讥笑,他微微眯眼,回手讲门合紧了,冷冷笑了一声:“宁奚,你编瞎话的表情再认真一些,我或许会相信你说的话。” “对自己的能力这么没自信啊,”宁奚像是觉得他的话在意料之中,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侧,“不过我确实是骗你的,不枉我撒这种谎。谈策,刚刚你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啊。” 她拎着自己的包,在他身侧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打开门的瞬间笑了一声:“谈策,你庆幸我没怀孕吧,否则我就怀着你的孩子和别的男人乱搞。你知道的,我擅长这个。” 她没再看他,打开门就走了出去。走廊里的声音渐渐小了,谈策收紧的手垂下来,手臂抵着要关上的门,觉得刚刚包扎好的手臂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这里的医生缝针的手法要比已经快老眼昏花的老林好很多,但不知为什么却又疼起来。他攥了一下手掌,瞥到地上掉落的那颗珍珠,弯腰捡了起来。 宁奚外衣上的珍珠,成色一般,这东西本来也不值什么钱,只是戴在她身上格外好看罢了。他握着那颗珍珠走到窗前,垂眼看向楼下。贺池正站在车前等她,宁奚跑了几步,仰着头不知和他说些什么,看起来笑得有些开心。 他手掌一松,那颗珍珠眼看就要从掌心滚落,但他凝视着楼下的那个身影,手指一勾终究是将它勾回了自己掌心里。 周映东敲了敲门,见他没反应,倚着门轻咳了一声:“走吧,她和贺池是见不到丹拓的,贺池现在手里的权力是有限的,不能随便干预这些案子。贺市长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至于宁奚,还是找人看紧才稳妥。” 谈策淡淡应了一声,但依旧只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珍珠。周映东皱了皱眉,随即叹了口气:“刚刚下楼的时候碰到宁奚了,她稍微关心了一下你这胳膊是怎么伤的,看着态度还算可以,也算有点心疼。” 谈策原本一直没动,闻言手指轻轻一颤。他没说话,目送着宁奚上车,回头看向周映东,将那颗珍珠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说宁奚?” “还能有谁,”周映东看着他终于向外走,将门开得大了一些,示意走廊上的保镖往外撤,“宁奚那个脾气,有些话当然不能当着你的面说,你和她生气没有必要。” 谈策本来走到前面,听到这句话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一点嘲讽般的笑意:“如果这些年宁奚干的好事我每次都生气,那估计我用不了多久就会寿终正寝。” 宁奚被外面的风吹得有些头疼,她上车就把贺池的外套放到了一边。人一头疼的时候就不敢多想,她想起谈策手臂上那扎眼的红,抬头看向车窗外,手指有意无意地扣紧了自己手中的包。 贺池发动车子,扫了一眼她的动作。宁奚有心事的时候其实很明显,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他大概能猜到是因为是谁,低头笑了一声,语气里有些疲倦:“要回家吗?” “不回吧,”宁奚心不在焉,所以语气也轻轻的,“想在外面呆一会儿。” “你的试探有效果了吗?”贺池将车开出去,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他怎么说——” 宁奚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手臂撑住了自己的下巴,有些掩饰性的目光看向窗外:“他平时都没表情的,再说吧。他最近好像手臂受了伤,要是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说不定会有什么好的线索……毕竟他那个人,不会让自己吃亏,突然受伤了实在有点可疑。” 贺池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动,已经从她的回答里知道了她心不在焉的缘由。他没说话,看向前方堵起来的道路,轻轻摇了摇头:“宁奚,你对他心软了吗?” 飞来横祸 宁奚本来有些心不在焉,闻言抬起了头。兴许是因为贺池很少会直接表达这些情绪,她迟疑了一下,目光瞥向贺池的侧脸。 “你说的心软,具体是指什么?” 贺池没有再说话,晚高峰车堵得很厉害,路上堵了一连串车辆。迟缓的行进速度和车内闷热的空气让人有些烦躁,宁奚降下一点车窗呼吸了一口外面的冷气:“以我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也轮不到我对他心软,应该是他可怜我才对。” “抱歉,是我用词不当,”贺池微微皱眉,看着前方逐渐畅通的车辆,将车速提了起来,转向了另一条车道,“别太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 车开出最拥堵的这条路之后道路就通畅起来,宁奚看着外面逐渐熟悉的路标,没有回应他的话。贺池是警察,经年累月的侦察和审讯让他很少会出现词不达意的情况,他这样问便是在显示他内心确实是这样想的。 宁奚本来想解释,但想了想似乎又没什么必要。贺池是主动愿意和她配合演出戏的,她从没做过要求。相应的,这些事情也没必要解释,就像当年他也是没有解释就一声不吭地和其他女人订婚一样。 她这样想着,不禁觉得有些可笑,想要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贺池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车后传来几声连续的刺耳的鸣笛声,他下意识向左边看,从十字路口左侧冲来的一辆suv直直地闯过了红灯失控一般向他们这里冲了过来。 宁奚没第一时间注意到左边冲过来的车,她听到鸣笛声才抓紧了身前的安全带。贺池看着正加速冲过来的车,猛地踩下了油门,车子瞬间冲出了十字路口。左侧失控的车辆擦着他们的车尾撞到绿化带里。贺池伸手挡在宁奚身边,扣着方向盘躲开了对方冲过来时产生的巨大的冲击。 宁奚被这股冲击力顶得猛然向前磕去,被贺池一只手挡在了额前,重重地磕向了前方。头晕目眩的感觉再次传来,她按着他的手抬起头,眼前晕成白花花的一片,听到耳旁焦急的声音。 贺池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下车绕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打开了车门。宁奚趴伏在座椅上,手指轻轻动了一下。贺池听不到她的回应,拉开她的安全带,焦急地按了按她的肩:“宁奚,宁奚!能听到吗?” 宁奚晕的抬不起头,想说话嘴却动不了。她艰难地抬了一下手指,刚要做出些什么反应,副驾驶的光顿时被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周映东挡在贺池身前,回头瞥了一眼副驾驶内的状况,懒懒地伸手拦下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的贺池:“贺队长,我们喇叭按成这样了你才发现那边有车,看来贺队长当时分心了啊,既然如此,伤员还是我们来送吧。” 谈策脸色阴沉,打开车门躬身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用手指拨开宁奚散落的头发。她额头磕得有些青紫,但身上没有其他伤到的地方。他松了一口气,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磕得青紫得额头,弯腰将人抱了出来。 贺池被周映东挡得严严实实,无法越过去查看宁奚的情况。谈策用外套裹住她的上半身,把撞晕了的宁奚抱得紧了一些,回头对上贺池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和贺池短暂地对视了几秒,他漠然地转过头,冷笑一声把宁奚抱到了自己的车上。 周映东手里的这支烟还没燃完,他还担心着谈策那只刚刚包扎的手以及一撞就晕的宁奚,所以面对贺池时也显得没那么有耐心了。他踩灭烟蒂,回头看了一眼那辆撞进绿化带开始起火的车:“宁奚这里有我们,就麻烦贺队长处理了一下这里的事情了,贺队长应该不会拒绝吧?” 李峤站在车前,把起火的车车身可见的全部信息发给了自己的手下,随后跑过来挡在了周映东身前:“贺队长,我已经拨了相关处理的电话了,剩下的我来协助您处理吧。” 贺池没动,他盯着周映东这张脸,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些熟悉。他也察觉到了贺池敏锐的目光,挑了挑眉转身就走:“贺队长,回见。” 离这条路最近的是周映东的住处,两叁个医生一起也没检查出宁奚有哪儿伤着了。他站在一边看谈策给她用毛巾擦手,对着旁边的医生点头示意了一下,伸手扯了一下宁奚身边的被子:“她怎么一撞就晕,这额头都伤着几次了。” 她额头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没有什么大碍。谈策阴着一张脸,直到医生说没事以后才缓和了一些。周映东印象里宁奚不是第一次磕到了,好像她格外招这些倒霉事儿。 “宁奚以前爬树的时候摔过,可能当时摔到脑袋了,”谈策坐在床边,声音淡淡的,“之后一磕额头就容易犯晕。” “她以前的照片我看过,看着还挺乖巧可爱的,起码看着不像现在这么多心眼儿,”周映东嗤笑一声,“听说过小男孩爬树,没听说过小女孩有爱爬树的,真成。” 谈策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颊,似乎是又想起了她那些气人的事情,他皱着眉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只是没舍得用力气,两根手指指腹捏着她脸颊的肉动了动,随后又收回了手,抬头看向周映东。 “乖巧可爱?你说的这些形容词哪一个和宁奚有关系?”谈策看了一眼她睡着的样子,想起她下午挑衅的样子,忍不住又伸手捏了她一下,“她和乖巧这两个字沾一点边吗?”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想起贺池刚刚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又好了几分。 “可爱倒是也有点可爱,刚刚比得上她气人的本事,”他擦了擦自己的手,起身拉上了窗帘,“要是哪天她突然听话了,我才觉得可疑。” “……” “那辆车已经在查了,李峤刚刚的消息说找到车主的家属了,很快会查清楚是谁指使的,”周映东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宁奚额头上的伤,轻轻皱了皱眉,“你打算怎么处理?” “冲着宁奚来是要做给我看的,既然如此就直接处理掉吧,”谈策背对着他,声音很淡,听着却无端让人觉得阴冷,“那几条贱命,也没必要再留着了。” 试探 宁奚移开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被调亮的灯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她翻身的响动让坐在桌子一边的人站了起来,随后灯的开光似乎动了一下,“咔哒”一声以后,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去。 周映东走到床边,把倒好的热水端到了旁边的柜子上,将床头的灯也调暗了一些。宁奚本来盯着自己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听到他走过来的声音慢慢转过目光看向他的脸。周映东低头避开她的视线,轻声笑了一下:“没撞傻吧?” 宁奚喉咙有些疼,所以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她记忆里是有人拨开贺池把她从车里抱了出去,没想到会是周映东。和他认识这些日子,虽然知道他瞧着有些不正经不靠谱,但却是那种不能得罪的人。如果不是必需的话,她不是很想和他周旋。 躺在陌生的床上,感官都会瞬间敏锐起来。她放在被子里的手慢慢动了一下,在触摸到一粒圆形的东西时蓦然一僵。她不动声色地移过手,将它扣在了掌心里:“你带我回来的?” “嗯,你看男人的眼光不行啊,贺池那么久才听到声音,”周映东挑了挑眉,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倒了一杯水,“还是,你们当时在车上说了一些会分神的事情?” 周映东的试探不是第一次,他的立场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谈策的立场。宁奚坐起身子看着他,抬手想摸一摸自己还在发疼的额头,被他两根手指拨开了:“别瞎碰,大夫说这里不要沾水,你自己注意。” 她被子下的手捏着那颗圆形的珠子转了一圈,已然明白了那是一颗珍珠,一颗来自她外衣上的珍珠。从医院出来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外衣上的珍珠掉了一颗,不过当时没有心情回去找。有一个人能捡到,将它收了起来,然后又不小心从口袋或者什么地方掉到了这张床上。 不会是周映东。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他的话,隐约想到了一些事情。这些天来她一直有种特殊的预感,总觉得快接近某一些真相,却又总是适时地被一些人打断。李峤、周映东、谈策、甚至是宁礼,沉琮,都很恰好地能阻止她去发现什么。 应该有一件事情是她绝对不能知道的,所以那辆车才会出现在今天下午的十字路口,刚刚好冲着他们来。要不是最近的一切发生的都很巧合,她倒也不会急着短时间内就调查清楚。今天下午的车祸只能说明,有些人已经着急了。 她能理解沉琮和宁礼的用意,他们不想让她调查宁尚海的事情无非是这件事可能他们手上都沾了血,但是李峤和周映东在掩饰什么? “吃点什么?” 周映东见她不说话,把杯子放了回去。谈策在隔壁房间藏着,警告他如果她醒了记得提醒她吃饭。他一天天的给谈策当苦力倒也不必再说,现在连宁奚也得伺候着,偏偏她脾气还怪,他寻思着要不直接把人给送国外得了,既省心又省事。 他见宁奚没声音,走近了把灯调亮了一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她弓起的那块被子上湿了一小块。他弯了弯腰,正好对上宁奚微红的眼睛,大颗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滚出来砸到被子上。她冷冷看着他,手心朝下盖住那片湿了的地方。 “……我说你……”周映东刚说两个字,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缓了一秒抬起头来,“又不是我找人撞的,你哭什么呢,嗯?” 这招在谈策面前用过,所以她后来不经常用了,但对周映东是第一次。她在心里掂量着该怎么开口,伸手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膝盖疼。” “……膝盖,”周映东皱起眉,拿着手机转身走了出去。门外的灯已经亮了,他一推门果不其然看到倚着墙抽烟的谈策,随即把门给关紧了。 “在里面哭呢,但不是我招的,说膝盖疼,”周映东把私人医生的电话拨出去,看了一眼谈策阴沉的脸,冷哼了一声,“你再瞪我那也不是我招她的,她一醒了就坐那儿哭。” “你说什么了?”谈策把烟掐了,抬头冷冷看他一眼,“宁奚不爱哭,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我就说了一句贺池不行,她看男人的眼光不行,”周映东烦躁地把通话挂断,“你要不乐意你进去哄去。” 周映东扔下一句话就进了门,把屋子里的灯打开了。宁奚从被子里挪着腿要下床,他倚着桌边看她的动作,顺手点了一支烟:“你疼还动,躺那儿吧,想去找贺池?” “我不找贺池,我想见谈策,”宁奚把被子掀开,抬头看向他的方向,声音有些打颤,“我要问问他,他到底有多讨厌我,才会想让我死。” 周映东本来要说什么,听到这句话蓦然止住了声音。他含着烟愣了两秒,眉迅速压下来,沉默了几秒后捏着烟在桌面上摁灭了,声音里听着像觉得有些费解的情绪:“你……你觉得是他想害你?” “不然呢?你觉得他还不够讨厌我吗?”宁奚站直了身体,冷笑一声,“哪怕他有一点在意我我,也不会一次次地甩下我,一次次地无视我。” 宁奚故意让声音颤了颤,听着真实性格外强一些。周映东揉了揉眉心,上前扶住她的身体,把一旁的毛毯展开盖到了她腿上,耐心地弯腰把水递给她:“谈策害你的可能性比我害你的可能性都要小一点,你心里有他才会这样想,我清楚,但别把这些情绪带出来,你不想追查你爸爸的事情了吗?” “为什么你会说他害我的可能性比你害我的可能性都要小?” 她接过水,慢慢喝了一口,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周映东没说话,他站直了身体,低头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是想叹气:“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宁奚,你别钻牛角尖。” 确认宁奚吃过医生开的药睡着以后,周映东舒了一口气,把门从外向里锁死,夹着烟的手指都有些发颤。因为不确定宁奚是不是在套话,所以虽然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疼,但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他很清楚。 哪怕一个字说错了,之前的努力或许都白费了。 “睡了,你现在进去吧,”周映东吐了一口烟气,低头笑了一声,“她现在觉得是你想害她,你之前和她好的时候到底怎么对她的?” 谈策关上门,漆黑的房间里多了一道柔和的光线。宁奚因为吃了药看起来睡得正香,所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刻意地放缓步子。他借着这道柔和的光看向她的脸,伸手碰了碰她的鼻尖,随后将手探进了被子里。 她身体蜷在一起,膝盖并拢夹着被子。他坐在床边,温热的手贴上她发凉的膝盖,低头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她哭完以后一般眼睛会肿很久,因为白,所以一哭脸就显得格外红。手指点了点她眼下的痕迹,想起刚刚周映东的话,忍不住贴近了一些,鼻尖快抵到了她的额头。 宁奚之前爬树摔下来以后,确实经常喊膝盖疼,检查了很多次也找不到原因。 他看她片刻,一只手掌轻轻拖着她的歪下去的头,微凉的唇贴着她的脸颊吻下去,随后轻轻地从她唇上掠过,只是在要叹气的瞬间,她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那双好看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 她睫毛在颤,睁开眼睛看向手掌还捂在她膝盖上的人,微哑的声音响在寂静的黑夜里:“谈策,这就是你说的,对我腻了吗?” 戳破 宁奚想过说出这句话以后的情形会是怎样的,她原本就是随意地试探一下。但没想到真的说出来以后,气氛会变得如此尴尬难以言说。黑夜里的寂静有些诡异,她察觉到谈策扶在她膝盖上的手明显地动了一下,她挪了一下腿,坐起来看着他。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她看不清谈策脸上的表情。能听到屋子里钟表嘀嗒的声音,她手心里冒出一层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按照她的习惯,此时应该得意地反讽他才对,毕竟她在他那里吃的闭门羹足够她这样报复了。 可是屋子里很静,静的有些诡异,以至于她一时没想好接下来说什么话才合适。正当她想打破这种寂静时,谈策的声音蓦然响起来。 “周映东说你觉得下午的事情是我做的,我来看一眼,”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收回手,坐在床边,按住了她要去开灯的手,“看看你脑袋是不是撞傻了,才会觉得我会花这样的心思对你,你还够不上我这样对付你。” 他声音像浸在冰里,冷冷的没有任何情绪。要是以往,她已经准备反唇相讥了。可是想到刚刚的事情,她心情忽然平和下来,抽出自己的手放在被子上,眨了眨眼看向他:“哦,那你跑来偷亲我干什么?” “……” “你撞傻了,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错觉,”谈策移开视线,起身扣上了西装的扣子,背对着她笑了一声,“看来是真的撞傻了,最好让周映东给你换一个好点的医生。” 宁奚看着他的背影,冷静地思考了两秒。她掀开被子坐起来,仰着头看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一旁的窗帘:“因为我觉得你是不可能承认的,所以我在装睡之前把手机放在了那里,估计拍到了不少好东西。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看一下知道了。” 谈策准备打电话给李峤的手一动,他回头看向窗帘。因为屋子里光线很暗,他进来的时候确实没有看到窗帘后藏着一个正在录像的手机。 他走上前从窗棂处取下了被固定在窗帘后的手机,滑动一下将刚刚录制的视频删掉,随意地将她的手机扔到床上,声音依旧没有明显的起伏:“看吧。” 和她来这套啊,谈策。宁奚伸了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随后又躺了回去:“算了,你不承认就算了。我就当你不喜欢我吧,虽然你刚刚又亲又摸的,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也趁我睡着的时候这么做过,但你要是不想承认,我也没办法。” 她语气淡淡的,像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谈策的眉皱起来,回头静静看了她两秒,攥着那串玉珠的手越收越紧。 “我一会儿去见宁礼,问问他有没有车祸的头绪,所以没有什么精力和你计较你是不是偷亲了我,”宁奚坐起来穿上了外衣,挪了一下腿从床上站起来,有些笨拙地弯腰去穿鞋子,“你开车送我吧。” 她下午的时候还想了那么一通话气他,现在倒是一开口就知道求人了。谈策低眼看她穿鞋子的动作,唇角一动冷笑了一声:“宁礼?” “他刚刚打电话给我了,我没有接,”宁奚因为膝盖疼,所以一屈腿穿鞋就有些不方便,她捏着鞋带抬头看他,清了清嗓子,“你能帮我穿吗,毕竟你刚刚都偷亲我了。谈策,你该不会想白亲我吧?” 谈策攥紧的手猛然松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看向她那张正在微笑的脸。刚刚趁她躺着的时候,应该多掐她几下,最好是让这张嘴十天半个月说不了话。 宁奚看了他一眼,约莫知道他现在应该在想什么。她晃了晃脚站起来,把外套的扣子扣好,抿着唇喝了一口水:“你现在的表情好像要毒哑我一样,我倒是没关系,不过你舍得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了两步,把刚刚医生开的止痛药和安眠药通通扫进了垃圾桶,走到他身边停了一下,踩着自己的鞋带向一旁挪了一步:“我去找宁礼了,再见。” 谈策忍着回头捏死她的冲动,一伸手挡住了她欲向前走的身体,冷淡的声音里带了些不易被察觉的克制:“你现在去找宁礼?宁奚,你有没有脑子?” “我找我哥哥,你管不着吧,我们好像分手了,”宁奚就等他这句话,捏着自己外套的口袋回头看他,声音轻轻的,“还是你觉得我什么都要听你的,人离了谁不能活啊,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既然什么都不愿意承认,我为什么还要事事听你的意见?” 谈策手撑在门上,将她开门的手挡下来。被宁奚气的头疼之前要先拦住她的动作,他用手臂挡着她的身体,一只手掐着她的手腕将她向后拦了一下:“宁奚,我原来以为你聪明,会想到很多事的利害关系,但是没想到你能蠢成这样。” “我现在对那些所谓的利害关系不感兴趣,我只关心你对我是什么态度,我从来不是恋爱脑,就是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她甩了一下手腕未果,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别人无所谓。谈策,但是你不行,不能只有我喜欢你。” 气氛忽然又僵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宁奚觉得他大概会气晕了,所以没有再挣开他攥着她的那只手,在彼此僵持着站了十分钟以后,她略微屈了一下腿:“我膝盖疼。” 该不会真把他给气死吧,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的目光。 “活该,”谈策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弯腰看了一眼她的膝盖,牙关好像都咬紧了,“滚过去坐好。” 宁奚一瘸一拐地坐到床边,晃了一下腿:“真的好疼,今天车祸的时候我腿正好顶在前面了,疼得我冒汗。你就不心疼我吗?” 宁奚的话向来真话里掺着半句假话,那点聪明劲儿几乎都用在歪门邪道上了。会看人眼色,也会随机应变,永远不知道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冷冷看了她的腿一眼,看她歪着头疼得皱眉,还是走了过去。 她扒开自己的裙子碰了碰有些红肿的膝盖,看着他弯腰,垂眼碰上他伸过来的手。 “你刚刚可以转身就走的,为什么留下来?”她抓紧了他的手指,“你都生气了,怎么还不走?” 谈策没理她的话,把手抽出来低头看了看她的膝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药你自己扔到垃圾桶里了就自己去拿出来吃。宁奚,不是谁都有义务在这儿陪着你过家家。” “那你怎么不走啊,”宁奚没有因为他的语气生气,反而挑了挑眉,“你担心宁礼会对我怎么样吧。我当然是不会去找他的,刚刚说那些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谈策,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喜欢我啊,那我之前和贺池混到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要气死了?” 拥抱 门被“砰”的一声摔上了。 宁奚顾不上没穿好的鞋子,赤着脚追了出去。她膝盖撞得钝痛,走一步膝盖里像有东西在不停地磨。她打开门小跑了几步,在走廊上一把拽住谈策的手臂。周映东站在走廊的尽头对着窗子抽烟,看到这一幕不禁皱起眉来。 谈策停住脚步,回头攥住她的手腕,一点点将她的手指掰开。宁奚硬是不松手,扣着他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抱紧了不放:“是不是只要问你没法回答的问题,你就会回避?” 谈策低头看了一眼她光着的脚,掰她手指的动作停住。她膝盖顶着他的腿不让他走,疼得在咬牙,但抬头看他的目光一点也没松,像咬紧了猎物一样死死不动。他向周映东的方向看了几秒,回过头松开她的手腕,声音十分冷淡:“之前有些话我没说得太明白是想给你留一点颜面,宁奚,扪心自问,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夜风吹得她浑身一颤,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心里忽然没了些底气。虽然这样想,但她并没有松手,反而仰着头看他:“就算是这样,你没利用过我吗?” 他像是被她的话逗笑了,唇角一动就带了些冷淡的嘲意。他低头看着她,想起她之前信誓旦旦保证说爱他的样子。夜风很凉,他挪动一步尽可能地挡住了从走廊窗户里吹进来的风,看向她黑亮的眼眸。 在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把她当作交易和谈判的筹码,更不会和任何有关“利用”的词联系起来。宁奚接近他的方法确实很高明,只是在他眼里显得拙劣。之所以没有戳破,是他在想她那些时常冒出来的情话里面会否有几分真实的爱意。 “宁奚,难听的话我不想再多说,”他收回目光,把宁奚按着他的手轻轻掰开,声音冷淡没有起伏,“好自为之。” 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宁奚再度攥紧了他的手腕。 “贺池说,公安系统里查不到你今年以前的任何信息,”她声音冷静,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既然你什么都不肯承认,那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 原来想象中的质问并不是发生在这里,起码得是一个更成熟的时机。可是如果现在不问,或许就会失去机会。只要他想,他应该有能力回避任何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看来你确实很信任你的旧爱,所以不会怀疑他说的是不是假话,”谈策冷笑一声,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脸,“顺便提醒你一下,贺池如果再干涉我正在做的事,我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就算他是警察也一样。” 骨头和血好像都被风吹凉了,她很少有觉得瑟瑟发抖的时候。走廊里的灯光很暗,她看不清他脸上具体的表情,只能大致看到那个冷淡的轮廓。他明明挡在她前面,可风却从两侧吹了过来,她唇动了动,脸颊似乎要冻红了。 “如果干涉你的是我,你也不会手下留情吗?” 她以前不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可是逼问他的机会总是很珍贵的,和他博弈的过程很艰辛,如果不抓紧一切机会试探,或许真的会与真相越来越远。 “你?”他笑了一下,低头点燃了手里的烟,“还不够那个资格。” “丹拓想从医院里逃跑,在枕头底下藏刀以及对你们动手的事情是我暗示他的,”宁奚抱紧了手臂,冷冷地看向他手中的烟,声音里没有一丝胆怯,“既然你不会手下留情,那就依照你说的,赶紧把我处理掉吧。” 周映东在不远处听得云里雾里,隐约感觉到他们的对话有些奇怪。他上前走了几步,在他们两人附近停住,听到这句话以后皱了皱眉,马上走过去把宁奚向外扯了扯:“胡说八道什么,赶紧回去躺着。” 宁奚甩开他的手,抬头看了一眼周映东脸上的表情。她笑了一声,又觉得没劲起来,侧过脸看向谈策:“那随便你吧,谈策。” 她回屋穿上鞋,拿起自己的包下了楼。凌晨两点的路上几乎没有人,她根本没理周映东要送她的话,裹着一个外衣就出了他们家的别墅。两条腿的膝盖都肿了,她走一步很费力,像针从小腿下方扎进去一样疼。但现在回去是不可能的,但凡表现出一点示弱和服软,今后和他的对峙都不能再赢下去。 “这他妈的怎么办?”周映东在楼上看着她往外走的身影,狠狠抽了一口烟,“她怎么犟成这样啊,她这腿这样,从这儿走回去不废了才怪,操,我不管了,你自己处理吧。” 宁奚真走了几步,刚出别墅区腿就疼得迈不动了。她蹲在路边揉了揉膝盖,站起来看了一眼路灯,走了几步像踩在水里,脚像麻痹了一样快要失去知觉。她看了一眼手机的通讯录,走几步停几步,在下一个路灯前停住倚着灯柱坐了下来。 凌晨的风吹到她身上都不觉得冷,她心里空荡的风吹过去都会有声响,有些后悔刚刚没多说几句难听的话,她手指滑动了一下手机,不知道该打给谁。 随后,她眼前的光被一道身影遮住。 谈策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露在路边台阶下的小腿。因为是背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脸色似乎是铁青的,垂在身侧的手手背上隐隐爆出了几条青筋。她眯了眯眼,将腿收回了,脚尖正好抵到他的腿边:“你是来陪我走的,还是准备来处理我的?” “腿不想要,现在就能给你卸了,”谈策似乎在咬着牙,冷笑一声,“别在这儿显得晦气。” “哦,那你卸啊,”宁奚把腿向外伸了伸,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膝盖,“抓紧点,我还来得及订明天的轮椅。” 谈策手掌慢慢地收紧,他看了一眼手表,再低头去看她坐在路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忍着要动手的动作弯腰把她的腿盖了一下:“怎么不打电话给你的新男朋友了,嗯?” “新欢哪有旧爱好,”宁奚没抬头,扶着灯柱站起来就要走,语气淡淡的,“我这样说你心里会好受很多吗?” 她一瘸一拐的走,手都冻得打颤。他在她身后盯着看了两眼,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沉默地站了几秒钟,在她还要往前走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臂,她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被捏住了手腕。谈策的气息几乎在她耳边,她身体忍不住颤了颤,被他裹进了外套里。 “你等的就是这个?”他语气不复往日的平淡,语气里的怒意像是要把她撕了吃掉,捏着她的手指把她紧紧地拉到了自己怀里,“你蠢不蠢?” 她冷透了的身体猛然被裹住,眼前快模糊了。谈策身上的气息她很熟悉,她抬了抬手,摸到他手背上的青筋,指腹转着摸了一下,踮着脚抬头吻向他的下巴:“不蠢啊,你这么嘴硬,我不这样怎么知道你心疼我。谈策,到天亮为止都这样抱着我吧。” 害怕 已经立春了,这时候却下起雪来。 她前几天看天气预报,说今年是这座城市十几年不遇的寒冬。她穿衣服习惯性穿得单薄,所以这个冬天挨了不少冻。很奇怪的是每次谈策抱她,身体马上就暖了,他手心明明也是冷的,碰她几下却就暖起来。 “我们走回去吗?”她掂了掂脚还要亲他,被他一只手挡住了唇。谈策把披到她身上的外套扣子一粒一粒地扣好,顺手扫掉落在她肩上的雪花。李峤正在开车来的路上,大约还要十几分钟,他弯腰下去把围巾盖到了她的腿上:“还疼?” “嗯,很痛。” 她虽然语气不痛不痒,但一说话就动一下腿,谈策抬头看她一眼,她立刻把贴着他把手攥成了一个拳。 他没说话,看着她把手蜷起来放到口袋里。宁奚手上一般不戴什么首饰,只有出席一些重要活动或是场合时才会戴玉镯一类的东西。她平时会有意地避免展开手掌,但是在床上的时候,她展开十指和他交扣,他指腹能摸到她手腕下那条很细很细快要觉察不到的疤。 在很多考虑着要让贺池消失的瞬间他会想起这道疤,但终究是心疼她比醋意更大。 她或许从来不知道,她假装说爱他的时候表情会有细微的变化,眼睛会微微下垂,语气也会刻意地张扬一些。她在说假话时的表情这些年一直没变过,连说“爱”这个字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不知道她原先那么爱贺池的时候,说爱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 宁奚知道他是在等李峤开车过来,所以当车灯远远地照过来时她还有些遗憾。能和谈策多待一会儿说不定可以多套一点话,她叹了口气看向远方开来的车,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车牌。 贺池开了警队里的车,所以她一开始没认出来,直到看到车牌才反应过来。他把车听到路边,下车走了几步对上谈策的眼睛,稍微停了一下,随后看向宁奚的眼睛。 谈策脸色阴冷,手指攥着那串玉珠转动了一下,过大的力道让玉珠摩擦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宁奚没想到他会这么晚过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谈策的心眼儿比针还小,好不容易事情刚有些进展,如果再出什么岔子或许这个机会又会白白浪费掉。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贺池,抓着谈策的手没放:“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贺池因为刚刚在警队加完班,所以脸上的疲倦也有些明显。他与谈策对视几秒,在他冷淡的目光中移开视线看向宁奚,手中的外套松了松:“担心你出事,额头的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你刚刚下班啊,”宁奚咳了一声,“你再不回家,阿姨要担心了。” 贺池知道她的意思,所以没有再上前。他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她片刻,还是走上前将手里的外套递给了她:“这两天都有雪,注意身体,明天打电话给你。” “……开车注意安全。” 宁奚觉得这外套有点烫手,看着贺池上了车才松了口气。她自然不能把这外套穿到身上,轻咳了一声碰了碰谈策的指尖。他挪开自己的手指,低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冷笑了一声,用手掌挡着风点了一支烟。 李峤开车到的时候正好是十分钟以后,她一瘸一拐地上了车,看着谈策坐在一边离她的距离好像十万八千里。她一点一点挪过去,向后靠了一下,手指去够他的衣角:“脚好冷。” 谈策瞥她一眼,不为所动地转头看向窗外。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弯腰把鞋子脱了,光裸的脚抬上来就靠到他的腿边。李峤看了一眼后视镜,连忙移开视线。 “想让我给你剁了?” “这么暴力啊,”宁奚用脚尖碰他的腿,“真的冷,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贺池相信你,你可以去找他,”他把手里的烟碾灭,想到她刚刚在别墅里赤着脚站在地上的画面,不禁皱了皱眉,“他的车应该还没开远,要帮你拦下来?” 宁奚挑了挑眉,把脚抬起来放到他腿上,没有一点忌惮:“好啊,你拦吧。” 他哼笑一声,本要说点难听的,在感觉到腿上的温度时停住了声音。他瞥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单手握着她冰凉的脚拍了一下,把自己的外套盖了上去,声音冷淡:“再动一下就滚下车。” 宁奚应了一声把脚抽回来,随即挪过去坐到了他腿上。她知道他左手手臂的伤还没有好,所以攀着他的右肩坐好了。怕她掉下去,他下意识用手护着她的腰,让她滚蛋的话还没说出来,她环着他的肩,滚烫的吻落在他唇上。 很久没有亲密接触,她唇上的热度像是要烧起来,仰头叩着他的脖颈,舌尖笨拙地钻进他的唇里。谈策扶在她腰间的手僵了几秒,随即低头含住她搅进来的舌尖。他的回应宁奚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向后撤,被他舌尖勾着顶到了深处,呼吸无处可逃,脸颊憋得通红。 他右手掐着她的腰,力道像是要把她捏碎了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如同失控般舔弄着她的唇。深吻的亲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她上半身热起来,被他含住微红的耳垂,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缠着他的耳畔灌了进去。 李峤僵硬地看了一眼窗外,将车速降了下来。 宁奚本就没什么力气了,一通索吻被他亲得上半身软下来。她趴在他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手指向下勾着他手指交缠,气息有些不稳:“消气了吗?” 谈策握着她的手,指腹不经意地按在了她的手腕上。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将她抱紧了,略一低头对上她似乎泛着水光的眼眸,语气淡淡的又好像带着其他的意味:“背着贺池这样,你现在倒是不怕他生气了。” “不怕,”宁奚回答的干脆利落,她仰头看着他,“谈策,你这么聪明,难道这些天你都看不出来,我怕的从来只是你离开我。” 嫉妒 贺池看着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灯,将车窗打开了一些。冬夜寒冷的风通过车窗这一点缝隙吹了进来,他被还未立刻散出去的烟气呛得轻咳了一声。一旁坐在副驾驶的女人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前方:“上次执行任务回来以后,你的肺既然出了点问题就别再抽烟了。” 贺池手上的烟还没燃完,闻言手指动了一下,将烟熄灭了。 “东西放进去了吗?”女人握着的拳松了一下,望向了车窗外,“虽然她可能懂你的意思,但你应该考虑一下,她是不是还能和你站在同一条线上,不会偏向谈策。” 贺池发动车子,抬手揉了一下眉心。接连几天的加班让他神情有些疲倦,但案情不能耽误。他紧接着又咳了一声,语气仍是淡淡的:“她无论选择什么,我都不会怪她。丹拓的案子和她父亲的事情有联系,虽然我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但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她答应协查文物走私案和我帮忙查他父亲的案子之间并不是利益交换的关系,是我欠她的。” 女人闻言低笑了一声,懒懒地抽出一支烟点上,红唇吞着烟下去,火光立刻点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我还挺意外的,毕竟和谈策那种人打交道……一点都不是明智之举。你前前后后为她的事忙了这么多,就仅仅是想让她原谅你吗?” 人都有私心,谁会没有私心。虽然那场可笑的用来应付人的婚约已经结束了,但看贺池这样在处理大案要案时都游刃有余的人为了宁奚折腾成这样,她不禁有些同情。即便贺池作为警察,再无私的时候都有,她还是不肯信他真的没有一点点私心。 听到这句话,贺池脸上本来挂着的笑淡了一分,他看了一眼车窗外,雪花已经将前方的路薄薄的覆满一层。 “阿青,她不会原谅我了。” 谈策这里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都觉得这里冷而空旷,没有一点人气。她坐在他床上,裹着一层被子碰自己的腿,疼得皱了皱眉。谈策站在床前,上方的灯照下来,他身前的阴影几乎盖住了她的脸,冷冷地看向一旁那件黑色的外套。 他将医生刚刚配好的药放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一旁,没有任何话语。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他到底是谁的好机会,盘着腿拉过了被子,手指下意识地要去勾那件外套。意识到谈策在一旁还没走,她手僵了一下收回来:“不疼了。” 谈策低头扫了一眼她的膝盖,目光看向在她手边的那件外套。房间内钟表的声音嘀嗒嘀嗒地响,他略一弯腰提起那件外套看了一遍,手指摸向了袖子边的纽扣,随后轻轻一扯,钮扣轻松地落到他掌心里。 宁奚心里一紧,他捏着那枚袖扣状的窃听器,冷笑一下将它丢到床上:“宁奚,和贺池重归于好,然后一起算计我的感觉怎么样?” 他提着那件外套,一路抱着她进门,手臂的剧痛让他几乎不能再抬起手来。他把外套扔到一边,看向宁奚的眼睛,右手伸出来慢慢地掐住了她的脖颈。宁奚没挣扎,咳了两声碰到他的指尖,仰头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他指腹擦在她脖颈间的肌肤上,想起她刚刚在车上说的话,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虽然早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谎言,但没想到为了贺池,她会一而再再而叁地说那些他偶尔会相信一两句的话。极怒之下他几乎要生了想掐死她的心,可是手落上去的时候却真的舍不得用力。 “宁奚,你有几个胆子敢耍我?”他手指轻轻收紧一分,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上一个算计我的人是什么下场,你的新男友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他的动作只维持了几秒,冷淡地松开手,将那枚窃听器重新拿了起来。宁奚得了呼吸的空间,吸气不禁有些急促,她按住自己的胸膛轻咳了两声,攥着被子的手慢慢收紧了,抬头看着他笑了一声:“算计你?谈策,你骗我的时候,你算计我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这些话呢。” 她抬起头看向谈策的脸,和他撕破脸并不是预料中最坏的结局,她反而希望这样,能让她多几分猜测他身份的证据。可是现在眼前的人似乎和记忆里的那个人相差有些远了,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当初的猜疑是不是正确的。 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连着咳了几声,胸膛里扩大的痛楚让她没法再说下去。她伸手碰了碰桌边那杯水,上半身的疼痛加剧到她快要无法呼吸。她眼前一阵阵泛着黑,忍不住蜷成了一团。 谈策被她的反应激的目光一凝,立刻伸手握向她的手腕。宁奚打开他伸过来的手,拉过被子缩了进去,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发,她只能拼命咬着牙忍住从胸膛里涌上来的近乎要窒息的痛苦。 他下意识想去安抚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最终只落在最外层的被子上。 房间里的寂静落针可闻,他看着被子里蜷成一团的宁奚,手指间的力道几乎要把那枚窃听器捏碎了。他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极力忍下去抱她的冲动,在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十分钟以后拿起桌上装着药的小袋子,用钢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如果你和贺池那么想查清楚有关丹拓的案子,那就如你们所愿,”谈策将药袋放回去,语气已经平淡了许多。他俯身掖好她的被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作为你耍我的代价——宁宁,既然你这么在乎他,我一定让你看着他怎么死。” 李峤在门外将医生送走,看向长廊外不停落下的雪花叹了口气。宁奚膝盖的旧伤很严重,最近要一直吃止痛药。更麻烦的是她从醒来之后一直持续低烧,虽然各项检查没有严重的问题,但起码最近一个月都要好好修养身体。 让宁奚老实是不可能的,他想想就有些头疼,正欲打电话再问医生的时候,谈策将门关紧的声音让他的动作一停。 他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一看就是被气得不轻。李峤的手不禁一抖,声音也弱了许多:“老板,刚刚医生说宁小姐最好是好好休息一个月,我们……” 谈策脸色阴沉如同外面的天色,他扫掉袖子上落下的雪,左臂的刺痛间歇性的传来。原本是想甩下宁奚不管,但他低眼看了一下李峤递过来的病历,忍着回去捏死宁奚的想法,还是用钢笔在病历的背面写了一串字。 “叁餐让人按着这个菜单做菜,少油少盐,”因为左臂的疼痛,他握着钢笔的手指不禁颤了一下,“找人看好她,她如果出了这幢别墅一步,让你手下的人立刻滚蛋。” “老板,你手臂是不是……”李峤应了一句,随即看到他手指一颤的动作,忍不住皱起眉来,“要不要再联系林大夫过来看一眼,您的手臂如果迟迟好不了,恐怕……” “不碍事。” 谈策将写着菜单的病历递还给他,左臂垂下去,声音淡了许多:“开的药是一天一次,你提醒她。这个药有些副作用,如果她不舒服,随时通知我。” 他说完这些,想起她刚刚在床上蜷成一团的动作,沉默了几秒:“把她那只猫接过来,谈闻最近是不是也养猫了?” “是,二少最近养了一只黑猫,老爷子去看的时候还差点被挠了。” “她喜欢猫,你去把谈闻那只猫借来陪她玩一个月,”他语气一顿,“就说是我的意思。” “好的,我马上去办,”李峤谨慎地点了点头,“不过二少最近一直有提想见宁小姐,昨天车祸的事情二少知道以后说想过去看一眼……” 谈策淡淡瞥他一眼:“谈闻说的?” “是,不打不相识,二少现在可能和宁小姐聊得来,”李峤见他冷峻的神情,不由得马上补充一句,“宁小姐应该只把他当弟弟看,毕竟……” “聊得来,她确实和谁都聊得来,”谈策声音极低,一抬手被左臂的疼痛刺得皱了皱眉,“和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聊得来。” 枪声 “贺队,这是你要的那些卷宗。” 贺池接过对方递来的资料,点了点烟灰把烟碾灭了,在灯下看了一眼卷宗首页的几行字。他翻了几页,目光触及到那几个字,不禁紧紧皱起了眉。这些日子一直联系不上宁奚,但该查的还是要查,他始终不敢松懈。 “贺队,有些话我本来不应该说,但是……”站在一旁的警察叹了一口气,“市局说这个案子不能再查,我们……” 贺池正在翻卷宗的手停了一秒,他调亮了办公桌上台灯的亮度,抬头看向对面墙上贴着的警徽标志,随即看向他:“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易垣,我不会忘记我成为警察的初衷。” 赵易垣本还要说什么,听到他嘴中淡淡的几个字不禁噤了声。贺池已经接连在警队连续值班将近半个月了,熬夜看卷宗本来不是他分内的事情,这件文物走私案也并非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上面已经提过数次不许再调查这件事情,他不明白贺池为什么这么执着,也不明白这件案子为什么不能提起。 “您上次让我查的,江源路23号有结果了,”赵易垣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把自己查到的资料从身侧的袋子中拿了出来,“江源路23号是80年代的老民居,在重新规划建设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拆除,后来被一个外国人包下来开了一个心理诊所,后来……后来就荒废了,有传言说那里是本市一些收来的不明文物经手的地点,但一直没有被证实。我去看了,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是一座荒废的院子。” 赵易垣将资料放到他的桌子上,看着贺池似乎又压着轻咳的声音去翻那沓材料:“贺队,您也休息一下吧,今天沉小姐来过了,说想让您回去一趟。” “今天麻烦你了,”贺池手指一顿,低头想了几分钟将资料合了起来,起身穿好了外套,“好,我回去看看,你值好班,不许偷懒。” 贺池的车停在了警局外面,深夜路上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他和外面执勤的警察打了一声招呼,开门上车的瞬间瞥了一眼后视镜。一种熟悉的危机感涌上来,职业的敏锐让他不动声色地碰了一下车钥匙,手慢慢伸向了外套的口袋里。 “贺队长,别动,好好配合我们谁都不用费事,”男人手中的枪顺利地抵上了他的后脑,粗哑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宣告,“上了膛的,您可千万不要动啊。” 贺池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僵了一秒,随后镇定地看向后视镜。对方的身体隐在了车座后面,只露出了一只扣着扳机的手,他瞥了一眼那只手,冷静地将车子发动,连声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你想让我在公安局门口配合你什么?” “贺队长,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是你不要乱动,也不要有任何别的心思,”男人的枪口动了一下,看向他放在一旁的手机,“您跟我走一趟,就算是好好配合了,也好让我们这些手下人好交差不是吗?” “你是谈策的人还是周映东的人,”贺池声音停了片刻,将车子缓缓启动,没听到他的回答不禁笑了一声,“看来是谈策的人。” 江源路23号他很久之前在执勤的时候路过的时候曾经进去看了一眼,院子里荒草丛生,用来遮盖的顶棚上都长满了绿藤。荒草围着中间一方巨大的蓄水池,早已干涸,但是今天一看,居然又重新蓄满了水。 贺池的眼罩被人从身后摘下来,他低头先适应了一下刺眼的灯光,抬头看向前方。双手被紧绑在身后,他动了动手指,看着这方蓄满水的巨大水池和站在一旁的几个人,眼里没有惊慌。他移开目光,在看到坐在对面桌子前倒茶的人时微微咳了一声,并不觉得意外。 如果谈策什么都不做,他或许还觉得奇怪。 “老板,这是他车上的文件,”男人将从他车上搜出来的文件和资料放倒了桌子上,恭敬地鞠了一躬,“要怎么处理?” 周映东喝了一口茶,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的谈策,伸手翻了翻那份文件,敷衍地哼了一声:……烧了吧,就在这烧,烧干净了还放心。” 他杯中的茶水随着他的动作一晃洒了一些出来,让这张老桌子显得更不入流了。周映东指节叩了叩桌面,皱着眉挪了一下他的茶杯:“我以为你就是说说,这一个月你就盘算着怎么弄他啊?你现在倒是也不怕宁奚知道了和你急。“ “她应该在来的路上,谈闻今天去看她了,以他的性格会透露这件事情,”谈策语气淡淡的,低头喝了一口茶,瞥到一旁亮起的手机屏幕,“看来已经到了。” “……你还真了解你弟弟,”周映东目光一转看向被绑起来的贺池,手指揉了揉眉心,“虽然贺池是挺碍事的,但你要弄死他……是不是也得考虑贺市长的面子,你真把他儿子弄死了,那边不好交代啊。” 说完,他声音停了一下:“……你和宁奚一个月没见,这第一面就这样,你不怕她闹?” 谈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汝窑的茶盏色如天青,茶杯在手掌间把玩更是显得小巧。这件拍卖会上拍下来的茶盏最终还是送到了他这里,正如宁奚所说,别人不肯要的东西,她大发慈悲地送给了他。 倒也不是一个月没见,每天晚上都会去看她,只不过都是在半夜。她也并非是每次都在睡,大多数时候都闭着眼睛,不肯再多看他一眼,她似乎连装都懒得装了。 周映东看着他的神情,啧了一声走到水池边。贺池手腕和手臂都被绑紧了挂在了绳子上,从顶棚上垂下来的绳索和铁扣紧紧挂着他身上的绳扣,轻松地将他悬在了水池的上方。即使被吊了起来,他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淡然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哪怕手臂上依旧被勒出了血痕依旧没有任何动摇。 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绳子被猛然放了下去,周映东看着他被沉入水中又拉起来溅起的巨大水花,忍不住看向身后的人:“我说差不多得了……他不是肺有问题吗,你一会儿给他呛死了后面的事情怎么处理?“ 贺池踉跄着扶着池边站起来,猛地咳嗽了几声。虽然已经立春,但池水仍然冰凉刺骨。被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了身上,他弯腰纾解着胸口的呛闷之感,随后又被迅速地吊了上去,绳索磨着手臂的血痕越来越深,他艰难地动了一下手腕,发青的唇动了动,颤抖着吐出了一口气。 宁奚从车上下来,眼前有些发晕。因为一个月都没能出门,走路的时候不多,一跑起来膝盖就隐隐作痛。谈闻在她身后扶了一把,在即将进入院子里的时候停住脚步,攥住了她的手腕:“宁奚,你听我说,你进去以后别和我哥对着干,他……他真的不会心慈手软。” 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胸口一片窒闷的疼痛,回头去看谈闻那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睛:“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只记住别和他对着干,该服软就服软,”谈闻低头叹了一口气,一向张扬跋扈的语气突然收敛了,“我就送你到这里,我进去可能会被我哥抽死,你……你自己多注意。” 宁奚来之前刚吃完药,走路有些发飘,她扶着门走进去,眼前映入的是贺池被吊起来又迅速落到水下的场景。 剧烈的咳声伴随着水被溅起的声音落下,宁奚扶在门边的手僵了一下,紧紧咬着发抖的唇。贺池似乎听到了声音,被水雾遮住的眼睛费力地向那边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宁奚愣了片刻,隔着那个巨大的水池看向谈策。她咬着牙,向前方跑了几步,膝盖却在忍不住的发抖。 “拦着她。” 谈策抬眼冷冷地注视她向前跑的动作,语气里没有任何起伏。 宁奚在快接近水池的一刻被李峤拦了下来,他伸手挡住她要向前的动作,眼中有些许不忍,但还是挡在了她的身前:“宁小姐,别过去了,老板只是正在气头上,不会真的对贺队长怎么样。” “他把一个警察光明正大地吊在这里,你觉得这不算怎么样?他疯了你们也疯了吗?”宁奚看了一眼他身后被反复吊起的人,发红的眼睛看着李峤,“丹拓的事情是我要查的,和贺池没有一点关系。他要发疯也得冲着我来,冲着一个警察有什么用?” 周映东深吸了一口气,点了一根烟背对着水池看向谈策。他站在屋檐下,阴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紧紧盯着宁奚的动作,手中的茶盏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砸成了碎片,混着血的瓷片溅到了他脚边。 他忍无可忍地猛抽了一口烟,走到李峤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看向宁奚微红的眼睛:“宁奚,去和他认个错,就说不应该合着贺池一起查这件事,随便糊弄几句也行,不然他今天真弄死贺池了。操……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没有错,查什么事情是我的自由。作为警察,贺池更没有错。如果他不满,大可以冲着我来,“宁奚声音有些沙哑,停顿了一下后冷笑一声,“这就是他说的本事吗?” “你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现在这么死脑筋。你先确保他今天能活着走出这儿再说这些,”周映东听的头疼,把烟含到嘴里,想伸手掐她一把但还是忍住了,“一会儿人真死这儿了,你想说也晚了。” 宁奚没有理会他说的话,推开李峤一步跨进了水池。冰冷的池水让她忍不住全身都在抖,她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慢慢地走到了贺池身边。她伸手碰了碰已经快昏死过去的贺池,扶起他的脸,手指向下摸到了他手臂上的绳结,在池水中蹲下来去解那个绳扣。 谈策手掌里的瓷片和血一起落到地上,他直视着不远处那个蹲下去解开绳结的人,又低头看了一眼掌心,血珠从掌心滴落到他手腕的玉珠上。半晌之后,他攥紧了手掌看向身旁等待命令的人,声音慢慢地低下去:“开枪吧。” 难抑 “等一下。” 水池里痛苦的咳喘声刚刚停住,高跟鞋踩在青石地砖上的声音渐渐传来。从门外走进来的女人手里夹着一根烟,眯着眼看了看池子中间的贺池和宁奚,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了边上,将手里的烟按在池壁上熄灭了。 “宁奚,你先出来,这水太凉了,”她把湿透了的烟蒂扔到一旁,瞥了一眼正在咳嗽的贺池,“他死不了,你先出来。” 周映东见时机合适,顿时把烟踩灭了,两步就跨进了池子里。他一只手捏着宁奚的手腕,一弯腰就将她扛了起来。 和宁奚多费口舌只会浪费时间,直接动手就行。宁奚挣扎间被池子里的水呛了一口,没怎么站稳就被周映东扛出了池子,不由得扶着池壁咳了一声。 “沉大小姐舍得过来了?”周映东把外套脱下来盖到宁奚身上,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悠悠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女人身上。 她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正准备点第二支烟,听到周映东的话不禁皱了皱眉,抬头笑了一下:“我倒不想来,不过不来的话,谁知道你们会发什么疯。” 沉云青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今天的气温低到零下,只有谈策这种疯子才会在这种天气搞这些名堂。她按了一下打火机,拢了拢自己被寒风吹散的头发,慢慢地走到谈策面前:“谈总,别急着动真格的,贺池是独子,你总不能让贺市长绝后吧。” 她把那个档案袋扔到桌子上,用手挡着风把烟点上,瞥了一眼谈策的神情,随即淡淡笑了一声:“沉琮那个小杂种找到的东西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您,谈总,给点面子吧,用这个换贺池,应该很值得吧。” 谈策低眼看着她扔过来的档案袋,李峤立刻上前拆了开来。他打开档案袋,对着灯光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慎重地将它封好,声音低了下来:“老板,是我们之前在找的东西。” 谈策淡淡看向她的眼睛,随后坐回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李峤心领神会,立刻招手示意水池旁边的人将贺池放下来。两个跟着沉云青来的保镖随即跨入水池,将贺池慢慢地扶了出来。长时间泡在冷水里让他几乎站不住,刚刚走出水池就扶着池边跪在了地上。 周映东把李峤拿来的毛毯包住宁奚的膝盖,起身看向沉云青。她已经转身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十分清脆。 她先是扫了一眼浑身湿透的贺池,继而又看向一旁的宁奚,想要叹气还是忍住了:“贺池是警察,这点苦不算什么。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身体不好,跑那里面去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什么苦命鸳鸯呢,谈策看了不气疯了才怪。” 她一只手撑起自己的大衣,慢慢蹲下来,挡着外面的光把口袋里的东西塞到宁奚手里,又伸手碰了一下她冰凉的脸颊,压低了声音:“宁奚,你好好保重身体,才能继续查这件事情,嗯?” 宁奚坐在一旁,微红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心,被她握住手以后立刻攥紧了她塞到她手心里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她一眼。 沉云青与她对视一眼,起身看向周映东:“赶紧把她送回去吧,我那个侄子还惦记着今晚以后来捡现成的呢,蠢货一个。” 沉云青本准备带着贺池走,没想到他和周映东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谈策面前。身后的保镖喊了一声,她急忙走过去拉住贺池继续上前的动作。 手臂上的血水顺着他的袖管向下流,他轻轻挪开沉云青攥住他手腕的手,惨白的脸看向正在倒茶的谈策。 “你烧掉的卷宗记录的是和宁尚海有关的一个倒卖文物案件,罪犯原本被判了九年,但在判决结果刚刚下达之后离奇死亡,这件事与你有关吧,”他看着谈策那张淡然的脸,又瞥了一眼一旁被烧成灰烬的卷宗,“换句话说,是你做的吧。” 谈策居高临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端起了另一个茶杯。他指尖摩挲着茶杯,似乎是觉得他好笑,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声音里反而带上了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对,所以贺队长,你能怎么办呢?” “你漠视生命,藐视司法,践踏法律和公理,”贺池攥紧了拳,血水从指缝里往外冒,带着喘息的声音从喉咙里坚定地钻出来,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几乎是一字一顿,“即便现在法律没法惩罚你,但天理昭彰,你会有报应的。” 周映东让人把宁奚送上车,赶在贺池说下一句话造成更大的后果之前把他和沉云青送了出去。刚刚还满是人的院子瞬间空旷起来,冷风吹得人发抖。 他看向一旁的谈策,对方正盯着自己满是血的手指看。周映东瞧得手指一抖,看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块碎瓷片,仔细端详着。 “……你没真想弄死贺池啊,是想把沉云青钓出来,顺便让宁奚死心?那你今天付出的成本有点高了,”他看着他的手掌不由得啧了一声,皱着眉看了一眼李峤,“快带你老板回去包扎一下,这里……” “你去看一下宁奚的情况,”谈策对周映东的话置若罔闻,将档案袋推给他,“把这东西给鉴定师,让李峤开车送你。” “你要一个人在这儿?”周映东拿过档案袋,但大约知道他现在可能在想什么,所以即便是本来不打算走还是站了起来,“行,你自己看着办,手记得处理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李峤一把:“走,别杵这儿了。” 谈闻进到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空落落的只剩了谈策一个人。他小心地走进去,远远望了一眼坐在屋檐下的谈策。树被风吹得摇晃,巨大的树影几乎挡住了他的身体,只有淡淡的、孤寂的一点影子映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谈闻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好像也看到过他这样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没有任何声响。树影也是轻轻地晃动,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静得像要马上消失了。 他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恐惧,低着头走过去,在看到谈策的一刻就扑通一声跪到了他脚边,没有了往日的乖戾与跋扈,像小狗一样怯怯地叫了一声:“哥,对不起,我不应该带宁奚来,但是……” 他正欲解释什么,脑袋上却突然多了一只手,他不由得怔了一下,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谈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摸着他的头。他手掌摸着他微卷的头发,声音很淡,没有任何要斥责的情绪:“谈闻,做得好。” 谈闻抬着头睁大了眼睛看向谈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他看向谈策那只垂在身侧,似乎有意不让他看到的、满是鲜血的手,眼眶在瞬间热了起来:“哥,我……我,我不知道你……” “让她现在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总比之后后知后觉要好得多,你没做错,”谈策收回手,目光瞥到谈闻眼眶里掉下来的泪,指腹移过去轻轻拭掉他眼下的泪珠,“都多大了还哭,站起来。” 谈闻咬着唇站起来,头顶乱蓬蓬的卷发已经被谈策刚刚的抚摸压了下去。他还想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一阵响动,他抬头望过去,只见宁奚的身影正由远及近跑了过来。 她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他马上挡了在谈策的身前,有些紧张地咳了一声,被谈策一只手招呼到了一边。 宁奚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跑过来这一段路显然让她膝盖疼得不轻。她一瘸一拐地上了台阶,在距离谈策两步远的距离停住脚步,仰头看向半边身子都隐在黑暗中的人。他看了一眼她的膝盖,又慢慢移开了目光。 “谈闻,你先出去,”宁奚的声音已经冷静了许多,“我有话和你哥说。” 谈闻虽然不想走,但看着谈策脸上的表情还是走了出去。院门关上的一刻,她又上了一级台阶,目光从他那只还握着瓷片的手上掠过,背着风轻咳了一声。 谈策似乎是没想到她还会回来,将身侧的手向后放了放,低眼喝了一口完全凉掉的茶,冷笑含糊在了喉咙里:“跑回来是打算给你的新男友报仇?” 宁奚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这么和他对视了将近十分钟。冷风吹得她身体一颤,她的手伸向口袋,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放到桌上。小小的酒精瓶子在桌上滚了一下,她伸手按住,拧开盖子用贴在外面的小镊子夹出了一颗酒精棉。 她打量一下他身侧的手,伸手将他的手腕抬起来,毫不客气地将酒精棉按了上去:“贺池的配枪就在我身旁,我要报仇,刚才就可以对你开枪。” 谈策闻言手掌一动,酒精浸到他掌心里,连带着擦干净了他掌心里的那块瓷片。 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消失了,宁奚神情平静的不像话。他看她一眼,眉慢慢皱起来,要将手抽回来,却被她紧紧地攥住了手腕。 “回来干什么?” 他声音有些哑,看着她弯腰,被风吹起的发丝擦过他的手,她低着头吹了吹他掌心的伤口。 “不知道,直到昨天为止我都在想怎么气你。你说要开枪的时候,我是打算一辈子恨你的,”宁奚的眼睛有点红,但声音仍是淡淡的,她动作一顿,看着他掌心里的瓷片,“但刚刚回去的时候,忽然感觉我今天要是真的这么走了,你可能会哭。” 驯犬 宁奚把酒精棉球扔掉,手指托着他的手缠纱布,耐心地吹了吹他的伤口。他掌心和手指划得有些严重,出血的口子看起来又深又长。她对着一点灯光,看着他手指上的伤口,皱着眉把那块碎瓷片放到了桌子上。 “我会哭?”谈策声音淡淡的,手指动了动贴上她准备给他剪纱布的手。凌晨的风太冷,好像最近他们说话都是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所以夹杂了一些格外不一样的情绪。 他没像之前那样冷冷地拨开她的手,没有回应也没有主动,眼睛却始终看向她的脸。 “一个比喻。” 宁奚言简意赅,将他的手包扎好以后把剩下的纱布剪断了放回口袋里。她瞥了一眼桌子上那块还残留着一点血迹的瓷片,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两张椅子隔着一张茶桌,她坐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没能完全理清楚,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她或许还能有更多的时间去证明和寻找。但现在撕破脸的程度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期,看着谈策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把那句话问出口。 “青姐说你今天这样子是在吃醋,要我哄你,”宁奚用手帕擦着瓷片上的血迹,语气轻轻的,“否则你还会乱咬人。” 谈策瞥了一眼自己包扎好的手掌,看向她的目光淡淡的:“不怕咬到你?” 宁奚语气没变:“我打过狂犬疫苗。” “……” “反正这件茶盏也是用你的钱买来的,你愿意弄碎了就碎了吧,”宁奚把擦干净的瓷片放回去,因为吹来的一阵冷风抖了一下,“但是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你喜欢我,因为生气才砸碎了它。谈策,你欲盖弥彰的时候其实有点明显。” 谈策皱了皱眉,听到她的话不禁冷冷笑了一下。他手指拨开那块瓷片,语气轻描淡写:“你的这点东西不值得我稀罕,碎了我也不会在乎。宁奚,少自作多情。” “是是是,我自作多情,”宁奚哼笑一声,“反正我拍来本来也是打算送给你的,周映东说你家里有一套茶具打碎了。只不过当时为了气你,我说要送给贺池。你信不信无所谓,反正我也是自作多情。” 荒废的院子无人的时候就显得冷清得有些瘆人,她之前在水池里泡了一会儿,现在又吹着冷风,没一会儿身上就凉透了。她再次抬手试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但没有站起来要走的打算。谈策看着她几次试探的动作,声音不禁低了一些:“话说完了?赶紧滚。” “我和你一起走,”她没有因为他的冷言冷语生气,反而笑了一下,“我怕你出去乱咬人,我现在是在哄你,你看不出来吗?” 宁奚脸冻得有些红了,他扫了她一眼,想起她刚刚扑到水池里护着贺池的样子,不禁笑了一声,语气里有淡淡的嘲讽:“哄我?” 宁奚听到他这种语气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捂着自己的脸转头看他:“如果水池里的是你,我也会过去的。如果有人对你开枪,我也会没有犹豫的和你一起。啊,我还是那个意思,我就这么说说,信不信随你。” 谈策闻言手指一动,虽然知道宁奚十句里没有半句真话,但听到这种话还是忍不住抬眼去看她。宁奚也看他,双手捂着自己冻红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看上去意外的显得有些真诚。 “再不走我要感冒了,我会发烧的,”宁奚手臂又抖了一下,“这样你还得花钱养我,我们走吧,这里好冷。”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谈策本要拿开她的手,手指相碰的瞬间触及到她冰凉的手指,瞥了她几秒后站了起来。她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向他的身体靠了靠:“膝盖疼,走不了了。” 谈策低头看着她,似乎嗤笑了一声。 明知道她在耍花招,但是没有任何办法。宁奚脾气比春天的天气变得还快,很难猜到她会为了什么忽然转性。她昨天见了他都是懒得动动眼皮的样子,现在却又若即若离地贴了上来。但可能是因为今天这件事,她语气反倒显得有些真诚了。 “走不了就待这儿,或者让你的新男友来接你,”谈策把她的手松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语气一点不变,“自便。” “他都被你弄成那样了怎么接我?”宁奚又握了上去,抱着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我真的冷,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宁奚一缠人起来和牛皮糖一样甩都很难甩掉,他给谈闻发了一条信息,低头看了一眼她冻得通红的脸。犹豫了一下,他抬手敷衍地在她额头上停了一下,又迅速移开:“松手,你想到那里面去?”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水池,愣了一秒笑一声:“哦,那你快点把我吊起来放到那里面去,我卒了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做鬼也缠着你。” 她说话的声音低,但语气却有些耐人寻味,尾音上扬带了些别样的意味。谈策手臂动了一下,伸手将她扣在他手臂上的手往下推了几分,语气更冷了:“松手。” 谈闻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似乎是在斗殴的诡异场景。宁奚死死地抱着谈策的手臂不放,他伸手一边扼着她的手腕,一边将自己的手臂向外抽,两个人在这个荒废已久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哥……我们……”谈闻没搞清楚状况,摸了一把自己的卷发,感觉好像听到了谈策的叹气声,小声地确认了一句,“那我……我们走吧。” 谈闻刚刚换了新车,宁奚觉得这车型有些眼熟所以多看了几眼。她一只手紧紧抱着谈策的手臂不放,绕着谈闻的车看了一圈才上车。 谈策手臂发麻,他看着宁奚紧紧扣在他身上的双手,忍着抬手捏她的动作将她的头轻轻推开,声音冷淡无比:“我警告过你,少来这一套。” “青姐说你吃这一套,早知道我应该去考一个训犬师的资格证,嗯……等过一阵儿我闲下来就去考,”宁奚打开手机,在浏览器里输了几个字,“训犬师的国家资格证要考哪些来着……我刚刚还看过的。” “……”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快天亮了,宁奚的猫还留在他的别墅里,所以借着这个由头直接回了别墅。 谈策因为手臂被她抓得太紧太久,等她松开的时候几乎已经麻到动弹不得了。他在车边有些费力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看着宁奚跑上楼抱猫的背影,抬手看了一眼自己包扎好的手掌。 “哥,我可以把桂圆抱回去了吧?”谈闻大气都不敢出,弱弱地问了一句,“李峤说宁奚那只小……那只猫总是欺负桂圆。” “你打听一下你之前的那些狐朋狗友,问问有没有擅长修复汝窑天青釉瓷器的文物修复师,”谈策将那块瓷片从口袋里拿出来,他低眼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这块瓷片,语气不咸不淡,“这件事办好了,你的猫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homes」 难哄 宁奚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已经大致了解了整个别墅的布局。只不过谈策的房间她一直没有进去过,李峤虽然没说,但暗含的意思是最好不要靠近。她抱着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推开门走了进去。 谈策的房间整体是冷色调,床品和陈设和他一样显得没点人味儿。她把猫放开了去玩,掀了他的被子把自己裹住。谈策开门的时候她恰好脱了外衣,见他进门迅速地往被子里钻了一下,背过身子去把头埋向枕头。 他似乎是刚刚洗完澡,发丝还在向下滴水,沐浴液的香气在古板冷清的房间里弥漫显得气氛立即特殊起来。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瞥了一眼她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一点衣角,又低头看向从外面溜进来趴在他脚边的猫。 宁奚这只猫只亲她一个人,除此之外对谁都不待见。偶尔也有对他撒娇的时候,但都是饿了想要人喂的时候。等到吃饱了,尾巴一晃就自己找一个地方趴着,再也不理任何人。就脾性来说,确实和它的主人很像。 他蹲下来,右手指节轻轻刮了一下猫的脊背。小猫喵了一声,趴低了回头舔了一下他的手指,随后跳了一下将头拱进他的手掌里。谈策摸了摸它的下巴,两根手指捏着它的后颈将它抱起来,外面的自动喂食机刚好出粮。 他看着怀中的猫尾巴一抖从他怀里跳出去,以光速冲到了自动喂食机前面。 手中空落落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掌,想起刚刚宁奚笑着的样子。 都是得了便宜才会摇摇尾巴,想要的宠爱总是太轻易就能得到,可是主人却永远无法心灰意冷。不撒娇的猫从来也不要紧,主人的爱不会因为这一点事就轻而易举地消失。他关好门,忽然觉得这一番联想有些可笑。 宁奚比猫要恶劣得多,猫想要什么还知道撒撒娇,宁奚闹起来连人都不会理。 “给你两分钟时间下床,”谈策将浴袍解开,从衣柜里取出睡衣,声音冷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否则扔你的时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宁奚一夜没睡,趴在他枕头上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她歪了歪头,看到谈策走到床边,不禁伸出一只手去碰他的手指:“你床上好闻,让我在这儿睡怎么了,我没让你睡过吗?” 他想起上次宁奚难受到喘不过气的场景,轻轻皱了皱眉。她向后退了退让开位置给谈策,顺便看了一眼外面升起的太阳:“日夜颠倒会早衰的,精子质量也会下降,下次你要发……算账挑个白天吧,我可熬不动。” 她蒙着被子,不知道谈策是不是冷笑了一声,身边的位置下陷,她一伸手碰到他冰凉的手,露出一只眼睛看他背对着她躺下的身体,从他身后慢慢地靠近,慢慢地贴了上去。 已经很久没这样近距离接触了,这一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剑拔弩张,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很少有。她任何的追问都有可能让事情继续恶化,和谈策动心眼最好的还是态度软化一些。她想了想,一只手贴在他腰上靠了上去,下巴抵在他的后背哼哼了一声。 谈策闭着眼睛,没有去拿开她的手。依他对宁奚的了解,越不让她做的事情她越会做。真要把她的手拿开,她今天会一直缠到他肯让她把手放上去为止。 宁奚见他没反应,轻哼了一声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后背:“我冷,你抱抱我。” “你不抱我我就过去了。” “谈策,你不理我我就把你卡里的钱全部刷光。” 没有反应。 宁奚贴着他嗅了嗅他身上的冷香,两根手指穿过他的睡衣轻轻挠了他一下。 “你再不理我,我就花你的钱给贺池买房子。” 谈策闭着的眼睛微微一动,低眼看她逐渐向下摸索的手。他伸手掐住她的手腕,身后的人轻呼了一声。他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将她的手移开:“再伸过来就给你捏碎。” 那肯定要再伸过去。宁奚得出这个结论,赤着脚下床,站在他床前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谈策手一松,她抓着被子拱进他怀里,迅速把脸贴向他伸出来的手臂,蜷成一团抱紧了他的腰。 “……宁奚,”他手指按在她额头上,声音又冷了一些,“滚出去。” “你身上多冷啊,抱着我多暖和,”宁奚置若罔闻,继续向他怀里贴了贴,“青姐说,她当初养过一只可凶的流浪狗,对谁都呲牙,后来她把它抱在怀里,那只狗就温顺了好多,这可能就是……” 她说着说着,意识到这个比喻不太能说出来,猛地止住了话语,十分乖顺地低了低头:“我就是这么一说……” “你对抢走你男朋友的人还挺言听计从,”谈策的手下意识地护住她乱动向上拱的脑袋,以免她撞到床头,“你那股子狠劲都用在别人身上了,对情敌宽容。” “你说青姐?她和贺池刚刚订婚的时候我是挺讨厌她来着,但是青姐也有男朋友,婚约这种事……她自己说了也不算。而且青姐喜欢我比喜欢贺池可多多了,”宁奚声音含糊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她和贺池的婚约早就解除了,根本谈不上什么宽容不宽容的,我对贺池那阵心动早就过去了。” 她言辞平淡,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或许是贴着的距离够近,连语气听着都像真诚了许多。谈策眯了眯眼,看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似乎是在揣度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宁奚一抬眼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那套茶盏,不是以我的名义拍的,我签的是你的名字。我们这行有规矩,绝对不会购买和收藏文物。你吃醋的时候倒是也想想,我会不会为了贺池违背我所收的教育。” 该哄好了吧,怎么还阴着个脸。她瞥他一眼,忍不住想叹气。 “是吗,花我的钱送给我,”谈策闭上眼睛,护在她脑袋上的手将她轻轻向里揽了一下,“你确实很有头脑。” “你嫌我花你钱了是吧?”宁奚伸手扣着他的手,抬起头看着他闭着的眼睛,“我明天就去把你的钱全部花光,我妈妈还有几套房子在宁家手里,我明天去全部买回来。” “……” 谈策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她的呼吸声均匀了才睁开眼睛。她一夜没睡,现在犯困是肯定的。他看着她埋头在他怀里,头发都睡炸毛了,伸手拢了拢她的发丝,捏着她耳朵轻轻揪了一下。 宁奚的耳朵里,只会听进自己想听的东西。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看了一眼亮起来的手机屏幕,稍微侧了一下身子接起电话。 李峤的声音有些带着些气愤,他一边轻轻拍着宁奚的后背,一边将电话的音量调小了:“知道了。宁礼的事情我会去处理,另外,他那里有几套宁奚母亲的房子,你带人去收回来,价随便他们开。”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怀里睡得正香的人,声音又轻了一些。 “叁天,我要看到那几套房子回到宁奚名下。” 好想 沉云青简单交待了两句挂断了电话,她通过车窗向外看了一眼。医院外的停车场永远是满车的,周映东正站在自己的车外面抽烟,一边和身旁的人交待着些什么,她一抬头,两个人正好对视。 “去请他上车聊聊,”沉云青也低头点了一根烟,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手指间显得有些单薄,她摩挲了一下烟身,看周映东在外面按熄了烟,忍不住笑了一声。 车门从外面打开,涌上来的冷气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周映东坐在一边,先是扫了一眼她的脸,随后看向前面的司机。 沉云青明白他的意思,对着前面的司机轻轻笑了笑:“小齐,你去庄大夫那里把贺池的病历拿回来吧。” 司机应了声下车,周映东还是没说话,看着她把烟抽完碾灭,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沉云青摘下手指上的戒指,将烟慢慢碾灭:“怎么,还担心我车上有窃听器啊?” “以你的人品,这点确实很难保证,”周映东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给你的建议是先管好沉琮,他再冲着宁奚胡来的话,你小心有一天谈策把他的皮扒了。” 沉云青挑了挑眉,听到沉琮的名字不禁觉得有些晦气:“我这不是已经在尽力挽回损失了吗?沉琮找到的东西,我前天可是当着你们的面给的,现在想不承认吗?” 周映东侧头看她,正对上沉云青那张精致的脸。自从她母亲意外去世以后,她一个人撑起了偌大一个沉家,前脚要对付那些难缠的亲戚,后脚就又要对付沉琮那个不懂事的侄子。她仅仅长他一岁,要撑起那个家着实不容易。 “你是为了沉琮还是为了贺池,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周映东淡淡说了一句,“既然你私心不想放弃贺池,就做得利落一些。宁奚那个脾气,让她知道那些事情就麻烦了。你既然有私心,就不可能做中立的那一方,找个时间把剩下的东西交给谈策吧。” 被他叁言两语说中心事,沉云青不禁皱了皱眉。她随即笑了一声,看着手指上不小心蹭上的烟灰:“已经快五年了,你觉得谈策对这件事情有多少胜算?” “胜算?你现在还能安稳坐着,就是他赢了的结果,”周映东扫她一眼,语气很淡,“要不是他多留了几分情面,你觉得以沉琮和你哥哥做过的那些事情,你能置身事外吗?” 周映东话说完了,在打开车门要下车的一刻听到身后的笑声。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宁奚吧,要为了她的事情这么急着和我翻脸。” 李峤把最后一套房子处理的有关文件签好,将一厚沓文件撞到了档案袋里。宁礼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李峤的动作,抬头冷笑了一声:“我妹妹呢?” “宁小姐还在修养,老板说不劳宁总挂心,”李峤头都没抬,压制着语气里的厌恶,“宁总要是实在想见宁小姐,可以亲自打电话给她,看她会不会同意您去见她。” 李峤拿着办好的手续上了车,车开了一段儿,一旁副驾驶上的人看了一眼反光镜:“李哥,他们的人跟上来了。” “跟就跟吧,看他们能跟到哪儿,”李峤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目光也瞥了一眼反光镜。 这些日子宁礼一直暗中派人跟踪着他们,这次去收房子,宁礼出人意料的答应的很爽快,不知道是在打什么算盘。车开进别墅的大门,李峤看着断在车后的那辆车,下车对着门口的保镖知会了一声。 宁礼从车中向外看了一眼,手指搭在自己手表的表盘上,有节奏地敲击着表盘,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什么。就这样等了大约五分钟以后,门口的保镖上前做了一个指引的动作,车子顺利地开进了别墅。 谈策坐在二楼的露台上,他向外看了一眼宁礼的车,慢慢地向杯中添了一杯茶。李峤将文件放到茶桌上,看着正好下车的宁礼,忍不住皱了皱眉:“老板,就这样让他进来会不会……宁小姐……” “既然他说是要来关心一下自己的妹妹,那就没必要拦了。” 谈策往楼下瞥了一眼,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情。他喝了一口倒好的茶,正欲说什么,宁奚穿着睡衣从屋里走进了阳台。阳台的风吹得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抱着手臂,也不顾李峤还在旁边,走了两步就坐到谈策腿上。 谈策一只手扶住她,茶杯里的茶水因为动作的起伏晃了一下洒出来了一些。他将茶杯放回去,一只手捏着她的脖颈将她向外推了一下,宁奚抓着他的肩不动,懒洋洋地把头靠上去,垂下去的脚晃了晃:“我看到宁礼的车了,我不想见他,你让他来干嘛啊?” “把你带走,”谈策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也很淡,“既然你不愿意走,那让宁家的人把你带走是最好的选择。” 宁奚本来枕在他肩上的头动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悠悠地抬起头来:“宁礼会弄死我的,他一直看我不顺眼,还有宁家那群人……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我爸爸的事情和他们脱不开干系吗,一个两个都急着把我弄死……” 这几天缠着谈策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现,李峤遮遮掩掩的态度更让她笃定谈策和这些事的关联一定很深。她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忍不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门开的那一刻,她抓着谈策的肩,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谈策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当着这些人的面做这种事,扶在她腰间的手动了一下,随后紧紧地掐住了手里纤细的腰肢。宁奚察觉到他似乎僵硬了几秒,舌尖舔舐着他的唇顶了进去,十分坚定地深吻下去。 李峤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他看向站在门边的宁礼。他脸色阴沉,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慢慢收紧了,手背上鼓起的青筋让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显得没那么惹人注意了。他站在开着的门落下的影子里,没有情绪的双眸死死盯着揽着谈策脖颈的宁奚。 这几天虽然缠着谈策,躺在一张床上睡,但其实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她碰他一下,只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香气,随后就被他手指点着脑袋移开爪子。 事情还没有进展,不好继续任性地撕破脸,她小心地试探着他的底线,就如同现在这样,舌尖勾着他的舌亲吻,激烈的水声让一旁的李峤忍不住尴尬地背过了身体。 宁奚唇很软,现在大半夜的时候经常在他脖颈上乱亲,所以对这种触感他再熟悉不过。吻上去的时候总感觉是甜的,她真心实意亲吻他的时候几乎没有,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吻却显得格外真挚一些。 谈策一只手抬了抬她的下巴,掐着她脖颈勾住她欲往外退的舌尖,吮着她的唇回应。他突如其来的回应让她忍不住身体一颤,扶在他肩上的手缓缓地向下摸去。她接吻的技巧有限,被他逗弄着舌尖,几下就已经呼吸不过来,脸颊涨得通红。 谈策看着她的神情,手掌按着她的头又浅浅地亲了两下,看她向后躲一下抓着衣角换气,忍不住勾了勾唇。 宁奚余光中瞥到宁礼转身离去的身影,抬手擦了擦被亲花了的口红。谈策移开她乱擦的手指,手帕迭好擦了擦她唇角花掉的口红:“不打算在你的好哥哥面前装了?” “宁礼早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有什么好说的。我这样是想让他知道,别再对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宁奚懒懒地说了一声,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让他知道我是你的人啊,我什么时候也没在外人面前掩饰过这一点吧?” 兴许是宁奚第一次大大方方地显示这种感情,谈策忍不住哼笑了一声。习惯看她伪装的样子,蓦然听到这样直白的话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他的手从她腰间移下来,指腹捻着手帕上那点红,像是在搓捻什么珍贵的东西。 宁奚坐在他腿上,自然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顶在腿间的异物感太强烈,她轻轻咳了一声,手指慢慢向下滑向他的裤链,身体贴近了他的耳畔:“好想你啊,谈策。” 所爱 李峤关好了门。 关门的声音似乎像开闸泄洪的指令,宁奚身体忍不住颤了一下。她攀着谈策的肩,手指拉开他的裤链。因为睡裙的长度有些长,她跨坐上去将裙子放了下来,完全地遮住了裙下的风光,只有已经开始湿的内裤隔着他的裤子轻轻磨动着。 谈策手掌贴着她大腿的根部,修长的手指移向她微湿的内裤,只轻轻碰了一下就挪开了手。宁奚哼哼了一声,抓着他的手腕向自己的内裤里探去,不满地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被你碰就流这么多水……” 她的蕾丝内裤浅浅的挡住了一小片,谈策指腹触及她湿滑的那条缝隙,手指一顿,贴着她耳朵轻笑了一声:“骚货。” 她被这两个字激的双腿一颤,呼吸有些不稳。谈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另一只手陷入那条满是粘腻的缝隙轻轻按了一下。宁奚忍住唇中发出的呻吟,被他指腹不轻不重地揉着缝隙顶端的小珍珠,下身冒出来的水越来越多,忍不住抓着他的肩吭了一声:“别……别一直揉那里……嗯……” 谈策抽出手,两根手指一碰拉出粘腻的银丝。宁奚羞得脸颊红了一片,把他裤链拉到了最底,从内裤里扒出了那根大东西。很长时间没碰过了,她手快握不住,刚准备跪下身体去舔,被他掐着脖颈往上提了一下。 膝盖成这样了,还想着往地上去。谈策手指拨弄了一下她湿透的内裤,被她握得轻喘了一声,随即提着她重新坐回了自己腿上。宁奚下身像是要燃起来了,迫切地要寻找一个填满的契机。她握着手里发硬发烫的东西,轻轻撸动了两下,随即抬起屁股缓缓地往下坐。 她下面长得小,穴口刚被顶上腿就忍不住乱颤。谈策扶着她的腰,略微动了一下腰身,按着她的腿让她坐了下去。巨大的茎身顶开湿滑的穴口挤进窄小的甬道,宁奚上半身全是汗水,身子忍不住向后仰,被他抓着腿根用力地顶了进去。 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宁奚向前趴在他的肩上喘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就被掐着腰缓缓地顶弄了几下。硬涨的茎身碾过柔软的花心,带出淫靡的水声,宁奚被突如其来的刺激爽的浑身都在颤,水声几乎伴随着他的动作往外冒。 “你……你轻点,嗯……太……太重了,”宁奚多少日子没做过,下身敏感的不像话,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掐着腰向里狠狠撞了几下,上半身像水一样软下来,无助地趴在了他肩上。 谈策抬起她的腿,一只手掀开她的裙子,掐着她晃动的乳尖揉搓了两下,猛地开始挺腰。她嫣红的两瓣唇夹着巨物的进出,十分艰难地吞吐着他的东西。谈策向下看了一眼,微微喘了一声,低头吻住她的唇。睡裙已经被穴心磨出来来的水和汗水浸的湿透了,高潮的感觉从腿心疯狂地向外涌。 宁奚侧过脸,扶着桌边的手哆嗦了一下,随即被按到了桌边。谈策的手仿佛是钢筋做的,按住她的时候没有一点怜惜,抬起她的一条腿迅速撞了进去。被撞开的花穴随着巨物的进出一次次被碾开,滑腻的穴口艰难地承接着他顶弄的速度。从腿心磨出来的淫水几乎从穴口飞了出来,又缓慢地顺着腿根向下滑。 宁奚低低地叫了一声,被撞的声音不成调子。谈策从身后撞到她深处,伸出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俯身摩挲着她的耳垂:“宁奚,夹得这么紧,这个也可以装出来吗?” 灭顶的快感快将她淹没,但依稀能听出他带着欲色的声音里含糊着某种不满。宁奚被操的手指都在抖,几乎快扶不住桌子的边缘,上半身的乳紧贴着冰凉的桌面,身后的火热却一次比一次更快地顶了进来。猛烈的抽插让她眼前有些发白,她声音里带了一点哭腔,手胡乱地向后探,想要他停下,却被掐着腰更快地撞了进去。 “你吃醋……吃醋是不是,”她费力地想转过身,眼前却被他忽然蒙住了。视觉的丧失让其他感官蓦然敏锐起来,她下身抖得厉害,被一下一下蛮横抽插的巨物顶得腿软,刚要跪下去便又被提起了身子。 谈策抱起她,还插在里面的茎身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越插越深。宁奚脸侧的汗水混着湿了的头发,湿漉漉的眸子看向谈策的脸。他喉结滚动,似乎被她的眼神盯得生出了更多摧毁的欲望,低沉压抑的喘息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谈策这间房子的浴室始终锁着,她从来没有进来过,可现在抬头一看,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会锁上了—— 整间浴室的顶部和四周都镶满了镜子,四周墙面上的镜子可以清晰地映出她正在向下滴水的腿心以及吞着他肉棒的穴口。谈策将她抵在洗手台上,巨物顶开被撞的嫣红的穴口,挤压着穴内发麻发酸的软肉强势地向前撞去。 宁奚被迫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镶嵌的镜子,被操的眼前一阵阵发晕,腿部和脚踝的痉挛让她整个人几乎半挂在他身上,只有最柔弱的穴心接收着一阵比一阵的撞击。一波一波不停涌来的快感让她忍不住想逃,扶在他手臂上的手指都在颤,清冷的声线也因为淫靡的交合变得甜腻起来。 谈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睫。他的喘息声都带着浓重的情欲,一反往日的冷淡。宁奚的腿挂在他的腰上,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被撞得乱晃的身体无助地抖了一下,被他大力要碾开那个小口的动作激的满眼是泪,呜咽了一声趴到他的肩上:“谈策……我和贺池……什么都没有……嗯你轻点……我要不行了……” 他抬手擦掉她刚刚掉下来的泪珠,唇压着她的唇瓣磨了一下,腰身依旧没有丝毫同情地听懂,硕大的茎头钻开她酸胀柔软的穴肉碾磨着向里转去,宁奚爽的已经说不出成句的话,越是向后逃越是被她抓着腿根凶猛的顶撞。 身体深处被肉物重重地擦过,宁奚下身不停地抖,被快感磨得哽咽着抓着他的手腕:“老公……别……” 似乎是被她嘴中的这两个字刺激到了,谈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舌尖顶开她的唇舔弄着她湿润的口腔,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压制的喘息:“再叫一声,宁奚,再叫一声。” 宁奚双腿忍不住缠紧了他的腰,迎接着他更为凶狠的撞击,强忍着酸胀与酥麻的快感,让他抽插的更为激烈,声音是难以再忍的哽咽:“老公……” 谈策捧着她的脸颊,分开她的腿心大力地向前冲撞了数十下,粗大茎身碾磨着她娇嫩的软肉狠狠地向那道狭窄的小缝顶去,闻言亲了亲她的唇角。被彻底操开的快感和恐慌让宁奚慌了神,她抓着他的手臂求饶,猛然间瞥到他手臂上的疤痕,似乎是心疼一样,手指轻轻摸了上去。 谈策的舌尖探向她微热的口腔,安慰一般吮着她的唇舌,下身猛地向内撞了数下。宁奚被迫将腿分的更开,在强烈的快感下和他接吻,被插弄的快感越来越强烈,她呜咽全都含在喉咙里,他抵着那个小口失控般地抽插数下,精液骤然射在她酸软的穴内。 宁奚没有了一分力气,精液伴随着他抽出来的动作向下滑,逐渐流到了发软的腿根上。谈策扶着她的腰身,低头看着她被撞到红肿、正往外吐着精液的穴口,将一旁的干净毛巾打湿了,轻轻擦拭了一下她的腿心。 宁奚睁开眼睛都有些费力,高潮的余韵尚未过去,她手指动了一下,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直到他把她放到充满热水的浴缸里才睁开眼。 似乎上次的分手炮也是这样,他贴心地给她处理了一下顺便帮她泡了泡澡。宁奚警惕地动了动手掌,眼皮却抬不起来,但还是执拗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又想操完就走,谈策,你……你讲点公德吧。” 谈策拉好自己的裤链,似乎刚刚的激情已经过去了。他听着宁奚说这话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俯身揉了一下她胸前满是指痕的柔软两团:“要我帮你洗澡?” …… 那唯一的后果就是洗着洗着再做起来。 宁奚看了他一眼,在浴缸里蜷了蜷身体,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天花板的镜子:“李峤说你帮我把那几套房子收回来了,我就默认你很喜欢我了,当然……你不用承认,也不用反驳。虽然你很有钱,但我不觉得你是一个会善心大发随手买几套房子做人情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喜欢我。” 她闭上了眼睛,被温热的水推着动了动身体。 “你虽然没说过,”她挣开眼睛,看向谈策准备给她擦拭膝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唇,“但我知道,你爱我。” 忍耐 宁礼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抬头望向萧索的枝干。这院子里的桃树自从宁尚海出事以后就再也没开过花,也不知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立春已经过去很久,桃枝上依旧没有新鲜的芽儿冒出来,只有赭褐色的弱枝,风一吹就抖一阵。 小时候宁奚很喜欢在这棵树下玩挖宝的游戏,她不爱动,也不爱和外面的小孩交往,冷冷地自己坐在小凳子上用铲子挖土,然后将一些小玩意儿埋进去。他第一次站到这棵树下的时候,宁奚已经挖好了一个小坑,白裙子沾上土也不在意。 他问好似的问了一声,宁奚抬头叫了一声哥哥,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宁进程教子要善于逢迎,本来权贵圈子里就不缺来事的人,他从小跟着父亲学了不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故事。做人要圆滑,做事要心冷,他一直以为这样不错。可宁奚虽然是宁家的人,却半点这种习气都没有沾染上。 从小到大,她都是那样冷冷地看人,眼睛里从没有特殊的情绪。没有掩饰,更遑论逢迎。 在这个小自己许多的妹妹面前总会有一种难言的自卑感,等到宁尚海倒台,他等着她来求他。可她不仅对他避如蛇蝎,那样冷的一张脸,居然会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笑得灿烂无比。羞辱她屈身于人下,心里竟生出些报复一般的快意。可真目睹她亲吻别人的样子,嫉妒却像毒蛇一样缠上来。 他思绪被吹来的风打断,桃枝弱弱地颤了一下。宁礼踩着那个没有完全被填好的坑,解下手腕上的腕表,没有丝毫留恋地扔了下去。表盘上宝石折射的光线亮了几秒,站在他身后的保镖犹豫了一下:“宁总,这个是……” “你去把沉琮找来的那几份文件抽个时间让宁奚发现吧,”宁礼皮鞋踩上被泥土遮掩起来的腕表,蓦然打断了他的话,带着让人齿冷的寒意,“究竟是背叛难以忍受,还是欺骗难以忍受,她会知道的。” 宁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的力气还没恢复,走一步瘸一步。谈策听了她刚刚的话已经半天没理她了。兴许是她说的太直白? 她倒也不在乎,把那天沉云青塞到她手心里的纸团展开。钢笔的笔迹被水洇开了一些,但依旧能辨认出是谈策的笔迹。几道菜名,笔迹力透纸背,写在了她的病历后面。她原先还纳闷这一个月的伙食怎么这么称人心意,原来是谈策偷偷在背后忙些这个。 明明一碰他,他看起来厌恶的不得了,背后却喜欢搞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宁奚坐在床上,抬头看向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人。谈策的浴袍只简单地打了一个结,黑发上的水珠不停地向下滚,被毛巾遮了一半的眼睛随意地扫了一眼宁奚,随后转过身去解开了浴袍的带子。 “头发一直不擦,会感冒的,”宁奚从床上向前跳了一下,从他手上抢过毛巾,拉着他的手向后走了几步,“我给你擦。” 谈策本要挣开她的手,低眼瞥到她磨红了的腿根,轻轻皱了皱眉:“……内裤呢?” “……忘记带了,”宁奚低头看了一眼睡衣下面空荡荡的腿心,只尴尬了一秒,“没事,反正你看过,也摸过了。” 谈策脊背的线条很流畅,从前面能摸到的肌肉有温热的触感。她手心贴在他腹部的肌肉上,手摸摸索索地向上游走,在即将触到那个敏感的地方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宁奚啧了一声松开手,拿起毛巾蒙上他的头发。谈策头发摸着有些软,湿淋淋的黑发被毛巾擦过去还留了很多水渍。她一只手扶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包着毛巾细细地擦着他的发丝,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他手臂上的疤痕:“还疼吗,那里。” 宁奚的关心少有没有目的的时候,他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没有回答,反而闭上了眼睛。 宁奚移开毛巾,探头看向他闭上的眼睛,绕了一圈又坐到了他的腿上。她见他不肯睁眼,头熟练地搁到他肩上,一只手糊弄着擦了一下他的头发:“这个不想说,那我想知道你既然不想让我怀孕,怎么还每次都射在里面?” 谈策手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眼睫正好触及她带着些水雾的脸。宁奚凑到他脸前来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手指指腹在他的手心里打圈转:“你的癖好从表面看还真是看不出来啊,能在浴室里装镜子,你带其他女人也这样做过吗?” 又在试探什么? 谈策包住她的手指,低头盯上她的眼睛。宁奚的脖颈很纤细,很多时候他都想从后面握住,然后悄无声息地用力。让她这张嘴再也问不出问题也好,但手指放上去的时候,像握着一匹锦缎,不舍得在上面留下一点异样的痕迹。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当我什么也没问。“宁奚见到他的神情,语气忍不住颤了一下。谈策这种表情总会让她觉得不寒而栗,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存了怎样的心思。 “不是说想给我生孩子?”谈策捏着她的下巴,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对上宁奚的黑眸,“宁奚,让你得偿所愿不好吗?” 他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些她难以理解的情绪,宁奚愣了两秒,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再过分一点的试探就要被谈策察觉了,她摩挲着自己的手心想转移话题,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禁卷着手里的毛巾,忽地笑了一声。 “你还在为贺池的事情生气吗,我和他从来没上过床,”她抬手又擦了一把他湿润的黑发,“我只和你睡过,谈策,你吃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你这么在意贺池,是怕我喜欢他,还是怕他告诉我些什么?” 破局 赵易垣把桌上杂乱的文件向里推了推,从最底下抽出一个蓝色文件夹。一旁的早饭已经放了两个小时,早就凉透了。 他随手抓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翻开文件夹,将桌上的灯光调亮了一点,把文件凑近了灯光。 “才吃呢,”从办公室一头走过来的女警用手中的资料碰了碰他的桌子,“又从刘大爷那儿买豆浆,都和你说了他那豆浆特稀,我上一次喝肚子疼了一上午。” “凑合吃点,贺队不在,吃那么好也没动力干活,”赵易垣接过她手中的文件,“对了,资料室现在开着门吗?” “开了你也进不去,说说,你突然要这个法医鉴定报告干嘛?”女警瞥了一眼他桌上的文件,“上次局长说了,不准……” “没什么,就是闲着没事翻翻卷宗,”赵易垣犹豫了一下,“那个……你去医院看过贺队了吗?” “没有啊,贺队不是说不准我们去医院看他吗,”女警见他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贺队的情况很严重吗?” “没……不严重,我随便问问,这个谢了啊。“赵易垣晃动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又抓起包子啃了一口,刚刚的笑容在低下头的时候就消失了。他对着灯光看了一眼死因分析,不由得有些心惊,打开手机将这页拍了下来。 “贺队,我们当面谈吧。”赵易垣在微信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随后将照片发了出去。 沉云青把贺池安排在了私立医院的病房,赵易垣能理解可能是因为贺池身份比较特殊,在私立医院治疗比较隐私方便。他在楼下看了一下各楼层科室分布的指示牌,从分诊台取了一张电梯卡。 住院部在另一栋独立的大楼里,他刚刚进电梯按上楼层,一只手恰好地挡在将要合上的电梯门中间。 赵易垣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看来人摘了墨镜,一双带着痞气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 “小警察,今天没和你队长一起啊,”周映东随手按了一下电梯楼层,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就背过身去,“自己也敢出门?” 赵易垣一米七五,在警队里不算特别矮,但在周映东的身高一衬托下就显得矮小了不少。他向旁边动了一步,想躲开他一米九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刚动一步,就被他再次斜眼看了一下。 “你队长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啊,你们队不是特别关注对象吗?你这个小身板,小心有一天也被人绑了去吊起来,”周映东挑眉笑了笑,回头看向赵易垣有些愤怒的眼睛,“怎么了,要生气了,随便说说而已。” 上次他代替贺池处理宁奚那起交通事故的一些后续手续,和周映东打过一点交道。他觉得这人看着不正经,说话还特贫,居然明目张胆地调侃警察。只是赵易垣刚来警队不到一年,脸皮也薄,知道不能轻易和周映东这种有权有势的流氓过度纠缠,所以当时就忍了下来。 “周先生,你说话注意一点,”赵易垣冷冷看他一眼,“挑衅警察对你有什么好处。” “开个玩笑,”周映东见他有些急了,不禁笑了一声,“我也是来看贺队长的,别这么凶,小赵警官——“ 赵易垣没理他,出了电梯奔着贺池的病房去。周映东跟在他身后,悠闲地也跟着进了病房。赵易垣把带来的午饭放好,刚要说什么,见周映东进门马上就要上前赶他:“你来干什么,快出去。” “易垣,让他进来吧。” 贺池合上眼前的书,抬眼看了一下周映东:“你有什么事吗?” 贺池在医院住了十天左右,肺部的损伤几乎不可逆,他这几天咳得很厉害。周映东端详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自己抽了一把椅子坐到一边:“贺队长,这几天休息的怎么样?上次的事情,多少有点过意不去,贺队长别放在心上。” 赵易垣瞪了他一眼,走到贺池身边坐好:“贺队,别理他。” “贺队,我来除了探病,还想提醒你一下,别跟谈策对着干了,”周映东低头想点一支烟,刚从烟盒里抽出烟又想到眼前的病人是肺部有损伤,便将烟又塞了回去,“他不像我这么大度,心眼很小的,你继续和他对着干,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贺池正在输液的手动了一下,他手放在合起来的书上,冷漠地注视着周映东的动作。和他对视不过几秒,贺池移开了视线。 “该说的我都说了,贺队,你自己想清楚才好,”周映东见他这个态度,自觉没有什么再说下去的必要,站起身准备向外走。 “叁年前,我见过你。” 贺池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在病房里的人都能听到。周映东身形一顿,手里的烟盒微微松了一下,扣在烟盒外面的指节明显地用力按下去,让烟盒瞬间瘪了下去。他回头看像贺池的脸,对上他笃定的目光。 “叁年前协查那起文物走私案时,我在林芝见过你。虽然你当时有意的隐藏你的脸,但我看一眼就不会忘。关于这个案子半年前和宁尚海产生的联系,你和谈策比我更清楚。人在做,天在看,我活着一天,就会将这件事查到底。” 说到这里,他声音停顿了一下,少了之前显露出的疲态。 “我本来不想让宁奚掺和进来,但现在看来已经不行了,她有资格知道真相,”贺池凝视着他的背影,语气恢复了往常的随和,“还要感谢谈策,没有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坚定这个想法。现在我有点期待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了。” 温和?贺池这人哪一点温和? 周映东在门外翻着李峤发来的一些资料,看到那几个形容词时不禁冷冷地笑了一声。贺池比寻常警察要难搞的多,看起来性格温柔又好说话,骨子里却透着那么点凶狠。毕竟没有哪个人能在谈策那种侮辱下还能忍下来不立刻想办法报复回来,作为警察,贺池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正欲打电话给李峤,听到走廊尽头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宁奚抱着一束花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便当袋。见到周映东在这里,她疑惑地向里望了看了一眼,又斜过眼睛看他,语气有些不客气:“你来干什么?” 周映东被她一上来就一副呛人的架势给气笑了,从瘪掉的烟盒里抽出一支有些皱巴的烟,低头点上含到嘴里:“来看贺池什么时候死。” “你……”宁奚抱紧了怀里的花,“成天盯着贺池,只会让我觉得你们更可疑。” “你来看他,谈策知道吗?”周映东看着她怀里的花,忍不住嘲讽地一笑,“又背着他和贺池搞什么?” “我和他说过了,他把人整成这个样子,难道你觉得很合适吗?”宁奚冷眼瞥他一眼,“病房外面还抽烟,你小心一会儿护士来……” 周映东低头看着自己指间的烟,一只脚挡在宁奚要上前的动作,眯了眯眼,伸手把她向自己在的位置带了一下。 宁奚前一个月窝在别墅里病得起不来床,病历上长长一串,谁见了谁心疼,一幅养不活的蔫了吧唧的样子。但今天这么一看,她最近应该休养的不错,气色红润,脸蛋瞧着更好看了,那个气人的劲儿好像也回来了。 “我知道你对谈策不是真心的,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新的思路。”周映东吐了一口烟气,手指拨弄了一下眼前的花朵,自上而下地去看宁奚的脸,夹着烟的手指一动,捏上了宁奚的脸颊,“跟着我,我让你知道是谁想把宁尚海搞进去。” 尘封 宁奚抱着花的手不禁向下松了一些,她愣了两秒,抬头看向周映东的脸。他神情中没有戏谑,反而透着一些不多见的认真。 她有些迟疑地把花往怀里抱紧了一些,伸手拿开周映东捏住她脸颊的手,声音顿了一下:“……你得什么绝症了吗?” 她以为喜欢发疯的只有谈策一个人,现在看来最近周映东的精神似乎也不太正常。 风从窗户吹到了走廊里,宁奚冷得声音颤了一下,仰着头和他对视。周映东点了点头,把捏瘪的烟盒收到了口袋里,像是失去了兴致一样笑了一声:“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后别后悔我没提醒过你。” “你背着谈策对我说这些,不怕他知道吗?”宁奚不好揣度他语气的真假,想掩饰一下语气里的震惊,刚说一个字就对上他带着些许嘲意的目光,脸色不禁冷了下来,“你要和谈策分道扬镳了?” “我刚刚的话只和我们有关,和谈策没关系,我只是给你一条后路选择,”周映东语气里没了往日的轻浮,又低头去看她怀里的花束,“对贺池别太信任,就是点个人建议,你听不听无所谓。” 宁奚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一时没有回应。之前她习惯性地把周映东和谈策看作是同一立场上的人,所以周映东和她说的话她都默认谈策是知道的。但今天这种话,以谈策的性格不会说出来。他一向是行动比言语多,不想让她和贺池来往,还有很多种方法。 “他是警察,我为什么不信他?”宁奚故意放轻了语气,手扶在门把手上要去开门,“信谈策吗?说实话,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为什么?”周映东一笑,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可笑,“人有私心啊宁奚,贺池在这件事里,不可能没有私心。” 赵易垣把宁奚带来的花插到花瓶里,小心地向上面洒了一点水。宁奚走之前特地嘱咐这花刚放到花瓶里的时候要多洒点水,否则没两天就死了。他不会伺候花,但依稀记得贺池对待这些花很耐心。他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贺池:“贺队,这个花我这样弄不会死吧?” “不会,”贺池目光落在那束花上,摇头笑了笑,“宁奚挑的花都很耐活。” 赵易垣一直有些好奇宁奚和他的关系,毕竟中间还有一个前未婚妻沉云青挡在了中间。贺池对宁奚的态度很特殊,而且把那份文件交给了宁奚。以贺池之前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贺队……你刚刚问我这份文件是谁拿给我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赵易垣犹豫地看了贺池一眼,”我现在还没有看之前卷宗的权限,这是小谷找给我的。“ 贺池眸子微微一动,他低头避开赵易垣的目光,不置可否。在目光触及到花瓶里的花时,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如常:“不用想太多,我只是随便问问。” 宁奚把翻完的卷宗用空白纸遮了一下,随手在自己笔记本上画了一个符号。档案袋里装着一些血淋淋的照片,她皱着眉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装了回去。这是之前那起文物走私案的主犯被谋杀案的一些细节,虽然关于死因之类的情况记的很清楚,但关于那起文物走私案的始末记录却有些讳莫如深。 没有记录到底是走私的什么文物,过程也写得极为简略,只有一封当时在文物局任职的宁尚海写的信,大意是希望警方在破获案子之后能妥善的将文物移交。还有一些记录相当潦草的笔录,正规的笔录格式和纸张要求都很严格,她举起那张纸,努力地从第一行字开始辨认。 在谈策的家里看这些东西有些不保险,她跳下椅子上前将门反锁。笔录一共有十几页纸,她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到那个红指印下面有些潦草的签字上,两个连笔的大字映入眼帘,她正转着笔的手指瞬间停住。 谢秦。 宁奚的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她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这个许久不见的名字让她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握着纸张的手抖了一下,她心跳的极快,翻过那几页笔录看向贴在后面的申请保释书。贺池简单地提了一下,当时曾经有人给主犯申请过保外就医,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功—— 她攥紧了拳,企图克制发抖的双手和喉咙里涌上来的呕吐感。在那件事以后,她只要接触到有关过去的事时常会有这种麻痹和恶心的感觉。她深吸了一口气,翻开那份申请的最后一页,熟悉又陌生的遒劲字迹从纸上跳了出来。 她咬紧了牙,感觉全身都在打颤,指腹按在这两个字旁边。 谢褚,力透纸背,钢笔看起来似乎要把纸张划破了。陌生就陌生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过他这种字迹。而熟悉的是,她昨天还看到这个字迹出现在了一张揉皱了的病历后面,写的是一个简单的菜单。 这种认知让她难以呼吸,她攥着手中的这一沓纸,整个身体几乎要蜷缩起来。荒谬的猜测居然变成了事实,熟悉的疼痛从后背蔓延到前胸,她眼前有些模糊,只能咬着牙死死地盯着这几个字。 已经死了的人,原来可能还活着吗? 在这些日子的试探里,他看着她漏洞百出的表演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看她拙劣地对着他讨好、献媚,他是觉得得意还是可怜? 在她抱着那个骨灰盒坐在路边上听着夜风呼啸的时候,他在想什么?是终于换掉一个身份能够摆脱她的满足,还是在想怎么才能体面的结束这又一段有些难缠的感情? 宁奚撑着桌子从办公椅上爬下来,门外李峤似乎在大力地敲门。但她耳边的声音都模糊了,像是知道他死讯的那天长长的耳鸣一样,其余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手指捏着那几张纸,有些恍惚地打开了门。 李峤放下准备继续敲下去的手,看着宁奚通红的眼睛和有些茫然的神情,原本要说的话瞬间吞了下去。他不知怎的有些害怕,看着她茫然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弯了弯腰:“宁小姐,老板……” “谈策在哪里?”宁奚怔怔地看着地毯,开口的声音微哑,她抬手遮住自己马上要掉出泪的眼睛,唇角动了动笑了一声,“我要见他,他在哪里。” 告白 “拦住她,我去打电话。” 李峤焦急地对着电话说了一声,指挥着门口的保镖拦住宁奚的脚步,他按掉电话,看向躺在书桌上的那一堆文件,即使不用走过去看也几乎能猜到上面是什么内容。谈策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去西藏应该也有料到的预感,毕竟之前宁奚就一直在怀疑。 他顾不上西装的束缚,从二楼跑了下去。门口的保镖不敢动宁奚,只能一边拦着她一边跟着她走。 宁奚左右躲不开保镖,情绪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她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对方,手却止不住的发抖。这种认知让她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冷静,强烈的异物感从喉咙里向外扩大,她低着头咳了两声,看到地上踩过来的皮鞋。 “小周总……”两个保镖向后退了几步,目光看向弯着腰咳嗽的宁奚,“这……这怎么办……” “你们先回去找李峤,这里我来处理,”周映东低垂着眼眸,看着宁奚痛苦弯腰的身影,“去吧。” 宁奚的应激反应不知道是什么开始的,据说是谢褚死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听到这个名字,心悸、呕吐已经是最轻的反应了。李峤这些资料查的很明白,谢褚死后的几个月她一直才持续地接受心理治疗。 但现在看来,情况没有任何缓解。 宁奚慢慢直起腰,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甚至无法直视他的脸。周映东高她许多,要抬头看着才能看清他的表情,她眯着眼,看他的身影在晃,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正在盯着她看。站了大约有一分钟,他向前伸出手掺住宁奚的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右手停留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一下。 “谈策呢?” 宁奚向外推了一下他的手,被他牢牢地握住了手腕。之前没有发觉力气大到她挣脱不开的程度,她想移开他扶在她手臂上的手,却被他揽着腰往他怀里带了一下。 周映东的手拨开她的手臂,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的怀里。忽然间的贴合让宁奚怔了两秒,他左手按在她的脑袋上,右手扶在她的腰间。不知道是安抚还是什么意思,他摸了一下她的头,随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哭会儿吧,”他声音没什么变化,语气却明显地低下来,“我什么都没办法告诉你,你哭会儿吧。哭完了,我带你去看看桃山后面新开的桃花,宁礼说你喜欢看桃花,是吗?” 宁奚没有动,她忽然想到在医院里他说的话,像有一口血憋在心口里怎么也出不来。疑问和愤怒让她一时间难以理清一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她手僵直地抬了抬,想让他松手,声音却哽在喉头里难以发出来。 无力感在于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内情,都在不遗余力地隐瞒她。可她还是要费尽力气,想尽办法去得知那个自己本有权利知道的答案。倘若她看到的资料是真的,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她起码需要一个理由。谈策当初和她在一起,却又不惜假死,看她痛不欲生都冷眼旁观的理由。 “松手,”宁奚推了一下他的手臂,但没有预料的被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松开你能不乱跑吗?”周映东现在太了解她的脾性,不禁笑了一声,“你准备去哪里找谈策?去找谈闻吗?他会告诉你?” “那你会吗?” 宁奚提到他,甚至已经开始咬牙:“你知道的事情,会全部告诉我吗?” “不会,所以你问也没有意义,”周映东语气很淡,伸手擦掉她刚刚调到颊边的眼泪。看到宁奚哭的时候好像就这一次,她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冷静下来以后像一座沉默的雕塑,不知心里存着什么样的念头。 但总不能由着她乱跑,与其等到她一个人再跑到桃山在那个墓碑前想叁想四,不如主动带她去打消一些念头。桃山这几天春天的花开得都不好,唯独今年开的热烈了一些,开花也比往年早了许多。 宁奚没有要跟他走的动作,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强烈的应激反应过去以后,冷静下来心底空荡荡像有声音在回响。她无法再继续回想,呕吐感刚刚止住,就着路边的台阶坐了下来:“既然你有你什么都不说的立场,我不会再多问。我会亲自去问谈策,你没有必要再管我的事。” “不管你的事?”周映东哼笑了一声,挨着她旁边的台阶坐下来,“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如果你是我,你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宁奚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身体上的疼痛让她难以再多做出更多激烈的反应,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袖口,“很多时候,我怀疑谈策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时,我觉得我可能是真的疯了。” 她抬起头看他,想笑可是胸膛里有四处振荡的疼痛,扒开这些过往让她开口都能感觉到口腔中的血腥气味:“刚刚知道他死讯的一个月里,我都躺在床上想,要不我也死了吧。” “可是我现在,连一个理由都不能知道。” 周映东忍不住想从口袋里掏烟,他忍耐着这个念头,手背有些发青。他两根手指夹着手机,力道几乎要把屏幕给按碎了。他想扳着她的脸说些什么,但那些话还是一忍再忍,被他强行吞了下去。 “你就一心扑他身上了?一直不知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周映东扫了她一眼,碾着一支没点的烟,阴沉着脸将它折断了,“我在医院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 “哪些话?你要包养我的话吗?”宁奚看他,喉咙有点干哑,“合着我就只能一辈子在你和谈策这些人里晃了是吗,你背着谈策和我说这些,是想和我上床吗?” 周映东手里的烟被掐的断了一地,刚刚只想着安慰她,忘记了宁奚这个人有点认死理。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快暴出来,阴沉的黑眸扫过她苍白的脸,虽然极力忍耐,但语气还是带上了冷笑的成分。 “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想和你上床还需要特别征求你的意见吗,就你这样的我掐晕了怎么不能搞?”周映东伸手扳过她的脸,用了一分力,随即冷笑了一声,“不动你是因为喜欢你,心疼你,你可倒好,净会说这些有意思的话。” 对峙 宁奚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想要尽力消除剧烈的情绪激动带来的眩晕感。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将原本准备说的话尽数吞了回去,就这么沉默地坐着,直到她的指尖不再发抖,声音不再打颤才抬头看向坐在她身侧的周映东。 “我不会再相信你和谈策说的任何一句话,”她声音很低,一开口喉咙里就有血腥气,“喜欢我?你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不觉得亏心吗?” “亏心?就你这样的脾气,我要是对你没意思,早把你一捆扔地下室里了,”他哼笑了一声,想伸手捏捏她的下巴,想到谈策的警告便又收了回来,“要不然,我亲你一下来证明?” 她没有理会他的话,摊开手掌按住自己的额头,这样能缓解一些眩晕感。在谢褚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在摸索如何降低听到他名字时身体出现的剧烈反应。 宁礼那时只来过一次,在病床边冷漠地注视着她,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在试探谈策的时候,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宁礼说的那样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所以即使看到这样的结果,她的无力感几乎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向外涌。那些藏在她血管里的痛苦伴随着那个名字的出现再一次激活。她在短短的这几十分钟内反复思索,希望能得出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合理的答案。 可是谈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质问的机会,他就这样没有任何言语的再次消失了。 “我约了一个心理医生,明天去看看,”周映东没接她的话,眼眸一垂,语气变得轻了许多,“我能告诉你的是你是找不到谈策的,没有任何人会告诉你。你要做的是认清形势,然后老实地在家等着。虽然这件事谈策做的不地道,但相应的他一定会为宁尚海翻案,这就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宁奚以为谢褚死后,她感知疼痛的能力已经逐步降低。可听到周映东的话,她还是觉得身体发冷,不由得咬紧了牙关。只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有一把钝了的刀沿着她膨胀的心脏开始慢慢地割,哪怕血液要喷溅出来,还要忍着开口。 “那我呢?” “放弃他,然后忘了他。” 周映东没有侧头看她,他远没有能轻声细语安慰人的能力。看到宁奚哭的烦躁让他无所适从,他之前的经验就是攥着人的手腕让她别哭,再哭就把她丢到房间里,可现在如果这样,宁奚可能会连他一起恨。 她恨谈策倒是可以,恨他可不行。 “他之前有这么好,让你忘不了?” 周映东语气缓了一些,把手帕对折,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他用手帕擦掉她下巴上没干的泪水,动作很慢:“傻的够可以的。” 他把手帕收回去,盯着她红肿的眼睛,指腹略微蹭了一下她的下巴。不过是片刻的停顿,他收回手来,摸着手帕上的纹路不禁笑了一声:“找到他了你又能怎么样?给他一巴掌?还是想办法报复回来?” “和你没关系,”宁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猛然的起身让她脚步有些不稳。她推开周映东要来扶她的手,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以后我做的事,和你,和谈策,都没有关系。” 和谈策预料的反应一模一样。周映东把掐断的烟扔到了垃圾桶里,因为心疼宁奚,所以刚刚没立刻把她扛回去。现在一看还是谈策给的方案正确一些,直接抓回去关起来就可以了。 他站在原地,微微抬头,声音微微上扬:“宁奚,我不管你的话,你接下来的任何调查都是没有意义的。信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她听过谈策太多明里暗里的威胁,所以以至于到现在听到这种话,她已经没有多大的愤怒。她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忍着眼眶的酸痛,冷冷地回头望向他的脸:“你转告谈策,想逼死我的话他大可以这样做,你也可以这样做。我们来试试,谁更豁得出去吧。” 宁礼的车停在巷口,他把烟熄灭,向后一仰,微微闭上了眼睛。 “宁总,宁小姐往这里走了。” 司机回头轻声提醒了一下,看向车窗外宁奚逐渐走近的身影:“姓周的没跟着。” 宁礼淡淡应了一声,抬眼看向车窗外。宁奚正低着头往外走,可能因为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她走路有些不稳。淡青色的裙子她穿着一向很好看,露出两条笔直纤细、葱段一样白皙的小腿。纤细的足踝上,适合多一些别的装饰物。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副银色的脚镣,不知怎的,觉得那冰冷的质感十分贴近她的气息。 宁奚隔着车窗看到宁礼看来的目光,她在原地停了几秒,随后脚步恢复如常,慢慢地走到了车前。 “宁奚,要回家吗?”宁礼开了一点车门,看向她的目光不知是怜悯还是同情,又或许多了一些隐含的得意。宁奚站在车门旁,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抬眼与他对视。 她极少有狼狈的时候,所以任何时候都能坦然地看向他的眼睛。即便是现在,她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松动,听到他的话,反而笑了一声:“宁礼,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扮演一个救世主的念头?” 宁礼身侧的手猛然收紧了,他双腿交迭,僵直地右手慢慢移上去,但脸上的笑容依旧很得体,带着几丝可怜她的意味:“我以为车祸以后,你能认清一些现实了,起码认清谈策了,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 “我就是睡大街,也不可能上你的车的,这你不是早在我爸爸出事的时候就知道吗?”宁奚看着车门闪开的那条缝隙,语气淡了几分,“你省省吧。” “所以你又准备去周映东的床上?”宁礼看着她的微红的眼睛,微微挑了挑眉,“这么作践自己也不愿意求求你哥哥吗?” 过去从宁家得到的侮辱,已经能让她心平气和地面对宁礼的恶毒。她低头笑了一下,随后抬眼看着宁礼那张没有笑容的脸,向前凑了一下:“是啊,我和谁睡都不会向你开口的。宁礼,你死了条心吧。这么多年,这种游戏你玩不够吗?” 宁礼的眼睛蓦然冷了下来,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抬头注视着她的身体。像是审视货物一样,他目光掠过她的身体,一寸寸地移过去,在伸出手指准备碰她手腕的那一刻,他的手猛然被人推开。 周映东单手扣着宁奚的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在紧紧扣住她的同时,他一只手打开宁礼的手,低眸冷漠地扫了一眼他微开的车门,高大的身体弯腰靠近了车窗,对上宁礼阴沉的目光。 “宁总,还记得我给你的建议吗?”他声音一顿,声音里带着些嘲意,“宁奚是你妹妹,你用这种目光看她,你不恶心别人还恶心呢。” 说完这句话,他手掌向下按住了降下去的车窗,开口的声音轻了许多,却像毒蛇吐出信子一样,声音缠上了宁礼的耳朵。 “你不怕你这双眼睛保不住,大可以继续用这种眼神看你妹妹,”他松开手,冷笑了一声,“你干的事情暂且不说,宁奚真有什么事情,你看谈策会不会大发慈悲,留你这条狗命。” 云淡风轻 “沉小姐,要换杯酒吗?” 侍者在桌边躬身问了一句,看向桌上她一口未动的红酒。一般沉云青来这里,这种一口不喝的时候就代表她有不满意的地方。侍者的语气有些谨慎,还想再问是哪里不妥,沉云青却懒懒地动了动手指。 “没事,你们去忙吧,这里不用人过来。” 她把手中的纸条折了一下装进一个信封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敲了敲,将信封推给一旁的保镖:“你去把这个交给宁奚,这是我之前答应她的。” 保镖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了这个信封:“之前周映东和谈家那边说不要插手——” “别管他们,无论如何这是我欠宁奚的,我得把这个人情还上,”沉云青垂下眼,晃了一下酒杯中的酒,不禁嗤笑一声,“谈策消失已经一个多月了吧,听说周映东让人把宁奚家围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要不是心疼宁奚,谁愿意惹谈策那种疯子,不过他现在就算想和我算账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时间。” 说话间,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似乎想象到了那种场面。 “他现在要想的大概是该怎么和宁奚解释才对,不能亲眼看到还真是有点遗憾,”她喝了一口酒,红唇微抿,“你带几个人一路上保护着宁奚,顺便帮她把周映东那群人甩开,一直到她安全到达寺庙为止。” “是,我马上去办。” 林芝的叁月份是野生桃花开得最好的时节,从国道上走,沿路可以看到连绵的山上一片又一片的桃树。林芝的桃树高大,枝干要比平原的桃枝粗壮一些,一簇簇的花拥在枝头开着,远远看去像一片粉色的雾海,映衬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峰。 318国道刚好经过尼洋河谷,宁奚靠在车窗边,望向河中清澈的水。河谷四周的喜马拉雅冷杉和其余几种她认不出的高大树木比去年来时青郁许多,她扫过这一片绿色,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将头靠向车座的后背。 “宁小姐,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副驾驶上的男人看了一眼后视镜,神情有些担忧,“我们小姐交待,一定要安全无虞地把您送到目的地。” 因为是沉云青交待的任务,他们一路都很小心。宁奚很少说话,一进入高原地区就有些缺氧。但她一路上很少主动说有什么不适,刚进藏时也是他观察的仔细一些,才发现宁奚额头上全是汗。问了才知道她膝盖疼,止痛药已经都吃光了。 “帮我谢谢青姐,”宁奚点了点头,喝着水缓解身体的不适,“这次麻烦她了。” “往前就是八一镇,根据我们的消息,谈……他的人目前还在八一镇的一个旅馆里,应该到那里就能找到他,”前面的男人瞥到宁奚的神情,欲言又止,“如果找不到,我们会把您再送回拉萨,这是小姐说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找不到的话,你们不用再费心送我回去了,”宁奚低头扣好了外衣的扣子,看向不远处连绵的雪峰,“往后的路,得我自己走了。” 不知她是不是有言外之意,听着总感觉有些别扭。韩江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据他一路的观察,宁奚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好。不总说话只是一点,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但人看着坐在那里就没有什么生气。 沉云青再叁交代,一点事情都不能出。他一路上小心谨慎,总算是安全带着人到了林芝。 八一镇在尼洋河畔,是林芝县的经济中心,游客想去林芝底下的各个村落一般都会先在八一镇停留。宁奚上次是在夜里到的,第二天天还没明就转车了,所以没能看清镇上白天的景象。 她下了车,抬头望了一眼镇子远处似乎要压下来的云和山峰,扶着车门咳了一声。韩江把水拧开递给她,指了指前方的路标:“宁小姐,我们送你到旅馆,已经在他们下榻的旅馆订好了房间。” “谢谢了,”宁奚没有拒绝,跟着他向那个方向走去。镇上的道路整洁宽阔,因为有些游客会特地挑在叁月份来看桃花,所以现在街上看着人稍微多了一些。她到了旅馆在大厅里稍坐了一会儿,韩江办好了入住手续,跑过来把证件和房卡递给了她。 “我们会在周围和您一起等叁四天,如果等不到,我们就只能……”韩江叹了口气,把拧开的水放到她身旁,“宁小姐,虽然有些话不是我这个身份的人能说的。但是……我…我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差不多年龄的小妹,我想多说几句,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凡事要向前看。” 他语气沉重了一些,说到最后一句又叹了口气。宁奚微微抿唇,手伸进毛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下。她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枚小型青铜鼎的模样的胸针,她慢慢递过去,声音听着轻了许多:“这个是我大学时候设计的一个文物有关的小文创,我也没有别的东西,这个送给你,就当我谢谢你们这几天的心意了。等回去的时候,我会亲自去谢青姐。” 韩江把那枚胸针用纸巾包了一下珍重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送宁奚上了二楼的房间,随后带着人去查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她没立刻进房间,像是在等着什么,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李峤刚到一个周,在接到宁奚入藏的消息后急得一夜没合眼。他料到沉云青的速度会很快,但没想到那么快,以至于他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宁奚坐在他房间前的椅子上,一双淡然的眼睛对上他的脸。 “……宁小姐,”李峤唇动了动,瞥了一眼窗户外面,看到韩江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不妙的预感,没想到一开门就能撞上宁奚。 “一个月没见了,李峤,”宁奚语气如常,目光扫过他身后开着的房门。旅馆的房间里有几幅藏式民居的宣传画,大幅的油画色彩十分鲜艳。她平静地和李峤对视了近一分钟,最终移开了目光。 “我不难为你,你转告谈策,他不来见我的话,”宁奚目光转向走廊上的窗户,看向高耸的雪峰,语气淡了许多,“那我们上一次见面,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李峤早听说宁奚这一个月来心理状态非常糟糕,听到这句话不禁冷汗都要掉下来了。宁奚脸色苍白,本来就瘦的身体看着似乎又瘦了许多。他下意识摸向身旁的手机,在宁奚的注视下,慢慢攥紧了拳:“好,我……我去转告……你在这里不要动。” 她倚着墙,看着李峤向下跑的背影,换了一个位置靠着窗边边探头向下看。这招用来对付周映东不行,但吓吓李峤还是可以的。她在心里数着时间,靠着窗户向前探了探身体,不过两分钟,身后就有人一把扽住了她的手臂。 李峤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臂,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宁奚回头,从他身后大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风从她身后的窗户吹过去,掀动了风衣的一角。她手臂没动,隔着李峤去看他身后的人。 谈策背后是高耸入云的雪峰,山脚下的青色好像是在他腰际的位置摆开了。从她的方向看,看到的是一座不染尘色的雪山,唯有一点青色显得可疑。她动了一下手腕,看着李峤逐渐向一旁让步,那只还揣在口袋里的手不由得握紧了。 见过南迦巴瓦峰的人,不会再留恋其他的雪峰。 谈策手里的烟还没灭,李峤一进门就说宁奚要跳楼。他刚刚点上的烟,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虽然大概率知道这是沉云青给她出的馊主意,但着实赌不起这个事情。 他弹了一下烟灰,目光从她清瘦的身体上掠过。明明叁月份的林芝并不算太暖和,她却只穿着一个毛衣,冻得发白的指尖扶在窗棂上,好像马上要坠入覆满白雪的山上。 “谈话之前先问一句,我该怎么称呼你?”宁奚微微张嘴,她也没想到真正要开口的时候自己的语气居然可以如此和缓。她扶着窗棂笑了一声,抬头看向他,“算了,还是这么叫你吧。谈策,你打算怎么解释?承认还是否认?” 两人间距不过一米,她却不想再看他的脸。明明以前这张脸她是最喜欢的,可是现在看过去,只觉得讽刺。 “宁奚,如果你跑来只是为了问这个事情,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谈策眉头一皱,语气没有变化,但目光却停留在她清瘦的身体上,“该说的周映东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那就是我的态度,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她听过很多语气云淡风轻的话,可这话从谈策嘴里说出来,她还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眼睛跟着他抬手的动作抬起来。该哭的时候早就过了,可是真正听到他把话说出来,心还是像被针尖一点点刺了下去。 她听不懂,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你连解释都不愿意是因为无论你是谢褚的时候……还是现在,你都没喜欢过我吗?” 她来之前在路上反复思索,如果他有一点喜欢她的话,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在见到他之前,还并不相信他真的会在她为他痛不欲生、几乎崩溃的时候以一个崭新的身份出现。 现在一想,她那些讨好与试探,在他眼里是不是就像看戏一般有趣。 “我让李峤带人送你回去,”谈策被她茫然失措的目光刺得胸膛一阵疼痛,他避开她的问话,用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开口,“宁尚海的案子我会替他翻案,就到此为止。” 宁奚坐在椅子上,哪怕全身的血都快凉了,她还是忍住要低头的动作。静静缓了两秒以后,她站起来走到谈策身前。大概这张脸太熟悉,她再看着的时候就像看到了之前那些时光。本来阳光和暖,可是风吹进她的心口,让整个胸膛都在隐隐作痛。 她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手的时候巴掌清脆的响声与风吹动窗外经幡的声音一同落了下来。谈策没躲开,脸被打得向一旁侧了一下。他手指微动,目光却看向她发红的掌心,克制住想要拉她手掌的动作,抬眸看向她的脸。 “我以为你死的时候,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服自己不要做傻事。我可以不在意这段时间来你任何的欺骗和隐瞒,但现在你连一个敷衍的解释都不想给我。这段时间欣赏我做出的讨好和献媚,你是不是很得意,”她虽然极力的克制让自己不要吼出来,但声音仍然在发抖,再见到他那一刻就在忍耐的泪从眼眶里不断地落下来,夹在着一点自嘲的笑意,“你还是人吗,谈策。” 谈策垂在身侧的手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猛然收紧了,脸颊的疼痛只是瞬间的,她似乎淬着血的话更能让他痛苦。他手指向下猛地掐住口袋里的那串玉珠,眼睛看向宁奚发红的眼睛,看了片刻,语气却依旧淡然:“你说得对,宁奚,回去吧。” 去看看林芝叁月份的桃花吧。 沉云青送她上车的时候,温柔地抚摸过她的脸颊,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发夹夹起了她颊边的碎发。她还不太懂沉云青那时眼里的温柔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似乎是同情。叁千五百公里,她忍着高反,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她对着窗口的风闭上了眼睛,想起很久之前,有个人在纸上写“谢褚”两个字,告诉她偏旁是两个点。 她笑了一声,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纸袋,打开了封口。那是很久以前他送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儿,那时她刚刚上了一节珠宝课,他就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这些珠子给她,她一直将它们放在枕下。 风吹幡动,她迎着风从纸袋中倒出那些玉珠看了几秒,随后就扬手将它们洒到了窗外。 纸袋里还有那串之前他送她的压襟,曾经招摇地挂在她的旗袍上。她一只手勾出那串压襟,将那张黑卡垫在下面,轻轻地扔到了一旁的座椅上。玉珠碰撞的声音很清脆,断开的几个珠子向地上的四面八方滚落。 谈策的手指按住自己手指上烫出的烟疤,快燃尽的烟再次烧到了他的手指根部。他没有动一下,低眸看着地上的玉珠滚落,顺着一旁的管道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谈策,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巨幅装饰画,从他身侧慢慢地走过去,语气轻的像是刚刚的事情从没发生过,“因为恶心,如你所愿我不会再提起这些事情,但我祝你往后平安。” 解释 之前的日子里,宁奚有很多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的时候。宁尚海入狱,她看着警察从她住了二十年的家中进进出出,贴上封条。看宁进程站在门外和亲戚们商量剩余的房产该怎么分,看宁礼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可以通过取悦他们在宁家获得一席之地。这些时刻,她从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屈辱。 因为她毫不在意他们究竟如何看她,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用来幸灾乐祸的笑料。可是听到谈策一句轻飘飘的结束语后,她像被人狠狠地在心上捅了一刀又一刀。伸手的时候摸到的是血,连口腔里都是血腥气。 她向前走了两步,攥紧了拳,手指不停地发抖。胸膛里强烈的痛苦让她最后一句话都像是齿缝里挤出来的,她只是走了两步,却再也走不下去。扶着走廊的窗边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谈策始终盯着她的背影,在她弯腰的时候走了过去。那只要拍她后背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他俯身扣着她的腰将她扶起来,手在刚碰上她的那一刻被她伸手打开。宁奚勉强站直了身体,回头看着他的眼睛,死死地忍住要说出来的话:“你滚——” “你以为我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吗?谈策,我接近你以后每天都在怀疑,我恨的不是你瞒着我,后来我想过很多次,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她唇都在抖,通红的眼睛盯着谈策的脸,“是你到现在,连一个这样做的理由都不告诉我。” “我爸爸的案子为什么和你有关,这些问题,你一个都无法给我解释,那你说,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她闭着眼睛,眼泪却疯狂地向下涌,指尖掐得掌心发红,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他扣着她腰的手蜷了一下,死死地掐住自己手指上被烫出的伤口,用另一只手拨通了给李峤的电话。 “带个医生过来,”他声音很低,“备好药。” 宁奚心头的窒痛感让她呼吸都十分不顺,哽咽全含糊在喉咙里,整个人都在抖。谈策掐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宁奚被他按在胸膛上,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像疯了一样伸手捶向他的胸膛。 谈策一只手扣着她的腰,任由她发泄捶打,却将她抱得越来越紧。宁奚肩膀很窄,上身纤细,抱在怀里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他只能将她越抱越紧,这样才能不看到她心碎的眼睛。 宁奚哽咽的声音和通红的眼睛像一根穿了线的针隔着衣物缓慢地穿到他心脏里,又极慢地拉了出来,带着浓稠的血液向下滴。 他手慢慢地上移到她的脖颈上,听到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宁奚的声音已经冷静了许多,声音从沙哑的喉咙冒出来,没了刚才的故作镇定,带着发泄以后十足的冷意:“谈策,你知道吗。” 她手指掐着他的手臂,似乎想从中间掐出一个洞来,在他低头抱她的时候,一口咬上了他的肩。 谈策扶在她腰间的手一抖,她下口极狠,嘴唇一张一合含着他肩上旧的齿痕狠狠地咬下去。血腥味几乎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她用手掐着他手臂上之前的伤处,眼泪从脸颊滴到了他的肩头。谈策手心中已经多了一层汗,但依旧没吭一声,逐渐粗重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耳旁。 “我恨不得你下地狱。” 宁奚的房间是韩江有意挑过的,风景很好,窗后是经年不化的雪峰。叁月份的风吹进来,房间里有淡淡的香气。医生把开好的药单递给谈策,与李峤对视一眼走了出去。谈策解开衬衫领口的几粒纽扣,低头看了一眼药单,伸手将她的被子盖得更严实了一些。 “老板,你的伤口还是让大夫处理一下吧,”李峤送走医生,有些担忧地看向他的肩膀,“您肩上原来的伤还没好,这样……” “没事,你让厨房做点吃的,菜单还是老样子,等她醒了送过来,”谈策坐在床边,手掌托着宁奚的下巴,指腹轻轻擦了擦她的脸颊,“提醒她吃药。” 他手指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指腹按了按她眼下还没消去的红肿。一只手掌就能捧住她的脸,他低了低头,忍住要吻下去的动作,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雪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很清楚,还需要我再重复吗?” “我知道,老板,”李峤低着头应了一声,“我会见机行事的。” 藏区一入夜气温下降很明显,周映东从车上下来,摘掉了脸上的墨镜。一路的颠簸让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表,忍着马上打电话给韩江的念头从旅馆的停车场向前走了两步。雪峰隐在了黑暗中,后院的灯光静静地洒了下来。 夜色中一个人影正俯身将手伸向了雪地里,似乎在摸索什么,一小片雪地礼晕染开一圈极为诡异的红色。 周映东眯着眼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现在的气温,踩着没化的雪走了过去。灯光闪了一下,他手指勾着墨镜一晃,挑了挑眉沉默地看向这个身影:“……谈策,李峤说你被黑鱼的人一枪打了肩上的动脉,让我快点来。我看着也不像啊,你好了?” 谈策手指在雪下摸索了片刻,将那颗极小的珠子摸到了手心里,直起身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周映东看向他手心里那颗泛着一点光的小珠子,从他手臂上滑下来的血顺着他指尖向下滴,然后慢慢地滴到了雪地上。血液和雪融在一起,砸出了一个个小坑。 周映东抿了抿唇,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一丝疑惑和费解:“操,我刚把宁尚海那边的事弄好,你……我一路跟着宁奚歇都不敢歇一下,你让我来看你在雪地里捡珠子?” 谈策把捡起来的几颗珠子用手帕擦干净,用纸巾裹了一下迭着手帕放进外衣的口袋里。他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似乎也毫不在意从袖口往下滑的血,抬头看向周映东的脸:“黑鱼的人就在八一镇,明天上午就能见到尸体,你来处理一下。” “……我来是为了宁奚,她现在的情况身边不能离了人,处理后事这种事你干脆让沉云青带来的人干吧,”周映东舌尖抵住牙关,看向他的眼睛,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禁挑了挑眉,“你和宁奚彻底掰了,是吧?” 行动 “刘本豫,41岁,绰号黑鱼,倚靠缅甸的黑帮长期从事文物走私活动,之前2.11大案就有他的参与。根据我们的线报,刘本豫目前活跃在西藏地区。为了确保本次行动的可靠性,省厅将熟悉藏区的江市刑侦缉毒一中队的两名同志调到我们的特别行动组,”坐在会议室首位的干部抬起头,看向坐在一旁的人,“这是缉毒一中队的队长,贺池同志和队员赵易垣同志,大家欢迎。” 耳畔会议室里响起的掌声渐渐模糊了,贺池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地图,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南迦巴瓦峰。高耸入云的山峰被云雾遮住了许多,山下熟悉的藏式民居间次分布。赵易垣有些兴奋地看着天空中飘着的云,向前指了指:“哥,我们什么时候到八一镇?” 贺池淡淡瞥了一眼后视镜中那辆黑色悍马:“快了。” 八一镇的大型旅馆不多,现在又正好赶上看桃花的旅游旺季,本来宽阔的道路旁停满了外地车辆,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周映东坐在旅馆后院的椅子上,将旁边放着的一些卷宗拆开来随手扔进面前的火盆中。他听着外面传来的引擎声,抬头看向那辆径直开进院子里的悍马。 火焰燃烧纸张发出了特殊的声响,他迎着阳光眯了眯眼。女人下了车,将披肩裹在了大衣外面,先驻足扫了一圈院内的景象,随后慢慢地走近那个火盆。她长靴的鞋尖轻轻踢了一下那个火盆,用手帕掩着口鼻啧了一声:“我还以为谈策叫你来会有什么事情,原来是替他打杂的。” 沉云青看来是不习惯高原环境,脸被风吹得有些红了。手帕的一角蹭上了一点她的口红,她戴着戒指的手轻轻抿了一下手帕,,对上周映东的目光。 “比起我,你出现在这儿才可疑吧,”周映东将剩下的纸张丢进去,懒洋洋地靠到椅子的靠背上,“要不是怕沾上你们沉家的腥味儿,就你帮着宁奚逃跑还有你干的那些事情,足够我把你扔那江里叁次了,识相的滚远点儿。” 沉云青闻言不怒反笑,她手搭到了手臂上,低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对除了宁奚以外的人都这么凶啊,你喜欢她,谈策不生气吗?” “……你和宁奚说什么了?”周映东站了起来,低眼看着她。身高造成的压力让沉云青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笑了一下。 “我只是告诉她她应该知道的,宁尚海出事,袖手旁观的人本来就该遭报应不是吗?”沉云青坐了下来,脚尖轻轻顶着那个快要熄灭的火盆,“他清清白白做了半辈子的官,因为无妄之灾进了监狱。可怜宁奚年纪轻轻母亲没了,父亲又坐了牢,还有一帮下贱的亲戚盯着。父辈做的孽,做子女的总要尝试着补偿一些。周映东,当时的事情你也清楚吧,你敢说你对宁奚的好,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吗?” 她声音不大,目光灼灼,被风吹散了也能到他的耳边。周映东点燃的烟向前点了一下,他看着她的脸,哼笑一声弯下了腰,烟灰落在了她长靴上:“愧疚?沉云青,你的话说得有点冠冕堂皇啊。宁尚海的事情,谁参与的份量多,你不会不清楚吧?另外,这些话你对我说说就可以了。谈策的脾气没有我好,你小心这些话别被他听到。” 宁奚的房间在二楼第一间,周映东在门外敲了敲门,没听到应答就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人正坐在简陋的书桌前写写画画,听到门开的声音,她抬头漠然地看了一眼,低头用铅笔再在本子上画了一道。 屋子里光线充足,窗外的日光正好透过窗户照进来。周映东打量了一下宁奚的神情,站在桌边,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面:“终于来了,现在满意了?” 宁奚换了一支黑笔给本子上的图案勾线,她没理会他的话,也没准备理会,将这一个图画完以后,伸手拨开周映东撑在桌子上的手,将他手底下的橡皮抠了出来。 周映东大约能猜到她是个反应,他淡然地点了点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语气也淡淡的:“你订的那张明天去墨脱的车票,我给取消了。” 宁奚握着笔的手一顿,黑笔霎时穿透了纸张。她抬头冷冷地看着他,将笔握紧了。 “我说过你别和我们对着干,尤其是别和谈策对着干,否则结果就会是这样,”周映东低眼,将手机上向她的方向一推,低头抽走她手中的笔,“宁奚,这就是权力。” 没有预料中的发泄和吵闹,宁奚就这样冷漠地看了数秒,并没有去看他手机里的信息,从一旁的笔袋里又拿出一支笔,继续在本子上描着那个图案:“我走着去。” “……” 别人可能是在说气话,但宁奚的话保不准她真会这么干。周映东拿回手机,算是心服口服地倚着桌子按动了打火机:“黑鱼的人正愁找不着人质呢,你使劲走,等他把你绑了,我去换你行吗?” 宁奚听到这个名字,手中的笔不禁停了下来。这个有些熟悉的绰号,她一时竟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她扶着额头,正准备回想,被他两根手指捏着脸颊晃了一下:“宁奚,知道你伤心,也知道你现在不信任我们,但是这个时候别乱来。你真被逮了去,你说怎么办?” 宁奚打开他捏她的手,握着笔在纸上画了一大圈:“我不会拿我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也和你,和谈策没关系。” “我说谈策干的好事,你冲着我这样干什么?”周映东手臂撑在了桌子上,似乎有一瞬间在咬牙,然后又伸出手掐了她的脸一下,“我来陪你说话解闷儿,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倒打一耙?” 外面响起敲门声,周映东撒开手,把口袋里的零食丢出来扔到她桌子上:“我在隔壁,闷了就来找我,你要是整天郁郁寡欢憋出个好歹来,等宁尚海出来了说不定还要找我算账。” 宁奚把本子扔过去盖住他丢过来的零食,裹着毛毯蜷缩在了椅子上。这几天她把已有的线索顺着整理了一下,还要丹拓告诉她的一些内情,但始终像缺了些什么在里面,难以找到突破的头绪。 沉云青只告诉她谈策隐瞒了宁尚海的案子和他有关的一些事情,但更详细的事情,她叁缄其口。明明所有人好像都知道的事情,她却怎么也不能知道,这种无力感让她觉得难受和恐慌。 李峤是怎么试探都不肯开口的,周映东和谈策更不必说。她捂着额头叹了口气,胸口的闷痛感因为风吹进来消散了许多。她抬头看向走进来的人,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只看了他一秒,随后低下头削起了铅笔。 谈策将分好的小药盒放到了她床边的桌子上,抬头看了一眼她的动作。宁奚裹着毛毯,有些凌乱的发丝被发绳随意地挽在了脑后。她低头用小刀削着铅笔,没看他,更没有言语。 他目光在看到她被捏红的脸颊时顿了顿,随后看向她正在削铅笔的手。沉默几秒后,他收回了目光,将她屋内的窗子关了一半,语气很淡:“前台有削好的铅笔。” 宁奚像没听到一样,将削好的木屑吹了吹聚到一起,用纸将木屑刮到手心里。她全程没说一个字,像屋子里只有空气,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谈策抬头看了一眼空调的温度,向外走出去后将她屋子里的门关紧了。 李峤正在门口等着,他向前递了一份文件,轻轻摇了摇头:“老板,江市公安局。” 周映东在大厅内看了一眼两边的监控,皱着眉自动把坐在大厅里喝茶的沉云青忽略了。他一边压着纸,从李峤手里拿了一支笔在这张图上勾了一个圈。李峤递来的笔有些卡墨,他刚写了几个字就断了墨。周映东伸手摸向前台桌面的铅笔,只是刚刚拿到手里,就听到李峤有些为难的声音。 “小周总,铅笔是给宁小姐画图用的,”李峤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老板说只能宁小姐用。” “……他缺这几支铅笔的钱是吧?”周映东看了看前台桌子上码的整整齐齐的十几只铅笔,“这么多我用一支怎么了?” “宁小姐这几天不说话,只闷在房间里画画,这些都是老板自己削好的铅笔,”李峤壮着胆子从他手中把铅笔拿了出来,“那个……怕宁小姐削铅笔削到手,所以……” “……” 周映东拿着图纸和断了水的中性笔坐到大厅的椅子上,草草地在几个位置都做了标记。一旁的沉云青喝了一口茶,看着他的动作,不禁笑了一声,语气悠悠:“什么时候让我把宁奚带走?谈策不爱她,总也有人爱她,我送她来是想让她干脆点得到一个交待。既然她得不到这个交待,我可不能继续把她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你给个准话,我什么时候能带她走?” 周映东闻言笔尖停顿了一下,断断续续的笔迹在图纸上显得有些难看。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笔,似乎是嘲讽一般笑了一声:“不爱她?” “不是吗?”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他折起手中的图纸,抬眼看着向沉云青精致的侧脸,冷笑了一声,“谈策就差把命都搭给宁奚了,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以。沉云青,你这样说倒是一点也不怕丧良心。” 质问 贺池从望远镜里看到远方那个狭小的黑点,目光停顿了一下转向身边的赵易垣。他正看着手机里的地图,在意识到贺池的目光以后不禁抬起头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哥,怎么了?” “你刚刚问为什么市局只调了你跟着我,没有连小谷一起调过来,”贺池语气很淡,把对讲机的频道关了,“你还想知道原因吗?” 本来这次行动就有些突然,赵易垣也只是听从上面的安排跟着贺池调到了特别行动组。按理说谷穗的能力要比他强很多,贺池能只带他过来,他在心底其实是有一些疑惑的。 “你给我的那份卷宗和尸检报告,是小谷给你的吧,”贺池的手指按在对讲机的键上,声音忽然低了很多,“易垣,以后不要再和小谷多来往了。” 赵易垣一怔,忽然不知该如何理解这句话。他看着贺池的表情,手慢慢收了回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嘴唇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恐惧之感,想起那份照片有些血腥的卷宗:“哥……小谷她是不是内……” 那为什么还要把那份文件给宁奚? 他目光有些茫然,在对上贺池的目光时不禁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宁愿面对凶狠的敌人,也不愿多接近这些潜伏在暗中的危险,缉毒警永远都要保持着异于常人的警惕。但在贺池提醒之前,他好像从来没意识到谷穗有问题。 “哥,这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吗,宁局长的案子是不是和这次也……”赵易垣沉默了一下,来之前他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贺池可能永远不会放弃给宁尚海翻案的事情。 “易垣,要和你说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困难,我只能告诉你小谷和宁礼有点关系,那份文件大概是宁礼的杰作。接下来为了你的安全,有些事情你要记住,”贺池皱了皱眉,看向车外逐渐走过来的人,“我已经和指挥部汇报了,黑鱼的抓捕你不要参与。在这里的时候,你也不要和周映东起正面冲突,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生气,也不要计较。” 他说到这里,将对讲机递给了赵易垣,打开车门下了车。 周映东已经在楼上看了很久了,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里,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贺池,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不由得嗤笑一声:“贺队,追到这儿来了啊,和你未婚妻目标还挺一致的。” “故地重游,该有体会的是你,”贺池淡淡看他一眼,“即使你再来这里,也没法挽回宁尚海含冤入狱的事情。如果你和谈策真的有愧疚,应该离宁奚远一点,毕竟愧疚和喜欢的感情不能混为一谈。” “你他妈管我是什么感情啊,”周映东哼笑一声,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贺池,你说的做的那么高尚,你当时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和宁奚分手,又和沉云青订婚?” 他慢慢走过去,站在贺池面前,低眼看向贺池的眼睛:“该不会是因为你提前通过贺市长的渠道知道宁尚海要出事了,所以才和宁奚分手的吧?沉家在推倒宁尚海这件事上功不可没,你转头就能和沉云青订婚。贺池,你没我想象中的这么高尚啊,事儿一出,你就把宁奚抛下了不是吗?” 贺池原本平静的脸色闻言僵硬了一下,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试图追查宁尚海的事情,甚至不惜借助沉云青的力量。但每次的辛苦都是徒劳。从那天夜里听到宁尚海可能要倒的消息到今天,他从没有放弃过追查。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他手指一动,抬头看着周映东,目光对上他冷静的眼睛:“如果没有谈策,也许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周映东,如果你真的替宁奚感到痛心,那就去问问他,宁尚海究竟为什么会被你们几家人逼到监狱里去。” 赵易垣被锁在了车里面,他看着剑拔弩张的场景,急促地敲着车窗。 “周映东,你为什么替谈策卖命,又为什么对宁奚好,你不妨质问一下你自己。” 身下的床单快被汗水洇湿了,宁奚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伸开的手掌紧紧抓住了濡湿的床单。坐在她身旁的人听到声音立刻伸出了手,但在接近她的那一刻还是触电般收回了手指。他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指腹温柔地抹掉了她下巴的汗珠。 宁奚身体猛地一沉,像被无数只手拽着向下沉。她睁开眼睛急急地喘了一口气,抓着床单猛然坐了起来,汗珠和无法控制的泪珠混在一起落了下来。她身体一抖,随即被一只有力的手抓紧了肩膀。 是谈策,他碰她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力道。 宁奚嘴唇微微一抖,看着面前好像马上要隐身在黑暗中的人。谈策因为她的神情,本来要挪开的手又紧紧地覆了上去,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她牢牢地扣在了怀里。她身上全是汗水,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他手掌抚上她的后背,极为缓慢地轻轻拍了她两下:“没事了,宁宁。” 从空荡到被拥到怀里,她攥紧了手掌,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布满汗水的颈子:“你来——是因为李峤告诉你我现在需要人陪否则就会出现心理问题还是你觉得,我们现在是可以互相抱着的关系?” “做噩梦了?” 谈策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继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些日子宁奚几乎不肯开口说话,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很容易陷入抑郁的状态里。现在能听到她开口说几个字已经很好了,他把她抱得紧了一些:“别怕,宁宁。” 宁奚低头抿着唇,不想去看他的眼睛。很久之前他也是这样安慰她的。偶尔做了噩梦,还没等缓过神就会被他抱住。所以以前的日子里,她从来不怕晚上做噩梦。 “因为解释不了,所以对我补偿吗?”宁奚没推开他,手指死死地扣住他的肩,声音哽了一下,但说出来的字听着却无比冷静,“你觉得我稀罕吗?” “别哭,”谈策要伸手擦她的眼泪,手掌穿过了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声音里夹杂着带着几丝嘲讽的笑意,“我知道,你不稀罕。宁奚,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更重要,我在你第一次接近我的时候就知道了。” 外面的风吹进来,宁奚打了一个冷颤。她看着谈策隐在黑暗中的眼睛,费力地理解着他这句话,随后停顿了几秒,松开了抓住他的手。 “谈策,哪怕我坐在那座空坟前面把眼睛都快哭瞎了,你到现在还是觉得我喜欢的是贺池不是你,”宁奚冷冷地看着他用毛毯裹住她的身体,笑了一声,又低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知道贺池瞒着我很多事情,但我不会生气,因为我对他已经没有特殊的期待了。但是你,谈策——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忍心骗我。” 脚镣 “都他妈一群废物,隔着这么点距离都他妈打不准,”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一脚踹到跪在地上年轻马仔,手中的椅子一挥就砸了出去,发出巨大的声响,“他身边就一个保镖,这都弄不死,我养你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 空旷的工厂里只有愤怒的吼声,几个拿着枪的马仔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不敢出声解释。 刘本豫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刀疤,,想起之前那一刀落在手臂上的痛感,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弄不死谈策,那几个废物警察也躲不开吗?都他妈要追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传了一声响动。男人的皮鞋踩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扫了一眼周边的场景,略微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因为愤怒而快失去理智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黑爷,贺池那里我已经找人拦下来了,你还有时间逃,快带着那点东西走吧。” 刘本豫抬头看向站在光源处的男人,意识到了是谁。一直以来出于警惕,他很少直接与对方联络。今天能在这里再见到他,不禁让人有些胆颤,这一定程度上意味着事情已经到了他不得不亲自出面的地步。虽然只是利益的合作,但他此刻出现在这里已经能说明某些问题。 刘本豫有些发紫的嘴唇动了动,收起了自己手中的枪,低沉的目光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年轻男人:“宁总,好久不见了。” 自从宁尚海出事以后,确实再也没有见过。将与高层秘密进行文物走私和贩卖交易的案子全都推到宁尚海身上的时候,他还很好奇,为什么宁礼会对宁尚海含冤入狱的事情袖手旁观。 直到自己的小弟被谈策的人杀掉,穷途末路之际,宁礼不显山不露水的帮他逃走,他才知道宁礼原来是巴不得自己叔叔被送进监狱的那个人。 这么说或许也不太准确,推倒宁尚海的人,从来也不是他一个人。比起沉家的人,宁礼只不过是轻微地推波助澜。刘本豫自认走私已经二十年,长期在枪口前呆着,但看到这个年轻而又有些阴郁的男人面不改色地说可以牺牲宁尚海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心惊。 怎么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人,竟然可以毫不顾忌地说牺牲就牺牲。 当时的宁礼对他提出的这个疑问回答得十分坦荡,他只笑了一下,把枪递给了他:“我只在意我妹妹,其他人的死活不重要。” 又或许觉得这样说不太准确,他停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叔叔消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我妹妹,只能依靠我了。” 刘本豫停止了回忆,他错开了和宁礼对视的目光。对方没有介意,只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语气里还带着一些惋惜:“弄死谈策这种事,对他们难度还是太高了。现在我的人已经把他们往外引了,现在是逃走的最好时机。车和人我都已经帮你备好了,马上就可以走,你说呢?” 林芝入夜窗外的总是有风声,刘本豫手里夹着烟,看着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神情温和的男人,发黄的指尖互相摩挲了一下,在风声的间隙里开口:“你想让我给你做什么,需要你亲自来林芝?” “黑爷是个识时务的人,不过我什么都不用你做,你只要把那些资料留在这里,等待警方发现就可以了,”宁礼合起手掌,语气淡淡的,“换句话说,你只需要让这些留在这里的资料被我妹妹发现就可以了。黑爷,这对你来说几乎没有难度,要和我合作吗?” 又是和几年前相似的回答,刘本豫皱了皱眉。和宁礼谈话时的诡异感让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用隐秘的方式和他保持联系,他下意识碰了碰口袋里的枪:“宁总,我多问两句,你来只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当然,我已经等得够久了,”宁礼说到这里,不禁挑了挑眉,依稀间又想起宁奚离开时脸上的神情,他笑了一声,手指揉了揉眉心,“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宁奚看了一眼手机里宁礼发来的照片,准备去拿铅笔的手瞬间停了下来。放满铅笔的笔筒放在了窗棂上,她手指捏着一支铅笔,看着这张写着宁尚海口供的记录,喉咙像被谁紧紧掐住了。 她深吸了两口气,看着窗外令人惊恐的那阵耸动。从阳台上灌进来的风声与来人脚步落下的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来,她抬头看着窗帘被轻轻掀起了一角。那个颀长的人影透过窗帘映到了地板上,她手指一颤,看到月光下,宁礼那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侧脸。 “谈策和周映东今晚都不在,我带来的人已经把他们引开了。宁宁,好久不见,”宁礼拉开窗帘,看着她身上单薄的丝质睡衣,目光从她的脖颈一路往下,及时地停在了她的脚踝上,“看到这个东西,你的心意改变了吗?” “是继续和这些对你图谋不轨的人留在这里,还是跟哥哥走?” 宁礼语气很淡,因为背靠着阳台的栏杆,让他脚下踩了一片巨大的月影。他静静地打量着宁奚有些苍白的脸,似乎知道她会做什么选择,慢慢走上去,伸手摸上了她的脸颊:“宁宁,怎么不说话?” 宁奚忍住胃部翻腾的恶心感,她紧紧捏着手机,想克制住看到这张东西以后的战栗:“你……你从哪儿拿来的这些东西?” “这是黑鱼手里的原件的照片,我费了很多力气才拿到。宁宁,你想验证真假,可以亲自去看看,”宁礼指腹摸着她的下巴,语气里多了一丝心疼,“这些日子你在谈策这里,找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吗?” 见宁奚手指发抖,他叹了一口气,抚摸她的同时从身侧拿出了那支已经备好的针剂:“宁宁,你看了就会知道,无论是谈策、贺池还是周映东,每一个人都在骗你,和哥哥走好吗?” 宁奚瞥到他手里的针剂,苍白的唇颤了一下。她攥紧了手指,在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推进她的手臂时,她捏着手机的手一松,如释重负般看向他那张近似于疯狂的脸:“宁礼,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你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 黑色的越野车在国道上迅速开了出去,司机看着导航上的限行,硬着头皮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已经开了快叁个小时了,林芝的国道上往往一望没有尽头,距离目标地点还差几十公里。 帕隆藏布河的水流声在黑夜中显得无比清晰,宁奚睁开眼睛,耳边的水声似乎越来越近。宁礼的手掌托在她的脸颊下,让她安稳地枕在了自己腿上。见她睁开眼睛,他伸手摩挲了一下她侧脸的印痕,语气轻轻的:“宁宁,快到了。” “你从冷嘲热讽突然变得这么关心我,我会觉得很恶心,”宁奚没有力气动,她避开宁礼的目光,不禁冷笑了一声,“觉得之前那样对我没有用,现在换另一种方法了吗?” 宁礼闻言,手指不禁一僵。但只是片刻的停顿,他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倏忽冷了下来:“宁宁,那我说些你想听的吧。周映东和贺池现在比任何人都知道叔叔入狱的真正原因,但他们永远不会告诉你,因为那个原因里有他们见不得的人的东西。能告诉你答案的,只有我。” 宁奚心里一惊,惊诧的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她生理上对宁礼的恶心。她忍着他抚摸她手臂的动作,开口的声音有些哑了:“宁礼,你不会有这么好心的,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会是想主动告诉我什么,如果我要得到这个答案,你想要什么?” 扎木镇风景壮丽,但因为是深夜,几乎看不见任何灯光,只能听到静静的水流声。宁奚坐在旅馆的床上,窗帘一遮,昏黄的灯光映出狭长的人影。她动了动被绑起来的双手,看着宁礼蹲下去解她手腕上的绳索。 成年男人的力道是她很难去抗衡的,宁礼这样习惯隐忍的人但凡这样做一定是做好了不会被人追上来的准备。宁奚抬头对上他低头看她的目光,他手指扶在她肩上,几乎有些暧昧地慢慢下滑,指腹按上了她胸前扣紧的外衣扣子:“宁宁,这个可以脱下来吗?” 宁奚忍住从喉咙里向外涌的恶心感,看他高大的身躯似乎像要压下来,刚要动身躲开,那只手轻轻地解开她外衣的纽扣,随后压着她的手,十分轻巧地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 陌生男人的气息让她身体本能地发抖,她盯着他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轻轻地盖住了嘴巴。 宁礼低头欣赏着她的白皙修长的脖颈,指腹压着她的嘴巴,轻轻笑了一声。多年来垂涎的东西此刻就在手掌中,难免让他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他手掌压着她的腰,细细地小心地感受着,唇却凑到了她的耳边,语气轻轻的,带着某些虔诚的意味:“宁宁,为我生个孩子吧。” 耳边似乎有声炸雷忽然地炸开了,她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具体含义,身体已经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咬住自己的下唇,茫然的目光看向宁礼一贯温柔又冷静的眼睛。 她见过很多疯狗,但又隐隐觉得自己还是有着一定的运气,总不可能天底下所有的疯狗都聚集到她的身边来。可是最近的每件事情,都让她觉得周围好像只有她一个正常人。 否则她怎么会听到,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在她耳边亲昵地说要她为他生一个孩子。 她正准备说什么,走廊里传来一声巨响。原本安静的过道瞬间变得嘈杂起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拳脚相加的声音密集地响起来,她侧过头颅,正对上对方衣角踹开房门的身影。 周映东手里挂着一件沾着血的外衣,隐在夜色中凶狠的面庞像在滴着血一样。他扫过被宁礼压在身下的人,目光瞬间冻住了。他手背上暴出一层青筋,将手里的外衣甩到地上,两步上前一把揪起了宁礼的衣领,没有任何犹豫地一拳擦着他的脸,将人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血腥的气息逐渐开始蔓延,周映东低头攥着他的衣领,出血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下去,吼声伴随着拳头挥出去的声音,没留一点力气:“操你妈的,你脑子有问题就去治,你看清楚了没,宁奚他妈的是你妹妹,操!” 宁礼虽然已经被打了几拳,因为极度的疼痛面庞甚至有些扭曲了,但还是迅速地反应过来同时将拳头挥了出去。他冷笑一声抓着周映东的衣领和他扭打在一起,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到他颊边:“你装什么,你和谈策做的事情不比这个更过分吗?周映东,你敢拍着你胸脯说你他妈没干过害宁奚的事情?” 宁奚用手撑着床,慢慢地坐了起来。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男人几乎快毁了整间屋子里的装饰品,破碎的花瓶和桌椅的碎屑和飞溅的血一起落到了她脚边。她耳边像有巨大的网将她罩了起来,连声音都模糊了许多,又像有很长的耳鸣声在回荡。 她回想起那张口供上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眼前逐渐像被一层黑雾蒙住了。 她看着地上扭打着的两个男人,垂着的脚收了回来,漠然的眼神看向那扇被踹开的房门,静静地伸出了手。 “打够了吗?”她声音一顿,看向两个双眼通红、歇斯底里,像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男人,“打够了就都滚出去,和谈策一起滚。” 证人 周照从满是狼藉的走廊里走过去,啧了一声把倒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保镖挪到了一旁。他循着声音走到那扇被踢坏的门前,打量了一下这扇门的损毁程度,目光看向里面正在扭打的两个男人。他倚着门框,津津有味地看着周映东把人挥拳砸在地上。 “宁小姐……”身后的韩江向前走了两步,被周照伸手拦了下来。他手里夹着烟,任凭地上两个人打红了眼,直到看到宁礼准备去摸桌上的刀子,他目光一凝,才朝着身后的韩江点了点:“你去把这俩傻逼分开。” 韩江飞快地上前一把拽住了宁礼要去摸刀的手,一只手按着周映东将他向外推了一下。周映东来的时候和宁礼的保镖纠缠了一阵,力气不多,又按着宁礼把他狠揍了一顿,现在手上几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看着韩江把宁礼拉到了一边,倚着衣柜吐了一口血沫,伸手抹了抹唇角的血。 “要不是有人拦着,我他妈弄死你,“周映东冷笑了一声,已经打红了的眼睛看向宁礼,还要站起来,被走上前来的周照一脚踹到了屁股上。 “还有女人在这儿呢,净他妈丢人了,”周照点了点烟灰,俯身看着周映东懵了两秒的脸,用粗硬的指节刮了一下他唇边的血渍,“还能站起来吗?” 宁奚原本坐在床上出神,听到陌生的男声才抬头看过去。眼前的人个子很高,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略显黝黑的脸上透着一股职业独有的精明。他伸手把周映东拉起来,目光看向宁奚的脸,走了几步上前伸出手:“小宁,我是这次特别行动组的指挥周照,贺池有两年是跟着我干的。你叫我老周就可以了。我侄子给你添麻烦了,你要不要紧?” 他垂着的手有些不自然,宁奚通常第一眼就能看到一个人不对劲的地方。她眼眸动了动,没有说话,看了一眼他垂着的手。周照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不禁笑了笑,抬手拉起袖子动了动自己的这只手:“以前我在南方缉毒,这只手被炸弹炸没了,你别害怕,这是我的证件。” 周照把证件递给她,伸出脚踢了一下周映东的小腿,又回头瞥了一眼擦血的宁礼:“赶紧滚,现在宁奚是这个案子重要证人,从今天起你们这些流氓无赖不能再靠近她,听懂了吗?” 周映东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他抽了一张纸巾擦掉手上和嘴上的血,抬头看向周照身后的宁奚,冷笑了一声:“我也算流氓无赖,宁奚,你不用说点什么吗?” “臭贫什么,你们这些人,有一个正常人吗?”周照含着烟,示意韩江把宁奚带出去,“你小子也去给谈策递个话,从今天起宁奚交给警方来保护。他有异议,直接来找我,听懂了吗?” 宁奚被韩江护着向外走,她看向宁礼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他扶着门框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看着宁奚的眼睛,沾着血的手去碰她的手臂:“宁宁,你真的要走吗?我可能会死,你不在乎吗?” 宁奚脚步一顿,她侧眼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任何迟疑:“你想死就去死好了。” 黑色的越野车在国道中间转了个弯,顺利地跟着前方从扎木镇转出来的黑车驶上了回八一镇的道路。 李峤看着刚刚从黑鱼那里收来的文件,擦了一下上面的血迹将文件装到了包里:“老板,前面就是周照的车,宁小姐就在车上,现在是作为证人收到受到保护……我们直接这样去要人肯定是不行的,周照那个脾气……” 刚刚截掉黑鱼留在那里的文件,可惜去晚了一步没有追上他本人。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谈策脸上的表情,忍了忍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宁礼这样一闹又加上周照开始代表警方介入了……我猜宁小姐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我们……” 谈策没有说话,他看着手中的枪,手指摩挲着枪身。这把枪是黑鱼留在原地的,握上去的手感十分熟悉。他静静地听着李峤的话,在他完全将话说出口时抬头看向前方。李峤蓦然一怔,加快了车速,不知为什么有些心惊。 谈策看着车窗外,声音淡淡的:“李峤,你有办法让宁奚即使知道所有事情还能留在我身边吗?” 车窗外是漆黑的夜色,李峤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鲜少从谈策的嘴里听到问句,大多数时候他只会给出一个简短的命令,足够准确,也足够坚定。李峤抓紧了方向盘,嘴唇动了动,声音犹豫了几分:“宁小姐她……” “截车吧。” 谈策没有听他将话说下去,他解开外衣,将枪抵住自己的肩膀。李峤瞥了一眼,一口气已经提到了喉咙里,他的手哆嗦了一下,看着谈策将枪口调转,额头上满是冷汗。谈策把枪托握在手里,将它隔着衬衣抵住自己肩上的伤口,重重地捣了下去。 本就未完全缝合的伤口几乎瞬间就裂了开来,鲜血很快浸湿了衣物。正在愈合的枪伤被这样撕裂的剧痛让他微微皱了皱眉,他一只手捏着手腕上的玉珠,一只手扣着枪托将它抵着自己的伤口来回顶了数下,直到那个伤口全部绷开,他手指一松,将沾满血的枪随手扔到了一边。 “老板——” 李峤咬着牙,按照他的命令提起车速,数秒就追上了前面的车。周照瞥了一眼后面的车牌,叼着烟看了一眼后面昏死过去的周映东和缩成一团的宁奚,暗骂了一声疯子将车速降了下来,在李峤截车前刹住了车。 “协助警察追嫌疑人的路上,因意外导致失血,请求和证人一起受到警方保护,”谈策看着脚下沾着血的枪,抬头看向李峤,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听清楚了吗?” 李峤抓着方向盘的手僵硬了一秒,随后点了点头。他忍着回头看谈策的颤栗感,迅速地下车跑向了周照那辆黑色的越野。周照将车窗降下来,叼着烟看向额头满是冷汗的李峤。 他手扶着车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声音迟疑了一下:“周警官,我们老板出事了。” 原本坐在后座闭着眼睛的宁奚,听到这句话瞬间攥紧了手掌。她逼着自己看向窗外,不去听李峤的话。可那声音顽固地向她耳朵里钻,任凭她怎么想甩开也无济于事。周映东闻言抬了抬眼皮,他不禁看向宁奚的侧脸,带血的手指一动。 “宁礼那傻逼受伤了你不管,我他妈伤成这样你也看都不看,一听谈策有事你就紧张了?”周映东咬着牙,盯着她冷静的侧脸,像是要吐出一口血来,“宁奚,你他妈真狠心啊。” 宁奚侧头看他,冷静的目光上下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势,随后转过了头,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没有紧张他,也不只是针对你,”宁奚声音一滞,打开一点车窗让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从现在开始,你们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你们下次发疯的时候,不要把我也扯进来。谈策就算现在死了,我也不会再问一个字。” 心软 周照跟着李峤下了车,宁奚紧闭着双眼,攥紧了自己的手掌。外面的风声很大,和水流声一道进入了她耳中。 周映东捏着一瓶矿泉水,低眼扫了一眼她攥紧的手掌,不禁冷笑了一声:“看你这德行,我看你现在心都恨不得飞到那辆车上了。” 宁奚凝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他,但看到他手掌上的血时还是稍微心软了了几分。她从他手中拿出那瓶矿泉水,将盖子拧开又将水塞到了他手中,再次转过头看向窗外:“你既然受伤了那就安静点。” 周照掐了烟,火急火燎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周映东正准备喝水,被周照一只手拧了一下脸颊:“去去去,滚副驾驶上去,把这块地儿腾出来。” “操,我……我身上还有伤,”周映东捏紧了矿泉水瓶,忽地一愣,“腾什么地儿?” “给你的好兄弟谈策腾地儿,”周照揪着他衣领把他向前提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耐烦,“快滚前面去,一会儿他人出事儿了你别哭就行。” 宁奚全身都绷紧了,但还是忍着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看。 李峤和周照似乎是把谈策扶上了车,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充满了整个车厢。周映东回头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血,目光顿时停住了。他本来准备点烟的动作停住,反手一只手揪住了李峤的袖口:“妈的,怎么回事?” “追黑鱼的时候不小心……”李峤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血还没抹掉,“老板现在得马上止血缝伤口,现在这个失血的程度……” 周映东意识到了什么,他收回了手,回头看着谈策隐没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随后静静地转过了头。这几天倒了血霉,遇上的人一个比一个疯,下次再看到宁礼那个傻逼,他干脆一刀宰了他算了。 沉重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宁奚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道,指尖狠狠地向下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李峤和周照给谈策迅速地做了一下简单的止血,用剪刀剪开了他衬衫上被血浸透的部分。周照看了一眼时间,回到车上发动了车子,并将一支体温计扔到了后座上。 “小宁,现在车上有伤员,我们得去最近的医院。车上没有电子体温计,只有这个。方便的话,你每隔十五分钟给他量一次体温,”周照说话间,语气顿了顿,“麻烦你了,小宁。” 宁奚看着落在自己身旁的那支体温计,抬眼看向半躺在自己身边的人。血腥气盖住了他衣服上原本好闻的味道,她捏着那支体温计看向他的脸。微弱的光线下,他也抬眼看向宁奚,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唇一动,轻轻笑了一下。 宁奚冷着脸别开视线,用周照递过来的酒精棉擦拭了一下体温计,伸手将体温计怼到了他唇边。她心里乱,手指要捏着体温计戳向他的唇,所以不禁多捏了一段儿。谈策低眸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没有片刻迟疑,张嘴轻轻含住了她的指尖。 手指忽然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她忍不住手抖了一下,恼怒的目光看向他的脸。谈策轻轻张嘴,在她要开口之前含住了那支体温计,盖在外套下的手不露任何痕迹地慢慢勾住了她垂下去的手腕。 宁奚被他的小动作搞得心烦意乱,想说些什么,一眼就瞥到他肩上大片的血迹,再想说的话此时也咽了回去。她扭过头看向窗外,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忍着他勾搭她手指的动作,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八一镇的中区医院凌晨的急诊还亮着灯,宁奚看着周照和李峤把人弄进急诊。周照代表警方安排的住宿仍在那家旅馆里,在周照护送她回去之前,她必须待在急诊外等着。走廊上的灯光很暗,她想起刚刚在车上闻到的那股血腥味,心像被谁拽着狠狠地沉了下去。 周映东的伤口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自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掌,在走廊里点了一支烟,把外套扔到了宁奚身上:“谈策肩上的伤口上有一个很严重的咬伤,你下嘴够狠的,大夫还以为被狗咬了呢。” 宁奚没搭理他的话,也没有接他扔来的外套。急诊室外的时间忽然变得很漫长,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不知等了多久,恍惚间听到周照说可以走的声音。她急急地站起来,像是避免自己看到什么一样,头也不回地跑到了车上。 “你说有比宁奚还狠心的人吗?”周映东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扫了一眼谈策包扎好的伤口,见他气定神闲地把吊针扯了,手里的烟差点戳到他手背上,“你成心的是吧?好让宁奚心疼你。谈策,都到这份上了,你能不能别整这一套?” 谈策用手帕擦掉手背上的血,声音里是一贯的冷静,他抬头看向周映东手上包裹的纱布:“只能你受伤?” “……你有病吧,我他妈这是和宁礼那傻逼打架打的,”周映东提起宁礼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了一声点了点烟灰,“你这是故意的,我看你脑子和宁礼一样不好使,觉得宁奚会因为这点事情心软。” “心软?谁想让她心软。” 谈策淡淡说了一句,把沾血的手帕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和宁奚一样,我现在是受到警方保护的关键证人。既然都是证人,自然要住在一起。黑鱼已经跑了,把她放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她待在我身边就好,至于她会不会因此心软,我并不是很在乎。” 周映东总算搞明白了谈策的意图,他本想说什么,手掌撑着墙还是没说出口。半晌以后,他带着嘲意的目光盯着谈策手背上的血迹,漠然地哼笑一声:“……有病,你赶紧和宁礼那个傻逼一起入院治疗吧。” 宁奚的房间依旧在二楼第一间,她进门将所有窗帘拉起来,将笔记本压到了自己枕头底下,随后小心地裹起了自己的被子。天已经快亮了,她隐约知道天亮以后要去面对的事情,手掌捂着眼睛趴了下来。 只是刚刚躺下,外面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门锁响动的声音让她呼吸一滞,但很快,她就知道了来人是谁。谈策进出她的房间似乎从来不需要她的同意,仅仅是趁她躺着的时候进来就可以了。她察觉到床边的下陷,手指隐忍地抓着自己的枕头。 谈策在她身后端详着她的侧脸,手指揽了一下她凌乱的发丝,伸出来的手臂垫在她腰下,轻轻地勾着她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她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抱到怀里抱紧了似乎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宁奚手指发抖,被他手掌包着自己的手,紧紧地拥到了怀里。 他气息就在她脖颈间,自她身后以一种最亲密的方式将她紧紧地抱住。宁奚甚至已经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抓着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手臂向后推开他,没有任何预料的听到他喉咙里沉闷的一声轻哼。 “别动,”他下巴抵在她颈窝中,手指亲密地和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宁宁,这里有点疼。” 她要推他的手一僵,咬着牙推了一下他另一边手臂,声音里含着十足的冷意:“关我什么事,滚出去,我叫人了。” “宁宁,”他耐心地叫着她,手掌却不容抗拒地包住她反抗的双手,声音淡然,“告诉我,宁礼碰你哪里了?” 宁奚闻言怔了一下,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眼睛,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那双手正紧紧地扣着她。 她不知为何眼睛有些酸胀,甩开他的手笑了一声:“我说他哪里都碰了,你能怎么样?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 “如果真的那样,我会杀了他,”谈策的声音很淡,如同在叙述一件并不重要的小事,他低头吻上她的耳垂,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下巴,“宁宁,乖一点,像以前那样,以后也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交易 宁奚看着他握着她的那只手,修长的指节扣在她的手掌上,让她想起好像很久以前也这样十指交扣过。 他性格好像本来就冷淡些,做的事情远比说出来的要多。可他现在再握起她的手,她只觉得有些齿冷。 “你是怎么做到瞒着我这么多事以后,还能装作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出这种话?”她声音抖了一下,起身坐了起来,回头去看他的眼睛,“谈策,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她一面说着,一面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想起宁礼发给她的那张照片。宁尚海习惯用左手写字,他的签名很难模仿。白纸黑字写着一串她熟悉的名字,满篇都是宁尚海对自己含冤的控诉。 “你想说你不知情吗?”宁奚回忆着自己看到的那一个个名字,像是将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吞,挣开他压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克制着自己发抖的声音,“我爸爸在纸上写了你的名字,这些事情,你没有和我提过一星半点。即使我能理解你假死,那这些事情你想怎么解释?” 谈策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控诉,只是慢慢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坐在床上,攥着拳向后退了几步,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拽了回来,牢牢地扣在了怀里。宁奚的手按在他的肩上,没等用力,就听到耳边他有些模糊的声音。 他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肌肤相贴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气味与热度。她正欲说什么,被他压下来沉沉地抱着,额头抵在她颈窝的热度非同寻常。她立刻下意识地移开原本按在他肩上的手,垂下来的手僵硬了几秒,听到他缓慢而沉重的呼吸。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是不是,”她指尖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声音不由得断了一下,“你死也别在我床上死,我去叫人。” 她半边身子撑着他身体的重量,一只手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只是刚刚碰到手机,他的手已经覆上去,紧密地和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谈策高她许多,她本就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只能扶着床边将他向外推了推。宁奚用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挪过腿要下床,被他掐着腰拖了回来。 从她背后缠上来的人像一块狗皮膏药,身躯压着她怎么也脱不开。宁奚折腾的额头上满是汗,她手指扒开谈策扣在她腰上的手,沉重地吸了一口气:“那好,你在这儿烧死吧,我不管了。” 谈策闻言皱了皱眉,似乎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宁奚脸上不耐烦的神情。他手臂紧紧地缠着她,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的肩,继而蹭上她的脸颊。宁奚向后躲了一下,按住他逐渐向下移的手,费力地滑着手机的通讯录,点开了周映东的号码。 房间不太隔音,她在这里能听到隔壁周映东手机响的声音,不过半分钟,那边似乎是骂骂咧咧地接起了电话。她松了一口气,听着那边周映东摔门的声音,她房间的门被他有些暴力地推开,只一下就按亮了从房间门口到浴室里的所有灯。 她半坐起来,看着周映东一边从头往下套了一件衣服,一边打量躺在床上的谈策。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睡下被电话吵醒的,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但在看到谈策死死地抱着她腰间的那只手时,他站在一边眯了眯眼:“干什么这是?” “发烧了,现在……好像没什么意识了,”宁奚想甩开他扣着她的那只手,伸手去掰他的手指,“你带人走吧,或者叫个医生。” “发烧?发烧那就对了,”周映东原本不耐烦的语气此刻竟然冷静了许多,他扫了一眼谈策,“在急诊的时候,护士刚给他扎上输液的抗生素,人家一转头,他就拔了针。他不发烧谁发烧。” “……和我说没用,把他弄走,”宁奚低头,想要伸手再试探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但犹豫了一秒又收了回来。 周映东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点着头坐到了床边,但没有任何要去扶谈策起来的动作,只是抬头看向了宁奚。 “你弄走他也没用,他是故意让黑鱼打中这一枪的,为的是把他身后的人引出来;至于为什么不输液,他也是故意的,理由你自己猜,”周映东说到这里,不禁冷笑了一声,“贺池也瞒了你不少事儿,怎么就见你冲我们两个使劲儿?” “如果你是贺池,你现在也不可能被我允许出现在这间房间里,”宁奚头都没抬,还是下床去拧了一个湿毛巾。 她手上被绳索捆着形成的擦伤碰到了水,轻微的痛感让她轻轻一皱眉,随即用力地拧干了,弯腰把毛巾展平迭好搭到了谈策的额头上。 谈策生的面冷,很少有这种闭着眼睛让人觉得温和的时候。她只多看了一眼,去翻床头柜里有没有退烧药,只是手刚刚拉开抽屉,就听到那边的周映东古怪的笑了一声:“你不是说不管吗?” “他要是烧死在我床上,我会有麻烦,”宁奚从床头柜里扒出一盒布洛芬,拆开来看了一眼生产日期,对着昏黄的灯光抠开了锡箔纸,“到现在你好像都没明白,我对这件事有生气的权利。” 周映东看着她单薄的衣着和甚至来不及整理的头发,想要问的话就这样吞了下去。她剥开药片放到手心里,倒了一杯水在桌边,随后看向周映东:“你来喂药吧,我出去了。” “谈策现在留在你这里,是怕黑鱼的人对你不利,”见宁奚向外走,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忽然冒出来,目光看向她的背影,“黑鱼背后的人,就是宁尚海案子的始作俑者。我叔叔周照能作为绝对公正无私的警察担任抓捕黑鱼行动的总指挥的事情,是谈策家里在政府内部活动的结果,为了做到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谈策付出了什么代价。再多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更不清楚宁礼到底给你看了什么,但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谈策没有害过宁尚海,也更不可能害你。” 宁奚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话,她的脚步一顿,张了张嘴试图说什么,但比起回答,现在好像更适合沉默。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说谎的神情。但周映东的神色从来都坦荡,在和她对视的两叁秒内,他目光错开,声音淡了许多:“宁礼想杀了谈策,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我说这些不是在给谈策开脱,他的确隐瞒了你很多,但在爱护你这件事上,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宁奚呼吸静静的,她没说话,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抬手关掉了浴室的灯,转身走了出去。 周照翻着赵易垣递来的资料,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了他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的手。 韩江刚刚把宁礼的伤口处理好,周照看着他进来,调亮了桌上台灯的亮度,将卷宗合起来放到了一旁。 周映东下手也狠,宁礼嘴角和眼角都破了,手臂和手部的擦伤也很严重,远远看着都肿了一片。周照挑了挑眉,示意韩江和赵易垣离开,抬头看着这个即使受了伤也没有显现出一丝狼狈的年轻人。 “在我来林芝之前,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所以你不用奇怪为什么我会从指挥部直接过来,因为再由着你们违法乱纪,这里就要乱套了,”周照点了点烟灰,随意地看了一眼宁礼的脸,“当然,我也知道黑鱼是你放走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会二十四小时处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可以说。” 不知是不是和警察打交道的时候很多,面对周照的开门见山,宁礼脸上没有一点慌乱。他闻言反而轻笑了一声,捏了捏自己的受伤的手臂,抬起头看向周照:“你没有任何证据就敢这样做,我很佩服。” 挑衅警察的人周照见多了,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把烟按在了烟灰缸里:“如果没有证据,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之前这个案子太乱,是因为里面有很多不可控因素。我用了很多时间才消除了这些因素。宁先生,总是在河边走,总有一天会湿鞋的。如果到现在我们对你的行动都没有一点了解,那你未免太小瞧我们警察了。“ 说到这里,周照再度笑了一下。即使奔波了一夜,但他脸上并没有多少疲惫,反而呈现出一种特别的劲头来。他极有压迫感的目光刮过宁礼的脸,将并不方便的左手抬起来压在了桌子上:“现在,你还有机会交待你和黑鱼这些年的交易。当然,你可能并不把我们警察当回事儿,但你可能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一次会让我来做行动的总指挥。“ 周照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台灯的灯光前,完全遮住了宁礼映在地上的影子。他微微弯腰,伸出手臂,假肢从袖子里冒出了一截:“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害怕所谓的权势。如果你这次还想习惯性地通过宁家对我施压,那我劝你省省。” 他手臂撑到了椅子上,漆黑的眼眸如同鹰一样盯着宁礼的脸:“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宁先生。” 周照的影子压到了他的椅子上,宁礼抬头看着他,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纱布。短暂地权衡利弊以后,他忽然笑了一声,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改变:“谈策在哪儿?我得见他。” 周映东站在不远处看着宁礼走进屋,被韩江拦着坐在了一旁。他没好气地点了一支烟,声音抬高了几分:“我看你的面子,不和这傻逼计较。韩江,记得下次让你们家沉小姐请我吃饭,把这个人情还了。” 谈策刚刚退烧,披着的西装外套垂下了一只袖子。他坐在椅子上,双腿交迭,手下压着那串玉珠,冷淡的眸子看了一眼宁礼那只包扎起来的手。 李峤在一旁将体温计收了起来,低头对谈策耳语了一句,向前伸了伸手,把宁礼向外挡了一下。 “谈策,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也不必多遮遮掩掩了,就做个交易怎么样?”宁礼没在乎谈策根本没正眼瞧他的态度,反而笑了一下,“黑鱼背后的人,我交给你。作为交换,宁奚归我,怎么样?” 屋子里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周映东捏着烟的手手背上爆出了一层青筋。他舌尖抵着牙关,忍着上前把宁礼拎起来扔到楼下的冲动,狠狠地将烟踩到了地上。 谈策本没有正眼看他,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原本压在玉珠上的手一顿,然后慢慢地抬起了头。触及他冷的像刀一样锋利的目光,宁礼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在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之前,那只骨骼优美的手已经伸出了出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谈策单手攥紧了他的衣领,巨大的力道让他瞬间因为失去重心而猛地摔跪在地上。他一只手提着他的衣领,目光直视着宁礼的眼睛,鞋尖漫不经心地踩过他将要跪在地上的膝盖,慢慢地、用力地收紧了自己的手,唇角一动冷笑了一声:“凭你?” 韩江快要被屋子里的气氛压到喘不过气,他和周映东示意一下准备向外走,门口的锁便响动了一下。 宁奚一只手拿着门卡,另一只手提着装着药的小袋子,正低头看着手中的说明书。李峤抬头看了一眼,弯腰轻轻提醒了一下谈策。 谈策盯着宁礼的脸看了两秒,手猛地一松放开了他,十分自然地顺势弯下了腰。 宁奚进门才发现满房间都是人,她一眼看到宁礼的背影,忍不住轻轻攥了一下拳。心脏在狂跳,她提着小袋子走了几步靠近,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谈策,上前两步将装着药的袋子放到他身旁的椅子上。 她看了一眼表情阴沉的宁礼,又回头看着罕见的低着头的谈策,想起周映东说的话,她犹豫了一下克制住去试探他额头的本能,回过头来看向宁礼,声音冷了下来:“从我的房间出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听到一声沉闷的哼声。宁奚转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他已经伸出了手,轻轻地拉住了宁奚的手腕。宁奚没动,看他弯着腰单手捂着自己肩上的伤口,抬头看着她,笑容里像是带了几分勉强:“宁宁,我不疼了。” “……” “忽。然来了人打扰就没休息好,现在好像又烧起来了,”谈策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扫了一眼对面的宁礼,语气轻了许多,“但和宁总没关系,他大概是找我有事要谈,是我没按你说的好好吃药。” 纠缠 宁奚听的皱了皱眉,但还是转过身看向了宁礼。经过那样的事以后再看宁礼,无论如何都觉得恶心,她瞥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从我的房间出去。” 宁奚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情不情愿走的现在都得走。周映东在后面盯着宁礼,看他出了门,忍不住点了一支烟,回头望向一同跟出来的李峤:“你让谈策下次悠着点演行不行,我看着就觉得怪恶心。”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宁奚没再去管坐在椅子上的人,自顾自地回头开始铺自己的床。谈策原先房间里总是点着一种类似于松木香味的香薰,让他身上也总是隐隐有种带着一点苦涩的清香。 当务之急是把他包括他的味道完全从这个房间里消除,宁奚翻了一下包没找到香水,回头看了一眼这股香味的主人,伸手指了指门。 “你也出去。” 谈策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说,没有过多地解释就站了起来。只是刚刚站起来动了一步,他就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肩膀,舒展的眉完全皱了起来,语气低低的,夹杂了一点苦笑的意味:“也对。无论怎么说,宁礼都还是你哥哥,比起我,可能是他更重要一些。” “……” 宁奚把自己带来的床单铺上去,完全没理会他在后面的言语,等到枕巾和被套都换成了自己带来的才停下手。她直起腰把自己遮到脸颊边有些碍事的长发绾起来,头也没抬:“和宁礼没关系,你别扯他的事情,我就是单纯地不想和你待在一个空间里而已。” 她一面说着,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袋子里是消炎药,找周警官要的。吃不吃随便你,但是别放在我这里。” 谈策看向椅子上的那一小袋药,低头应了一声,并没有伸手去碰,反而向着宁奚的方向又靠近了一步。宁奚忙着把旅馆里换下来的床单迭好,没注意到他正在靠近,抬手间臂肘向后一挪就撞上了他的身体。 她猛地收回了手,听到他似乎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谈策单手捂着自己的肩,抬眼看向宁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脸色有些发白。宁奚看着他弯腰的动作,攥着床单的手一紧:“……你突然站我后面干什么? “想给你扎一下头发,”谈策一抬手,指了指她滑到颊边的几缕头发。见宁奚没反应,他向后退了一步,沉默地从那个小袋子里拿出了一瓶止痛药。他拧开瓶盖,侧着身子倒了几片药在掌心里,手指按着自己的肩。 宁奚看到他倒了超出寻常剂量的药片,心里像被谁拿着小锤子锤打,一阵一阵的钝痛。她放下了手中的床单,从桌子上端了一杯热水,抬头扫了一眼他的脸:“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故意要给你扎上头发,”谈策接过她手中的水。两只手相碰的瞬间,他指腹轻轻擦过她的掌心,随后将药片含到了嘴里,“宁宁,谢谢你的药。” “我说了不是我买的,”宁奚转过头去,语气里逐渐多了一点不耐烦。现在每一次和谈策交流都会被他缠上,她以前更习惯挑战,但不擅长应对。谈策的心眼儿足够让她思来想去半天,那样太浪费她现在的时间。 “好,宁宁,晚安。” 宁奚听着他关门的声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手中的动作瞬间停下来,力气像耗尽了一样,仰头倒在了床上。 谈策关上房门,背对着墙壁倚了上去。李峤本想上前,刚走一步就看到他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肩膀。 前车之鉴让李峤几乎是两步就冲了上去,那一只要阻止的手在即将落到谈策手腕上时,因为他的目光而吓得停住,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老板,当初来林芝之前,老爷子说您要是有个叁长两短就把我……” 谈策淡淡看了他一眼,手解开自己衬衣的纽扣,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手指按上了那个包着纱布的伤口,轻轻一掀将纱布掀了起来。他用眼神止住李峤上前的动作,两根手指的指腹扒着那个刚刚清创缝合好的伤口用力陷了下去。 预料中的剧痛让他右手微微向下垂了一下,疼到苍白的脸阴了下来,抬眼瞥了一眼原地冻住的李峤,声音低了许多:“进去叫宁奚,告诉她刚刚碰到我的伤口了。“ “……宁……”李峤看着谈策垂下来的沾满新鲜血迹的左手,“老板,我……” “李峤,”谈策看他一眼,用右手拿出手帕,擦拭着自己沾着血的两根手指,“现在我说话已经没用了是吗?” 宁奚听到李峤的话以后闯出来的时候,倚在墙边的人正试图点烟。他身材颀长,倚在走廊墙边本就显眼一些。她一腔火气都憋在心里,一眼望过去看到谈策那张脸,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我撞到你伤口,你当时怎么不说。” “现在也没想告诉你,是李峤自作主张了,”谈策不紧不慢地接话,肩膀的剧痛已经让他没法抬起同侧的手臂。他夹着烟的手指一动,声音也低了一些,“我没事,宁宁。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一只手臂,你进去休息吧。” “……你滚进来。” 宁奚忍着摔门的冲动,听到身后的人慢慢跟进来的声音,一巴掌按灭了旁边卫生间的灯。怒气无从发泄,她挪开自己的手掌走到床边,掐住了身旁柔软的枕头。 谈策顺势坐到她身旁,手腕一撑握起了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发红的掌心:“别拿自己出气。” 宁奚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刚用了一分力气就听到他轻轻哼了一声,本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就吞了回去。她把袋子里的消炎药拿出来,把注意事项和用法用量看了一遍,抠出了两颗胶囊:“吃了就别来烦我了,谈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说话,也好糊弄。” 谈策看着她带着怒气塞到自己手心里的胶囊,手指捏着将它们放到了一边。他一只手撑在她的身旁,用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将她正好圈在了自己怀里。忽然拉近的距离让她紧接着就要往后退,却被他压着手腕抱到了怀里。 “宁宁,让我抱一会儿,”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故意凑在她耳边说的,紧扣着她的十指揽住了她的腰,“抱五分钟好不好?” 他每次抱她都是从身后把她勒的死死的,动也动不了。宁奚双腿挣扎了一下,被他膝盖顶着双腿分开,抱得更紧了一些。刚刚从屋子里驱赶出去的气息又强硬地缠了上来,她费力地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臂下拽出来,闭着眼睛舒了一口气。 “当时赶我走,现在又缠着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宁奚睁开眼睛,被他手臂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不由得伸出手指在他小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谈策,你有卖惨的时间,不如去想办法怎么解决你的事情。我不会再追问有关我爸爸的事情了,你也别再来烦我,这样不好吗?” “确实很好。” 谈策语气淡了一些,手托着她的脸颊,亲吻几乎要落下却又停住。 “那等宁礼要杀我的时候,”他指尖按了按她的唇瓣,低下去的眼睛盯着她的双眸,极为珍重地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你也像当初心疼贺池那样,心疼心疼我怎么样?” 入眠 宁奚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吻愣了片刻,她微微侧了侧头,避免更多地呼吸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似乎要侵入她身体那种苦香。她手臂展开,避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我在说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把其他人扯进来。” “宁宁,真的和其他人没关系吗?”谈策的语气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他手指摸着她的脸颊,唇几乎要低到了她耳边,“几年前的开始,你接近我是因为谁?从我身上能看到贺池的影子,你是不是也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他的语气像是低喃,明明语气和质问无关,话语间却透露着要将人逼到底去的质问。她压在枕下的手不由得一顿,因为这句话而凝住了呼吸。 沉默着的短短十几秒,她听到他笑了一声。刚刚升起的太阳光线从掀起窗帘的一角透了进来,她轻吸了一口气,闭紧了眼睛。 “你和贺池哪里像?” “他对人温和,你对人恨不得甩别人一百零八个冷眼;他很少会不顾别人的意愿做事,你基本上只做符合你心意的事情;长相吗?你觉得你们长得像吗?”宁奚抓着枕头的手颤了颤,冷冷笑了一声,“我要是还喜欢他,我为什么在他婚约取消以后不重新和他在一起?谈策,这些问题你自己想不清楚吗?” 刚说完,她语气一顿。好像一开始是她质问谈策,不知道为什么,话语绕来绕去,绕到了她身上。她只在考虑这件案子的问题,可谈策想得到的似乎只是她爱不爱他的答案。这样比起来,谁更有问题一些? 谈策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扣紧了一些,他向前揽住她的腰,手指慢慢地和她十指交扣,亲密地缠在了一起。得到预料的答案,胸腔里似乎有东西在振:“宁宁,我知道了。” “……” 她向后推他一把,被他牢牢地按住了手掌。近一夜的折腾让她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说的一番话似乎与告白无异。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越抽被抓的越紧:“你……松开。” 谈策从身后抱紧了她,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宁宁,睡一会儿?” 她去拿药时就是强撑着眼皮,要不是谈策一直缠着,她早就闭上眼睛了。谈策抱着她睡的时候不多,一躺上去就昏昏沉沉地想睡。她有些不情愿地移开脑袋,不想枕到他手臂上,被他勾着腰抱了回来,手掌逐渐下移到了她屁股上。 宁奚迷迷糊糊地将他的手碰下去,隐约感觉那只手似乎通过她的睡裙探了进去。谈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手指轻车熟路地摸到她的腿根。棉质的睡裙被他向上褪到了小腹处,他一只手轻轻分开她的腿,手指扯着她的内裤慢慢下移,指腹堵上了那个温热的地带。 宁奚模糊间察觉有只手正在下移,但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困倦让她已经放松的身体动一下都有些困难。谈策听到她口中模糊不清的哼声,手指一动挑开她的内裤,修长的手指顺着那条紧闭的花缝向下,不轻不重地探进了那处温热的花瓣内。 他呼吸渐渐沉了起来,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向自己怀里靠,早已硬挺的下身涨涨的顶在了她臀后。宁奚睡得沉,半夜睡着的时候往往是什么都可以做的时候。他忍耐地亲吻一下她的额头,手指搅动那处湿热的谷地,随后轻轻地陷入那个紧闭的穴口。 异物入侵让怀里绻缩的人难耐地动了一下,谈策抽出手指,沾着粘腻水液的手指被浸的亮晶晶。他低低笑一声,单手扶着她的腿,抵在她臀部的硬涨热物向前抵到湿润的穴口。短暂的停顿以后,他扶着她的腰,缓慢地顶了进去。 粗大的巨物顶开粘腻的腿心,宁奚在梦中挣扎着呜了一声,哼声都软了下来。他拨开她额前的发丝,盯着她的睫毛,俯身下来,重重地完全顶了进去。宁奚腰间一软,因为这下深重的顶撞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动了一下手指,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身上压着的人按住了嘴巴。 她手指扣住他捂住她的手掌,意识到下身正被他缓缓地侵占。巨物在穴里慢慢进出的粘腻水声让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身体强制活跃了起来。被摩擦的快感从下身往上顶,她嘴中的话说不出,但下身的汁水却丰沛无比。压着她狠狠向里顶的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轻轻笑了一声,低头吻住她殷红的唇瓣。 “宁宁,乖,腿再分开一点,”他的手十分熟练地从她身后解开她的内衣,看着两团晃动的乳,指腹捏着那挺立的乳珠揉搓片刻,“宁宁——” 宁奚挣扎了一下,被他压着膝盖将腿彻底的分开了。涨硬的茎身迅速地顶进湿润的穴,抵开柔软的肉壁向前狠狠地挺送。她喉咙里的呻吟和呜咽都发不出来,意识到这房间不隔音,她一口咬住了他捂着她的那只手:“混……谈策,你混蛋……” 即使是咬着牙的控诉,在床上听着也像带着媚意。她柔软紧涩,轻轻撞几下都撞不开。谈策喉咙里有愉悦的哼声,喘息声紧紧地和她强忍着的呻吟声缠在一起。他扣着她的腰狠狠撞进去,顶到穴心处,低头咬上她胸前挺立的乳珠。 巨大的刺激和欢愉让宁奚浑身都在颤,她一只手无力地挡在胸前,敏感的乳尖因为他的舔弄更加敏感。他吐出这诱人的红果,身下强硬地向前撞去,她的身子跟着床一起晃,纤细的双腿被迫抬起来搭到了他的肩上。 谈策摩挲着她小巧的脚踝,粗硬的茎身沾着她穴心的水渍整根没入,迅猛地撞击让她一把揪住了身下浸着汗水的床单,泪水都含在了眼睛里,她咬着嘴唇硬忍,听到他沉闷又带着愉悦的喘息。 “宁宁,之前你说过什么?”他咬着她的耳垂,细细地舔舐,“要给我生宝宝?” “生你妈……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两个,脑子里还有……别的事情吗?”宁奚双手攥紧了床单,即使是少见的爆粗口,带着呜咽之意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威慑力也少了许多,话语因为他身下的冲撞已经不成句子,“滚……滚出去……唔……滚出去,你这次要是敢射在里面……” “宁宁,看来你之前说的话确实是这样,没有几句是能相信的,”他闻言轻笑了一声,压着她的腰身再度狠狠撞了进去,抽插的水声越来越大,他低头去吻她沾着汗水的额头,“但只要不是关于其他男人的事情,你骗我也没关系,宁宁。” 代价 宁奚动了动手指,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旅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天花板有些发黄,贴着的画报一角微微剥落。窗外的鸟叫声很清脆,她歪了歪头看去,眼前却忽然被挡了一下。身后的人伸手挡了一下她眼前的光,轻柔的吻落在了她耳畔。 她漠然地向旁边避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你还要弄多久?” 谈策会趁人之危其实并不是会让人意外的事情,只是动一动腿,腿心里粘腻的液体就向外涌。他东西还插在里面,只要一动满溢的液体就会发出声响。 不知道他射了多少,总之做到最后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结果睁开眼睛,他还在她的身体里。 谈策扶着她的腰抽身,指腹摸着她的下巴亲了一下。身体蓦然空了,她下意识地一抖,随即被他轻轻地分开了腿。打湿了的柔软纸巾还是温热的,他手指恶意地点了点她微微红肿的缝隙,纸巾一卷擦掉她腿心涌出来的液体:“要洗澡吗?” “不用,你滚出去就可以了,”宁奚声音没变,撑着酸软的身体靠到床头。她咳了一声,眼前还有些发晕,抬手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红痕。 她懒懒动了一下,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自己带来的包,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一盒药,没有任何迟疑地抠出了一颗塞到嘴里。 喉咙有些干涩,她下咽便艰难。谈策系好了浴袍的带子,倒好的热水刚刚递到她手边,瞥了一眼一旁药盒,手在空气中微微停顿,随后对上宁奚冷淡的眼眸。她接过他端来的水喝了一口,声音依旧有些哑:“很失望?” 谈策低眸看着那盒已经吃得快差不多的药,看这个剩余的程度,大概是每次做完以后都会吃。他想起之前在宁奚房间里发现的注射药单,攥着药盒的手一紧。 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些死寂,他低头把剩下的药装好放回了药盒里,抬头看向宁奚的眼睛:“还好。” 他喜怒不形于色,即使是现在,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不知为什么看他现在的表情,还是有些隐约的报复的快感。 她唇角一动,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雪山:“之前我有固定在打避孕针,所以其实不吃药也没事。不过我还是害怕会怀上你的孩子,所以才会再吃药。之前床上说的话都是在骗你,你没当真吧?” 谈策攥着药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分,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变化。他将攥皱的药盒里的药剥出来扔到垃圾桶里,将药盒也丢了进去。她所有的就诊记录他都调出来过,打针的事情他始终都很清楚。 宁奚嘴里的甜言蜜语本来就不能多信,他从来都知道她兴起时的温言软语是在骗他。 只不过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隐藏足够高明。 门外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李峤已经打过四遍电话。他瞥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在她床边的杯子里添了些热水,慢条斯理地换了衣服开门。 门突然打开,李峤猝不及防向后闪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谈策脸上的表情,本来要说话的动作止住,犹豫了两秒以后才轻轻地开口:“老板,老爷子那边在问您的伤势了,我怕到时候会派人过来,不然我们还是先找人把宁小姐送回去……” 谈策关紧了门,低头皱着眉点了一支烟。 “这话你应该在宁奚跑来西藏之前说,”谈策看他一眼,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现在黑鱼跑了,不把宁奚留在身边,谁知道她下一秒会不会被谁弄走?” 李峤自知办事不力,吭了两声没敢说话。宁奚来西藏打乱了他们原先的计划,他原本也想赶紧把宁奚送回去,但现在黑鱼还有他背后的人都还没有抓到,宁奚始终暴露在这种威胁之中,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留在谈策身边。 “如果加上警方和沉小姐那边的人,应该可以安全把宁小姐送回去……”李峤硬着头皮说了一声,“而且宁礼现在已经被周照控制起来了,我觉得……” “冒不起这个险,宁奚如果有什么意外,你陪她一起受罪我倒是可以考虑。” 谈策含着烟动了一下手臂,语气低了一下。昨天夜里吃的止痛药药效已经过了,因为迟迟没按时吃药,肩上的伤口发炎的速度变快了很多。刺人的疼痛在肩颈处一阵又一阵地蔓延。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抬头扫了一眼李峤煞白的脸:“爷爷那边怎么说?” “……老爷子的意思是,如果周照没按时完成这项任务,不会再提供帮助了。对宁小姐的事情,老爷子本来就有微词,”李峤不敢抬头,“所以我们是不是要考虑赶紧把事情解决,否则老爷子那边……”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谈策轻轻笑了一声,他点了点烟灰,手臂靠向身后的墙。 “爷爷是怕我继续查下去,会真的对他儿子下手,”他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李峤,语气蓦然沉了下来,“你盯着贺池那边的动静,如果谈叶山够聪明,现在他会想办法从贺池身上下手了。” 周映东披上外套,把昨天带回来的针剂和止痛药打包装在了一起。一夜没睡的人精神有些不太好,他关上房间的门,一眼看到正倚在对面抽烟的谈策。两人目光相撞,他将装着药的袋子扔到他脚下:“被宁奚赶出来了?” “算是。” “黑鱼那边还没动静,你接下来想怎么办?宁奚那边再瞒就瞒不住了,”周映东也点了一根烟,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已经被黑掉的监控,声音淡淡的,“你为了宁尚海的事情折腾到这种地步,你们家老爷子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谈叶山可是他亲儿子,就算你能证明他伙同那些人害了宁尚海,但你爷爷活着一天,他就永远也不可能认罪伏法。” 有时真相到来的过程或许会曲折,但总算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权力与金钱的天平都平衡时,真相和正义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非要拆骨噬血才能得来的结果,怎样遥望都显得遥远和漫长。 “还有,你让你爷爷答应派周照来查案,”周映东声音停顿了一下,看向他的脸,“代价是什么?” 没有人可以不为自己如意的事情付出代价,谈策也一样。即使拥有这样的背景,但代价的痛苦往往也如影随形。他忽然想起在谈家的庭院中见到的那张苍老又充满威严的脸,夹着烟的手指不禁轻轻动了一下。 足够漫长的沉默,一支烟都快燃完了。周映东低头看了一眼快烧到自己手指的烟身,眯了眯眼,抬手将烟碾灭。 “……谈闻说的是真的是吧?”他眉压下来,看向谈策那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淡然的脸,声音忍不住抖了几分,“你比我清楚你爷爷是什么人吧,我他妈以为谈闻在胡说八道!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让我找你,操,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他那时拿着手机,听着手机那头谈闻混乱的哭腔,刚要开口安慰他,忽然听到那边冒出来的几个字。权力绝对的威势让人胆寒,那种模糊的寒意从后背爬上来,他急不可耐地点了一支烟,再次向他确认,声音却克制不住的有些发颤。 “东哥,爷爷说如果我哥坚持要让周照介入彻查这件案子,代价是哥……以后不能再姓谈,”谈闻在那边的声音止不住的发抖,咬着牙似乎是在哽咽,透着无法自抑的惊恐,“爷爷要让整个谈家抛弃我哥了……东哥,怎么办,怎么办……” 警告 在这个圈子里失去姓氏到底意味着什么,周映东比任何人都清楚。 用金钱和血汗堆砌起的道路,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往往不值得一提。在最简单直白的通往顶端的路上,有一道道矗立起的高墙,保护着这种道路的延续。失去姓氏意味着这道高墙将逐渐撤下,之前隐藏的危机和后果会随着失去的墙壁而逐渐显现。 谈策作为长子,应该远比任何人要懂这种意义。 周映东想起那个冷寂的雨天,已经满头华发的老人拄着拐杖从庭院里走出来,冷冷地注视着前来吊唁的形形色色的各界人士。从枪林弹雨和大江大河闯过的人,前后目睹无数次时代的巨变,已经为子女筑起了永远不会坍塌的高墙。 而谈策现在要从这道墙里出来,成为一个不再受特权保护和扶持的人。 “不姓谈而已,”谈策移开目光,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爷爷不喜欢宁家的人,所以也不可能让宁奚进门。既然我不姓谈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个过程提前。” 说话间,他将烟碾灭了,回头望向宁奚的房间。估计现在宁奚会因为昨晚的事情气到睡不着,保不齐是在房间里暗暗骂他。他想到这里,不禁又抬眼看向周映东的脸,接过了他从地上扔来的药包:“和宁奚比起来,不过是区区一个姓而已。” 一进入叁四月份,林芝的游客数量会成倍增长。南迦巴瓦峰的神秘与到处布满的桃花不同于平原的风景,连花的颜色都更胜一筹。 周映东没心情看风景,他倚在窗前,瞥了一眼窗外耸立的雪峰,烦躁地点开通话键:“谈闻,你哥真他妈疯了。你爷爷答应我叔叔来查这件案子已经是破例了,现在真要把谈叶山牵扯出来的话,你爷爷——他不仅是会让谈策滚出谈家这么简单。”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已经被吓呆了,周映东耐心地舒了口气,手指蹭上了窗台上的粉尘:“你哥现在已经铺了一张很大的网,只等黑鱼和谈叶山进来。黑鱼应该就在附近,这不要紧。要紧的是谈叶山,如果他要是真有意外,保不齐你爷爷会杀了你哥,操!” “谈闻,你听着,”周映东急促地抽了一口烟,耐着性子安慰了一下那边的人,声音冷静了下来,“你要是想你哥平安回去,就要无条件地站在你哥这边。方法很简单,就用你平时喜欢用的那些招对付你爷爷就行了。他不惯谈策,但惯着你这个小孙子,听懂了吗?” 想到那张冷峻的脸,他身后不禁又爬上一股寒意。走廊开头的房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关门的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宁奚正站在门外扣毛衣开衫上的纽扣。他低声嘱咐了一句把电话挂掉,上前扫了一眼她的打扮,原本僵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呦,准备去春游?” 下午外面的阳光正好,宁奚望了一眼窗外,没理他的话:“我到院子里散步。” 这家旅馆有些年头了,看起来人也不多,可能和年代有些关系。旅馆后院靠着一截断下去的山崖,只有大约一两层高,但仍有一定的危险性。旅馆的主人在后院围了一层装饰性的栏杆,大概是这一点高度也摔不死人,所以没有做特殊的处理。 在旅馆里面待着,随时随地都会受到谈策的骚扰,只有出来站在院子里才能清净一些。宁奚站在这截栏杆前,抬头望了一眼上面岩壁的纹路。职业的敏感度让她下意识就想去查这个纹路,她摸了摸口袋,听到身后有人踩过树枝的声响。 谈策站在她两步之远看她,手指掐动着口袋中的那串玉珠,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宁奚怕冷,所以即使是春光正明媚的时候也要在裙子外面披上外衣。 她身子纤细挺拔,从裙子下露出的两条小腿白皙笔直,绿色的裙摆像漾开的春水,又带了柳枝一样翠绿,将她衬得更白了一些。 已经碰过不知多少次了,却怎么都看不厌。他目光从她身上一寸寸掠过,直到对上她回过头来的冷淡目光,手中的动作不禁停了一下。 她声音含糊了一下,混在了风里:“谈策,你一直跟着我就不累吗?” 周映东在窗前看着站在栏杆前的两个人,停了一下和谈闻的对话,自嘲的嘴角刚要扯了扯,向上猛然间瞥到山崖上的那个正向下伸来的黑洞洞的影子。他拿着手机向下移的手蓦然停住,脖颈上的青筋瞬间暴了起来。 风声从耳边穿过,他攀着窗子将大半个身体探出去,嘶吼的声音传了出去:“宁奚,上面——快躲——” 突兀的枪响和风声夹杂在了一起,宁奚站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向她扑来的人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已经卷着她滚向了那截断掉的山崖下。 谈策垫在她身下,一只手垫在她脑后摔向山崖底部的坑洞。猛然间的冲力让她脑袋垫着他手掌撞上一侧嶙峋的山石,她张了张嘴,昏沉的眼睛被带着一些血腥气的手掌盖住了眼睛。 从山崖上迅速跃下来的男人收起了枪,站在突起一块平坦的山岩上看着谈策和已经撞昏过去的宁奚,呲着牙笑了一声。他摘了脸上的口罩,把手中的枪沿着脏污的裤缝儿磨了磨塞进口袋里,从身侧的袋子里提出了那把枪刺。 尖锐的长刺在阳光下闪着特殊的光,他向下一比,将枪刺对准了宁奚的脸。前后不过十几秒,他咧着嘴笑了一声,脚尖抵着山岩挥动手臂,将枪刺狠狠地向下扎了下去。 谈策抬头看向眼前笑容狰狞的人,一只手护着她将她揽在身下,左手没有任何迟疑地向上挡住了冲着她脸来的枪刺。 尖锐的枪刺瞬间穿过他的手掌,巨大的力道将他的手扎了底部的泥土。飞溅的血落到了底部堆积未化尽的雪堆上,远处传来几声密集的枪响。男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又嘿嘿笑了一声,看向这只优美的、被枪刺钉在地上的手,猛地抬手将它拔了出来。 他抬着带血的枪刺,攀着山岩利落地向上爬去。李峤和周映东的声音以及其他保镖密集的怒吼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手掌随着枪刺的拔出,大股血液从掌心中喷涌而出。 空气中强烈的血腥气让李峤的腿微微一颤,他抹掉额上滴下来的汗水,看向这半截山崖的底部。 枪刺的顶端做成了锯齿状,猛然拔出的剧痛让他脚步有片刻的不稳。谈策扶着山岩的手微微一动,无暇顾及掌心的剧痛,一只手揽着宁奚让她靠到自己怀里,抬头看向已经赶到的李峤:“宁奚撞到头了,先带她去医院。” 周映东手臂一撑跳下来,冷汗还没干,他循着血迹看向他被穿透的手掌,低头将地上的宁奚抱了起来,咬着牙抬头冲着李峤怒吼了一声:“快他妈带你老板去医院,再晚去他手就废了,这么多人守在这里都能让人跑进来开枪,你养的这群傻逼到底有什么用?” 到最近的医院是二十分钟以后,周映东站在急诊外喘了一口气,接过李峤递来的片子。宁奚从上面摔下来时没有防备,要不是被谈策护着,现在起码要撞出个颅脑损伤,到现在还在昏睡着。 他攥紧了拳,抬头看向脸色苍白到几点的李峤:“谈策呢?” “大夫说……血可以止住,但老板手掌已经被完全穿透了,那个地方的神经和血管几乎全断了,要接上必须现在马上去拉萨,我已经通知直升机在拉萨的机场等着接了,”李峤唇抖了抖,颤抖的手扶住了墙壁,“但是……但是……” 周映东本来要说的话瞬间咽到了喉咙里去,至少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李峤有这么慌乱的时候。他怔了两叁秒,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带着血丝的眼睛看向李峤苍白的嘴唇,克制的怒吼从喉咙里冒出来:“那不赶紧带人往拉萨赶,但是什么?” 李峤嘴唇动了几下,他深吸一口气,对上周映东暴怒的眼睛,声音也颤了颤:“往拉萨的所有路都封了,所有路,包括……国道和任何小路。我的人试着带着证件闯卡了……但全被强制拦下来了。” 周映东提着他衣领的手一松,带着汗水的手掌慢慢垂下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封住去拉萨的所有路,他知道的有这样的能力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他走进急诊病房,刚刚打过止痛针和做完止血的人正坐在床边,黑色的外衣遮在了被血染透的衬衫袖口上。 谈策因为失血,脸色有些苍白,听到周映东走进来,抬头看向他的脸,声音里有因为失血和力气不足带来的淡淡的疲倦:“宁奚怎么样?CT片子给我看一下。” “你知道了是不是,你爷爷把所有去拉萨的路都堵死了,”周映东没接他的话,看向那只已经被包扎起来的左手,声音停顿了一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谈策。” 谈策闻言低头,想动一下左手的手指,但显然那只手掌现在已经没法做更细微的动作了。 他右手一动,轻轻挡住了自己的左手,语气没有变化:“爷爷是想给我一个警告,让我明白和他对着干的下场。” “你知不知道你手上的血管和神经如果再接不上,你他妈这只手以后就废了!”周映东的声音里像能喷出火来,他一拳砸向床边的铁架,汗水和血一起从拳头上向下滴,“你他妈……你他妈为宁尚海的事情想之前,也为你自己想想行不行?” 煽风点火 “病人是不是低血糖?” 输液室里的大夫站到了病床旁边,拿着笔在报告单后面写了几个字。他停了一下笔,抬眼扫了一眼诊室外聚集起来的警察和保镖,又回头瞥了一眼坐在床边人的那只手,轻轻咳了一声:“她的问题不大,轻微脑震荡,因为体质差和低血糖输液以后可能会睡的久一点。比起这个——” 他将笔插回到白大褂的口袋里,看向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男人:“你的左手问题更严重,如果时间再耽搁,可能会断掉的神经和血管就很难再接上了。现在用最快的速度去京城的医院,这只手还能保住。” “是低血糖,她平时不怎么爱吃饭,接下来这几天有什么要注意的?”谈策坐在床边,右手轻轻搭到宁奚的手臂上,他手指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头发,将热水袋垫到了她手臂输液管的下方,“什么时候会醒?” 年轻的大夫挑了挑眉,虽说也不是第一次被病人无视医嘱,但在急诊他还是头一次见这种选择性忽视医生话的人。明明手都快保不住了还要担心自己的女人,他调班调到今天的急诊也算开了眼,一晚上见到的警察比之前二十多年见到的都多。 面前的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其他的话当然也不必多说,他将报告单和其他几项检查的单子夹到了一起轻轻放到了桌子上:“睡醒的话用不了多久,病人醒了以后没有特殊的情况可以出院。” 他向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刚刚在急诊走廊外面咆哮的那个年轻男人,脚步一顿回过了头:“我还是建议你现在赶到那个医院去,嗯……刚刚你朋友,还是挺担心你的。不管怎么说,这只手如果不好用了,对生活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沉云青接过韩江递来的风衣,用衣服裹紧了自己的身体。尽管是春天,但林芝入夜以后仍然有些凉意。她站在医院走廊上点了一支烟,抬头瞥到墙上禁止吸烟的标志后,手轻轻一顿,将刚点的烟熄灭。可对面的一角露台上,烟气正徐徐向着飘。 她按动一下打火机,看到周映东推门过来以后那张怒气尚未平息的脸。 “黑鱼人抓到了,刚跳上去跑了几百米就被贺池和赵易垣按倒了,中了一枪。”她感受到风吹来的冷意,忍不住皱了皱眉,看他手中的烟在寂静黑暗的走廊上亮起一点红光,“谈策怎么样?” 周映东没答话,她并未在意,转过头背对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原来是真的,路真是老爷子封的。我本来想带人闯卡,但对方都是荷枪实弹,我还在想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看来他是真铁了心要把谈策这根筋扭回去。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得选择跟着走哪边了?” 周映东听着她的话,含着烟低下了头。昨天周照告诉他,要扳倒谈叶山虽然有可能付出血的代价,但仍然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平反冤案,得到迟来的真相。 “宁尚海出事的时候,你的父辈和沉琮都在里面掺和了几脚,我家中的长辈虽然没有参与,但和你一样,在出事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沉默,”周映东夹着烟,看向面前这张精致的脸,声音忽然便沉了下去,“在看到这些事情时选择一言不发,沉默的人就会成为帮凶。沉云青,你自己也因为当时的沉默觉得亏欠宁尚海,现在还想问到底跟哪边走吗?” 沉云青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毕竟之前周映东很少说这样长的句子来说明什么事情。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用最简单的肢体方式高效地解决问题。她不由得点了点头,扣上了自己风衣的扣子,蓦然笑了一声:“原来你对宁奚还真的很愧疚…不过宁尚海会出事不光是谈叶山的作用。沉琮,宁礼,哪个不是因为私心在里面推波助澜了一把——” “你要自省的话还是省省,先想办法怎么保住谈策的手,”周映东语气冷了一些,有些烦躁地碾灭了手中的烟,“谈策那个傻逼……” “这不容易吗?”沉云青听到这话反而笑了一声,“我们的话他不听,宁奚的话,他总会考虑吧?” 输液室的灯光刺眼了一些,宁奚侧着头,慢慢睁开了眼睛。手背一动便有微微的刺痛感传来,她看着遮到自己眼前的那只手,鼻尖好像又嗅到了撞昏过去那种刺鼻的血腥味。她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还未抬起手来,就被身边的人轻轻按住了手指。 谈策披着外套坐在床边,双腿交迭,腿上的另一只被纱布包扎起来的手压着她的报告单垂下去,被外套衣袖不着痕迹地遮住了。他右手倒了一杯水,向她的方向递了一下,开口的声音很淡:“几分钟不跟你就能出这样的事,宁奚,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 他以前的语气也是这样,一贯的冷淡,带着一副教训人的口吻。兴许是她最近听他说的甜言蜜语太多了,现在又听到这样熟悉的话反而有些不习惯。她看向自己输液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水杯:“谢谢,不过你也可以不管的。” “……” 如果每次都因为宁奚的话生气,那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英年早逝。他垂着眼沉默了几秒,右手轻轻点了点床边的栏杆:“宁奚,现在的情况你通过下午的事情应该已经清楚了。要么跟着警察回去,要么留在我身边不超过一米的地方,你可以自己选择。” 宁奚靠着床边坐起来,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他手压住她翘起的绿色裙边,不动声色地靠着她的身体坐下来,想伸手摸一下她的脸,手指只向前伸了一点就又停住,重新搭回了她的被子上。 “我来是为了向你问清楚那些事情,并且把那块能证明我爸爸清白的伪造的玉璧残片找到。青姐之前给过你一块不是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谈策,”宁奚刚刚醒过来,身体的力气还没跟着恢复,说了几句话就有些提不起劲,因而声音轻了许多,“我留在你身边,你会让我去找吗?那张笔录上为什么会提到你之前的名字,你……” “沉小姐……你……你不能进去,我们老板和宁小姐……”李峤伸手徒劳地拦了一下风风火火向里闯的沉云青,如同看到救兵一样看向她身后的周映东,“小周总,你快跟着拦拦,沉小姐怎么……” “这儿没你事儿了,”周映东一把揽过李峤的肩,轻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除了宁奚,谁能治你老板?等沉云青进去煽点风,点一下火,你看宁奚会不会让你老板拧着这口气儿导致他那只手废了。” 宁奚话还没说完就被闯进来的沉云青打断了,她一只手拉了一下被子,有些茫然地看向神情冷峻的人:“青姐……” “宁宁,你劝劝谈策吧,嗯?”沉云青无视掉谈策投过来的,仿佛要将她冻住的目光,毫不胆怯地走到床边,“他因为挡黑鱼刺你的那一下,现在左手的神经和血管几乎全断了,再不赶回去接上,这只手以后就算废了。他爷爷封着路不让走,你让谈策给他爷爷先表面上认个错,把他那只手保住,怎么样?” 宁奚因为这一连串的话怔住了,她怔了几秒,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看向谈策那只隐在自己外套中的手。 以前谈策确实喜欢用左手做事情,现在一想,他刚刚做的事情似乎都是不常用的右手来做的。 昏迷之前那股血腥味的来源正在逐渐清晰,她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握着杯子的手指都在打颤。像要被挤碎的心随着房间内钟表的声音一点点开裂,她伸了伸手摸向床边,看向谈策的脸:“你左手,伸出来我看看。” “只是小伤,”谈策垂在外套里的手轻轻向外一动,右手去摸她的头。抬头间他冷冷的目光看向沉云青,语气倏忽一转变得冷淡了许多,“你非要把她弄哭了才行?” “伸出来,”宁奚喉头发紧,咬着牙,原本冷静的声音瞬间就哽咽了,“我叫你把手伸出来,快点。” 分流 “谈策要在这里做手术,没办法,连宁奚都说不动,”沉云青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旁边表情十分难看的周映东,“我能理解他的做法。对他来说,今天要是对老爷子让步就意味着以后在别的事情上也要让步。谈策考虑长远,他的做法不是没有道理。” 宁奚没再管坐在床边沉默不言的男人,披着外衣站到了门外。刚刚和谈策据理力争的心情还没消却,她强硬地按下自己发抖的手,吸了一口走廊上的冷气。围在医院一旁的一圈保镖和警察见她走出来便向又向里围了一下。沉云青挥挥手,示意最前排的保镖让开一条路。 她站在窗前让风吹了吹身上的烟气,上前将宁奚肩上的外衣披紧了一些:“别担心,这里有一个大夫擅长这个手术,但是毕竟条件有限,他那只手能不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还不好说。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宁宁?” “我之前习惯他什么事都瞒着我了,所以即使是现在,我再怎么劝他,也许他也不会听,”宁奚身体向前倾了一下,他不肯给她看那只手,也像避开她一样十分草率地决定就在这里进行手术。 她似乎能透过他裹着纱布的手看到那个贯穿到底的血窟窿,心脏像被这只布满血污的手攥着,一下用力,一下又放开。 随后是漫无边际的茫然与疼痛。 “小宁,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远处走来的高大男人手臂里夹着一沓文件,走过来时展开手上的文件夹,狠狠地拍了一下倚在墙边的周映东:“去,盯着谈策做手术去,别待这儿碍事。” 周照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宁奚,她上半身穿着一件临时换上的大码病号服,显得整个人看起来像消瘦了许多。他用目光示意沉云青和周映东先回避,拍了拍走廊上的椅子,语气里多了几分和蔼:“小宁,坐吧,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说。” 宁奚坐到他身旁,因为惦记着谈策那只手,目光没有聚焦。周照察觉到她的状态,轻轻笑了一下,低头找出了一个打火机,还没等按响,看到宁奚的手指指向了对面禁止吸烟的标识,夹着烟的手指不禁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 “小宁,我知道你为你父亲的事情,很想让这件案子快一些结束,让真相水落石出。按理说,我不能透露太多案情,但这些天你估计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为了让你安心,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你可以知道的事情,”周照将手中的文件抽出了一张递给她,“黑鱼,也就是之前文物走私团伙的头目。两年前破获这起案件以后,公安机关按照规定将收缴的文物移交市文物局进行鉴定。一般的流程是,文物局和其他文物管理部门会组织专家进行鉴定。但当时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你父亲在看过那几件文物后,没有给出鉴定报告。” 宁奚脊背挺直,贴到了冰凉的墙壁上。那股熟悉的颤栗感从胸膛间慢慢向上爬,她还记得当时宁尚海回家时脸上阴沉的表情。但她当时从未想过,会是那批文物出了问题。她手指交叉,目光慢慢转向周照:“因为……那批移交过来的文物是假的。” 周照低头轻轻舒了一口气,算是点了点头:“你怎么猜到的? “之前谈策为难贺池的时候,青姐来以后交给了李峤一样东西。后来青姐告诉我,那是一块玉璧的残片,就是那块伪造玉璧的残片,”宁奚用手指抵住额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清晰,“那就是谈策一直在找的东西。我后来反复推测,都想不到他这样做的理由。直到我看到宁礼给我看的那张笔录,大概——当时那批出问题的文物,最终的责任人变成了我爸爸,他不知道被谁推了上去,成为了一个替罪羊。” 她在纸上推演过很多次,把整起事件中所有人可能存在的动机都列了出来。想来想去,最终的结果都指向了一个藏在黑鱼背后的、具有相当权力的一个人——否则没有一个人能打通上下的环节,将伪造的文物完美地替换进去。 “小宁,这件案子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我希望能获得你的信任。” “我知道你现在或许不再信任警方,但我成为警察以后的每一天,都在为公平公正和秉公执法所奋斗,”周照夹着那支最终没能点燃的烟,看向自己袖管里那只装上去的假肢,“调查组里还有许多像我一样的同仁,正在为调查这件案子努力。所以我希望你相信,我们最终会给你一个真相,给你父亲一个真相。” “手术情况怎么样?”周映东看了一眼手术室上方的灯,一把拦住了正欲向下摘口罩的大夫,“您好,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试着将患者手上的血管和神经接好,但还是没能完全做到,只做了我们尽全力能够做到的部分。这样处理,患者的手要想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是不太可能了,但后续如果能得到好的治疗,还是有一定希望最大限度恢复功能的。” 说到这里,医生语气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当时立刻去大医院,这只手还是能……” 麻醉过后晕沉的感觉还在,谈策从病床前站起身来,随手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他瞥了一眼被包扎好的左手,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月亮高悬,将树影映的无比清晰,医院附近能听到明显的水流声。他走出大门,对面马路上的保镖正隔着一定的距离,默默地守在坐在路边巨大山岩上的人。 他盯着她单薄的背影慢慢走过去,一旁的保镖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宁奚察觉到坐到自己身旁的人,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河水。月光映在一片静静流淌的河水上,闪着微沉的、静谧的波光。夜里的风虽然带着凉意,但总算还是轻柔,她侧过脸看向谈策,感觉自己的手心仿佛在发痒:“疼吗?” “还好,”谈策右手伸过去,将她开着的外套扣子一点一点扣好,语气很淡,“不用觉得愧疚,你老实一点就算是给我省心了。” 宁奚看向他包扎好的左手,忍不住动了动唇角。她看向不远处静静流淌的河流,声音轻了许多。 “藏布,在藏语里是对河流的一种称呼。林芝的母亲河其实不是雅鲁藏布江,二十尼洋河,贯穿整个工布江达以后,它汇入了雅鲁藏布江。尼洋河河水清澈,雅鲁藏布江很浑浊,但在这里,它们交会了。” 宁奚低头,轻轻趴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上一次和谈策这样平静的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在由隐瞒和猜疑组成的这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感情是否真实。但想到他手掌时内心的尖锐的刺痛,又分明在提醒她的真心。 “想说什么?”谈策闻言,原本准备去触碰她的那只手停在了山岩上。他收回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河流,耐心地反问,“宁奚,想说什么?” “河流是这片土地的呼吸和脉搏,长途跋涉来的水流每一次撞上河道的尖石,就是它们呼吸的证据。通过河流,山峰和土地连接,长出了密密麻麻又韧劲十足的血管,人站在这里,痛苦会被这些密集的血管分担,”宁奚侧头看他,“雅鲁藏布江在四个县的交界处向南,在那个峡湾的内侧,就是我们那天看到的南迦巴瓦峰。” “南迦巴瓦峰云遮雾绕,我知道在这里的人心目中,这是一座神山。所以第一次来找你的时候,我对着山峰许愿,希望你以后能平安,”宁奚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下,她攥紧了自己被风吹起的头发,看向他的眼睛,“一直到现在,我都是这样想的。” “我希望你以后能一直平安,但我也很清楚,尼洋河与雅鲁藏布江在交汇处仍然是泾渭分明的。”她抬眼看他,似乎又看到了几年前第一眼看到他的样子。 如同看到那座雪峰时一眼的惊艳,她想起那手握转经轮的妇人在朝圣的路上告诉她,见过南迦巴瓦峰的人,不会再留恋其他的雪峰。 她又想起周照字斟句酌的话,将原先要说的话吞了下去,沉静的目光对上他漆黑的双眸。 “谈策,算上之前的日子,我们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宁奚转过头,话语被风一点点地吹散了,“已经到该和你分流的时候了。” 汇流 河水淡淡的波光漾进眼睛里,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一点点变小,随后融入这一汪水中。她没听到谈策的回应,半晌侧头看他,他右手不知在摩挲什么东西,抬眼撞上她的眼睛,迎着风,似乎是冷冷笑了一声。 “宁奚,知道你为什么高中的时候地理成绩一直不高吗?“ 他脊背挺直,向后一动,一只手提着她的外套向上,将外衣的帽子盖到了她的头上。被风吹起的发丝顿时被帽子盖了下去,她怔了一下,正欲说什么又止住,沉默了两秒:“你……怎么知道我高中的成绩,你又查我了。” “高中成绩?你幼儿园第几天拿的大红花我都知道,”谈策低头笑了一声,抬眼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想听听吗?” 和谈策对话的坏处就是不知不觉会被他引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的主导者就变成他了。宁奚止住想要和他辩论这到底算不算他侵犯她隐私权的想法,默不作声地回过头看向眼前的河水。正在此时,身边的人却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尼洋河是雅鲁藏布江的一条支流,虽然泾渭分明,但它们始终都是一体。汇流之后,它们一路一起进入印度洋,”他抬起她的手指,指向不远处静静地流淌的河水,侧头看向她的眼睛,声音里是一贯的坚定和沉稳,“宁奚,汇流是必然的,它们再也没有分开过。” 谈策一到讲道理的时候,尾音会微微沉下去一些,听起来像是在听什么旋律舒缓的曲子。她因为“没有分开”几个字不自觉手指有些发烫,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但刚刚一动,就被他紧紧地握住了。 “我不是想和你讲地理知识……” “那想讲什么?”谈策截断她的话,因为高她许多,所以低了低头听她说话,语气里带着些冷意,“宁奚,你之前缠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什么要分流的话?” 宁奚被他两叁句话堵得不知该说什么,揪着自己的手指愣了一会儿,起身站起来向回走。凌晨外面的灯光很暗,远处从国道上开来的车用远光灯照亮了一大片区域。宁奚被车灯晃了一下眼睛,正想走过马路就被人拽着手腕一把拉进了怀里。 谈策将她护在自己怀里,皱着眉看向那辆缓缓靠近并准备熄火的车。一旁的保镖看了一眼车牌,犹豫着向后退了几步。宁奚动了动手掌,被他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黑色悍马的后座跳下来一个黑影,在原地向这边看了几秒钟,随后发了疯一般跑来。 宁奚隐约觉得光亮中的这团人影有些熟悉,她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跑来的姿势,准确及时地向旁边一闪。那人向前狂跑了几步,随后一头扎进了谈策的怀里。 对面的周映东弹了弹烟灰,看了一眼那辆车的车牌,低头轻呼了一口气:“来了。” 沉云青站的位置看不到那辆车的车牌和车上的人,但已经封路的情况下还能开进来的车到底来自哪里显而易见。她略一低头,看向对面那个抱着谈策好像开始呜呜哭泣的人,拿着烟的手指动了一下:“……谁啊?” “谈闻吧,他不是有名的哥宝男吗,”周映东语气不变,用手挡了一下风点燃了含着的烟,“谈闻来就说明老爷子想妥协了。我这招看来是奏效了,老爷子心在硬,倒是也不可能放着两个孙子都不管。” 谈闻微卷的头发乱蓬蓬地扎进谈策怀里,他一只手挡在自己胸膛前,一只手轻拍了一下谈闻的后背,听着他乱七八糟哭诉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捏他的那只手稍微用了些力气:“跑来干什么?” 谈闻因为高反,脸憋得有些通红。他低头看着谈策那只被包扎起来的手,原本还算微弱的哭声忽然放大,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哥……哥,林秘书说你要死了,你手怎么办,你要残废了……呜呜呜,你要残废了我怎么办啊……” “他骗你的,再哭就把你扔河里,”谈策的声音淡淡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从车上走下来的男人,“谈闻,站好了。” 谈闻抽泣一声,一头卷毛炸成了鸡窝。他怯怯地收回手,因为骨子里对谈策的畏惧还没变,又爱又怕的情绪让他顿时止住了刚从眼眶里掉出来的两滴泪。站在一旁的宁奚沉默地看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谈策的手帕,向他的方向递了一下:“别哭了,高反已经很难受了,你还想再哭会更难受。” 来人大约四五十岁左右,看起来和周照差不多的年龄,气质十分沉稳。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距离几个人几步之远处停了下来,恭敬地微微鞠了一躬,随后抬头看向谈策,目光逐渐下移到他的手上:“谈总,老先生那边的意思是您这只手虽然由您自己决定大可以不要,但总得考虑一下其他人不是吗?” 他说话间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宁奚。谈闻正拿着手帕擦脸,冷不敌瞥到他看宁奚的眼神,侧身向前一挡将宁奚挡在了自己身后:“林秘书……你,你不是说,爷爷不会对其他人……” “林秘书,你转告爷爷,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到底,”谈策抬眼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声音语气都如常,漫不经心地向前走了两步,在车灯前踩住了对方映在地上的影子,轻轻笑了一声,“如果爷爷要对什么不相干的人,那我可能也要对某些爷爷关心的人有行动了。来而不往——爷爷可没教过我这点。” 旅馆房间的灯光很暗,宁奚按了一下灯的开关,慢慢地收回了手。旅馆平时人少,基础设施也有些问题。在医院待的太久,身体每一寸都在喊累。她回头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人,扫到他那只包扎起来的手,原本的话又吞了回去:“你回你的房间去不可以吗?” “你自己一个人睡得着?” 见她不说话,他又靠近了一步,站在她身后一抬手,将高处壁灯的开关按亮了,语气淡淡的:“说话。” 她最近入睡有些困难,半夜惊醒是常有的事情,但一沾谈策的手臂睡得就格外快,也格外沉。虽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在他怀里更有安全感,事实确实如此。她脚步动了一下,背对i着他不耐烦地轻哼了一声:“睡得着,用不着你。” “是吗?那怎么我一抱你,你睡得比谁都快,”谈策在身后揽住她的腰,右手向上掐住了她的下巴,低声凑近了她的耳边,“宁奚,不想要我抱着睡吗?” 闻声 反正无论怎么赶他,最后的结局还是他会躺在这张床上。之前几天无论她在门上加几道锁,第二天醒来都在他怀里。 宁奚没再说话,简单洗漱以后就上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严实了。她特意将床上的另一床被子往一旁推了推,盖紧了自己的被子。身后的床轻轻下陷,她听到他轻哼一声的声音,手臂从她压着的被子里伸进去慢慢一翘,掀着那一角挤进去,一伸手将她的腰勾过来抱到了怀里。 宁奚闭着眼睛,伸手打了一下他抱在她腰间的手,蓦然想到他那只受伤的手,手不禁缩了一下:“不准碰我。” 身后的人置若罔闻,紧紧地抱着她,下巴向下抵在了她脖颈间。她被脖颈间的热气刺得有些发麻,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苦香就再次缠上来。这种耳鬓厮磨的感觉让她心里一动,不知怎么的就想你刚刚他坐在身旁时说的话。 “汇流是必然的,它们再也没分开过。” 她睁开眼睛,手指还扣在他那只手上,正欲张嘴说什么,门被急促地敲响。 这段时间因为担心周照会随时找她询问案情,所以她听到敲门声就会及时起床。只是最近几天被人缠着,起身都有些困难。她回头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半坐起来下床。那边的声音透过一扇门传进来,她听到是谈闻的声音,回头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你弟弟,你不管吗?” 她打开门,门口的人向里凑了几步,一顶毛线帽子遮住了一头的卷毛儿,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宁奚,我要找我哥。” “……进来吧,”宁奚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头疼地叹了一口气,“这么晚,你不睡觉过来干什么?” “哥,我那个房间漏风,晚上好可怕,”谈闻拉紧了自己的帽子,看向床上半坐起来看不出表情的人,怯怯地叫了一声,“林秘书不陪我睡,我一个人害怕。” “……” 之前谈闻嚣张跋扈地样子她还记得,看着这么高大恣意的人,居然会害怕漏风的房间。她啧了一声,倚在一旁打开了过道上的灯:“行,你去把你哥拉走,让你哥陪你睡。” 谈策一条腿垂在窗前,低着头看不出表情。谈闻向前凑了一步,冷不丁撞上他抬眼时不耐烦的目光,吓得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动了:“哥……” “去找周映东,让他陪你睡,”谈策的声音冷了一些,抬头瞧着谈闻那副样子,眯了眯眼睛,“谈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谈闻原本就吓得耸着肩,听到这句话更是大气不敢出。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宁奚,看到自己求救的眼神被她忽略,慢慢地转过头,不敢去看谈策的眼睛:“爷爷……爷爷让我来了以后,告诉他你现在……你现在的情况。” “过来。” 谈策抬眼,向他的方向伸了伸手。他被纱布包裹的手本就低垂着,蓦然抬起的时候连着手腕上挂着的那串玉珠都闪着温润的光。他盯着谈策被纱布裹起的手,小心地坐到了床边。想起似乎爷爷叮嘱过,这些话不能这么快告诉谈策—— 但怎么刚刚进屋就被问出来了,他喉头一紧,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爷爷还说什么了?”谈策伸出手,手掌轻轻地落在了他脑后。谈闻的一头卷毛很柔软,被人用指腹缓缓地摩挲,带着一股异样的麻痒感。他被迫低着颈子,让谈策的手指顺着他的卷毛向下摸,指节顶在了他的颈椎那处凸起的骨节上,缓缓地按了一下,“和哥说说?” 谈闻想起临走时被家里老爷子逼着发的誓,抬头看向谈策,眼睛里快涌出泪水来,一咧嘴角像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爷爷……爷爷不让我说,否则……” 宁奚听着他的声音近似于哽咽,实在想不到他这样跋扈的性子会因为什么东西委屈成这样。她本没打算管谈策的事情,听到谈闻的声音,心像被谁轻轻撞了上去,忍不住皱着眉上前:“他在这种事上还只是个孩子……你别逼着他说这些事情。” “孩子?今年二十二了,谈闻,”谈策抬头看向宁奚,听到她的声音,不禁冷笑了一声,“谈闻,你之前也没听过爷爷的话,怎么现在就听了?” 谈闻憋得脸通红,因为不能说,所以死死咬着牙。他低着头不说话,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宁奚站在一旁,心里乱成了一团,上前将谈闻向一侧拉了拉:“好了,你先回房间,我来和你哥说。” 她拽着谈闻的手腕向外走,将他送回了房间。里面的风声有些明显,她揉了揉眉心,给周映东发了一条信息才回到房间里。谈策仍坐在床上,手里夹着的烟还没点燃,见她进来,抬起头幽幽地看了一眼。 “你什么时候这么护着他了?” “听你们刚刚话里的意思,你爷爷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不想对你们家的事多说什么,但谈闻虽然跋扈了一点,心眼儿不坏,你逼着他说他不想说的,我看不下去,”宁奚说了一句,站在床边把自己的被子抢了过来,“至于其他的,反正我问了你也不会说,谈策——你不想说的时候,我有逼过你吗?” 她蹬掉拖鞋,顺手把他手里的烟抽出来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别在我床上抽烟。” “……”谈策看着她蒙到被子里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唇角动了一下,一只手拍上了她露出来的头,“嫂子做得很合格。” “……别恶心我。”宁奚烦躁地动了动脑袋,“睡了。” “宁宁,这几天不要和谈闻走得太近,”谈策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反而压低了身体,将她的被子向上拉紧了一些,隔着被子轻轻将她抱到了怀里,“谈闻这次来,是我爷爷的意思。他的行动,意味着我爷爷的行动。为你你的安全,别和他走太近,嗯?” 浴室 周照把房间的窗子打开,风从窗外徐徐地灌了进来。他迎着风点了一支烟,劣质香烟的味道不太好闻,他舌尖压着那香烟动了一下,回头看向戴着手铐套着头坐在床上的人。对着门边的赵易垣挥了挥手。 “来,小赵。” 赵易垣看了黑鱼一晚上,此时有些困。现在刚好是日出,初升的太阳光线照到了不远处的山峰上,映出了一片金灿灿的辉煌。 他打起精神走过去,绕过桌子上前去把黑鱼头上的黑布摘了下来。对方的喉咙里发出了有些粗哑的声响,吭了一声,粗野的目光看向赵易垣,不禁咧嘴笑了笑。 “这么年轻啊,警官,”黑鱼有些浑浊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古怪地笑了一声,“今年多大了?” “再废话毙了你,”周照用手指夹着烟,倚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对上黑鱼的眼睛,“小赵,你和贺池现在门口等着。” “谈叶山现在在哪里?” 周照点了点烟灰,用装着假肢的那只手扶了一下桌子。黑鱼这个人他以前略有耳闻,当时手臂炸残回去养伤的时候,听过周围警队的人对他的一些描述。文物贩子,大多数都是穷凶极恶的,有些甚至比毒贩还要凶残。因为制毒运毒尚还需要成本,但盗掘文物以后再转手的成本却很低,是完完全全的暴利。 得来的财富和由此带来的权力太轻易太迷人,以至于连提起人性都有些可笑。黑鱼在之前盗掘文物的几个案子中身上都沾着人命。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眼中好像并不算什么。 周照挑了挑眉,看着对方脸上阴沉古怪的笑容,并没有生气:“你对谈叶山忠心耿耿,有没有想过你坐在这里是他故技重施把你推出来的结果?” 他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翻了几页拿出来,向外一扔砸到他的脸上,笑容和烟气一同出现在脸上:“看看吧,你给谈叶山提供了那么多文物,看看他是怎么对待你那些所谓的兄弟和家人的。” 宁奚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坐起来看向对面挂着的钟表。 四五月份是林芝桃花盛开的季节,再过一两个小时游客就会变多。人多的地方鸟儿不怎么出声,她住的位置僻静,窗前有一棵杉树,每天不到六点钟,鸟叫的声音就会响起来。 身旁没人,但床边还有人睡过的痕迹。她听到浴室里隐约的水声,下了床循着声音推开门。正在解衬衫纽扣的人手指动了动,被浸湿的黑发柔软地贴了下来。他正试图用那只包裹着纱布的手解自己的纽扣,听到她推门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宁奚本来打算转头就走,但似乎想起她有一次输液时也是谈策在身旁照顾的。她只轻轻回想了一下,马上止住了这个念头,向前走了两边,把淋浴的水关小了一些。她故意避开他看过来的目光,用手拨开他那只裹着纱布的手,低头解开了他准备要解的纽扣。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她有意识地想拉开距离,指腹冷不丁碰到他腹部的肌肤。谈策伸手扶了一下她的手臂,避免她因为浴室的水而滑倒,侧了侧身体去看她的眼睛:“什么时候醒的?” 宁奚不想和他说话,多说两句就会被他带着走。她将他衬衫的纽扣全部解开,向下瞥了一眼他的裤子,声音滞了滞:“这个你自己脱吧。” 谈策没应声,一只裹着纱布的手向下,手指有些艰难地往下拉了一下拉链。她本要转身,瞥见他刚才的力道,眉忍不住就皱起来:“你非得用你这只手吗?” 浴室的镜子被雾气熏染,映出他们模糊的人影。宁奚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烦躁地伸手拉下了他的裤链。裤子倒是容易脱,她将他脱下的衣服收起来迭好放到一边,单手扶着洗漱台想绕过他走出去,蓦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大夫说我的手淋湿了会感染,不能见水,”谈策声音很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水正在向下淋,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宁宁,能帮帮我吗?” “……谈闻在隔壁,还有周映东,”宁奚被他沾着水的手握住,手腕有隐隐的痛感,“我去叫人。” “他们笨手笨脚,如果把我的手弄湿了,”谈策语气一顿,“估计恢复得会很慢。” 他话音刚落,却就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语气明明没什么变化,却好像听着就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失落感。 “没事,感染了应该吃药就可以了,你出去吃早餐吧,”他松开她的手腕,伸手调了一下水温,垂下眼睛开始将手伸向一旁的沐浴液。 “……” 宁奚的脚被地上的水湿了一半,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好像现在如果她出去,又变成她的错了—— “帮你洗可以,不能脱我的衣服,也不能乱摸我,”宁奚忍下胸口的那股气,挡了一下他要去接沐浴液的手,声音冷冷的,“要是你一会儿敢像上次那样趁火打劫,我会马上告诉周照让他把我送到另一个宾馆。” 题外: 大boss出来的太快后面就没得看啦!! 心疼 她声音冷冷的,喷头的水流顺着她攀上去的手指不断地向下滴。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她有意的一只腿向后靠向洗漱台,戒备地侧着身体。谈策似乎是应了一声,但声音极低,闷闷地隔着水流传了出来。 她挽起自己睡衣的袖口,拉过一旁的毛巾擦了一把自己的手腕上的水渍,抬手将自己另一块干净的方巾搭上了他肩上裹着纱布的地方:“这里没有保鲜膜什么的隔水的东西,你要洗澡就将就一下好了。” 她踮了踮脚,脸颊被水流的热气蒸的微红,手臂一抬起颊边的发丝就落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唇轻轻动了一下。宁奚很白,皮肤瞧起来是脆生生的嫩,可摸上去掌心中却只有滑腻的感觉。 他看了几眼,呼吸不自觉就重了,目光顺着她抬起的手臂向下看,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身。 宁奚本就对他戒备着,他手一触到她身上,她当即抬手就挥了一拳上去。谈策腹部的肌肉很结实,身体没有因为这一拳动弹分毫,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那截手腕。宁奚触及他有些发烫的肌肤,忍不住蜷了蜷拳头,抬眼向上看正好看到他湿淋淋的头发下那双眼睛。 正在默不作声地看她。 宁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手心都开始痒了。谈策的身体——她倒是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她轻咳了一声,意识到抵在自己身前的东西,咬着牙向后推了他一下:“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能想到那回事儿是吧?” 谈策没被她这一下推开,反而将她握的更紧了一些。他回手关掉喷头,就这样低头看着她,脚步向前,湿淋淋地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半边身子都是水,抱着她压下来像一座沉重的山。他埋头到她颈窝里,甩了她半身水,两只手臂紧紧地箍住了她。宁奚被压得咳了一声,勉强撑着他忽然就软下来的身体,一只手发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别和我来这套……” 她话还未说完,因为指尖的热度而停住了要推他的动作。她手指顺着他垂下来的手臂摸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一颤,在寂静的浴室里格外清晰:“谈策?” 身上的人再也没有一点反应,她半靠着洗漱台取下他的浴袍,艰难地向他身上一披,一只手撑着他的身体踢开了浴室的门。谈策身材匀称修长,但身上该有的肌肉一块都没少,身体压下来时沉重无比。她深吸一口气,半脱半撑把人拽到床上,一口气还没喘过来,跪在床上摸向了他的额头。 发烧了,而且应该烧了有一阵儿了。她忽然想起刚刚进浴室时感受到的水是凉的,不禁抬眼看向面前已经昏过去的人,攥紧了的拳头差一点就落到他身上——发烧了不吃药也不吭声,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宁奚一边给他系上浴袍的带子,一边夹着手机对李峤说了一下情况,拉过自己的被子将他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她扔下手机低头看了一眼他湿润的头发,有些烦躁地拿着自己的毛巾给他擦了擦,本是气势汹汹的动作,但手刚落上去,动作却不自觉轻柔起来。 谈策生得好看,只是平时看着冷了一些,听谈闻说,他是像他的母亲。 之前她很少听他提起家里的事情,就算是他以另一个身份待在她身边时,他也绝口不提这些事情。久而久之,她甚至习惯了他什么都不告诉她,身份,家庭,地位——反正从一开始,他告诉她的都不是真实的。 那再追问,得到的或许也只是一个虚假的答案,而这样的答没有任何意义。 李峤赶过来也就是四五分钟的时间,她坐在一旁看着昨天那位秘书以及李峤带着的医生在床边忙了叁十分钟。她自觉此时上前有些多余,为他们让出空间以后坐到了不远处的椅子上。隔着这些人看他,像隔着一个无比嘈杂的世界看过去。 她听不到声音,却能看清他一个人的脸。 谈闻曾经暗示过,他们的世界是不同的。她手心里还有微微的湿意,微微一蜷,想起那天谈闻的欲言又止。 “宁小姐,老板先后受的伤都没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这几天一直靠止痛药才能压着,”李峤看着医生为谈策输液,转身走到了她身前,十分恭谨地低了低头,“希望他醒来以后,您多少能照顾照顾他,算是我拜托您了。” 宁奚本来下意识想反问,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她照顾。但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秒。她沉默地点了点头,看着几个人从房间走出去,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床边。 李峤端来的早饭就在桌旁,她手刚刚伸过去就被热好的牛奶烫的一下子缩了回来。身旁似乎震动了一下,她没有在意,将鸡蛋对着盘子敲了敲,微红的指尖剥开了一点蛋壳,低头正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 “醒了?” 她移开目光,逼着自己不去看他那只被重新包扎过的手,语气尽可能的冷淡:“你再消极治疗,李峤就要跑去跳崖了。你不在乎别人,总要在乎谈闻的想法,他刚刚又快要急哭了。” 床上的人刚刚醒过来,但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已经轻车熟路地穿过被子勾住了她的衣角。宁奚故意不去理他,自顾自把鸡蛋剥出来:“你们的家事,我没资格过问,但是……” 她话还没说完,衣角就被人勾着拉了一下。 “给我剥的?”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刚刚醒来的疲倦。 “这屋子里除了你一个伤员,还有其他人吗?”宁奚语气不太客气,更因为自己心中无来由的疼痛感到烦躁,“伤成这样你还洗什么澡,谈策,你要是成心的,我一会儿就去和周照说把我换……” “你给周映东剥过鸡蛋,”躺在床上的人眼眸垂了垂,声音也淡了许多,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我看到了。” “……“ 她把剥好的鸡蛋放到盘子里,开始回想到底有没有这回事,隐约想起似乎自己住院时是有一天剥过一个鸡蛋给周映东,但当时只是顺手,猴年马月发生的事情谁会在意一个鸡蛋是谁剥的。她不知该说什么,低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我只是顺手给他……” “给我也是顺手吗?”谈策慢慢坐起来,微哑的声音含了一丝笑意,“也是,只是顺手。” “……”宁奚把鸡蛋分成两半,从床边坐起来,“你爱吃不吃,发什么神经……” 看来谈策的伤口还是不疼,否则会有哪个伤势这么严重的人一睁开眼就要追问到底为什么给别人剥鸡蛋。 她准备站起来,忽然地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谈策输液的那只手规矩地放在了枕头上,另一只裹着纱布的手将她一扣向前捞到怀里,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到了她的颈窝。只是这样的拥抱似乎还不够,他紧紧扣着她的腰身,呼吸慢慢地落在她耳旁,声音很缓,但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像有人在欺负他:“贺池呢,贺池受伤了你也会这么照顾他吗?” 宁奚被勒的快喘不过气来,又怕自己乱动碰到他那只输液的手,只能咬着唇伸手捶了一下他的后背:“你到底犯什么病?” “我伤好了,你就又要走了,”谈策声音很低,一贯清冷的声线带了几分含糊沙哑,“宁奚,你动不动就提什么分流的话,我除了这样做,怎么才能留住你?” 宁奚被他几句话塞的说不出一个字来,胸口无比滞闷。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但现在好像看起来她在欺负谈策,好像她是一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女人。 “我和贺池没有任何关系,我和周映东更……”宁奚刚说两句,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向他解释的义务,语气微微一顿,“你先松开我,我一会儿还要去见周照,他有有关案子的事情要问我,你再……” “去了还会再回来吗?” 他声音一顿,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带着嘲讽的漫不经心:“贺池也会在那里吧,周照很欣赏他,我当然比不了他们什么都能告诉你,听说贺池抓黑鱼的时候受了点小伤,你是去看他也无所谓,毕竟以你们之前的关系,你心疼他也……” “……我心疼你行吗?”宁奚闭了闭眼睛,松开了那只本来捶打他的手,认命地舒了口气,“谈策,我只心疼你,你别糟践自己行吗?” 演技 谈策抵在她颈窝的脸似乎动了一下,扣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大概是觉得她这样的承诺还不够真诚,所以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像隔着一层膜传过来,听起来有些沉闷:“贺池这次受了伤,你会去看他吗?” “……” 宁奚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把自己被他弄散的头发用发夹夹了一下:“谈策,你到底想说什么?烧成这样了,你不累就算了,也不觉得饿吗?” “不饿,”谈策声音淡淡的,微微抬眼看她向她的脸,“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宁奚放弃继续和他沟通,坐起身子拉远了一点距离。刚刚被谈策压下来的身体弄了一身水,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上半身全是湿湿黏黏的异样感。她把外衣脱下来扔到一旁,随手去拿自己放在床边的长袖衣服:“喝牛奶还是喝粥?” 她脖颈白皙纤长,手臂一撑后背的线条流畅优美。谈策盯着她的耳垂,继而看向她裸着的那部分肌肤,裹着纱布的那只手向前一勾,从身后将她抱住。 宁奚再度被他勾到怀里,刚要反抗,他下巴已经埋到了她颈窝里,一只手牢牢地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 她衣服刚穿到一半,现在不上也不下,用力地推了推他那只环在她腰间的像钢筋一样的手臂:“……你松开,我穿衣服,谈……” “穿好你就去见贺池了,宁奚,你的保证从来都不算数,”谈策低着头,呼吸落到她肩上,自她身后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贺池也瞒着你很多事情,宁奚,你怎么眼里只能看到他对你的好? “……” 宁奚把这件不上不下的衣服脱下来,筋疲力尽地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要挣脱他的力道已经够困难了,还要应付他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疑问。明明是大清早,她却已经折腾出了一身汗。 上次这个样子还是几年前替邻居遛那条金毛,刚出门半天就往她身上蹭,非要人抱着才回家。 她一侧身要躲开他,回头正好对上谈策凑过来的脸。突然间的肌肤相亲让她也怔了一下,唇不过只轻轻碰到了他的唇边,他却捏她捏得更紧,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冷淡的声线里带着一丝笑意:“你亲我了。” “……睡都睡过那么多次了,不小心亲你一下你还要我负责吗?”宁奚甩开他的手,语气都没变,“差不多得了。” 她说完,声音又停了一下。 “我和贺池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是贺池也说了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一样会让他滚出去,”宁奚想到这里就叹了口气,忍着回头给他一拳的冲动,将他那只正在输液的手放好了,“你别揪着他不放。” “你都给他做点心了,”谈策笑了一声,混在冷淡的声音里显出几分苦涩,“周映东也有,只有我没有。” 什么点心? 宁奚愣了一下,抓着身下的被子想了片刻才想起之前是有一次做过一些饼干给周映东和贺池。当时是为了气谈策才说的,后来做的饼干送给周映东是为了还他之前帮她的几次人情—— “……我一会儿问问李峤镇上有没有卖那种饼干,”宁奚揉了揉眉心,声音都有些哑了,“如果有,我就去买。” “我只吃你做的。” “我现在去哪儿给你找烤箱?”宁奚闭了闭眼睛,攥紧的拳慢慢舒展开,耐着性子看向他的脸,“现在只有粥,你爱喝不喝。”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再开口,沉默地半靠着墙看向床边桌子上放着的早餐。他手臂伸过去,裹着纱布的那只手艰难地拿起碗里的勺子,勺子和碗沿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两根手指夹着勺子舀了一勺粥,还没离开碗,脸上已经有了压抑的痛意。 “……你坐着吧,”宁奚头疼地把衣服套到身上,坐到床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指,“我来。” “不用了,这么麻烦你,”谈策躲开她的手指,低头扫了一眼她的手,声音淡淡的,“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 之前用谢褚的身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谈策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很少真的和她生气。偶尔阴着脸的时候大约就是这样,听着有些阴阳怪气。她原本要去碰那个勺子,闻言反而气笑了,不禁点了点头:“好,那你就这么吃吧。” 她抱着手臂坐到一旁,还要说什么,重重地敲门声传了进来。周照在外面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走近的脚步声,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些:“小宁,关于这个案子的一些事情我们要问问你和谈策,他醒了吗?“ 宁奚打开门,向里侧了侧身体,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再看到周照身后的贺池以后蓦然噤了声。她开着门向里走,声音低了一些:“已经醒了,进来吧。” 谈策手里本拿着那个勺子,再看到两个人走进来以后,低沉的目光从周照身后的贺池身上扫过。宁奚将自己身旁的椅子放到贺池和周照身边,一抬眼对上贺池的眼睛。 她正在忙碌的动作一停,避开他看来的目光:“你先在这里坐吧,我再去给周警官拿一把椅……” 她话还未说完,听到身后勺子碰撞到碗边的声音。 谈策微微低头,握着勺子的手指磕在碗沿上一松,一勺热粥猛然地洒到了自己手上。宁奚看的嘶了一口气,上前抓过一旁的纸巾擦掉他手指上的粥,咬着牙坐到了他身旁,压低了声音:“你成心的?“ 他没说话,只看着自己裹着厚厚纱布的左手,抬眼看向她的眼睛,声音低了一些:“不想麻烦你,但是这只手可能——“ 刚刚还冷着一张脸说要自己吃,现在倒是又演上这出戏了。宁奚忍着自己心口的那股气,端过桌边的粥,用勺子轻轻搅了几圈。这粥大约是刚做出来,碰上去还有些烫手,她舀了一勺粥,耐心地吹了吹凑到了他唇边。 谈策的手顺势搭在了她的腿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大腿,十分听话的张嘴吞掉她喂过来的粥,刚刚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好喝。” “……” 他说话间,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贺池,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宁奚,语气瞬间轻柔了许多:“这两位想问我什么?” 贺池站在周照身侧,目光原本是落在宁奚身上,因为她喂谈策的动作,眼里像存了一片死灰一样暗下去。他唇角一动,含了几分自嘲,再看她时触及谈策看过来时阴沉冰冷的目光,扶在椅子上的手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 “黑鱼昨天晚上吐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出来,我想你应该会很有兴趣,”周照示意贺池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自己倚着一旁的电视柜将烟含到了嘴里,饶有兴致地看宁奚一勺一勺地喂他,“谈总,我现在和你谈谈这些事情,不算打扰吧?” “你如果对打扰我有愧疚,就不会现在过来了,”谈策语气没变,将宁奚向自己怀里圈了圈,“你想谈什么?” “看来你不太方便啊,”周照笑了笑,含着烟指了指一旁的贺池,“小贺啊,你把小宁先带出去问点别的,我有话得详细和谈总谈谈。” 宁奚和贺池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听到这话便跟着他向外走,不知怎么的,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床上的人。他正抬头看着她和贺池向外走,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的动作,沉默不语却一动不动地看她,遥远的像是他已经被抛下了。 她脚步一停,看着他的眼睛像在往喉咙里吞无数根针。停顿了一秒,她转头走回了床边:“周警官,他他的烧还没完全退,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将近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宁奚张开手掌,雨指缝里源源不断地灌了下来。树枝上的雨水顺着绿叶儿向下淌,啪嗒啪嗒打在花坛边。她仰头看向树冠,枝干蔓延的空间阻挡了大部分的雨水,细细的雨线从枝叶的空隙里落了下来。她仰着脸没有躲闪,雨珠打进干涩的眼睛里,又缓慢地流了下来。 手机还在震动,贺池的电话她刚刚拉黑。大概是刚刚在他们的订婚宴上出现有些拂了他们的面子,贺池一向是个温柔细致的人,他可能不会放任自己的未婚妻受到前女友的影响。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打这通电话呢? 宁奚呼吸有些缓慢,擦了擦被雨水淋湿的手机屏幕,两根手指夹着手机,满不在乎地将它扔进不远处的水坑里。泥坑里溅起的水花落到她脚边,她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一只手忽然地映进了眼帘。 夏天多雨,今天幸好没有雷声。 她看着这只修长优美的手下移,拇指和十指探入浑浊的泥坑将她已经黑屏的手机捡了出来。 对方的手帕裹上已经进水的手机,黑伞像这片巨大的树荫一样将她笼起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雨源源不断地下落,对方的脸隐在寂静的黑夜中,名贵的黑色西装严整体面,唯有那只伸出来的手被雨水淋湿了,腕骨处的手表有着一寸寸的暗光,又像要明晃晃地落到她死寂的眼里。 她认得那是一只名贵的古董手表,对方的体面和她的狼狈有些格格不入。 宁奚看不清他的脸,目光有些飘忽。虽然已经过了十六岁为一点小事敏感而淋雨的少女时期,但坐在这里时感受的雨水却实在能让她清醒一些。她接过对方用手帕裹着递来的手机,唇轻轻颤了颤:“谢谢。” 对方的伞向她的身体倾斜,她疑惑地抬头,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 “你叫什么?我把手帕洗干净还给你。” 那天那句话不该问出口的,她想。 否则以后的许多个日夜,她就不会因为“谢褚”两个字辗转反侧,也不会亲眼看着刻着这两个字的墓碑竖立在桃山孤寂的陵园里。 “小宁?” 周照轻咳了一声,将自己腿间的本子合上了。有些话当着宁奚的面现在还没法说,她刚刚又一直在出神,谈策顾左右而言他,现在问这些事情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站了起来,手中的记录本在宁奚面前晃了一下,轻轻笑了一声:“看来今天不太适合问这些事情,不过黑鱼确实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谈总,你会再来找我的。” 宁奚回过神,扶在床边的手动了一下,目送周照出了门。看到刚刚谈策的眼神,又或许是贺池也在身边,她居然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来。 昨天那位林秘书发来的信息还在手机里,她觉得多看一眼谈策可能会真的舍不得离开他。明明是一开始连身份和姓名都是做假的人。 现在房间里只剩风声,她眼前仿佛还有刚刚回忆中闪过的碎光,被他裹着纱布的手一挡,眼前逐渐恢复了明净。谈策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单手将她向前捞了一下:“在想什么?“ 宁奚避了一下,躲开他摸上来的手。大约是这个动作有些伤人,谈策的手停在了她的肩上,缓慢地下移,慢慢地掐住了她的腰。 “见到贺池就让你这么失魂落魄吗?” 她没说话,将他输液的手移到枕上,小心地调了一下输液的速度。李峤说谈策的伤势很严重,但好在身体底子很好,所以能强撑住这么多时日。虽然李峤没说,但她还是能隐约感觉到谈策似乎是故意碰过肩上的伤口。 谈策向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每每这样做,可能只是欺负她心软。 宁奚回头看他,将他刚刚换下的淋湿的衣服迭好,声音压低了一些:“是啊,见不到贺池我可难受了,等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就去找他。” “……” 谈策掐着她腰的手用了几分力,又不舍得真的掐痛了她,细碎的吻只能顺着她脖颈强硬地向上堵住了她的唇。宁奚轻吭了一声,没有躲开,被人紧紧地压在了身下。他手上的力道像钢筋铁骨,要把人压碎似得掐着她的腰顶开她的腿。 药已经快输完了,谈策抬头瞥了一眼点滴,一只手按着自己的手背轻轻将针头拔了出来。宁奚皱了皱眉,抬了抬腰用输液贴把他往外冒血珠的针孔挡住,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就被人掀起了身上的衣服。 他压低了身子,熟练地分开了她的双腿。那两条腿本就纤细,搭在他臂弯里也没什么重量。宁奚身体向下一缩,略微侧头躲开他的吻,不过几秒就被他掐着下巴又亲了上来。 她艰难地动了动唇,轻轻哼了一声,难以躲开他舌尖的挑弄。大概是觉得还不够解气,他手轻车熟路地顺着她的腰向上,挑开胸衣的揉捏无比自然,炙热的呼吸尽数落在她耳旁。 “你敢。” 宁奚没来由的有些想笑,刚刚认识谈策的时候,她碰他一下他恨不得一把将她丢出五米之外。现在她倒成了稀罕的人,也不知他哪里就总是对贺池的事情耿耿于怀,提起这两个字就好像变成了他的仇人。 她想起那个下着雨的傍晚,他在她头顶撑开伞,声音在雨里格外清晰。 “要做吗?”她看向他那只裹着纱布的手,声音轻了一些,没有去扯他还包裹在她胸上的右手,“今天怎么做都可以。” 谈策微微一怔,低头看她似乎勾起来的唇角,随后抵上她的额头,声音有些沙哑:“心虚了?” “不是,就是突然觉得你活着很好,”宁奚声音慢慢的,手臂撑起腰身,抬头吻上他的唇角,“要来吗?” 从别后 “她?别碰。未成年,刚满十六,”坐在身侧的男人点了一支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学校门口,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那是宁尚海的小女儿,宁尚海头一个孩子意外夭折以后,四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爱的和什么似得。何况人家也有青梅竹马的小男友,当然轮不到我们了。” 对方的声音带了些调侃的意味,目光也一起看向校门口站着的少女。学校拥挤的人流前,她戴着耳机站在树边,短袖校服里纤细的手臂晃了一下,白皙的面庞在艳阳下有着淡淡的光泽。 对方的目光有些流连地在少女的手臂和腰肢上掠过,不禁吐了一口烟气:“不怪就连你也动了心思,这小姑娘长得是太好看了点儿。操,十六啊,真嫩,便宜贺家那个小子了。” 坐在一旁的人始终一言未发,目光只随着少女的身影动了动。他手搭在腿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静默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向另一个人影所在的地方晃。刚满十六的小姑娘,嫩的像初春叁月枝头的花骨朵,一眼望过去的鲜妍直直地向人眼底逼。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玉珠,想起昨天在更衣室前瞥到的那截纤细的腰肢。十六岁还没完全发育好,白色的胸衣裹着那一小包的浑圆看起来还有些空荡,白的有些扎眼。他想了片刻,不知怎么的,声音随之淡了下来:“不急。” 他看中的花朵,只能在他的手心里开。 话是这样说,可再看到这个小小的花骨朵,也不应该是在一个漆黑的雨天里。 谈策熄灭了手中的烟,通过降下的车窗看向花坛边低头坐着的身影。她身上的白色裙子被雨水浸的早已湿透,贴着身体显出曼妙的曲线。一头黑发被一个夹子简单地别在了脑后,因为雨水而显得有些凌乱起来。小小的一个人影坐在雨里,像被狂风暴雨吹打后的花,叶子明明已经落了,花瓣的颜色依旧鲜艳无比。 真倔。 他点了点烟灰,透过一片黑蒙蒙的雨雾看她。大约是有些像丁香或者栀子一类的花,隐隐能闻到一些淡淡的清香,毫无预兆地在雨夜里冒出来。 他想起昨天助理摆到他桌上的几张照片,不禁压低了视线。青梅竹马突然和别人订婚,小姑娘指不定多伤心呢。果不其然,车开到这里停了一个小时,他就看她倔强地在花坛边坐了一个小时。 不过再淋下去可就不行了,那个看着就纤弱的身体估计承受不住今晚的暴雨。 “今天几号?” 坐在副驾驶上的助理冷不丁地被提问,慌忙地回过神看了一眼日历:“老板,今天是13号。” “刚好,成年了。” 他声音淡淡的,不知说给谁听,已经打开了车门。助理茫然地向后看去,对方已经拿着伞下了车。他急急忙忙也拿着伞想要跟上去,一眼看到那个身影正走向坐在花坛边的女孩,要追上去的脚步立刻停住了。 谈策在说他的花,这几年来,每周都会有照片出现在他书桌上的那朵花。 宁奚见他不动,侧了侧身体,稍微喘了一口气:“做不做?” 她第一次穿着一套真丝睡衣在他眼前晃的时候,也是问的这叁个字。腿搭在他的书桌上,小巧的脚垂下去慢慢地晃。一边问要不要做,一边说可以不戴套。他盯上这个身体早已不知多久,抱她的时候要忍住一次又一次涌上来的欲念。 可她就这样,明晃晃,大胆地勾引。 短暂的沉默以后,他拎起她的衣领,把人抱起来关到了门外。 从制造偶遇到如今带着一些温水煮青蛙的调调,他一步步引她靠近,好不容易吸引她接近,自然不能把辛苦维持的人设在这晚早早地就毁掉。能每次听到她浓情蜜意的告白而表面无动于衷,大概靠的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忍耐与等待。 久而久之,宁奚说谎时是什么样的神情,他已经再清楚不过。 就像即使是和他交往以后,听到贺池的名字她仍会出现那一瞬即逝的犹豫和沉默一样明显。别的都可以不在意,但贺池要折掉他精心呵护的花朵,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没有错。 至于花朵到底有没有错—— 他当时在思考的间隙看了一眼在怀里熟睡的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花朵怎么会有错,宁奚漂亮又聪明,虽说是还有些叛逆,但站在拥挤的人群里也是他一眼就能看的到人,她怎么会有错。 错的都是贺池。 “刚刚在浴室里还说对你做什么你就要去周照那里告状,”谈策一只手臂撑在床上,指腹搓捻着她小巧的耳垂,“现在不告状了?” “……爱做不做,”宁奚抿了抿唇,因为被他说中有些羞恼,“不做就起开,我还要去……”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人结结实实地捞到了怀里。谈策握着的手,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手掌包裹着她柔软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胸口。沉闷又安稳的心跳声传来,她轻轻动了动手指,不自觉地枕上他的手臂,随后就被捧起了脸。 “宁宁,刚刚为什么没和贺池走?” 他语气稀松平常,没了之前的醋意,却听着带了一些别的意味。 “你不是都那样看我了吗,”宁奚语气一顿,“你那个眼神,不是希望我留下吗?” 前兆 宁奚觉得谢褚这个人可能是很不喜欢她。 按理说那天是他路过主动递上来的手帕,那她借还手帕的机会稍微接近他一下总没有其他的问题吧?本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态度,尝试一下和贺池以外的男人接触一下也不错。但谢褚好像是真的很不喜欢她。 之后见的几面,他话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祈使句。 诸如“坐好”、“站好”、“别动”之类的词语,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在她心里对付男人无非就那几招,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吃这一套。非常冷漠、古板、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她怀疑哪怕在他面前跳脱衣舞,对方也只会无动于衷地扔来一件衣服,附带叁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字:“滚出去。” 要接近这样的男人未免太有难度了,她刚刚被他训了不能在他面前把裙子往上撩到那样短,她坐在他对面打量他,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倒茶,手臂支着下巴向上凑了一下:“你管我这么多,我爸都不管我这么多,你是想当我爸吗?” 她伶牙俐齿,一贯冷冷淡淡的脸只有这种需要谄媚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笑容,透着几分狡黠。 他略微抬头瞥了她一眼,喝了一口泡好的茶,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我养不出你这种女儿。” 骂她,这肯定是在骂她。宁奚攥着拳头向下沉了沉,盯着面前波澜不惊的男人,忽然就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嫌我太吵了,我平时话很少的,只是因为是和你说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语气听起来很真诚,那就意味着这话可能一半是假的。 他这次连头都没抬一下,将她面前的清酒向外推了一下,换成了刚倒好的白水:“知道了。” “……我不想喝这个,喝你的茶也可以,”宁奚注意力被他那套茶具吸引过去,依稀记得昨天教授好像在课堂上展示过一个差不多纹路的茶杯,她想了想就倾着身子向前凑,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了开来。 “坐好。” 他语气没有一丝松动,目光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她的胸前。两年多了,看起来是发育得不错。青春期的小孩长得格外快,这两年也是这样。但是考虑到是刚刚成年的小姑娘,还是不能给她喝太多酒,要是喝多了不长了—— 他想到这里就皱了皱眉,看向她那只去碰酒杯的手,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再碰一下?” 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脑袋,但还是向着酒杯伸出了手指,颇为挑衅地用食指戳了戳酒杯:“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到。” 之后很多次的交流,都以他的祈使句和她的“管不到”为结束。 林芝四月份还是有风的,穿过河谷和雪峰,漫过了原上的桃花林, 宁奚迎着窗外的风摩挲着从谈策烟盒里顺出来的烟,指腹缓缓地摩擦,感受着烟身的细节。她是不会抽烟的,但一想到谈策今后的左手可能夹起这支烟都有些困难,她就忍不住想多碰两下。 “我哥睡了吗?” 她侧了侧身子,看向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谈闻。他声音不大,带着一些明显疲倦,显然是没有睡好,眼下有两圈甚为明显的乌黑眼圈。宁奚挪了一步,为他让出一点地方,将手心里的烟握紧了。 “刚刚输完液,已经睡着了,退烧以后的手术要怎么安排?” 宁奚声音哑了一些,“他的手,你爷爷真的会……” “只要我们按爷爷说的做,我哥的手术大概率还是能安排上的,再加上后期的恢复和治疗,应该不会完全就废掉。”说到这里,谈闻显得有些烦躁。 他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卷发,低头去看宁奚的神情,“林秘书在我爷爷身边待了很久,他的话不可以不信,但也不可以全信…” “我知道,只要你哥的手能保住,其余的代价我无所谓,”宁奚觉得手心发烫,她低头去看楼下,不远处那处断裂的山崖上似乎还能看到那天的血迹,她禁不住身上发冷,徒劳地搓了搓变热的手心,“我爸爸的事情,只要周警官能查下去就好。至于你爷爷说的替我爸爸翻案以及有关你叔叔谈叶山的事情,我没什么可说的。我管不了你们家的事,他想用我做牵制让谈策放弃对谈叶山追查下去,我觉得没有什么可能性。” 谈闻轻轻摇了摇头,望向远处的雪峰。第一次进高原,他还有些不适应,但身体上的疲惫当然远不及处理这些事的烦躁。 他沉默地转过头,看向宁奚的眼睛:“宁奚,爷爷很了解我哥,他能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说明他不仅了解我哥,还很了解你。” 宁奚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话不知为什么就止住了,有些发抖的手指攥紧了手心里的那支烟。 “如果你现在就觉得被羞辱了,那就借这次机会尽可能的逃远一些,”谈闻说到这里,声音逐渐淡了下去,“如果事情结束以后,你还留在我哥身边,爷爷的手段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硬。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羞辱,包括但不仅限于给你一大笔钱让你一辈子做一个情人或者给你一个生出儿子就可以分几套房子和财产的类似的选择——宁奚,你受不了那样的轻蔑,我母亲也受不了,所以她从没有一天真正进过我们家的大门。” 说到这里,谈闻低了低头,声音在风中顿了顿:“何况,我哥和谈叶山的矛盾确实是我们的家事,虽然不想承认,但把你父亲扯进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你父亲含冤入狱,我哥对你的隐瞒又一层加一层。宁奚,你以后可以做到对我哥没有一点怨恨吗?” 她喉咙里有血腥气,徒劳地咳了几声也没止住。谈闻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耳中,她沉默了几秒,抬起头轻轻一笑:“谈闻,你突然这么理性,我还有些不习惯。” 谈闻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抿着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瞥到她手心里那支烟,唇轻轻动了一下:“我当你在夸我了。总之,离开林芝以后,你跑得越远越好,别再惦记这些事,也别再惦记……我哥。” “你爷爷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吗?”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恐惧,抬头看向他,反而笑了一声,“要拿我牵制谈策不再追查谈叶山的罪责,那我能逃去哪儿呢?” “只要让我哥放弃追查谈叶山的目的达成,爷爷大概会把你藏到我哥一辈子也找不到的地方。他没有要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想法……杀人这种事,在他这个岁数已经不体面了,”谈闻叹了一口气,“宁奚,你能接受吗?” 外面有风吹进来,她压了压自己的衣角,抬手将那支烟装到了口袋里。大概是谈闻眼睛太红,又像是要哭了一样,她反而抬手轻轻拍了拍这个比自己高许多的男人的肩:“你说的我都答应,谈闻,等到你哥做手术那天我会走。” 他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这样干脆利落,微红的眼睛看向她,声音有些模糊:“那你以后不能再见我哥了,你觉得这样……” “我还没原谅你哥做的那些好事,所以见不见的,不太重要了,”她转过头去看那座高耸入云的雪峰,依稀想起那天双手合十许下的愿望,不禁用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迎着日光看过去,“只要他平安活着就好,谈闻,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别离 周映东倚着走廊上的墙将烟掐了,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如丧考妣的谈闻,低头扫了扫身上不小心落下的烟灰。 医院的条件有限,因为谈策的手在手术之后出现了一些感染问题才会进行第二次手术。其实只要马上按照老爷子的意思去江市的医院,那只手还是有很大的几率可以恢复的,但谈策不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他。 他吐了一口烟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打火机按了一下,发出一点微弱的火光:“周照说黑鱼吐了谈叶山现在的位置,就在林芝,你不去想办法怎么和你的小叔叔叙叙旧?” 他话说的随意,大概也只是为了打发这段沉闷又磨人的等待。手里的烟平白折了两叁折,他看到对面禁止吸烟的提示,低头将火机和烟收了起来:“你哥又不是去死,别他妈出这个丧气样儿。” 谈闻被说的愣了一下,可又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能向旁边缩了一下,倚着墙轻轻低下了头:“东哥,我哥会不会……” “不会,你叔叔一天没死,你哥就不会有事。这么大的心事没了,他不会有事的,”周映东打断他的话,翘着的腿向回收了收,“还有,就你哥对宁奚那个德行,他不会放任自己出事的。否则宁奚那个脾气,没他罩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沉琮之类的人盯上,你哥心里有分寸,不用担心。” 他说到这里,夹了一下手中的烟,不知为什么心底却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几天跟着周照看了一些卷宗,连恐吓带威胁审了黑鱼几个大夜,连赵易垣和贺池都有些顶不住了。他按了按有些自己有些发青的眼眶,向后倚向凳子的靠背,疲倦地遮了遮自己的眼睛。 “沉小姐,你不能进去……你……” 走廊外有清晰的高跟鞋的声音传来,他睁开眼,夹着烟的手指松了一下,转头看向从走廊那边气势汹汹走来的女人。 沉云青一贯整齐的发丝此时显得有些凌乱,明艳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态,高跟鞋的声音也越来越近,直到在他面前停住。 周映东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禁皱了皱眉:“有事?想趁着谈策做手术的时候闹事儿?” “宁奚呢?”沉云青低头,冷淡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似乎是在极力压着声音里的愤怒和恐慌,“她人呢?” 周映东要拿烟的手一顿,他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原本拦着沉云青向这里走的李峤。后者在他没有情绪的目光中绷紧了手掌,僵直的脊背挺了挺:“小周总,我……我们走的时候宁小姐还在旅馆里,旅馆里有很多警察,应该……” 周映东没有接他的话,只沉默了数秒就低头在手机上滑了几下,随后举起手机看向对面的谈闻,似乎是冷笑了一声:“闻闻,你要么祈祷宁奚会接电话,要么祈祷你哥死在里面吧,否则你被谈策宰了的时候,血会溅到我们这些人身上。” 谈闻双手抖了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周映东将目光转回一旁的李峤身上,听着电话那边“已关机”的声音,阴沉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你们干什么了?” 沉云青深吸了一口气,拢了一下自己散落的头发:“一个小时之前,我去找宁奚问一些事情,但她房间里没有人,她的包也带走了。旅馆的监控里只有她上了一辆黑车的影像,往拉萨的路早就封了,她……” “林璧和你说什么了,嗯?”周映东听着沉云青的话,将手里的烟猛地甩向一旁的垃圾桶,站起来走到谈闻身边,忍了数次才忍住提着衣领把他揪起来的冲动,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冷意和怒气,“你他妈知不知道林璧和你爷爷是什么人,你让他把宁奚带走?” “这是爷爷的意思,不这么做,我和我哥都会完蛋,”谈闻咬着牙,脸色几乎是惨白,“宁奚自己本来也有要走的意思,现在离开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操……”周映东攥紧了拳,一只手臂撑着墙,“她自己走和被你爷爷的人带走是两个概念,两个概念你他妈懂吗?” 昨天陪着周照审了黑鱼一天,今天早上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盛怒之下让他不自觉有些眩晕。周映东手臂撑着墙,松了松自己衬衣的领口,一只手提着谈闻的衣领将他向前拽了一下,眼底的愤怒几乎要涌出来:“你爷爷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他捏死宁奚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他妈是不是想逼死你哥?” “好了,先别怪他,”沉云青闭了闭眼睛,伸手按下周映东砸到墙上的拳头,“周照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我刚刚去找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告诉不用去找宁奚。想想办法,怎么能把人找回来吧。” “谈闻脑子缺根筋儿,宁奚不缺,她知道后果是什么还是走了,”周映东砸在墙上的手慢慢落下来,喘了一口气看向沉云青,“你说,怎么找?” 手术室的灯蓦然一停,谈闻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背靠着墙咬紧了牙关。 “第二次手术比较成功,但是后续的问题还是去大医院处理比较好,我们这里……条件太有限了,”医生摘掉口罩,看向一旁的周映东,虽然不知为什么觉得走廊里的气氛有些奇怪,还是上前说了两句,“麻醉应该很快就会过了,病人醒来以后记得注意饮食和休息,详细的我让护士再嘱咐你们。”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周映东拉开了窗帘,外面大片的阳光照了进来。李峤和谈闻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从病床上苏醒的人慢慢坐起来。谈闻的手指颤了颤,想上前问问他身体但还是忍住了,慢慢压下了自己发抖的右手。 麻醉刚过,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走动。左手的痛感逐渐传来,谈策微微低头,动了一下正在输液的右手。一睁眼没能看到想看的人,他抬头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脸色灰白的两个人,手腕一动:“宁奚呢?” 周映东转过了身体,对着窗子含着烟狠狠抽了一下。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停滞了,李峤擦了擦掌心的汗,每向前走一步,手指就紧张地缩一下。他站到病床前,几乎不敢抬头看谈策的目光,只避着他的眼睛,沉重地吸了一口气:“老板,宁小姐……宁小姐先走了,是……林秘书,林秘书……接走的。” 谈策原本要去拿手机的手停住了。他抬眼看向李峤,包裹着纱布的左手移上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似乎是这几个字格外难以理解,他手指的指节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屏幕,左手忽然向外扯出自己右手上还在输液的针头,唇角却微微一动:“解释一下这几个字的意思,李峤。” 李峤看着他右手手背崩出的血液和药液,声音猛地一抖,唇色有些发白:“是……宁小姐被林秘书接……” “你刚进手术室的时候走的,宁奚应该很明白她和林璧走的后果,去追已经没有必要了,”周映东打断李峤的话,转头看向他那只向外冒血的手,“是放过谈叶山和你爷爷低头认错,还是看着你爷爷捏着她的小命,谈策,你自己来选吧。” 谈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腕,想起昨天她趴在他手掌附近说的话。 宁奚很乖地躺在他怀里,一面说着明天他的手术结束以后要怎么调养才好,一面小心摸着他被纱布包裹起来的左手。虽然宁奚不是听话的那种类型,但偶尔的乖巧还是颇得人喜欢。她说着一些没边际的话,像是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原来是为今天的离开做告别。这样算起来,这些天她似乎都是在为今天的而离开做准备——很少说话,也很少对他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地坐着。唯有昨天晚上,她轻轻抱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 她能完美地避过那么多警察和保镖和林璧离开,除了周密的计划,大约周照在里面也有一份功劳。 谈策低头笑了一声,从床上起身,手背上的血液顺着手指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死水一般阴沉的目光看向李峤和谈闻。寂静的空间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李峤满是汗水的手掌贴上了自己的裤缝儿,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站在床前,手掌向下从枕侧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慢慢地握到了手里。用伤过的左手握枪其实有些不太方便,他慢条斯理地拆了一点手掌上的纱布,将那把小巧精致的枪完全地握在了手里。 谈闻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脸色煞白,苍白的唇颤了颤:“哥……” “谈闻,我给你24小时的时间,把宁奚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谈策语气停了一下,听上去颇有耐心,他调整了一下握枪的姿势,回头慢慢地把玩着枪身,“不然的话,你和爷爷去地下见吧,在地下也可以做一对很好的爷孙。” 周映东轻呼一口气,压了压自己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即使你爷爷会放人,那她要是不愿意回来呢?” 片刻的静默以后,谈策抬起头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声音很淡。像隔着车窗去看十六岁的她一样,他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雨珠,耐心地、缓慢地拨动那几颗珠子。 “那就锁起来好了,”他转了一下手中的枪,左手的血透过纱布浸染到了黑色的枪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反问自己,“锁起来,应该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宁奚太爱飞了,把她那对翅膀折了,她以后就不会往外飞了。” 代价 “有招儿吗,没招,我外甥一米八多被她给整哭了,”男人吹了一口烟气,看向坐在一旁的人,“那丫头真不是善茬儿。” 谈策没言语,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校门。从校门口走出来的女孩把书包背好了,耳机线缠着手指慢慢松开,坐在花坛边等人。 阳光正烈的时候,她伸手遮了遮照在自己脸上的阳光,短袖下白皙的手臂在树影里晃了晃,捏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呦,就在外面呢,要不是我外甥这事儿办的有点丢人,我真替他收拾收拾这丫头,”男人本还要说什么,刚说完这句话瞥到对方冷冷抛过来的眼神,不由得马上改了口,“……当然,我也就这么一说,这事儿还是我外甥不对,谁让他都上高叁了还那么喜欢拽女同学辫子来着……” 听说宁奚一个耳光扇的人直往后倒,他外甥倒是想还手,刚一抬手就被贺池摁下了。本来那小子回来求他给宁奚那个丫头一点颜色看看,不过看身边这位的意思,应该是盯上她了,再动她那就纯属找不痛快了。男人不由得缩了缩肩,把烟给熄灭了。 “不过我外甥回家闹了好几天,我姐是想到学校去找宁奚……”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随即对上谈策蓦然阴沉下来的眼神,瞬间噤了声。 他手指拨动着手腕上的玉珠,目光转向窗外坐着的女孩身上,低头回来声音淡淡的,却像带着莫名的压力:“和个小孩儿计较什么?” “是,是,我也这么觉得……”男人紧张地攥了攥自己的裤脚,全然没了刚才的轻松,“我嘱咐我姐几句,这事儿就算了,她这人太爱上纲上线,你说和个孩子计较什么……” 小孩儿,确实还是个小孩。虽然人长得好看,脸也冷冷的,但孩子气终究是没脱。资料里显示宁奚比同班的孩子要小上两岁,因为成绩好所以连续跳过级,在一群高叁的学生里显得像个初中生。 他升上车窗,留了一半的空隙去看她。宁奚把自己的耳机线解了一圈儿,好像是因为特别无聊,拿着耳机线绕着矿泉水瓶转了几圈。日头很晒,她在树荫下用一只手遮着照下来的阳光,纤细的手指绕着耳机线来回荡。 扇了人一巴掌还没有忌惮,确实是什么都不怕的未成年人才会做的事。 他想到她动手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觉得十分有趣,手指模仿着她绕耳机线的样子勾起自己手腕上的玉珠,淡淡笑了一下:“刘总,宁奚年龄小,又比你外甥小两叁岁,你可要提醒他以后注意一些。” 他说到这里,手指停了一下,声音里夹杂着几丝冷淡的笑意:“否则,有时候的后果也不是他能承担的。” 高原上的风刮起来直冲人脸来,谈闻低头埋向自己的手臂,斜了一眼去看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泪好像早就把衣袖浸湿了,他喝了一口水,喉咙里有淡淡的血腥气。 寂静的车内没有一点声音,周映东回头瞥他一眼,声音冷静了许多:“快到拉萨了,哭也别现在哭。” 他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反光镜,后面的车正紧紧跟着。李峤开车倒还稳妥,只是现在他一个人和谈策在同一辆车上,估计会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你爷爷真的在拉萨?”周映东降了一点车窗,烟气瞬间涌了出去,“周照和其他警察都还留在林芝继续查,其实你爷爷即使能靠威胁谈策的方法保住谈叶山,也保不住以后谈策会不会什么时候记起这个仇来,这样做其实是下下策,以那位老先生的眼界,不应该如此。” 他声音淡淡的,话语里带了些试探的意味。谈闻听懂了他的意思,转过头压着自己的手臂咳了一声,一头蓬松的卷毛顶在了车窗边缘:“没办法,爷爷现在只想保住叔叔的命,不管是利用谁,他都一定要阻止我哥。“ 周映东闻言轻轻笑了一声:“那你猜,你爷爷和你哥,谁会赢?” 谈闻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本就微红的眼圈更加红了。他吸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沉默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那我来告诉你吧,你没听你爷爷的搞出这些蠢事之前,谈策是百分之百的胜算。为了表示违抗你爷爷的意思,他甚至都能不要自己的一只手。但你现在把宁奚送到你爷爷的手上,他就会不得不低头认错,有了这一次的低头,他之前所有的反抗都白费了,”周映东按了一下打火机,忽地笑了一声,“谈闻,你其实还是不了解你哥。” 拉萨最繁华的地界在大昭寺附近,淡季的酒店空空荡荡,又因为早就做了清场,所以酒店里除了几个早就留好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人在。周映东在车上扫了一眼停车场排列的几辆车牌号整齐统一的车,低头叹了口气。 谈策左手的情况不容乐观,又连夜赶到拉萨,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他跟在谈策身后,示意李峤在外面等,和谈策目光交汇得同时低声咳了一声:“林璧出来接,看来老爷子是真的来了,你……” “二位随我来。” 酒店整个二层都被保镖和一批便衣围了起来,从楼上到楼下被人严严实实地围住了。林璧挥手示意第二间客房门口的保镖让行,微微鞠了一躬,将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儿:“您请进,老先生正在里面等您。” 谈策脚步停在门外,并没有着急进去。他淡淡瞥了一眼躬着身体的林璧,低眸踩过铺在门口的地毯,像是笑了一声:“林秘书,你在爷爷身边多少年了?” 林璧的身体依旧恭敬地躬着,听到他的声音,绷紧地身体没有一丝动作:“已经叁十五年了。” “这么久了,爷爷该考虑换个人了,”谈策没再看他,唇角微微一动,打开了闪着一条门缝儿的门。 拉萨的酒店大多数的装潢都带有一定的藏族特色,面前墙壁上挂着的巨大藏画映入眼帘,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藏画下方的椅子上。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没有抬头,轻轻吹了吹手边茶杯中的浮沫,端详起了放在茶杯一侧的黑色枪支。 “爷爷,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老人正准备去握枪的手停了一下,有些浑浊的眼睛眯了眯,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大概是视力不济,他眯着眼睛盯了好久,一口茶慢慢地吞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来:“小策,你来了,来给爷爷看看这把枪怎么样。哎呀,我们当年用的,哪有你们现在用的家伙好啊。” 谈策缠着纱布的左手微微一动,瞥向桌边那把手枪。他走上前站到了桌边,指节敲着桌子的边缘滑上去:“是把好枪,爷爷的眼光一直很好。” “是喽,只可惜看人的眼光不好,不知道你是个这么不听话的孩子,”谈岳苍老的声音一停,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睛看向谈策,“小策,爷爷年纪已经大了,禁不起什么风雨了,但要收拾一个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还是可以的,你说呢?” 谈策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威压而受到影响:“爷爷,宁奚在哪里?” 谈策已经开门见山,谈岳抵着桌面的手向前一挪,不禁笑了一声:“小策,你一直是个很会沉得住气的孩子,为了那个宁尚海家那个丫头,已经沉不住气了吗?” 房间里钟表的声音嘀嗒嘀嗒,谈岳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有些苍老的右手上已经布满了斑点,他徐徐地吹着茶上的热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小策,那个丫头那双眼睛很漂亮啊,那么漂亮的眼睛,没了还怪可惜的。” 他的话音一落,如同掷入静湖中的石子。谈策原本垂着的手慢慢地握紧了,他直视着眼前这个低头喝茶的老人,眼前像闪过了无数个影子。空荡寂静的房间里时间如同拉长停滞了一般,他没有情绪的眼睛看着谈岳喝茶的动作,放在桌子的右手移了回来。 向后撤一步的动作缓慢,他躬下身体,膝盖下抵砸下去,就着脚下薄薄的藏式地毯跪了下来。 谈岳眯起的眼睛眨了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以前常和其他长辈说,谈策这孩子是有些筋骨在身上的,让他跪一跪恐怕很难。如今,他垂眼看向面前跪在地上的人,粗糙的指节摩挲着茶杯,缓慢地笑了一声:“小策,把那只手伸过来让爷爷看看。” 谈策包裹着纱布的那只手没有任何迟疑地伸了过去,谈岳苍老的手掌托住他伸过来的手,细细地端详着这只被纱布裹起来的左手,粗大的指节向下,对着血色晕开的地方沉重缓慢地按了下去。 剧烈的痛感让他的手指忍不住一颤,谈岳拿起那把放在一旁的手枪,反手握住枪身,将枪托重重地砸向他的掌心。谈策左手一动,额上因为疼痛滴下的冷汗缓缓下落,神情依旧冷峻。 “小策,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谈策跪着的脊骨慢慢弯下去,唯有伸出去的手掌一动不动,冷汗顺着下巴滴到了地毯上,他神情却没有丝毫地松动,声音冷淡却又坚定清晰:“爷爷,我答应放过谈叶山,你把宁奚还给我。” 崩塌 他看着谈策像山一样、绷紧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下去,仿佛崩塌的山。谈岳一只手扶住一旁的拐杖,轻轻摇了摇头,枪托点了点那只被血染透的手掌:“小策,用你这只手换那丫头那双眼睛,还算值得吧?” 谈策左手轻轻一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而停顿,声音停了一下:“值得。” 孩子大了,自然是管不住了。但好在他这把老骨头还没完全松散,否则真会让小辈闹上天来。 他拐杖举起来,警示一般打了一下他的肩,低头俯视着谈策,声音随之缓了下来:“小策,那丫头的命这次还给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你好自为之,多跪一会儿吧,自己好好反省。” 谈岳慢慢站起来,没再看谈策一眼,拄着拐杖走了出去。林璧上前扶住他,目光瞥过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的谈策,心底叹了一口气。 周映东避开谈岳和林璧,身体贴着楼梯间的墙壁点了一支烟。这支烟还没燃完,他瞥了一眼楼下林璧扶着谈岳上车的情景,甩手将烟灭了,几步跑进了刚刚的房间。 他推开门走进去,一眼看到还跪在原地的人。周映东脚步停住,看向他那只被纱布包裹着却满是血迹的手。藏式地毯已经被滴下来的血染红了一小片,他猛地咬紧了牙关,走上前看着被扔在一旁的带着血迹的枪支,寒意几乎顺着脊背爬了上来:“你爷爷……” “先去找宁奚,”谈策声音没变,跪着的姿势没有动,他左手颤了一下,勉强地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在叁楼,带李峤一起去。” 宁奚房门口的保镖已经撤走了,周映东大力地撞开门,窗帘拉紧的房间内没有一丝光线。听到开门的声音,坐在桌边的人才有了反应。宁奚被这声音震的身体一颤,的手指从自己面前的那份文件移开,看向门口。 周映东打开房间的灯,手臂撑着墙壁,沉默地看向她的方向。一时间的气恼让他没立刻说出话来,又不能真的对宁奚怎么样。 他低了低头,压下这两天以来隐忍的怒气,夹着烟的手指向前一指,看向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当初不让你来林芝,现在来了又跑,你知道老爷子是什么人还他妈跟着林璧走。宁奚,你怎么想的?” 宁奚抬手挡了一下屋内刺眼的光,两天没怎么见到外面的光线,她眼前有些模糊。眼前的影子晃了几下,她看着逐渐向自己走近的高大人影,伸手遮了遮面前的那张纸,避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林璧到的那天晚上,给我发过一条信息。信息的内容是我爸爸在监狱里写的一封陈情。” 周映东要伸手碰她的动作停住,他目光看着她单薄的肩,声音一滞:“林璧?” “那封陈情里,写了一些我爸爸对他入狱之前一些事情的整理。当时整理转运那批文物的时候,因为数量太多,我爸爸委托了警方、当地的文物机构和一家专业的转运公司。按照周照警官的调查和他之前告诉过我的,真的文物转走了,赝品转到了我爸爸手里。那个转运合同,后来就是法庭上我爸爸被定罪的证据之一,”宁奚目光转回来,抬头看向周映东的眼睛,声音哑了一下,“你知道那个转运合同上,承运方负责人是谁吗?” 周映东想起那天周照说的话,夹着烟的手指不禁落了下去。他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无处可发的那口气变成一拳,极为沉闷的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谢褚,”宁奚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似乎笑了一声,“你看,谈策无论什么都会瞒着我。姓名,身份,再到我爸爸的案子。我有时候会怀疑,从开始到现在,他到底有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李峤轻轻敲了一下门,没等到里面的人说话就走了进来。他与周映东对视一眼,擦掉手心的冷汗,将旁边包里的针剂取出来,对着宁奚鞠了一躬,猛然伸手将手里的针管扎向了她的脖颈:“宁小姐,实在对不起了……” 周映东要伸出去拦的手只慢了一秒,他反应过来,单手提着李峤的衣领,一掌打开了他已经推空的针管,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他妈干什么?” “是老板吩咐的,”李峤被推到墙上,猛地呛了一声,“我……我不能……” 风好像停了。 身下越来越软,像一滩水一样洋洋地展开,额上像被绿茵遮住了,轻柔的风缓慢地吹了过来。她赤脚踩着那一摊水晃晃悠悠地走,影子映在一片清澈见底的水中。凉意缓缓上涌,似乎快要蔓延到自己胸腔。她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抓住了自己身下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冰凉的金属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宁奚身体一颤,猛然从梦中惊醒。冰凉的感觉还残留在下身,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冰冷的金属碰着她的手腕,继而产生了一阵不适的牵扯感。她撑着自己身体坐起来,看向自己手腕。 圆形的银色手铐套在了她纤细的腕上,取代了原先戴在她手上的玉镯。双层的手帕折起来紧实地贴到了她手腕内侧,似乎是担心手铐的质感会冰到她的手。她循着看过去,手铐拉长的一端拷在了自己身边床下焊死的灯柱上,轻轻一扯,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平原和高原的空气不同,她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平息了许多,喉咙却异常的干涩,只能嗅到这股熟悉的冷香。这里应该是谈策之前带她来过的别墅,她还记得这里的味道。 宁奚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另一只手抓紧了自己身上换上去的睡衣。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她环顾四周,没看到自己的手机,只瞥到对着床上方天花板上正在闪烁的摄像头。她呆呆地坐了片刻,门被推开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醒了吗?饿不饿,想吃什么?” 谈策打开房间的壁灯,颀长的身躯映出一道影子照在床前。他将倒好的温水放到了床边,十分自然地坐了下来。忽然的拉近距离,她攥着自己睡裙的手用力地收紧,抬头看向他漆黑的眼睛。他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将水向前松了松,声音里没有任何异常:“宁宁,想吃什么?” 或许是想说的太多,真正张嘴的时候她声音反而像都哽在喉咙里一样。宁奚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抓着睡裙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想要忍住自己发抖的手指却是徒劳,只能拼命地按下去,抵住被子,慢慢地发出一点声音:“谈策,在我没彻底和你撕破脸之前,把我的手铐解开——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谈策向她杯中的水加了一些蜂蜜,勺子轻轻搅动着,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轻轻笑了一声:“宁宁,我劝过你别去林芝,别再沾上我。所以现在,你说得太迟了。” 困兽 房间里的钟表嘀嗒嘀嗒的声响传到耳中,她抬头看着位于床上方正在闪烁的摄像头,绷紧的指尖慢慢松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垫了两层手帕,她手腕并没有明显的不适感,但挪动手掌时的牵扯感让她几乎忍不住胸口涌上来的愤怒。 宁奚看向他的脸,没有说话。他将水杯里的蜂蜜慢慢搅开,拆开一旁的一个小瓶子撒了一些橙色粉末进去,勺子又轻轻搅动了几下,像是担心她不肯喝一样补充道:“只是维生素C,温度应该刚好。” 他将杯子端到她嘴边,另一只手拉过被子盖住了她露出来的小腿。宁奚戴着手铐的手停了一停,抬头看着他蒙在壁灯光影下的脸,没有丝毫犹豫地抬起手,只一下就打翻了他端来的那杯水。 杯子掉到地板上,碎片瞬间溅了一地。温热的水从他手掌上顺着手指下落,他轻轻动了一下指尖,看向地板上的碎片,站着看了地上一秒就俯下身,抽过纸巾去擦溅在她手掌上的热水。 宁奚戴着手铐的手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猛地扯了一下自己的手铐,手指扣着那层手帕甩出来,冷冷地盯着他:“谈策,我觉得我那样走已经给你留了足够的体面。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不再追问,也没有因为我爸爸那份陈情书就记恨你。我只想离你远一些,这一点很困难吗?” 谈策低着头,还带着些热意的手掌托起她的手腕。几乎是不容抗拒的力量,他将手帕迭的极为平整,塞回了手铐和她手腕的空隙里。宁奚气息有些抖了,她看着他平静地去收拾地上的碎片,要发泄的怒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在今天之前,我还觉得只要好聚好散就好,起码我对你不会有怨恨,”宁奚冷静了数秒,极力克制住胸膛里泛滥的情绪,声音里还是能听出压着一分颤抖,“但是今天看到你,谈策,我只觉得恶心。” 谈策正俯身捡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地板反光,水渍在壁灯下闪着幽幽的光芒。他左手的手指已经做不了细微的动作,手指移动都显得有些吃力。他只擦了一下溅到手掌纱布上的水,捏着碎片的手指动一动又松下来,夹不住指间的东西。 宁奚十六岁的时候,看起来和现在一样不好惹。可能是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忘记了注视着她的这些年,她一直是个绝对不吃任何记亏的小姑娘。 他向后退了一步,换了右手去捡,耐心地将玻璃碎片捡到一旁的纸巾上。听到宁奚的声音,他的手微微一顿,指尖浸在水中停了两叁秒,随后拿起最后一块碎片放到纸巾上,小心地包好,慢慢地站了起来。 “一会儿有饭菜送上来,都是你爱吃的,”谈策伸手将灯柱上那端延长的链子解开,用钥匙开了中间挂着的小锁,声音淡淡的,“不合胃口的话……” “我看到你会有胃口吗?”宁奚紧抿着唇,蓦然轻松下来的手死死地攥着被子的一角,“谈策,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关在这里?” 她双手只有一只手还留在手铐里,所以能活动的空间多了许多。她活动了一下手腕,避开他的身体踩到了床下。壁灯的灯光幽暗,他影子大片的挡在了床前。她没有再看他,绕开他想要在房间里找一件能披在身上的外套。 她打开衣柜,在看到挂满了的睡裙和睡衣以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攥起的拳头抵在了自己身侧。 她呼吸颤了颤,没有再说话,走到房门前拧了一下。锁死的门没有任何响动,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手臂上的冷意伴随着身后的脚步声缓慢地爬到了身上。她低头看着锁死的门,被光压下的阴影笼罩住。 谈策走到她的身后,手臂越过她伸向门把手,将她笼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道门只有我的指纹和密码同时输入才能打开,你是打不开的,”谈策声音很轻,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她咬着牙想要后退,却被他揽着腰向怀里靠,高大的身体几乎完全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 “要打开它,除非你足够听话,”他手指扶了一下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门上闪着蓝光的密码锁,“或者杀了我,用我的指纹和密码打开。” 宁奚的脊背僵直,被房间里的冷意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呼吸停顿的瞬间,他一只手牢牢地扣住她的腰肢,声音从她耳边向下,指腹温柔地捏了捏她的下巴:“宁宁,晚饭想吃什么?” 宁奚原本要说的话吞了下去,她手收了回来,低眼看着电子屏上的蓝光,蓦地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听了你这些疯话,还会有心情吃饭吗?听到你说的话,我反胃都来不及,吃饭?你自己好好吃吧。” 她甩开他扶在她腰间的手,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背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具体的神情,只在话音落下的一秒被人掐着手臂按到了门上。 他手臂向前箍住她的身体,自身后掀起了她的睡裙,右手熟稔地贴着她肌肤向下摸到了腿根,声音压在她耳边,像喃喃的低语:“这样碰你呢,宁宁,也觉得恶心吗?” 她被紧压着贴到了门上,额头抵到门上的一瞬被他的左手护住。眼前昏暗了几秒,她反抗的双手被他一只手反制着向下贴到了腰后,垂下的那只手铐像一只冰冷的触手贴在了露出来的肌肤上。 他轻松地压住她的手腕,用打开的手铐牢牢地将她两只手重新铐在了一起。她看不到身后的动作,只能死死地咬着牙,看着自己掀起的睡裙卷到了胸间。 谈策的吻落在她的侧脸,轻柔地吻向她的耳垂。她双腿被他极为容易地分开,手指顺着她平坦的小腹下滑到那处幽热的谷地里。柔软的布料下陷,继而被挑开,她无措的手指拉住门把手,声音尽数被他的手掌捂住。 谈策倾身压着她,将那块布料扯开,修长的手指滑进那处湿热的花瓣里,色情地搅动了片刻。身下似乎有细碎和不甘的呻吟声,他两根手指揉动着柔软娇嫩的谷地,舌尖含住她娇小的耳垂,笑声有些哑意:“宁宁,恶心吗?可你下面都是水,碰一碰就想要了。” 宁奚身体敏感,眼眶因为泪而憋红了。被从后面压住侵犯的感觉像一座山倒下来,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软,却被他坚定地拉住玩弄,急促的呼吸和挣扎都被按了下来。 谈策抽出手指,裤链拉下来的响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本顶在她臀后的东西跳动一下砸到她湿润的腿心里。 他一只手捂上她的嘴巴,下身巨物缓缓地擦过她敏感湿润的花瓣,没有往日漫长的前戏,他掐着她的腰从身后顶住那处汁水泛滥的窄小入口,重重地挤开撞了进去。宁奚身体一抖,狭小的入口被撑的极大,甬道被抵着迅速地撞到了底。她呜了一声,泪掉下来,握着门把手的手指被他强硬地扣住,然后紧紧地十指相扣。 “宁宁,还要再跑吗?”谈策压着她的身体,声音没变,但死死地将人撞向门边,膨胀的巨物顶着湿滑的穴向里撞去,“你的避孕针药效应该早就过了,今天得射在里面是不是?。” 宁奚下身软的站不住,身体被他紧紧地束缚在怀里,被下身粗重的顶撞顶得身体麻颤。她声音哽在喉头,一口咬住他捂住她的手,牙齿抵着纱布,像是要咬断他的手掌一般狠狠地撕咬着他的手指。 他要抚摸她的另一只手微微一停,本想告诉她那只左手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了,她再怎么咬也是枉然。但只是瞬间的想法,他没有出声,任由她撕咬泄愤,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擦着她颊边掉下来的眼泪。 “眼睛已经看不到我了,还觉得恶心吗?” 囚笼 屋子里微弱的灯光闪了闪,被风刮动的窗帘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谈策看着床上昏睡过去的人,用纸巾擦了擦她额角和颊边的汗。 宁奚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有着淡淡的光泽,他盯着看了几眼,低头下去,指腹擦过她的唇瓣。手下肌肤柔软,他低了低身体,想要吻上她的唇角,蓦然想到她说过的“恶心”的字眼,要触碰她的动作停住了。 他听过很多恶毒的诅咒,无非是翻来覆去重复的一些话语。他从来只觉得可笑,没想到从她嘴里吐出的字眼,后劲儿竟然比那些诅咒还要有威力的多。他看了一眼扔在一旁的手铐,想伸手掐一下她的脸,轻轻捏住却舍不得用力。 “老板,小周总在书房等您,”李峤站在房门外静默地听了片刻,听到里面的脚步声才继续开口,“说是急事,您……” 谈策松了手,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周映东倚在书房的桌子旁,把手中的烟按灭了。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巨大的显示屏幕,不禁皱了皱眉。虽然知道谈策在这件事上敏感到极致,但还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把人关起来,摄像头清清楚楚地照到卧室的任何一个角落。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他做了一个精致的笼子,把宁奚锁了进去。 “以宁奚的性格,她绝对忍不了超过叁天以上,”周映东听着门开的声音,甩了一下打火机,重新含了一支烟在嘴里,抬头看向屏幕中央躺在床上熟睡的人,“你把她这样关着,只会让她更抵触。” 谈策将左手新换上去的纱布略微调整了一下,拿起桌面上的遥控器将屏幕上的监控画面调小,想到她的话,声音不禁停了一下:“她已经觉得我恶心了,还有更抵触的时候吗?” “……谈叶山逃到日喀则去了,周照和贺池刚刚追过去,但是贺池带的那一队人里有人有一点问题。他应该在去林芝之前就发现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揭穿,只告诉了周照,”周映东抬头,“要继续查谈叶山,你爷爷那边怎么办?” “宁奚只要好好待在这里,就不会有别的问题,”谈策说到这里,看向屏幕中间的影像,不知怎得又想到她刚刚的话,左手倏忽疼了一下,语气随之淡了许多,“当然,这是在你不帮着她逃跑的前提下。” “……” 这幢别墅宁奚之前住过一段时间,所以比较熟悉。从谈策卧室的露台向外看,可以看到花园里大片的绿色植被。几天来第一次看见阳光,她揉了揉发麻的脚踝,踩着地上的影子慢慢走过去。 桌椅似乎都已经换了新的,露台的正面被玻璃封了起来,风从上方灌入,她嘶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手臂上还残留着红痕,从腰腹到脖颈的红痕一路蔓延。她忘记昨天夜里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挣扎也挣扎不得。 李峤带着一个阿姨刚送来午餐不久,她还没有动筷子。密码锁打开的声响让她怔了一下,瞥了一眼桌上满满的两个餐盘,没有情绪一般移开了目光。身后的人已经走到了床前,看着一旁丝毫未动的午餐,手指一动移开了一旁的筷子。 “宁宁,不饿吗?” 宁奚胃里空荡,但现在咽下一口东西确实有些困难。她回过头扫了他一眼,随后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他的话。 宁奚生气的时候就会不言不语,这点倒是从来没变过。口舌争锋之后是无尽的沉默,她从来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她厌恶的事情上。他低头看着眼前的餐盘,没在意她的忽略,将另一双筷子摆正:“是自己好好吃,还是和我一起吃。宁宁,你想选哪个?” 宁奚手臂一麻,回头冷冷地看他一眼。昨天夜里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轻轻吸了一口气,看向桌子上摆好的几道菜,不由得笑了一声:“你这样叫我,我恶心的什么都吃不下。” 谈策把剩下的菜从餐盘里端出来,按着筷子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而轻轻一笑:“那好,想让我叫你什么?” 宁奚没再答他的话,站起来喝了一口水,目光不经意瞥过桌上的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只是现在没有任何胃口去碰。胸腔里的憋闷感让她呼吸有些不顺畅,她含着一口蜂蜜水缓缓地咽下去,将杯子放到桌上:“我不想吃,你滚吧。” 宁奚不肯吃东西是早有预料的事情,他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她的脸。宁奚本来就瘦一些,这几天似乎瘦的下巴都尖了几分。她有低血糖,平时也很少好好吃饭,如果真由着她性子来,没有几天身体就会撑不住。 他想到这里,原本还算和缓的脸色冷了几分,依旧将筷子放到了她那一侧的碗边:“宁奚,坐下。” 宁奚听到他蓦然冷下来的声音,原本要去倒水的手停住。她隔着一张桌子看向谈策的脸,目光里没有丝毫动摇:“谈策,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你何苦装出那副样子。” 谈策看向她从睡衣袖口处露出的一截手臂,纤细的手腕上似乎还带些手铐的印子。她遮住自己手臂上的红痕,嫌恶一般地拉下睡衣的袖子,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已经盛好的汤:“看到你就觉得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我更可笑。今天醒来以后我想,倒不如当初你是真的死了。” 谈策闻言手指颤了一下,他低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只看了桌上的饭菜一眼,再抬头看向她时目光已经恢复如常。指尖顶着桌边,他不再看她看过来时厌恶的目光,将倒好的水推到她身旁:“宁奚,好好吃饭,我可以让你见到宁尚海。” 宁奚本已经准备向露台上走,听到他的声音蓦然停住了脚步。她按下自己有些发抖的手,凝视着他的目光微微一颤,想问一句是不是真的,但下一秒又将那句话吞了回去:“你都不会让我出这个屋子,还会大发慈悲地让我见我爸爸吗?” “你乖点就可以,”谈策按了按自己左手的手腕,长时间动左手也让手腕有些撑不住了,他抬头看她,声音轻了一些,“宁奚,你吃点东西才能留着力气和我闹不是吗?” 宁奚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僵持了半分钟后,她坐回到桌前,沉默地端起了饭碗。桌上的虾仁蒸蛋清甜可口,她舀了一勺到嘴里,动作僵硬地吞下去,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紧了旁边的杯子。 无论是自由还是做什么,最终都要看谈策的意愿。她咬紧了牙关,艰难地又吞了一口蒸蛋,听着对面坐下来的声响,握紧的拳抵到了桌边:“和你闹?谈策,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忘记一个死人,要是能够不认识你,我宁愿少活半辈子。” 即便刚刚吞下去食物,她声音依旧很清晰,像是要往人心里扎一样尖锐。谈策左手拿起筷子,动作随之一停,那支筷子在他手心里被握紧了,随后又缓缓地松开。他夹起盘子里的鱼肉,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夹到她的碗里,声音淡了许多:“半辈子很长,多吃点饭,你才能有力气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表演 手铐在桌子上。 他似乎是换了一副新的手铐来,看起来材质更轻巧,颜色也更漂亮。宁奚艰难地咽下去最后一口饭,进了洗手间将漱口水倒进玻璃杯,含着它在口腔里转了一圈。草莓味的漱口水里带着一点薄荷的辛辣,她眯了眯眼睛,心里忽然就有了打算。 到现在为止都被谈策牵着鼻子走,确实让他太舒心了一些,能有个什么办法让他也尝尝被人铐起来的滋味当然很好。 宁奚出了洗手间,瞥了一眼桌子旁边的人。谈策几乎没吃东西,全程都是在盯着她吃。她走到那边的桌子前,手指挑起那副手铐,指尖一转将它转了一个圈,声音低了一些:“你该不会又想用这个铐我吧?” 谈策正在喝水,因为左手不利索,所以险些没拿稳杯子。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手铐,语气没变:“你听话的话,它就不是给你用的。” 她冷淡的抬了抬唇角,似乎是觉得可笑。 谈策走上前,单手握上她的腰身。宁奚身体没动,看他手掌覆盖着她拿着手铐的手,将她向怀里抱紧了一些:“宁宁,别乱玩这个。” 宁奚没推开他,手指转着打开的手铐又转了几圈,状似无意地将它拿起来向着他手腕比量了一下。谈策微微挑眉,手掌贴着她的脸揉了一下,没有躲开她要铐下来的动作:“对这个感兴趣?” 她抬头看着他,大概是几天来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厌恶之外的表情。他倚着桌子低头看她的脸,没有在意她将打开的手铐铐到他右手手腕的动作,反而用左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你听话一些,这个就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手铐牵扯的那一端被她轻轻扯了扯,喀哒一声就铐到了一旁的灯柱上。谈策略一挑眉,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抬头看向她正抿着唇微笑的脸,轻轻抬了抬自己被铐住的手:“宁宁?” 宁奚没有理会他的话,走到一旁的衣架边伸手摸向他的外套。果不其然,钥匙在里面晃了一下,她将它握在手心里,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晃了晃那把钥匙,随后扬手就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宁宁,即使这样做,你也出不去,”谈策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自己被铐住的右手手腕,声音极低,不知道是不是准备警告她,“现在打开它,我还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考虑清楚后果了?” “你都能非法拘禁我,我考虑后果还有什么用,”宁奚看到他被铐起来的那只手腕,觉得总算为这几天心里的郁结出了一口气。她坐到他对面的床上,睡裙下的两条腿晃了晃,只抬头和他对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我要午睡了,你——自便吧。” 午睡?谈策看向她抬起的手臂,眉慢慢地压了下来。宁奚坐在他的对面,抬手将睡衣下的内衣扣解开,将内衣脱了下来扔到一边。两团晃动的乳肉隔着睡裙显出来,轮廓圆润饱满。她调整了一下睡裙的吊带,向床上后退了一步,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他的眼睛,将自己的双腿分开了。 谈策紧皱着眉,被手铐铐住的右手轻轻一动,连带着呼吸似乎都重了:“宁奚。” 宁奚对充满警告意味的两个字充耳不闻,分开的双腿间被薄薄的内裤挡住。她撩起自己的睡裙到腰腹间,纤细的双腿就正对着他打开来,只有腿根被睡裙下垂的布料略微遮挡了一下。她一只手撩着自己的睡裙,露出那一团凝白的乳,又松了松手放下去遮住一点,手指慢慢地探向自己的腿间。 因为职业的要求,宁奚的手保养的很好。本来就年轻一些,手指很软,又细又白。很多个夜晚他趁她熟睡之际就会握起她的手,套弄自己的欲望,她手指包裹着的滋味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谈策喉头一动,压下来的目光越来越沉,看着她手指轻轻摸向双腿间娇嫩的谷地,铐着的手慢慢地攥了起来。 布料摩擦的感觉和直接用手指碰里面的感觉不太一样,她手指刚刚摸上去,小腿就轻轻抖了一下。宁奚两根手指隔着内裤慢慢地摸着自己的柔软的花缝,因为陌生的触感不禁红了脸,虽然不得要法,但布料和手指摩擦的触感让下身的快感增添了数倍,她带着明显愉悦之意的哼声就从嫣红的唇里冒出来。 谈策盯着她腿间那两根手指,耳边是她软软的忍不住哼出来的愉悦声音,指尖向下陷入自己的手掌中,开口的声音的哑了一分:“宁宁,往上揉揉,这样舒服。” 宁奚才懒得听他指导,两根手指却下意识地上移,刚刚碰上去摸了两下声音就颤了。阴蒂高潮的快感太强烈,她不敢轻易碰,只摩擦了几下身体就软了,双腿夹着自己的手指呜了一声,一只手向上捏着自己的乳肉揉了片刻,那一小片布料就被黏腻的水浸透了。 布料中央洇湿的一块格外明显,谈策抬眼看着她抖了一下的双腿,压下自己沉重带着欲念的呼吸,双腿交迭遮掩自己早已硬挺涨起地下身,声音更低了一些:“宁宁,手指轻轻地揉,向里面摸摸。” 宁奚脱掉了被洇湿的内裤,纤细的两根手指拨开柔软的花瓣向里探去。手指搅动黏黏腻腻的一汪水,发出色情的声响。她不由得哼哼了两声,挺起的乳尖在微冷的空气中颤了颤,揉搓着花缝的手指越来越抖。 谈策看着那条微红的花缝儿,呼吸粗重了几分。宁奚下身又小又窄,手指陷进去却会慢慢地吃。她虽然爱搞这些把戏,但没有什么天赋,用不了几分钟就自己把自己玩的哼哼唧唧了。他收紧的手掌慢慢展开,眼睛似乎都快红了,声音里带着些许诱哄的意味:“乖,宁宁,掰开我看看。” 照片 宁奚轻轻哼了几声,难耐地夹住双腿,但还没忘自己的目的。她两根手指轻轻分开自己下身柔软的花瓣,一根手指慢慢地顶在紧窄的入口处,躁动不安地摩挲了几下,随后向里慢慢地探进去。异物入体的感觉让她上身一抖,充着一包泪珠的眼睛看向谈策,喉咙里的呻吟都断了。 她一边向里弄自己的手指,抬眼看向谈策。他西装裤顶起了一大块,一向冷静沉肃的脸上似乎带了几分显然可见的欲色。她舔了舔自己唇,抽出自己的手指。身体蓦然空掉的感觉让她轻哼了一声,将被水浸的亮晶晶的手指抬起,在他眼前晃了晃:“好舒服……” “宁宁,过来,还会更舒服的,”谈策被铐起的手铐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目光盯着她湿润的腿心,“过来。” 宁奚挑了挑眉,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向前走了几步,刚刚站到他面前,就被人一把揽住了腰肢。谈策被纱布裹起的左手揽着她的腰向自己身体靠了靠,力道之大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她微微屈身,被他一把握住那一团乳肉,不禁难受地哼了两声。 谈策左手不方便,手指向下探向她湿润的腿心,粗重的呼吸尽数落在她耳边。宁奚推了推他,小巧的手向下摸向他高高鼓起的裤裆,熟稔地揉动几下,一只手拉下他的裤链,隔着一层内裤轻轻地握住了。 宁奚俯身低头,膝盖慢慢地跪到厚厚的地毯上,柔软纤细的手指隔着内裤握着那个热度不浅的物件,慢慢轻轻地撸动:“谈策,你硬的好厉害。“ “宁宁,舔舔它,”谈策呼吸一动,左手手掌摸向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低沉的声音仿佛诱惑一般响在她头顶上方,“乖,含着它舔舔好不好?” 宁奚向前凑去,舌尖隔着内裤轻轻舔了舔鼓胀的巨物,谈策仿佛轻哼了一声,她耐心地将那一块布料舔湿,向下拉开他的内裤。粗大的肉棒猛然跳出来打在自己的脸上,宁奚咬了咬唇,抬眼看向他的脸:“不要——” 话是这么说,她呼吸轻了一些,嫣红的唇微启,轻轻地含住了眼前粗硬的肉物。蓦然被柔软湿润的口腔包裹起来,头顶上的人似乎重重地舒了口气。他左手捧着她的脸,看她低头吞吐自己的东西,俯身闷哼了一声。 宁奚嘴巴小,本来也包不住这样的东西。她耐心地舔了几分钟,被顶到喉咙处,眼前就升起一层蒙蒙的水雾。身下的高潮来的又急又快,她吐出他的东西,半坐在他腿上,抵着粗硬的肉棒慢慢地蹭上去,一只手抓紧了他的肩,被粗大的头部抵着敏感的肉蒂慢慢地磨,下身涌出的水湿湿哒哒地浸湿了他的肉物。 宁奚涨红了脸,被高潮的余韵搞得全身都红了。她听着身下人逐渐粗重的呼吸声,抿着唇笑了一下,双手搭着他的肩看向他的脸。谈策脸本来就冷些,此时因为情欲看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重重的欲念。 因为被铐起的手无法动弹,他便俯身,唇低下亲吻,左手揉着她的腰。但手铐的限制太大,她轻轻一推他便够不到她,下身挺涨的巨物只能顶在她的穴外摩挲,带出一阵淫靡的声响。 “我爽够了,”她凑近他的耳边,慢慢站起来。下身的水液几乎弄湿了他腿上的裤子,宁奚也不觉得羞,向后一退重新坐回到床上,看着他依旧高高挺立的硬物,遗憾地分着自己的双腿,“还是自己摸舒服啊。” 她被水浸湿的手指又探向已经红肿的娇嫩花瓣,喉咙里的声音又软又勾人,猫一样哼了几声,下身就涌出又一波的水液,打湿了身下的床单。她的挑衅太过明显,谈策铐起来的手死死地攥紧,忍耐到有些发红的眼睛看向那处被手指玩的可怜兮兮的、紧窄的穴口:“宁奚,你想好后果了。” “你放我走,我就给你操,”她吭了一声,声音却低下去,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谈策,为什么我每次求你,都要用身体来换。你知道的,我明明没有错。” 想距离他远一些,做回自由的自己,似乎又是她的错了。 她把自己的睡裙调整好,跳下床走向挂着他衣服的衣架。刚刚的钥匙有两把,她扔了一把,还有一把在里面。她将它捏在手里,手上一滑外套就落到地上,从它内侧口袋里掉出来的照片随之轻轻地落了下来。 宁奚移开自己的脚,看向落在地毯上这张照片,俯身将它捡了起来。裁剪成四方形的照片过了塑封,但还是有些发黄,像是有些年头了,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她翻过照片,照片上的少女在一棵大树前坐着,手里缠绕着几圈耳机线,像是等谁等的无聊了,侧头去看的脸被透过树枝缝隙的影子遮住。 宁奚本要说的话蓦然止住了,她低头看着照片,呼吸一顿。这照片上的人她再熟悉不过,她甚至都不需要开口问这是谁。 这是十六岁的、坐在那棵树前等待贺池的自己。 塑料 宁奚的照片很少,除了毕业照和证件照,私人照少得可怜。 她十六岁的时候比现在话还要少,性子安静,仅有的几张照片都是和贺池一起照的。他知道她不喜欢照太多照片,所以这么多年也只拍过几张。从另一个从未见过的角度看自己,这是第一次。 宁奚端详着掌心中的照片,回头看向还坐在那里的谈策。他神情不慌不忙,似乎也没有被发现什么似的那样局促和慌乱。宁奚拿着那张照片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床前,两根手指夹着照片一动:“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照片?” 其实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她已经想到了那种可能。毕竟无关的人不会那么悠闲去拍一个放学后看起来很无聊的女高中生,更难让这张照片被一个当时还完全陌生的人拿到。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拍下它的人正是持有它的人,可这同样有些说不通。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塑封都显得有些脆弱了,照片却依旧如此清晰。 谈策大概不是那种会在身上带女人照片的人—— 谈策看着她手中的那张照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右手轻轻点了点桌面,手铐晃动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轻轻扯了一下手铐,他看向她的眼睛:“想知道?” 之前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所以即便面对谈策那样的态度也有些习惯了。他一直就是这副绝对不可能告诉她任何事情的样子,这张照片好像马上要激起她心底强压下去的怒火。可是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照片上的人是我,我不能知道吗?” 谈策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照片,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她自然不懂这个笑声的含义,看到他包裹着纱布的手向下移,然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腿:“过来说。” 他神情不像是要有其他的动作,何况还带着手铐。宁奚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会儿,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他面前,夹着照片向他眼前递了递。谈策低着头瞥了一眼她的照片,略微起身,右手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响声。 她听到声音不由得一惊,还未抬头去看,他已经抬起了挂着断裂手铐的那只手,将人按着腰抵到了桌面上。谈策一只手按住她乱动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甩掉挂在手腕上的那一截断掉的手铐,从容地向下提起她睡裙的裙摆。 宁奚挣扎了一下,还未有几秒双腿就被大力分开。粗硬炙热的巨物顺利地抵到她黏腻的腿心,她要并紧双腿被他一只手按着腰向上顶,硕大的龟头顶开柔软湿润的唇瓣,径直插进紧窄的穴内。她双手没有着落地被按住,口中颤抖的哼声被他马上吻来的唇堵住。 “宁宁,这副手铐是塑料的。” 谈策在她耳边低笑一声,抬手抱她到桌面上,下身狠重地向狭窄湿润的甬道里顶去,细密的吻落在她唇角。她手中的照片被压到了身下,分开的双腿被驾到了他的腰身上。宁奚听到他在她耳边低沉满足的喘息,挡在自己胸前的手掌要狠狠地扇到他低伏下来的脸上,却被一记重顶顶得喉咙里尽是断续的呻吟。 “照片是我路过你们学校的时候拍的,你那会儿看着还挺乖,”谈策掀开她的睡裙,一只手手掌覆上她晃动的两团乳肉,巨物从紧缩的穴里抽出又迅猛地送进去,手指揉捏着她娇嫩的乳尖,冲撞的速度越来越快,“想问为什么拍?当时就想这样操你,可惜那时你还没成年。” 他压在她耳边说,添了几分恶劣的意味。宁奚眼泪都被撞出来,下身的软肉一次次被顶到,挣扎的双腿怎样也躲不开,被巨大的肉物插进来狠狠地顶弄,抓着他手臂的手指都不住地颤:“你混蛋……” “我混蛋的话应该那会儿就去操你,”谈策咬上她的耳垂,指尖插入她湿软的发中,亲吻不停地落下去,“这样你和贺池也不用甜蜜这么久了,在教室操你也不错,让贺池在门口听着她的女朋友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剧烈的抽插带着淫靡的水声,飞溅的液体甚至落在了她的腿边。宁奚身体软的站不住,又因为他一两句混蛋话咬着唇几乎快哭了出来。他单手抱起她,粗硬的肉棒慢慢地挺进去,顶到她甬道深处迅速地磨。 宁奚身体剧烈地一抖,下身的高潮迅速涌遍整个身体。她像一只被迫接受性爱的雌猫,只有下身被人牢牢地钉住,毫无尊严地接受着暴虐的性爱。谈策低着头吻她,顶进她尽头深处的缝隙。她后知后觉地抬手拦着他的手臂,呻吟被撞得支离破碎:“别射进去,谈策,谈策……” 谈策手臂上的汗珠滴了下去,他看着面前被操弄的满脸潮红的人,搂着她的腰深深地吻下去,舌尖缓慢地舔弄着她莹白的脸颊,顶开她嫣红的唇,下身迅猛地向前撞去:“宁宁,不行。” 下身被顶开的软肉被射进来的液体慢慢地堵住,宁奚手指抓着他的手臂,掉下来的眼泪还未干。他在她耳边沉闷地哼了一声,抽身将她抱起来。满溢的液体从被操弄的近乎红肿的穴内慢慢地涌出来。 她站到地上,小腿一软,被他一把捞起来抱到了床上。 谈策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几张纸巾擦了擦湿润的手指,上前去抱起宁奚。她卷着被子,发软的手打开他伸过来碰她的手掌,声音依旧有些发抖:“滚出去。” 谈策坐到床边,用纸巾擦掉她腿心涌出来的白液,另一只手强硬地按住了她乱动的脚踝。宁奚膝盖的旧伤还未好全,小腿上方总有凹下去的青痕。 他低着头去看,手指慢慢地抚摸到她的膝盖上,听起来带着叹息:“宁奚,你听话一些就这么难?” 宁奚一处的怒火还未有地方发泄,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抓着那断掉的半截手铐就向他砸去。谈策没有躲开,直到她砸下来的拳头到他开始愈合的伤口上。钝痛感从肩上传来,他抬头看向她仍旧有些潮红的脸,握上她砸来的手轻轻一拉,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宁奚只捶了他两下,看到他包裹着纱布的左手,不知怎么,仍要继续打他的手就停住了。她被按在他怀里,眼泪忍了又忍却还是掉下来。她伸手抓住他身上的袖口,咬紧了唇,掉下来的泪珠尽数砸到他的肩头。 “你什么都不说就把我关起来,凭什么听你的话?” “以你这个性格,跑出去不到24小时就会被我爷爷抓起来,”谈策察觉到她掉下来的眼泪,伸手碰了碰她湿润的眼睛,语气却冷了许多,“你已经逃过一次了,和你说你就会乖乖留在我身边吗?” 当然不会。 宁奚手指一动,心底的答案几乎是瞬间就冒出来了。谈策似乎早就猜到她这样的表情,拿过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她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很淡:“宁宁,不要逃。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一辈子都必须待在我身边,所以你不要逃,不要逼我把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 宁奚本要开口的动作止住,她沉默地移开自己的目光,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如果有那样的机会,我真想回到那天晚上,”宁奚不再看他,略微发颤的声音响在了寂静的房间内,“在你递给我手帕之前,离开那个地方,然后可以一辈子都不遇见你。” 谈策护着她的手微微一动,像是在极力地忍耐,半晌才轻轻吻向她的指尖,带着冷意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那你那天晚上要坐在那里淋到什么时候?宁奚,你什么时候会心疼你自己的身体了,就可以一辈子不遇到我。” 山雨欲来 贺池从阿姨手中接过装在便当盒里的叁明治和热牛奶,稳妥地放到了书包里。今天好像在下雨,外面的天气有些阴冷。他又将牛奶拿出来装进了保温袋里,餐桌上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报纸,透过眼镜抬眼看了看正在收拾书包的儿子:“小奚那丫头是不是最近又没在家好好吃饭?” “是啊爸,我给她带到学校去,怕她中午会觉得饿,”贺池将书包的拉链拉好背到身上,回头招了招手,“爸,我走了,要迟到了。” “老宁那个人,就是忙工作。最近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几天都没见人了,连闺女吃饭,哎……路上慢点。”贺昀钧看着贺池跑出去的动作,抖了抖自己手中的报纸,叹了一口气,“这孩子……” 课间的铃打了一遍,宁奚两手捏着尚还温热的牛奶,猛地喝了一口。趴在栏杆上向教学楼外面看,不远处公园的老人正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在玩秋千。贺池把便当盒里的叁明治递给她,轻轻皱了皱眉:“宁宁,你慢点吃。” 宁奚吃相平时还挺文雅,现在可能是饿急了。因为宁尚海已经一连几天没回家,家里做饭的阿姨又恰好有事请了假,所以宁奚要么就是自己下厨做点不成样子的饭,要么就是蹭贺池给她带的吃的。她又懒得动弹,所以经常不吃早饭就来学校。 宁奚道了一声谢,接过叁明治啃了一口:“上次和我打架的那个,听班主任说被退学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贺池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摇了摇头:“不太清楚,可能是他家里也觉得丢人吧。毕竟你是为女同学伸张正义,所以不算你的错。” 宁奚挑了挑眉,忽然想起打在那个男生脸上的巴掌,不禁有些后悔当时没多打两下。 “今天放学你先走吧,我去我爸单位看看,”宁奚将咬下来的那一口叁明治咽下去,噎的自己喝了两口牛奶,“我都一个周没见他人了,今天必须要去看看。” 贺池拍了拍她的背,手刚刚覆上去,指间蓦然多了些别的触感。内衣细细的带子隔着夏季校服那层薄薄的布料咯到了他的手指,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目光局促地从她后背移开,霎时变红的脸有些尴尬地转向了一旁:“好……我……我拿着阿姨做好的饭就去你家找你。” 今天宁奚没和那个人一起出来。 车上的人点了一支烟,将车窗向下降了几分,透过一道窄窄的缝隙看向学校的大门口。宁奚校服外披了一件外套,有些空荡的袖子向上挽了几圈。她调整了一下耳机,径直出了学校的大门。 外套看起来比她的尺码大很多,应该是个男生的。他回忆着那天见到的碍眼的男生,眉不自觉向下压,点烟灰的手指慢了一秒,烟灰就落到了手背上。 “老板,要跟着吗?”副驾驶上的助理小声问了一句,“她应该是准备去见她爸爸的,宁尚海最近不知被什么事情缠上了,已经一个周没回家,这个方向也是往文物局的方向。” 宁尚海—— 他手指摩挲着烟身,捕捉到那几个字眼,眉头皱的更紧:“他家里只有他和宁奚两个人,他不回去,宁奚平时怎么吃饭?” “这……高中生可能已经会自己做饭了,”助理尴尬地笑了一声,“也有可能是点外卖,学校中午也有食堂,应该不至于饿着吧。” 谈策闻言向前瞥了一眼,将烟碾灭了。这几天倒是总能看见宁奚只拿着一个面包就来上课,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只吃这样简单的东西营养估计很难跟上。想到这里,他冷淡的声音停了一下:“你读高中的时候会做很像样的饭吗?” “只会煮面条算吗老板?”助理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他,察觉到谈策的眼神,蓦地止住了,“应该……应该不算……” “你都不会,你指望她会?”谈策抬眼,看着那个远去的纤瘦背影,“你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给你四倍的工资,不是让你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的。” “是……” 一晃已经过去很久了。 谈策将那张刚刚被宁奚弄折的照片压平了,再度夹到了那本厚厚的书中。他按了一下遥控器,书房中央垂下来的大屏幕正显示着那间房间里的监控画面。他坐到屏幕的对面,没有理会敲门声,只看着坐在床上看书的人。 周映东抖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推开门下意识就先看向大屏幕。谈策不知道在院子里搞什么工程,忽然要把花园翻修,一路走过来全是土壤的味道,连衣服上都沾上了。他没关门,看了一眼大屏幕,把衣服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宁奚今天没闹?” 他想起刚刚到最后她愤然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的场景,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没有。” 那肯定就是有了。周映东挑了挑眉,坐到他对面,手一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听李峤说你爷爷给你送的那个女人快到了。他这是成心折腾你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喜欢的话你带走吧,”谈策语气很淡,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翻开了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她进大门都不可能,你可以在那之前把她带走。” “……要我说,你也可以试着把目标转到其他人身上,毕竟……比宁奚长得好看的人还多的是,”周映东喝了一口茶,“这样你痛快,她也轻松。这么多年你就喜欢她,碰碰其他女人也未尝不可。” 谈策原本夹着钢笔的手向前一顿,他抬眼看向周映东,没有情绪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直到周映东觉得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他才低下头,用右手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为我喜欢的人守身如玉,是我的美德,你觉得这样做有错吗?” “……守身……”周映东手指一麻,不禁嗤笑了一声,“你昨天还说宁奚脾气不好。” “没错,虽然在我眼里宁奚是最漂亮的,”谈策语气一顿,“但是比她脾气还差的女人,我到现在也没见过。” 他话音落下,门口的门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去,宁奚睡衣外面正披着他放在那间屋子里的外套,有些苍白的脸上表情难以言喻。她抿了抿唇,握着门把手的手更加用力:“你忘记锁我那间屋子的门了,我怀疑你是故意的。所以没逃而是过来确认一下。” 她说到这里便转身,但想到刚刚听到的话,拳头还是攥紧了。她停住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向坐在书桌前的人:“你觉得我脾气不好,可以去找其他人关在这里。” “宁……” 谈策站起来,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划下一道巨长的墨渍。他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幸灾乐祸的人,手指握紧了钢笔,声音蓦然冷了下来:“你满意了?” “又不是我说的,你怨我有什么用?”周映东嘲讽一笑,“这份东西打算给你爷爷送去?” “给谈叶山,”谈策收回目光,将钢笔扣好,把文件隔着桌子扔到了地面上,似乎冷笑了一声,“你去日喀则,把这份东西交给谈叶山。宁尚海出狱,应该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场面。他苦心谋划这么久来找替罪羊,现在都要结束了。” 抱抱 宁奚有些搞不明白,新来的阿姨会做很多菜式,但是工资要价却比一般的市场价要低。按理说做事勤快又细心的阿姨工资要求会相对高一些,但新来的这位阿姨却只肯接受一半的工资。她心里有点疑惑,但宁尚海要忙一个月左右,总不能天天在家吃泡面和面包。 宁奚从桌前站起来,把阿姨装好的餐盒放进了保温袋里,刚要转身就被身后的阿姨叫住。她摘了围裙,端着热好的牛奶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宁宁,把这个喝了再走,喝点牛奶才会长高呀。” 阿姨大概五十岁左右,长得一副温柔细致的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隐约还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样貌不俗。大概是母亲去世的早,她对这个年龄的女性总会觉得特别亲近。宁奚原本不爱喝牛奶,但看到她跑过来的样子,还是道了声谢接过来喝了几大口:“谢谢阿姨。” “没事,快去上学吧。” 眼见宁奚背着书包走出去,她将宁奚昨天换下来的衣服稍微一迭放进了洗衣间里,接起电话对着那边小心地说了一声:“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 这次的雇主有些奇怪,只说来这家做事会给她四倍的工资,但要求就是她对宁家只要一半的工资,并且要照顾好家里的孩子。虽然要求奇怪,但报酬丰厚,且那家的女儿又乖巧懂事,所以她也算安安稳稳做了近半个月,这还是背后的雇主第一次提出要见她。 见面的地点在距离宁家附近不远的一个茶社里,她跟着侍者有些拘谨地进了门,被尹喆进了第一间包厢。垂下的竹帘隔绝了大半外面的光线,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左右看了看却不敢坐,直到身边似乎是助理模样的人提醒她坐才慢慢地坐下去。 对面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似乎盘着一串特殊的珠子,他指尖磨动,将那串珠子轻轻放到桌子上:“您不用太紧张,我只是想向您确认一下情况,毕竟那个家里现在就一个女孩,所以免不了多问一些。” 对方的声音虽然听着冷淡,却不同于以往有些盛气凌人的雇主,她点了点头:“是,您尽管问。如果是要问那家的孩子,她每天放学都会按时回家,虽然刚来的时候发现她不怎么爱好好吃饭,但是最近已经能按时吃我做的菜了……我每天也都变着花样给她做菜,毕竟您给的薪水实在是太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心。 “好,那还要多麻烦您了,”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小孩在上高中,又快高考了,正在长身体,不能缺营养,要麻烦您在这方面多费心思了。”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她点了点头,好像是犹豫了一下,“不过我有句冒昧的话想问,那孩子和她爸爸住在一起,她说她爸爸最近在忙工作,所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我想知道您和她是什么关系,嗯……她是个女孩儿,所以我得确定您是不是……” 对面的男人虽然说话得体,但是总透着一些莫名的威压,让她无法对他说的话提出一些反驳。宁奚毕竟还是个女孩子,要是被别有用心的成年男人这么关注实在是有些—— 是不是坏人? 一旁的助理轻轻吸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就被谈策抬手止住了。 “没事,”谈策端起面前的茶,低头笑了一声,“如果非要说,我算她半个监护人,只是这一点还请您不要向她透露。” 花园的翻修快要完成了,搭起的紫藤在阳台下的空地上像瀑布一样垂下去。宁奚坐在藤椅上,向下望了望,握着铅笔在画着图纸的本子又轻轻画了一道,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最近谈策已经允许她在别墅范围内活动了,但里里外外都是监控和保镖,想逃是逃不出去的。 她干脆也懒得搭理他,闲着的时间把之前导师发来的几张图画完。老师在电话里和她提起今年的本科生作业做的一塌糊涂,考古绘图画的一团糟,想让她回去做助教带带本科生。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委婉拒绝自己的恩师,宁奚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仔细算算,也已经有叁四天没和谈策说一句话了。 她一面想着,听着身后门响的声音,原本的困意瞬间打消了许多。 谈策一进门就踩到她扔到地上的画废的图纸,弯腰捡了起来。一团乱糟糟的线条,周围画了几个大圈,间歇性蹦出几个不雅的英文单词,看起来是画的不顺心。他将几张画纸整齐地排好放到桌面上,走到了藤椅边上。 宁奚抬头扫了他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请,握着铅笔的手却不由得一颤,在纸上凝下了一个灰点。 宁奚手指很细,握着铅笔时显得格外好看。他站在一旁看向她腿上的画板,俯身将它挪了挪,顺势坐到了她的对面:“已经处理好了,明天可以去见宁尚海。宁宁,准备穿什么去?” 他语气自然又亲昵,像是他们之前从未有过疏离和间隙,也像并不在意她最近对他的无视。宁奚听着他的话,手指握着铅笔蜷了蜷,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穿什么不用你管。” 谈策原本准备抬手倒水的动作一停,不禁抬眼看向她的脸。宁奚径直躲开他的目光,抱着自己的画板往旁边一挪,换了个位置面向阳台。 “我不管你,你长这么大,”谈策手指点了点桌面,但语气没变,“见宁尚海你如果也一直苦着脸,他该想你过得不好了。” 提起宁尚海,宁奚不由得攥紧了手掌。她抬头冷冷地看他一眼,想起这些日子的坚持和忍耐,不由得再度将要说的话忍了下来:“知道了,你还有事吗?” 当然没事,只是宁奚已经很久没和他主动说话。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被动地回应两句,大多也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他将倒好的水向她那边推了推,看向窗外花园里的花团锦簇:“宁宁,和我多说几句话也不可以吗?” “你想听,有很多人会愿意说给你听,”宁奚没抬头,但不知道为什么胸腔里却又阵阵的闷痛感,“谈策,在你把我关在这里第一天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谈策搭在自己腿上的手微微一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宁奚总是知道那里痛就戳哪里,从嘴上占得功夫一直是她的强项。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将要说的话吞下了,站起来走到她身前,手指一动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想见你爸爸吗?” 他低头看着她,手掌慢慢地捧起她的脸,强迫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抱我。” 预备 快到夏天了,和暖的风从开着的窗中慢慢地送进来。宁奚裙摆被风吹的一动,她抬头看着正捏紧她下巴的人。在之前认识他的这些年里,她好像从来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说不出是什么,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可看向她的目光里却像闪烁着什么,带着一些转瞬即逝的、可疑的脆弱。 “谈策,你以为我还像以前那样,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吗?” 她的语气其实松动了一些,因为被他眼中的那几秒的情绪稍稍地影响到。她握着铅笔,不由自主地在纸上画了一道,轻飘飘没力度的一道线画在了图的下方。她回过神来,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她倔起来的时候,似乎什么都不怕。谈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手臂向下一撑桌子,低头看着她:“我让你做什么了?碰我一下对你来说很难?宁奚,你之前胡搅蛮缠的时候,我有一次是没答应你的吗?” 是在控诉吧,听起来有点像。谈策很少说这种话,所以即使语气很淡,听起来控诉的意味也还是强了许多。她低着头不再看他,笃定要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谈策手移到她肩上,只碰了一下,又轻轻地挪开。 空气里很安静,只有淡淡的花香飘上来。翻修后的花园种了许多花,现在其实不是移栽花木的好季节。宁奚不禁想起林芝大片的桃花,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天寺庙里谈策的延伸来。他在经幡前看她,不知是在看她身后的雪峰还是她的脸。又到了那天夜晚,他的手覆上她发烫的肌肤,轻柔又亲昵地抚摸。 宁奚的手指忍不住一颤,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把画板收了起来。接近傍晚的风里带着几分醉人的味道,她将画板收起来放到了桌子上,喝了一口水压下自己心中的悸动:“我要休息了。” 谈策没动,他在她刚刚起身的位置坐下来,解开了自己领口的第一粒纽扣。喉咙似乎瞬间轻松了许多,他夹着没点燃的烟,抬头看向正准备往床上爬的宁奚:“不吃饭了?“ “不吃。” 宁奚语速极快,像是要尽快结束和他的对话一样,把别住长发的发夹摘下来就钻到了被子里,背对着他躺了下来。很久之前,她也这样背对着他躺下来,他一只手挡在了身前,给她盖好被子,说她刚刚满十八岁,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想起往事有些心烦意乱,她攥着被子,想到尚还在监狱里的宁尚海,心猛地一提。他在里面的时候尝试自杀过几次,明明是个性格很坚毅的人,她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冤屈让他甚至放弃了生的希望—— 宁奚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强迫自己清醒一些,胡乱地抓紧了被子。可身旁的位置忽然下陷了一些,她被轻轻地压了一下,随后被身后的人慢慢抱住。她下意识去碰他的手,冷不防碰到他手掌上突起的伤疤。 她手指蓦然一顿,低头攥紧了自己的拳。 “明天去看宁尚海,你会在路上逃吗?”谈策把她抱紧了一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离她更近一些,“这次帮你的是谁,谈闻,还是贺池?” “你应该从周映东那里知道了,他几天前跟着周照执行任务时被谈叶山的人伤到了,差点送了命,”他在她耳边低喃,“他死里逃生,你应该很想见他吧。” 宁奚的手被他握得紧紧的,怎样都挣脱不开。她挣扎了片刻便不再多费力气,身后是他低沉又缓慢的呼吸。谈策胸膛的起伏的节奏也慢慢的,他低头去碰她的肩,不知道在想什么,却好像笑了一声:“宁奚,抱抱我,我让你见他。” 时隔多日看到外面的阳光都觉得有些新鲜起来,宁奚望向车窗外,轻轻咳了一声。原本是要去监狱的,但临时改成先去医院了。周映东说贺池伤得有些重,所以不得不提前转回来治疗。周照和赵易垣要盯着案子,所以没有一起回来。 贺池刚刚从重症病房里转出来没多久,从昏迷到苏醒的状态也就才刚刚过去十二个小时。宁奚回想着周映东在上车之前说的话,微微瞥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谈策。他正把玩着手中的那串珠子,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来,手中的珠子一晃,落到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病房外有警方和周映东派来的保镖,一整层都被围了起来。宁奚透过门前的玻璃窗去躺在病床上的人,贺池刚刚坐起了身体,厚厚的纱布绕着胸膛缠的紧紧的,剩了一只没包扎的手臂露在外面。似乎是听到门外的动静,他抬起头来,在看到宁奚的那一刻目光瞬间凝住了。 宁奚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忍不住一顿,即使隔着玻璃看,也能看到他眼睛似乎慢慢地红了。她喉咙里如同含了什么东西,干涩的说不出话。和贺池青梅竹马近二十年,虽说不愿承认,可停顿几秒去看,她似乎能理解这个眼神的含义。 “看够了吗?” 谈策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他们对望。看来宁奚的心也不是对谁都硬,这些天她对他不闻不问,到了这里,却马上就像要红了眼眶。他掐着手里的珠子,看着她转过身来,想起她昨天夜里那个不情不愿的拥抱。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红的眼睛。那些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因为她微红的眼睛而又吞了回去。他抬手,手指点了点她的眼眶,声音低了许多:“在家里横的眼都不眨一下,现在就要哭了?” “你躺在那儿我也会这样,”宁奚看他一眼,“你去躺着吧。” “……” 她说完却没转身,只定定地站在那里。谈策高她许多,亲吻他的时候需要仰着头踮着脚。可最近好像习惯了,她向前走了一步,在他要转身之际,轻轻的抱住了他的腰身。 脸贴到他胸膛的一刹那,她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抱了。” 奔跑 监狱建在郊区,从这里过去还要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宁奚紧挨着车门坐好,手腕上的手镯轻轻碰了以下车门,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谈策看她一眼,两个人之间距离空的很大,她像恨不得能躲的越远越好。 他搭在腿上的手动了一下,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宁奚只稍微抗拒了几秒,便放弃了继续挣扎的念头,由着他握紧自己的手搭到他腿上。谈策指腹的温度很冷,状似无意地摩挲着她的掌心,由此滋生的热度让她忍不住有些手心发痒。 “今天和B市合办的的古玩贸易会就在前面的那条街上,听李峤说你打听过这件事,想去看看吗?”谈策语气很淡,低头看着她嫩白的掌心。职业原因,她很少涂指甲油,手指纤细,指尖圆润,带着微红的健康的色泽。软的没有骨头似的,只有动手扇他的时候好像才会使上几分力气。 她乐意做戏的时候,可以做的比谁都好,不乐意的时候,就连一点的伪装也不愿意动心思。 就像现在这样。 宁奚听他提起,心里蓦然一动。她回想着那天被叮嘱的话,稍微迟疑了几分,转过头去看他:“你陪我去?” “难得出来一次,陪你转转,”谈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可只不过是几秒,他移开了视线,低头捏紧了自己手上的那串珠子,声音冷静的没有任何起伏,“机会难得。” 贸易会一直是传统,每两年举办一次。对某些喜欢从民间找好东西的人来说,贸易会也是一个很好的收货场所。毕竟到底是古玩还是文物,在隐晦的密语下,有些时候很难说清。 她透过车窗去看路南折过去的那条街,里面人头攒动,一眼望过去几乎快看不清展示的古玩。 “下车。” 谈策今天没让保镖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车上的李峤,没有挣脱被他握着的手:“只有我们两个人?” “人太多,不方便,”谈策看了她一眼,指腹按了按她的掌心,低头的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进去吧。” 谈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她倒是也很清楚。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他勉强陪着她来过一次贸易会。当时怕她被人流挤丢了,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虽然最后还是差点被人流冲散,但好在他握得够紧。 可以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故地重游,她心里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低头看向两人手掌交握的地方。从人流中挤进去,他将她护在身前,随着人流慢慢地向前走。她手心似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耳边充满议价和挑货的声音。 她在人流中看向旁边的摊位,踉跄了一下被他扶稳。她被挤的向前一撞,被裹挟着向前走了几步,握紧她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他手指离开的瞬间,宁奚下意识地回头望。他站在几个人之后,在一片嘈杂中看向她的眼睛,似乎是轻轻地张开了嘴。 模糊间,她看清了那个口型。 宁宁。 宁奚身材娇小,被裹挟着向前很快地消失在一片人海中。谈策向前看着她,直到她完全从自己的视野里淡出,才慢慢地抬起了手。手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握紧她再松开的时候仍会有十分的痛意。 身边穿着便衣的保镖挤过人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上前轻轻地低头:“老板,沉小姐的人已经接到宁小姐了。以她们的车速,应该今晚之前就会到B市。” “跟紧了,保证她的安全,”谈策垂下手,手腕上的玉珠垂到了手心里,“知会沉云青,宁奚在B市少了一根头发,她知道后果。” 宁奚扣好了外套的扣子,看向了副驾驶上的韩江。沉云青说韩江办事稳妥,来办这件事最合适。周映东离开之前特意说过,如果到时候上车之前见到的不是韩江,计划就马上取消。她松了口气,将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她来时没在口袋里装任何东西,可意料之外的,她摸到一张硬硬的卡片。宁奚瞬间怔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将那张卡片从口袋里拿了出来。车内的灯光闪了一下,黑色的卡片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着极暗的色泽。 她一时怔住,这张卡片她当然再熟悉不过—— 谈策的卡,在林芝时她一扬手扔到了他面前。现在,它又悄悄地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它的口袋里。 她手心那层汗似乎还没干,慢慢地攥紧了手掌。卡片后贴着一张白色的便签,他用钢笔写的墨水稍微晕染了几分。第一行是极为简短的几个字,看起来像某个地址。下面一行只有四个简单的字,她稍微一顿,目光停在这四个字上面。 “好好吃饭。” 李峤在车上等了大概一个小时才等到谈策回来,他小心翼翼地为他打开车门,没有看到宁奚,声音立刻放轻了许多:“老板,我们先回还是……” “你先开车回去。” 李峤还没等多问什么,谈策已经转身了。他在原地愣了片刻,挥手示意身后的保镖跟上去。接近日落时分的太阳垂坠出漫天的红,谈策绕过贸易会的那条街,望向桥下平静的江水。 点燃的烟在指间慢慢地燃,他低了低头,侧头看向还是因为不放心跟过来的李峤。 “老板,我们还是……” “到B市要多少时间?” 李峤被问的愣了一下:“两个小时……飞机。” “这些年来,第一次和宁奚隔得这么远,”他似乎低头笑了一下,可微红的眼睛却慢慢地看向自己的手心,“李峤,你说我用什么方法,才能把她抓的更紧一些?” 雨伞 “房子你先住着,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告诉韩江,”沉云青上前将窗帘拉开,露出了后面的露台。二层小别墅,面积不大,风景却很好,靠着B市的河岸。从露台上向下看能看到不远处河堤上的垂柳丝丝。 宁奚走上前去,环顾四周,轻轻点了点头:“环境很好,青姐,我有个地方住就可以了,不用太好的位置。” “这可不行啊,要是被谈策知道了,他会疯到我面前来的,”沉云青挑了挑眉,“他之前收集的那块玉璧的残片已经转交给我了,晚上我让韩江把原件和一些资料交给你,你亲自来研究总比交给其他人放心的多,毕竟你爸爸的事情……没有人比你更担心。这些日子你就安心住着,别墅周围都有保镖,不要害怕。” 沉云青说到这里,想起刚刚谈策电话里那个不阴不阳的语气,手臂上隐隐有些发冷。能让他主动问候的人不多,而且这次为了宁奚的事情他能做出这种让步,让她有些意外。 “行,你先休息一下,缺什么要及时说,我先去看看外婆,”沉云青拍了拍她的手臂,“外婆听说有人来住这幢别墅,高兴的不得了。她年轻的时候住在这里近十五年,对这里感情很深。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去见她。” 宁奚连忙道了几声谢,目送着沉云青走出去。她坐到床上,忽然获得了自由还有些不适应,刚要脱掉自己的外套便不小心触摸到口袋里那张硬硬的卡片。 手指好像被烫了一下,她瞥到上面熟悉的字迹,烫手一般将它夹出来扔到不远处的桌子上。心在胸膛里狂跳,她回想起她回头时看到的那个眼神,轻轻地舒了口气。 都过去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残片复原,作为今后翻案的证据提交到法庭。她低着头又深吸一口气,打开沉云青给她的新手机,手指迟疑地一动,随后在尚还空白的通讯录黑名单里加上了一串号码。 B市靠近北方,比江市气温稍微低一些,但到底还是夏天来了,空气里已经多了翻滚的热浪。沉云青把墨镜向下抬了抬,示意司机调转方向,听着电话那边那个冷淡的声音,轻轻吭了一声:“才不到一个半月,你已经打过五次电话了。明明你的人就在别墅周围看着,她做什么你一清二楚,还有必要打电话骚扰我吗?” 她看向车窗外,有些不耐烦:“还有,宁奚她不是个小孩子了,离开你不会有什么意外。她是个成年人,吃得好也睡得好,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自己来看。” 话音一落,听着那边蓦然止住的声音和有些诡异的沉默,她稍微挑了挑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太好。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确实很想她,可以打电话给她。新号码不是……已经给过你了吗?” 谈策挂断电话,瞥了一眼一旁战战兢兢的李峤,目光慢慢地收了回来。那串号码自然是早就存到了他的手机里,只是不用想也知道宁奚是不可能接的。他看着屏幕上的那串号码,手指动了动,又沉默地移开。 她费了很多心思才逃走,当然不会再主动和他有任何接触。 “老板……昨天沉小姐的外婆姜老夫人那边来过电话,说想邀请您去看看她的新宅子,您看要不要去,”李峤看了一眼谈策的身前,试探地问了一句,“B市也不远,去一次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 耽误什么都不要紧,他只是觉得如果谈策再见不到宁奚,恐怕他下个月的薪水就不是叁倍了。一个合格且优秀的助理要做的就是察言观色啊——他一边这样想,一边看了看谈策,补充了一句:“听说宁小姐刚到的时候有些水土不服,胃口不太好,去看……” 谈策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似乎在思索,手指紧紧按着手机的屏幕。看到宁奚厌恶的眼神似乎也无所谓,只要能看到她就好。或许远远地看一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的作息他再清楚不过—— “备车。” 宁奚熬了个大夜,到第二天下午将其中一块残片的信息整理完,把图纸发给了自己的老师。这一个月来只有这两天解读玉璧上的纹样时最累,而且书房里的书桌高度有些不太合理,似乎姜老夫人的个子很高,所以书桌也高很多,她在椅子上垫了两个枕头坐上去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空气中的热度已经少了很多,她隐约想起今天似乎有雨,果然还没走到露台就听到了雨劈里啪啦落下来的声音。阳台上还挂着衣服,她急忙拉起门前的帘子,几步跑到阳台上将开着的窗用力推了推关紧。 她摸了一把已经被雨水溅湿的衣服,将它摘下来抱到自己怀里。北方夏天的暴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快,她抱着衣服向窗外看了一眼雨势。不远处河堤内的水看着稍稍涨了一些,被不远处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映的泛着异样的波光。她收回目光,正要转身,一眼瞥到楼下的长椅上。 柳树的纸条被雨打的摇摇晃晃,一个似乎正在仰头看着这边的人影在雨里沉默地动了动。似乎是察觉到她在向这边看,对方低下了头,有意避开她的目光似的站了起来。 宁奚心里一惊,沉云青说过这个别墅区的安保不是一般的好,而且她这幢别墅周围有很多保镖,不可能让乱七八糟的人靠近,怎么突然—— 随着对方站起来的身影,她目光一顿,抓着衣服的手微微一松。 虽然看不清脸,但这个身高和站立的姿势,她比谁都清楚。雨下的又急又快,可他似乎像没有知觉一样,沉默地站在柳树旁,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向后退了几步,紧咬着牙关,下意识地想去找手机,但还是停住了动作。 谈策这个疯子,从来不会听别人的劝。 她冷不丁又想起那天他那个看着她远去的眼神,心烦意乱地将衣服抓紧,转身向屋内走去。楼下的人抬眼看了看关上了灯的阳台,低头苦笑了一声,似乎是早有预料。他沉默地坐了回去,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轻轻闭上了眼睛。 雨水落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摘下手腕上的玉珠,掌心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但似乎有什么东西踩过了有些积水的地面,他张开手掌,没有接触到落下的雨,只听到几声压抑的轻喘。他睁开眼看向前方,一只纤细的手正握着伞柄,雨珠从她的手指向下不停地滚落。 宁奚的头发还散着,被雨水微微打湿了。似乎是急着跑出来,所以只穿了拖鞋,连带着睡裤的下摆都被雨水浸湿了一些。他眼眸一动,目光似乎颤了一下,看向她的脸。一个月没见,她似乎又瘦了一些,是在他梦里反复出现的脸,好像穿过了浓浓的雾气,正在伞下用带着一些怒气的目光看他。 “你要淋雨别在我家楼下,淋死了我还要负连带责任,”宁奚拽了他一把,摸到他湿透的衣袖,“疯子……” 他被雨水浸湿的发丝有些凌乱,微微遮住了眼睛。大概他从未有这样看起来甚是落魄的时候,所以那眼神在黑漆漆的雨里也显得有些让人心惊。她屏气,又拽了他一下,伞遮在他头顶,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滚过来。” 湿哒哒的男人以及湿哒哒的地板,没有一样是让人省心的。 宁奚把门锁好,回头看向谈策身上正在滴水的衣服。她忍着心里的气,从房间拿了一条干的浴巾扔给他,背对着他擦了擦自己发丝上的水:“雨停了就赶紧走,留你是因为你之前也给我打过伞,现在还回去。” 那个雨夜,她坐在花坛边,看到那只戴着名贵手表的手在她头顶撑开了一把伞。 现在……就当是还给他了。 谈策闻言手指轻轻一动,拎着袋子的左手向下一松,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像是忍了下来。其实伸手就能碰到她,但向前走一步,他想起她说的恶心的那些字眼,伸出去的手在桌边一停,然后沉默地慢慢地收了回来,滴着雨水的手指抓紧了她扔来的毛巾。 宁奚想要忽略刚刚她从身后人眼中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脆弱,拿着毛巾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头发。那种心脏砰砰作响的感觉再度涌上了身体,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缓慢又沉重地吐息:“你睡沙发。” “宁宁。” 身后的人突然轻轻叫了她一声,宁奚不想去理会,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太多的事情要控诉,她咬了咬唇,在进自己房门前停住了脚步。 “我想多和你说会儿话,就这个距离说也可以,”谈策语气一顿,挺直的脊背向下轻轻一弯,将那个袋子向前送了送,“这个趁热吃。” 袋子的口一松,香味就飘出来。猪蹄儿的味道太特殊,想闻不到都难。宁奚几乎觉得自己眼睛要热了,她侧了侧身体回头看他。他衣袖还在向下滴水,估计那只名贵的手表也要报废了。但是袋子外面的雨水很少,只有很少的几滴雨滴落在上面。 “说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都好,我想听你的声音,”谈策略一低头,用她扔来的浴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臂,避免滴下来的水弄湿了地板,“宁宁,你有好好吃饭吗?” 她声音一停,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原本只想沉默地避开,可心脏被冲撞的满是闷痛的感觉。大概是高高在上的人低头的时候显得格外脆弱,她转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和你没有关系,雨停了你马上走。” 谈策没再说话,他将袋子放到桌子上,又抬头看她一眼。大概是太想见她了,所以忘记了现在似乎还不是很好的和她见面的时机。他将浴巾迭好整齐地放到一旁,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句话在喉咙里半天才说出来:“宁宁,我走了,你记得吃东西。” 宁奚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掐着自己的手指,快把指尖给掐的青紫:“你……我没让你现在走……这么大的雨你想哪儿走……” 她说急了,嘴唇都哆嗦了一下,看向他湿透的衣服。忍了大概两叁秒,她上前关上被他打开的门,将门廊的灯按灭,浴巾狠狠地甩到他身上,然后抓着它有些粗暴地擦了擦他湿透的身体:“神经病……” 毛巾盖到他头发上的那一刻,对方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将自己的手掐的青紫,被他一把握住了。太近的距离让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谈策似乎正在看她。她避开他的眼睛,却被他握住手腕,然后紧紧地抱住。 她喘了一口气,被他压得动弹不得。 他像将死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执着,将她牢牢地压在怀里,微冷的额头抵到她的脖颈,烙铁一样的手掌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像是要把人按碎了一样不松开,连吐息都急促。宁奚手掌攥紧了,被他掰着手指十指交扣,脸颊贴着她,语气却在抖:“宁宁,抱抱我,和我说说话,我会走的。” 忍耐 他的身躯像山一样压下来,宁奚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她外衣下的短袖睡衣被他湿淋淋的衣物沾湿了,手指一拧满手掌的水。她向外推了他一下,被他压着靠向玄关。他微湿微冷的脸贴着她,轻轻地喘息,声音又沉又闷。 “你这招用不腻吗?”宁奚转过头,避开他贴来的脸,“谈策,你以为我会再心软是不是?” 她声音有点抖,推着他向外一撞。谈策手掌如钢筋铁骨,箍在她腰上一动,因为被他推了一下而向后撞到了门上。铁门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她听到他喉咙里一声低低的闷哼。她腰侧的那两只手因此松了一下,可微湿的触感还留在皮肤上。 头顶的灯光一晃,她收回手,看谈策微微弯着腰靠在了门上。他呼吸缓慢,一只手似乎是捂住了额头,胸膛的起伏和呼吸一样缓慢。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能看到他手指挡住的地方有一股极细的血流下来,沾着他手指上的雨水向下流,直到他的眼眶上方。 门上的钉子……她猛地反应过来,想起沉云青提醒过她这扇门因为年代太久了所以之前修过很多次,可能留了一两个钉子之类的东西在上面,叫她开门时小心一些。 她的心似乎在胸膛里狂跳,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他缓慢沉重的呼吸声。她盯着那股流下来的血,脚步一动就走上前,伸出手要去碰他的手,但还是在即将触上去的那一刻停住了。 “你过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平和,却不敢去看她额上那抹血色,“我只说一遍。” 药箱在楼上的房间,她从柜子里找出那只药箱,伸手翻了几下。碘伏只剩下了一点,她摇晃了一下瓶身,回头去看在她身侧坐下来的谈策。他已经用手帕擦去了额上流下来的血痕,盯着她弯腰从药箱里拿碘伏和棉签。 时间像被无限拉长了,她转过身将碘伏和棉签塞到他手里,低头将他湿透的外套拿了起来:“你自己处理一下,沙发上有毯子和干净的衣服,天亮了你自己走。” 谈策这次没有伸手阻拦,他接过她递来的碘伏,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忍了忍终于是没说出口。手腕上的玉珠裹着雨水涩了不少,和皮肤摩擦的痛感有些强烈。他将它摘下来,目光却看向宁奚的背影:“宁宁,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之前许多年,虽然不能和宁奚说话,但总算能在校门口看看她。在不能认识她的那些年里,他靠着远远地看她来缓解骨头里那种要将她掳掠来的痒意。 这是第一次这么久没有看到她。 宁奚关上房门,想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将那句话忘掉。可刚刚侧头时,她分明地看到了他低下去的头颅和手上昏着雨水的血迹。 谈策想得到什么,兴许从来不费吹灰之力。可他似乎又在她身上频繁地服软,不知道是觉得强迫她的手段不能长久,还是觉得这样更能博取她的心软和同情—— 可是不能再回头了。 宁奚将门反锁,换上一套干净的睡衣,身体被碾过的痛感让她紧紧地贴着床躺了下去。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来,她按了关机键,听到门口门锁的响声。她没有任何意外,只慢慢地裹紧了被子,贴着柔软的枕头闭紧了眼睛。 谈策将钥匙收起来,轻轻关上了门。屋子里的灯光很暗,只有床头的壁灯闪着微弱的光芒。他已经换上了宁奚留在沙发上的那套干净的睡衣,手中的玉珠挂在指尖一动,随后下落,坠到了薄薄的地毯上。 宁奚抓紧了被子,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回想起那张从他口袋里飘出来的照片,身体忍不住发抖,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只不过片刻,他湿冷的身体似乎就压了下来。宁奚有些颤抖手掌抓着被子的一角,继而被他轻轻地掰开了那几根手指。 谈策坐在她的身侧,手掌撬开她抓紧被子的那只手。昏暗的灯光下,她纤细的手指更显得脆弱,被他握在了手心里。宁奚的手下意识地向后缩,却被他牢牢地扼住手腕。她紧闭着眼睛,意识到他似乎在摩挲她的指尖。 谈策指腹发冷,一寸寸从她的手臂向上地摸过她的肌肤。她咬紧牙关,指尖却突然被一团温热包裹住。她身子一抖就坐起来,在黑暗中看向坐在床侧的人。他正低着头,耐心地含住了她的指尖,温热的舌尖轻轻舔舐着她的指腹,随后慢慢地转头看向了她的眼睛。 “宁宁,沉云青有没有叮嘱过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随便让我进来?” 他的声音缓慢又清晰,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来如同响雷炸开。 宁奚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她压住自己颤抖的左手,看向正看着她微笑的人,寒意几乎是从脊背上爬了上来。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触及到她眼底的恐惧时才微微怔了一下,扼住她手腕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 宁奚的眼睛动也不敢动,她左手摸向枕下,在他怔住的那几秒迅速将枕下的东西掏了出来。谈策身体没动,转过头看向她。她带着冷汗的手握住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正抵住了他那只抓住她的手腕。 谈策手指微微一颤,低头看向她扣着扳机的那只手。 “周映东给你的?”他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枪,声音没有起伏,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反而笑了一声,“宁宁,你不会用枪。” “你早就认识我,却从来没对我说过。从之前到现在,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谈策——”她忍住几欲发抖的声音,看向他的脸,“我十六岁的时候你就能拍下那张照片,之后我爸爸的事情又和你扯上了关系。这些我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别再缠着我。” 只是想来看看她,听听她说话,可是好像把她吓到了。 谈策看向她的眼睛。宁奚如同惊弓之鸟,终于不再压抑从刚刚开始就拼命压制的情绪,眼里的愤怒和恐惧像要溢出来一样,能将人慢慢地吞没。他握着她的手就此松开,想低头避开她的眼睛,却又撞上她移到他胸膛前的枪,不禁皱了皱眉。 “你要是对我们之前的感情还有一点愧疚,就别再缠着我了。我不可能真的对你开枪,但也不可能和你回到过去,”宁奚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快要将自己的唇咬破了,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却很清晰,“谈策,我不爱你了。” 谈策原本想伸上去安抚她的手在空中停住,因为左手已经失去知觉,所以总是她碰一他这只手的时候他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他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手因此在空中停滞了几秒,又看起来像是有些局促地收了回来。她声音明明不大,却如同一根刺坚定地透过胸膛扎向了心脏。谈策抬眼看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还是轻轻地忍住了。 “不要紧,宁宁。” 在过去的近八年的时间里,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忍受她不认识他,忍受她和一个青梅竹马的男人朝夕相对。比起这个,这些年处理宁尚海的事情都显得不那么困难了。 那之后的许多年里,要忍受她不爱他看起来应该也不算什么事情。 “今天来是因为还有一块残片要转交给你,我还你自由,但是没说允许以后你都不见我,”谈策转过头,想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有些颤抖的手指,声音却像是在强迫自己维持着原有的淡然,“宁奚,你不爱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能让我见不到你。 题外 下一章会展开说这件事,总而言之谈狗不能说的事情就和谈叶山有关 贴近 檐下的雨滴下来,落到了底下布满莲花的池塘里面。 周映东手里夹着烟,倚在栏杆旁去看在站在回廊前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檀木圆盒,手指从中捏出一小团鱼食,随后轻轻地扔向池子里。 “我说,谈叶山好歹是你叔叔,他妈也算是你二奶奶。人死了别人都在前面追悼,你躲这儿喂鱼,小心你爷爷生气,”他吐了口烟气,因为这糟糕的天气而皱了皱眉,“操,什么破天啊,连着下几天雨了。” 谈策又捏起一小团鱼食扔进去,闻言依旧低着头,动作不急不慢:“你要是想去追悼,可以先过去。” “别,谈叶山那人太瘆人,我可不想和他打交道,”周映东懒懒地抬头,“你直接全撒进去不就得了,这些鱼不是谈叶山养的吗?就算喂死了也不心疼。” “那不是让那它们死的太痛快?”谈策声音一停,“你觉得呢?” “谈叶山最近的动作不小啊,他之前走私的那些东西有一部分被捅出来了。我叁叔和沉家那些老不死的怎么就跟了谈叶山混呢,现在既要把账做平,还要找些赝品来补窟窿,他现在应该很急着找一个替罪羊吧,”周映东将被雨淋湿的烟碾灭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抬头看向他,“还有,你看中的那个小孩——听说是宁尚海的女儿。现在这个局面,宁尚海的位置可有点尴尬,弄不好就要被谈叶山拉去当垫背的。你惦记谁不好,惦记他闺女。” 提起这个,他手里扔鱼食的动作终于停住了。谈策放下手中的盒子,拿出手帕细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转头看向倚在栏杆处的周映东:“其他的事情,暂且放下不谈。我只说一遍,无论你叁叔想怎么解决这件事,要是殃及到那个小孩一点,别怪我以后做的事不太合他们的意。” 他语气平常,听着却像毛毛的雨落在身上,引得人一阵脊背发凉。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谈家人都这样,除了谈闻那个不争气的以外,其余的人一个比一个阴。周映东啧了一声,靠着栏杆去看他:“你能说这种话……那小姑娘长得是多好看,把你迷成这样?” 谈策将手帕扔进垃圾桶,低头间想起宁奚坐在树下的样子,动作不禁停了一下:“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样一转眼,也过去有几年了。 谈策把倒好牛奶的杯子放回到桌子上,听到楼上的人慢慢走下来的声音。宁奚睡的不好,几乎失眠了大半夜,清醒的时候向外一看,外面还在下雨。河水涨了许多,手机里弹出来的天气全是暴雨预警。她裹着一层薄毛毯,向下看到桌边的谈策,下楼的脚步犹豫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说话的声音有点颤,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警惕地绕过他的位置坐到餐桌的对面。因为这几天都是日夜颠倒,有几天没吃过早饭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宁奚看了一眼桌上的牛奶,手刚要去拉开凳子便停了一下:“我昨天晚上……没和你在开玩笑,你怎么还没走?” 谈策察觉到她的躲避,静静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已经停住的手表,语气淡淡的:“你说雨停了再走,现在雨还没停。” “……” 这话确实是她说的。 宁奚认命地闭了闭眼睛,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昨天他的衣服都湿透了,所以外衣已经被她扔去洗衣机了。谈策的西装估计都是些不能洗的面料,但无所谓,扔去洗衣机就好了,现在他身上穿着的衬衫应该还是湿的。 她看了看一桌的早餐,意识到这都是自己冰箱里的食材,不知为什么心好像沉沉地往下坠。她犹豫了几秒,上楼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衣服,飞快地走到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随后一伸手就扔了过去:“穿这个吧,就当还你做早餐的情了。” 谈策稳稳地接过她扔来的衣服,低头看了一眼。衬衫和长裤,都是男款的尺码和样式,尺寸似乎也差不多。这幢别墅是沉云青外婆嫁人之前住的地方,肯定不可能有男人的衣物。他捏着手里的布料,抬头看向她的脸,目光却沉了下来:“哪来的?” 宁奚本要回答,但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没有什么和他沟通的义务,低下头喝了一口牛奶,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贺池之前的衣服,不小心带来了。” 不小心,有多不小心? 谈策捏着衣服的手不禁停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一样。只不过两叁秒,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你这么惦记他,应该留在江市的,这样还可以偶尔去看他。” 空气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她端着杯子的手慢慢落下去,只抬头轻轻地看了他一眼:“我在这里去看他更自由,不用求任何人,想去就直接去了,当然是这样更好。” 以她对谈策的了解,听到这样的话刚说一个字估计脸早就阴下来了,不用叁秒就能上来掐她下巴。她侧头去看他的脸,谈策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住,没有继续再动。 他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觉得被盯的身体有些发毛才移开眼睛,将她拿来的衣服迭好放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好。” “……” 应该算是报复这一阵儿他把她关在笼子里那种憋屈,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好像更堵了一些。宁奚没了胃口,目光就飘到他那只手上,猛然想起觉得谈策可怜是最危险的想法 谈策不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她看了看他,又去看外面的雨势,内心焦躁地像在火上烧,拿着餐叉的手一停撞到瓷盘上,在寂静的空间里碰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闻声回头去看,眉瞬间压了下来,在触及她目光的一刻嘴唇动了动,随后沉默地站了起来:“你不想看到我的话,我先走。” “……” 谈策好像在这种事上格外游刃有余,不知不觉有些主动权就会回到他那里。她烦躁地听着外面的雨声,手臂一撑站了起来,因为起身的动作太大,膝盖冷不丁一下子就撞到了桌腿。 剧烈的痛感从膝盖处蔓延开来,她身体疼的一抖,左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还未有什么动作,就被人一只手撑住了腰身。 谈策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屈身去看她的膝盖。她小腿上方撞出一块椭圆形的红痕,上方的膝盖上次的淤青还没有退,看起来是刚撞过不久的样子。 他抬头看她一眼,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宁奚被他看的一愣,撑住桌子的那只手迟疑了一下去推他:“你出去,我不用你……” “宁奚,因为沉云青再叁和我保证你能照顾好自己,我才勉强答应让你自己住在这里,”谈策手指摸向她的膝盖,声音出奇的冷,“你才来住了几天,膝盖又撞成这个样子?” 大概有多少天没听到这样的话了,在谈策身边,他不知道有多少以祈使句开头的话来教训她。宁奚怔了一秒,去掰他握在她腰间的手:“不用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们已经…” “我不管,你哪天饿死都不知道,”谈策冷笑一声,似乎是忍了忍,才没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宁奚,我来之前,你有几天是规矩地吃叁餐?” 他手还扶在她腰上,不知是不是出于私心,将她向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宁奚的脸撞到他胸膛上,因为贴着他的身体,热度就源源不断地传上去。 她抿了抿唇,要挪开他的手,冷不防就被他抓住手腕。 “你让我怎么放心,宁奚,”他声音低了一些,手指摸着她的手腕,似乎是要叹气,听起来却又带着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是不是把你绑起来,你才能听话一点?” 伪装 窗外暴雨如注,宁奚手里握着铅笔坐在窗前地书桌上,昏昏沉沉地抓到一旁的冰袋。 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下子回过神来,稍微有些激醒了她昏沉的脑袋。昨天几乎一夜没睡,上午又始终提着神担心谈策闯进来,现在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困倦的感觉迅速笼罩了脑袋。 她蜷了一下腿看到自己膝盖上的冰袋,没有犹豫地将它拿下来丢到一边的桌子上,裹着薄薄的毛毯躺到床上,侧头眯着眼去看窗外的雨。天气预报刚刚发布了暴雨预警,今晚外面的水位不知道会涨成什么样子。听说高架桥下的水已经没到了桥柱的一半,是近十几年来罕见的一场暴雨。 这个天气……总不能把谈策赶走。 她想起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心烦意乱地拿过枕头盖着自己的脸,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褪黑素塞到嘴里。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她的头抵着自己的枕头,隐约听到一声门开的声音。 很细,很小的声音,脚步声也很轻。 谈策将屋内的灯光调暗,目光瞥向她扔到一旁的冰袋,淡淡地看向床上用枕头将自己盖住的人。她两条腿露在毯子外面,小腿上的淤青还没退,向后一闪就能看到那一块磕青的地方。他将冰袋裹了一层自己的手帕,上前慢慢地坐到了床边。 宁奚睡着的时候基本叫不动,没声音也没什么反应。他手掌包着她的脚踝捏了一下,将她的腿轻轻正过来,把裹着手帕的冰袋垫到了她的膝盖下方。 宁奚小腿很细,因为皮肤白,所以腿上的痕迹格外明显。他手里握着这截纤细的脚踝,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手不知不觉地就像上摸去。她因为睡姿不恰当,睡裙已经提到了自己的腿根,他手指顺着她大腿内侧向上滑动,低头去挪开她盖在脸上的枕头。 宁奚眉眼生的太好看,大概是有些像她的母亲,眉也细细的,眼睛却很大。睫毛长长的,很少因为不安而颤动,只有被他触摸的时候才会因为羞恼或者其他的情绪而动的激烈一些。他低头看着她的脸,吻将要落下去,却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住了。 手下滑腻的肌肤像是带着特殊的香气一般,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身上的那件干净的校服,鼻尖向下,手却像上,呼吸轻柔地落到她平坦细腻的腹部上。 在宁奚之前,“爱不释手”这个词好像只是用来形容什么器物或者玩意儿的。身旁的人爱豢养一些笼子里的金丝雀,大概是做消遣的玩物,总是换了又换。他对情事的欲望似乎本来就低一些,也对这种游戏毫无兴趣。直到某一天,他看到少女脱下的半截校服下,被白色内衣包裹住的小小的一团。 不知道愣着看了多久,他低眼反应过来才察觉自己刚刚的行为叫偷窥。他打量了一下放在外面的书包,意识到对方是未成年人,原本那个打算继续等待对方出门以后要联系方式的念头打消。 不过是一时的悸动,应该不用十分钟就会消却,何况……只要他想要,女人总也不会缺。 再回过神来,他已经把那张在校门口拍的照片封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西装口袋里。 然后一晃就是许多年,他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看着这株小小的茉莉生长,在风雨里被吹打,让他忍不住要张开手臂给她遮住落在她花瓣上的雨丝,不惜以另一个身份,不惜放弃父辈苦心多年经营维持的表面和谐。 外面的雨声似乎越来越大了,他气息向下,手指按上她小小的肚脐,随后勾着她的内裤向下扯。气息随着他的动作显得急促了一些,布料被扯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刺耳。他手指熟练地探入她温热的腿心,手指瞬间被湿滑柔软裹住。手指的触感让他呼吸不禁一停,低头凑向她的腿心。 被手指轻轻拨弄的花瓣因为有丰沛的汁水所以在轻轻地颤抖,他低头凝视着自己手指上的水渍,原本未落下的吻就印在了她湿软的腿心上。他单手扶住她的腿,舌尖细细地舔过她柔软的那一瓣。身下的人因为这一下的刺激稍微动了动,不安地唔了一声。他舌尖浅浅地勾过那处挺立的花蒂,发出淫靡的声响,却食髓知味般继续向下舔弄。 宁奚在梦中像被藤曼紧紧缠住了,下身的热度和快感像陌生的潮水一样涌上来。她在梦里挣扎片刻,额上的汗水湿了发丝,张开的手掌无意识地抓紧自己的枕头,随后猛然间睁开眼睛—— 他舌尖温柔地吸舔着她被揉弄和吸吮到有些微红的花瓣,麻痒和无法抑制的快感几乎从下身海啸一般向她扑来。 她勉强地撑起手臂,眼睛看向正埋头在自己腿心的男人,右手因为震惊轻轻颤抖了几下。她喘了一口气,绷紧的脚尖被压到了他宽阔的肩膀上。 谈策的衬衫已经被她小腿上的汗水浸湿,显现出明显的肌肉轮廓,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轻轻笑了一声,呼吸喷洒到她敏感多汁的花穴。宁奚身体猛地绷紧了,颤抖的手推向他的肩膀,却不容分说地被他压了下来。 谈策如同在舔舐自己最爱的珍宝,舌尖温柔地向下吸吮,戳刺到那处紧窄的穴口,手掌猛地掐紧了她的腰身。宁奚没受过这样的刺激,失禁般的快感让她死死地抓住了枕头,泪水同时顺着颊边落下来。 “宁宁,好甜,”意识到她难以承受,他轻轻地舔走她腿心涌出来的汁液,抬头看向她潮红和羞恼的脸,“舒服吗?” 宁奚抓紧了手中的枕头,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将枕头重重地砸到了他身上。谈策单手按住她的手掌,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剥下了自己的裤子,紧密相连的姿势让那处硬物自然地顶在了她湿润泥泞的腿心。宁奚手撑着向后退,一个巴掌还未落到他脸上,就被他牢牢地攥紧了手腕。 不容抗拒的力道。 粗大的巨物顶着湿润的穴口,重重地顶了进去。宁奚的眼泪伴随着呻吟同时冒出来,因为他这下沉重的顶腰几乎要缩成一团,紧窄的穴口艰难地吞下他粗硬的肉棒,微颤的手被他强硬地裹起来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宁宁,抱抱我,”他身体压下来,强势地直顶到她狭窄甬道的尽头,声音却软下来,带着几分好像要哭似的沙哑,“我放过贺池,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他。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再针对他,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贴贴 身下好像变成了欲望的海洋,宁奚蜷缩挣扎的小腿被握起来搭到了他的肩上,太过狭窄紧致的入口快要容不下他的东西。她满是汗水的掌心揪住他衬衣的袖口,弓着身子狠狠地掐住了他的手臂。 谈策像体会不到疼痛一般,压下身体,径直顶到她最深的地方,低沉的喘息响在她耳边,像是带着些前所未有的情绪,要把人往死里弄,含着她乳尖笑了一声:“宁宁,好紧。” 宁奚下身被塞的满满当当,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湿了枕头。她听着他在耳边的叹息,张手掐住他的肩,颤抖的声音破碎地冒出来:“出去,谈策,你不想我更恶心你,就滚出去——” 像是突然被这个几个字掐住了心尖,他蛮横顶弄的动作瞬间停住,卡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低头去看她的眼睛。宁奚的眼睛很漂亮,因为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像是小蝴蝶在扇翅膀。当初她借着还手帕的名义接近他,每凑近一分就动一下眼睛,像是忽然弥漫开来的雾气。 然后蝴蝶的翅膀扇几下,雾气就没了,剩下一株纤细却不柔弱的小茉莉。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大概两叁秒的功夫,他抽身出来,向上吻了吻她的唇瓣。 身体蓦然空了,宁奚下身原来被堵住的液体黏黏腻腻地全涌到腿心。她手指还在颤,像被人碾过了无数次,酸麻和太过强烈的快感让她小腿止不住地想向后缩。 听声音谈策似乎是抽了一张纸巾,准备给她擦拭,她闭着眼睛,伸手打开他向她伸来的手。 “谈策,你装也装的像一点,”她沙哑的声音停了一下,猛地抓紧了自己的枕头,“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贺池。” 谈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他瞥了一眼自己还涨硬的下身,想起她还手帕以后那两叁个夜晚。白天还捧着心口说准备和他在一起的小姑娘,晚上自己坐在中学的校门口发呆。他降下车窗,又静默地转过头。青梅竹马的感情,总不可能一时两日忘记。 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旁观,看宁奚后来对那个人冷言冷语,话里带针。如果真的不在乎,大概也不会还是这种态度,她表现的太明显,想不发现都有些困难。 和宁奚之间确实有很多问题,可是这根刺,好像也始终存在。 谈策坐着不动的时候,肩宽背阔从后面看起来像一座沉默的山。她趴在床上,睁开眼睛看他,心里倏忽一下一下地疼。谈策这个人,从她认识他第一天起就知道,寡情又冷淡。因为权势带来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再也没有什么不能被满足的欲望,他要做什么可以全凭自己心意。 可他最近似乎正在逐渐地让步,让她以为他现在是真的在爱她了。 绵延的刺痛感如同密密麻麻落下来的针,她翻过身,拉下自己的睡裙,声音轻了许多:“你往我卡里转那么多钱,是想告诉我不管去哪里你都能知道是吗?我爸爸的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手机银行卡的余额提示大概每周都会出现一次,她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逐渐多上百万,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谈策准备点烟的动作停了一下,左手不太灵活,所以连火机都从指间滑落下去。他回头把旁边的薄毯子拉过来,盖到她光裸的小腿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忍耐,声音都是哑的:“怕你饿着。” “……你吃一下饭要这么多钱吗?”宁奚听着外面的雨水,用纸巾擦掉自己腿心涌出来的黏糊糊的液体,“你当我傻。” “给你的卡你不用,只能给你转,”谈策眉皱起来,想去碰碰她的身体,但还是在伸出手的前一秒忍住了,听着又像冷笑了一声,“沉云青要是把你卖了,你身上还有钱把自己赎出来。” 他又在装委屈了,下一步又该是拉出贺池来卖惨了。她看他这种把戏耍的驾轻就熟,似乎不逊色于当初的她。 宁奚看着他的侧脸,裹着毯子缩到一边,声音含糊地停顿了一下:“今晚的事情我当作没发生过,也不想和你吵。你出去,再有下一次,我会联系青姐让她给我换个地方住。” 谈策好像在看她,目光像黏在她身上一样,她不睁开眼睛都能感觉到那样的目光。 “你说过不赶我走,”谈策声音一停,看向窗外的雨势,“在雨停之前。” 从她记事起还没见过这样的暴雨,广播和电视新闻里都在说尽量减少出门。但好在城区大部分地区地势比较高,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是狂风和暴雨已经开始影响线路和电力。她看了一眼别墅区的业主群,通知了今晚下半夜可能会停电。 现在赶谈策走,他估计会一直坐在楼下等。然后直到所有人来围观,他在警察面前忍辱负重地说他被赶出来,有家不能回。 宁奚想到这一点,打消了让他滚出去的念头。屋子里的灯闪了一下,在哗啦哗啦的雨声中毫无征兆地灭掉。房间陷入一片安静的黑暗中,谈策在灯灭的一秒已经下意识地抓住了宁奚的手腕。她熟练地甩开,裹着毯子蜷缩起来:“雨停了以后希望你马上离开。” 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黑暗中他的气息越靠越近。宁奚侧了侧身子想躲开,毯子却被人轻轻拉起来。谈策伸进毯子内的手勾着她的腰把她拉进怀里,让她能枕到他的手臂上。宁奚挣扎了一下未果,头被垫到他的掌心里。 他把她紧紧圈在怀里,肌肤相贴,无比亲密。 宁奚本来要起身推他,冷不丁碰到他掌心的疤。很厚很深的疤痕,即使不经意按到也会有所察觉。她想起那天他挡在她眼前的那只手掌,心里像有一块大石头压下来,压得她没有继续动,忍了忍闭上了眼睛。 “在打雷,”谈策一只手捂住她的耳朵,一只手又勾着她的腰向里卷了卷,又埋头向她颈间,“宁宁,睡吧。” “现在睡的话,你趁我睡着了一会儿又要干别的事情了,”宁奚语气淡了许多,察觉到顶在她臀后那根热物,“你顶着我,我也不可能睡得着。” 宁奚就在怀里,想了这么多天,能抱一抱也是满足。他捏着她的腰,勾着她柔软的手掌,有意无意地揉捏,像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身体一样勾弄。宁奚闭目养神,本来打算就这样躺着,却被他一个又一个的小动作搞得心烦意乱,抽出手烦躁地打了一些他的手掌:“你来就是为了玩我的身体?“ 有些糟糕的措辞,但确实也是实情。谈策的手从放到她身上那一刻就没有老实过,不是揉揉这里,就是亲亲那里,她耳边全是他的呼吸。 “雨停了就要走,得一次性多碰几下,”谈策的声音像是突然坦然了一样,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声音低沉了一些,“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试着睡觉,睡着了就感觉不到了。” “……”怎么听起来经验很老道? 她隐约想起之前好像夜里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半夜谈策在她耳边说话,呢喃一样的语气,还时不时地亲几下她的脸颊。联想到他刚刚在她腿间……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脊背爬上来,她动了动手指,侧头去看他的脸:“……谈策,你是不是需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抱着她的人似乎身体僵硬了一下,扣在她腰侧的指节用力,沉默的呼吸静静地喷洒在她耳边。如果不是的话,谈策估计早就冷笑了。她半天没等到他的反应,嘴唇不禁颤了颤:“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心理医生,在德国学过很多……” “宁宁,你很聪明,但以后我们的孩子还是我来教比较好,”谈策像是在忍着什么,极力地控制着声音里的情绪,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以前想不通你为什么月考地理会考56分,现在知道了。” 宁奚被他说的一愣,从他手掌里挣脱,侧过头去看他。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窗外的一点点光透进来,她看到他低下来看她的眼睛。 “你说我笨?”她张了张嘴,像是要马上咬上去,“我高考考了多少分你知道吗,我文综是全市最高分,你……” 他看着她生气的时候眨的眼睛,又像看到小蝴蝶,伸手去摸她的脸。 她意识到了什么,蓦然停住了要说的话,转过身拉过毯子紧紧地包裹住自己。 “宁宁,今天气温很低,”谈策好像笑了一声,她能感觉到他胸膛在振。他一只手摸着她露在外面的头发,靠上去将她重新抱在怀里,声音慢了许多,“宁宁,你又聪明又好看,分给我一点被子怎么样?” 隐藏 不知道雨还要下多久。 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现在仅仅是躺在一起,心跳却如此剧烈。宁奚闭着眼睛,不再听他的话,裹着自己的小毯子向旁边缩了缩。心跳逐渐平稳下来,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敢完全睡着。昨天物业提醒过今天的雨势会很大,最好不要完全睡着,以免雨太大了有什么意外没办法及时发现。 见她呼吸平稳了许多,身后的人似乎以为她睡着了,再度紧紧地贴了上来。 宁奚没出声,也没有动作。房间里安静地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他压在她腰间的手上移,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手指,颇有兴致地握在手里把玩。宁奚背对着他,所以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忍住。 她皱了皱眉,由着他把自己的手握到手心里摩挲。耳畔是他的呼吸声,贴得太近,似乎都要沾上他身上那股冷清的木质香水才会有的味道了。以前不知道,自从她那次偶然发现谈策会趁她睡着以后悄悄碰她就发现了—— 他很喜欢玩她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是她睡着的时候。她之前听说过,有那么一类人的心理疾病就体现在喜欢某种器官上,可要是论好看的话,明明他自己的手指更修长好看。她压下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谈策一只手捞着她的腰,见她把头完全埋到毯子里面,微微坐起身。宁奚平时睡着是很难弄醒的,除非睡眠特别浅的时候。他将她包起来的毯子向外打开了一点,手轻轻抬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从毯子里拯救出来。 包着脑袋睡觉容易缺氧,之前提醒过她几次,她从来没有听过。他睡在她身边的时候,半夜醒了以后总要去看看她脸上的被子,以防她什么时候自己把自己闷死。谈策盯着她看了一几眼,重新躺回她身边,手掌冷不防碰到她毯子下的那团柔软,动作不禁停了停。 宁奚腰细,但胸前那两团正好和细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只手包不过来的程度,浑圆饱满,床上身子一抖,胸前这两团就不停地颤。他贴着她沉闷地喘了一口气,一只手隔着她的睡衣轻轻摸了一下那团滑腻的乳肉。 宁奚眉头皱的更紧,忍着睁眼回头给他一拳的冲动轻哼了一声。身后的人果然停止了动作,看起来想要揉两下的动作收了回去,将她抱到了怀里,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太长时间没看到她,所以这样抱着都显得无比的珍贵。他手掌托着她的脸,想起她丢过来的那件男士外套,原本舒展的眉瞬时拧了起来。他两根手指一动,掐着她脸颊微微一晃,指尖覆到了她的眼皮上。 再能忍耐的人,被他这样碰来碰去,捏来捏去也受不了。宁奚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手臂一撑转过头看他,被摸乱的头发也散了下来:“……你在乱碰一下,就滚下床去。你爷爷不是给你找过女人了吗?想乱摸你可以去找她们。” 谈策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一停,似乎是没料到她还没有睡着。宁奚看着他的表情,觉得这次把他抓个正着时他的表情似乎和上一次的掩饰不太相同。她叹了口气,看着他手指似乎颤了颤,然后极为消沉般收了回去。 “我没碰过别的女人,宁宁,”他语气很淡,抬头轻轻扫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宁奚蓦然语塞,看他沉默地把手收回去,不知怎的心里又堵了起来:“谁信你……” 她本来还要说什么,因为外面的一声雷声吓得轻轻抖了一下。谈策伸手将她拉过来,压下她挣扎的双手,将人抱到怀里紧紧地箍住:“你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 “……” 这个天气把人赶出去,谈策就会像流浪狗一样一直坐在一个地方不动,直到她再次心软让他进门,现在她多多少少对他的脾性有所了解——他从来就是吃准她心软,不会真的把他放在那里不管。 她正犹豫间,枕边的手机屏幕蓦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响。能在凌晨给她打电话的人没有几个,她拍了一下谈策箍住她的手,伸手将手机拿过来,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解起了电话:“怎么了?” 她语气瞬间柔和了许多,谈策听的一怔,抓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气。 “不用担心,只剩最后一块残片我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块瓷片上的花纹做得很巧妙,我还要再去问问老师,”宁奚一边打开谈策捏着她的手,一边向一旁靠了靠,“好,知道了。你注意身体,再过一段时间我去看你。” 手机从她耳边挪下来,屏幕亮了一下。谈策看着那串号码上面的名字,原本要开口的动作停住,就这样僵持了叁四秒,他看向宁奚的低下去的头:“你来这里以后,没接过我的电话。” 宁奚调着闹钟,头都没抬:“嗯,我为什么要接?” 谈策不开口的时候还算是很有修养,毕竟是那种家庭出来的人。她心里估计着他这样伪装的顺从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说话间她看向他的脸。黑暗中他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忍了又忍,才将那句话说出来:“偶尔……给你打一次也不行吗?他的电话你凌晨都可以接,我的电话只是白天偶尔打一次都不行吗?” 听习惯了他的祈使句和反问句,冷不丁听到这样的话还有点新鲜。她忽视自己心底涌上来的异样的麻痒感,抱着毯子顺势躺了下来:“你喜欢打电话,可以尽情地打。只不过我不会接,这是我的自由。” 也不知是不是这话太过伤人,她没再听到他的声音,只有像平静的水一般逐渐蔓延开来的沉寂。她心里一动,微微侧头去看他。谈策半坐着靠在墙边,正一言不发地低头看她,两个人目光相撞,她迅速地转回了头。 “你这么想见贺池,我让他转院到这里也很简单,”谈策语气没变,手指似乎点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像是在尝试着摸什么东西,触及到的却是一片空气,“宁宁,下次接我的电话,你想见到他会更容易。” 谈策一贯会这些所谓威胁和交易的戏码,果然不出她所料,没有几句话就会暴露。宁奚敷衍地点了点头,抬头瞥了他一眼:“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不用,我想见他我会自己回去见他。“ 谈策手指一动,低眼扫过她平静的脸,似乎呼吸都沉闷了下来。被宁奚几句话刺到说不出话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一次不能再用太极端的方式逼她留下。 他看了一眼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伸手拉过毯子盖住她,转过头沉默地看向窗外,声音听着有些发闷:“你喜欢他什么优点,我可以学。“ 宁奚猛地睁开眼睛,掌心似乎都开始有了汗水。她侧过身子瞥了一眼谈策,声音蓦然抖了抖:“你说什么?” “只要你也接我的电话,不让我见不到你,”谈策声音压下去,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你不喜欢我的地方,我可以改。宁奚,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你会这么喜欢他,但是你告诉我的话,我也可以学。” 拥抱 宁奚用毯子把自己裹紧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想继续问些什么,可明白即使问了也会再度被谈策搪塞过去。每次都是这样,他似乎觉得他只要服服软,就可以假装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然后继续对她隐瞒。 熟悉的无力感涌上来,她没有说话,只觉得手脚有点麻。背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本来要说的话就停在了嘴边。他低眼看着她从毯子里露出的一点肩膀,轻轻地将毯子向上拉了拉,直到完全盖住她的肩。 宁奚闭着眼睛,原先的睡意因他这短短的一句话荡然无存。认识谈策这么久,虽然没法完全说清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却也知道他这种人是不可能低头的。可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又太过卑微,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雨声和水声越来越大,她不安地动了动手指,睁开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被身侧的人按住了手掌。谈策迅速起身打开了床头的灯,一只手还按在她的手上,眉紧紧皱起来,抓着她的手示意她保持安静。 “怎……” 宁奚坐起身来,看他示意她保持安静,猛然间听到似乎楼下有越来越大的水声。两层露台的窗户都关着,雨水不可能渗进来。她抓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小区的群公告,顿时从床上站了起来:“我们这幢别墅靠着小区里的湖……” “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 谈策摸了一把她的脑袋,打开二楼的门向下望了一眼。一楼入户的地方已经被水完全淹没了,涌进来的浑浊的水流迅速地积满了一层接近一半的高度。沉云青这套房子年代太久,防水做的很粗糙,连靠近二楼的墙面上都开始显出湿意。 宁奚坐在床上,看着屋内闪烁的灯光,抓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出汗。谈策几步进了门,看了一眼屋内开始闪烁的灯光,回头从她的衣柜里随便拿出了一件外套。 “外面怎么样?” “一楼的水太深,已经下不去了。雨势太大,再加上旁边的湖水向外灌,”谈策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将外套套到她睡衣外面拉上了拉链,“宁宁,去叁楼呆着。如果到天亮雨不停,水很有可能淹到二楼。” 暴雨敲打着玻璃窗,宁奚耳边嗡嗡地震,让她禁不住有些慌乱。她从抽屉里拿出手电筒,声音有些急了:“一楼的书房里还有一些资料我没有整理,那些是…… “我来处理,”谈策拿过她手中的手电筒,关闭了房间的电源,干脆地将她扛了起来。宁奚拍了他一下,被他扛着上了叁楼的楼梯。叁楼原先是要做成一个小阁楼,所以楼梯有些狭窄,唯一的房间被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锁死了。 她向下望了一眼一楼的水深,湿润的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昨天看小区群里的通知,以为水不会淹到这种地步,没想到——在林芝碰上那群穷凶极恶的文物贩子时她都没有多少慌乱,现在却忍不住地心里发慌。 谈策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垫到了楼梯上,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好,低头掐了掐她的脸颊:“外面的几条街连着车都淹了,雨太大直升机没法靠近,李峤带的人需要用冲锋舟来接我们,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去拿资料。” “一楼的水太深了,别去了,”宁奚声音颤了一下,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别去了,太危险。” 谈策光裸着上身,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一下,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宁宁,我很快回来。” 手掌突然空了,宁奚看着他下楼,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楼的水深大概到了他胸膛处,宁奚扶着楼梯向中间看去,谈策半个身子几乎都淹在了水里,正向南侧的书房走去。她看得眼晕,靠着楼梯深吸了一口气 手机里的几格信号不稳定,她一边将手机举高了一边向下看,忽然间想起些什么。她起身向下跑去,飞快地跑进自己房间,从桌面上的置物架上拿起一个东西塞进自己外衣口袋里,又从抽屉上锁的盒子里掏出一串珠链攥紧了。 心在胸膛里狂跳,她听着外面的雨声,别墅内的灯光晃了晃最终陷入一片黑暗。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听到楼下谈策似乎向上走的声音,急忙一边走一边向下给他照亮。被雨水打湿的楼梯有些湿滑,她扶着栏杆小心地回到叁楼的那截楼梯上,向下焦急地看向一楼的水面:“谈策——” 从楼梯后方绕出来的人全身已经湿透,一手拿着一个密封好的文件夹,另一只手抓紧了手电筒。他看向从楼梯上方照射下来的微弱光源,不禁低头笑了笑,抬手敲了敲楼梯示意她放心:“宁宁,我没事。” 宁奚听到楼梯上传来的敲打声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将刚刚拿出来的东西塞到外衣里面的口袋里,牢牢地捂紧了,看着从楼梯上慢慢走上来的男人,眼底不禁有些发酸,只能低下头去:“叫你也不应,成心吓我。” 叁楼的阁楼年久失修,有雨丝不断地从木质的门里渗出来。谈策向上走了一级台阶坐好,为她挡住渗进来的雨丝,将文件袋递到了她怀里:“看雨势用不了多久就会淹到二楼,再过两个小时雨不停,就去楼顶。” 他坐在比她高一级的台阶上,把她完完全全笼罩在自己怀里。宁奚察觉到自己身后的热意,回头看他。她卷了卷自己的衣服,把睡裙向上挽了挽,从自己屁股底下抽出他垫在下面的外套迭了迭去擦他手臂上的水。 手电筒的光芒弱了下去,谈策伸手摁灭了手电筒的开关。黑暗中她靠近的气息越来越近,回身给他擦着他胸膛上正向下滚的水珠。宁奚手腕细,握着轻轻一攥就能把她带到怀里来。谈策抓住她正给他擦拭的手腕,指腹向上摩挲,提了提将她垫着衣服抱到了自己腿上。 一点光线都没有,倒是不用担心会被他看到表情。宁奚没反抗,闷着声音没动弹,被他一只手扣紧了腰身,想撑开都有点难。 “担心我了?” 他声音很低,在她耳侧慢慢响起来。宁奚低了低头要避开他的气息,被搂着腰又靠近了一些,随手打了他手臂一下,侧过头看向楼下黑茫茫的水:“你在这里淹死,我岂不是会被你爷爷追到天涯海角?” 谈策身上的肌肉很结实,扶着他能感到手臂上紧绷的肌肉线条。她觉得掌心有些发烫,挪了挪手放回到自己身上,冷不丁被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宁宁,你没对我说实话。” “你也没对我说实话,”宁奚一愣,反驳的话几乎是立刻就出口,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这算是变相承认了他说的话,声音顿时低了下来,“换句话说,你没对我说过几句真话。如果说你之前想赶我,是为了不让我知道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那现在你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又是为什么?” 雨声透过一道阁楼的门清晰地传到耳中,漆黑的雨夜不算是一个坦诚的好时机。可又恰好是看不清彼此的脸,有些话反而更容易说出口。她心里估摸着他该不会要说一句他爱她之类的荒唐的话,可只停顿了一秒,他有些温热的手掌就贴着她腰后的肌肤缓缓地移了上来。 “宁宁,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喜欢别人,”他抱紧了她,宽阔的肩背挡住了从阁楼上方渗进来的雨丝,呼吸十分缓慢,“但无论怎样,你都只能是我的人。” 宁奚心想着他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改,只不过谈策这个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改。她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低着头轻哼一声:“只要你不怕你每次看到我我都避之不及的样子,那也行。” 身后的人似乎准备去摸她的手,闻言不禁停住了动作。虽然呼吸还在她的耳畔,但听着像带了些许沉闷。如果灯光明亮,她估计能在他脸上看到那个熟悉的隐忍的表情。好像委屈的不得了一样,要被她哄哄才好。 她忽然有些庆幸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否则会有些良心难安。她低着头轻舒了一口气,搭在栏杆上的手不小心滑到他手臂的一侧。手指触及他的手臂,她迅速弹了开来,十分小心地向旁边靠了靠,却触摸到从他手臂上滑下来的雨珠。 应该已经干了吧——刚刚她还擦过的。 她随手向上试探,摸到他后背的雨水,抬手向空中试了一下,果然被渗进来的雨丝打湿了手掌。 他坐在这里,是给她挡雨? 宁奚意识到这一点,手有些不自然地收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说的话太重了,身后的人半天都没有吭声。沉默此时变得有些让人心慌,她正欲开口说什么,却猛地被他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 谈策湿了的头发顶在她的脖颈间,手臂从身后紧紧箍住她的身体,似乎要用行动诉说自己的不满。宁奚被他蹭了一脸水,没好气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意识到他是因为她才被雨水淋得这样狼狈,出口的语气不禁轻了一些:“我们向下坐坐,避开这点雨。” 谈策没有说话,但一只手挡在了她的胸前,大有拦着她不让她离开的架势。宁奚这个念头作罢,闭着眼睛撑住自己的头。还没闭上眼睛,睡衣下就多了一只手,轻轻地包住了那团绵软。 “谈策,你的手,”宁奚没力气打开他,熟练地并紧了自己的双腿,一只手挡在他身前,“我好困,你能不能不要乱摸。” 顶在她臀缝上的东西倒也不是刚刚发觉,她觉得谈策倒也还没有丧失理智到要在这个地方趁人之危。她向后倚了倚,算是这些天以来第一次主动靠近他,轻轻地向后枕到他肩膀上,侧着脸闭上了眼睛:“谈策,我已经两天没睡过完整的觉了。你要是心疼我,就让我好好睡一会儿。” 他的手蓦然停住。 寂静的黑夜里,他低头想去看清她的脸,摩挲的手掌下落,最终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交缠 李峤下了车,为从后方下车的人撑起了雨伞。暴雨几乎快淹了所有地势低矮的居民区,好在之前在这里置办的别墅地势很高,没有被淹没的危险。他关了车门,看着谈策把裹着毯子的人从车里抱出来,上前接过了那个文件夹。 还好冲锋舟进去的还算顺利,否则明天可能会被谈策直接宰了也说不定。他摸了摸后颈,感觉到莫名的凉意,跟上去将别墅的门打开。 刚刚睁开眼睛就蓦然进入明亮的地方,宁奚眼睛有些不适应,低着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谈策伸手挡了一下她眼前的光,径直走向浴室。他把已经提前准备好的贴身衣物放到了一旁的置物架上,将浴缸里的水调到了合适的温度:“先洗澡,不然会着凉。” 宁奚避开他的视线,将外套脱下来迭好放到一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雨停了我就走,青姐会再给我找合适的房子,今天谢谢你。” 谈策正拿起她的外套,闻言不禁停住了动作。宁奚翻脸不认人的功夫一向了得,现在看起来就是巴不得赶紧离开,连抬头看他一眼就不肯。他掌心倏忽疼了一下,连带着整个手掌都有些发麻。 浴室的门被宁奚轻轻地关上,他背对着浴室的门,看着手里的衣服,抬头冷眼瞥了一眼蹑手蹑脚准备溜走的李峤。 “你去告诉沉云青,房子的事情,到此为止。” 顺着李峤指的路过去,卧室在二楼,已经开好了灯。她推开一条门缝儿,没见到谈策在里面,瞬间松了一口气。只睡了两叁个小时,还全程都要担心谈策会不会趁机掰开她的腿……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叹气,裹着浴袍躺到床上,拽上被子就闭紧了眼睛。 李峤放下手机,被那边的沉云青几声冷笑搞得有些心里发毛,向露台上的人走了过去。谈策大概也是刚刚洗完澡,搭着浴巾的头发还在向下滴水。李峤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老板,已经和沉小姐知会过了,还有……宁小姐这件衣服要干洗还是……” 谈策瞥了一眼放在沙发上的外套,低头点了一支烟。火光在指间一闪,因为并不灵敏的手指而轻轻一抖:“不用。” 宁奚这件外套很单薄,所以鼓出来的轮廓很明显。他上前拿起这件外套,伸手摸向里侧的口袋,在触及那张冰冷的卡片时不禁怔了一下。他将里面的两样东西拿出来,黑色的卡片上还贴着当初他写下的字条,底下那串青色的珠链和黑卡一起,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串东西大概是刚刚和宁奚接触的时候送给她的,她那时嫌市面上的珠宝土气,他倒是废了一番功夫去弄这串珠子。本以为她早就生气地丢掉了,没想到还留着。他手指摩挲着珠子,又看向那张黑卡。 宁奚再没用过一次,甚至昨天晚上还将它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在那幢别墅要被淹没的时刻,她原来只带走了这两样东西吗?还悄悄地把它们藏到衣服里面—— 谈策夹着烟的手一颤,将这两样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她衣服口袋里。李峤本来还打算问什么,看到谈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好的神情,声音就此顿了一下:“老板,小周总打电话来说……” “明天再说,他死不了就行,”谈策向楼上走,只瞥了他一眼,“就说是我说的。” “……” 屋子里的灯已经关了,床上的人睡得正香。他放轻了动作靠近,掀开被子上床的动作因为带了一丝急切险些弄出声响。宁奚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浴袍,因为睡觉的动作早就散开了,他低头贴到她颈后,嗅到沐浴液的香气,手掌不受控制地掐住那截细软的腰身。 怀里的人只动了一下,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手掌从她的腰腹下移,缓慢地移到了她双腿之间。内裤是他挑的,只一拽就能脱下来。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一只手下滑拉下她的内裤。做久了的动作自然无比熟练,他轻轻抬起她的脚踝,指腹没有任何犹豫地擦过那处柔软湿润的缝隙,随后便俯身低下头去。 舌尖滑过温暖湿润的缝隙,挑逗一般向里钻去,异样的酥麻感从腿心密密麻麻地向上升。宁奚下半身像泡在了水里,在迷糊间察觉到腿心难以忍受的酥麻。熟悉的快感顺着脊背爬上去,她猛地一惊,抓着被子的手抬起来,看向正埋头在她腿心的那个人。 谈策手掌箍住她的腿根,像口中所触及的是珍馐美味,舌尖扫过一阵滋滋的水声。宁奚上半身忍不住发抖,灭顶的快感像潮水一样漫过身体,她撑起身体,推了推他的手臂。他充耳不闻,舔过她湿润鼓起的花蕊,舌尖带出她腿心涌出的液体。 宁奚喉咙里的轻哼变成了最好的鼓励,他舔弄过那颗敏感的珠子,手指探向那个温热紧窄的洞口。她阻拦的话尚未说出口,下身的水便一股一股地涌出来,打湿了他的掌心。谈策低低笑了一声,抬头去看她的脸。 宁奚眼里生理性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向外掉,颤抖的手指抓紧了自己的被子,似乎是极想抬手给他一巴掌,却被接连的吸吮弄得手指都在打颤。谈策向上吻住她的乳尖,将她翘起颤抖的脚踝搭到了自己肩上。 粗硬巨硕的肉棒熟练地顶在穴口,在柔软的缝隙里有些粗暴地滑动。那是轻轻移一下就打到她屁股的尺寸,每次插进去都还会有一截在外面,总是能轻而易举地顶到宫口。她头皮有些发麻,只轻轻并了一下腿,呼吸不稳地看向他。 “别进去,”她咬着牙,声音在颤,“会撑裂的……” “不会的,宁宁,”谈策低头亲吻她的下巴,手掌握着她晃动的乳,声音低哑,“乖,宁宁,腿再分开些,我慢慢的……” 他话音未落,一只手抬起她的腿,巨物便猛地顶开娇小的穴口,直直地向里撞去。 猛然间被粗硕的巨物撑满,宁奚身体一缩,被快感冲击的话都说不出一句。谈策低头看她,轻轻地亲吻她颊边落下的泪珠,身下猛地撞到她最深处,闷闷的笑声在她耳侧响起:“宁宁,宝贝,舒服吗?” 谈策在床上鲜少有些肉麻的话,偶尔粗鄙的话冒出来,用那样冷清的声线听起来都不觉得太过羞臊。她因为他这几声呢喃,牙关都咬紧了,下身被撞的不住的想往后缩,却被扣着腰狠狠地操弄进去。 谈策趁她睡着偷吃倒也不是第一次,不过却是第一次这样急切。宁奚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双腿颤抖着要往下落,被他拉着脚踝急切地向内顶进去,粗大的肉棒碾开脆弱紧窄的甬道,带着湿滑的水向里狠狠地插弄,穴口被撑的极大,只有淫靡的液体顺着抽插的动作流出来。 宁奚死死忍住喉咙里的声响,指甲扣住他的后背,被撞的整个身子都蜷起来。谈策掐着她的腰,好似有些急切地确认一般,低头吻向她的眼睛,声音似乎抖了一下,却还是带着要诱哄她的意味:“宁宁,亲亲我,嗯?亲亲我。 以退为进 宁奚掌心满是汗,下身紧窄的部位被大力地向内顶开。眼前好像有东西在晃,能看到谈策低眼看她的神情。 她要打他的巴掌被向内扣着压到床单上,十指交缠的瞬间他低下头,好似在耐心等待着她的亲吻,下身的冲撞却一刻也不停,如同饥渴的旅人享用着绝佳的美味,把人要往死里撞一般顶腰。 宁奚的话全都含糊在喉咙里,几个冒出来的字被撞散了,手指扣着他的肩,几乎要掐出血来:“太深了……谈策,轻……啊……轻点啊。” 身上的人好像失去了往日的克制,连看向她的眼睛都带着些疯狂的意思。她忍下要打他的冲动,下身娇嫩的穴口被抽插的动作撞得红肿,一翘腿想向一边爬,只刚动了一步,他一只手攥住她的脚踝,将她轻松地拉回身下。粗涨的巨物挤进向下滴着隐秘液体的穴口,手掌压着她的腰身,再度强硬地顶到了她最深处。 宁奚几声呻吟都压在喉咙里,被快感击的逃无所逃,眼泪啪嗒啪嗒向下掉。本来就小一些,因她的挣扎,甬道收缩的更加紧窄,箍着下身带来几乎头皮发麻的快感,只想让人按着她往死里干。他略微缓了缓动作,低头去擦她脸颊上的泪,轻声哄着:“宁宁,亲亲我,我们就快点结束。” 谈策在床上的话基本不能相信,她声音都在颤,但还是倔强地拧过头。搭在他臂弯中两条纤细的腿晃了晃,因为快感而紧绷到有些痉挛。她拧着头不去看他,也死死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谈策喉结滚动,压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一分,粗长的巨刃碾着最敏感的地带顶到了那个小小的入口,暴力地向里撞了撞。 “宁奚,让你碰碰我有这么难?” 他充满情欲的声音里像突然含混了阴冷,扣住她的指节越发用力,巨刃迅猛地撞进去再抽出来,在她平坦光洁的小腹上顶出一道明显隆起的痕迹。宁奚咬着唇硬忍,但生理性的呻吟还是克制不住地从喉咙里一点一点涌出来。 谈策掰开她捂住自己嘴的右手,扣着她的手指按到床上,顶腰的动作越来越快,淫靡的水声伴着强烈的啪啪的声响传出来。宁奚下身的床单早已被高潮的液体湿透,双腿抖得不能再抖,仍旧扭着头不去看他。 谈策低头看着她的神情,拉起她的手腕压在了她胸前,膝盖顶着她的双腿分到最开,让粗硬的肉刃最大限度地顶到柔软的穴内,一下比一下更猛,连声音都冷了下来:“宁宁,射在里面好不好?” 宁奚闭着眼睛,脑袋被撞得几乎要撞到床头。他一只手垫在她脑后,下身却是要将人向死里弄一般的力道。紧窄的穴被一次次碾开插弄的软了许多,咕叽咕叽的水伴着肉刃进出的动作向下流。 他指腹点按着她的唇,低头亲吻她的眼睛,扣着她腰身向那个小小的入口猛撞了几十下,伸手拧过她的下巴,吻落下的同时,她身下被重重顶到了深处。 宁奚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发颤的右手抓着身下的床单。粗硕的肉刃抽身,就着穴内满溢的精液缓缓向前撞了几下,慢慢地抽了出来。谈策呼吸粗重,揽着她的腰,扫了一眼被撞到红肿的嫩穴,肉刃再度堵着精液向里插弄数次,随后抽身将人抱到了怀里。 “滚……开。” 宁奚气息不稳,还在发颤的手指蜷在胸前,白皙的腰间布满了红色的指痕。谈策手掌托起她被汗水浸湿的长发,将人捞起来抱到了怀里。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撑着她腰身的手慢慢地揉了一下,声音随之低了下去:“宁宁,别赶我走。” 刚刚还要把她往死里干的架势,现在倒知道服软了。宁奚气的嘴唇发抖,抬手想甩他一巴掌,手腕却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她认命般闭上眼睛,屏蔽掉他的声音,拉着那一小层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如果你喜欢和一具没有任何反应的身体做爱,你可以尽情地做。谈策,别让我再恶心你了。” 谈策准备去为她擦拭身体的手停了下来,纸巾在指间卷动了一下,他拉开被子擦掉她腿心涌出来的粘腻的液体,低头找到她的内裤就着她分开的两条腿穿了上去。宁奚根本懒得看他,背对着人蜷起来,手掌却抓紧了自己的枕头。 像是被她的话戳中了痛点,谈策本来要去摸摸她的手又收了回来。低头能看见她白皙的脖颈,垂下来的长发微微卷着,遮住了她另一半光裸的肩膀。想到她外套里的那两样东西,原本不太足的底气似乎又充足了一些,他靠着窗边点燃一支烟,声音听着格外低了:“我只是想让你碰碰我。” 她偏偏又是执拗的性子,被干到满眼都是眼泪了都不肯迁就。哪怕她像以前一样装作喜欢的样子亲他一下,他再想念也不会不管不顾地把人往死里干。 烟灰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落下来,烫到了掌心。谈策皱了皱眉,侧眼去看一旁的宁奚,手轻轻地搭上她的被子。 “明天我会走,住在你这里我还要总是担心会被你强奸,”宁奚没搭理他的话,有意忽视他语气里刻意的示弱,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我没有时间再和你玩这些把戏,那块玉璧的资料完全解读完以后我会和青姐一起商量该怎么办。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外面滂沱大雨的声音。她沉默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几句话把人说的哑口无言,谈策习惯性地要去碰碰她露在外面的手,闻言不禁停住。毫无反应的左手徒劳地按了按自己发痛的掌心,他碾灭手中的烟,尽可能地让声音显得平稳,冷笑了一声:“再去住危房?沉云青手里没有合适的房子,你老实住在这里,我就不会再来。” 他突然的妥协让宁奚不禁一怔,犹豫了几秒还是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身旁的人似乎端了一杯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她没有动,听到门慢慢关上的声响。 李峤不敢走,在楼下等了快叁个小时。再见到谈策下楼时困意一扫而光,他立刻站了起来:“老板,你后背那个伤……” 当时取资料时一楼的书柜已经被水冲的摇摇欲坠,他找文件袋时被身后因为水流冲倒的书柜压了一下背部。大概是什么尖锐的突起,在他腰上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不严重,也不痛不痒。谈策动了动手指,没有回答他的话,低头将点燃的烟含到嘴里,靠着露台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在这里顾好宁奚,周映东那边我去处理,”他看向窗外茫茫的雨夜,下垂的手指因为夹不住烟而有些颤抖,“宁奚不想看到我。” 李峤想起周映冬电话里的内容,安慰的话一时堵在了嘴边,半天才局促地搓了搓手心,硬着头皮解释道:“宁小姐只是嘴硬心软,她还是很在乎您的,只是……” 贺池哪一次打电话,她都是笑眯眯的接起来。现在只是要她抱抱他,却和要了她命一样。谈策想到这里声音一滞,目光也冷下来,指间夹着的烟都快被掐掉一截:“你给我看好她,如果出一点意外,你就滚去和周映冬作伴。“ 李峤汗毛都立了起来,连忙低了低头:“是,老板,我一定尽心尽力。” 肩上全是宁奚刚刚掐出来和抓出来的血痕,现在冷风一吹痛感就涌了上来。他稍微动了一下肩膀,疼的微微皱眉,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语气微微一松:“那段录音,记得发给贺池。” 想念 七月份,高原夏日的景色比起冬天要好看许多。从高处看山下能看到大片连成片的绿色树木以及零星的牛羊。这里的牦牛显得憨厚傻气许多,有时人靠近了都不会躲避。周映冬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 打火机在手中掂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么高的海拔普通打火机是点不燃的,他颇为晦气地把打火机收回去,把烟盒丢给一旁的报保镖:“两个月了,谈策就把咱们扔这儿盯着谈叶山,自己在家和女人甜甜蜜蜜,操。” 从拉萨又到林芝,每次他都能消失的无影无踪,要谁说也见鬼了。 “李峤说老板现在也并不在宁小姐身边,可能是在忙其他的事情,”一旁的保镖接着他扔来的烟,摸了摸自己两个月风吹日晒而涨红的脸,“辛苦您了小周总,我们皮糙肉厚的倒是也不怕,就是辛苦您一直在这儿看着,这孙子不知道藏哪儿去了,怎么都找不着……” 周映冬摘下手上已经严重磨损的手套,本打算换个位置看,听身边人一说,立马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睛立刻眯了起来:“谈策现在不在宁奚身边?” “李峤之前调人手的时候说的,把几个休假的兄弟都调过去了。” “有点意思啊,谈策不可能放心把宁奚留在沉云青那里的,”周映冬移下脚,踩上了松软的土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语气忽然慢了许多,“我明天回去一趟,大概四五天的时间回来,你带着人把这一片看好了。” B市到了七八月份就格外热一些,尤其是夏至以后气温高的有些不正常。宁奚在老师的实验室待了一上午,出来时热的有些头昏脑胀。她在门口撑开遮阳伞,还没等抬头余光就瞥到了墙角处的保镖。 这些日子她走到哪里他们就默默地跟到哪里,宁奚也算习惯了,只要谈策别在她眼前烦她。她想到这里,打伞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已经快一个半月没见到谈策在她眼前晃悠了,除了银行卡按时增长的余额能证明他还健在之外,其他的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妹,又被老师叫来了。” 宁奚正在出神,闻言不禁将伞移了移,抬头去看正从台阶下面走上来的人。对方手里还拿着一摞书,白色的衬衫袖口卷到了手腕处,灰色的长裤下还带着些灰土,眼睛下是一双沉静带着笑意的眼睛,见她目光向下移,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般拍了拍自己长裤上的灰尘。 “刚刚从图书馆地下室出来,终于给老师翻出来一些旧资料。” 姚然是她读研究生时候的师兄,现在在B市的考古研究所工作,估计也是被老师叫回来干活的。她摆了摆手,将伞收了起来:“师兄,我帮你拿过去。” “没事儿,不重,”姚然笑了笑,“老师想看一些匈奴墓的资料,我记得原先图书馆好像有,刚刚去找了一下。” “是倒墩子墓吗?”宁奚眉头一皱,“昨天老师让我找一下倒墩子墓出土的随葬品的资料,我记得当时图书馆有一本旧书说过倒墩子墓出土的凹弦纹陶罐,就是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突然想看汉代匈奴墓的东西了。” “对,是倒墩子墓,可能和老师新的研究方向有关吧,我听说你之前找老师问过一块战国璧的事情,怎么样了?”姚然将书放进办公室门口的书箱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和宁奚一同向外走,“如果有帮的上忙的,你尽管告诉我。” “已经有些头绪了,我正在研究,谢谢师兄,”宁奚笑了一下,把伞撑开向他头顶移了移,语气轻松了许多,“不过之前看你一直在工地,也不太好意思去麻烦你,这次有了你这句话,我以后可以是要经常去找你问问题了。” “没事,尽管来问。在师门的时候你年龄最小,但却是最爱问问题的,老师很欣赏你的,总是对我们夸你,”姚然低头笑了一声,“这么优秀的师妹,我还担心你问的问题我又没有能力解答呢。” 不远处的宾利车窗降下去了一点,周映东远远看着那两个聊得不亦乐乎的人,伸手拍了几张照片,原封不动地在微信上发了过去,附带了一句语音:“你再消失一段时间,宁奚可能和别人孩子都生了,回来还管你叫声谈叔叔。” 他看着手机上发出去的语言,等到那两个人走近,看起来颇为不耐烦地按了一下从车窗外探出头,从上到下将姚然打量了一遍,懒洋洋地冲着宁奚招了招手:“宁奚,上车。” 蓦然听到周映东的声音,宁奚怔了一秒,向前两步就看到对方从车窗内探出的脸,不禁向后退一步,有些警惕地扫了一眼副驾驶:“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这儿是你家的地儿啊,只能你来不能我来,”他手指点了点车门,摘掉了脸上的墨镜,仰头笑了一下,“好久没见了,想我吗?” “……” 宁奚把他从车窗内伸过来的手推回去,摇了摇头:“不想。我今晚有约了,你先回去吧。” 周映东还想看看哪来的小白脸让宁奚喜笑颜开的,刚想探探头,又被宁奚给推了回去。她低头挡住他看过去的视线,十分严肃地警告了一声:“你跟着我的话,我就告诉青姐,让她派人把你抓走。” “宁奚,你以为我怕沉云青那个……” 周映东闻言嗤笑一声,话还未说完,宁奚已经和身边的人一起走远了。他眉头紧拧着,轻呼一口气,忍了忍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宁奚要跟着人跑了,”他声音一顿,“她还不让管,你看看她现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都是让你给惯的。” B市当地的特色餐厅不多,叫得上名字也就只有几家。宁奚预约了位置,所以不用提前排太久的队。自从毕业以后就很少和姚然联系了,现在可以趁吃饭的机会多打听打听玉璧的事情。 她点了几道凉菜,又将菜单递给姚然:“师兄,这里有几道招牌菜,你看一下喜不喜欢。” “宁奚,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姚然就好。” 姚然笑着接过菜单,点菜的间隙看了一眼对面的宁奚。研究生期间他对宁奚的印象就很深,看起来是纤细安静的女孩,但每次去工地都是最不怕吃苦的那个。她的那张脸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能力而只关注她的外貌,但每一次组会和实习,宁奚都是同批里面最突出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希望吃饭的时间更加漫长一些:“好,既然是师妹请客,那我就多点几道菜好了。” 宁奚胃口小,所以也没能吃多少,吃饭的时间大多都在和姚然讨论那块战国璧的事情。姚然因为研究所还有事所以要提前走,她结好账,餐厅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霓虹灯光伴着远处河水的波光,颇有些荡漾的感觉。 她站在门口向外望,在看到马路对面时不禁停住了脚步。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黑色的西装将他整个人衬得都格外冷淡和严肃,指间夹着的烟快燃到了最底部,正远远望着餐厅的窗内。见到她出来,他没有动作,只是点了点手中香烟的烟灰。 刚刚他们就坐在窗边的位置吃饭,难不成他全程都在这儿看着吗? 宁奚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可是要回家必须要穿过马路。她硬着头皮从斑马线走过去,耐着性子去听桥下河水的水流声。距离越来越近,她有意躲开他走,还未走到他身侧就想转身,随后听到了他的声音。 “宁奚。” 她脚步停住,裙子的下摆被风吹得有些鼓动,手腕有些不自然的僵硬。身后的人似乎走到了离她很近的位置,声音听着格外清晰一些。 “和你聊什么,会让你那么开心?” 宁奚意识到他好像是真的看完了全程,忍不住转过了身。谈策正低头看着她,一贯冷肃的神情没变,但眼睛垂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声音听上去冷静,却透着一股难言的难过。她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掌心,知道自己并不需要解释。 “保镖跟着我还不够,你和周映东没事情做吗,也要跟着我。” 兴许是有段日子没见,她语气轻了一些,避开他看过来的目光:“我回家了。” 她没来得及转身,身后的人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她被拉着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被牢牢箍进了他的怀里。谈策胸膛宽阔,从身后抱住她时一只手就能揽过她的腰身。宁奚用不上力气,手指抓着他的手背,徒劳地拍了几下:“你放开……谈策,你又……” “你不想见到我,却想见其他男人,”他头埋下去抵到她颈窝里,声音明明冷静清晰,却怎么听都有种委屈的意味,“我已经四十五天没看到你了,宁奚,我抱一下也不行?” 桥上的车辆川流不息,桥边的柳树下,宁奚费力地挣扎了几下,把自己散落的发丝捋到了耳后。 “……你没有自己的工作吗?才四十五天而已,”她嘴唇动了动,“你非要在大马边上这样是不是?” “不拦着你,你第二天是不是还要和他约会?”谈策握着她的手腕,冷淡的声音含着一丝嘲讽,气息全在她耳边,力道大的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只有我想你想的睡不着,宁奚——” “你睡不着你应该去看医生或者吃药,你抱我几下就睡得着了?”宁奚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手掌打了几下他掐着她腰的手,“你快松手,好多人在看,你……你松手,我喘不过气来了。” 谈策闻言揽在她腰间的手松了一下,手却向上捏着她的肩,将人转了过来,再度把她严严实实地抱进了怀里。宁奚伸手抓着他的衣袖,耳边是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没来由的心安让她反抗的动作小了一些,随即声音也轻了许多:“李峤没给你找医生吗,你睡不着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生。” 倒叙 “好,师兄,我一会儿把残片的照片发给你,”宁奚一只手撑在自己胸前,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手机,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在回家的路上,回去打给你。” 电话刚刚挂断,抱着她的男人攥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他比她高许多,抱着人不撒手,想甩都甩不掉。宁奚热的额头上都是汗,瞥了他一眼,目光看向在一边缩手缩脚的李峤,语气平淡了许多:“李峤,把你老板带走,他应该是喝多了。” “你指望我喝多了,你好和你的师兄约会?”谈策捏着她的腰,低头瞧着她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宁奚,你……” “你不喝多我有事找他也还是会找他,”宁奚被他缠的没办法,向一边退了一步,“谈策,你有这时间不如回去……嘶……疼,你松手。” 她手臂上没多少力气,推了几下宣告放弃。大街上人来人往,谈策丢得起这个人,她可丢不起这个人。宁奚轻舒了一口气,任由他伸过手紧紧地十指交扣:“行,我要走回去,你不嫌累就这样走。” 从这里走回别墅大概要八九公里,谈策紧握着她的手,像是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一样,指腹如同泄愤一般按了按她的掌心,低头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宁宁,我能站在这里看你们吃两个小时的饭,仅仅是走回去这段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宁奚装作没听到,背好包就走。十指交扣,让她的步速也不得不慢下来。桥边的柳枝低垂,晚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被绿化带隔开的机动车道上车水马龙,人行道反而寂静许多。本来是打算甩掉他,似乎莫名其妙变成了沉默的散步。 树影晃动,遮在了身旁人的脸上。他神情说不出是什么意思,低头看她时才带上几分似乎想掐死她的意味。宁奚扫了他一眼,避开他的目光想要向前看,却被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掌心。 “你说好不缠着我。” 她说了一句,声音一顿,象征性地甩了甩他的手。 “嗯,你以前还说好只爱我一个人,”谈策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另一只手将她北风吹乱的头发向后顺了顺,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宁奚,你以前也对我撒过谎。” 宁奚下意识要反驳,忽然意识到确实是这样,说出口的话变了变,因为显得格外没底气:“可你直到现在都在隐瞒我。” 那块玉璧的残片,越研究下去,当年的事情就越清晰一分。只是谈策手里那只玉璧始终没有交给她,估计就和他隐瞒的事情有关。不过只要能凭借这一个修复的玉璧来还父亲的清白,那另一个玉璧的事情她不想再追问下去。 那是谈家的家务事,和她无关。 想到这里,她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谈策的脸。他也顺势停了下来,微微松开了衬衫的领口,低头看向正看着他的女人。 “我整理完那批被掉包伪造的文物的资料以后就会起诉来证明我爸的清白。我说这个的意思是,即使爸爸出来了,我们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她声音冷淡又清晰,却十分认真,“谈策,我们没法在一起的原因不止是这一件事。这件事从头到尾,你没有解释过,所以我不会稀里糊涂地就这样再和你在一起。” 即使她真的爱他。 她在心底补充,语气冷静平缓,却把自己心里说得生疼。要摆脱谈策确实很困难很痛苦,可如果长久地拖下去,总有一天她会觉得更痛、更难以忍受。 谈策原本要点烟的手停了一下。他右手牵着宁奚,要用左手单独拿出烟来格外费力一些。他看着她的眼睛,左手的手指夹着烟身向上,将它含到嘴里却没有点燃。低头的一瞬间能看到宁奚的脖颈,白皙修长的一截颈子,被发丝遮遮掩掩,最后露出她肩头裙子上那朵小小的山茶花。 “就算这些都能解决,你爷爷会让我进你家的门吗?还是像谈闻的母亲一样,我怀上你的孩子,而且必须是男孩我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在你身边做个合格的情人?”宁奚低下头,被这股钝痛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所以谈策,我不会做你的情人。比起你,我现在更愿意去爱其他人。” 谈策沉默地听着,但握着她的手收紧,似乎是有意让她觉得疼,弯腰低头去看她的神情:“其他人,指的是刚刚那个人还是贺池?” “……” 鸡同鸭讲。 宁奚知道他又在模糊重点,干脆地看他一眼,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敷衍地冷笑了一声:“都行,起码贺池已经把之前隐瞒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谈策,你如果非要和他比,那我宁愿和他在一起。” 她说的气话,大概眼前人也知道。谈策含着那支烟,舌尖顶着烟身,已经鼓起青筋的手背松弛了一秒,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了一步:“都告诉你?他说什么你信什么,我说的话你信几句?” 他话到这里,又带上了那股熟悉的委屈。压抑到喉头的话想了想要吞回去,抬手就想掐着她的耳朵让她好好听听贺池做过的好事。他轻笑了一声,手掌压着她的脸颊,想捏一下,最终还是没舍得用力:“就因为你们一起长大,你就这么信任他说的话?” “你倒是说说不能信的理由。”她冷眼看着他,手臂被风吹的有些微微发冷。 “宁奚,现在这么看,你高中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操了,等你大着肚子只能跟着我的时候,就不会心心念念着另一个人了,”他将她散落的几缕发丝顺到她耳后,冷笑了一声,随即贴近了她的耳朵,语气就低了一些,“你想什么我很清楚,宁奚,你如果敢离开我,那就等着给他收尸。” 作伪 宁奚双臂环在胸前,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树影不合时宜地晃了晃,在他脸上映出淡淡的影子。她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沉默地同他对视,随后眯了眯眼睛,语气放轻了许多:“原来上次那张照片真的是你偷拍的,你真的早就认识我。“ 谈策闻言眉头皱了皱,没有否认她说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因落入她话里的圈套而沉默。霓虹灯映亮河水,水面平缓的不起一丝皱纹。她从树下走,走几步停几步,回头瞥他的样子。路上偶尔的行人是吃过晚饭后散步的小情侣和老夫妻,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与环境格格不入。 宁奚压下自己被风吹起的裙摆,斜了他一眼,有意和他拉开距离向旁边走去。只是步子刚刚迈出去,身后就有一只手提了提她的衣领,然后伸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拉近了:“看路。”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从身后疾驰而过,被河畔晚风吹得衣角摆动。宁奚看着那人的背影,继续有意地从他身边闪开:“我初中的时候经常和贺池在学校附近的那条路上骑单车,后来上了高中,也偶尔骑过。现在看来,我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当时没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他考的是警校。否则大学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骑单车了。” 她说话间瞥他的神情,成心一般咬紧了那几个字眼,眼见着他脸色越来越黑,转过头去笑了一声:“不过也不要紧,等我回去,有的是时间和他骑……” 她话未说完,被人攥着手腕抱到怀里。谈策扣紧了她的腰,低头捏上她的下巴,眼里像要喷出火来但还是及时忍住了,但是手指按着她的动作却越发用力,像是要将人拆了一般的力道。 “宁奚,你和贺池那点破事儿不用和我复述,我也很清楚,”他语气一松,恨不得捏死她一样,“别人对你的好,你倒是不记得一点儿。” “哪里好啊?是用虚假的身份接近我还是参与了我爸爸的案子却始终守口如瓶,如果你觉得这也叫好,那我没话说,”宁奚眯了眯眼睛,“你这么在意贺池和我的关系,那你可以想想我们直到上高中都是形影不离的,你当时在哪儿?” 在操心怎么保住宁尚海的命。 谈策抬手揉了揉眉心,因为险些被嫉妒冲昏头脑而中了宁奚的圈套。他低头叹了一口气,掐着她腰的手松下去,拽了她一把让她走在自己内侧:“宁奚,这么聪明也应该去考警校,说不定现在可以和你的前男友并肩作战了。” 他话里的嘲讽意味宁奚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包,转过头一笑:“啊,我前男友不是你吗?” “……” 到家差不多是九点钟,宁奚将门反锁了才接起姚然的电话。考古工地是全年不停工,她估计着他最近忙的厉害可能要晚一些才能查到资料,没想到刚到家就能接到他的电话。她一边又检查了一遍门锁,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 桌上是一些图纸和资料,她整理好摆到一旁,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师兄,我到家了。” “你的想法没有错,这块玉璧应该是伪作的。之前有大墓出土过类似纹样和形式的玉璧,从你给的图片的细节来看,这应该是后人伪作的东西。但有一点很奇怪,虽然是伪作的,但又不太像是现代伪作的东西,我得亲眼看一下玉璧的残片才能确定,”姚然那边的声音低了一下,“对了,你说玉璧有一对,那个如果是真品的话能对比来看就会省事许多。” “另一只应该是真品,我见过也摸到过。但是和你的疑问相同,这个玉璧虽然不是战国的东西,可能是后人伪造的,但是却和现代常见的作伪不同,所以我怀疑——”宁奚声音一顿,“算了,我们见面再说,师兄,你什么时候还有时间?” 周映东叼着烟,往外瞥了一眼身后一直跟着的车,低头吹了一声口哨。副驾驶上的人猛然一惊,扒着车窗向外看了看,怀里的白猫跟着动了动,仰着头打了个哈欠。 “东哥,谁跟着我们?” “沉云青,不用管她,”周映东吐了一口烟气,看了一眼他怀中的白猫,不由得嗤笑一声,“你和宁奚这只猫现在感情培养的不错,舍得还回去?” 谈闻不作声,眼睛看着周映东半天没有言语。他车开过那幢别墅,在山前公路上停了一下,被谈策这种眼神搞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禁又抽了一支烟点燃:“谈闻,哥和你说,我喜欢女的。” “……爷爷说,他想见宁奚一面。” 一脚刹车猛然踩下 ,周映东掐断了烟,转头对上谈闻的眼睛。山前的公路绕着别墅区的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他将车停在路边,盯着谈闻的眼睛看了几分钟,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你上次还没弄懂你哥是什么脾气?” “我知道,但是爷爷说他这次不会对宁奚做什么,他要想动手,根本没有人能拦住,”谈闻放轻了声音,“东哥,爷爷现在想做的,是拦住我哥。” 周映东不置可否,将那截掐断了的烟碾灭,点了一支新的含到嘴里。车窗开了一半,车内的空气却沉闷无比,只有烟气向外飘:“是吗?” “东哥,你知道我哥干了什么吗?”谈闻揪住自己的头发,有些痛苦地抱紧了怀中的猫,“爷爷说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我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原先我小叔占股比重很大的几个集团全部架空了。我小叔的母亲那边——今年项目的招标全部流产,还有房子和地皮,几天的时间都莫名其妙的手续不合法了,他要把他们往死里逼。” “爷爷已经做出了让步,只要他肯放过小叔一把,那宁尚海的事情他愿意帮宁奚……” “帮?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周映东冷笑一声,“那是他的好儿子欠宁尚海的,让人含冤入狱这么久,现在大发慈悲把人放了,就叫做帮?宁奚是不是还要给他叁扣九拜,感激他啊?” “我知道,但是爷爷的手段你是很清楚的,宁奚只有接受的份。而且爷爷一直想让宁奚离开我哥。对爷爷而言,只要宁奚从我哥身边消失,那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不能承受,”谈闻转过头,摸了摸怀里的猫,神色有些许的痛楚,“姓谈的人,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活着。” 计划 “师兄,残片和资料我已经整理好放到你的办公桌上了,刚刚研究院的老师说你在开会,我就不打扰了。”宁奚发完短信,将文件袋虚掩着向里推了推。 刚刚谈闻打电话来说有要紧的事和她商量,所以没法亲手把东西交给姚然。现在外面是日头正晒的时候,她远远看到谈闻的车,躲在树荫下等着。车刚刚停稳,猫咪喵喵的声音就传过来。她耳朵一动,急忙跑上前。 从车窗里跳出来的猫一下子跳到了她的怀里,宁奚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眼瞥到车内的人,抱紧小猫的手不禁颤了颤。 “宁奚,上车吧。” 她隔着车窗向里看,沉着气打开车门。车内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怀里的猫,白发梳得整齐,灰色的中山装包裹着有些佝偻的身体,苍老的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宁奚啊,坐吧,我们说几句话。” 对谈岳所有的印象都和威权有关,她关上车门,抬眼看向面前的老人,目光里却没有丝毫畏惧:“谈老,不知道有什么话,还需要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地说?” “不偷偷摸摸的,被我那孙子知道了又要搞出些什么动作来了,”谈岳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叹息的意思,“宁奚,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老爷子我就长话短说。你最近在调查的那批伪造的文物,是犬子做的错事,害的你爸爸含冤入狱,是我教子无方啊。” 血淋淋又沉重的事实,从另一个人嘴中轻飘飘地说出来,变成了一句简单的“教子无方”。 宁奚攥紧了手中的包,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脑中。可仅仅只是几秒,她忍耐着抬头,看向面前脸上没有一点愧色的老人:“您想说什么?”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你知道要凭你的力量,翻案虽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要等到你的证据齐了,所有程序都合法才有可能,不知道你父亲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谈岳慢慢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转头看向宁奚有些苍白的脸色,“听说他已经在狱中几次自杀了,谁知道下一次会怎么样呢?” 宁奚被一语说中心事,惨白的指尖掐紧了手包,脸上已经无法维持笑意:“您有话直说。” “只要我点头,你父亲可以获得自由,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后续再把证据补齐,“谈岳看向自己放在一侧的拐杖,轻轻叹了口气,“你等得起,你父亲那个身体能不能等得起呢?” “不合乎程序和法律,我爸爸怎么会……” 宁奚话未说完,已经被谈岳的笑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同情,看向宁奚时语气缓了缓:“傻孩子,那些东西只对普通人起作用。” 宁奚深吸一口气,发抖的手指移到自己身侧,冷笑了一声:“你想我做什么?” “我会把你藏到谈策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让他以为你在我手里,这样他才会听话些。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可以和你爸爸到另一个城市安安稳稳地生活,”谈岳摇了摇头,“宁奚,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你知道该怎么选择。” 安稳的生活,这些字眼听起来无比讽刺。宁奚想笑一声,可是宁礼所说过的宁尚海在狱中不断尝试自杀的惨状又慢慢浮上了眼底。她看着眼前的老人,无力感随之而来,侧头的瞬间对上前面谈闻的眼睛。 他眼里不知含着什么情绪,无言地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沉默。 “好啊,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笑了一声,目光看向自己的掌心,“我要带着我爸爸一起走,见不到我爸爸,我是不会离开的。” “哥,别抽了,肺会坏掉的。” 谈闻看着宁奚站在公交车站前的背影,抬手止住周映东继续从烟盒里拿烟的动作。垃圾桶里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烟蒂,他垂眼看了一眼,沉默地收回了手:“你也知道,这对宁奚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周映东没有说话,他只瞥了一眼公交车站前的阴影。烈日的余威还未完全消缺,大地晒得滚烫。在拉萨的这段时间已经让他习惯了这样的太阳,他没理谈闻的话,将烟点燃了含进嘴里:“谈策不会放弃弄死谈叶山,只要他活着一天。他欠宁奚的,早晚有一天谈策会给她讨回来。谈闻,你把你哥对她的感情想的太浅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 烟气徐徐上涌,周映东的淡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当初谈叶山走私文物的摊子收不住急于找几个替死鬼的时候,你哥换了姓名和身份进了那个警方和文物局交接运输的公司,以负责人的身份签了那份运输单。原先的负责人根据谈叶山的安排打算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宁尚海的身上,因为你哥代替了他,最后宁尚海的量才减轻了一半,”周映东冷淡地抬眼,点了一下烟灰,“谈叶山原本是打算把这些事情都推给宁尚海然后灭口,伪装成他畏罪自杀。因为你哥签了那份运输单,变成了共犯,所以谈叶山没法单独做掉宁尚海。为了能暂时保住宁尚海的命,即使是坐牢也好——当时他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 “变成共犯以后,那个身份无法再用下去,所以他必须顺理成章地死亡。” “谈闻,这个谋划前前后后超过了五年,你觉得你哥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费这样的心力来保住宁尚海的命?”周映东看着他,将那支烟碾灭了,“因为对他来说,宁奚是最重要的人。他会用尽一切方法留住她亲人的性命,即使这个计划开始准备的时候,宁奚根本不认识他。” 宜居 丰林市依山傍水,南部天气湿热,只有丰林市因为地势特殊而风景秀丽,气候适宜。小城生活压力不大,容易让人松了骨头。宁奚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了起来,将围裙套进去,回头瞥了一眼正打开门往外走的老人,不禁喊了一声:“爸,一会儿外面要下雨了,别出去。“ 宁尚海从出狱以来精神时好时坏,总一会儿以为自己还在监狱里,一会儿又突然清醒过来。精神科的医生开了几种药,药效还不错,最近几天宁尚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只是精神类的药物药价普遍偏高,她这些日子盘算着怎么多省一些钱买药。 来到新的城市以前的和她身份有关的东西自然都不能用了,任何消费的流水都能被某些人轻易地查到。周映东走时给了她一张私卡,买下这个叁居室还剩了许多,但日子总要过下来。 她当然不情愿接受他的钱,只是当时的境况也没法让她再坚持己见。只能挣一点,还一点了。 “宁宁,我下楼去买菜。” 宁尚海转过身来,拢了拢自己花白的头发,白色的短袖上落了些污渍,神情有些茫然。宁奚从桌上抽了几张湿巾,攥着他衣角擦了擦,摇了摇头:“没事的爸,昨天的菜还有,不用担心我饿。”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曾经勤劳又精神的知识分子,在短短不到一年的牢狱之灾下已经快变得她认不出了。她拿着湿巾擦过他有些弯曲的指节,顺着他手指的缝隙耐心地擦拭着,指腹摸到他手腕那几道粗粝丑陋的伤疤。 好像有些烫手一样,她几乎屏住了呼吸,随后又笑着抬起头来:“爸,我一会儿有工作,你在家锁好门,我们晚上一起吃好吃的。” 身份不能用,原先的社会关系也断的干干净净,一切似乎到丰林这个小县城就中止了。她看着空空的手机通讯录,想起上午面试时对方说的话,犹豫地按下号码拨过去。对方是做古玩回收和交易的公司,有几件东西急于找人鉴定,也没有因为看她年纪轻就拒绝。 企业规模不大,工作室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只要在时间内给出鉴定报告就可以,也没有人打扰,是再适合她不过的工作。秘书转来的合同的文件,她看了一眼上面自己的新名字,轻轻叹了一口气出了门。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雨,她拿了伞出门,还没到电梯间就瞥见在楼道里窗口前吞云吐雾的男人。周映东往窗外吐了一口烟气,吊儿郎当地夹着烟,听见声响回头瞥向她的身影。 宁奚穿一件淡绿色的长裙,领口盘扣处别了一支小小的胸针,下垂的珠子迭在她编起来的黑发上,松松地挽在左侧的肩畔。玉镯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却显得脆生生的好看。 周映东上下打量她一番,猛地抽了一口烟。宁奚一个人还要照顾生病的父亲,人生地不熟的难免日子难过些。偏偏这些天来送的钱她已经不要了,说要自己工作。虽说小县城治安不错,但山高皇帝远,她这样引人注目的脸整天在外面,实在是让人有点担心。 “累死累活挣那叁两分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出声,懒懒地抬眉,“谈策快把我们那儿那点地方掘地叁尺了,我看马上就要疯了。我也不指望你藏得多好,被抓到的时候别把我们哥几个供出来就好。” 宁奚有意不去提那个名字,听到他的声音,心脏猛然缩了一下。她抓紧手中的雨伞,向前几步按了一下电梯:“谈岳把我的新身份做的很干净,只要你不说,我和爸爸能在这里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你以为找你的只有谈策?宁礼那个傻逼已经在通过他的人脉往南摸了,难保哪天摸不到你,你看没有谈策护着你,那个傻逼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走到她身后,也按了一下电梯,将没燃完的烟碾灭了扔到垃圾桶里。 “宁礼找不到我,”宁奚语气没变,低头将口罩戴好,“他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也是,宁奚走的时候断的干干净净,谁也没有联系,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他想起谈策看到那张留在原处的黑卡时的表情,眉心一动,看向电梯墙壁映出的人影。 “谈策呢?” 她被他反问的没了脾气,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鼓动。走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现在似乎也不该有。她没回头看他,却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我以后和他,和那些圈子都没有关系了,他做什么,你也不需要告诉我。” “我只是提醒你,快一个月了,谈策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你爸好不了多少,”他声音低了一点,淡淡挑眉,“谈闻被他关了禁闭,一个月没见太阳,不知道要关多久。他现在就是逮谁咬谁的疯狗,我都不愿意见他。” “那你应该求助的是精神科的医生,”宁奚别过脸,声音却不自觉轻了一些,“我现在只想在这里安静地过下去,那些事情和我没关系。”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提醒你要藏好了,不要露出一点痕迹让他有找到你的可能,”周映东语气很淡,说话间悄无声息地将卡塞进她的包里,“否则,你被找到的时候会被他给撕碎了。” 她没说话,拿着雨伞的手掌紧了紧,沁出了汗水。 “他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带,担心你吃不上喝不上,所以发疯的迹象才更严重了,”周映东拍了拍她的包,“这些钱拿着买点儿好的,等你被抓到的时候白白胖胖的,他可能还不会立刻发疯。你要是带着你爸一起节衣缩食,饿得面黄肌瘦,被他逮着的时候就等着吧。” 电梯门打开,雨水的声音传了进来。 “还有,你的猫现在谈策在养,”他看着她走出电梯的背影,轻笑了一声,“那只猫应该很了解他现在的病情。” 丰林 “严总,您上次发来的玉圭和玉琮的照片我已经看过了,不看实物我很难去判断它的年代和其它信息,”宁奚一只手扶着电话,一只手把桌上的资料整理了一下,向后靠到书柜前,“汉代出土的玉璧多,玉圭和玉琮都很少,涟水叁里墩西汉墓出土过一件鹰座玉琮,和这件有些相似,我把资料发给您。” 宁奚挂了电话,向后一仰,长舒了一口气。 这家公司的待遇很高,但工作确实不太好做,有时看的东西太过费力,常常是很长时间没有成果,不过工资倒是照发的。宁尚海的病情反复,需要一直吃药,所以平时也是尽量节俭,毕竟日子还是要往长远打算。 一般一到傍晚,只要是宁尚海情况好的时候都会到小区河边和几个老头下棋。小区在河畔,风景很好,住的也大多都是中老年人,晚上下棋钓鱼和跳广场舞的都很多。她估摸了一下时间,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收拾了。 超市促销时买的青椒和鸡蛋,香菇和排骨又可以炖一个汤。她这些天空闲里跟着食谱学做了很多养生菜给宁尚海,厨艺也见长。宁奚打开手机又确认了一遍菜谱,门外叮咚的门铃声就响起来。 她没摘围裙,擦了擦沾着水滴的手去开门。门外的人把墨镜摘下来塞到风衣的口袋里,向上打量了她一眼,另一只手一甩把烟熄了,不等她请就直接进了门:“呦,做饭呢。” “你四个月来过五次了,”宁奚将门关好,瞪了他一眼,“你可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关心一下你的生活,我这叫善良,”周映东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到桌面上,“水果,给宁叔买的。你不舍得花钱,但该吃的总得吃吧。” 宁奚叹了一口气,走到厨房去将切好的小块排骨放到锅里焯水。超市促销的香菇也很新鲜,她把香菇改了刀,回头向客厅里看了一眼:“你买的水果里有梨吗?” “有,五百八一斤,”周映东笑了一声,从装梨的盒子里挑出了两个大的走进去,“用还是不用?” 宁奚没工夫和他瞎贫,道了声谢就把一把水果刀递过去:“我爸最近有点咳嗽,我做个雪梨汤,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就把皮削了。” 周映东接过刀,掌心里托着黄灿灿圆滚滚的大梨,抬头瞄了她一下:“这秋天也马上要过去了,入冬以后的东西都添好了?” 宁奚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到了新的环境肯定要一一地重新买。只是她现在有意节省着过日子,也不一定就会买自己缺的东西。他看了看她身上的毛衣裙,皱着眉削下一串梨皮来:“既然你现在有工作,房子也不用还贷款,省成这样打算留着钱给谁花?” 宁奚把一边泡发的银耳捞出来放到另一只锅子里,把鲜百合和杏仁洗干净了一起盛进去,回头接过他削好的梨:“我爸身体不好,谁还没个大病小灾,身上总要预备些钱才好,不然有急事怎么办?” “你没钱,我有,”周映东梨皮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顺手削起了第二个梨,“给你的卡是我私卡的副卡,别人查不到,你放心用就好。” 宁奚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将梨切成小块放进锅中,调了一下火:“无功不受禄,白用你的钱我良心难安,要是我大手大脚挥霍了,有一天被你逼着马上还清怎么办。” “我有这么抠门?” 周映东哼了一声,把削好的梨放到一边,看着宁奚去捞锅里的排骨。之前是没见她下过厨房,她胃口小,吃饭能省功夫就省功夫。现在为了照顾自己的父亲,娇纵的性子似乎收了一些,做饭看着竟也井井有条。 “你以后没事就别经常过来了,小心引人怀疑,”宁奚调好了调料倒进去,将炖锅盖好盖子,语气顿了一下,“你叁天两头往这跑,万一哪天被李峤知道了,那……” 她想到这里语气一塞,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沉默了两秒,她摘下了围裙,转过头倒了一杯牛奶,背对着他喝了一口,语气低了低:“总之,我现在在这里过得很轻松,也不希望再被那些事情打扰。” 周映东原本要说什么,他抬头扫过她一眼。她低着头没看到他的打量,只听到耳边炖汤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目光扫了她一圈,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向前走一步停在她面前,手里点了点桌面,状似无意地拿过桌子上剩下的梨块扔到嘴里:“宁奚,你胖了?” 宁奚用汤勺搅了一下雪梨汤,闻言声音一停,随后的声音十分平静:“嗯,公司中午有营养餐,不想浪费,所以吃得比之前多了。” 周映东眯了眯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又咬了一口剩下没削的半个梨:“哦,那还挺好的,只胖肚子不胖其他的地方。” 宁奚身体纤细,刚刚她穿着围裙还一时没看出来变化。现在这样仔细打量,她似乎是胖了一些,脸虽然看着没长多少肉,但肚子看着有些鼓了起来。虽说毛衣显肚子,但宁奚腰身一向很细,这样一看好像胖的有点突然了。 宁奚没再接他的话,将煮沸的雪梨汤关了火,小心地舀出了一碗。冰糖放得有点多,有点过甜了,她尝了一下,拿了一把新勺子递给他:“冰糖放多了有点甜,你喝吗,盛一碗。” 周映东点着头,接过她递来的勺子,没去盛新的一碗,径直从她碗里舀了一勺,眼睛且瞥向她刚刚倒好的牛奶:“还行,不算特别甜。” “中老年人不能常吃高糖的,我还是再加点水吧,”宁奚转过身去,“厨房的纯净水……” “加牛奶也行,”周映东目光看向旁边的大盒牛奶,“牛奶雪梨汤营养也高,你试试。” “对,把这回事忘了。” 他看着宁奚打开火向里添了一些牛奶,目光又落在她旁边没喝完的杯子上,轻轻咳了一声:“你现在爱喝牛奶了?之前你不是老说这玩意儿怎么喝都腥。” “那个是给我爸买的,老年人要多补钙,”宁奚头也没抬,“我偶尔喝一点,毕竟有营养。” 周映东点了点头,从身后看着她的动作,在一边的桌子旁坐下。桌上的花瓶里插着花,桌布是淡淡的温馨的暖黄色,看起来是个经营不错的家。他低头想点烟,又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她的身影,声音淡了许多:“几个月了?” 宁奚正在用汤勺搅着另一个锅子里的排骨汤,香菇和玉米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动作不禁停住,只短暂沉默了两秒,就继续用汤勺压了压沸腾的汤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跑了已经够让谈策发疯了,从上个月他就开始吃精神类的药物来控制睡眠。现在要是被他知道你肚子里还带着他的种躲在这里,”周映东抬了抬眼皮,声音冷了许多,“你信不信他会把整个丰林市的地都翻过来。” 白瓷瓶 玉米排骨汤的香气溢满了整个房间,宁奚拿着汤勺,沉默地背对着他站在原地。她后知后觉地舀了一点盐放进锅子里,轻轻地用汤勺搅动着。 “上个月我有点感冒,在医院抽血化验的时候才检查出来。本来是马上想打掉的,但是后来想了想这样的日子如果再有一个孩子好像也不错,”宁奚放下汤勺,声音低了一些,“我没有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信心做好一个母亲。但我养的孩子,起码比回到谈家好。所以如果你明白这点,就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包括谈策。” 她说完就将火调小了一些,汤水沸腾的咕嘟咕嘟的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她回过头来,周映东正盯着她看,拿烟的手透露出几分无奈的烦躁。他把烟塞回去,沉默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看向她的肚子:“你知道养一个孩子要花多少钱?你一个人既要看孩子,又要照顾你爸爸,你觉得……” “我现在的工资很高,手里原本还有一部分积蓄,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可以请保姆,”宁奚低下头,她的肚子其实和同月龄的孕妇相比要小许多,要不是她原本偏瘦,这点肚子穿着宽松一点的衣服遮着的时候还不容易被看出来。 她前一段时间总是头晕,以为是老毛病,所以没有在意,直到上个月才知道原来那也算是孕期反应。 “好,那你有信心谈策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周映东皱起眉,手指的指节都攥的有些发青,冷笑了一声:“他疯起来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吧?” “依你的意思,我把孩子打掉?”她要叹气,忽然想起谁说的怀孕的时候不能总是忧愁叹气,否则小孩子生下来会是皱皱巴巴的苦相,不由得马上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是吗?” “我的意思是你不让谈策知道,他以后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周映东低了低头,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现在每天都在假想你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已经到了必须服用精神类药物的程度了。假如以后他知道你不仅是一个人吃不饱穿不暖,还带他的孩子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 “那你作为他的朋友要做的事劝他尽快积极地接受治疗,”宁奚语气淡淡的,“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不想再回到那个乱七八糟的圈子里。” “行,只要你被谈策逮到的时候别把我们供出来,怎么都行,”周映东冷飕飕地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又移到她肚子上,语气和缓了一些,“怀孕了你还整天吃这些清汤寡水没一点营养的东西,你那些钱留着养老?” “不是所有人怀孕都喜欢吃大鱼大肉的,周先生,”宁奚没好气地回头看他一眼,拿起菜刀把中午洗干净的萝卜切成了片状,左右找没找到削丝的工具,手指顶着刀背将萝卜片利落地切成了丝,“肉多了我闻着想吐,现在每天吃的都是按大夫给的营养食谱做的,难道你比大夫还清楚?” 周映东看着她熟练地切菜,像是想起了什么,低着头挑了挑眉:“我第一次在路上碰见你,就是你和谈策闹别扭那天,我把你捡回去以后你吃的那顿饭,不是我们家的保姆做的。” 宁奚正在调扮萝卜丝的料汁,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着天,闻言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谁?你做的?” “我不会做饭,”他冷哼了一声,“你肚子里那个小狗崽他爹做的。” 宁奚搅拌的手停了停,心里倏忽疼了一下,胸腔里振荡的余威慢慢晕开来,留下不知名的苦涩。她没作声,手上动作加速了半分钟才抬起头,拎着菜刀回头看向周映东:“不要叫我的孩子叫小狗崽,小心我手里的刀。” “哦,”周映东唇角一动,“谈策的种不是狗崽儿是什么?” 宁奚知道他故意提起谈策,也没理他,把拌好的萝卜丝放到一边,又将雪梨汤盛了出来。厨房本来是考虑到她的身高和体型设计的,总体比较小,现在周映东一个快一米九的男人在那儿坐着,显得厨房拥挤了不少。 她端着那盘萝卜丝往前走了走,伸脚踢了踢他的脚:“没事儿到外面坐着去,别在这儿占地儿。” “……不是你叫我进来送梨的?” 宁尚海还在外面下棋,一时半会回不来。周映东坐在餐桌旁,看宁奚把碗筷摆好。她原来身体纤细,显得肚子格外明显。因为肚子大了一些,走起路来小心翼翼,桌角都贴了防撞的海绵垫。 周映东看了一会儿,本想说什么,喉咙却又塞住。手机铃声响起来,他一边接起来一边接过宁奚递来的碗,在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时脸色猛然变了变。宁奚站着给他递碗,见他表情突然变化,吓得站在了原地。她一面轻轻地放下碗筷,一面听着他说话,呼吸都放慢了许多。 快速地说了几句话以后,他挂断了电话。 宁奚坐到他的对面,心不在焉地盛起一碗汤:“怎么了?” “李峤要来丰林了,”他揉了揉眉心,“谈策让他来收一只宋朝的白瓷瓶,刚好卖家在丰林。” 宁奚应了一声,声音没变,舀汤的手却轻轻地抖了抖:“那看来这几天我还是不去公司比较好。” “不仅是这样,你最好不要出门。丰林这个小县城,走几步路都会碰见熟人。要是被李峤不小心看到你在这里,还大着肚子,”周映东手抵着自己的额头,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即使被他找到,我也不会回去的,”宁奚声音不大,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放在桌子底下的那只手有些颤抖,“这就是我的态度。” “你觉得被他找到以后的事情,是你能说了算的?”周映东看她一眼,“这件事别人不急,是因为丢了老婆孩子的不是他自己。但是谈策呢?你认为他会让你怀着孩子在这个老破小区里生活?” 相逢 立冬以后天气冷了许多,气温几乎是骤然降了下来。好在丰林地处南方,冬天也就是加一件大衣的程度,宁奚把羊绒毛衣妥帖地穿好,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大衣。以往冬天她穿得单薄,如今生怕冷到自己的肚子,每件衣服都要穿着保暖才算好。 宁奚提着自己的包往外走,见宁尚海正在沙发上睡觉,拿了毯子给他盖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爸,我今天有工作,晚点回来,饭在桌子上记得热热吃。” 听到宁尚海模模糊糊的回答,她放下心来,手机贴在耳边对着那边轻声道歉:“好,晓晓,我马上过去。” 上一个月为了躲李峤,在家待了将近一个月没去公司,好在老板足够通情达理。上一次她鉴定的玉圭今天要交易,在场要有一个差不多的鉴定师才行。她挂了电话,翻了翻老板秘书发来的图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交易会在市中心的酒店里,宁奚一下车就碰到了来接她的崔晓。对方一面小跑出来,一面对着保安打了一个手势,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工牌,朝着宁奚的方向挥了挥手:“这边这边,侧门不能走了。” 宁奚接过她手中的工牌,还没道一声谢,崔晓就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姐,你可是不知道,这次那几个买家有多难缠,有一个还嫌我们的东西成色不好,要换置呢,严总脸色都不好了。我呸,他们那样的东西也想换咱们的去。” “我去看看,”宁奚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太生气,“也不一定是不好的东西,走,去看看。” 酒店的宴会厅因为交易会已经被包了下来,宁奚跟着崔晓悄悄进了门。厅内此时没几个人说话,气氛似乎剑拔弩张。一圈人围着的几件玉圭被玻璃罩了罩了起来,四周的人确是互相沉默一言不发。 崔晓拨开外面的人,带着宁奚走到严琅身边,故意略微提高了一点音量:“严总,贺小姐来了。” 宁奚蓦然被叫到假名还有些不适应,愣了几秒就对着严琅点了点头。原本沉默的人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西装下绷紧的身体似乎也松弛了几分,笑了笑看向对面的人:“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最年轻也是最有眼力的鉴定师,贺音。” 大约是宁奚看起来年纪太小,对方几个中年男人浅浅打量了她一圈,不禁笑了笑:“严总这里人才济济,不过看东西要凭阅历,不知道严总手底下这些小姑娘管不管用。” 宁奚没理会对方有些内涵性的话,目光全被对面那件玉圭吸引了去。她贴着玻璃罩眯眼看了看,微微俯了俯身,手指比了一下这件玉圭的长度。隔着玻璃罩子有些难以确认,她再度贴近了一分,再看到上面的纹饰时目光一凝:“这件应该是赝品。” 原本空荡沉默的会场因为这句话瞬间更加死寂,对方的中年男人愣了一秒,随即哈哈大笑了几声,对着严琅指了指宁奚:“严总,你这个员工说话还挺有意思的。我聘请的专家可是说这明明白白就是汉代的玉圭,绝对不比你们这个差。在场的老板有想出价或者和我换的,尽管大胆出价。” “哪位专家?”宁奚头也没抬,继续看着那件玉圭,眉头皱的更紧了。 “咱这一行里最有名的董方教授,小姑娘,你没听说过吧?” “他是我的研究生导师,从来不给人看东西,”宁奚依旧没抬头,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玉圭是古代帝王和诸侯朝聘或者祭祀和丧葬用的礼器,不同的形制有不同的涵义,汉代玉圭在日常生活中已经不多见了,多见于王公贵族,数量很少,纹饰也都有特定的含义。你这件玉圭的纹饰应该是工匠为了附会上某些意义所造的线条,每一条都很粗糙,折起来有些像八卦图,但却又不完全像。另外,玉圭外面的土斑也是玉器仿伪一个常见的手法。你聘请的专家,连这个也看不出吗?” 崔晓只知道宁奚平日里不大爱言语,性子瞧着也像温温柔柔的,现在看她语气冷肃,眼里的崇拜更多加了几分,小声地贴近了严琅:“严总,贺小姐生气的时候原来也挺吓人的啊,这件东西真是赝品。” 打着她老师旗号招摇撞骗的所谓专家一直不少,只是这一次刚好被她碰上了。宁奚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生气也没用,断了对方的财路,不知道这人会怎么说。她离的远了一些,果然刚一抬头就对上对方阴沉的目光。 “严总,你这个员工年龄太年轻了,没什么见识,一时看走眼也是常有的事,”对方冷笑了一声,点了一支烟甩了甩,“小姑娘年龄不大,口气不小。” 在这行里什么事都有,金钱之上人百态皆数可见。严琅目光沉了下来,手臂一伸将宁奚向回挡了挡:“刘总,你也能看到我的员工已经怀孕了,这里又是室内,还是不要把烟熄掉比较好。” 刘天驰夹着烟的手一缩,看向对面这群以严琅为首的年轻人,悠悠地点了点烟灰:“我说呢,这孕妇不在家好好养胎,跑出来抛头露面的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严总,你下次招聘可得找个靠谱的人,起码不是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 “先带她走,”严琅回头低声嘱咐了一下保镖,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在抽烟的人,“刘总,我再说一遍,室内禁止吸烟。” “我看今天我不发话,谁敢放走你们。”刘天驰笑了一声,吐了一口烟气,眯着眼看向严琅,“你们胡说八道,坏了我的买卖,以后传出去谁还敢买我的东西。严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你们是黑社会还是……”崔晓气愤地开口,扇了扇涌过来的烟气,“太过分了,你们……” 严琅止住她上前的动作,门厅外恰好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刘天驰像是知道今天还有贵客要来,马上带着人跟上去迎着。服务员引着人刚刚到门口,刘天驰已经点头哈腰地走上了前,握住了来人的手:“李助,您看看您何必让谈总亲自来我们这小地方,您一开口,我保准好好地把东西送过去。” 李峤因为上次那件白瓷瓶收的成色不好,差点卷铺盖走人。这次的东西因为是要拿回去和一件当时案子中丢失那批文物里的一件玉圭作比较,所以必须慎之又慎。所有有关那件案子的事情谈策都要亲自确认,所以也少不得到这些小地方来。 李峤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点头哈腰的刘天驰,转身静静地向前一引,恭敬地微微躬身引着后面的人向前走:“老板,这里交易的玉圭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宁奚原本被严琅和一众保镖堵在身后,正思索着那件玉圭的形制,冷不丁听到李峤熟悉的声音,顿时咬紧了牙关。寂静的会场内人走过来的声音几乎让她寒毛直竖,两根有些颤抖的手指揪着自己手中的包,一只眼睛透过前面的人去看会场的中央。 谈策正低头看着刘天驰那件玉圭,手上搭着的珠串慢慢滚动。让刘天驰点头哈腰的人肯定是大人物,四周顿时没了人说话,只看向场中央这个气质冷然的年轻男人。刘天驰见他移步去看严琅身前的那件玉圭,急忙跑上前去。 “谈总,我这个绝对是真东西,你可千万别听有些人胡说八道的东西,”刘天驰哼了一声,低声赔笑道,“这个严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鉴定师,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居然说我的是赝品,您千万别被蒙蔽了。” 原本低头端详玉圭的男人,大概是因为“年纪轻轻的鉴定师”这几个字眼触动了什么,不禁抬起了头,声音停滞了一下,依旧冷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哦?” 崔晓被眼前人冷肃的气场吓得直往后退,严琅安慰似的对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谈策:“谈总您好,刘总说的是我的员工贺音。贺小姐师从名师,专业素养过硬,只因为指出了刘总那件东西的可疑之处,就被他处处针对。您可以让您的鉴定师或是专家来判断,那件玉圭到底是真是假。” 宁奚呼吸似乎都停住了,她低着头,在人群遮挡后悄悄地向后退了几步,绷紧的掌心满是汗水,慢慢地退到了侧门的门前。 “贺音?”谈策唇边一动,手中搭着的珠串贴着手臂,垂着的眼睛慢慢抬起来,看向严琅的脸,语气带着异样的缓慢,脸上却不动声色,“我能见一下吗?” “好,她……” 严琅叫了一声,身后的人纷纷闪避开。宁奚正琢磨着怎么不出声推开门,被严琅一嗓子吼的怔在了原地。她抬起头,场中央的人正漫不经心地看向她,在看到她的瞬间,手中的木珠几乎被捏的碎成了粉末。 她怔怔地看着场中央僵住的人和他身旁的李峤,脑袋空白了一秒,随后几乎是本能地拔腿就跑,一把就推开了玻璃门。 谈策在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喉咙仿佛被扼住。一瞬间的茫然让他眼睛微红,他看着面前拔腿就跑的身影,那个消失了六个月,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身影,手指颤了颤,像不敢确定一样,那声熟悉的“宁宁”还没叫出口,胸膛仿佛被谁狠狠扎下去一般剧烈的疼痛,他几乎要站不稳。 李峤呆了一分钟,慌忙弯腰将地上四分五裂的木珠捡起来,哆嗦了一下看向谈策的脸:“老板,我们的人就在楼下,马上……马上去追。” “别逼太紧,她跑急了万一有危险……”谈策咬着牙,声音一滞,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时的神情瞬间恢复如常,甚至淡淡笑了笑,“不好意思严总,你刚刚说谁针对你们的鉴定师?” “就是他,贺小姐指出他的东西是赝品,他就故意欺负人。明明知道她怀孕了还故意在这里抽烟,我们怎么说都不听,”崔晓气冲冲地指了指对面脸色惨白的人,“贺小姐平日里过得够辛苦了,还要被这种人渣针对,谈总,您千万别买他的东西,简直是脏了手!” 李峤刚刚还在回忆怎么宁奚远远瞧着比之前好像胖了点,给手下的电话还没打完,闻言哆哆嗦嗦地轻咳了一声,低头恰好看到地上的粉末。 谈策手上余下的木珠,已经被他捏成了粉末状,慢慢地飘到了地上。他怔了数秒,似乎手掌的骨头都捏起来咯吱作响,神情阴冷到四周都蓦然寂静下来,极为阴沉的目光看向崔晓,唇似乎动了动,却没有一点笑意:“劳驾,是谁刚刚对着她抽烟?” 失控 “老板,这是宁小姐这段时间在丰林市的住所。房子是一套比较新的二手叁居室,上一任房主因为出国就卖了房,宁小姐是一次性付清房款的,用的是一张用身份信息不明的卡,应该是老爷子那边做过处理,”李峤将手机递到谈策面前,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我们的人现在分了几批去追宁小姐,她现在用的那张银行卡的流水信息就在下面,您可以看一下。” 谈策原本微微闭着眼睛,手指摩挲着残余的几颗木珠。他垂眼去看手机上的信息,银行卡上每笔消费都记的清清楚楚。他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向下看,每笔消费都是间隔几天才有,看起来都是在超市买菜的消费。 他目光停留在那几次在医院的刷卡记录上,握着木珠的手猛然缩紧了,沉下去的呼吸异常的缓慢。 “宁小姐……应该过得比较节省,基本上都是生活消费。现在的问题是她可能为了躲避我们不用手机支付,如果她身上没有现金的话,”李峤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激怒眼前情绪濒临失控的男人,“马上就天黑了……宁小姐如果身无分文的在外面……” 谈策伸手松了松西装的领口,沾着木屑的手指向上摸到自己的咽喉,窒闷和疼痛感从整个胸腔扩大。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像是昙花一现般出现,让他直到现在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幻觉,可酒店监控里那个跑得小心翼翼的身影又坚定地证实了她藏匿和逃跑的过程。 哪怕这么久没见,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仍是逃跑。在那个他因为痛苦和震惊几乎要站不稳的瞬间,她再次从他眼前消失。似乎只是短暂地得到她一秒,又很快从掌心里流逝,他甚至没有完全看清她的脸,只能对着那段不甚清晰的酒店监控一遍又一遍的确认。 他攥紧那几颗剩下的木珠,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地爆出来,抬眼看向沉默又谨慎的李峤:“你的意思是她现在大着肚子,身无分文地不知道在哪里晃?” 李峤被眼前人骤然暴戾的语气震的迅速低下头,有些慌乱地按了一下对讲机的按钮,那边的声音传过来。他听了几秒,满是冷汗的手掌握紧了对讲机:“有……有宁小姐的消息了,我们的人顺着酒店外所有的主干道找,在一家银行附近街道的监控里看到了她。” 宁奚转过那家银行,再次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以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冬夜里街上人少了许多,眼前馄饨小店里的热气袅袅地向上飘。刚刚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但还记得带着手机就会有定位功能,所以随便把它塞到了酒店的消防栓上。 她摸了摸肚子,好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纸币。原先她胃口小,几顿饭不吃是常有的事。如今肚子里多了一个小孩子,总是没到饭点就饿,何况早就已经天黑了。 小店里没有顾客,只有正在向外舀馄饨汤的店主。小店不大却干净整洁,馄饨的香气扑鼻。宁奚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价位表,就近坐到这张桌子前,将纸币递了过去:“老板,要一碗小份的虾仁馄饨。” “好嘞,”老板上前将钱塞到口袋里,“来,姑娘,往里坐坐,外面冷呦。” 宁奚点了点头,向里坐了一个位置。她习惯性地去拿口袋里的手机,刚摸一下就想起刚刚自己将手机扔在了酒店里。冷不丁回忆起那个瞬间谈策的眼神,她心里止不住一颤,不安地将手中的纸巾攥成了一个团。 其实现在只要在丰林市就会被他找到,现在的躲避只不过是在不断地拖延和他见面,可到底在躲什么,她好像又模糊了。 宁奚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老板端上来的馄饨。袅袅的热气扑到眼底,馄饨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她眼睛不知是不是被这热气熏的,微微有些发热,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吹了吹,小心地将馄饨送到了嘴里。 馄饨皮薄馅大,用的是一整个虾仁,碗里又加了些醋和香油,汤汁鲜的人眉毛都要掉了。她搅了搅汤汁,慢慢地吹凉,一口咬了一个馄饨,烫的舌尖有点发麻。她嘶了一口气,仍低头看着碗里的馄饨,一只手伸手去拿桌子对面的茶壶,然后蓦然碰上微凉的茶杯。 她怔了一下,看着推到她掌心里的茶水,再度瞥见那个熟悉的灰色大衣的衣角。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狂跳而出,带着发热的眼底,身上每一寸感官都在宣告着不安。她左手揽起垂到自己颊边的头发,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谈策的身体挡住了从门口吹进的寒风,挺拔的身高在这间小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站在桌边,身后是墙上贴着的老旧海报。他正低着头看她,一向冷淡没有情绪的眼睛似乎有些微红,鼓着青筋的手扶在桌角,像是在极力忍耐,喉咙里似乎存着什么,眼睛却只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 “宁奚,不是说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吗?” 很久没见的、一直在躲避的人出现在眼前,她有些无措地捏着勺子,本来下意识要说的话全塞了回去。这个见面的时机太诡异,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有些尴尬,在这里惹怒他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她沉默地又喝了一口汤,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过得挺好的。” 她纤瘦了许多,下巴似乎是又瘦了一些,看起来除了肚子隆起来了,全身上下都瘦的有些明显。她是有意在躲开他的目光,喝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馄饨汤,舀起一个个馄饨然后僵硬地吞掉。 冬日的寒风吹得大街上的人都瑟瑟发抖,她大着肚子躲在这里,吃着一碗已经凉掉的馄饨,面不改色地回答她过得很好。 谈策闭了闭眼睛,冷静的脸上像是拼命克制着情绪,声音已经哑了许多,暴起青筋的手点了点桌面:“上车,宁奚,我不说第二遍。” 在店里吵可能会影响到无关的人,宁奚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上了车。李峤已经识趣地下了车,车内的暖意让她一直冷到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身侧的人像一尊冷峻的雕塑,只有熟悉的气息才能证明他还在呼吸。 宁奚低了低头,不知该说什么,现在似乎说什么都会惹怒眼前的人。手表的声音滴答滴答地响起来,他终于转过头,目光将她从上到下细细地看过去,随后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停住,声音低沉:“衣服解开。” 宁奚顺着他的目光看,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要看自己的肚子。犹豫了一下,她解开大衣的扣子。毛衣包裹着她圆滚滚的肚子,解开衣服小腹的隆起更加明显。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影响,肚子里的宝宝猛地动了一下,踢着她的肚皮都有了轻微的起伏。 宁奚低低地哼了一声,安抚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看向眼睛已经红了的人:“我得回家了,这个时间我要睡觉了。” “宁奚,你怎么想的,告诉我,”谈策低着头死死盯着她的肚子,手掌向前扣住她企图向回缩的右手,微红的眼睛像是要滴出泪来,声音沙哑的像哽住一般,挥出去的一拳猛地落在她身侧的真皮座椅上,“你他妈一逃六个月,怀着我的种躲在这个地方节衣缩食,吃苦受罪,你是怎么想的,嗯?” 忍耐 宁奚被他吓得下意识往后一缩,但依旧仰着脑袋看他。印象里谈策一直是一个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她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模样。 她看他一眼,感觉现在多说一个搞不好会被他伸手掐死,嘴唇动了动,声音不自觉就小了下来:“谈策,你……你冷静一点。” 她一只手捂着肚子,不安地向后靠了靠,后知后觉地有点难受。 “下次再跑,带着卡跑,听清楚了?”他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扶在她身侧座椅上的手按下去,留下深深的凹痕,然后将那张黑卡硬生生塞进她大衣的口袋,“身上一分钱都不带,你觉得你有多少本事能养活你自己?” 宁奚低着头,微微侧眼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现在反驳他的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而且她那一碗馄饨只吃了几个,没有吃饱就被拉过来训话,越想越别扭,她看着窗外的夜色,手指揪住了自己大衣的纽扣。 按照以往宁奚的性格,不说立刻反唇相讥,即使没理也要争叁分,现在倒是没声音了。他看了一眼手表,伸手拧过她的下巴。宁奚眼圈泛红,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又自顾自地转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谈策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去碰她的动作微微一停,声音一顿,拿过毯子盖住她的肚子,开口的声音瞬间又低了许多:“才说你几句就……” 她不说话,窗子上映出一张咬着唇硬憋眼泪的脸。谈策瞥向车窗,微微俯身捞着她手臂向自己怀里放了放,声音尽量地克制了一些,握紧了她冰凉的手。 “你消失了六个月,我的意思是……”他伸手去捏她的脸,她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全掉到他手背上。他声音不由得一滞,随后将原本要说的话吞了下去,拿过手帕去擦她脸颊上的泪,声音更加低了几分,“宁宁,别哭。” 宁奚这些手段他再清楚不过,只不过每次都会心软。他迭了迭被她眼泪打湿的手帕,向上擦了擦她的眼睛,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眼见她执拗地朝那边拧着脸不看他,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送你回你那个家。” 小区楼下都是保镖,宁奚下了车就头也不回地向上走。宁尚海这个时间一般早早就睡了,她用钥匙打开门,没理后面跟进来的人,径直向厨房走去。宁尚海睡前给她留了热好的饭菜,现在还没有冷。她端出锅里还留有余温的海带排骨汤,低头吸了一口香气,舀了几勺进碗里,就着厨房的桌子坐了下来。 屋子不算小,但因为多了一个陌生的人显得更加拥挤。谈策环顾了一圈屋内温馨的陈设,走到厨房前看向正趴在桌子上喝汤的人。排骨炖得很软烂,带着海带独有的鲜香,她喝了几口,眼泪再度一颗颗滚进碗里。 她哭得让人心里揪着疼,原本再多的怒气也发不出来。心好像被死死地揪着扔起又落下,他站在桌旁,看着一边闷头掉眼泪一边大口喝汤的人,心疼的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他再度松了松领口,手撑在桌边,俯身低头把她散落的头发都顺到耳后:“你人间蒸发六个月,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嗯?” 宁奚不理他,带着鼻音的声音一颤,抿着唇用红红的眼睛抬头看他:“我饿哭的,不行吗?” 如果不是他让人满大街抓她,她何至于这么狼狈。宁奚啃了一块排骨,一边抽了一张纸巾擦自己的眼泪,声音都糊住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谈策,你现在管不着,你以后也管不着。“ 谈策单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拿着纸巾擦她往外掉的泪珠,像是被气笑了:“你怀着我的孩子躲这儿吃苦受累,宁宁,你说我管不管得着?” “我没吃苦,我也没节衣缩食,就是节省了一点。因为我爸爸生病要吃药,未来又有小孩子要养才会节省一点,”宁奚哽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汤,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你能不能别老是幻想我自己会吃苦,我又不傻。” 谈策撑在桌面上的手一动,再度将自己的情绪压了压,克制着要捏她的冲动抽了一张纸巾擦她唇边的汤渍:“所以你本来是打算自己在这儿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自己养是吗,宁奚?” “你管不着。”宁奚上来一股倔脾气谁也难撼动,她一口气将剩下的汤喝了个精光,语气也硬了许多,“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没有她预料中如同刚刚一般的怒气,谈策像是早有所知一样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她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忍不住笑了一下:“真乖,现在能把饭全都吃光了。” 以前让她吃点饭,难受的和什么似的,又挑食胃口又小,吃几口就喊饱了。 他走到她身后打开冰箱,一打开入眼的就是贴在上面的营养食谱。冰箱里的蔬菜很齐全,他从里面挑出一包虾仁,又拿了胡萝卜、芹菜和香菇出来,将一边淘好的米放进锅子里,随后挽起了衬衫的袖口。 宁奚也没管他做什么,自己擦干净眼泪就进了卧室。因为怀孕她特意将床铺软了一些,电热毯将整个床变得暖烘烘的。她简单洗漱完钻进被子里,听着厨房那边开火的声音,扯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虾仁粥炖煮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虾仁的肉质会变老。他关了火将粥盛出来,轻轻地推开了她卧室的房门。宁奚习惯埋着头卷着被子睡,所以翻来覆去间被子掉了一半。他将粥搅了搅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弯腰将她的被子捡起来盖好。 像是他的幻觉,能这样看到她躺在自己眼前而不是出现在梦里,更显得像是一场幻觉。 昏黄的卧室灯照出一片洋洋的暖意,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将她的被子盖好,在碰到她睡裙的一刻却停了停手。她睡裙卷到了鼓起的小腹上,光洁的腹部已经高高的隆起来。 他目光低了低,伸手轻轻摸向她的肚子,极为小心地抚摸一下,肚皮便被里面的宝宝踢了一脚,在他手下轻微地起伏了一下。 宁奚被这一脚给踢醒了,撑着身体坐起来,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头发,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人。谈策给她盖好被子,但手仍在被子里再度摸了摸她的肚子,轻笑了一声:“小家伙还挺淘。” 宁奚闻到虾仁粥的香气,谨慎地向里收了收脚。周映东说谈策疯得不轻,所以还是尽量能少说话就少说一点,他的手段永远多得是——逼她回去,其实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察觉到她的缩回去的动作,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袖口往上的手臂上,是几道深而狰狞的疤痕,错杂地分散开来。他手指抚过那几道疤,原本戴着那串珠子是为提醒他要尽量克制,大概是这些日子忍耐得太久,他开始觉得那串珠子有些碍事了。 “宁宁,如果你觉得住在这里能快乐一些,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也可以继续你在这里的工作和生活。包括你之前说过的,你不爱我,这些都不是问题。我的条件只有一个,”谈策手指一动,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抬头看向她的眼睛,语气低了几分,“不能让我找不到你,也不能让我见不到你和孩子。宁奚,这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 他语气里的冷静让她愣了几秒,毕竟之前谈策有多疯她看得清清楚楚。宁奚嘴唇动了动,不知怎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好。” “好了,把粥喝了再睡,”谈策将袖口挽下去,将床头的灯调暗了一分,起身走出去将门关好,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宁宁,晚安。” 阳台上的夜风冷得刺骨,虽说丰林市在南方,但夜晚湿冷的空气还是有些难耐。谈策看着阳台上被挪下来避寒的花花草草,大概她很用心地在经营这里的生活。从房子到陈设,都显出蓬勃的生机,像是为了摆脱过去阴冷的日子一样,在尽可能积极努力地生活。 他点了一支烟,顺手从口袋里拿出那柄用了五六个月的小刀。刀刃锋利无比,顺着手臂肌肉的纹理毫不留情地刺下去,刮开一道新鲜的伤口,分离的血肉在伤口处猛然涌出一股血流。剧烈又持续的疼痛让他的手指跟着颤了颤,他将沾血的刀刃擦干净收好,扣好了袖口的纽扣。 皮肉的痛楚反而能让他好过些,这些日子吃的药已经难以再让他入睡,想要把她困在身边的情绪像毒蛇一样在他心内蔓延。她连怀孕了都不想让他知道,如果强行带她回去,或许有一天她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随后也许是六个月、八个月、也或许是一年、两年……他无法再忍受一次见不到她的日子。 总之要忍下去才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宁奚才不会从他身边再一次逃走—— 妥协 宁奚晚上受了些凉,早上赖床多睡了一会儿。宁尚海一般会早起遛弯儿,早饭都是在外面的早餐店吃的,她平时的早饭就是糊弄着吃一些,怀孕以后才开始正儿八经吃早餐。她翻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用力一嗅就嗅到从客厅里传来的香气。 她想起昨晚谈策的反应,微微皱了皱眉,一进客厅就看到了正在桌边倒牛奶的人。谈策只穿着衬衣,灰色的衬衣袖口挽了一边上去,手腕上的木珠光滑圆润,垂了一点细碎的绳结贴在他的手腕上。 宁奚往桌子上看了一眼,被香气勾的手都有点不听话地向前挪了挪。虾仁紫菜汤香气扑鼻,一小碟胡萝卜烩牛腩和清炒菠菜做得十分精致,大概是为了照顾她的胃口,除了汤以外做的都是小份,看着别致又舒心。 她性子有点懒,之前早上也就是随便煮个粥或者牛奶加鸡蛋,搬到这儿以后这大概是最为丰盛的一顿早餐。她想起昨晚谈策说的话,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也说不出哪里别扭,扶着桌子就坐了下来。 她一躲六个月,还隐瞒了怀孕的事情,要是以往谈策不把她抓起来关回去才怪,这一次倒是异样的平静,让她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发慌。 “醒了?”谈策把一个剥好的鸡蛋放进她面前的空碗中,抬眼看向她乱蓬蓬的头发,“喝汤还是牛奶?” “汤,”宁奚盯着那碗虾仁紫菜汤,轻轻吭了一声。谈策会做饭这件事她不是现在才知道,那天周映东说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意外是有些意外,但谈策这种脑子快的人估计学什么都很快。她接过他盛过来的汤,忽然想起那天周映东说的那顿饭,勺子刚刚没碰到嘴边就猛地咳了一声。 “慢点喝。” 谈策抽了一张纸巾去擦她的唇角,宁奚想着周映东的话,下意识就避开,从他手里拿过纸巾沉默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声音含含糊糊地在喉咙里:“下次不用做这么多,随便吃点……就好了。” 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没有在意她避开的事情,语气也一如平常:“好,想吃什么就说。” 宁奚喝了一口汤,把一勺虾仁和紫菜吞了下去,觉得手心有些发麻。谈策表现得太反常,她有点不适应,心不在焉地抱着碗把一大碗虾仁紫菜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才想起来他都没有动筷子,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碗:“你……吃过了?” “吃过了。”谈策看了一眼她吃光的碗,笑了一下将另外两碟菜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尝尝这个。” 宁奚应了一声,一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只手拿起手机听着,一只手接过谈策给她盛好的牛肉,听到那边聒噪的声音忍不住一下子咬住唇,低着头用筷子戳住了那块牛肉,轻声道:“你别……先别挂……你别过来,我这儿有事……” 对方没听她把话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绷紧脚尖,抬眼看了一下神色平淡的人,低着头把那块牛肉吞下去,掌心已经开始微微出汗:“你应该还有事要和严总谈吧,昨天看起来还没谈完。我今天想在家休息,你不用在这里守着我。” 谈策正在剥着剩下的鸡蛋,闻言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的神情以后才低了低头,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明天我有事不能来看你,今天想多看你一会儿,宁宁,今天你有客人吗?” 客人……她这个地方除了那个闲的没事情做四个月来八次的人会来还有谁会来。宁奚轻轻舒了一口气,咬了一口胡萝卜,语气微微提上去:“对,我……我有客人,要不今天你先……” 现在也许谈策看着没什么问题,但万一真的在这里撞上周映东,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谈策将剥好的鸡蛋再度放到她碗里,抬眼看着她,声音里像是夹杂了一些特殊的情绪,又很快被风吹散一般模糊:“没关系,你的客人我见一见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宁宁。” “……” 门铃声准时响了起来,宁奚咽下最后一口牛肉,飞速起身去开门。她看了一下猫眼打开门,门外的人今天裹了一身黑色的风衣,手里提着两袋水果,抬了抬墨镜看她:“这么晚才开门,藏男人了?” “我……谈策在里面,”宁奚抿了抿唇,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你不想死的话别进去。” “我知道他昨天找到你了,李峤说了。不过既然你现在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说明他还没疯,”周映东把嘴里含着的那支未点燃的烟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低眼扫视了她一圈,“快让我进去,妈的,冻死了。” 宁奚想死的心都有,她让开路给身前的人进去,在后面关紧了门。周映东几步进了客厅,摘下墨镜正好对上谈策看过来的目光。他挑了挑眉,瞥了一眼他那只没挽上去的袖子,在他平静的目光中拉开椅子坐好,如同主人般向后一仰靠到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谈策,好久不见啊。” 谈策看着他的动作,左手微微一动,指腹滑过自己手腕上的那串木珠,声音依旧平静如常:“你现在好像不应该在这儿,你的任务完成了?” “完着呢,一个月回来一次,不耽误,”周映东倒了一杯水,自顾自喝了一口,回头看了一眼准备逃向卧室的宁奚,“宁奚,我上次来的时候带的水果吃完了没?这些收拾收拾放冰箱,晚上做个雪梨汤。” 谈策原本准备起身收拾碗筷,在听到他话的一刻手指顿了顿。手指搭在碗沿,因为不太灵敏的左手而从掌心滑了下来,轻轻碰到了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只停顿了两叁秒,右手端起了碗,一言不发地走向了厨房。 宁奚见他进了厨房,走过来一拳打在周映东后颈上,但语气还是低了低:“你有病啊,提那些事干什么,你还嫌我不够担心是不是。” “昨天发生什么了?”周映东没答她的话,往厨房里看了一眼,“你们怎么看着不太熟。” “你管那么多……赶紧滚,”宁奚又锤了他一下,声音又低了几分,“我觉得谈策不太对劲儿,你别在这儿惹事,最近别来了,等我观察一下什么情况。” 话刚说完,她端着剩下的碗盘进了厨房。洗碗槽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谈策拧开了水,但却没有伸手的动作。他看着眼前的水流,沉默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木珠,在察觉到宁奚的脚步声以后才抬头,不动声色地拿起了百洁布:“宁宁,我来洗就好。”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她把碗放进洗碗槽里,站在他身边去碰了碰那只在他手里的碗。身边的人为她让了一点位置,没有拒绝,但还是将碗全部移到了自己手下。 宁奚琢磨着怎么开口,呆呆地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百洁布,声音轻了一些:“谈策,我觉得我现在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在这里照顾我,偶尔过来看看就好了。周映东……他也是偶尔来一次,不是经常来。我觉得一个人住着更自由。” 水流声慢慢变小了,谈策没有说话。他慢慢拧紧了水,从她手中拿过了那只碗和百洁布,停顿了一秒,转头看向她:“宁奚,这六个月里,你们见过多少次?” 胸腔内的器官像是被热水慢慢地煮着,蔓延的疼痛让他开口说话都有些困难。他音量一低再低,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因为要竭尽所能地忍耐,垂下去的右手微微一抖。 “偶尔,他过来看看我的生活情况,”宁奚低头,声音里带了几分犹豫,“你别怪他没有告诉你我的情况,是我这样要求的。我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他没有告诉你。” 原来过去的六个月里,只有他在发了疯的满世界找。明明只要一个电话他就能知道她在哪里,这样简单的事情,她今后可能都不再会去做,只是为了躲避他而已。 谈策声音一停,他将水打开,把剩下的碗细细地刷干净,低头拉过宁奚的手,用水冲了冲她手上刚刚蹭上去的洗洁精泡沫:“好,我尽量不来,蔬菜和一些日常用品李峤会按照食谱让人每天定时送上门,你有事记得打电话。” 谈策的让步远比想象中轻易,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将洗干净的碗放好,再拿纸巾擦掉手上残留的剩余的水。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伸手抬起她的手腕,用纸巾仔细地擦干净她手上残留的水渍,指腹贴了贴她的下巴:“宁宁,走之前抱一下可以吗?” 他语气平静,听起来却莫名带着些恳求的意味,宁奚一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有些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肚子。他却先笑了笑,向后一退,手掌托着她脸颊轻轻一揉,语气低了几分:“开玩笑的,记得好好吃饭。” 说话间,他又俯身下去,抬起早已没什么反应的左手,轻轻点了点她隆起的肚子:“你也听话,不许总是踢妈妈。” 伤痕 叁天还是四天了?李峤有些记不清了。 自从那天从宁奚那里回来,他没见谈策出过这间屋子。明明房子就租在宁奚家的楼下,他却再也没有上去过。 本以为这次谈策怎么样也会立刻准备把人带回去,没想到已经过了快一周,他除了吩咐人每天送东西上去以外,再也没提要将人带回去这件事情。 李峤小心地敲了敲门,没听到里面人的回答,轻轻地推开了门。客厅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到阳台上坐着的人,一眼瞥到了他脚下星星点点的血迹,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呼吸依旧小心翼翼的:“老板。” 丰林市被群山包围,风景秀丽,气候宜人,但冬天还是稍微有些冷意的。谈策只穿着单薄的一层衬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正用纱布裹着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大概是这件事做起来极不顺心,他草草地用纱布裹上止了血,抬眼看向李峤。 “老板,伤口要消毒再包扎,您……”李峤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纱布裹了一半露出来的狰狞伤口。这几个月的旧伤留下了狰狞的伤疤,和新鲜的刀痕错杂地交互,整个小臂满是血迹。谈策做事一向耐心又细心,唯有处理自己的伤口随意,纱布的一角还滴答滴答地向下滴着血。 李峤看向他手侧那柄小刀,忍不住攥了攥拳,低着头轻轻吭了一声:“老板,今天该是去看宁小姐的日子了,您还是让医生处理一下这些伤口,如果感染了,我……” 听到李峤的话,坐在椅子上向外看着远山的人才又凝神去看他。谈策手指动了动,似乎是在想他说的这几个字,带着木珠的手缓缓一动,敷衍地将纱布再度裹了一圈,随意地贴好了胶布,看了一眼手表:“宁宁醒了吗?” 上下楼不过一两分钟的事情,他确认到了约定的时间才向楼上走。周映东恰好在楼梯口抽烟,向下瞥到他的身影,含着烟咳了咳,对着下面招了招手:“呦,又碰见了,今儿也是来看宁奚的?” 谈策从他身边走过,径直敲了敲门,头都没抬一下。他扫视了一圈,瞥见一边李峤古怪的神情,又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谈策,不禁皱了皱眉:“李峤,你们家老板最近是不是吃的不好,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你伺候的也太不像样了。” 李峤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谈策往里走的身影,又抬眼看了一下周映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出声,两叁秒后才静静吭了一声:“不……不是。” 周映东每次非要挑着谈策来的时候来,宁奚一点办法都没有,脸皮比城墙还厚地人怎么说都是没办法的。虽然已经警告过多次,但不让他进门又不太合适,否则整个楼道都是周映东叫唤的声音。她叹了一口气,打开门让两个人进来,把桌子上做的菜重新摆了摆,有些头疼地拍了拍脑袋。 “嚯,你怎么能把每一道菜都做糊的,”周映东一进门就闻到了糊味儿,倚在一边瞧了一眼桌上的饭,把手里的水果扔给一旁的李峤,“这个红烧肉做糊了情有可原,这个紫菜蛋花汤怎么也有一股糊味儿?” 宁奚做饭的时候因为知道今天谈策要来,想到他之前奇怪的反应,心神不宁了一上午,几道菜不是做糊了就是放多了盐,现在摆上桌来实在是有些勉强。她摘了围裙,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那你别吃。” “宁宁,想吃什么?” 谈策把围裙接过来,一面轻轻挽了一下袖口,一面低头熟稔地对着她的肚子打了一声招呼:“小崽儿最近怎么样?” “蛮好的,就是这几天不爱动了,”宁奚犹豫了一秒,抬头看了看他的神情,“我吃什么都行……尖椒牛柳,冰箱里有蔬菜。” “好,去坐着。” 四菜一汤端上桌的时候,前前后后用了也才一个小时,谈策做饭的速度和质量不知比她好了多少倍。她接过他盛好的米饭,慢慢坐下来,夹了一筷子牛肉在嘴里。尖椒的辣味恰到好处,牛肉鲜滑软嫩,她舔了舔唇角,又忍不住吃了一大口米饭,眼睛都亮了亮。 谈策没急着动筷子,将白灼虾剥了四五只放进她的碗里,把银耳汤盛好放到了她碗侧:“宁宁,慢点吃。” 周映东还没盛饭,抬头看看谈策那个不值钱的样子,再去看看宁奚那碗已经快吃光了的米饭,轻哼了一声:“宁奚,平常吃点饭挑叁拣四的,今天吃个饭倒是吃得香,碗里一口都没剩。” 饭桌上的平静十分诡异,她吞了一个虾,抬头瞥了一眼周映东:“啊,饭好吃我还不能吃光了,要你管。” 听到宁奚说饭菜好吃,一边始终一言不发的人唇角轻轻动了动,抬眼对上周映东看来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对,目光短暂地交锋,随后又不着痕迹地移了开来。他把倒好的水端到宁奚手边,声音也淡淡的:“宁宁,吃太快了会噎到。” 周映东看着他的动作,目光瞥到他挽起的袖口上。他想起刚刚在门口李峤的神情,不禁皱了皱眉,扫视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宁奚,明天我再来看你。” 宁奚巴不得他赶紧走人,站起来敷衍地向外将他送了送到门口,拉着门轻声警告:“明天你也别来,我烦。” “你找个机会看看谈策的手臂,我去拷问一下李峤,”周映东站在门外压低了声音,脸上的戏谑少了几分,手指碰了碰她左手的手臂,“李峤藏事儿了。” 手臂?宁奚眉头拧起来,走回去坐到桌边,目光瞥向他。谈策惯用左手,不过左手不太灵敏以后一直是用右手做事的,会有什么问题?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的动作,心不在焉地把剩下的饭吃光,轻咳了一声:“谈策,浴室的水管这几天不太好用了,我找的修理工一直没来,你吃过饭能帮我看一下吗?”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有些微妙,开口说这种话都要硬着头皮。宁奚把碗筷放好,有些心虚地低着头补充了一句:“我拧不动……上面的开关。” “你站到高的地方去了?”谈策紧紧皱起眉,立刻起身向浴室的方向走去,“这种事下次记得马上告诉我或者李峤,不要自己踩着凳子上去。” 宁奚急忙跟在他身后进了浴室,浴室的进水管这两天的确不太好用,因为总开关有些高,拧起来格外费事。她在一旁看着谈策伸手去动水管上面的开关,轻轻抬手将花洒的水调了一下。 温热的水瞬间流了下来,谈策正在花洒底下,半个身子被洒下来的水湿透了,水流几乎顺着袖口向下淌。 “浴巾,”宁奚抓过挂在一旁的浴巾,一把揪着他的袖口提着向上擦了擦,声音有些慌乱,“我不小心碰到水了,你快擦干。” 谈策低头看着她的动作,一把握住她要向上挽她袖口的那只手,一只手拿起浴巾轻轻搭到了自己的手臂上,揽着她腰的手向后挪了挪:“宁宁,站远一点,水会溅到你身上。” “我给你擦擦,你衣服都湿透了,”宁奚尽量压制住自己剧烈的心跳,抓着毛巾在他手臂上擦了擦,大概是用力有些重,她听到一声轻微的闷哼,随后那只手就牢牢地攥紧了她的手腕,单手将她抱起来往浴室门口放去。 “宁奚,你乖一点,”他搭着浴巾那只手伸出来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去吃饭。” “你干嘛这么凶,”宁奚语气一抖,抱着手臂看他,声音也跟着小了许多,“我就是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麻烦,想给你擦擦身上的水。” 谈策语气一顿,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真的有些重了,身前的人再度走过来,一把揪着他的袖口向上推了推,毛巾就盖了上来。她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一只手将毛巾盖了下去。那细微的、淡淡的血痕混着水珠从毛巾的一角蔓延开来,缓缓地砸到了她的手背上。 宁奚看着眼前的血珠,攥着他衣角的手忍不住一颤,终于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谈策,你把袖子挽上去我看一眼。” 心疼 她不清楚这样自己的意图是不是完全暴露了,可手背上的血珠却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对方的状态。强烈的不安让她急不可耐地就这样说出口,但更多的话却在理智的包围下慢慢偃旗息鼓,直到他平静地捏了捏她的手掌,不着痕迹地将那滴血珠抹去了。 “宁宁,出去坐着。” 她徒劳地动了动嘴唇,把自己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毕竟她曾经清楚地对他说过两个人之间要保持距离,再靠近一些,她就要做个首先违背承诺的人了。那这样的纠缠,不知道还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宁奚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坐回到了桌子前。谈策出来时她还在发呆,人走到身后才回过神来。他用毛巾轻轻擦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抬眼看了一下她的神情:“上面进水的开关松了,现在拧好了。但是这跟水管看起来很旧了,难免今天还会出什么问题,宁宁,我今晚可以留下吗?” 宁奚正想着事情,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声,停顿了四五秒钟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抬头看看那个人,对方正低头笑了一声,看起来十分愉悦地将毛巾迭了起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好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套儿。 “先把衣服换了吧,都湿成这样子了,”宁奚想叹气,但立刻就忍住了,瞥了瞥他半边湿透的衣服,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穿上,将就吧。” 宁奚衣橱里第一格是她自己的衣服,第二格有几件迭得整齐的男士衬衫。谈策站在她身后向里看去,衣橱最下面的一格迭放着几件小衣服和小袜子,还有宝宝的口水巾。小小的衣服有粉有蓝,整齐地排在下面。他眸子一动,轻轻向前伸手,越过她的手臂拿起了一件小衣服。 “小崽儿的衣服?” “嗯,母婴店的家庭装,这个衬衫是活动的时候一起买的,”宁奚把挑出来的衬衫塞到他怀里,“码数不一定合适,将就穿吧。” 宁奚怀孕以后有睡午觉的习惯,一天到晚都觉得困。严琅给她的工作做了差不多有一半,剩下的大概明天就能交差了。她把书桌上的资料和文件合上,换了一件宽松的睡衣就爬上了床,谈策就坐在她附近不远的位置看着她书架上的书。她拢着被子瞧了瞧他的动作,疲倦地眨了眨眼:“你困的话客厅里有沙发床。” 谈策从书中抬眼,听到她的话才走到床边。桌子上的资料零零散散地摆满了一桌子,开着的书籍上面全是黑笔和红笔的标记,不知道她这段时间究竟做了多少工作。她宁愿自己累着,也不愿意去用他的钱。这样看起来,她是做好了要自己攒钱养孩子的准备,如果这次没有来丰林,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她在这个角落里带着他的孩子生活。 在划清界限这件事上,宁奚永远知道怎么做最狠。 他坐到床边,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想到她刚刚有些拙劣地试探。怎么能让她看呢——她现在已经对他避之不及,如果再让她知道他现在这样极端疯狂,说不定又会在某个时刻悄悄地人间蒸发,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宁奚因为晚上睡眠不好,白天就睡得格外沉。他低头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没得到反应以后,熟稔地从她的身后掀开被子上了床。已经有半年没有这样近的距离,这些日子以来的克制现在好像通通烧上了头颅。他向前伸出手臂轻轻把她抱入自己怀里,下巴抵住她的颈窝,直到两个人紧密到呼吸完全迭在一起。 宁奚身上又香又软,他贴着她的身体轻轻摸上她的肚子,缓慢地将手掌覆上去。因为宁奚偏瘦,所以肚子看着也比寻常月份的孕妇看着要小一些。她躲在这里,又急于摆脱和他的关系,好像目前只有这个孩子才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想到这里,他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放下去,换了一只手去碰她的肚子。 宁奚大半年来都是一个人住,睡梦中察觉到有人碰自己反应比之前灵敏了不少。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冷不防感受到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手肘下意识地向后撞去,随后被人一把抱住了手臂。 她向后轻轻转头,终于察觉到这股熟悉的气息。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生怕她推开一般,小心又恳切地埋向她的颈窝:“宁宁。” 宁奚被他抱得太紧,快要喘不过气来,手掌拍了一下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谈策,勒到我了。” 见宁奚没有太排斥,他的手又轻轻地摸上了她的肚子,十分小心地靠着她的肩,直到确保她整个人都在她怀里才松手:“宁宁,别赶我走。” 他分明没有半分委屈的语气,只是在平静地叙述,可怎么听都有种难过。她本来要回手推开他,想起周映东走前说的话,心就像被砸着一样生生疼了起来。她没作声,只把自己的头发揽过来,又闭上了眼睛。 午睡的时候她脱了内衣,睡衣里面空空荡荡。谈策摸着她的肚子向上,触到那团有些胀大的柔软,迅速地将手移了下来,规矩地向她腰侧按去:“宁宁,不是故意的。” “……” 宁奚想睡也睡不着,身后的人胸膛宽阔,将她完完全全罩在怀里,口鼻间全是他的气息。时隔许久的拥抱让她有些意外的心安,却又忍不住觉得不应该。明明来到这里是为了避开他,却又这样轻易地贪恋他的怀抱。她想起去接宁尚海出狱的那天,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低头轻轻吸了吸鼻子:“谈策,你知道我现在对你没感觉了吗?” 身后的人手一顿,可却没有挪下去,依旧亲密地贴着她的肌肤。 “我说过,宁宁,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他声音很低,却贴着她耳边,像絮语一般,“只要让我能偶尔见到你和孩子就可以了,只要你不再消失,你喜欢谁,你爱谁,我都不再强迫你。” 反正过去的许多年里,他已经看过她和贺池亲密无间的样子,只要能再见到她,这些怎么都能继续忍下去。 “我可能会再谈恋爱,再结婚,你确定你能接受吗?”她咬着唇,背对着他,不知为什么眼泪却想向下流,忍的眼眶都有些发酸。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就在短暂的几秒钟内,熟悉的沉默又回到了眼前。他扶在她腰上的手忍不住颤了颤,像是想象到了那个画面,抱着她的右手忍不住地收紧,声音已经更低了下来:“宁宁,我受不了。能不能可怜我,别去爱别人。” 和谈策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听到类似的字眼。他情绪很少外露,似乎也没有这样软弱的时刻,声音已经近乎哀求。她胸膛里跳动的心像是随着他的声音紧紧缩了起来,十指掐住了他环抱她的手臂:“谈策,那你换一个人喜欢。” 她话还未说完,掌心里像是有湿意在蔓延。刚刚的记忆迅速涌上脑海,她掀开被子,一把抓住他要遮掩的手。薄薄的衬衫下面,鲜红的血从他的袖口流出来,浸湿了那层衣袖,将床单都染上一片薄红。 “怎么回事?”宁奚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在抖,手指去碰他遮挡的袖口,几乎快将自己的唇咬破了,“你让我看看,谈策,你怎么了。” 自由 从他袖口里滴出来的血珠顺着手指向下落,他用另一只手将袖口紧紧握起来,按下她伸过来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宁宁,没什么好看的。” 宁奚不知道自己的眼圈是不是红了,只是这种忽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她几乎要绝望。在此之前她已经见识过他许多疯狂的行径,最难以忍受的就是他可以不择手段地自毁。她要被逼得没办法,捂着眼睛才能忍住不流下泪来,可手指仍然在抖。 “谈策,我说最后一遍,你不给我看的话以后不要再来见我了,”她挪开自己的手,抓住了他要向后收的手臂,微红的眼睛看向他被血浸湿的衣袖,“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让你见孩子。” 他原本要收回去的手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停住,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她红了眼,泪水都包在眼眶里,勾着他衣袖的那只手死死不放。他心疼的呼吸似乎停了一瞬,低头轻轻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口。 宁奚按着他的手将那截衣袖挽了上去,垂下来的纱布荡到手心里,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只手臂,即便是紧咬着唇,泪珠还是瞬间掉了下来。 大约是八九道狰狞的伤口,新旧交错地缠在一起,迭加出深褐色的伤疤。新伤的几道伤口两两交错,伤口之深已经让伤处两侧的肌肉微微外翻。最近的伤口正在流血,向里碰能看到青色的还未被划破的静脉血管。伤口一看就是没有用心处理过的,最近的伤口没有一道愈合,交错着红肿练成一片。 她看着眼前这些伤痕,手指抵住他的手臂,不敢抬手去碰,只得拼命止住要源源不断掉下来的泪水,开口的声音已经哽咽的不成样子:“谈策,你非要这样是不是,非要把你自己的身体祸害完是不是,你觉得这样做我会心疼,我会原谅你一次次骗我是不是,你到底要把我逼成什么样子你才会满意。” “宁宁,别哭。” 他看着她的神情,呼吸像是停滞了几秒,手背上爆出一层青筋,将那只手臂向回缩,却擦不尽她颊边掉落的泪水,只得低头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声音压了下去:“宁宁,是我不好。” 宁奚止不住泪水,声音都在抖,精疲力竭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握拳砸向他的脊背,却还是轻飘飘的没有几分力气,只有声音含含糊糊的哽在喉咙里。 他低头要哄她,怎么也哄不住。她哭的时候不出声音,憋着一口气咬着唇不停往下掉眼泪,是一口气倔到底要将眼泪流干的哭法。谈策将她抱在怀里,低头贴着她的脸颊擦她掉到下巴上的泪水,指腹按着她的眼眶,声音又低了一些:“宁宁,不哭了。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用这样逼你。” 她闭着眼睛不出声,手掌却在颤抖。难以想象他对自己有多狠,才会毫无顾忌,不知疼痛一样对这只手臂施虐。同样的伤口好像在她心上重重地划了几刀,让她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绵延出无尽的心碎和绝望感。 谈策左手握住那串木珠,用纸巾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双手收紧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肌肤相贴却带来闷痛感,他想起她刚刚绝望的神情和几乎让他窒息的眼泪,扶在她腰上的手慢慢地下移,随后低头轻轻吻向她的脸颊。 “宁宁,我不会再来,你别再哭了,”他思索着这句话和这样的决定,即使心脏被强烈的闷痛笼罩震得发麻,依旧弯腰亲吻着她的脸颊,像最后一次一样虔诚地抚摸着她柔软的手,“无论你喜欢谁,准备与谁恋爱,结婚,我都不再干涉。” 他向下吻住她的唇角,轻轻一碰,却又慢慢挪开,仿佛听不见从心脏洞穿后产生的风声,抬起她的手吻向她的指尖。 “宁奚,你自由了。” 大约已经许多年过去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更衣室里换校服,茉莉一样稚嫩的花骨朵,表情却懒懒散散,等待着后面从更衣室里出来的女同学。后来再见她,她在校门口玩着那串打结的耳机线,巨大的树冠投射下一片阴影,她踩着绿叶的影子,等待着将从校门口出来的贺池。 那时她其实也不爱笑,每次车跟在她不远的地方,能看见她沿着那条路数着路灯回家。但只要和贺池还有其他人一起回家时,总还会有所有同龄少女脸上都有的笑容,那支像小茉莉般的花骨朵在雾里颤颤巍巍地动,抽出清香的枝条,生动又活跃。 在那个雨夜之前,她似乎还是快乐的。在没认识他的那些日子里,她过得平静而又幸福。过去的六个月,她自由地、没有纷杂地在这个小城里生活,竟真的比在他身边快乐得多。 现在算算,总归之前的许多年,他习惯了在暗处注视她的样子,想来今后继续这样也未尝不可。 只要宁奚能过得幸福,那没有什么不能割舍。 他平静地看向她还带有泪痕的脸,伸手轻轻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掌心下她腹中属于他的那个孩子正轻轻地动,他弯腰,隔着自己的手掌缓慢地亲吻着她的肚子,起身将从自己西装外套里抽出来的叁张卡整齐地放进了她的钱包里。 “宁宁,不要心疼钱,”他背对着她,将钱包放回到桌上,像是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后悔一样,不由得笑了一声,“照顾好自己。” 门轻轻合上了。 楼道口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他背对着墙掐紧手心里的烟,从袖口里流淌蔓延的血迹浸湿了烟身。他含着被血染透的烟,打火机一动甩出一点火光,将那支烟点燃。他低头注视着那点火光,打火机在掌心一转缓缓燎上伤口的皮肉。猛然间袭来的剧痛让他手掌一抖,勉强撑住了身体。 “老板……” 李峤站在几级台阶下,有些呆滞地看着他的动作。 “就按上次说的办,贺池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把他安排到丰林来,”他转动掌心的火机,任凭火焰燎过没有知觉的左手,垂眼看向台阶下的人,却好像笑了一声,“见到他,宁宁应该就不会再从这里突然消失吧。” 再遇 丰林市的冬天不算特别冷,但是比起内地也算高原地区,平均气温不高,一年四季都是不冷不热的。这些日子气候反常,又整日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体感上觉得冷了许多。 周映东习惯性地在进宁奚家门前灭了烟,天气不好,烟抽着也有些潮意。丰林这个地方总是在下雨,估计一个星期都晒不干衣服。他敲了敲门,里头的人慢吞吞地走过来开门,开一道门缝儿看了他一眼,继而头也不回地回桌子边坐着了。 “我说你看见我这是什么表情,”周映东进门,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回过头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你上周见到贺池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表情,怎么,和老情人旧情复苏,瞧不上我们了呗?” 宁奚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他每天来第一件事是攻击贺池,才懒得理他阴阳怪气的话,舀了一勺排骨汤喝,刚喝一口就皱了皱眉放下了勺子:“要吃饭自己去拿碗盛,一个周来叁次,你也不觉得烦。” 周映东拉开凳子坐到她对面,瞅着这一桌子饭菜,不禁笑了一声:“我看你和贺池一个周一起散七天步也没觉得烦啊,宁奚,别太双标了。” 宁奚全当没听见,夹了一筷子竹笋炒肉,嚼了两口又吐出来,面无表情地干吃了几口米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周映东见她的动作,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里,干笋虽然没有新笋鲜嫩,但入口的感觉仍是不错的。他看她一桌子菜左夹右夹的也没吃几口,刚咽下去就一脸死寂的样子,拿着筷子的手一停,微微眯了眯眼:“吃两口饭把你给难受的,你是吃饭啊还是上刑,合着不是谈策做的不吃?” 宁奚这些日子胃口不好,吃得越来越少,多数时候都是硬逼着自己吃下去的。冷不防从他嘴里听到那两个熟悉的字眼,她握着筷子的手收紧了一些,埋头又吃了一口米饭:“不用你管。” “我不管,贺池管?”周映东笑了一声,夹着烟的那只手抬上桌子。烟没点燃,却在她眼前晃了晃,“严琅应该通知你了吧,玉圭算是成功交易完了,今晚有庆功会。看你这样子是准备让贺池陪你去了?” 见宁奚不答话,他哼了一声,抬头看向她的碗:“我之前说你要是跟了我,我当你肚子里这崽儿的爹,你肯定比跟着贺池过得好。让你好好考虑,你想清楚了没有?” “不好意思,我没这个想法。还有,他怎么得罪你了?”宁奚喝了一口水,忍了忍又开口,“偷你的还是抢你的了?” “没偷没抢,我看他往你身边凑就烦,”他把烟含到嘴里,极为不耐烦的样子,含着烟向外走,“带来的水果记得吃,整天吃点东西和要你命一样,喂鸟儿这么长时间也得喂胖了,不知道谈策以前怎么耐心养的。” 宁奚本来还想追上去解释几句,想到一会儿还要去庆功宴,脚步顿时又停住了。严琅当初聘请她就是比业内高叁倍的薪水,期间也从来没不允许她请假或者调休,于情于理庆功宴都要去,毕竟之前给他添了麻烦。 最近几天一到傍晚就下雨,她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将围巾裹紧了。贺池的车停在楼下,大约已经等了很长时间,车顶上已经积了些雨水。她余光往旁边一扫,周映东那辆保时捷还没有开走,往那儿一瞥就能看到车窗外伸出来的那只手,似乎是警告一般,指间夹着的烟都揉皱了。 她硬着头皮装作没看见,开门上了贺池的车。 “宁奚,雨伞给我。” 贺池将衬衫领口开着的扣子扣好,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雨伞,妥帖地将它收好了放到了后面。他将迭好的毛毯展开小心地盖到她的肚子和腿上,顺势调了一下她腰后的软枕,轻轻扣上了她身前的安全带。 “不用这么小心,你现在的身体也没好全,下次不用送我的,”宁奚看他一眼,向后倚到软枕上,“我打车也很方便。” 上周在街上碰到贺池的时候不敢相信,原来他已经出院了。江市那边安排他来这里疗养恢复,也顺便隐秘地避开在西藏那些人有可能的报复。疗养院离她家不远,晚上天气好的时候偶尔会一起散散步,不知道怎么到周映东嘴里就变成天天散步了。 “你现在是万事要小心的时候,”贺池笑了笑,将她肚子上的毛毯盖好,“我闲着也没有事情做,这点事还能胜任的。” 周映东看着前面开走的车,沉着脸一脚踩下油门,他看了一眼前方蒙蒙的雨,碰了碰蓝牙耳机,声音已经阴沉到极点:“庆功宴你还是去吧,反正这些天你跟踪他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宁奚这一阵儿饭也不吃,你狗崽儿估计都要饿扁了。” 到庆功宴的位置大概是十五分钟的车程,宁奚有些困。红绿灯的间隙她向后仰着微微眯了眯眼,余光察觉到旁边人的目光。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并不陌生的视线,在和他一同长大的这些年里,她有很多次都沐浴在这种温柔的注视下。 只不过,后来她不再觉得这目光温暖了。 前尘往事,都过去了。 “宁奚,你现在和他……应该彻底断了吧。” 宁奚听到他的声音,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之前散步的时候他们彼此好像都有意的回避那个人,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哪怕她曾经身上每一寸都是他的气息,每一处记忆里都有他的影子。可刻意回避的话,那个人好像真的像消失了一般。 “宁奚,我知道以前的事情你不会轻易地原谅,但既然我们能再遇见,我还是想向你要一个机会,”贺池看着前方的雨雾,又转过头静静地看向她的脸,“我想重新在你身边,也想……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也做你孩子的爸爸。” 车里的空气有些闷,宁奚吸了一口气,刚想今天是不是什么犯太岁的日子,一个两个都上赶着要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爹。她按了一下按钮降下了一点车窗,深吸了一口外面清凉的空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知道,我们之间不是原谅和被原谅的关系。而且无论我身边的人是谁,这个孩子的爸爸都永远只是谈策。” 连番降下的雨让车内的气氛都有些苦闷,他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动,眼睛慢慢垂下去,像是自嘲一般轻轻笑了笑,但神情又很快恢复如常:“好,宁奚,是我说错了。” 宁奚到时包间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本来是生意场上的事情,烟酒都不会断,今天却格外意外,整个包厢里都没有一丝烟气。严琅因为和谈策这笔买卖成了,算是让公司大大进账一笔,所以看着就格外高兴,一桌子人几乎都是公司的人,只有对方的合作代表是李峤。 也是,他说过不会再来见她了,这种情况自然也是要回避的。 宁奚喝了一口果汁,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也看过来的李峤,他神色复杂地低下头,和严琅互相敬了一杯酒。她移开目光,将大衣的扣子扣好,低头对着同事耳语一句,起身推开了包间的门。 大厅里的空气流通,比包间里要透气不少。她从洗手间转悠到大厅门前,向外走了两步,胸口的窒闷缓解了许多。站在门厅往外的位置,雨丝不断地向里刮,快要湿了她的围巾。这里空气好,她没打算动几步,刚刚要碰自己的围巾,头顶上便忽地多了一把伞。 黑伞的伞骨撑得极开,那只修长优美的手握在伞柄处。她回头正对上他深色西装下的领带,向上看,是那张好像许久没见的脸,被伞下的阴影遮得虚虚掩掩,正低头平静地看着她。 宁奚呼吸一顿,被他扶着手臂向里一拉。他收起伞挡在她身前,伸手碰了碰她围巾下端的雨珠,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团:“宁奚,你站在这里吹风,屋里有人在抽烟?” 他语气不算好,再看到他的脸,像是心瞬间被什么人攥住了。她嘴巴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这些日子心头熟悉的痛意再度蔓延开来,她避开他的目光,急于逃离一般向后躲了躲:“我……出来透口气。” 看到她急于躲开的样子,谈策伸出去要碰碰她的手立刻收了回来。他低头看向她大衣下的肚子,似乎又大了几分。可她面色有些苍白,全然不像之前红润的模样。刚刚周映东说的话言犹在耳,他想起这些日子隔着一条道路看她和贺池一起散步的样子,心疼的一缩,呼吸不由得慢了许多。 “宁宁,别怕,我来参加庆功宴,不是故意来堵你,”他微微俯身看了看她的肚子,极力克制住去碰她的动作,掐紧了自己的手心,抬头淡淡一笑,“一会儿我让李峤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他了,他也喝酒了。” 宁奚中午本来没吃几口饭,脑袋晕的很,现在闷的更加反胃。她低着头说两句,呕吐感就从喉咙向嘴边涌,恶心的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谈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身体,让她倚到自己怀里来,弯腰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已经沉了下去:“宁宁,你多久没好好吃饭?” “啊,不怪别人,怪她难伺候。不是你做的她又不吃,吃两口就吐,不恶心不头晕才怪。” 周映东站在门厅外,碾灭了手中的烟,向外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看向他怀里的人:“怎么样宁奚,孩子他爸你也见到了,现在赏脸吃几口吧?” 撕咬 谈策的脸色比想象中还要难看。 周映东忽然觉得手心里缺了那支烟像缺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不禁自己摩挲了一下掌心。这种鬼天气原先站在外面觉得凄风苦雨,他看着谈策的样子,不知怎么觉得今天的雨还不算太冷。 “宁奚,你的伞……” 从外面冒着雨跑进来的人头上脸上尽是雨珠留下的水痕,驼色的大衣被雨水湿了一半,他因为急着跑过来,并没有来得及抬头看,一抬头就与站在门厅外的人四目相对。 周映东原本准备去拿烟的手停住了,他微微抬眼看着冒雨跑过来,喉咙里冒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含着嘲讽的轻笑。 贺池看向门厅内的人,宁奚弯着腰犯恶心,正喝着侍者端来的水。谈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侧,看起来是极为小心的安慰。这股动静引得他们抬头,只不过一瞬间,谈策抬头看着拿着那柄雨伞的男人,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了。 门廊内垂着一点遮掩作用不大的帘子,但是很恰好地能让人隐藏低头时阴狠的神情。他一手拍着宁奚的后背,让她多喝一点水,一手缓缓地掐着自己手腕上的珠子。圆润的珠子一滚一动,发出一点碰撞的响声。他指节曲起来,低头顺了顺宁奚的后背:“宁宁,好些了吗?” “宁奚,你选一个送你回家吧,反正我们看起来都有时间,”周映东瞥了一眼贺池,背过身去将烟点燃了,打火机的火光霎时被风吹灭,他吐了一口烟气,后头看了看宁奚的脸,“选一个吧。” “……” 宁奚恶心的劲儿缓了不少,因他一句话险些被口中的水呛到了。她轻舒一口气,向旁边挪了挪,又咳嗽了一声,避免和他们任何人接触,然后从贺池手中接过了雨伞:“我自己打车回家。” 打车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车程,司机师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叁辆豪车始终跟着自己,胆战心惊地将她送回了小区。她全程当没看见后面跟着的叁辆车,只和严琅报备了一声。 宁尚海这个时间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用钥匙开了门。屋内一片黑暗,她喊了一声爸爸,将玄关的灯打开。暖黄色的光洒下来,她踩着拖鞋,抬头看向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影。 对方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慢慢抬起了头,手中没点燃的烟扔到了桌子上。宁奚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换好拖鞋走向沙发前,没有情绪的眼眸看向他:“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现在马上滚出去,否则我要报警了。” 表面上一贯谦和有礼的男人,做戏做了太长时间,即使深陷于几桩大案里也是平静儒雅的。宁礼松了松自己的领口,抬头看着她。大半年时间不见,她还和从前一样好看,只有隆起的腹部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屋子里的灯光很暖,他目光从她被大衣裹着的身体上一寸寸滑过,继而看向了她隆起的肚子。 “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和叔叔聊了几句,他好像觉得我还是小孩子,很兴奋地和我聊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宁礼没回避她厌恶至极的目光,轻轻笑了一声,“宁宁,你和别人有孩子了,这段时间没有人不在发疯了一样找你,你却偷偷有孩子了。” “我不想听你诉衷肠,也没兴趣管你是怎么进来的,如果你再不离开,”宁奚举起手机,手指按在号码上停了停,声音没有丝毫的变化,“那我就报警了。” “我确实该走了,今天只是想看你一眼,不过我并不是害怕你报警才离开,只是还有十五分钟我就得去赴约了,”宁礼笑了一声,从容地站起来将西装的扣子扣好,平静的眼眸看向她的眼睛,“下次见,宝贝。” 宁奚胸口处刚刚压下去的恶心又窜了上来,她喝了一口水,上前将沙发套一口气全拆了下来。还好他只是坐在了这里,没有碰其他的东西,否则通通丢掉都不觉得可惜。她打开客厅的灯,正欲去看桌上有没有东西变了位置,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接连几声的急刹车声透过半开的窗户清晰地传了进来,宁奚放下手中的包,走到窗前向下看去。目光向下的一刻,她屏住了呼吸,原本垂着的手猛地抓紧了窗棂。 茫茫的雨幕中,黑色的保时捷正堵在了小区的门口,向着不远处银灰色的宾利撞去,急速提速带来的轰鸣让她耳膜都有些震痛。另一边夹进来的奔驰大G因为车型较大,向里迅速转方向挡在了宾利的前头,挡下了这直直冲过来的撞击。 宾利迅速地转向,从奔驰侧面迂回来,报复性地向保时捷回撞过去。一侧始终挡在保时捷侧面的劳斯莱斯猛地向前横着挡住对方冲过来的道路。如同疯狂一般的撕咬和互撞,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剧烈的撞击让两边车的车门同时凹陷下去,刺鼻的汽油味和尖锐的刹车声透过窗户传了进来。 宁奚知道这辆车里是谁,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结了。她眼底一热,顾不得拿雨伞,披着衣服冲向了电梯。 小区的声控灯因为这番连番的撞击长亮不灭,她穿着拖鞋跑下去,又不敢跑急了,一头扎进雨里。原本要往前回撞的保时捷在看到她后瞬间踩了急刹车,那一侧的两辆车也迅速偃旗息鼓,猛地向后退回去,只有雨刷不停地动着。 劳斯莱斯因为挡住了宾利向前的撞击,车门已经严重变形。宁奚趴在车玻璃上向前看去,叩开副驾的车门,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明灭的灯光照亮了他额上流下的血滴,他原本微闭的眼睛在听到她焦急的呼唤时猛然睁开了。 “谈策,谈策,听得到我说话吗?”宁奚顾不上抹自己脸上的雨水,跪在副驾上拍了拍他的脸,从里面打开变形的车门,颤抖的手指捂住他流到下巴的血,声音依旧颤的不成样子,“谈策,你醒醒,你睁开眼,你……” 如同许久之前她看到那具冰冷的尸体一样,如同潮水一样的痛苦和恐惧让她一时间难以站稳。她扶住他踉跄的身子,因为撑不住只能往地上坐,接住他失力倒下来的身体。 雨水不停地下落,她抱着他的头,手指不停地按动他的手指,期望听到他的回答:“谈策,谈策,我叫救护车了,你别睡过去,你别闭上眼睛。” 周映东喘着粗气,一脚踹开自己保时捷的车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绕到副驾驶上抄起棒球棍向一侧刚刚撞来的宾利走去。 宁礼冷静地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人,随手拿了一件东西下车。还未凑近的一秒,周映东手中的棒球棍已经挥了出去,直冲着他的上半身。 宁礼没有躲开,闷哼了一声应声倒地。周映东拎起他的衣领向一旁唾了一口:“你他妈活够了?上次还没把你整明白是吧?操你妈的,还敢来骚扰宁奚,我今天弄死你个傻逼——” “周映东,别动手,现在是法治社会,”贺池从奔驰上下来,几步跑上去拦住他的动作,“你这样解决了不少任何问题。” “你他妈能解决?你他妈能解决的话宁奚会不跟你好?我收拾他管你屁事儿!”周映东眼睛都红了,雨水不断地向下滴,他看着半坐起来的宁礼,低头拽着他的衣领又是狠狠一拳下去,“贺池,要是你刚刚不拦着,我他妈刚才能直接撞死这傻逼省心。” “她也没和你好,”贺池声音一顿,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我只是陈述事实。” “你以为你这样做,宁奚会感激你?”半坐在地上的人笑了一声,咳出了一手的血沫,声音里的笑意却丝毫没停,“你和贺池一样天真。” “宁奚连正眼看你一眼都不愿意,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放屁?”周映东闻言冷笑了一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扪心自问,宁奚从小到大搭理过你几次?贺池,你不是和宁奚青梅竹马吗,她没和你提过这傻逼在她心目中是什么形象?” 他还欲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极小的哽咽的声音。几个人同时回头望,只见宁奚坐在地上,正抱着怀里的男人哭。他上前看了一眼好像是昏死过去的谈策,弯腰低头拎了拎宁奚的衣领,那股子无处发散的怒火从嘴边冒出来:“没死呢,哭什么?” 他们这边恨不得把对方撕了咬了啃烂了,这边引发矛盾的女人正抱着另一个男人哭得快昏死过去。 “你别瞪我,是你的好哥哥想开车撞我,谈策开车拦了一下才这样的,你他妈要给你男人报仇找他去,”周映东看到她望来的目光,低头狠狠咒了一声,“他妈的贺池拉偏架你怎么不说,宁礼撞我的时候他不拦,我撞回去他就拦?” 贺池跑过来,将伞撑到了宁奚头上,冷静地看着一脸凶恶的周映东:“我拦了。” “你拦个屁,”周映东俯身去看谈策的伤势,把宁奚弄到了伞下去,“谈策,别装,你刚刚是诚心把你脑门往窗上撞的,我看见了。” “你别碰他,我叫救护车了,”宁奚红着眼睛蹲下来,小心地抱住谈策的手臂,让他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她怀里,“除了谈策,你们都滚。” 告白 周映东打开劳斯莱斯另一侧的车门,将谈策扔进后座。宁奚上前扒开他湿透了的衬衫,从后座拿起毛毯将他盖得严严实实。贺池在一边撑着伞,避免车门顶上的雨水落到她身上。周映东扔下棒球棍,在一边咳了一声,上前一把揪开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滚一边儿去,刚刚宁礼撞他的时候你他妈装死不拦,现在装什么好心。” 贺池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完全湿透了,听到周映东的话,他微微抬头在伞下抬眼看他。密密麻麻的雨珠从他手臂一侧滴下来,雨水的苦涩味道从舌尖慢慢蔓延开来。他直起腰,一把挡住了周映东要上前的动作,指节用力到近乎泛白:“和我没关系,难道就和你有关吗?” 周映东正脱着身上被雨湿透的外套,将它一卷扔到了保时捷的引擎盖上。他听到贺池的话,摸一把脸上的雨水,将衬衫的袖口挽了上去,眯着眼看向他的脸:“你有种再说一次?” “如果宁奚的事和我没关系,那同样和你也没关系。”贺池移开伞,对上他的眼睛,声音带着雨水的冷意,“周映东,你也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压抑冰冷的冬雨里,几辆车的车灯不停地闪烁。周映东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几乎是瞬间就揪起了他的衣领,绷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来,毫不留情地一拳就挥向了他的左脸:“放你妈的屁!贺池,你现在说宁奚的事情和你有关系了,当时她爸爸出事,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在哪里,啊?” 贺池向后一退,嘴角渗出鲜血,立刻用左手挡住他的又一拳,上前拧住他的手臂,一拳搭载了他的下巴上。到底也是许多年的警察,格斗的功夫没有丝毫的退步,周映东被压倒在地,双腿向上翻,猛然起身压制住他抬手的动作,外头向一边啐了一口血沫,眼睛通红:“怎么?不敢听下去了?你们家为了明哲保身,早早就断了和宁家的联系。你在这个圈子里不知道那些烂人盯着宁奚像盯着肥肉吗?他们巴不得宁尚海快点倒台,然后他妈的去占宁奚的便宜!” 贺池身上的伤并未完全好全,肋下被抵住的痛感疯狂地上涌,他同样也红了眼,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衣袖,向外一咳一嘴的血沫。 “在她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干嘛,啊?说话啊!“周映东勒紧他的衣领,咬着牙低头吼道,声音掺杂着恨不得将眼前人捏死的狠意,”我告诉你,是谈策想尽办法去保住宁尚海的命,是谈策护着宁奚那些杂碎才不敢下手!在你和别的女人订婚,让宁奚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在是谈策一直陪着她。你现在倒是说你和她有关系了,在她最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在哪里?” 两场缠斗让他快要泄力,周映东低喘一声,松开钳制他的手站起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懒得再去看地上这两个人一眼,走到劳斯莱斯的车门前,向里看向车门里面。宁奚低头抱着怀里的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紧紧抱着他的手臂。 他撑开伞,回车上取下自己的大衣,扔到她发抖的身体上,回手甩上了车门。明明是不可能点起烟来,他还是倚着车门按动了火机,指间夹着被雨水湿透的烟,仰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 救护车原本接到的信息是只有一个人头部受伤,等到了地点才发现除了那个头部受伤已经昏迷的患者,还有两个躺在雨地里的人,只能通通带回医院。谈策头部的伤是皮外伤,很快就处理好了,但可能有些轻微脑震荡,也在发烧,所以昏睡过去了。 宁奚没有看一眼急诊那边正在处理伤口的两个人,只坐在谈策那张病床前,手指在被子里捂住他冰凉的手,抬头看向正准备过来给他伤口上药的护士。 见到宁奚苍白的脸色,又看到她隆起的肚子,护士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将那只手臂向外挪了挪:“你老公头上的伤不严重,简单处理下就好了。严重的是他手臂上的刀伤和烧伤,感染已经非常严重了,唉……怎么弄成这样的。” 宁奚不敢再去听,握着他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看向那只伤口狰狞的手臂,又痛又闷的胸口如同堵住了一样,只有源源不断的痛意。脚下发飘,她不敢久站,坐下来将头枕到他另一只手臂上,向下紧紧地扣住了他的手。 周映东手臂上也有不少擦伤,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他走到走廊外面,透过窗口去看趴在病床前的那个身影,低头将烟含到了嘴里。打火机的火光一晃,他眼前也像有东西在漂浮。火光灭掉的瞬间,他抬头看向另一侧急忙跑过来的李峤。 “小周总……” “人在里面。” 急诊室里沉闷的没有一点声音,李峤冲到病床前,确认谈策只是因为发烧昏睡过去以后,回头看向了宁奚。他弯腰下去,声音很轻:“宁小姐,我来看着老板就好,您的脸色很不好,还是先休息吧。” “没关系,我也睡不着,”宁奚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我在这里就好。” “那我在这里先看一会儿,您先换一个衣服,”李峤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您现在怀着孕,不能着凉。” 李峤准备的衣服很妥贴,她换好以后就一步也不停地回了住院病房。贺池的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了,他倚在病房外的墙边,抬眼看向她,声音在喉咙里停滞了几秒,最终还是冒了出来:“宁奚。” 宁奚停住脚步,抬头平静地看向他的脸。印象里她好像没有见过贺池这样狼狈的样子,一起长大的这些岁月里,他始终都是那个有些意气风发的少年。她不爱和人交往,从小到大只有贺池一个异性朋友,所以曾经她以为,她会一辈子都依靠这个自己无比信任的人。 “宁奚,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苦涩,想去碰她的手臂,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即使不去看他的眼睛,似乎也能从声音里体会到痛苦。她低下头,嘴唇一动,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欠我的了,我也不欠你的,你不用再道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没办法。当初知道怀孕以后,我其实叁十秒内就能决定去打掉这个孩子。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这是谈策的孩子,”她抬头看向他的脸,停顿一秒后转身,“你不用因为当初抛下我觉得歉疚和后悔,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你们这些人的矛盾,我不会再干涉,但只有一点我绝对不能忍受。” 宁奚声音一顿,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们的矛盾,绝对不能伤害到谈策。原因也很简单,这些年来,我唯一爱的人就是他。” 她没再等他的回应,径直走进了病房。 她拧开病房的门,风吹动窗帘,雨丝轻轻地飘了进来。她看向眼前站在门后的人,脚步不禁停住。 他正站在门后,像是已经在那里听了许久,有些苍白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难以控制的神情。他眼睛红了,向前走一步,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像是难以接受这样巨大的惊喜,沙哑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宁宁,你说……” “醒了?”宁奚咬了咬唇,看着他这副样子,眼泪忍不住又要涌出来。她低头将泪水憋回去,声音尽力地保持平静,“我什么都没说,你回去躺着。” 谈策挡住她上前的路,手掌扣紧她的腰将她牢牢地箍到了怀中。胸膛内心脏在狂跳,连带着眼睛和口鼻都有些热。他死死地抓住她,要将她揉到自己的骨头和血肉一般,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明明是准备问的,声音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宁宁,宁宁……” 不是幻觉,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避开他的动作。 宁奚眼睛酸痛,贴在他胸膛间的手也在发抖。她抓紧他的袖口,紧抿着唇哼一声,声音含糊着几分哽咽:“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去撞车窗,你死了想让我怎么办?让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他旁观她和贺池散了一周的步,心里的嫉痛让他总是想寻找能够再度引起她注意的方式。本以为能平静地接受不再见她的事实,可终究还是像以前一样,隔着一条街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隐秘又龌龊地旁窥。 “宁宁,你再说一遍好不好,你把刚刚对他说的话再说一遍,”他低头凑到她的唇边,又气息慌乱地去吻她的耳垂,灼热的手掌捧起她的脸,“宁宁,你说你……” “爱你,不是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吗?”宁奚想笑一下,可是泪水又滴到了他的手心里,她仰头看着他的脸,声音有些哽咽,“不爱你的话,那宝宝生下来要送给谁去养啊,成本有点太高了。” 交手 雨接连下了两天,凌晨时分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的。宁奚睁开眼睛,刚想动一下,意识到自己被身后那只手牢牢地圈在怀里,轻轻擦了一下脖颈上的薄汗。 她自己睡的时候怕冷,自从前两天谈策出院以后,他坚持要和她挤这张不大的床,晚上抱着她一刻也不松,倒是再也没冷过。 她慢慢起身,轻轻移开谈策搭在她腰间的手,按开了床头的台灯。屋子里的空调暖意让她有些口干舌燥,她摸索了片刻将谈策另一只手从自己身上拿下去。她的脚刚刚沾到地面,身后的人几乎是瞬间醒了,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住。 谈策低头埋头到她脖颈间,左手摸上她的小腹,感受着她隆起的腹部,一边轻轻在她脸侧磨蹭:“宁宁,要去哪儿?” “喝水,口渴了。” 宁奚按了一下他的头,向外侧动了动身子。谈策这几天几乎无时无刻不缠着她,仔细算算除了上厕所不和她一起,连洗澡他都想跟过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被他蹭的脸颊有些痒:“谈策,我要喝水。” “我去倒水,”他声音低低的,侧头在她唇边亲了一下,在她肚皮上又摸了两下,“崽儿又动了。” 平时的床现在睡了一个男人,显得拥挤了不少。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打开窗向外面看了一眼。雨丝有些冷,她开窗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倒好的水已经凑到了她的唇边。她接过来喝了一口,还没等喝第二口,身后的人又缠了上来,将她整个抱在了怀里。 宁奚向后倚到他怀里,瞥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这个号码是贺池的,她从来不备注也能一眼认出来。手机震动了几声,她手向前伸了伸,听到自己身后男人似乎闷闷的哼了一声,她手又缩了回来,装作没看见一样继续喝了一口水:“你去睡,我透透气。” “不敢睡。怕我睡了,你接了什么电话,然后跟着什么人跑了,”谈策捻了捻她的耳垂,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将窗户的缝隙关小了一些,“宁宁,我们回床上接着睡,嗯?” 窗台上的电话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宁奚听得头疼,硬着头皮将电话接了起来,但声音小了许多:“喂?” “您好,丰林市中心医院,请问您是机主的亲属吗?”那边的声音有些模糊,又停顿了一下,“是这样的,机主今天凌晨因为腹部和肋间伤口恶化昏迷在医院门口了,他的通讯录里只有您一个号码,您看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宁奚开了免提,攥着手机的手一紧:“好,我马上过去。” 身后抱着她的人手心一动,捂在她腰间的手缓慢地摸向她的腹部,似乎是在宣告自己的不悦,他轻轻哼了一声,捏着她的手指到自己的掌心里,语气听起来有些道不明的情绪:“旧伤复发……我玩剩下的。” “我们一起去,也不能把他扔在那里不管,”宁奚踮着脚在他侧脸亲了一口,“万一真的出什么事情就麻烦了。” 好好的二人时光被打破,他攥紧了自己手腕上的珠子,想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得表现得大度一下,从床边拿起衣服套到了她头上,但不免还有些不满:“宁宁,我去就可以了,你在家待着。” “你能保证不和他吵起来吗?”宁奚把自己的头发扎了一圈,头也没抬,“能保证的话我就不去。” 那不可能。 医院的急诊很少有冷清的时候,今天因为下雨病人似乎是少了一些。宁奚到的时候紧急手术刚刚做完,因为是局部麻醉,人还是清醒的。贺池抬头看到病床前的两个人影,披着大衣的男人正有些不耐地夹着手里没点燃的烟,一只手勾着宁奚的腰,懒洋洋地看向他。 他唇角动了动,动太多力气会牵扯到刚刚缝好的伤口,他没能坐起来,只能勉强撑着一侧的身体看她,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将头低了低:“宁奚,麻烦你了,已经这么晚了。” “没事,你躺好。” 宁奚上前掖了掖他的被角,将倒好的热水端给他:“不是说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又会重新缝针?” 病床上的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她身侧的人轻轻用手碰了碰病床,低低地哼了一声,站在她身旁抬起了手:“宁宁,手臂有点疼。” “啊?哪里疼?”她想起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碰水的那些狰狞的伤口,紧张地抬起手,马上拉开了他的衣袖,“是不是刚刚淋到雨了,我就说你不要给我撑伞,要是感染了……这儿疼吗?” 谈策挑了挑眉,愉快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衣袖拉了下来:“没有大碍,还是先看看贺池的伤怎么样吧。” 都是男人,贺池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意思。他低头,似乎是苦笑了一声,但终究没能说出话,只静静地躺了回去,咳得胸口有些闷痛。 “来一位家属签一下字。”门口的护士喊了一声,贺池看向站在床边的宁奚,随即淡淡一笑。 “宁奚,麻烦你去吧,”他声音一停,十分缓慢,“我有话想对他说。” 透过窗看着宁奚站在外面,谈策坐到了病床一侧的椅子上。现在打量着把他的输液管拔了恐怕有些迟了,他含着烟,刚想点火就想到这里是急诊室,双腿交迭着拿出了嘴中的烟,淡淡抬眼看向病床上的人:“说。” “你对除了宁奚之外的人,还真是没有一点耐心,”贺池笑着咳了一声,肋骨间的疼痛更加强烈了几分,“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论起来,我比你更了解她。” 谈策原本平和的眉微微皱起来,他眯了眯眼,掐着手中的烟,全然没有了刚刚说自己手臂疼的委屈,冷峻的目光将病床上的人从头打量到尾:“你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我认识宁奚超过二十年了,过往的十多年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贺池端着那杯她倒来的水,慢慢喝了一口,“所以我比你更了解她,也更明白她。” 似乎是被说到了痛处,谈策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掌心。他琢磨着要不要干脆把眼前的人丢到什么地方弄死,想起宁奚可能会生气的神情,还是暂停了这个想法,将碾碎的烟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低笑了一声看向他的脸:“你了解她,那她怎么不给你生孩子?” 乳汁 像是这种问法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贺池猛地咳了一声,肋间的疼痛潮水一般袭来,挡在身前的手颤抖了一下慢慢收紧,随后抬头看向谈策:“我只有一个问题,当年我希望沉家能为宁叔叔出面作证,他们给出的条件是我必须和云青订婚,这件事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谈策略一挑眉,垂下去的手慢慢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珠子。手臂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多了几分疼痛感,他收起手,抬头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压下去的眉分明显露着冷峻的气势,唇边却笑了笑:“贺队长,我说和我有关,你能怎么样呢?” 贺池抬头死死地盯住他,巨大的痛苦几乎快将他吞没了。他紧攥着被子的一角,咬紧了牙关,脖颈上的血管向上鼓起来,似乎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我从没想过抛弃宁奚,我和她一起长大,我宁愿死都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谈策,你到底做了什么?” “贺队长,你是警察,应该知道怎么想不重要,怎么做才重要,”谈策笑了一声,起身站了起来,上前将他的被角向上掖了掖,俯身轻轻叹了口气,“你太碍眼了。” 宁奚签完字结好费用回到病房时,病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睡过去了。谈策将刚刚护士打的那针镇定的单子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上前将大衣脱下来披在了她肩上,语气立刻便软了下来:“宁宁,他睡着了,我们不好再打扰,还是回去吧。” “这么快睡着了,”宁奚向病床上看了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明天联系一个护工过来,他自己一个人在丰林这边确实太不方便了。” 到家的时候因为怕吵醒宁尚海,两个人都是轻手轻脚的。她脱了衣服钻回被窝里,搓了搓发冷的掌心,身后的人就拥住她,手掌包裹起她的手,低头凑向她的脖颈:“宁宁,别背对着我。” 宁奚倒也不是不想转身,只是两个人大半年没有亲密的接触,谈策现在又每时每刻都缠着她。白天倒还好,晚上他一定要抱着她睡,顶在自己腿心的东西常常一硬就是半晚上。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忍着装作不知道。 “别摸了……”宁奚按住那只伸到自己内衣下的手,小声哼了一声,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好涨,别一直摸。” 谈策埋头在她脖颈间,呼吸都是她身上的香气。半年没碰她,伸手恨不得把她撕碎了揉进怀里。他应了一声,手掌包着那团绵软,轻轻地向上揉了揉那颗挺立的小樱桃,呼吸忍不住重了一分:“快有奶水了吗?” 其实上一个月就有一些了,她穿着宽松的内衣还好,但是轻轻挤压还是会有。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惹人羞,宁奚扯了一下他的手,把头埋得低了一些:“有一点了,别压……谈策!”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揉捏着她涨大的绵软的两团。挺立的樱桃被按两叁下就往外渗出了几分水意,他指尖压上去,感受到那点溢出来的水,呼吸好似停了几秒,将她捞过来抱得更紧了一些,唇慢慢向下吻到她的锁骨,声音沙哑了不少:“宁宁,小崽儿现在也喝不到,是不是要浪费了?” 宁奚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他想干什么,双手一推挡在自己胸前,声音停了停:“不浪费,你想什么呢……别往下亲了,谈策……你这个人……” 她手腕纤细,没多少力气,一压就能制住。谈策单手按住她的两只手,像没听到一般缓缓向下吻去,一路绵延吻到她的胸前。他低头闷笑一声,含住那颗渗着乳汁的乳珠,手掌轻轻地向下揉着她的腰:“宁宁,好甜。” 湿润的吸吮让她浑身一颤,急忙去推他的脸,声音都急了:“哪有你这么……别吸……嗯……”她话未说完,他手掌再度包裹着那团柔软捏了捏,舌尖扫着乳珠卷动,低沉又粗重的呼吸慢慢地向下:“宁宁,其他地方也这么甜吗?” 宁奚闻言手上动作一停,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并紧了自己的腿,红着脸将他向外推了推:“别胡说八道,睡觉。” 他下身就顶在她腿心,碰了她几下似乎涨的十分巨大,隔着一层内裤轻轻磨蹭了一下。她怀孕以后身体敏感了许多,更别提被他有意地撩拨身体。她夹紧腿,低着头挡住自己的胸口,手掌徒劳地在他手上挡了挡:“谈策,宝宝还在肚子里,你……” “不进去,就蹭一蹭,嗯?”谈策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手掌向下掀起她的睡裙,手指熟练地在她内裤外刮蹭几下就将那块布料拨开,指腹探向那块让人痴迷的水地,“宁宁,好多水,是不是想我了?” “你别乱说……嗯……轻……轻点,”宁奚咬了咬唇,被久违的快感蒙住了脑袋,挡在身前的手也慢慢垂下去,扶着他的肩轻轻地吸气,“谈策,那儿别……” 她抗拒的声音微弱,没有任何说服力。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边,手指揉了揉那颗鼓起的小珠子。丰沛的水地不用怎么揉几下就沾的满手是水,他低笑一声,发涨的下身顶在那条细细软软的缝儿间,低头去吸她的乳尖:“这么小,怎么进得去?” 宁奚已经憋得脸颊都红了,下身被巨物缓缓地蹭过来,慢慢地磨着敏感的水地。腿心快夹不住那个炙烫的东西,像是要马上挤破这条细缝儿插进来。她低哼了几声,被磨得眼泪都快出来,抓着他的肩摇了摇头:“谈策,别蹭了,嗯……啊……别……” “你体质太差,又一直在避孕,我原来以为你不可能会怀上我们的孩子,”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行动,慢慢地磨着她柔软的湿润穴地,“宁宁,谢谢你,愿意生我们的孩子。” 体质再差,那也不看看到底干了多少次。宁奚有些无语,那一阵子几乎天天被翻来覆去地做,次次做到深夜,一定要全部射到她身体里,折腾到她没力气再提离开的事情。现在想想还有点恨得牙痒痒,她抿着唇夹紧了腿,眼前的人轻轻闷哼一声,粗硕的巨物撞开她夹紧的腿,低头和她接吻:“宁宁,夹紧了。” 宁奚没出声,夹紧的双腿再次被他猛烈的撞击撞开。腿缝儿的缝隙极小,粗硕的巨物滑过湿润的腿心,他在她腿间迅猛地撞了几下,低头捏着她的下巴重重吻下来,声音都哑的沾满了情欲:“宁宁,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做吗,你说要我射进去。” 黑历史,宁奚马上装作没听见,拼命摇了摇头。 “胆子真大啊,第一次做就让人射进去,这条细腿勾着我的腰一直要,”他低头缓慢地向前撞,拉开她的腿慢慢地磨了几下,轻笑了一声,“宁宁,总是都要我射进去,会怀上小崽儿你一点也不冤枉。” 情意 “你别说了……”宁奚向下低头捂住自己的耳朵,睡裙被他扯得松松垮垮,羞耻的几乎抬不起头来。有些事当时做着一点也不觉得羞耻,经由人复述重现就格外让人羞耻。她手向下挡了挡,下身再度被重重顶了一下,忍不住轻哼一声。 谈策揽着她的腰身,低头亲吻着她的耳垂,呼吸越来越重。仅仅是摩擦难以纾解压抑已久的欲望,何况那块狭小的谷地像是在故意向里吸,每每从那里擦过,那道紧窄的口便向里吸吮着。他摸了摸她的肚皮,挺腰向她腿心撞了撞,呼吸有些急促的凑到了她的耳边:“宁宁,轻轻地进去好吗?” 宁奚本来被磨得难受的哼哼着,听到这句话瞬间清醒了,夹紧了双腿轻轻锤了他一下,额上多了一层薄薄的汗:“你都不会轻轻的……啊……别顶……” 产检的时候医生虽然说现在已经可以进行不激烈的同房了,但是谈策那股劲儿……她怀疑他在床上根本就没有轻柔的概念。宁奚转了转头,蜷起腿向后推了推他,还没躲开一步就被捞着向他怀里去。 谈策在她耳边笑了一声,手指和她十指相扣,扣着她的手掌压到了枕上。她发丝柔顺的散在枕上,一双眼睛眨了眨看着他,又将脑袋向前搁到他的手臂上:“要不然我用嘴……” 他伸手挡了一下她的眼睛,呼吸几乎瞬间粗重了起来,顶在她湿润谷地的巨物在入口处缓缓地磨蹭几下,缓慢却强硬地向里顶开狭窄的入口。宁奚身体猛地绷紧,抗拒的话刚说了几个字,抓着他的肩锤了他两下,随后被按住大腿深深地顶了进去。 因为许久没有情事,她身体的紧致难以想象。谈策按下她乱抓的手掌,汗珠已经滚到了下巴。他沉下身子,慢慢地向里深顶,压制住想将人往死里弄的念头,低头吻她的唇:“宁宁,放松,太紧了。” “你说不进去的……” 宁奚咬紧牙,敏感的身体瞬间想缩成一团。他压着她的腿,爱怜地低头吻她的唇角,动作却一刻不停,慢慢地抽出再插进去,硕大的龟头顶开柔软的窄穴向内顶到最深处,压抑的喘息贴着她的肌肤向外传。宁奚本能地夹紧自己的腿,爽的说不出话,颤颤地说了两个字,抓着他的手臂轻轻地哼:“谈策,太深了,会顶到宝宝……嗯……别……” 他压着她的手掌,一面答应着,一面向里撞,粗硬的茎身插在她湿滑的穴里急速地撞了数下,吻从她的唇角向下落到粉嫩的乳尖上,呼吸也乱了许多:“崽儿睡觉呢,顶不到的,宁宁,水怎么这么多?” 丰沛的水液随着他的抽插带了出来,宁奚咬着自己的指尖,呻吟声含含糊糊地从喉咙里冒出来,一只手撑在他的肩前,下身仿佛变成了对方的专属容器,柔软又紧窄的穴容不下那样的凶器,只能拼命地缩,继而被更凶狠地撞开。她迫不得已抬腿勾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肚子上,有种马上要被顶破小腹的感觉:“唔……好深,谈策……你说会轻轻的……啊……” “宁宁,叫我什么?” 他抬着她纤细的小腿,挺身狠狠撞入那处往外吐着水的紧致穴口,闷哼一声扣紧她的腰直插到最深处。宁奚被撞的呻吟出声,搭在他手臂上的小腿颤了颤,快感在下身堆积又向上涌,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着他:“你不叫谈策吗?” 他的手垫到她的腰下,换了一个柔软的枕头让她靠着,沾满水液的巨物缓缓地抽出来,迅猛地撞到她深处的软肉,淫靡的声响随着动作越来越清晰,宁奚不耐地张口咬住他的肩,生理性的泪珠包在眼眶里,声音已经软的不成样子:“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嗯……慢点啊……谈策……慢点……” 本来就娇的人,平日里在床上撞几下就喊累,更别说肚子里还有孩子。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调慢了身下冲撞的速度,揽着她的腰次次顶到她的最深处:“宁宁,该叫我什么,仔细想一想。” 宁奚在床上的心眼儿根本动不过他,听着他压抑低沉的喘息,下身被撞得红肿了许多,那处还没有要射的迹象。她抬了抬腿勾住他的腰身,回忆着之前他床上的那些特殊癖好,忍着下身的酸麻抬眼看向他,轻轻地凑到他耳边:“……老公。” 谈策呼吸一滞,原本要拔出来的巨物瞬间直插到了底,托着她的腿迅猛地开始抽插,一下一下地凿向她甬道紧致的软肉,低头含住她的唇:“乖,宁宁,再叫两声,再叫两声我们就不做了。” 堆积的快感从身下向上涌,酥酥麻麻地渴望着更深的入侵。水液溅出来的声音清晰可闻,宁奚动了动腰,被他顶着敏感点插,身体软成了一滩水,哀哀叫了两声,抓着他的手臂,声音抖得快要听不清了:“老公,慢点……我受不了。” “受不了怎么怀上小崽儿的?”他放慢速度,却有意要往深处顶,一边顶弄一边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笑意含在声音里,“宁宁,快要做妈妈了可不能说谎话。” 宁奚受不住这样缓慢又深重的顶撞,舒服的直想冒泪,勾着他的腰身动了几下,抬头看着眼前正欲色深重的男人:“……你每次都做那么久,怀不上才可疑,嗯……等等……别撞了,谈策……” “乖,宁宁,放松点,马上就好了,”他呼吸又急促起来,扶着她的腰狠狠地向里撞了撞,压着水液抽插,伸手捏住那颗小小的花蒂,“宝贝,宁宁,再叫一声,我们马上结束怎么样?” 失踪 丰林的冬雨一连下了几天,总算是晴好了。 医院外的寒风直冲着里吹,周映东拉紧了风衣,顺手向外掐灭了烟。沉云青是先到的,正倚在病房外夹着一只没点燃的烟向对面的窗外望。自从宁奚从她那里搬走以后,他们倒是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本来以为下次见面会是在藏区,没想到竟提前了。 沉云青懒懒看了他一眼,把烟收到口袋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按了按打火机:“医院的人说账单是谈策付的,我以为来的人会是他,没想到是你。” “谈策?”周映东冷笑一声,咔嚓一下按动打火机,“宁奚怀孕了,他不知道有多得意,现在哪还顾得上其他人。” 沉云青闻言,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想开口说些什么,到嘴边却又说不出了,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贺池伤得很重,在西藏时他被谈叶山的人打了好几枪,人送到医院的时候都快不行了。本来以为提前结束任务回来疗养,他会安分一点,没想到还是跟着宁奚过来了。” “周照既然放他回来,说明他伤成这样在那里也没办法继续执行任务,回来养伤是正确的选择,”周映东用手挡着风,低头点燃了自己的烟,风吹得烟气向上涌,他挑了挑眉,回头看外面的病人信息栏,“至于是不是跟着宁奚并不重要。” “你这话说的轻松,当初让他不能跟着宁奚的,难道不是你们吗?”沉云青声音淡淡的,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前尘往事,自嘲般地也按动了打火机,“贺池那个人啊,在订婚宴上也一点不给我们沉家人面子,全程没有一个笑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被逼着订婚的。不过我并不怪他,他和宁奚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现在忽然要和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人订婚,太为难他了。” 周映东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只哼笑了一声。他手掌上那天留下的擦伤还未好全,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沉云青转头看到他的手掌,含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花板:“听说你们几个在宁奚住的小区发疯才导致贺池旧伤复发的,原来是真的。” “别赖到我头上,我一根指头没碰他,”周映东吐了一口烟气,“他那天自己和宁礼掰扯了很久,保不齐是宁礼干的呢,那个傻逼,干出什么事儿来都有可能。” 两人正说话间,推着器械车的护士走了过来。她向里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扫视过周映东和沉云青的脸:“你们找里面的病人?他今天上午已经自己办了出院手续,走了。” 宁奚睡到日上叁竿,被谈策硬生生叫醒起来吃午饭,没睡醒的怨气有些重。她换了睡衣,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刚要趴下脑袋,被他一只手掌托住下巴撑了起来。谈策将做好的海带汤放到桌上,俯身往上托了托她的下巴:“不饿?” “要不是你昨天弄那么晚,我哪有这么困……”宁奚嘟囔了几句,拿着筷子的手软下去,下巴在他掌心蹭了蹭,“倒是有一点饿了。” 她接过谈策盛好的汤,张嘴吹了吹,用勺子舀起一勺海带吞了一大口。几声门铃响起,她顾不上去开门,使唤谈策上前,自己夹了一块排骨开始吃,抬头看向推门进来的两个人。 周映东干脆地忽视了面前开门的人,和沉云青一起进了门,刚到客厅就闻到排骨汤的香气,不禁轻哼了一声:“宁奚,现在吃的好一些了?” “青姐,”宁奚瞪了他一眼,转眼看向他身侧的沉云青,语气里有几分惊喜,“你怎么过来了?快坐下,我们一起吃饭。” “早就想过来了,听说你在这里小日子过得不错,不舍得打扰,”沉云青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本来想摸一摸,但担心自己的指甲划到她,最终还是没有摸上去,“今天打扰你,恐怕有人会生气了。” 宁奚抬头看了看谈策的神情,对方的脸上似乎是有些不悦,但几乎看不出来。他指了指厨房,睁大眼睛,清了清自己的声音:“谈策,你去厨房做饭,我和青姐要聊天。” 谈策围裙还没摘,想要上前捏她脸颊的手忍了忍没按上去,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周映东,十分顺从地走向了厨房。沉云青见他的反应,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本来以为谈策就是那样冷心冷情的人,不曾想到他还有在自己女人面前乖巧的一面。 “青姐,你找我一定是有事情吧,”宁奚微微皱眉,语气随即松了下来,“你很少主动找我,除了帮我的那几次。这次怎么了?”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贺池旧伤复发住进了医院,但是今天,他从医院逃走了。不接任何人的电话,也没有任何轨迹,就这么消失了,”沉云青叹了一口气,“我是担心谈叶山那边的人报复他,只要知道他不在谈叶山手里,我就可以放心了。” “消失了?”宁奚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顾不上再去吃碗中的饭,“他家里能联系上他吗?” 沉云青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伯父伯母都联系不上他,但我觉得,你说不定可以联系到他,所以我才来打扰。” 听到这里,坐在沙发上的人不禁嗤笑一声。周映东向后仰去,像是在回忆那天的情景:“那天对我们几个人,宁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伤心成那个样子,怎么还会让她联系到他?说不定自己躲到什么地方疗情伤了。” 沉云青却摇了摇头,她转过头看向他,声音不大,却异常的坚定:“不会的。你不知道,哪怕他是准备要死的那一刻,只要宁奚开口,他都会接起那通电话。” 睡前故事 宁奚下午还要把几分鉴定书和文件整理好交给严琅,所以吃完饭送走沉云青以后进了书房忙自己的事情。谈策住过来以后一直是在这里做一些工作,李峤定时送文件过来,再定时来拿走。她忙起来就忘了时间,向那边桌前看去。 谈策穿着她买的家居服,正翻着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偶尔做一些笔记。往常他每隔几分钟都要过来看看,今天倒是显得安静了许多。宁奚握着手里的笔,心想着他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把整理好的文件一推,扶着腰慢慢走到他身侧坐下。 谈策的笔迹刚劲有力,握着钢笔时手指修长优美,连骨节都好看。她靠着他撞了撞他的手臂,他丝毫未动,只看着手中这本《孕期百科全书》,坐得端端正正。宁奚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出来盖在了书页上,凑过头去蹭他的脸:“谈策,到手了就开始不理我了是不是?” 她头发蹭的乱糟糟的,谈策低头看着她的蹭乱了的发丝,抬手将那些发丝压下去捋顺了,捏着她的手腕,轻轻按了按她的掌心,语气不咸不淡:“你不是警告我,你工作的时候我不能靠近吗?” “我警告过你的事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宁奚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到他怀里,“你生气了?” 自从沉云青走后,他就阴着一张脸,仿佛听到贺池的事十分晦气一样,下午几乎一个字都没说。谈策虽然平时在外喜怒不形于色,但他那点儿脾气她现在算是摸透了。一旦生了气,周围的气氛能冻死人。 谈策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避免她掉到沙发下去,另一只手又翻了一页书,抬眼看了看她的脸:“宁奚,我看起来生气了吗?” “你还说没生气,你一生气就连名带姓叫我,”宁奚用头顶了一下他的掌心,往里靠靠坐在他的怀里,伸手搂上他的脖颈,慢慢地晃了一下,凑上脸去贴着他,“青姐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我能联系一下他。况且我们一起长大,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联系,我现在只把他当作朋友,根本没有别的嘛。” 她话里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反正讨得人欢心,十分让人受用。谈策一边揉着她的腰,一边看着眼前的书,面上的表情是缓和了一些,压在书页上的手指轻轻一动:“小崽下午动了没有?” “你的崽儿为什么这么调皮,一下午不知道踢了我几下,谁知道她在肚子里玩什么呢,动的我都有点疼,”宁奚闭了闭眼睛,搂着他的脖颈贴上去,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昨天晚上不应该念什么大灰狼吃小兔子这么暴力的胎教故事。” “今晚换个故事,”谈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将那本书拿起来,指着书页上的一行字让她看,“这个怎么样?” 宁奚本来闭着眼,闻言眯着眼瞥了一眼他指的地方,唇紧紧地抿了起来:“你确定这种公主被负心汉抛弃了以后把负心汉全家团灭,然后——大杀四方的故事适合还在肚子里的宝宝吗?” “我觉得很有教育意义,”谈策挑了挑眉,摩挲着她的脸颊,“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 “文件我已经弄好了,还有那块玉圭鉴定的一些后续的材料,虽然说最终严琅也是交给你,但还是走走流程吧,我一会儿去给严琅,”宁奚呼了一口气,仰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躺好,“严琅真是好人,当时我想攒钱养小孩,他就给我开了高出同行四五倍的薪水,后来我还总是请假,还好这笔买卖成了,不然这钱我拿的也不心安。” 谈策目光动了动,但没有说什么。那天以后他找严琅谈过这件事,大约是那会儿宁奚肚子已经渐渐大起来,找到严琅希望能多加一些薪水。严琅知道她的能力,又见她一个人孤身在外不容易,所以把薪水提高了许多。虽然只是几句话,但她一个人在这里的心酸却仿佛就在他眼前闪过去。 “当时打算一个人生然后抚养孩子,你是怎么想的?”谈策语气平静,但手掌摸着她的后脑勺,怎么听还是有几分当初质问的意思,“宁宁,一辈子不让我知道你带着我的孩子藏在这里吗?” 宁奚说到这儿有些心虚,转了个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我……没想那么多,反正都是在这里住下,只要薪水够养孩子就可以了。至于让不让你知道他……我……我当时觉得就随天意好了。” 她话音刚落。抬头看到谈策的目光,缩了缩脑袋,声音忍不住就弱了一声:“别翻旧账……反正你也是知道了嘛。” 谈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移过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这个月份的宝宝动的格外频繁,偏偏她肚子里这个好像是爱闹的,时常半夜踢得她肚皮咚咚作响。宁奚平时就贪睡,被吵醒了脾气大得很,又不能对着自己的宝宝下手,就揪起他手臂啃一口泄愤,然后钻到他怀里继续睡。 所以有些难以想象,她自己吃饭睡觉都要别人操心的人,一个人怀着孩子生活会多么困难。 “宁宁,这几天收完玉圭以后,还有一批文物要收,我可能会外出几天。事关宁伯父的事情我必须亲自盯着,”谈策低头捧起她的脸,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让李峤还有一些保镖留在这里,你不要乱跑。答应我,宁宁。” 用于证明宁尚海清白的那批文物当年四处流散,现在已经收回了许多,只要和当时运送的赝品做比对,就能作为一项有力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宁奚当初之所以找上严琅的公司,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她点了点头,又贴着他的手掌碰了碰:“那你去哪儿,要去多久?” “林芝,最多一周,”谈策握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宁宁,我留下的保镖不会让任何能威胁到你的人接近你,所以别害怕爷爷可能会找你。在家吃好睡好,等我回来。” 不为人知 “您好,我是宁奚,我们之前联系过,”宁奚坐在单人包间的里侧,将披肩盖到腿上,倒了一杯茶过去,“我委托您的事情——” “您好宁小姐,原来前几天就能把资料发给您的,但是您要查的那些人……行动很隐秘,经验也很老道,我费了些功夫才查到点皮毛,”男人将手中的资料袋推给她,微微颔首,黝黑的脸上有些高原日晒的痕迹,“而且这些人应该来头不小,宁小姐,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要查这些?” 宁奚拆开文件袋,目光扫过手中的几张照片:“他们有关一桩陈年旧案,具体是什么我不好透露,但是这些照片已经能证明,他们走的路应该是我想的那样。” “再往上就没法跟了,从林芝到墨脱大雪封山,没有人能进去,”男人皱了皱眉,“我发现其中有一个男人警惕性很高,在拉萨的时候他拜会了几个很有名的喇嘛,去的都是一些没有门头的古玩店,但也不见他买东西出来。” 宁奚瞥了一眼他指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将那些资料收起来:“是他会做的事情。酬劳我会按时打给您,辛苦了。” 谈策留在她身边的保镖时刻都跟着,还好不会跟着进包厢,等一会儿让他从后门溜走就可以了。她雇佣的人跟了他们将近一个周,虽然不能完全确定是在做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不是只去收文物的。 刚刚男人指的那张照片上的人是周映东,他和谈策在拉萨分头行动,又在林芝会合,带着一队人沿着林芝向墨脱去了。 会是什么事情呢?宁奚上了车,反复猜想着种种可能。和谈策重归于好之前她已经渐渐地开始做了一些调查,虽然很确定这一次要抓紧他的手,但不代表有些疑问就此从心头消却。谈策一直在隐秘地做着什么事情? “宁奚,产检还去做吗?”副驾驶上的人向后看了一眼她的神情,“你该不会琢磨着跑吧,求求你千万别,我好不容易戴罪立功来给你当保镖,这次如果你再失踪了,我哥真的会把我卖到柬埔寨。” 宁奚被他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向前看了一眼谈闻头上的卷毛儿,语气淡淡的:“上一次好像是你撺掇着我跑的,要跑那应该也是你负责。” “……别提了行吗,差点没被我哥杀了,”谈闻心有余悸,冷汗不知不觉冒出来,“我哥的枪就差指爷爷的脑门儿上了,再也不敢了。违抗爷爷的命令,他再差不能杀了我。再把你弄走,我哥可能真的会宰了我。” 宁奚没说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看向谈闻:“谈闻,你一直说你那个叔叔谈叶山和谈策的矛盾很大,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清楚吗?” 翻过了一座山,雪埋到了小腿的部位,鞋子已经被雪水湿透。前方的雪形成一座高塔般的巨大平台,均匀地延展开来。周映东摘掉护目镜,双手被下陷的雪重重地埋住,滚落时形成的雪道已经被雪完全掩埋,抬眼皆是一片白茫茫的雪。他挣扎着起身,手臂被树枝扎进去的部分已经僵硬到无法动弹。冲锋衣和绒衣勉强阻挡住树枝插入的角度,恰好斜着他手臂一侧扎进去,没有造成过分的出血。 他僵冷的嘴唇动了动,费力地挪动一步,仰面靠着雪坡躺下,伸手拉开了信号弹。 幸好只是短暂的昏迷,否则真的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他甩了甩被血水湿透的手套,粗喘了一声,稀薄的氧气让人头晕的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看了一眼指南针,仰头咳了一声,强逼着自己不闭上眼睛,恍惚间眼前一晕,脑海中仿佛绽开大片血色一样是昏迷前最后的印象。 随后,一只冰冷的手触上了他的脸。 耳边传来几声急切的藏语,语速极快,像是女人的声音。他手指动了动,却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 墨脱风景秀美,除却大雪封山的时候,其他时间不间断地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大雪封山之时寸步难行,风雪小时尚还能走远,一旦起风下雪时,从山崖滚落便必死无疑。手臂处的疼痛像是被烧灼着,过了片刻却又减轻了许多。周遭被温暖的空气笼罩,周映东慢慢睁开眼,瞥到自己身上盖着的厚厚的羊毛毯。 “你——醒了?” 蹲在火盆旁的女孩子听到他起身的声响,挪着火盆向床边走了几步。她坐在床前,把炭火拨了拨,探头去看躺在床上的年轻男人:“你——手——还疼——吗?” 周映东看向自己的手臂,伤口处薄薄地铺了一层不知是何作用的草药,靠近手臂上方的一端被一截白布扎了起来。他嘴唇动了动,去看面前的女孩。女孩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厚实的藏族服饰,红色的小夹袄上有一串红珠子,盘起来的头发上扎了两种颜色的发绳,带着两坨淡淡的高原红,像是说汉语极不熟练的样子,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向外蹦。 “你救了我,谢谢,”周映东咳了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定位器,好在这个东西还在,大部队很快就能赶到这里,也算种种倒霉事中唯一幸运的事情。 小姑娘摆了摆手,端了一碗水给他,将羊毛毯子又向他身上盖了盖:“没……事,我学的普通话……不好,我在山下看到你……在地上,就带你回来了,你……你是游客吗?”她连说带比划,又不敢正眼看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说了几句就闭上了嘴巴,只搅着锅中的奶茶。 “对,我是游客,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了,”周映东客气地道过谢,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水,环顾一圈屋内的陈设,收起了以往戏谑的语气,“小姑娘,多谢了,没有你我说不定今天要冻死在外面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季节,很少有上山的,”小姑娘结巴了一声,伸手扇了扇奶茶冒出来的热气,“我……叫格桑伦珠,在山下放……放牛、放羊。” “我的同伴很快就会来接我了,多谢你的照顾,”周映东向里摸到自己的包,临走时在钱包里装了许多现金,现在也算派上用场了。他没有细数到底是多少钱,从里面夹出一迭,大概有十几张红色钞票,整齐地放在了床边。 “这就当我打扰的费用,你家大人呢?” “不用……不用那么多,”小姑娘头一次见那么多钱,紧张慌乱地摆了摆双手,“爸爸妈妈死……死了,和奶奶住一起,奶奶……去镇上了,过两天……回来!” 她做事麻利又勤快,显然也是长期没有父母爱护才养成的习惯。周映东低头轻轻叹了口气,表面上将那钱收回来,回手又悄悄把钱塞到了床上另一床毛毯的夹缝中。本来想点支烟,又瞥了瞥身旁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准备点烟的手又收了回去。 “这个奶茶……喝了,不头晕,”格桑伦珠小声说了一句,一句话要拆成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说。从来没看见过这样俊朗的年轻男人,让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只把盛好的奶茶放到床边,结结巴巴地自己向后退了退,“你……喝,我出去……干活了。” “外面风很大,”周映东看了一眼窗外,声音缓了一些,“放心,我不是坏人。”从刚才就能看出她的紧张与慌乱,这个地方的男女原本见生人就少,又加上她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对陌生人有警惕是正常的。即便是有些害怕,她还是将他救了回来,是个聪明又善良的藏族女孩。 “我……怕……你的同伴,找不到……找你的路,这里,难走,”格桑伦珠搓了搓自己的手,抬起头看他一眼,“我去干活,正好,碰到他们的话,可以带他们来。” “不用担心,他们会找到这个地方,”周映东笑了笑,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羞涩紧张的女孩,“你上过学吗?” “上了一点,家里……没钱读高中,”格桑伦珠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又羞涩地笑了笑,“你……你读书很多。来这里的游客,都,都读书多。” 这小姑娘懂事的让人有些心疼。他看了一眼没有信号的手机,在备忘录里飞快记下几个字。奶茶的香气浓郁,比平原地区的奶味道要浓许多,他喝了一口,对上她看过来的亮晶晶的眼睛,轻轻笑了笑:“你煮的奶茶很好喝,你奶奶教给你的吗?” 格桑伦珠点了点头,也捧起一碗奶茶喝:“奶奶,会做很多。我笨,只学会几样。” “已经很好了,”周映东挑了挑眉,看向木头桌子旁边摆着的几本有些破烂的课本。看样子是高中语文课本,封皮已经磨得有些发亮了,书页虽然旧却保存的很好,看起来是读过很多遍的样子。 地区偏远,资源有限,何况是父母双亡的孩子。他皱了皱眉,知道现在心里盘算着送这个女孩出去不太现实,但救命之恩是怎么也没法回报的。想到这里,他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机:“格桑,如果有机会出去读书,你会去读吗?” 听到读书,小姑娘的脸明显扬了起来,可是片刻,眼中的光芒就暗淡了一些:“奶奶,要人照顾。羊,也没人放。” 周映东还欲说什么,吊脚楼楼下的门就蓦然响起了敲门声。 追踪 格桑伦珠看着面前的几个陌生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了门口。 “小姑娘,不要怕,我们是来找朋友的,”站在前面的男人手中拿着登山杖,和蔼地笑了笑,“是不是有一个人在你家啊?” “在,楼上,跟我来。他,手受伤,”格桑伦珠指了指楼顶,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伤,包好了。” 男人闻言立刻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老板,小周总受伤了。” “没死吧,没死就行,”谈策面不改色,看向面前的小女孩,语气缓和了许多,“小姑娘,能带我们去见他吗?” 屋内有两个火盆,火烧得正旺,整个屋子里都暖洋洋的。格桑伦珠擦了擦叁个板凳,有些紧张地让他们坐下来,又给每个人倒了一碗奶茶:“贵,贵客,我们家,没有好的东西,只有奶茶。” “格桑,他们不是什么贵客,别担心,”周映东坐在床边,冷冷瞪了谈策一眼,压低了声音,“你他妈再晚点来我直接折这儿了,还找个屁的人。” “小周总,老板一接到你的信号就往这儿来了,山路太难走,”丁恒喝了一口奶茶,感觉身体暖了不少,“小周总,你的伤势怎么样?” “小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周映东端着碗,看向谈策。他手中也拿着登山杖,此时摘下了手上的手套,修长的十指上方满是不知树枝还是岩角留下的划痕。丁恒手上的伤口更深一些,但好在已经快要结痂了。都是小伤口,流血不多,但又痛又痒。 “人往山里跑了,我们放的饵他不上钩,再追不一定能追到,”周映东皱了皱眉,伸手把烟伸到火盆里去点火,“周照的人在林芝山外等了那么久都没抓到他,贺池还受了重伤。我们贸然进去,搞不好会中了他的计。” “小周总说得有道理,但是他要是存心耗下去,反而让他更得意,因为知道我们拿他没有办法,”丁恒也点起了一支烟,“这次老板找我出来,我也不能辜负他的信任,不把那孙子抓到,我自己都不安心。” 谈策始终没说话,只盯着手里那张照片。他十指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现在夹着照片都有痛。他望着照片上年轻的、坐在花园里微笑的男人,沉默地将它悬在了火盆的上方,动也不动地灼烤着,直到照片因为高温有些卷边。 “还有,你要是不小心受伤了,你看回去宁奚怎么和你闹,”周映东抽了一口烟,徐徐地吐了一口烟气,“你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在拉萨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人一直跟着我,但没有要伤害我的意图。宁奚说不定很早就在查这件事了,再继续瞒着,她不和你急才怪。” 提到宁奚,他的神情终于有些些许松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先行探路的大部队正沿着山路走,后面殿后的队伍正在上山的途中。他们叁四个人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整,周映东的伤虽然不重,但昏迷之后就算伤了元气,怎样也得多休息几个小时才能继续赶路。 格桑伦珠走进屋子里添水,她不好意思和一屋子男人待在一起,自己在另一个房间烧水。这屋子里的奶茶快熬干了,她提着水壶向锅里添了一些水,一眼看到谈策悬在火盆上夹着照片的那只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张照片。 “这个,也是你们的朋友?”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她被盯得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紧张地揪了揪衣角。 “你见过他?”周映东示意丁恒先不要开口,语气慢慢的,“格桑,你见过他吗?” “见过,两天前。他,一个人从山上,下来。我和奶奶放羊,他问,去山下卓木村的路,”格桑伦珠回忆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个人的身高,“因为,他给奶奶,好几张钱。所以,我记得,格外深。” “怪不得这一路上都没抓到,他下山了!”周映东低头说了一句,狠狠抽了一口烟,“但是我们的人在山下各个出口都藏着,如果他下山,我们的人怎么会看不到呢?” 谈策始终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格桑伦珠,手中的照片缓缓掉下去。照片被火舌卷过,瞬间变成了灰烬。 “还有一种可能,”谈策语气一顿,“他在询问下山去村子的路以后,并没有按照他问的路线走,而是选择了背对着这条线的山的另一面走。他问的并不是去卓木村的路,而是想凭借卓木村的方向确定他想去的,正好与卓木村相对的那个位置的方向。” “那不一定有路,万一他也像我一样滚下来,风险岂不是更大?” “所以,那边路上有接应他的人,”谈策笑了笑,指腹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珠子,声音很淡,“你说,会是谁呢?” “格桑,从山的那面下山是哪一个村子?”周映东看向格桑,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也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慢慢往锅里又添了一些水。 “贡玉村,山那面,太陡,雪大,不能从那里下,”格桑伦珠急忙摆了摆手,“你们要去,先从这里下山。走下面的路,到那里,安全。” “好,谢谢你,格桑,”周映东抽了一口闷烟,转眼看向谈策,“现在,原路返回?” “现在去贡玉村也已经晚了,重要的是他选择从那个村子离开是准备走哪条路,”谈策眯了眯眼,“是出藏?还是像上次一样躲去拉萨?” “假如他回去呢?我的意思是假如他要回老爷子身边呢?”周映东碾灭了手中快燃到尽头的烟,“那我们拿他可一点办法都没有,老爷子护着他,我们能怎么样?” “所以要赶在他出藏以前,让他永远留在这里,”谈策声音淡淡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做最坏的打算,假如他回到爷爷身边,爷爷继续袒护他。那不然就——让爷爷和他一起消失吧。” 叶山 “矛盾,说不好是什么矛盾。” 谈闻接过宁奚泡的茶,闻了闻又放下。他最不爱喝茶,每次喝都感觉苦倒了牙。生意场上谈的人不是喝酒就是喝茶,他仗着自己哥宠爷爱,也不大遵循这些规矩,傲慢恣意的坏名已经传满了名利场。 “我给你换可乐?”宁奚走到冰箱前,“怀孕以后你哥不让我喝这些东西,还有几瓶剩的,够不够伺候你金贵的胃口?” “算了算了,就喝这个吧。” “谈叶山是我小奶奶生的,俗称第叁者,”谈闻仰到沙发上,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茶,“我奶奶死了以后,她就光明正大转正了。他比我爸要小很多,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实际上这种事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一点也不稀罕,如果不是那件事,我想我哥根本懒得和一个私生子计较。” 宁奚坐到沙发上,还是把他面前的茶换成了冰可乐。她爱喝红茶,倒了一杯轻轻抿一口:“什么事?” “这件事更复杂的我其实不是很清楚,只有他们当事人才清楚。但是我觉得我知道的那部分应该是真的,”谈闻说到这里就像极为晦气一般,拉开可乐易拉罐的拉环,咕咚喝了一口,“我小叔叔这个人,他好像脑子不太正常,反正宅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我几岁的时候第一次见他,他也就十五六岁左右。当时爷爷寿宴,他自己在花园里玩。我亲眼看到他把池子里的金鱼全部捞上来弄死了。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弄死,是开膛破肚,再放回池子里,然后再放一批食量大的鱼,让它们吃这些尸体,然后再循环往复——”谈闻轻哼一声,“我猜他可能是反社会人格,所以从来不和他接触。至于我哥和他的矛盾,和奶奶的事情有关系,这我知道的不多,不好多说。” 宁奚听得直皱眉头,印象里谈策很少提他家中的事情。但以前他用谢褚的身份接近她时,曾经说过他有一个非常疼她的奶奶。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即便是已经年老,也依旧很有气质风度,与严厉的爷爷不同,她很疼爱自己的孙子。 “有传言说,是谈叶山十四岁的时候把奶奶从楼梯上推下去了。不过,都是传闻和猜测。” 谈闻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回忆这些事让他十分不快。他几口把可乐喝的精光,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总之,这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我哥不告诉你,是因为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们家以后,你不会再想听到我们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出任何意外,把我侄子——你的孩子平安生下来。” “你就知道是男孩?还是你们家有皇位要继承?”宁奚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喝了一口茶。 “我无所谓,我喜欢侄女,”谈闻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失傻气的笑容,“宁奚,就算你生个哪吒,我哥也不可能让你落到我爷爷那个魔鬼手里。当年我母亲要是——呵呵,说不定我和他在国外会生活的很好。” 到拉萨的国道上车辆渐渐多了起来,但隆冬时节是游客比较少的时候,车辆仍然比不上旅游旺季时多。丁恒调了一下车上的导航,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上的周映东正看着地图,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丁恒开了一点车窗,避免他在后面被烟气呛到:“小周总,周照警官在拉萨的侦查怎么样?” 周映东吭了一声,声音都是鼻音:“潜伏好几个月了,愣是抓不着人。老爷子到处给他使绊子,时不时就放点假消息出来。和那老头子斗心眼,我是斗不过,还是让他亲孙子来吧。” 谈策没有说话,他正仔细看着谈闻发来的产检报告。周映东抽了几口闷烟,向他手机上瞥了一眼:“30周了,快生了吧?” “是快了,”谈策看着手机上那张彩超照片,手指轻轻抚过上面宝宝的轮廓,“这边的事要尽快解决。” “你最了解你爷爷,你猜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这不一定,”谈策收起手机,看向车窗外远远望不到边的褐色山峰,“他也在猜我的想法,所以我们的路线不一定要正确,只要不被猜到就可以了。” 黑色的悍马在山谷中穿行而过,后座上的男人举起望远镜,看向不远处的悬崖峭壁。这里的地理位置特殊,一年四季的风景都十分不同。他手指慢慢地卷过自己及肩的卷发,四分之一的异国血统,让他的发色和面庞都透着几分异域的美感。他阴郁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十指抬起望远镜,悠闲地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想必现在我的侄子正在追我的路上,可惜了,他不会想到这条路的,”他眨了眨眼,拨弄着自己手上的玛瑙珠串,长期躲避光线的躲藏让他的肤色都呈现异常的苍白,衬得红玛瑙如鲜血欲滴。 “谈策那个孩子,够狠,也够耐心,我愿意陪他玩玩。但是谁叫他有软肋,”他塞了一块糖果放到嘴里,如同女人一般美丽的面庞因为苍白的脸色显现出病态的美感,“那就不能怪我这个做叔叔的狠心了。” 说到这里,他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看向前面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苍白的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 “谢谢你来接我,”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从后方伸出手轻轻地摸上他的脸颊,“你选择帮助我,将是你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抉择,贺。” 接近 黑色的悍马穿过陡峭的山谷,顺利地驶到国道上。正值冬季,道路四周的景象无比萧条。谈叶山抬起头看向前面的开车的人,双手绕过车座搭到他肩上,极为亲密地向上抚摸他的脸颊,苍白修长的手指抚到他的眼角:“贺,你的名字很美,但是我喜欢这样称呼你。” 贺池目不斜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没有丝毫动作,只是轻轻歪了歪头,语气也没有任何变化:“谈先生,挡住我的视线,我们会翻车。” 谈叶山在后面轻轻笑了一声,指腹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语气里带了一丝叹息:“我相信你的技术。你这么优秀,却被那样的女人抛弃了,贺,她以后会后悔的。” 贺池闻言,目光透过后视镜去看他的脸,手指轻轻颤了一分,但依旧平静地扶着方向盘,没有应答他的话。谈叶山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他的神情,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很令自己满意,不禁慢慢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向后仰到座位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你的上司周照,是个很优秀的警察。如果不是爷爷的干涉,或许他早就抓到我了,”他转动着自己的手腕,指腹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谈策明明是爷爷的孙子,我的侄子,却要为了区区一个宁尚海把我逼到这里。谈策自己做过的错事明明也很多,怎么现在又自诩正义呢?” 他睁开眼睛,瞳色极浅的眼睛眨了眨,手抬上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回去以后,我想拜访一下那个女孩子,贺,你可以帮我安排吗?” 宁奚躺在彩超室的床上,随着女医生说话的声音看向电脑屏幕。屏幕上一个小小的轮廓,随着医生在她肚子上仪器的移动,画面也慢慢展开。她侧着头去看趴在肚子里的宝宝,医生啧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屏幕:“看,宝宝在攥着拳头。” “手指是五个吗?”宁奚眨了眨眼,但那边的景象她就看不到了,“拳头攥的像个小橘子,也看不清有几根手指。” “宝宝很健康,放心好了,”医生笑了一声,“谈先生准备的医疗团队是最优秀的,您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宁奚点了点头,擦好身体坐起来,从医生手里接过了彩超报告单。月份大了做产检就勤了一些,上次给谈策发彩超的照片好像已经是一个周以前了。她一面向外走,一面拍了一张照片从微信发过去,谈闻正在门口等着,手里还拿着她的包,顺手接过了彩超报告单:“怎么样?” “都好,”宁奚把照片发过去,向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声音停顿了一下,“你哥走了两个周了。他离开之前说,最多一个周回来。” 谈闻的视线从报告单移到她脸上,不知该说什么,停了两叁秒把报告单迭起来夹到了那一沓资料里:“可能是要处理的事情比较麻烦。” “你哥没对我说过几句实话,麻烦不麻烦的,他别死在外面就好,”宁奚平静地从他手中接过包,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我不追问不是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而是等有一天他会亲口告诉我。你也别替你哥打掩护,我知道他这次去是为了什么。” 谈闻一时语塞,本以为宁奚的脾气察觉到不对肯定是要闹了,没想到居然这样平静。他按下电梯向下的按钮,和她一起走进去:“我以为你和我哥和好,是不在乎这些事的意思——” “和你哥和好,是因为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不代表我对他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宁奚低了低头,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出谈策的名字,马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低哑,夹杂着一些熟悉的风声。她听得心里一沉,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包,声音轻了许多:“照片看了吗?不然宝宝的小名就叫小橘子吧,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小橘子生之前你还不回来的话,我要生气了。” 那边声音一顿,似乎是在仔细地看着照片:“好,就叫小橘子。宁宁,我会尽快回去。你答应我在我回去之前,一定不要乱跑。” “我去哪儿谈闻和他的——保镖都会跟着我,”宁奚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谈闻的表情,“李峤也在这里,你不要担心我。” 说到这里,她声音小了一些:“……我想你,小橘子想爸爸。” 谈闻一直皱着眉,一头卷毛快被自己揉烂了,等她挂了电话才敢出声:“合着我放着分分钟好几百万的生意不做给你当保镖你还不太乐意?” “乐意,你不乐意的话可以和你哥说,”宁奚看着手机,瞥了他一眼,“谈少爷。” “……” 谈闻不想提上次差点被谈策打断的事情,和她一前一后出了电梯:“我是看在我的侄女,对,小橘子。我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不和你计较,不是因为怕你。” 她没抬头,只顾着低头和谈策发消息,刚走出两步就被谈闻拉了回来。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紧接着就被拽到了他的身后。谈闻四周的保镖迅速上前将他们围了起来,他挡在宁奚身前,抬着头望向前方,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 “小橘子的舅舅,”谈闻抿了抿唇角,不屑地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我哥说你最烦他,是这样吗?” 宁奚向前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宁礼。他似乎专门有事到医院来的,手里还拿着一份检验单。见到谈闻和四周的保镖,他微微一惊,随即礼貌地笑了笑,十分平静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宁宁,看起来你的孩子快出生了,我提前恭喜你。” 自从上次被周映东打进医院后,他们没再见过,他这样的人,祝福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宁奚没理会他,只轻轻拍了一下谈闻的手臂:“我们走。” 谈闻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宁礼,护着宁奚向另一边的出口走去。正当二人擦肩而过时,宁礼背对着他们的身影转过来,他看着她的背影,沉默地笑了笑,轻轻开口:“宁宁,你难道不想知道贺池在哪里吗?” 谈闻不耐烦地转过身:“再他妈废话老子找人一枪崩了你。” “宁宁,你也不想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走吗?”宁礼上前一步,微笑着无视了凶神恶煞的谈闻,“他是什么人你明明最清楚啊,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清楚 “谈先生,我们能信他吗?” 昏暗的小酒馆里,几个人围坐在了一起,恭顺地看着坐在首位上喝酒的男人。谈叶山喝着酒杯里的酒,接着昏暗的灯光去看这个造型古朴的酒杯。他手指摸上去,好像是察觉到了这酒杯没有什么价值,有些惋惜地挪下手,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嗯?” 谈叶山男生女相,鼻梁高挺,瞳色极浅,一双眼睛生的格外有些媚意,却不让人觉得女气。盯着这样的眼睛看不自觉会有些发怵,何况他们对他的心狠手辣再清楚不过。于是便小心地低下了头,只喝着自己酒杯里的酒:“我们的意思是……他毕竟是个警察。” 谈叶山看向独自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贺池,他只穿着一件衬衫,手里夹着一支快燃到尽头的烟。因为受伤而清减的身体让衬衫下的肩胛骨都有些明显,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他点了点烟灰,长睫一动,眼睛扫过他们,手臂下的阴影遮住了桌上的烟灰。 从外表来看,他儒雅温柔,确实不像常年和罪犯打交道的人。可谈叶山却又很清楚,能在这个年龄就接触到几桩大案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或许温柔不假,可终究握着一柄锋利的刃。只是暂时不知道,这样的刃能不能为他所用。 “不用担心,他用一样很有趣的东西交换了我的信任,”谈叶山轻轻笑了笑,显得更多了些风情,手指轻轻地抚摸上自己的胸口,“让我没法不信任他,看看吧,这就是他的本事。” 其实没有人敢对这件事提出质疑,质疑他的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们都心知肚明。其中一个人沉默地喝了一口酒,又忍不住出声:“明天就到丰林了,可是听说宁礼和警方交待了很多,我们……” “宁礼那个蠢货,他说了什么不重要,没有证据的事情——就权当他是诬蔑好了,”谈叶山漫不经心地抬眼,“当初把事情推到宁尚海身上,他可是举双手赞成的。至于沉家那几个无足轻重的人……估计早就心虚地不敢出声了。” 说到这里,他又一顿,似乎是觉得好笑:“现在这些孩子开始寻求正义了,当初急着把烂摊子甩给宁尚海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沉家……当初可是跪着求我别把他们牵扯进去,现在嘛……听说是云青那个丫头在主事,能翻出什么浪来呢。“ “好了谈闻,你要生气的话也到阳台上去,地毯要踩脏了,”宁奚手里拿着抹布,把谈闻拨到了一边,“都已经过去两天了,我又没有答应宁礼去见他,你着什么急。” “你万一和他跑了呢?”谈闻上下打量她,“虽然说当初是我劝你跑的,但我不知道你怀孕了。结果你居然一声不吭真就住在这里了,你知道我被我哥打得有多惨吗?” “我有多讨厌宁礼,你应该看得出来,”宁奚看了他一眼,扶着腰慢慢坐下,懒得和他多计较,“你当时自愿站在你爷爷那一边,被打是你活该。” 他刚要说什么,门铃就响了起来。因为楼下和楼道里都有保镖,所以能上来的人一般都是熟悉的人。谈闻开了门,还没等招呼宁奚过来,撑在门框上的手已经攥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宁奚走到门边,正对上宁礼的目光。他看起来面色有些苍白,眼皮低垂着,虽然穿着妥帖,却有种难以掩饰的疲倦。他直接越过谈闻的脸看向他,顿了一秒才开口:“宁奚,快没有时间了,我有话必须要告诉你。” “你他妈……” “算了,让他进来。反正楼上楼下都是保镖,你还在这里,”宁奚拉了拉谈闻的手臂,示意他让开,“我以为我们该说的话上次都已经说完了。” “上次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不会听我把话说完。你眼里已经只有谈策了,不会听我把话说完,”宁礼坐到沙发上,看着坐到她对面的宁奚,伸手制止了她要倒茶的动作,“不用一杯茶的时间。” 之前见过宁礼疯狂的样子,他突然的平静显得有些陌生又怪异。印象里小时候他似乎就是这样安静的人,沉静,冷漠,但对待外人极有修养,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害怕他。她微微低头,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成年以后仅有的一次没有相互攻击的谈话。 “谈叶山马上要开始反击了,你做好准备,保护好自己。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我觉得我之前的想法有错,是因为不想看到谈策过得这么好。另外,也不想看到你变成谈叶山的目标,”宁礼的身体向后靠,压下来的目光有些疲倦,“我想了一下,比起你和他在一起,你被谈叶山盯上这件事我更难以忍受。” 宁奚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说清楚些,我不懂。” “谈叶山是当初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谈策的追查已经彻底激怒了他。他是一个随时都可以鱼死网破的、彻头彻尾的疯子,何况还有他的父亲包庇,”宁礼抬起眼看他,“我要提醒你,虽然谈叶山是源头,但谈策在这件事里并不清白,你可以去问贺池。” “我这里有很多保镖,我也不会出门,有任何危险我都会考虑自保,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宁奚语气平静了许多,但提到谈策,她语气还是微微地停顿了一下,“至于你说谈策,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污蔑他?” “你对我毫无信任,我理解你这样想。但你也必须承认,事到如今,你其实并不真正了解谈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谈叶山那个疯子差不了多少,”宁礼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是觉得她后面的话有些可笑,“你可以去问贺池,我的意思是,假如他能活着回来的话。” 贺池?联想到他消失的这些日子,宁奚紧紧地抿起唇,那种熟悉的不安再度席卷了胸膛。她按下谈闻要上前打扰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看向他的脸:“贺池……他和这件事还有关系吗?” “和沉云青订婚,不是他的本意。当时沉家人要求,只有他答应这件事,才会出面作证。另外,沉家要求他必须和你彻底断了联系,才能提供进一步的帮助,”宁礼看着她,“你和谈策甜蜜的那几年,他只能一边旁观一边查案。宁奚,他和你一起长大,你怎么能不信任他?” “你他妈别在这儿放屁,宁奚又不知道这些事情,”谈闻上前伸手一把拽起了他的衣领,脸上满是烦躁,“你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 “的确没用,我只是觉得他可怜,觉得他比我还要可怜,”宁礼冷漠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又轻蔑地笑了笑,“二少,你这些年作威作福,不知道是因为你哥的权势才没有人敢动你吗?你以为你哥是好人,不知道他为你,为自己的目的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谈家人——都是一样的货色。” “谈闻,你冷静一下,”宁奚揉了揉额角,把目光转向宁礼,“你现在说这些,又能……” 宁礼整理好被谈闻弄皱的衬衫,没看谈闻一眼,心平气和地看向宁奚:“我说这些的目的是让你小心谈叶山,小心所有姓谈的人。你不信任我无所谓,但到任何时候,你都要信任贺池。” “当年我在场,他起初当着那么多人反抗订婚的决定的时候,被贺市长打断了一根肋骨。”宁礼的语气没有波动,但是笑了一下,“你想想,谁才有这种权力,让他都害怕。” “宁奚,事到如今,你谁都不了解,谁都没有看清楚。” 结果 “他们进丰林了,”谈闻将电话挂断,站在窗前掀开窗帘看了一眼楼下的景象。现在这幢楼上下住的都是便衣的保镖,安全暂时不用太过担心。可是想到那样危险的人已经来到了这座城市,他有些坐立不安,虽然不能抽烟,始终掐在手里。 “宁礼的话,你信多少?” 宁奚正在桌前整理一些文件,这都是她当初自己调查出的一些资料,按照时间和事情的发展顺序尽可能地整理好了。谈策发来的信息说他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到家,她还没有回,几条短信和微信孤零零地待在了手机里。 “你呢,你信多少?”宁奚没有抬头,只把这些搜集到的纸质材料每张纸上的痕迹都压平,密封起来放进了袋子里,“你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你对他说的话也心存疑问不是吗?” “我管不了这么多,总之你不能再离开我哥,”谈闻半天没有说话,似乎是深深喘了一口气,“他会疯,他真的会疯。况且——宁礼本来就见不得你们好,你怎么知道这又不是他的损招儿?” 此时小区不远处的停车场内,银色的保时捷静静地停在最内侧。司机回头看了看将头仰在后座上的人,极其不安地转过头,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轻轻动了动:“宁总,我们……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现在这里很不安全,有警察,还有……” 宁礼慢慢低下了头,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几天没合眼好像快让他的精力到了极限。他把包好的资料扔到副驾驶座上,手慢慢地握起身侧那把枪。黑色的枪身在他手掌里显得小巧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录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但是……但是宁总,我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样做,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命去,”司机停顿了一下,因为气息不稳显得格外慌乱,“警察在抓谈叶山,谈策那边也在抓他,未必这件事就是最坏的结果。” “你没见识过他的手段吗?他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警察?他能长驱直入丰林市,你以为没有那个老爷子护着,他能这样没有任何阻拦地进来吗?”宁礼冷笑了一声,“除去谈策那边的行动,有我现在这个有力的证据配合或许最后能用合法的手段扳倒他……除此之外,除此之外……你以为谁能拿他有办法?” 他干笑了一声,伸手摩挲着枪身,苍白的唇抖了抖。 其实这样的结果,在当初和他做交易时已经想到了。他不过是在搏一个可能……这些年,他不过是在搏一个假如宁奚无依无靠,能来到他身边的可能。 宁奚把整理好的资料放到柜子的最上方,简单地回了一下谈策的信息。桌上的晚饭刚刚做好,她喝了一口青菜汤,喉咙间有挥之不去的麻涩感。萦绕在心头、难以排解的不安让她很难再好好吃一口饭,她舀起一勺汤,停顿了一会儿就吹凉了。冷不丁,她想起宁礼的脸。 然后是那根肋骨。 他趴在地上,手掌快被人踩碎了,在自己父亲手下断裂的肋骨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满座的人冷眼看着这个人躺在地上,等待着他投降,等待着他低头屈服。 她眼前一花,好像看见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无处可逃的恐惧和无法控制的痛苦变成他身体下的影子,慢慢长出来,来到了她身边,在她的餐桌上。 “宁奚,宁奚!” 谈闻晃了晃她的手臂,焦急地喊了一声。她回过神来,手中还拿着勺子,抬头看向他的脸。他见她回过神来,长出一口气,指了指门:“我哥回来了,我先走了。” 宁奚没有起身去开门,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想了想才记起厨房里还留着一道汤,要等他回来才能端上来,以免它冷掉。谈策和周映东开门的声音各有不同,谈策从来都是轻轻关门。她端了汤上来,抬头看了一眼打开门走进来的人,慢慢坐了回去:“回来了,吃饭了吗?” 谈策示意门口的保镖向外退,自己进了门。屋内有排骨汤的香气,他几乎是几步上前,手臂拉开凳子将她抱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臂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急切地去贴她的脸,手掌从她纤细的手腕向上摩挲,好像要摸过她每一寸肌肤,贴上去的脸向下移,有些冷意的吻从她的下巴吻到了颊边。 “怎么瘦了?小橘子还乖吗?”他用手臂环绕去估量她的腰围,她身材纤细,怀孕也没见长多少肉,这样一量,似乎还是没有长胖多少。 “长胖了,小橘子还算听话,”宁奚抬头看了他一眼,挡住他接着要吻下来的动作,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先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谈策动作一顿,看着她转过身去。她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喜怒。他觉得有些奇怪,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异样。那种随时要将他吞没的,针刺般的疼痛再度涌上了上来。可是看着正在吃饭的人,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宁奚现在晚上睡觉格外早,因为夜里要不定时的起来坐一会儿,缓解孕晚期长期躺着的不适。她抓着被子侧身面前墙边,身侧的床慢慢下陷,带着沐浴液冷香的身体熟练地靠近她,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身体,略微带着湿意的发梢末端蹭到她的脖颈间。 宁奚没有动,由他抱到怀里。他在身后轻轻吻着她的耳垂,双手环住她的腰身,亲密地和她交缠在一起。可是这次宁奚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她甚至没有看他的脸。已经叁个周没有见面的人,她却不作一声,像是睡着了一般不出任何声响,看起来亲密的距离好像是拉开了巨大的鸿沟。 “宁宁,你生气了,”他埋头在她脖颈间,手指抚摸着她纤细的手腕,“我答应你一个周回来,结果现在才回来,你生气了吗?对不起。” 她在谈策这里听到的道歉太多了,各种语气的都很多,以至于她愣了一下,但依旧没有作声。 “宁宁,”他声音更低了一些,贴得更紧了一些,“我做错什么了吗?” “睡觉吧谈策,”宁奚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抓着自己的被子更紧了一些,“晚安。” 他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好像看到了那天她松开他的手,消失在人海里的样子。这些年他处心积虑地想要抓紧她,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所有可能的手段,毫无顾忌地承认他就是一个阴险卑劣的小人,只希望能够将她牢牢地抓在手里。可是还是有很多这样的时候,他担心掌心里的人,随时都会溜走。 这种不安似乎从来没有消失过,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起。 他坐了起来,低头看着她埋头在被子里的身体,沉默地注视了片刻,随即望向窗外茫茫的夜色:“宁宁,谈闻告诉我宁礼昨天来过,他和你说什么了?” 宁奚睁开眼睛,即便她竭力想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可是他一开口,她似乎又看到了宁礼绘声绘色所描绘的画面。 “他说了一些,他觉得你对贺池做过的一些事情,”宁奚喉头一紧,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当年的事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谈策再度低头看向他的脸,要抚摸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像早有所知一般点了点头,指腹温柔地捻过她的发丝,声音十分平静。 “如果我承认他说的是真的呢?”他的声音停了一下,抓着她手腕的手慢慢松开,“宁宁,又要离开我了吗?” 风雨满楼 宁奚胸膛有些涨痛,她从床上坐起来,沉默地看向他的眼睛。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经历过许多彼此互相对望却难以开口的场景。那时她心中有着激烈的爱和恨,可现在将心展开熨平,只有谈策在里面。 她喝了一口水,将一旁的小灯打开。床头的柜子上还有之前谈策读过的绘本,读了差不多有叁本了,今晚是他们唯一一次没有打开绘本的夜晚。她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头看着他,他也看过来,沉默像一根紧绷的线,连在他们的中间。 “真的吗?谈策,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得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宁奚声音平静了许多,“我应该有权利知道,这是和我有关的事。” 谈策在看她的脸,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她平静如常,只是神色有些疲倦,依旧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手掌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他拉过被子盖到她的腹部,确保她的手也在被子里面,声音低沉了一些:“是真的,宁宁,我就是这样的人。” 谈策很少对她说过真话,或许是这样——从他以谢褚的身份开始认识她时,他们之间只有数不清的隐瞒和谎言。大约之前的隐瞒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过多的参与和谈叶山有关的案子,可就目前她知道的情况而言,在这个计划里,谈策仍然有所隐瞒。 她忽然想起周映东那时说的,人都有私心。 在谈策开始这个计划时,他的私心就是将贺池从她身边拨开,他以谢褚的身份出现,顺理成章地成为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人。他的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既能顺利地借这个身份接近她,为之后假死留住宁尚海的命铺垫,又合理地从她身边赶走了贺池。 起码直到今天,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愤怒和惊讶,好像以谈策的性格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意外。但宁礼说的似乎又有些道理,这些年,她没有真正了解过任何人,也没有真正看清楚任何人。如果她当初再坚持一下,或许会知道贺池不会这样做,可那时的自尊和骄傲,让她放弃了追问。 她只记得自己的痛,忘记了贺池每次开口时的欲言又止。可他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对方的品性,她怎么能认为他是那样的人?她为此给他带来的痛苦与压力,又该如何消解? “谈策,在说接下来这些话之前,我要先说一点,”宁奚侧过头看他,“我的确爱着你,留下小橘子就是因为他是你的小孩,我想在和你分开以后,能看到一个像你的小孩,这样余生的日子或许不会太难过。” 她声音一停,意识到他的目光似乎低了低,便转过了头。 “可是,你应该知道,贺池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爸爸工作很忙。我没有亲近的同学和朋友,贺池是唯一一个随时随地都站在我这边的人。成为警察以后,他也是一个正直、勤奋的警察,他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或许就是那一次他让我看到了签着你名字的文件,”宁奚抿了抿唇,竭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情绪,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安抚腹中开始有些躁动的孩子,“你用那样的方式让我误会他,我的心情暂且按下不说。他这些年一直被我当作一个不再值得信任的人,你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他越来越远,连朋友都没法做,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宁奚咬了咬牙,伸手捂住自己眼睛,不至于让心中压抑憋闷的情绪一口气倾吐出来,可是这些年她对贺池的冷眼和行为,又开始折磨她,她想起他那天雨夜里他的眼神,好像看到了那些年他站在校门口等她放学的日子。 怎么到现在,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谈策怔了怔,他要去握她的手。可是又想起之前她厌恶他触碰的神情,又在黑暗中慢慢收回了手。无可辩驳,无可解释。他静静地坐了片刻,伸手触碰她的肩膀,轻轻地在身后抱住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他用手去试探她脸颊上有没有眼泪:“宁宁,对不起。”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他在你身边,让我觉得碍眼,”谈策忽然地收紧了抓住她的手,将她紧紧地抱在了自己怀里,“宁宁,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你准备离开我吗?” 宁奚的话哽在了喉头,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谈策的疯狂她早已见识过,简单的一两句根本无法撼动他的意志。她低了低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掰开他的手,而是就这样躺了下去,重新蜷缩到被子里。 快到年关了,丰林的早市就热闹了许多。只是这一阵子情况特殊,宁奚不能随便出去。谈策除了偶尔要外出处理的事外,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她的身边。整层楼的保镖数量甚至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坐在窗边向外看,目之所及能看到的人都是谈策和周映东的人。 她坐在藤椅上,把阳台的帘子向一边拉开。桌上摆着的书只看了两叁页,她合起书页,拉着毯子盖好自己的肚子。谈策推开阳台的门到她桌前,将一碗煮好的燕窝放到小桌子上,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热气腾腾的汤汁。 “宁宁,吃点东西,早饭你只吃了两叁口,”谈策舀起一勺燕窝,轻轻吹了吹,不至于烫到她,将勺子凑到她的唇边,“只加了一点糖。” 宁奚张开嘴吞下他喂来的燕窝,接过碗和勺子自己吃了两口。这两天她没再过问谈叶山的事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做着自己的事。谈策坐到她的身边,将从她腿上滑下去的毯子盖上去,见她吃了两口就不再动,眉头便皱了起来。 “宁宁,和我生气也不要不吃东西,”谈策又吹了吹勺中的燕窝,语气依旧平稳,“你还有小橘子,不吃东西怎么办?” 宁奚看了他一眼,又上前张嘴吞下了那勺燕窝。谈策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因为使不上力气略微有些费力。她伸手去接他端着的碗,冷不丁碰到他的掌心。他的手向后一停,将碗放了回去。 宁奚见着他的动作,准备吃东西的动作也停了一下。她看向他,目光又扫过他的手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瞬间冷了下来:“谈策,袖子拉上去我看看。” 谈策手中的勺子刚刚放下,闻言动作一顿,但还是用右手拉开左手的衣袖,露出了一截手臂。还是上次的旧疤,没有什么新鲜的痕迹。她眼眸动了动,看向他另一只手臂:“那只手也拉上去。” 谈策依言照做,宁奚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痕迹以后才放下心来。她端着碗又喝了一口,低下了头,声音十分平静:“你身上要是再多一道莫名其妙的伤口,我就带着小橘子走。你留在这里和谈叶山慢慢斗吧,我自己养孩子也能养的很好。” 隐瞒 他在阴影中抽了一根烟。 从这里望过去,偶尔能看到阳台上露脸的女人。她在阳台上待的时间不长,只有中午和傍晚会出来透透气。从上到下的保镖将整幢楼围得苍蝇都飞不进去,唯独这里有一个死角,能从下看到阳台上一点景象。 谈叶山向后靠到椅背上,带着疤痕的修长手指夹着烟,轻佻地往上看了一眼:“贺,她是有几分姿色,不过还没有到让你倾倒的程度。” 贺池没有说话,他在前面默不作声地看着手机上一闪一闪的追踪器的信号,继续沉默地发动了车子,将车停到了地下车库。谈叶山似乎十分乐意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今天去找她吗?记得把东西带好。” 宁奚的产检一般都不约在周四,今天恰好是时候。贺池下了车,换了另一辆普通低调的商务车。从医院的产检室到等待检查结果的贵宾室有一段时间是宁奚自己一个人的,男士无法入内。他换上准备好的白大褂,对着车子的后视镜将口罩戴好,胸前医院的刺绣下别着一个小小的名牌。 他低头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名字,顺着医务人员专用电梯到了四楼。 宁奚拿着单子进了房间,医生正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之前给她做彩超检查的一直是女医生,今天忽然换了男医生,她脚步不禁有些迟疑。刚迈出两步,她目光扫过他的脊背,坐到床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看向他被口罩遮住的侧脸。 “贺池?” 他的长相应该是很难忘的,他的侧脸她已经看了无数年。 贺池握着鼠标的手一顿,往下摘口罩的手顿了顿,转过头看向他的脸。他似乎瘦了太多,脸部的线条已经有些浅浅地凹下去了,但目光仍然安静平和,坐在椅子上回头与她对视。宁奚声音一滞,看向关紧的门,攥紧衣角的手蓦然松下去:“你去哪里了,青姐一直在找你。” 其实该说的不是这个,该说的是:“很抱歉,这些年来我误会你了。” 可是这样一行字,终究也很难说出口,她更觉得愧疚。宁奚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妥,沉云青在找他,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和谈叶山在一起吗?这句话哽在喉头,她像含了一口热水,不敢吐出去,只能慢慢地向下吞,不经意就灼伤了口腔。 “宁奚,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你听我说,”贺池按下口袋里的定位追踪器,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谈叶山想用你来威胁谈策,他把这件事交给我做了,本来的这十分钟是他让我诱导你说出一些不利于谈策的话,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说一个字。” 贺池没有过多地解释,只是平静地扫视了她隆起的腹部,将袖珍录音器重新打开,提起笔在那张检查单上写了两笔,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宁奚,可以和我走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继续示意她不要开口。 宁奚本来想问,贺池这样拿着假的结果去糊弄谈叶山,他会怎么样?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说出和谈策有关的任何字眼,对他不利的事情一件都无法做。她依言保持着沉默,用手机打下了几个字。 贺池只瞥了一眼她的手机,重新将口罩戴紧了,随后就站了起来:“宁奚,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法干涉。但假如之后你后悔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语气平淡,拉开门走了出去。宁奚坐在原地,捡起那张飘下去的检查单。背面只用笔写了一串号码,她觉得眼前这串号码十分熟悉,可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只能小心地迭起来收到了口袋里。 她刚刚拿起包,身后的门便被打开了。谈策将其余的报告单拿在手里,上前看向坐在床边的人。宁奚手指一抖,什么都没有说,将有些向上的毛衣拉下去,轻轻咳了一声。他站在原地看她,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彩超室的屋子里不可能有监控,他环顾屋内一周,上前给她扣好大衣的扣子:“宁宁,小橘子还好吗?” “嗯,这几天不怎么动,但大夫说没什么问题,”宁奚把包提在手里,微微低了低头。谈策整理着她围巾外的发丝,将她的围巾重新弄好。低头间,他像察觉到了什么,手指顺着她的发丝向下滑,慢慢地将她的头发理好。 “宁宁,你见过贺池了?” 宁奚手上一晃,险些没有拿稳手中的东西,但语气依旧平静:“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见到他,你的人不是都在外面吗?” 谈策低眼看着她发丝遮掩下这一截纤细的脖颈,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颈子。磨牙吮血,想要在这里留下印记,他一寸寸地按下去,将她的发丝轻轻拨到围巾后面,语气忽地轻了一些:“宁宁,吓唬你的,别多想。” 他笑了一声,但听着没有笑意。宁奚不知怎么想起那串电话号码来,凝神的瞬间,她记起似乎在周映东手机里见过那样一串号码。 谈策还没找到她的时候,周映东曾对她提到过的一个精神科医生。当时他草草写了这个号码上去,说她不相信可以亲自联络,试试看了解谈策的病情有多么严重。她没有信他的话,只把那个号码随手扔到了一边。 她想起自从那天的坦白后,她半夜醒来,时常发现他在看她。 她说不清那样的目光是什么,可是刚刚他一边说话,手指抚摸上她的脖颈,那种感觉再度冒了出来。自从那天他坦白后,她觉得他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意味。那种贴在肌肤上的毛骨悚然,让她即使趴在他的怀里都有一种异样感。 谈闻说过,谈叶山可能是反社会人格,也可能是他们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史。 那谈策呢? 精神 宁奚从梦中醒来,额上布满一层薄薄的汗。 她抓紧了被子,努力从梦中劫后余生般的感觉抽离出来。眼前的光线昏暗却温暖,他的手始终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听到她醒来移动的细碎声响,他感受着掌心下她腹部的起伏,轻轻皱了皱眉,靠近了她的肚子。 “小橘子,又把妈妈踢醒了。” 凌晨叁点,他还没有睡。当然,这不知是她第几次噩梦醒来,回头就能看到谈策的眼睛了。他好像不知疲倦一样,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地看着她的模样。有时候也是动作,他握着她的手,似乎是觉得这样细细地把玩更加有趣一样,亲吻往往从她的指尖开始,然后慢慢地向下亲吻她的指节、掌心、手腕。 很久之前在寺庙的那个夜晚,她半夜醒来,他正在亲吻她的唇和脖颈。假如说他那时是在隐藏自己是谢褚的事实才会故作冷漠,只能晚上宣泄情感。那现在呢?他似乎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每当她睁眼或者起身,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然后慢慢地抱上去。 因为谈叶山的威胁,现在谈策二十四小时都会跟在她的身边,她仔细回想着他每一个动作,又想起那串熟悉的号码,刚刚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胸膛内说不清的闷痛让她无法再闭上眼睛,只要合眼,她似乎能看到他满是刀痕、鲜血淋漓的手臂。 “谈策。”她叫了他一声。 “宁宁,怎么了?” 谈策半坐起身将她抱到怀里,掀开她的睡衣看向她的肚皮。孕晚期半夜本身就很容易醒,一醒就容易失眠。他刚要哄她,就见她抬起头,也慢慢坐了起来,靠着床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谈策,我们谈谈?”她话刚刚说出口,立刻就有些后悔。她有什么证据证明谈策可能存在精神方面的某些疾病?假使说他可能——他之前做的事情是显得十分疯狂,那也可能只是暂时之举,她这样怀疑他的精神状况,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的冒犯。 可是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把自己的手臂伤害成那种模样。 谈策调了一下床头的灯光,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语气十分平淡:“宁宁,我没有怀疑你见过贺池。我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上一次,你对他把话说得很清楚。” “我不是想说这个,是……”宁奚深吸一口气,将要说出来的话还是停在了口中,她什么都没说,靠在他怀里,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小橘子出生以前,你和谈叶山的恩怨能解决吗?我担心小橘子……” “只要待在我身边,你和小橘子都不会有事。”他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在她看不见的位置,目光却渐渐沉了下来。他像是知道她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事情,指腹轻轻摩擦着她的脖颈,细密的吻就落下来,“宁宁,别离开我身边。” 天刚刚亮,周照打开自己越野车的车门,从驾驶座上一脚把周映东蹬下了车。喝得烂醉的人跌到车外,摇摇晃晃地靠着车嘟囔了一声,想要站起来,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眯着眼看眼前的人。 周照点了一支烟,下车站在车下看着面前烂醉如泥的人,讥讽地笑了笑:“你和谈策去了,不也是被谈叶山摆了一道儿?让他先跑回来了。刚回来就喝成这样,你没别的事儿干了?” 周映东支起眼皮,许久没有宿醉过,现在头有些疼。他抬眼看了一眼面前身姿挺拔的周照,冷笑了一声:“你也没抓到他,那个谈叶山……好像对你格外感兴趣啊小叔叔,他是借着贺池的力量才回来的。他那么多疑的人怎么会信贺池一个警察,小叔,你——你让他干嘛了?” 周照听到这里,啧了一声,顺势给了他一脚。安着假肢的手拿烟肯定不方便,他换了一只手,夹着烟狠狠吸了一口,英挺的眉皱起来,简单地对他刚刚的推理做了一个总结:“傻逼。” “你别他妈蒙我!”周映东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沉沉吸了一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眸抬起来看着他,“谈叶山刚刚到丰林,第一件事不是找谈策的麻烦,而是在你指挥部的附近躲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他妈去找你的时候我都看见他那张缺德脸了,你敢说你不知道他在哪里?”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恶狠狠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直尊敬、崇拜的人:“所有人都在抓他,他躲你那外面,你会不知道?!” 周照眉头紧紧地拧起来,克制住再上前给他一脚的心思,但还是蹲下来,夹着烟的手向下垂点了点烟身:“现在不能抓他,还要等他接着暴露一些行动,这是是指挥部所有指挥员的意见,没有确凿的证据,把他抓进去等着谈老爷子来找事吗?你是警察还是老子是警察?” “你胡说!”一贯冷静的周映东从地上撑着站起来,他一只手撑着车,两只眼睛盯着他,“我他妈昨天都知道了!我们回来抓的谈叶山的两个小弟说了。当时贺池受重伤那一枪,本来是要打你的!后来狙击手被谈叶山推开改了位置,那才没打中你。你在林芝山外等了那么久都没抓到他,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他被推测的结果惊得气急攻心,差点要吐出血来,只想现在揪着周照的领子逼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天谈策通知他,宁奚可能在医院见过贺池。他顺着这条线查到了当时贺池受伤的事情,又把逮来的几个人仔细审问了一番,才知道——谈叶山曾经下过不准伤了周照的命令。 他是个什么人?他是一个十几岁就敢杀人的人!是一个完全不理会道德与良心,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为什么会单独下这样的命令?周映东觉得自己都要被逼疯了,他从叁四岁就跟着周照,他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他的话构成了他少年之前的价值观,可现在——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信任贺池会帮他?你用什么方法让他相信贺池的,嗯?”周映东踉踉跄跄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周照的衣袖,“你……你们……” 周照不想和醉鬼多说什么,他反手钳制住他的爪子,略一屈身,膝盖顶着他的腹部将他重击在地。周映东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了一下,抬头看着周照,语气里有浓重的、咬牙切齿的恨意:“你……你是不是和他好过?” 谈叶山不喜欢女人,这不是个秘密。他联想到这样残忍、疯狂的人居然会对周照格外不一样,那种假设和可能都快逼疯了他。他破天荒地喝的烂醉如泥,直到天明,才看到周照开过来的车。 空气中静默了大概有叁秒,周照想着自己的哥哥就周映东一个独子,还是别给他踢死的好,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周映东,冷冷地挑了挑眉:“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参与这件事。警方的行动没有必要告诉你为什么,你滚回家去做你的事情。” 他转身就要上车,被身后的周映东死死地抱住了手臂。他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他,一贯冷静理智的脸上满是愤怒:“你怎么没否认?你缉毒的时候这只手臂怎么伤的你从来没和家里说过,是不是也和他有关?周照,你他妈……你他妈是不是真和他好过?” 周照一句话都没说,干脆地一脚把他蹬开,自己上了车。 周映东看着他的车越开越远,掌心快被自己掐出了血。他咬紧了牙,正欲起身,手中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他看到宁奚的名字,抬手接起电话,看着自己手腕上蹭出的血痕,牙都快咬碎了。 “今天谈策不在,我们见一面可以吗,我有话要问你。” 宁奚这个地方,从来没主动欢迎他来过一次,今天是破天荒头一遭。她打开门把他迎进来,看到他一脸戾气地进门,不由得皱了皱眉。周映东虽然脾气暴容易揍人,但是脸上的愤怒不会是这样的表情,他大多数都是冷静地愤怒,不屑地动手,从骨子里看着就轻慢。 可是今天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和愤怒,看向她的时候眼神才逐渐平息。宁奚倒了一杯水给他:“怎么了?” “没事儿,心里烦。小橘子什么时候生?”周映东把烟掐了,沉默地端起茶杯,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找我什么事儿?” “只是想问一下之前你说过的……我离开的六个月,你说谈策的精神……”她话语间有些犹豫,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戾气太盛,她叹了一口气,“你说他在吃药,是……是什么药?” 周映东本来低头听着,听到她这样问,敏锐地抬起来头,轻轻眯了眯眼:“谈策最近怎么了?还是你发现什么了?” “没事,就是想到之前他的手……”宁奚眉头拧起来,不想提那个场面,“你告诉我,那段时间他怎么了。” 周映东沉默了几秒,向后靠到沙发上。联想到谈策说的她可能和贺池见过面,他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转过了头:“是,一开始,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宁奚走后的第一周,他发现谈策好像有些不对劲。谈策这些年有宁奚很多张照片,这他很清楚,所以在看到谈策把她所有的照片都放在一个专门的册子里以后并不奇怪。但是很快,他觉得有些奇怪了。 每一张照片,他都编好了号码放在了自己身上。那时派出去找她的人,每传回一条没有找到的消息,他都会换一张照片带在身上。无法入睡是从第二周开始,他到他的房间,凌晨时分,他正在桌前数她留下的物品。 数过很多遍,然后带着她留下的东西,极浅地入睡几小时。他对着照片说话,和她的猫交谈。 他把帮助她逃走的谈闻关了将近两个月,几乎快要把人整死。如果不是谈老爷子出面,谈闻这条小命不一定能保住。 他的手臂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伤痕,大概是为了缓解痛苦。 到第五个月,他去通知谈策一个林芝来的消息。他在办公室里向外看,看向门边,说感觉到宁奚好像回来过。 第六个月,他说好像看到了她的影子。穿着校服的,一开始他遇见的那个样子。 他出现了幻觉。 周映东有些毛骨悚然,其实从第二个月开始谈策已经在服用精神类的药物了,无非是助眠安神——他平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在提起宁奚的时候,极端行为已经越来越多。主治医师是业内最好的医生,可她表示普通的心理疗法对他完全没有效果。 他是一个意志和信念如同钢铁水泥一般的人,他人灌输的话语丝毫无法渗透入他的精神世界中。他对宁奚的固执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无论医生如何解释,治疗,或是催眠,他都无法放弃。 他有些不详的预感,谈闻说他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过这种状态。 谈叶山,那个还是少年就以虐杀动物取乐的人。 “但是,我认为那只是他离开你以后出现的暂时应激,不能算是疾病。毕竟……他从你十六岁就看上你了,你手上划破一道口子他都心疼。你一声不吭地跑了,他担心你有什么意外,有这种表现还算正常,”周映东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现在你好好地待在他身边,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背后的寒意几乎瞬间涌了上来。他急切地想抽一支烟,但宁奚还挺着肚子,他只能不断地摩挲着烟盒,忽然地抬起头来。 “不过谈家人确实都有点不正常,那个谈叶山——”他几乎没有力气再说下去,“还有谈策……宁奚,我劝你今后都别再动离开他的心思,谈策不舍得动你,但他会杀了带你走的人,尤其是你还怀着小橘子。你如果带着他的孩子跑,他会把所有帮助你的人都整的生不如死。你和贺池见过面了吧,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和他走。” 他语气一顿。 “这是为他好,”周映东看着她,“谈策现在真的动了要杀他的念头,我的意思是——带你走的人如果是我,他可能也会杀了我。” 威胁 谈策放在这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文件和资料,他的个人物品很少,也没有什么药物。宁奚在他放着东西的柜子里找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药品的踪影。她扶着腰叹了一口气,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坐了下来。 “宁宁,在找什么?” 谈策手里提着包好的蔬菜,将蔬菜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走上前靠近了她。宁奚最近很少有话对他说,只有不得不开口的时候才会说几句。大概是上次的坦白在她心中仍是一个疙瘩,谈策上前想要抱她,她身体一动,不着痕迹地避开,随手拿起了一旁的杯子。 “这个杯子你带来了,刚刚找了半天才找到,”她没抬头,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向前走向了卧室,“我先睡觉了,好困。” 才晚上八点钟。谈策看了一眼钟表,将蔬菜归置到冰箱中,推开了卧室的门。宁奚这几天一直睡得很早,像是有意地回避和他过多的交流。他想和她说说话,却又不想把她吵醒,坐在床边捻了捻她的被角,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宁宁,我陪你睡。” 以前他一般是把她哄睡了再去处理别的事情,只是最近这一阵宁奚坚持让他可以先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她一个人睡就好。她闭着的眼睛动了动,感觉谈策的语气不是在和她商量。随后,身旁的被子被掀开,她被他勾了勾,轻柔地抱进了怀里。 以前宁奚最爱趴在他怀里睡。他肩宽手长,将她圈在怀里时格外有安全感,也不容易做噩梦。只是自从那晚之后的最近一段时间,她觉得他的目光里总有些其他的东西。他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要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很难。 尤其是最近,他的情绪似乎平静过了头,如果是以前他知道她和贺池接触,他脸色起码也会阴着一天。在这件事上平静如水,不太像他的性格,显得更加奇怪。 他明明已经知道她见过贺池,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背后调查这件事情。他心思深沉,做这些事也很正常。可是,他真的会杀了贺池吗?这些年他对贺池已经厌恶到极点,如果他真的产生了杀意——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象那样的后果。 这种猜测和未知带来的不适与别扭让她难以再像以前一样,只能略微回避自己的习惯。 “谈策,我热,”宁奚背对着他,声音很小,“别抱着我了,也会压到小橘子。” 谈策本来要拍拍她的背,闻言动作不禁停住了。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缩起来的身体和脖颈,手掌慢慢移到了她的肚子上,只摸了一下,又很轻地挪开了。 “宁宁,如果上次的事情你还没有消气,不想我碰你的话,我可以去外面睡,”他声音平静,没有任何的异样,像是在叙述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要你不离开我。” 宁奚的心疏忽疼了一下,让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她听到他起身的动作,很轻很缓慢。他俯身拉紧她的被子,将一旁的灯光调小了一些。他刚刚转身准备走,宁奚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打开灯,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谈策。” “你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过我,我一直都清楚。但是那些事,我暂时不是很在乎。我在乎的是你现在……你现在……”宁奚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揽到脑后,看向他的眼睛,“还在吃药吗?” 说这一句话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她不想承认这样的事情,却又不能一直逃避。谈策的目光一如往常平淡,只是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然后坐到了床边。他把宁奚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捏着她的脸,让她抬起了头。 “我没有什么疾病,自然不会吃药。宁宁,那天你还是见过贺池了,你对我说谎了,”谈策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没有用力,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垂下去看她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觉得有刻骨的冷意,“因为我当初把你们拆散了,现在你准备偷偷见他了吗?” 宁奚本来要说的话冷不丁地被他的话塞了回去,一股热意直冲着心脏来。她抿着唇,看着谈策的眼睛,手指有些发抖:“谈策,那件事你做的本来就不对。但是现在追求对错没有意义,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你对贺池不愿意有一分歉意我也能理解,但是——你觉得我会和他旧情复燃是吗?” 她很久没有生过这样的气,脑袋都在发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如果我想旧情复燃,不用等到今天,不用等到小橘子快生了的时候。我当初可以把孩子打掉去找贺池,你……”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他牢牢地按到了怀里。谈策箍着她的脑袋,像要阻拦她接下来的话,气息不稳地贴上来吻她的唇,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冷意,与这些天的平静完全不同,掺了一些久违的狠戾:“宁宁,你想打掉我们的孩子离开我是不是。你敢,你敢离开我一步,我就弄死贺池。” “你还在生气,所以不想我碰你没关系,不想和我说话没关系,只要你不离开我,”他掐着她的后颈,额头抵住她的脖颈,极其用力地将她按到自己怀里,像是回忆起了极度痛苦的事情,声音都变了语调,“你敢让我看不到你,就别怪我做出你不希望的事情。” 宁奚呼吸都有点困难了,她气的脑袋疼,抬起手狠狠地锤了几下他的后背:“你勒着我了。” 他闻言就松开手,马上去看她的脖颈,好在他没有真的用什么力气,脖颈上没留下什么印痕。他避开她看来的目光,担心里面是自己熟悉的怨怼和厌恶,转过身低下了头,声音忽然轻了许多,像是在自言自语:“宁宁,别一声不吭地走。” 周照站在分配好的临时住所前掏出了钥匙,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分辨了一下钥匙的样子。声音一停,灯光就暗下来。他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便弹了开来。楼道里细微的脚步声似乎在逐渐接近,他准备去把钥匙的手停住,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前。 身后的人猛地扑了上来,他敏锐地一闪,利落地回身一个肘击击中对方的胸膛。来人轻咳了一声,像是很熟悉他的招数,反手钳住他肘击后向下的动作,一把压着他的手臂反过去,将他猛然顶到门上。 楼道里的声控灯顿时亮了起来,周照被压得死死的,略一歪头,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 谈叶山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呼吸凑近他的脖颈。周照身材颀长挺拔,要压住还是有些费力。他却轻松地按着他的手臂,凑近了去看他的侧脸,另一只手熟门熟路地绕到前面去摸他的胸膛。 “照,你的身材还是这么好。” 他痴迷地向前,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他衬衫的扣子,微红的唇贴着他脖颈向上轻吻了一下,好像是在努力地去嗅他的气息,微卷的发丝顶到了他的脖颈间,好似撒娇一样,将周照紧紧地抱住了:“周照,你想我吗?” 周照眉头一拧,手臂向后顶着他的手掌狠狠一撞,顺利地转身一圈打在他的肩上。他吃痛的闷哼一声,没有躲,被这股大力打得向后退了一步,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我带着伤从林芝出来的,”他蹲在地上,声音有点委屈,扒开自己的外套给他看自己肩下透出血迹的白色衬衣,“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又打我。我都不舍得让人开枪打你,你……你怎么和谈策那个孩子一样没心肝。” 周照站在原地,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蹲在地上委委屈屈的样子,没有丝毫动容,目光冷淡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谈叶山,你正在被警方调查,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你的人都枪都要顶到我脑门了,”谈叶山慢吞吞地站起来,嘀咕了一句,“但是我很想你嘛,在山里的时候,我就靠想你撑着。我知道你准备抓我,谈策也准备抓我,但是我又太想你了。” 他的话没有一点铺垫,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漂亮的脸上满是委屈。周照喉头一滞,他知道这是谈叶山最擅长的把戏,有一点惨事儿他也要说到很严重的样子,以此博取他的关心和同情。 “闭嘴,”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手已经伸向了自己腰间的枪,“快滚。” “我来有两件事,一是想看你,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谈叶山丝毫没有因为他冷肃的神情向后退,反而更加靠近了一步,抬手猛然压着他的手臂,狠狠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声音却又温柔无比。 “你不和我和好的话,我就把我侄子和你侄子全宰了,”他漂亮的眼睛眯了眯,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伸手摸向他的脸,“把周映东卖到柬埔寨,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谈家 “严总,稍后我把资料发过去,”宁奚一边翻着书桌上的文件,一边拿着手机,稍微停顿了一下,“严总,现在没办法上班,真的很抱歉。” 严琅像是知道她为什么不能来上班,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反而安慰她要放宽心,好好养身体。原本很多事情都需要她到公司处理,但谈策担心太多工作会累到她,也不再放心让她去上班。她在家里做的工作很少,又没办法亲自给严琅,这让她心里更过意不去。 谈叶山已经来丰林有小半个月了,还没有任何动作,平静的像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让她都有些放松警惕了。 她从中间抽出一沓资料,正欲翻开来看,谈策便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宁宁,吃晚饭了。” 宁奚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把资料重新放回去,不咸不淡地开口:“知道了。” 那晚之后她气的头疼了半宿,恨不得把谈策咬死算了。只是谈策每每低下头哄她,嘴上说着不碰她,等到凌晨她睡着的时候又会偷偷摸过来把她抱得紧紧的。推也推不开,赶也赶不走,把他赶出去他就像狗一样在房间外面一直等,直到她愿意开门请他进来。 她心软,明明知道这是谈策的把戏,还是他一故技重施就不舍得了。谈策好像早就摸清楚了她的性子,这一招百试不爽。她犹豫要不要出去吃饭,闻到客厅里传来的香气,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海带排骨汤还有糖醋鱼,昨天她偶尔和来探望的谈闻提了一嘴想吃的清蒸螃蟹也在桌子上。米饭已经舀好了,她坐下夹了一筷子糖醋鱼,瞥了一眼对面的谈策。他正剥着碗中的螃蟹,因为左手做不了细微的动作,所以剥起来还是有些困难。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瞥了一眼,自己也拿了一只螃蟹要剥,被他按住了手腕。 “宁宁,你会弄伤手,”谈策没抬头看她,“我来剥。” “没事,我这么大个人了不至于连螃蟹也不会剥。我是个成年人,你不能总觉得我没长大,”宁奚语气平淡,还是将一只螃蟹拿了过来。大闸蟹的蟹腿略粗,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揪住一条蟹腿,刚刚用一点力气,另一条蟹腿抵着她的食指,尖细的腿尖只一下就在她的手指上划出一道血痕。 “……” 她听道谈策好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绕过餐桌到她身边,托起她的手掌,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净她手指上的水渍。宁奚翘着一根手指,要把手收回来,被他攥得紧紧的。他从一边取来碘伏,耐心地涂到她手指上,顺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把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宁奚,这么大个人了。” 宁奚揉了揉自己的脸,埋头吃了一口红烧鱼。谈策的厨艺很好,她本来是挑食的人,现在被伺候的除了他做的饭其他的都吃不了多少。她看着谈策把剥好的蟹肉推过来,心不在焉地倒了一点点醋进去。 “严琅那边的资料交给李峤去送,最近不要出门,”谈策擦了擦自己的手,把排骨夹到她碗里,“宁宁,多吃点这个。” 宁奚应了一声,刚要夹起排骨送进嘴里,动作就停住了。她抬头看着谈策,唇紧紧地抿起来,看向他的眼睛:“……我没和你说过我要去给严琅送资料吧,你怎么知道的?” 她话音落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谈策,你监听了我的电话吗?” 谈策闻言抬起头,没有否认,看向她的目光也没有任何的异常:“宁宁,你的安全最重要。” 宁奚抬手抵住额头,轻轻舒了口气,以防自己再被气到头疼。她点了点头,吃了一口米饭,逼着自己把那些不好听的话咽下去:“在你眼里,我没有自己的隐私是吗?” 她胃口全无,握着筷子的手忍了又忍才没有攥起来。谈策还要给她夹菜,她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冷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只吃了几口,谈策从桌前站起来,拦住了她要进卧室的脚步,低头握住了她的手腕。 “宁宁,你只吃了几口,这样你会饿,小橘子也会饿。” 宁奚本来就在气头上,瞪着眼看着他拦住自己,抬起的手快要打到他手臂上,又硬生生忍了下来,咬牙抬头看着他:“我现在想自己待着,谈策,你要和我吵架吗?” “先吃饭。”谈策语气淡淡的,但不容置喙,拦在她身前动也没动,“宁奚,先吃饭。” 她还想说什么,门口便传来一声急促的敲门声。似乎还有保镖劝阻的声音,和急躁的敲门声混在了一起。谈策将她拉到身后,上前去开门,还没等打开门,大门便猛地被推开。宁奚看着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周映东,不禁上前走了几步。 周映东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套搭在了臂弯中,白色衬衣上袖口和领口都沾了许多灰尘,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缠斗。他横冲直撞地进门,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与戏谑,一抬手就揪起谈策的衣领,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谈策,你他妈是不是早知道谈叶山和周照好过?” 宁奚惊得差点没有站稳,她上前几步走到他们两个人旁边,但还算谨慎地没有靠近:“你说什么?”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站远点,”周映东气息不稳,抬头揪紧了谈策的衣领,“你是不是知道,所以当初才和老爷子说让周照办这件案子的,我当时还好奇,以为你是只信任我们家的人才让周照办这个案子。谈策……你连我叔叔也要算计进去是不是?” 谈策没有说话,他按下他揪紧他衣领的手,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松手。” “谈策,你他妈混蛋,”周映东一只手又抓上去,抬起的右拳猛地挥了出去,猛地落到谈策的脸颊上。谈策向后退了一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看向他的目光阴冷无比。周映东喘着粗气,钻进的拳重重地砸到一边的书架上,拳头上磨出几道清晰的血痕。 “周映东,你冷静一点。” 宁奚惊呼一声,上前扶住谈策,转过他的脸看他嘴角的血迹,心疼的一瞬间像被揪了起来。她挡在他身前,推着他向里靠了靠,拉开了和周映东的距离,回头看向他:“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 “好好说,说什么?说我叔叔被谈叶山那个死同性恋看上了?”周映东将外套狠狠砸到地上,有些崩溃地坐到一边,手中的烟盒已经攥成了一团,“他妈的,你们谈家人全他妈是混蛋。” 认识周映东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模样。宁奚上前捡起他摔在地上的外套放到沙发上,坐到一边,声音放轻了一些:“会不会是误会?” “误会,”周映东抬眼,冷冷地看向谈策,“你去问他是不是误会。” “谈叶山能拿宁宁威胁我,我为什么不能用周照牵制他?”谈策淡淡一笑,坐到了他的对面,平静的眼眸看向他的脸,低头的瞬间,冷厉的目光扫过他的周身,“仅仅是这样就受不了了?宁奚失踪六个月,你知道却不肯告诉我,我忍了六个月,你才多久,就受不了了?” 宁奚嘴唇张了张,眼看着周映东额头上暴出一层青筋,慌忙拦在了他身前:“在我家不准动手,你们两个滚出去打。” 周映东拳头都在发抖,显然是气得不轻。他布满血丝的眼狠狠盯着谈策,这口气当着宁奚的面却无法发出来,只能又一拳砸向墙壁:“你们谈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谈策,今天我们两个就算掰了,你他妈去和你的傻逼叔叔斗吧。我只有一句话,谈叶山要是再靠近我叔叔,我他妈直接一枪崩了他。” 门被大力摔上了。 周映东气成那个样子,宁奚下意识就想上前追他。可是还没走出两步路,身后像是被盯出了一个窟窿。她站定回头,谈策坐在沙发上,用手指轻轻擦去了嘴角的血丝,慢慢地抬起了头。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却陡然软下来,丝毫不见刚刚的冷厉。 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抬头时眼眸也垂了下来。他看着她,沾着血的嘴角动了动,好像苦笑了一声:“宁宁,我好疼,能不能别走。” 周映东把车速提到了一百二,径直从宁奚家又回到了周照的临时住所。他头痛欲裂,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上涌,提着外套,一脚踹开了周照的家门。里面本来有说话的声音,他踹开门以后,声音蓦然停了下来。 周映东目视前方,看着正伸手准备去缠着周照的人,目光中的怒火已经到了顶点。往日对这个人的忌惮仿佛在此刻全部清零,他像一个被深深欺骗的小孩,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急于宣泄被欺骗、背叛的怒火和不安,一把抄起了放在玄关处的棒球棍,上前一个飞踢将人踢到了桌子边,挥舞的棒球棍重重地落到了他的肩头。 谈叶山没有躲避,他轻哼了一声撞到桌角,被棒球棍砸下的地方慢慢地渗出血迹。身体剧烈的疼痛没让他过分担忧,他反而低着头轻笑了一声,随即抬起头,修长的手指捂上了自己的肩膀,回头看向站在一旁准备阻拦的周照。 “周照,你侄子的火气比我侄子还大。” 他蜷起双腿,靠着桌边,不屑地瞥了一眼周映东,随后仰着头看向周照,沮丧的眼睛微微下垂,声音里像是含着说不尽的委屈:“照,我的伤还没好,这下好不了了。你让你侄子别打我了,等我好了再打。我真的很疼,没有骗你。” 他张开手,白皙的掌心满是血迹。周照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还是忍了下来,只一只手拦下了周映东。 “照,我还是走吧,我宁愿被谈策那个兔崽子杀了,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谈叶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靠着桌子,用沾满血的手指扶住墙,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你侄子看起来要杀了我。” 这狗比!周映东咬紧了牙,瞥到他眼神中那抹得意,恨不得上前一枪穿过他的脑门。谈叶山收回自己的目光,又扶着墙咳嗽了一声,声音脆弱又可怜:“谈策在到处追杀我,周照,你也要赶我走是吗?” 撒网 犹如困兽的两个男人,在有些狭窄的空间内大打出手。谈叶山只躲,并不主动出击,四五下就被人怼到了沙发脚。周照原来是不打算管的,漠然地看着自己的侄子和正在调查的犯人在地上滚做一团。 他站在一边抽烟,离这两个人远远的,直到谈叶山整个上臂都快血染红了,周映东的拳头也满是血迹,他才上前,一脚把谈叶山踹到了一边,然后将周映东提着衣领拎起来,扔到了沙发上。 周映东喘着粗气,额角流下了一股细细的血。他抬手抹了一把,瞪着红彤彤的眼睛去看地上的谈叶山爬着抱住周照的腿。周照把烟掐了,不耐烦地低头看了他一眼,又一脚把他踢到一边,坐到了沙发上。 “你先回去,”周照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这件事你不要再管,滚回去。” “我不管,我不管让你们双宿双飞是吗?周照,你还是不是一个警察?”周映东打掉他手里的纸巾,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崇拜的人,“谈家人都他妈是混蛋,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不让他滚让我滚是吗,你……” 他话还没说完,周照忽然笑了一声。周映东愣了一下,只见周照掐着那截没抽完的烟,斜着眼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嗤笑一声:“ 你也觉得谈策那小子是混蛋啊,那你还和他混在一起。” “我他妈又没和他谈恋爱,操!”周映东冷冷地看着他,“你呢?” 周照没再说话,他瞥了一眼那边还倒在地上的人,徐徐吹了一口烟气。 “那你现在和他掰了?”周照的话里意味不明,他抬头看着周映东,像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感兴趣,“谈策骗了你,你打算从此和他分道扬镳?” 周照摔上了房间的门,他站在狭窄的楼道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愤怒和委屈击倒。跟着他从房间内踉踉跄跄走出来的人状况似乎也不是很乐观,他一双漂亮的眼睛眼角沾着猩红血迹,扶着楼梯的栏杆,望向他如同野兽一样愤怒冰冷的眼眸。 “大侄子——”他抹去嘴角的血迹,露出一个微笑,“谈策把你骗得这么惨,他背叛了你。你要不要考虑,到我这边来?” 宁奚把冰袋外面包了一层薄毛巾,小心地按到了他的脸颊上。谈策被打的地方略微有些红肿,但她知道周映东其实没有用多少力气。依照她以前看他对宁礼动手的样子,假如他用了全力,谈策也没有躲避,那他不会仅仅是伤了脸颊这么简单。 说是摇尾乞怜有些过分,可是谈策现在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只紧紧握住她手腕的样子确实太过可怜。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谈策扶在他腰间的手挪开:“我还会和周映东谈谈的,你们现在都不太冷静,他是重情重义的人。” 谈策抬眼看着她,抿起的唇略微一动:“我薄情寡义?” “我可没这么说,”宁奚想起他监听她电话的事情,下手的时候就稍微重了一点,把冰袋有些粗鲁地按向了他的脸颊。谈策似乎轻轻哼了一声,但一双眼睛仍然看着她,一向凌厉的目光软下来,贴着她慢慢低下了头:“宁宁。” “嗯?” “我身边只剩你了。” 宁奚想说他明明还有谈闻,虽然是个不值钱的弟弟,但很多时候还是很有用的。她看了看他的神情,没有把话说出口,又隐隐觉得这句话含了些别的意味,心神不宁地将冰袋拿了下来:“你还有小橘子。” “小橘子有一天也会离开我们,过她想过的生活,”谈策声音很低,捏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里,“所以宁宁,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 时针指向十二点,今晚谈策有事情要忙,所以凌晨两叁点钟才能回来。她想起白天他的神情,心中的不安在隐隐地扩大,自己的手机打出去电话会被监听,她到客厅摸索到宁尚海的老年机,开机以后就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那边的人似乎喝了不少酒,酒气隔着电话似乎都能传过来。宁奚站在窗边,听到他醉醺醺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我觉得谈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你……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一见当初给他治疗的医生?” 听到这两个字,那边的声音顿时停住了,像是准备破口大骂,但碍于什么原因终究也没骂出来。他沉重的呼吸通过听筒传过来,宁奚叹了一口气,听到他蓦然冷峻的声音:“现在,谁敢?” “现在帮你就是和他作对,他连那么重要的事情都能瞒着我,宁奚,我还怎么瞒过他的眼睛帮你联系到那个医生?”周映东点燃了一支烟,向后仰躺到沙发上,寂静的黑夜中,只有烟雾缭绕。 他呼吸声很重,沉默地点了点烟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哼笑一声提高了声音:“不过谈策瞒我这么久,也别想这事算完。你要是真的想验证谈策的病情到了什么地步,就按我之前说的那件不让你做的事情做——” “你警告了我很久,别去找贺池,否则谈策会很生气,”宁奚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现在,你想让我去找他?” “以前我当然是为他考虑,但现在谈策对我不仁义,也不能指望我不报复回来吧,”周映东语气淡淡的,抽了一口闷烟,把自己呛了一下,“我和谈叶山打了一架,结果周照只让我滚了,宁奚,你说……这种事谈策没有早早告诉我,利用周照把谈叶山引出来,我该不该生气?” 宁奚没有说话,也没有认同他的话,挂电话之前,她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很犹豫,半天才说出来:“周映东,你是厌恶谈叶山和周照真的在一起过,还是……因为谈策对你的隐瞒而生气?” 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于是挂断了电话。 她依照先前做过的那样,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上。对方回复的速度很快,她看了一眼就关机躺了回去。短短的二十分钟,她眯着眼小睡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就快速地穿过客厅,来到了她的床前。 宁奚拍拍自己的脸颊,清醒地坐了起来。她抬头看着还穿着一身西装,似乎是刚刚结束工作急忙赶回来的人。他正低着头看她,隐在黑暗中的大半边身子一动也没动。他看着她的眼睛,手掌向前托起了她的下巴,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钻到了她的耳中。 “宁奚,你想去哪里?” “你是指明天?我想和贺池见一面,我有事情要问他,”宁奚声音平静,她尽力地去观察他的反应,“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宁宁,不行,”谈策弯下腰,将身子俯得极低,眼眸如同黑色的海洋,即将掀起狂风暴雨。 “你不能再见他,”谈策的手掌轻轻抚摸过她的长发,指腹按上了她的唇角,低下头来亲吻她的唇,“宁宁,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对抗疗法 “我姓江,叫我江楚就好。” 宁奚坐到诊室对面的沙发上,因为上一次那条试探的短信,她被谈策关在家里整整一个周。生气虽然是生气,但她更担心谈策现在的状态。恰好那位给谈策诊治的医生要来丰林市开一个学术会议,宁奚趁着做产检的功夫才有见到她的机会。 时间很短,只有四十分钟。她看了看手表,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江医生,你能告诉我谈策现在具体的状况吗?” 江楚大概刚过叁十岁的样子,人很干练,但又不乏一种长期和心理与精神产生问题的病人沟通时的耐心与温柔。她没有回答,而是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宁奚的样子,随即笑了笑:“你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也和谈先生描述的差不多。” “谈策提过我吗?” 江楚挑了挑眉,转身打开了电脑,看了一眼谈策第一次就诊的时间。她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谈策的模样,不禁有些难受:“提过,后来他每次提起你的名字,我都会着重做一下记录,有一次叁个小时的谈话里,他提过不下上百次。” 宁奚一时语塞,谈策一直是个做事不动声色的人,她很难想象他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对外人描述她。她也一直认为,谈策这种人是不会和人倾吐心事的,哪怕对方是一个医生。 江楚像是看出了她的问题,温柔地笑了笑:“当然,谈策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事实上我们每一次诊疗的过程,他的意识里都在拒绝我所说的话。我们谈话的过程,更像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除了服药以外,他不接受我的任何建议。嗯……我们这种医生,其实最怕的就是这种病人,因为沟通的过程就像在用力往水泥地里渗水,我们做的努力大多数都是徒劳的。” 宁奚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都说过什么?” “他的失眠应该是你走后的第二天产生的,此后出现的自残、幻觉是逐步出现的,不排除他以前就有这种倾向。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我猜即使他之前有自残过,也一定有很强的目的性。但是你走后那一个月他出现的症状则完全不同,”江楚翻了一下桌子上的病案,声音低了下去,“他自述产生那些想法的原因,让我觉得很意外。” 宁奚听的直皱眉,她咬了咬唇,试图安抚肚子里不安的小孩子。小橘子隔着肚皮踢她,一脚又一脚,像是极其不安的样子。 “结合和他的沟通,我认为他出现那些症状的原因之一是过分的焦虑,”江楚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的肚子上掠过,轻轻抬了抬自己的眼镜,“宁小姐,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是吗?” “我是什么都没有带走……但是,倒也不至于让他焦虑到这种程度吧,”宁奚摇了摇头,“我是一个成年人,他知道这一点。我有学历,也有谋生的本事,他怎么会因为这一点……” “宁小姐,抱歉多问一句,你是不是很早就失去了母亲?”江楚声音更柔和了一些,以便不让自己的话使宁奚产生一些不好的回忆,“在谈先生的口述里,他说你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因为工作也很少关心和照顾你。从你——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在时刻关注你的动态和去向,可能对于谈先生而言,过去的很多年他已经习惯照顾你,所以你的失踪让他陷入了一个非常慌乱的境地。” “谈策很早就认识我,这点我知道,但是……”宁奚有些疲倦地扶额,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据谈先生所说,你在十六岁到成年之后的几年里的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和威胁,这让他习惯了事事都跟在你的身后。作为医生,我其实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但是结合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我认为他不仅只是焦虑你失去‘庇护’这一点,”江楚眯了眯眼,看向她隆起的腹部,“宁小姐,我认为在你失踪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你可能怀孕这件事情,这让他更加难以忍受,所以病情每况愈下。” 宁奚愣了一下,她嘴唇动了动:“我自己都是叁个月以后才发觉,他怎么可能……” “因为他在之前的谈话中,表现出了非常偏执的一面。一般来说,长达五六年对一个人的关注不足为奇,重点是在这些年间,他是作为旁观者的。所以当他能在你身边出现时,以往压抑的情感会变得更加难以控制。我相信你已经察觉到了,他对你身边出现的任何异性都有无法小觑的敌意。所以说,想尽任何办法让你留在他的身边,是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江楚声音轻轻的,“包括让你怀孕,生下他的孩子。” 宁奚手指抖了抖,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在想想,她逃走前的几次,谈策确实有几天一直按着她做。那段时间差不多是饱和的,也不允许她做任何安全措施。但她当时没有多想,因为体质很差,她很难怀孕,也从没想到过这一点—— “我……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讨厌贺池,明明我们已经非常陌生了,”宁奚声音停住,“是像你说的,他作为旁观者旁观了我和贺池的少年时期,所以……所以格外厌恶他吗?” “我猜不止是厌恶这么简单,他的偏执已经到了一种程度。或许是这些年他身为旁观者看到的太多,对你的关注已经变成无法动摇的占有与依恋。他嫉妒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时又不得不始终看向你,这种感情长此以往,会出现这种问题也不奇怪,”江楚说到这里,同样也叹了一口气,“宁小姐,目前我们没有更好的方法让他恢复正常。我们一切的沟通和心理治疗对他都是无效的,他的意志像岩石一样坚不可破。我能告诉你的,是尽量先不要做任何会使他恶化的事情。” “我爱他,但是我认为我也必须要有自由,”宁奚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难道今后我都不能和任何男人交谈、见面了吗?我也有自己正常的社交,可是谈策他……现在甚至不能听到我说出贺池的名字。” “这只是我所预料的其中一个结果,并不算最坏的,”江楚又想叹气,但因为职业素养,还是忍住了,她看向宁奚,似乎在斟酌这句话怎么说合适,“我认为你现在要考虑的最主要的问题是,让他会爱你们的孩子。” 宁奚本要开口说话,但闻言忽然怔住了。她怀疑自己是幻听,但字字在耳边都十分清晰。 “江医生,我听不太懂你的话,他是孩子的父亲,怎么会……” “是孩子的父亲,怎么会不爱孩子对吗?”江楚看向她,声音也轻了许多,“就我们之前沟通的内容来看,谈先生只爱你。至于孩子,一是因为孩子可以将你留在他的身边,二是这是你生的孩子,所以他不会有太明显的举动。但是……当你表现出你更爱这个孩子时,结果兴许会不一样了。” “我知道这种话很难理解,但对于谈先生来说,这一点并不奇怪,”江楚皱了皱眉,似乎是回忆起了和谈策对话有多么艰难,“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人,说实在的……我也很难说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变化。因为你失踪的六个月给他带来的创伤是难以形容的,我第一次见一个人病情恶化的如此迅速,从失眠到自残再到出现幻觉,这个过程非常短。” 宁奚说不出话来,她尽力保持着自己的神情,不至于在江楚面前失态,但站起来时脚步还是有些不稳。她扶住沙发,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谢谢你江医生,马上到时间了,我得回去了,我晚点用另一个号码联系你。” 谈闻的车在楼下等着,一般谈策没有时间的时候都是谈闻陪同。身后的保镖为她打开车门,她抬眼看见后座上的谈策,神情有些恍惚。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地坐了上去。谈策俯身用手揽住她的腰身,将软垫垫在她的身后,像过去的这一个周一样,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语,但他的行为却一样没有少。 她向后仰了一下,瞥了一眼他的动作。他摸了一下她的肚子,随后转过头去,沉静的侧脸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只有手指,缓慢地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珠子。 “谈策,你想和我说话吗,我们一个周没怎么说话了。” 谈策闻言怔了片刻,他低头看她,像是试探一样,将手摸向了她的手心:“宁宁,我能和你说话了吗?” “你下次还要这样做吗?”她问道,声音平静了许多。 说到这里,谈策的手轻轻收紧了几分。他没有停顿,声音反而更加冷静清晰:“宁宁,如果你指的是不让你和贺池见面的事情,那下次还是一样的。” “是吗,谈策, 你可以忍受我一辈子不和你说话吗?”宁奚想起江楚的话,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你限制我的自由,我就可以把你当作空气,这样你也可以接受吗?” 谈策英挺的眉慢慢皱了起来,他攥了攥她的手掌,声音没有任何的迟疑:“可以,宁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之前的很多年,你不认识我,我在你眼中和空气确实没有差别。所以现在,你把我当作空气也无所谓。” 反抗 宁奚嘴里的话像是瞬间被塞住了,她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谈策的神情和往日一样,似乎是早知道她会这样说,她被这话堵的哑口无言。她想起江楚的话,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随后把谈策搭在她身上的手挪了下来,同样微笑着看向他。 “谈策,你如果继续这样做,我不会再理你,”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一下,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如果你又要拿贺池威胁我的话,那随便你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做出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坐到一旁和他拉开了距离。 谈闻在副驾驶上悄悄摸了一把汗,不敢回头去看谈策的神情。能这样和谈策说话的人估计只有宁奚了,自从她失踪以来,没有任何人再敢去提那个名字。宁奚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效,但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她说完就自己挪到了一边,把身后的软枕也扔到了谈策怀里。 谈策抬手,一把抓住了软枕,压下来的眼眸看向她的侧脸:“宁奚。” “别叫我,我听不见,”宁奚堵住自己的耳朵,又向外靠了靠,“谈闻,你听到有人说话了吗?” 谈闻哪敢吱声儿,装作听不到的样子开始闭目养神。宁奚坚决地拧过头,但转过脸的瞬间,还是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江楚说目前没有任何治疗方法对谈策有效,想要纠正他偏激的想法是很难的过程,首先是要想办法制止那些会让他愈来愈疯狂的行为。她一昧遵守按照他的话做,也许只会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她脱离掌控的那些瞬间。只要她足够狠心——应该会有效吧。 “我说,你真的不和我哥说话了?” 谈闻倚在门框边,看向厨房里正准备做饭的人。从医院回来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见宁奚主动开过口和谈策说话。谈策虽然有意降低了和她说话的频率,但还是会问几句,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沉默。 自从宁奚失踪以后,他知道谈策的性情变得更难猜测了一些,但什么都做不了。宁奚能够狠下心,未必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现在看到谈策就打怵。这种疯狂的前景,让他想到了十多年前看到的那个疯子。 “是他自己说的,我可以把他当空气。我不听他的话,他就会威胁我,我不能接受他这种做法,”宁奚扫了一眼眼前的食用油,拿过来拧了一下,“我软硬都试过了,你哥根本接受。我不希望他变得越来越偏激,谈闻,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希望你别插手。” “我倒是想插手,我敢吗?”谈闻冷笑了一声,看着宁奚吃力地拧那个食用油的瓶子,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拧不动?” “奇怪了,酱油也拧不动,”宁奚又拧了一下酱油瓶,因为用力过猛,掌心都印上了瓶口的红痕,两只手掌都拧热了也没见瓶盖动分毫,“你来试试……可能是我力气太小了。” 话音刚落,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将桌上所有的带瓶盖的调料挨个拧了一遍,没有一瓶是她能顺利拧开的。宁奚深吸一口气,把围裙摘掉了,靠着餐桌望着眼前的瓶瓶罐罐,无语地抿了抿唇。 “……你哥拧的,”她忍不住叹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他拧得这么紧让我打不开,这样我就必须主动开口向他求助了。你哥这些幼稚的心眼到底是从哪里学的……你来打开。” 谈闻本来打算上前帮她拧开,一听是谈策做的,头摇的像拨浪鼓:“爱莫能助。” 自己没法做饭,只能去吃谈策做好的。她把谈闻踢出去,坐到餐桌前看着满满一桌菜,五味杂陈地吃了两口。谈策的厨艺应该是特意学过的,家常菜做得很好吃。前几天她都装作没看到他留在餐桌上的饭菜,每天都是自己重新做一小份。今天倒好,他把瓶瓶罐罐拧得谁都打不开,她想自己做饭都没有办法。 宁奚动筷子吃了几口,门外输密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她迅速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装作无事发生坐到沙发上,随手拿起了一本杂志。谈策进门的脚步声顿了一下,他似乎看了她一眼,随后向客厅走去,没有任何言语,将房间里的毯子拿出来放到了她的身旁。 她扫了一眼杂志上密密麻麻的字,听到他走向了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搓洗的声音传到耳中,宁奚竖着耳朵,两只手手拽着杂志的边角,越来越有些沉不住气,扔下杂志向卫生间走去。 谈策将衬衫袖口挽到了臂弯,俯身拧小了一点水流。宽大的洗手池上摆着浸满水的水盆,他低着头将一件睡衣浸到水中,熟练地搅了搅衣服下方的洗衣液,耐心地从领口开始向下搓洗。 宁奚脑袋晕了晕,明明他身后就是洗衣机—— 她告诫自己忍住开口的动作,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转过了身。谈策似乎是忘记了拿什么东西,拿起毛巾擦干了手中的水,走出卫生间,将卧室门口的洗衣筐拿了过来,极有礼貌地从宁奚身前走过而没有触碰到她。 宁奚看着他从洗衣筐里拿出自己的内衣内裤,手掌终于紧紧地攥了起来。卫生间内的水流声越来越大,她快把自己的唇瓣咬破了才克制住张嘴说话的冲动,看着他换了洗涤剂,将她的贴身衣物都放到了另一个小盆子里,忍的脑袋都在痛。 眼不见为净,她憋着一口气回到了卧室,把谈策买的毛绒狗玩具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丢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她钻到被窝里闭上眼睛,听到卫生间的洗衣的声音渐渐变小,随后是他到阳台上晒衣服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传到了耳中。 她仰面躺着看向天花板,听到那人似乎朝这边走来,迅速闭上了眼睛。 谈策走进来,将床头的灯光调暗了一些。宁奚晚上还是习惯看着一盏小夜灯睡觉,他将台灯关掉,瞥到桌子上被弃之不顾的毛绒玩具,伸手拿起,轻轻地掀起了她的被子。宁奚身上一凉,随即感到自己怀里被强行塞入一只毛绒绒的玩具,小狗的头正抵在她的胸前。 他将她的被子掖好,坐到床边,熟稔地低头吻向她的额头。宁奚忍着扇他的动作,在被子底下攥紧了拳头,听到他打开绘本的声音。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为了不被冻死,刺猬们聚在一齐,互相取暖。” 谈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她的心跳声格外明显。她睫毛颤了颤,被子下的手抓紧了那只毛绒狗玩具。 “可是每只刺猬都感到了别的刺猬身上的长刺,这样他们就又分开了。” 能不能给你闺女讲点温暖的故事啊——宁奚的脸埋向枕头,很想伸出手去在他手臂上掐一把。 “就这样他们一会儿聚,一会儿散,持续着,直到最终,它们发现了一个相互间的适当距离,使他们能够取暖,又不被长刺刺痛。” 他声音很慢,翻过了一页,手掌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肚子:“在美丽的森林里,宁静的夜晚,星星睡着了,月亮睡着了,鸟儿睡着了,外面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它们倒是睡着了,你一直在这里念叨我睡不着——宁奚抿了抿唇,用极细微的声音叹了口气。 “小兔子的家里,兔妈妈说,小兔子,到了睡觉的时间了,快点睡觉吧。” “小兔子说,妈妈,我还不困,不想睡觉。” “兔妈妈又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必须要睡觉了。” “小兔子晃着脑袋说,为什么我要睡觉呢?兔妈妈笑着说,天黑了就要睡觉,你看外面大家都睡着了。每个人都是这样吗?小兔子瞪大眼睛说。兔妈妈说,那是当然的……” 宁奚睁开眼睛,一把掀开了被子。有些昏暗的灯光,照不清他的神情。她把怀中的玩具扔到他怀里,看向他抬起的头,压了压自己的声音,双拳险些要落到他身上:“谈策,你想怎么样?” 谈策接过那只毛绒玩具,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声音哑了一下:“我换个故事。” “我要睡觉,”宁奚避开他的目光,以免自己看到他的眼神会心软,“你出去。” 谈策没有说话,他合上绘本,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慢慢地抬起头,将毛绒玩具又放回了她身旁,声音低了许多:“你只说不理我,没说我不能和你说话。” 认输 “周哥,从那小子那里收缴来的文物已经准备移送了,但是鉴定是一个问题,谈叶山的人防伪了这一批中大量的文物,甚至做了好几批同样批次一模一样的全部混在了里面。”年轻的男人吸了一口烟,从烟雾缭绕中看桌上的文件。 小会议室里满是烟气,一旁的警察翻着这些文件,忍不住叹了口气:“李哥,不仅是这批文物现在要查很麻烦,现在的问题是没有关键性的证据,谈叶山的手下什么都不肯说,这还是没有自杀成功的——自杀的那几个人,没有留下一点证据。” “省文物局不是派人过来了吗?”李峰坐直了身体,揉了揉因为长期盯着监控而红肿的眼睛,“人呢?” “说是因为流程问题,现在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其中有一个专家以前和我有点交情,他打电话告诉我,不是他们不想来,是……”他咬紧了牙关,“谈叶山的背景可真够强的,把我们指挥部和调查组的人说调走就能调走,这样拖下去,除非谈叶山自己交代,否则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峰看向一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周照,他也正抽着烟,目光盯着面前的白板,手中转着的打火机碰到了桌边:“倒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这桩案子是确实暂时拿他没办法,但是教唆杀人,绑架、抢劫可是都有证据啊,”周照眯了眯眼,将手中的烟按向了烟灰缸,“先把他关起来,抓到人再说,他那个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宁奚把复印好的材料放到桌子上,原先她查到的各种文书资料都已经交给了警方,还有最新鉴定的一批涉案的文物,工作量太大,她做到今天也才做了不到一半。周照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但是有谈策在,她一天的工作时间无法超过四个小时。 谈闻把她放好的资料装了起来,顺便瞥了一眼她的肚子:“小橘子是不是快足月了?” “33周,差不多还有叁周多才能生,”宁奚低着头,“你的红包准备好了?” “红包算什么,要是侄女,我的卡随便她挑,”谈闻说到这里,声音不禁停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事情,表情有些不自然,“宁奚,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 宁奚抬头瞥了他一眼:“什么?” “前两天我去医院的时候,在楼梯间碰到贺池了。他当时算是乔装打扮了,但他的脸我印象很深,所以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谈闻皱了皱眉,“怎么说,他好像瘦得很厉害,我哥当初办的事确实对不住你们,所以我当时多留意了他一眼,他出医院以后就上了谈叶山的那辆车。” 宁奚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嘴唇动了动,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又涌了上来。这些天她总频繁地做着一个噩梦,梦到还是少年的贺池在一团白雾里看着她,然后越来越远,伸出了手要她救她。 只是现在她出门无论到哪里都有保镖跟着,贺池又有谈叶山那边的监控,即使她想了解什么事情,也无法见到他。 “你觉得谈叶山会信任贺池吗?”谈闻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实话,我不是很相信贺池会真的投靠谈叶山,但是我想不通,连我们都不相信的事情,谈叶山怎么会信任他呢?” “可能是警方的安排和计划,他们找到了一个你叔叔绝对会相信的事情,”宁奚声音也轻轻的,因为她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谈策装的录音设备,“谈闻,周映东已经没法再来这里了,现在能到这里的只有你,你如果再有他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东哥……”谈闻揉了一把自己的卷毛儿,有些烦躁,“听说他真的开始和谈叶山来往了,就因为我哥没告诉他谈叶山和他叔叔的事情,他就真和我哥掰了。操,多大点儿事。” “如果你是周映东,可能就会理解了,当你最信任的人选择隐瞒了你,”宁奚听到门开的声音,马上放低了声音,“你哥回来了,你走吧。” 她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现在因为月份大了,坐在椅子上也不太舒服。她抬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站在衣架前脱西装外套的男人,皱着眉低下头,声音依旧有些冷淡:“你的外套放在那里我会不小心扔到洗衣机里去,那么贵的衣服别往我这里放。” 谈策转过身来走到桌子前,俯身和她的肚子打了个招呼,随后拿起一旁的毛毯盖到了她的肚子上:“宁宁,扔进洗衣机没关系。” “……随便你,”宁奚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手掌上的纱布,唇不禁抿了抿。谈策手掌上的旧伤这几天好像是神经方面又有些问题,做了一个小手术。他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提及,还是谈闻告诉她,她才知道的。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谈策挽起衬衫的袖口,将手表摘了放到一旁,手掌贴上了她的肚子,“小橘子今天动得太频繁了,宁宁,你难受吗?” “别做饭了,你的手还没好,”宁奚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让阿姨做吧,李峤说她一会儿就到了。” “好,”谈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蹲了下来,附耳贴上她的肚子,“小橘子又在踢你。” 宁奚因为惦记着谈策手上的伤,晚上的饭也没心情吃几口,只想着看看他的手掌怎么样。现在是没办法开口,当时好不容易狠下心要纠正他偏激的行为,不能半途而废。现在无非是看她和谈策谁更能忍耐。 她在黑夜中翻了个身,还是忍不住走下了床。那天以后他们一直分床睡,谈策睡在杂物间改的小房间里。她站在门外确定里面没声音以后,轻轻敲了敲门。谈策一向是有声音就会醒,没出声的话就该是睡沉了。 她轻轻推开门,床上的人似乎睡得沉了,没有一点声响。她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看向他放在被子外的手掌。大多数时候都是谈策盯着她睡,这好像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她看到谈策合眼。 她坐到床边,看向他蒙在阴影中的那张脸,发酸的眼睛动了动。轻轻地转过了他的手掌。纱布包裹的左掌暂时没有血迹,她靠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确认一番,不由得松了口气。谈策的左手很难再做灵活的动作,但是他很少主动提起这件事,或者说是任何伤口,他都很少提起。 比起他对她的了解,她对他的认识实在不够多。 宁奚正要轻轻地放下他的左手,手指却被猛地攥紧了。他力道不大,刚好包裹住她的手掌。宁奚慌乱地向上看了一眼,他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眸正看着她,缓缓地坐了起来。这张小床其实有些委屈他这样的体格和身材,他缩手缩脚地睡,现在完全坐了起来,恰好挡住身后窗中透出来的光线。 宁奚想要抽回手,转过身立刻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揪了回来,牢牢地抱到了怀里。 “宁宁,”他从身后抱住她,埋头向她的颈窝,“你终于来了。” 这些天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她眼眶酸的像要掉下泪来,听到他好像服软一样的声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宁,不在你身边,我没有睡着过,”他紧紧地抱着她,贴着她的脸,双手扣紧她的手指,“你也不听我说话,你之前不是嫌我话少吗?” “别说了。”她紧紧咬住唇。 “我认输,宁宁,”他声音蓦然更加低沉,却好像多了一点委屈,有些冰冷的手贪婪地从她身上汲取热源,“宁宁,像你说的那样,我忍受不了你不理我。按照你说的办,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再那么偏激,宁宁,你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睡。” 宁奚眼泪要掉下来了,她吭了一声,喉咙里的声音有些含糊:“你这大人了还害怕自己睡。” “不在你身边,我都是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谈策轻轻叹了一口气,“宁宁,在林芝你害怕的时候,我也是一直抱着你睡的。所以现在,你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至于贺池,”提到这个名字,他的声音还是冷了许多,“宁宁,我不主动找他的麻烦。” 伪装 “李哥,两天了,这小子门也没出,”副驾驶上的男人抽了一口烟,用望远镜向不远处的别墅里看去。别墅四下的窗前都拉着厚重的窗帘,只有中午才会稍微拉开透光那么十几分钟。谈叶山在这里已经窝了将近五天,最后一次出门是在两天前。 “不清楚他别墅里有多少人,否则上门抓人效率更高点,”李峰眼睛有些熬红了,他揉了揉眼皮,喝了一口茶水,向后瞥了一眼,“周哥,怎么弄?” 周照抬着望远镜向别墅里看了看,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景象。后援昨天已经到了,但是不清楚别墅里的人数,无法详细精准地做出部署。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又能抓到谈叶山是必须达成的任务,但是谈叶山这个人心眼儿太多,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挖一条地道通到外面去。 “这小子可能藏了,能在林芝的山里藏那么久,和我们到处玩捉迷藏,”李峰冷笑了一声,“这次不抓到他,我晚上都睡不好。” 周照没有说话,他扫视了一圈别墅,像是能从那密不透风的窗中看出什么来。但他很快转过头,向前俯身,轻轻按住了李峰的肩膀:“我有一个办法。” “你要的,我尽力查了,但是谈叶山那个孙子把很多文物的原始资料数据都毁了,这是我当初和谈策追查时找回的一部分,”周映东熟练地点起一支烟,意识到什么又马上把烟甩灭了,烦躁地干抽了一口烟,“操。” “我听谈闻说,你最近和谈叶山的联系好像多了一点,”宁奚没抬头看他,只翻着手中的资料,“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周映东语气一顿,夹着烟看向宁奚,稍微弯了弯腰去看她的眼睛:“宁奚,现在我和谁联系,现在轮不到他们谈家人过问。” “我只是随口一问,不代表谈策的想法,”宁奚挑了挑眉,“至于怎么做当然是你的自由。” “当然是老子的自由,谈策管不到我,”周映东冷笑了一声,把掐皱了的烟扔到垃圾桶里,“我就是现在帮着谈叶山,也不欠他什么,我欠的情早就还完了。” 宁奚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资料顺好放到包里,喝了一口桌上的绿茶。现在约周映东总是要深思熟虑,好不容易才选了这样一个周全的地方,既不会被谈策打扰,也不容易被别人发现。她盯着他面前那碗青绿的茶汤,微微抬眼:“我只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你就反应这么大,你还惦记着谈策吧。” “放屁,”周映东端茶的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的用词对一个孕妇来说不太文雅,脸色变了变,“我恨不得给他来一刀,你说我惦记他?” “上个周我去见了江楚,她说谈策治疗期间,你一直陪着,”她看着手中的青瓷茶杯,语气淡淡的,“谈策的性格不是一般人能忍的,那段时间他又格外极端,你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应该不会因为一些事轻易地就和他断了联系。” “比起隐瞒周照和谈叶山这件事的本身,你是不是因为觉得被最信任的人欺骗了才这样,”宁奚抬头看他,“他伤你心了。” “别说这些酸不拉几的话,”周映东喝了一口茶,烦躁地看向垂着的竹帘,“把谈家人全都毙了也冤枉不了几个好人,你别和我提谈策。” 宁奚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腹下一阵轻微的酸痛。孕晚期稍微有些情绪波动,身体的反应就不太好,谈策现在日日夜夜小心她的身体,生怕有一点意外。她今天比平时走动的多,腿和腰部有些发酸,不禁向后靠到了软枕上。 周映东听见她细微的哼声,抬头扫了她一眼。宁奚怀孕以来除了肚子大了一些,身体上仍然没有多少变化,脸仍是小小的,手臂纤细,似乎格外白了一些,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清瘦。她这眉眼的人,做什么都显得无辜,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可怜,偏偏她还长了一张不说死人不罢休的嘴。 他想到她刚刚说的话,手心一热,低头喝光了杯中的茶。 “宁伯父最近还好吗?” “吃着药,精神还是时好时坏,但是最近开始能记住谈策了,”宁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倒是会扮演好女婿的角色,把我爸哄得很开心。” “你和你爸尽量都少出门,指挥部在部署抓谈叶山的事情,我叔叔正在蹲点抓他,”周映东听到谈策的名字,眉头仍是一皱,极快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谈叶山这个孙子,对你很感兴趣。可能是觉得谈策这种人会把你放在心上,感到很稀奇。但是被他盯上不是件好事,你自己多小心。” “除了来见你,我几乎不出门,今天出来也是有保镖守着的,”宁奚尝着口中的茶水开始微苦,轻轻地拨动了一下竹帘下的铃铛。身着旗袍的侍者悄悄地拨开了帘子,小心地向茶壶中续了一些水。 她半蹲下来,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到宁奚的茶杯中,又向周映东的茶杯中添了些茶水。周映东低头端茶,顺便瞥了一眼她端茶壶的那双手,看起来手指修长,十分柔软,指尖圆润莹白,但比寻常女人的手似乎大了一些。他皱起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把夺下了宁奚将要送到唇边的茶杯:“别喝!” 宁奚被晃了一手的茶水,她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已经被踩着桌子翻到她眼前的周映东挡住了。 周映东挡在她的身前,抬头漠然地看着面前穿着旗袍的人,语气冰冷的像是恨不得把对方踩到脚底:“谈叶山,你耍什么花样?” 穿着旗袍的“女人”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摘下了脸上的口罩,俊美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他摘掉用来挽发髻的木簪丢到一旁,双手抓了抓自己的胸前:”我还以为我伪装的很好,映东,你的眼睛可真厉害啊。” 周映东快被这声称呼恶心吐了,他嫌恶地看着眼前的人,恨不能上去啐一口唾沫:“现在满丰林市的警察都在抓你,你还能跑到这里来,本事挺大。” 宁奚深吸了一口气,她从周映东右侧看了他一眼,这是谈叶山吗——确实很美,比听说的还要漂亮几分,但是他眯起眼打量人的动作让她寒意顿生。宁奚皱着眉,冷冷地盯着他回看过去,轻轻扯了扯周映东的袖子:“保镖都在门口,别担心。” “保镖?”谈叶山轻笑了一声,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看向宁奚,“你怎么不怀疑一下你身边的人,那么巧,你第一次约他在这里就被我找到了,你不怀疑吗?” “放你妈的屁,”周映东霎时攥紧了拳头,如果不是被身后的人抓住了手腕,拳头已经要飞了出去。 “当然不,他不是这样的人,”宁奚语气没变,平静地看着这个笑容灿烂,却心如蛇蝎的男人,“我永远不会怀疑他。” “哦?你之前不是认为贺池也不会是这样的人吗?可他现在在我这个罪犯身边做事啊。”谈叶山俯身看向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轻轻笑了笑,“他有多爱你啊,在林芝我抓到他的时候,他宁愿被我严刑拷打,痛到连哼声都发不出来也不说你在哪里。小姑娘,是你不要他了,把他赶到我这里来的,你还能安心地在谈策身边过着安稳的生活,真是没良心。” 要挟 “别听他胡扯,”周映东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向下的眼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他虎口抵住了他的咽喉,屈膝压住他企图往前的腿,“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除了两人对峙时的声音,茶室内没有任何声响。谈叶山饶有兴致地看着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一样的周映东,他双手张开,仅仅是一个抬手就卸掉了周映东手上的力道,回手一把掐住他的手腕,手臂回撤猛然撞上他的胸膛,轻松地脱了身。 周映东因为力道向后退了一步,但仍然站稳在地上。他的身手显然非常好,那天在周照家里应该是故意没有还手的。 他想到这里,更加恶心了几分,抬头对上他充满笑意的眼眸。谈叶山坐到凳子上,旗袍下的双腿优雅地交迭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周映东,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地吹了吹浮沫:“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映东身形晃了晃,手掌立刻扶住桌面撑住了身体。大脑的眩晕感一层一层的涌上来,带着针扎一样的刺痛感,让他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喘了一口粗气,看向方才自己喝干净的那杯茶,向后看向宁奚。 宁奚扶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吃力地扶住他的身体,看向对面笑意吟吟的谈叶山:“你给我们下药了?” “只给他下了,我还是有点道德的,不会给一个孕妇下药,”谈叶山微微笑了笑,轻轻摇晃了一下竹帘下的铃铛,“贺,你来把她带走吧。” 随着周映东倒在座椅上,竹帘被掀了起来。宁奚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手掌轻轻地攥了攥。贺池确实像瘦了许多,但脊背仍旧挺拔,有些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她看向他的眼睛,又忍不住移开目光,冷冷地直视着谈叶山:“外面都是我的保镖,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呢?”谈叶山拿起桌上的装饰用的纸扇,轻轻地挡住了自己的脸,悠闲地扇了扇风,“就是想让我的好侄子,放我一条生路而已。宁奚,除了你,我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把她带走。” 宁奚被眼前的黑布遮住了视线,她向前走了一步,被身前的人牢牢地抓住了手腕。贺池的手掌从她的手腕处向下移,随后迅速地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穿过竹帘向外走去。她看不见任何光源,每一步走的谨小慎微,被他引着下了台阶,随即听到耳边极低的声音:“宁奚,别怕。” 她没作声,不知道现在出声音会不会被谈叶山听到。贺池走在前面,将她一步一步引上车,即将上车的前一秒,她脚步一顿,似乎能触摸到已经出了茶馆的后门:“谈策会找到我的,无论他把我送到哪里。” 贺池没有声音,他将宁奚引到车上坐稳了,将外套迭起来塞到了她的身后。车内的空调催着阵阵的暖意,她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这车上不止贺池一个人,于是闭紧了嘴巴,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当眼睛被蒙住的时候,其余感官的刺激会不断地放大。宁奚留心着车中的声音,因为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让她有些沉不住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着贺池的外套,腰后冷不丁被什么东西顶到。一个硬物似乎是放在了他外套的口袋里,正在她腰后方。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手指,装作是在调整外套的位置,略一俯身,手指夹住了口袋中的硬物。 一个小巧的手机滑到了她掌心里,这是贺池那部手机。 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里不允许带手机,那时的手机屏幕还是小小的,触摸屏手机普及刚刚五六年。贺池的手机是为了给宁奚拍照偷偷带到学校里来的,她经常拿着玩连连看一类的小游戏,对这支手机的操作熟悉无比。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支手机还能够开机。 宁奚摸索着按亮了屏幕,前面的人正和贺池随意聊着天,丝毫没有注意后面的事情。她呼吸有些颤抖,凭借记忆按了几个数字,随后发送到了一个号码里。她心跳得极快,尽力克制住自己手部的动作,轻轻地又将手机塞回了他的口袋里。 贺池望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她收回手机的动作,微微低下了头。 宁奚被领下车,走过一条不算太平整的小路,随即就坐到了沙发上。贺池摘掉了她眼上的黑布,她用手遮了遮眼前的光线,抬头扫视了一圈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幢极大的别墅,现在她正处在一楼的位置。沙发对面的茶几上摆着各种价值不菲的茶具,往四周看,能看到一些她很熟悉的文物。 正是那批被掉包又作伪的文物,安稳地放在了别墅的各个位置。 谈叶山已经换好了衣服,松垮的粉色衬衫穿在他身上格外合适。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昏迷过去的周映东扔到一边的沙发上,自己坐到了宁奚的对面,端起茶杯笑着看向她:“欢迎来我家做客,宁奚。” 宁奚目不斜视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更担心一旁的周映东。谈叶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轻挑了挑眉:“别担心,我不会真的杀了照的侄子,除非他要阻拦我们在一起。” “你做的事情,足够周照警官厌恶你一百次,”宁奚瞥了他一眼,唇角一动,“你坏事做尽以后再说想和他在一起,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话是不是触及了他的伤心事,谈叶山的笑容凝滞了几秒,随即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宁奚,在我这里牙尖嘴利可不是一件好事。” 宁奚没再理他,站起来把周映东向里放了放,将旁边的毯子盖到了他身上,随后坐到了一边,一言不发地与谈叶山对视。他大概是第一次见这样年轻的小姑娘敢直勾勾盯着他看的,不禁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要说什么,从门口跑进来的保镖对着他耳语两句。他满意地笑了笑,站起来走到了宁奚身前,淡漠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真快啊,宁奚,你的救兵来了,让我们出去见见吧。” 二楼的阳台开阔,能看到外面大部分的景色。谈叶山的手下向前调整了一下窗子的开合,以此回避掉从外向里狙击的视野范围。他把宁奚拉到自己身前,从身后亲密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居高临下地向下看着别墅院中的大批警察与谈策的那辆车。 看到谈策似乎下了车,他笑了一声,从手下手中接过那支手枪,在手中把玩片刻,随即盯上了她的脑袋。 谈叶山是个疯子,这话一点也不假。宁奚的太阳穴上被黑洞洞的枪口堵住,她手指都在发抖,向下看到谈策的身影。他从车内走了出来,抬头看着不远处被枪抵住的宁奚,手背上的青筋几乎是瞬间爆了出来。他目光阴冷地盯住那只握着枪的手,低头对李峤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谈叶山见状不禁笑得更加欢快了一些,他的枪逐渐下移,顺着她的咽喉,路过胸前,慢慢抵到了她的肚子上。宁奚双手护住自己的腹部,压制的恐惧终于在此时爆发了,她牙齿都在抖,向下看着顶在自己腹部的枪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谈策,你现在还有机会,只要把你手里还有警方掌握的那些证据全都处理干净,我保证把你的女人还给你。别说你做不到,这世界上哪有我的好侄子做不到的事情,”说罢,他眯了眯眼,枪口在她肚子上轻轻的移动了一下,“否则,你就到地底下去见你的女人和孩子吧。” 清算 宁奚向下瞥了一眼顶在她肚子上的枪口,冷汗从手心里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她尽量保持着镇定,看向不远处站在楼下的谈策,终于克制住了发抖的手,微微侧脸看向谈叶山的脸:“你的父亲能够只手遮天,你还会在意这些证据吗?” 谈叶山一边用枪顶着她的肚子,一边随手点了一支烟。他甩了甩点燃的香烟含到嘴里,另拿着枪的手一转,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宁奚被他身侧的手下也按到了椅子上,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上他有些漫不经心的目光。 他用枪口慢慢地在她隆起的腹部上打着圈转,轻轻笑了一声:“父亲?我父亲确实有本事做到这些,但是我更想看到谈策今天这副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模样。他为了扳倒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让他看到他和你多年来筹谋的事情功亏一篑,实在是让人兴奋啊。” 说到这里,他吐了一口烟气,看着宁奚的脸:“我比父亲要了解他这个孙子,谈策其实和我是一样的人。如果没有你,兴许他杀掉我的时间会更早。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会为了你换一个身份,保住宁尚海,配合警方用法律的手段解决我。以他的性格,或许原先是准备用点别的手段让我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 谈叶山向楼下瞥了一眼,院子内外的警力慢慢地撤了出去,只留下了谈策和周照在的那辆车。他看这一眼,瞥到了站在车边的周照,目光低了低,又看向自己的枪口,指腹在扳机上慢慢地滑动,语气显然低了一些:“谈策这种人,居然也会爱上一个普通的女人,真是太遗憾了。” “你都可以喜欢周警官,他为什么不能有喜欢的人?”宁奚抬眼看着他,目光跟着他的手指移动,几乎要呼吸不过来。腹部隐隐的涨痛让她难以完全镇定下来,只能接着他的话来拖延时间。 “这个问题问得好,你甘愿和谈策那种怪物在一起,周照却不肯和我在一起,”他语气微微上扬,“所以我眼红啊,能看到谈策越痛苦,我就越高兴。” “你当初诬陷我的父亲,就是为了刚刚楼下那批文物吗?”宁奚声音有些颤抖,她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和愤怒,看向他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你不缺钱,为什么要走私文物?” 听到她的问题,谈叶山略微挑了挑眉。他似乎在回忆什么,侧过脸看向别墅外的远山。丰林市多山,但冬天山上常常雾气弥漫,远远地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他调转了一下枪口,把玩着手里的枪:“我们家的人对这些东西都有些兴趣,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但是我对将他们走私出去的兴致不大,但是有一个人很感兴趣,他们急于挣快钱,挣一笔非常巨额的快钱。” 宁奚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沉琮。” “沉家当时群龙无首,股价又连连下跌,很多工厂已经快发不出薪水了。他们家的人自然不太想让沉云青一个女人当家,急于靠着大笔的资金找一些存在感。当然,仅仅是沉琮一个人我也懒得理,我没想到的是,宁礼也打算入伙,”谈叶山向前凑近了一分,抬眼看向她,嘲讽般笑了笑,“我原来只是对那一批文物中的那两块玉璧比较感兴趣,但既然如此,这么白赚的买卖做一做也无妨。最后出事的时候,要找一个替罪羊出来。” 谈叶山古怪地笑了一声:“你猜,是谁推荐的宁尚海?” 宁奚浑身发凉,她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压抑着这些年来她百思不得其解,日日夜夜痛苦的情绪。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神情古怪的谈叶山,攥紧了自己的手掌:“宁礼。” “没错啊,我当时还很吃惊呢。宁礼这个人,为了让你无所依靠从而只能落到他手里,甚至不惜害自己的亲叔叔——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谈叶山喝一口茶,笑到似乎要被茶水呛到了,“当然,不止是宁礼,每一个人都默认了这件事。唉,为了区区这一点钱,原先这几家是多好的交情,就这么断了。” 他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宁奚脸上的表情,见她无所反应,又微微一笑:“不过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害过宁尚海。贺家知道风声以后,决定明哲保身,但是贺池那个死倔的人,宁愿和家里断绝关系也不愿意和你划清界限。谈策倒是乐意在这件事上看到贺池从你身边远离,但是他不肯,我的好侄子自然只能用一些别的手段逼他就范了。” “所以你以为谈策在你们家的事情上毫无责任吗?以为一直帮他的周映东没有责任吗?”谈叶山哼笑了一声,伸出手指捏起她的下巴,“你和贺池从小一起长大,谈策这么卑鄙地把你和贺池分开,而你却爱上了这个卑鄙小人。” “你是始作俑者,却说别人卑鄙,”宁奚咬紧了牙关,“你问心无愧吗?” “我为什么要愧疚?宁奚,别忘了,我充其量只算向外抛了一个鱼钩,是宁礼和沉琮自愿上钩的。做生意嘛,都是利益为重,至于其他人有什么目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谈叶山松开手,倚到座椅上,“只不过恰好,我们有共同利益而已。” 宁奚忍得掌心发痛,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胸膛和喉咙好像在发烫。她几乎竭尽全力不让自己说出会惹怒他的话,但依旧冷冷地看着他。她停顿了几秒,抬头看向他的神情:“你说你喜欢周照,可他是警察。你做了那么多违法犯罪的事情就不怕他对你厌恶吗?还是今天他带着人来抓你这种场景,就是你想要的?” 谈叶山的神情没有变化,可是目光里的情绪好像瞬间低了一些,他仰面看着天花板,手指搓捻着自己的耳垂:“厌恶?早在他失去那只手臂以后,他就对我厌恶透顶了。” “我记得他说那只手臂是缉毒时失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你说说倒是也无所谓,反正周照也不肯听我说,”谈叶山低眸,转动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当时他在边境缉毒,我觉得他的工作太危险,就用我的方式处理了那边的几个毒贩。但是我带去的人中有一个内鬼,他暴露了周照的位置。我去救他时遇上了毒贩的重火力围堵,他为了救下我,被一枪打中了手臂的神经。我们在密林里待了叁天,延误了治疗,他的手臂最终只能截肢。” “虽然最后我把开枪的那个人四肢都折断了,但是还是觉得不够解气,”谈叶山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从那之后,周照再也不理我。所以知道他负责这次的案子时,我还有些兴奋。如果他不再爱我,那我宁愿他杀了我。” 他在宁奚讶异的目光中抬眼,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精致优美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这样,他早晚会因为开枪杀了我而永远记得今天,永远因为杀了我而有那么一丝愧疚,不得不——永远记得我。” 宁奚没有说话,她无言地看着谈叶山那张漂亮的脸,缓慢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产检能够检查出精神方面可能存在的问题就好了,”宁奚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你们家这样的家族遗传精神病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我的孩子。” 谈叶山像是被她逗笑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奚的反应,手指别住了枪身。楼下运来的那批作伪的文物已经依次排在了车前。谈叶山向下看了一眼,懒懒散散地站起来,靠到了阳台的栏杆上,对着下方吹了一声口哨:“谈策,动作还算快。” 谈策抬头看着倚在栏杆上的人,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他手中转动的枪。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谈叶山,像注视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随后他招了招手,身后的人已经举起了枪。随着几声枪响,赝品依次碎成了一地的瓷片。 谈叶山挑了挑眉,愉悦地转动着手中的枪:“除了这些,还有录像和文书资料。我知道宁礼给你留了一盘原始的录像资料,听说你们还没有解出密码。那这样正好——把那个硬盘也烧掉。” 院子中央点起的火堆,燃着从档案室内拿出的几份原始资料。谈叶山看着熊熊的火焰吞噬着纸张,不禁也点燃了自己的烟。李峤将包好的硬盘拆出来,缓慢地扔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做完这一切,他默默地看向谈策,等待着他下一步指示。 “做得不错,”谈叶山懒洋洋地直起腰,侧手揽过宁奚的肩,“宁奚,你害怕吗?” 空气中只有火焰燃烧产生的声音,宁奚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谈叶山满意地看着楼下的谈策,唇角一动,手掌托起了自己的下巴。 “谈策,有朝一日能看到你脸上有这种表情,太让我开心了,”他语气一顿,将枪口重新抵上宁奚的肚子,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所以,让我不禁更想看看,你痛不欲生的样子。” 失去 耳边传来他上膛的声音,宁奚怀疑自己的骨骼都在响。 她的少女时期,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即便是后来,只要能够查明真相,还宁尚海一个清白,她不怕死去,也不畏惧顶在她头顶上的枪。可是现在,她怕的几乎要发抖,因为肚子里正巧有一个马上要出生的、崭新的生命,是她和谈策的孩子。 她攥紧了拳头,甚至不敢睁开眼睛。谈叶山话音刚落,四周的车辆上便已经伸出了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窗口的方向。他并不意外,扫了一眼这些对准他的枪口,不由得笑了一声:“谈策,这就是你全部的本事?” “如果今天宁奚有任何意外,”谈策抬头看向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他示意李峤将身后车上的人拖出来,将自己手中的枪向后对准了那个摇晃的身影,“我保证你会看到周照被打成一个马蜂窝。” 谈叶山看着那个摇摇晃晃栽到地上的身影,轻轻啧了一声:“谈策,别拿这个吓唬我,我知道你不会对他动手的。你要是对他动手,他的侄子可会把你撕烂的,那个小子……是个叔宝男吧。” “那你试试看,”谈策唇角动了动,屈身一把揪起了周照的头发,枪口顶上了他的头颅,“看我会不会动手。” 谈叶山目光停顿了叁秒钟,已经上膛的枪依旧抵在宁奚的肚子上。随着他手的动作,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也慢慢地移动。宁奚的心脏在胸膛内狂跳,她低头看着他手指的动作,只见他指腹下压,似乎马上要扣动扳机,应该是一声巨响—— 座椅瞬间被打成了一片碎渣,谈叶山侧身猛地避开扑向他的人,倚到了能够阻挡外侧狙击的四层钢板后。贺池迅速起身摸起枪,在谈叶山举枪的一刻压住了他的腿。飞溅的血落到她手掌上,宁奚颤抖着看向他染红了半边身体。 只不过两叁秒的时间,贺池踢过桌椅的碎片,立刻回身奔向她。谈叶山再度举起枪的一刻,他猛地抓紧了阳台的栏杆,将宁奚紧紧地护在了身前,巨大的响声伴随着子弹穿透肉体的声音,宁奚被他半跪着压在了门边,视线被他的身体遮住,不见一丝光亮。 他的身体为她撑起了小小的一片空间,脊背被浓稠鲜红的血染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他握着枪的手撑在门边,撑着眼皮低头看她的脸。他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太暗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她的模样。 宁奚的呼吸在抖,她抓住了他的手臂。 贺池咳了一声,随后滴滴答答的血似乎掉了下来。她指尖触上脸颊上的血迹,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已经血红一片的胸膛。他的气息伴随着血的流逝,似乎微弱了许多。她发抖的双手堵住那个往外涌血的枪口,听到他低沉又缓慢的声音。 “宁奚,这些天我收集的证据,都在那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他极力地睁开眼睛,不让自己倒下去,沾着血的手指小心地碰上她的手指,可是意识却在流失,“好想和你说更多告别的话,但是……太晚了。”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已经快要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即便如此,他仍紧紧地挡在她的身前,直到听到大批的人向室内奔来的声音,才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压低了身体去看她的脸。 宁奚的眼睛很好看,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这双眼睛。大概是六岁那年,她发烧了躺在床上,他趴在床边看她刚刚醒来时的眼睛,像高耸的山峰慢慢退去晨雾,露出饱满又明亮的真面目。 以后的这些年,他都追寻着这双眼睛。 直到今天,他最后一次看向这双眼睛。 “你别闭眼,贺池,”宁奚红肿的双眼看向他,她拼命地堵着他胸膛冒出来的血,“我要听你的解释,你听到没有?你还要回家,回我们的学校,你说要回去演讲——” “宁宁,我回不去了,”贺池低头笑了一声,终于费力地看清了她的面容,他慢慢地俯身,握起她的手,动作却定格在了这个瞬间,只有一滴泪珠向下,静静地滴落到她的掌心里,“宁宁,以后要过的……幸福、快乐。” 她的声音停住,周遭的空气仿佛也随之静止了。她呆呆地看着身前已经合上双眼的人,来不及思考任何问题,就被人弯腰抱在了怀里。谈策将她紧紧地抱住,回头看向被压倒在地的谈叶山。李峤踩住他的手掌,麻醉针毫不犹豫地扎到了他的颈后,漆黑的枪口顶上他的脑袋。 谈叶山干笑了一声,一边轻咳着,一边去擦嘴角的血。他看向院内那个已经站起来的身影,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当然,他是最了解周照的,周照会主动要求作为筹码,让谈策拿他的性命来威胁他—— 所以周照不会踏入这幢别墅,他只会站在院子里,他可以全身而退。 谈叶山咳出一口血,肺腑的痛楚正在渐渐地扩大。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但他却并不感到惊慌,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只是不知道看到他这样死,周照是否会永远记得他。那其实不太重要了,他想。 “你们以为你们走得了?”他抹去唇角的血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笑得止不住从口腔内涌出的血,“还有叁十秒——看看你们能不能在爆炸之前跑出这幢别墅吧。” 谈策没有任何的停留,甚至没有多看谈叶山一眼,他弯腰抱起宁奚,护住她的头,几乎是疯狂地向前跑。李峤脸色一变,他拔下麻醉针,回头和其他的手下一起扛起贺池,飞快地向楼下跑去。 “没事的,宁宁,”谈策握紧她的手,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在听到几声微弱的响声以后猛然抱着她冲向了门口处。来不及多走几步,他将她护在怀里滚向门口边的钢板后。 巨大的冲击力和震天的爆炸声瞬间袭来,宁奚腹中的剧痛让她全身都快被汗水浸透。身后袭来的滚滚浓烟和冲天的火光,她惊喘一声,被他护着趴倒在地。 方才贺池护着她的模样,好像瞬间又重现在了眼前。她挣扎着向一侧歪头,看着这具挡在自己身前的身躯,猛地推开他的手,展开手臂挡在了谈策的脑后。他低下头,将她强硬地压到自己身下的空间里,一阵巨大的冲击再次袭来,漫天的火光和巨大的响声腾空而起。 尖锐的木板与碎瓷伴随着爆炸一齐飞出,谈策死死地护住身下的人,爆炸飞来的器物从身侧擦边而过,他紧紧抱着她的头颅,低头去看她的眼睛:“宁宁?” 她却没有任何声音。 谈策声音陡然停住,他的手掌护着她的头颅,慢慢地向下,摸到了一片濡湿。他颤抖着抱紧她的身体,去看掌心的血迹。 这些年他遇到过无数的危险,可从没有这样一刻是这样恐惧。 宁奚颈后被爆炸物撕开的伤口正在汩汩地流血,他捂住她的伤口,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紧闭的双眼,声音颤抖到几乎要听不见:“宁宁,你睁开眼。” 祈祷 谈闻用力地按了几下电梯的按钮,闻到空气中令人不安的消毒水味。他烦躁地抽出一根烟,但还是在出电梯的那一刻将烟放了回去,径直奔向了这层楼的手术室。私人医院的安保听到对讲机里的声响,恭敬地上前略一躬身:“谈先生,请往这边来。” 寂静的手术室外没有任何声响,谈闻看着坐在手术室外凳子上的人,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他快步上前,看到谈策手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无声地攥了攥拳。 谈策身上的西装因为爆炸已经满是灰尘,掌心全是血迹,可他没有丝毫的动作,神情冷肃,就这样定定地坐着,没有任何声响。 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有如此狼狈和不体面的一面,他在他身侧慢慢坐下来,和对面站着的李峤对视一眼,几乎不敢和谈策说话:“哥,宁奚……还有小橘子,怎么样了?” 他还没听到回答,手术室内就急匆匆地走出了一个医生,他扫视了一圈门外的人。谈策站了起来,他走到医生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手术同意书,沾着血的手指轻轻地颤抖。 “谈先生,您太太的情况非常不好。因为爆炸造成的碎片从她的后脑部分插入进去,造成了颅脑损伤,而且根据您提供的她之前的病历来看,那次车祸也对她的大脑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通过剖腹产将孩子拿出来,”医生皱了皱眉,看向面前的男人,“因为即使修复了这种损伤,带来的影响也是不可逆的,我们担心……” 谈策看着手术同意书上的每一个字,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医生,微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担心什么?” “很多颅脑损伤的患者,都……很难再醒过来,”医生斟酌了一下,不知道“植物人”这叁个字该怎么对眼前这个看起来要发疯的男人说出口。他向后退了一步,将声音放轻了:“谈先生,我们需要您马上做决定,现在您太太的情况如果再不处理吧,腹中的胎儿也会有危险。” 醒不过来? 他忽然一瞬间很难理解那四个字的意思,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准确。从她十六岁起,他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四周,以免她受到任何伤害。 宁奚是个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在肉体的疼痛上,她敏感又迟钝。知道疼,却迟钝的总是不松手。宁尚海前几天还和他聊天,说宁奚小时候就这个样子,玩尖锐的石头磨出一手的血,她却懒得理会这种痛,只因为她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那堆尖锐却能让她快乐的石头。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纠正她这样的习惯。渴了不要懒得喝水,饿了不要懒得吃饭,手上有伤口要及时处理。她一个人生活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她不在乎这些事情,可她还是能感觉到痛的,她皱眉,她用可怜、无辜的目光看向他。她怕痛的,却在那一刻要翻身挡住他,那块碎片就在那个间隙插进了她的脑袋,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孤独地活了二十多年,他要一辈子将她绑在身边,可是现在却告诉他,她可能再也无法醒过来。他没有说话,接过了医生手中的笔,在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黑笔的笔油渗到了手心,他看向自己手心里的血迹,眼前忽然像渗透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哥!” 谈闻上前扶住他,按住了他有些发抖的左手。谈闻说不出话,他看着谈策那双通红的眼睛,紧紧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他眼眶发热,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哥哥。事实上这个词有些可笑,谈策是从来不需要别人安慰的人,很多年来,他对谈策只有恐惧和崇拜,当他感受到自己的哥哥有些颤抖的手时,他终于有些哽咽了:“哥,宁奚会没事的,她福大命大。” 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走廊中的寂静,谈闻绷紧了神经,他看向从手术室中抱着婴儿走出来的护士,呼吸有些急促。 “是个女儿,”护士看着襁褓中小小的婴儿,将她抱给面前的男人,“谈先生,是个很漂亮的宝宝,五斤四两。” “我太太呢?”谈策小心地抱过自己的女儿,目光却看向护士,“她怎么样?” “还在手术,目前的情况不太乐观。即使手术成功,也不一定……”护士叹了一口气,抿着唇摇了摇头,“我们会竭尽全力的。” “我看看小橘子。”谈闻凑上前来,小丫头只哭了几声,现在又闭上眼睡过去了。刚刚出生的小孩子脸蛋还是红红的,小手蜷着放在身上,显眼的是她脑袋上浓密的黑发。谈策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手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手指摸了摸女儿发红的脸颊。 “小橘子,你好,”他看着怀中的孩子,声音好似哑了一下,“我们一起等妈妈。” 走廊那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谈闻看了一眼从那边冲过来的周映东,稍稍松了一口气。在进入别墅时警察就已经把一楼昏死过去的周映东拖了出来,要不是谈策记得,他恐怕要折在这场爆炸里了。 周映东显然也是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走到谈策身前,无声地看着他怀中抱着的婴儿,出口的声音哑了哑,弯腰看了一眼:“宁奚还在里面?” “小橘子,模样倒是像你,”他瞥了谈策一眼,坐到了他的身侧,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宁奚到底怎么了?” 谈闻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大概是两叁个小时以后,李峤和育儿师就将冲好的奶粉送了过来。谈策抱着女儿,小心地将奶瓶的嘴送到她嘴中。小丫头一点也不爱哭,喝奶的时候也安静,早早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眼睛像宁奚,”谈闻弯腰看着她,在她上方挥了挥手,“小橘子,我是你叔叔。” 手术室的门在那一刻打开,谈闻从他手里抱过孩子,看向被推出来的宁奚。谈策站在病床边,低下头去看宁奚苍白的脸。她没有声响,像没有气息一样,即使握住她的手,也听不到她任何的反应。 “谈先生,手术还算成功,但是爆炸造成的颅脑损伤太过严重,我们不好说您太太能不能醒过来,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医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个人还是觉得,您太太会醒过来的。” 单人加护病房里很安静,谈策坐在病床前,用打湿的手帕轻柔地擦着她的掌心。宁奚的手很小,他往常捏在手里把玩也不需要多少力气。他动作极轻,又慢慢地擦拭着她的脸颊和脖颈,低头看着面前这个躺在床上、毫无声响的女人。 “小橘子很漂亮,和你一样,但谈闻说还是像我多一点。” “小橘子喝奶一次喝30毫升,她很乖,几乎也不哭,连护士都说这是她见过最乖的宝宝。” 他动作停住,慢慢地握紧了她的手。他声音停住又响起来,低下头,用她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在这五个小时里,他像上天祈求了无数次。当然,他不信神佛,记得在南迦巴瓦峰前,宁奚双手合十祈祷她岁岁平安。 她是聪明又笨拙的人,把诚心都压在所谓的保佑上。可在这五个小时里,他面对着医院的墙壁,第一次诚心地祈求了无数次。 只要宁奚能够醒过来—— “宁宁,”他声音蓦然哽住,又笑了一声,抓紧了她的手掌,“宁宁,我求求你,你醒过来看看我和小橘子。” 等待 “你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对吗?” “状态,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了,”周映东懒洋洋地将烟碾灭,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宁奚,手指不由得紧缩了一下,“我记得之前告诉过你,如果说谈策之前表现得不像个正常人,那这六个月,他就表现得太正常了。” “正常的让我觉得不正常。” 监护病房外的护士看了一眼监控,对着旁边的护士耳语了一句。她轻轻地合上记录本,对着护士比了一个手势:“这个还要告诉周先生吗?或者告诉那个李峤也可以,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照顾她太太而已。” 宁奚现在有一个专门的医疗团队负责,监护病房外都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在的。当然这样处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但是还是第一次见病人的家属会每天都在病床前待着。一些基础的护理工作比较繁琐,但是他不交给护士或者护工来做,每天都是准时准点地来到病床前。 周映东叮嘱她们如果这位谈先生有什么不太正常的地方要第一次时间告诉他,但这几个月来,她们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异常的情况,反而有些佩服他这样的耐心。护理这种病人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耐心,这些其实是次要的,心理上的危机才是最大的问题。日复一日地看着难以清醒过来的人,等待是漫长无比的煎熬。 “小橘子,亲一下妈妈。” 谈策将女儿抱到宁奚的身旁,轻轻地放在她的臂弯下。六个月大的小孩子坐起来时已经会踢踢腿伸伸手臂了,她在空中蹬了几下腿,伸出小手碰了碰身边的宁奚,张着双手去碰口中的奶嘴儿。 一旁的谈闻挑了挑眉,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小手。要不说是宁奚生的孩子,这小姑娘出生六个月,对着人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不是安静地喝奶就是躺在床上自己玩,连换尿布的时候都乖巧。 谈策这六个月又当爹又当妈,白天还要来照顾宁奚,他有些担心他会撑不住。 谈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宁奚的额头,将她的手握在了手掌里。五月份的天气渐渐热起来,但好在丰林春天气温适宜,只是可惜现在还不能带她下楼吹一吹春风。 他像往常一样捏了捏她的脸颊,拿着毛巾细细地擦过她的手臂和掌心。一旁的谈闻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谈策耐心地和宁奚说着话,神情复杂地退了出去。 “宁宁,小橘子今天正好满六个月,能坐着喝奶了,”谈策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划着,看向她安静的面容,贴着她的手掌,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到了女儿的脸颊上,“昨天我发现小橘子已经会翻身自己爬了,和你小时候一样聪明。” “阿姨做的辅食,小橘子每次都吃光,还好不像你一样挑食,”他又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小橘子每次躺在你身边都格外开心,可能是知道你是妈妈。现在她还不会说妈妈两个字,但是我们的孩子这么聪明,肯定很早就会喊妈妈了。” “小橘子不太喜欢谈闻,不知道是不是你怀着她的时候和谈闻吵过架的原因,每次谈闻逗她,她都不愿意搭理,”谈策凑近了一些,平静地看着病床上安静的人,手指轻轻按着她的掌心,“谈闻说,我们的小橘子是个很有个性的小姑娘。” “所以你早点醒过来看看我们的小橘子,”他声音止住,低下头伏在她的身体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宁宁,你已经六个月没和我说话了。” “丰林的春天比冬天要舒适很多,你逃到这里来的时候好像还是夏天。这样一个小地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的……我知道你在这里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风景优美,气候适宜,反倒没有一开始那样生气了。这样我知道你那段时间最起码是过得舒服的,你要是自己跑到南极去,那我找到你的时候肯定会更生气。” “你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宁宁……哪怕你带一点东西走呢,你带一张卡走也好。你连自己的卡都没有带走,在新的城市你怎么生活?” 谈策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她柔软又纤细的十指,指腹摸过她手背上细小的疤痕。 “那天在会场上看到你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找到了严琅。他说你工作很认真、很耐心,经常对资料做到很晚。可是你还怀着小橘子,怎么能工作到那么晚,所以找到你的时候我才会那么生气,把你吓到了。” “假如你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他声音一顿,又掐了掐她的脸颊。 “也不知道那点饭菜是不是和你有仇,高中读书多辛苦,可宁尚海不在家你就懒得吃饭。好像是五月份的时候我在门口看到你,你又瘦了一圈。贺池……整天和你待在一起,也不知道让你多吃点饭,”谈策声音轻了一点,“你爱吃的就那么几样,整天吃也会营养不均衡。我最近在跟着阿姨学给小橘子做辅食,又学了很多新的菜式,你早点醒过来,尝尝我做的新菜怎么样?” 床上的人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声响,他吻了吻她的指尖,将一旁的小橘子抱了起来:“小橘子这点不像你,她每次喝奶都乖乖的。” 谈策逗着怀里的女儿,看向躺在床上的宁奚,淡淡笑了笑,“宁宁,我送小橘子回家睡觉了,等会儿再来陪你。” 谈闻在走廊上抽了一口闷烟,拨通了电话,声音含糊地传了过去:“东哥,我觉得我哥再这样下去不行,宁奚……万一真的醒不过来,我不敢想那样的后果。你看,要不要……我之前和你提过那个?” “你别犯蠢,”周映东皱着眉,冷冷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去,“你想给他再找个女人,谈闻,你以为你哥和你一样整天换女人吗?” “我不能看着他这样下去!”谈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你知道吗,他每天过来,除了待在宁奚身边就是和她说话,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东哥,你想看我哥疯了吗?” “谈闻,你干的蠢事已经够多了,”周映东低喝一声,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开口,“你什么都别做,听懂了吗?” 他想起宁奚那张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脸,心猛然紧缩了一下。他长舒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哥是不可能放弃等宁奚的,从她十六岁起,他已经等了差不多快七年了。你让他这种人放弃和要他的命没有区别,你听明白了吗?” “可是东哥,万一宁奚永远醒不过来了呢?”谈闻声音一冷,又逐渐染上了一丝恐慌,“我有种预感,东哥,我的意思是说……假如宁奚真的醒不过来,我哥会不会和她一起——” 橘子 谈策忽然有了一个女儿,生母不详,这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本来快叁十的人了,结婚生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有私生子才不正常。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母亲不明的孩子也是有些寻常的事情,所以其他的人也只是好奇,谈策这样的人会和什么样的女人有一个孩子。 原来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私生女,没想到那样的人忽然有了女儿,把她看作掌上明珠,自己带着女儿,已经极少在外露面,听说住在南边的一个小城市里。也有人见过那个小姑娘,两岁多的小孩子聪明伶俐,只是不大拿正眼看人,喜欢自己待着。性格安静又乖巧,还从来没有见她哭闹过。来的人夸她两叁句,谈策只说是像她的母亲。 又一年草长莺飞,丰林市天气和暖,医院外面的草坪上已经有人放起了风筝。周映东站在病房的窗前向外望,腿边忽然多了一阵拉扯。他低头看,小姑娘正仰着头看他,手里捧着一个橘子,白净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他,吐字模糊了一下:“叔叔,剥橘子。” 周映东挑了挑眉,蹲下身子将她抱起来。小橘子长相和性格其实都更像谈策一些,只有这双眼睛格外像宁奚一些。她每天来病房里和妈妈打招呼,也不乱跑乱动,就在宁奚身边坐着玩自己的东西,只有像这样的情况才不得不开口求人——她自己剥不动一个大橘子。 “今天吃了第几个橘子了?“周映东抱起她,看向外面的风筝。 小橘子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先把自己的裙子向下顺顺平整,才转过脸看周映东:“一个,爸爸剥了一个。” “小橘子,橘子不能吃多了,会上火,”周映东一向是对孩子没什么耐心的,但小橘子安静又可爱,看着就想让人在脸蛋上亲两口,他抱着她看向窗外的风筝,拿起她手上的橘子,“想不想出去看她们放风筝?” “风筝”这个词对两岁多的孩子还是有些超出理解范围的,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飞在天上的风筝,摇了摇头:“要和妈妈一起。” 周映东目光一低,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宁奚,抱着她走到病床前。小橘子坐到病床前的凳子上,凑过去亲了亲宁奚的脸,然后坐回去拿起了自己的玩具。周映东坐到一旁,将橘子剥开,整个递给了她。 小橘子放下手中的玩具,接过他剥好的橘子:“谢谢叔叔。” 她手掌里 托着一个挺大的橘子,自己掰成叁大瓣,一瓣放到了宁奚床头的小桌子上,一面递了一大瓣给周映东,这才剥起剩下的,将橘子送到了自己的嘴里。她放到嘴里嚼了嚼,可能是因为太酸,她漂亮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酸。” 周映东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嘴,回头看向床上的宁奚。她神情一如往常安静,他快要记不清她已经躺在这里多少天了。有时坐在床前,他也会说一些话,期盼她能突然醒过来回应,或是动一动手指,动一动眼睛—— 春风从窗中轻轻地送进来,他习惯性地想点一支烟,抬头看见小橘子正瞪着他那只已经抽出烟的手。他挑了挑眉,看她那张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情愿,一双眼睛无言地看着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话:“爸爸说,这里,不能抽烟。” 他怔了一下,将烟收回去,低头笑了一声:“和你妈一个德行。” 宁奚不满的时候决不会直说,也是用这双眼睛先将你剐一遍,最后再冒出些阴阳怪气不冷不热的话来。他想到这里,动作倏忽一停,想起第一次见到宁奚已经是快叁年前的事情了。虽然那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躺在这张床上。 他呼吸一颤,自嘲般地轻咳了一声,那支烟夹在手里,渐渐地皱成了一团。 小橘子在一旁看着他,又看向宁奚,自己爬到宁奚的床上。周映东把病床的围栏向上升升,防止她掉下去。两岁多的孩子其实是最容易哭闹的,一旦闹起来就哭个没完没了。不过好在小橘子都是谈策一直带着,能在他面前还哭闹的孩子不多,更何况还是他自己教育的女儿。 病房的门响了一声,小橘子向外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谈策和谈闻,有些紧张地丢下手中的玩具,从床上爬下来,躲到了周映东的怀里。周映东皱了皱眉,看着谈策从外面走进来,他先是瞥了一眼躲在他怀里的小橘子,随后俯身给宁奚盖了盖被子。 他坐到床左侧的凳子上,双腿交迭起来,以便于自己整理宁奚的衣物。他迭好一件衣服,神情冷峻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小橘子和周映东,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向躲在他怀里的那个小小的人影:“小橘子,过来。” 小橘子不敢说话,拉着周映东的袖子躲他怀里不动弹。小橘子几乎从来没有不听过话,更不可能犯错,但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是犯错以后的表现。 周映东摸了摸小橘子的脑袋,看了一眼谈策:“她干什么了?你这么吓唬你闺女,等一会儿弄哭了你再哄?” 谈策的手迭放在衣服上,指节轻轻叩了叩旁边的桌子,声音没有松动:“宁乐之,站起来。” 小橘子撅了撅嘴,慢慢地从周映东怀里挪出来,一步一步蹭到谈策身前。她仰起头来看着谈策,一双大眼睛转了转,随后抓紧了自己的小裙子。周映东上前,本想说什么,不过这到底还是人家父女之间的事。他上前蹲下来,碰了碰小橘子的脑袋:“小橘子,怎么了?” “把花瓶,打碎了,”小橘子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爸爸生气了。” “一个花瓶,多大点儿事。”周映东抱起她来,斜着瞅了谈策一眼,“花瓶比你闺女还金贵?” 一直在一边不敢吭声的谈闻叹了一口气:“宋代官窑的。” “……”周映东掐了掐小橘子的脸颊,“有眼光啊小橘子,你还挑了个贵的打碎。” “是宁奚最喜欢的那个花瓶,”谈闻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从周映东怀里将缩成一团的小橘子抱到怀里,“橘子,和爸爸认个错,叔叔带你出去玩。” “今天不准带她出去,直到她知道自己错了为止,”谈策看着贴在谈闻怀里不敢抬头的女儿,眉头皱了皱,冷着脸又敲了敲桌子,“宁乐之,过来,和妈妈道歉。” 小橘子从出生起还是第一次被谈策批评,她眼泪都在眼眶里蓄成了一团,小手挡着自己的脸,眼泪啪嗒掉下来砸到谈闻手心里。周映东看着就心疼,他拿着纸巾擦着她脸颊上的泪水,回头看了一眼谈策:“行了,孩子知道错了,她才多大。” 小橘子从谈闻怀里慢慢站到地上,走过去亲了亲宁奚的脸颊,一边抹着眼泪道歉,一边贴着宁奚的脸又亲了一口,抿着唇要克制自己的泪水,但在妈妈面前还是越来越伤心,干脆爬上床躲进了宁奚的被子里。 谈策眸子动了动,看着女儿缩到宁奚的身旁,要说的话猛然止住了。他心里疼的说不出话,抬眼瞥了一眼周映东和谈闻,紧抿着唇,沉默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带她出去玩吧,晚饭之前回来。” 周映东冷冷地瞅了谈策一眼,上前从床上把缩成一团的小橘子抱起来,心疼地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抱着她向病房外走去:“小橘子,乖,不哭了,我们去看叔叔放风筝。” 幻觉 丰林市一年四季的气候都很舒适,但是今年的冬天和去年相比要冷了一些。小橘子怕冷,冬天不喜欢出门,但依旧还是每天都去看妈妈。好在没有下雪,从窗子向外看能看到灰蒙蒙的远山。她吃了几口晚饭,跑到谈闻身边:“叔叔,爸爸怎么,没回来?” 谈闻把她抱到膝盖上,掐了掐她的脸蛋:“爸爸去工作了,橘子,今天叔叔在家陪你玩。” 虽然现在常驻在丰林,但还有一些项目需要他经常回公司处理。谈家下面的产业多的是一些拎不清的亲戚,谈策看了一眼李峤递过来的东西,将文件夹合起扔到了桌面上。在这里的别墅原先和宁奚一起住过,她有一些东西还留在这里,每次回来都能看到。 想到这里,他送了送衬衫的领口,像是找到慰藉般松了口气,抬眼看向李峤:“小橘子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保镖说二少一直在家陪着小橘子,”李峤声音一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老板,今晚您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宁小姐的东西都没有动。” 别墅很空荡,大部分时间也是原先宁奚在的时候才有几分人气。她留在这里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书和资料,衣服很少,放在了她原先住过的房间里。其实她所有的东西他都清楚在哪里,包括她母亲留给她的那幢小别墅家里的一些个人物品——有她很小的时候穿过的衣服、玩具,还有照片。 在她沉睡的这几年里,他多多少少能从这些物品里去认识一个他所不熟知的十六岁以前的宁奚。这种感觉有些痛苦,好像是在做对她弥留时期的纪念一样,可是不这样做,他又十分难以让自己不沉浸在某些幻觉了。至少看着这些东西,他会想象很久之前她的样子,而不是每每睁开眼睛,就看到宁奚似乎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身影却渐渐地消失。 他看着面前空荡孤寂的别墅,喉咙有些干涩发痒。明亮的灯光铺满了整个一层,他捏了捏额角,看向沙发挡住的那个人影,目光猛然顿住了。她坐在沙发前,背对着他,极长的黑发揽在脑后。他手指颤动一下,心脏窒闷般的痛苦涌上来,经验告诉他,这只是和之前一样再寻常不过的幻觉。 他碰不到她的手,这个身影就会消失。在宁奚病床前的喃喃自语,和每次看到这些幻觉时的挽留都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他慢慢地走上前去,那个身影没有动,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有些慌张地站起来侧过了脸:“谈先生。” 谈策的声音蓦然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面前有些畏首畏尾的女人,紧攥的手掌慢慢地松开,没有情绪的眼睛看向她的脸:“谁让你来的?” 女人被他的声音吓得不敢说话,犹犹豫豫地向后退了一步:“是谈闻先生……他找到我说,来这里。” 谈策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到一侧的沙发前,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茶桌,声音冷到了极点:“滚出去。” 他听到她慌张地跑出去的声音,拨通了李峤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沉寂了一下,他仰起头看向天花板,被窒息的疼痛箍得几乎无法开口:“李峤,你通知谈闻,让他陪完小橘子以后滚到自己该去的地方。还有,这种事情再有一次,你和谈闻一起滚蛋。” 话说到这里,他语气猛然停住了。必须现在见到宁奚的想法像火一样在胸膛里烧,有很多个夜晚,他只能抱住她没有反应的身体才能入睡。像这样狼狈地奔向医院的情况不知有多少次,他必须马上见到她,看到监护仪上的数字,听到她胸膛里跳动的声音才不至于痛苦地像要死掉。 他扯开衬衫的领口,捂住手机大口喘着气,在镇静后的几秒再度举起手机:“算了,我回去处理。现在来接我,马上……回丰林。” 从机场到医院的路上,李峤都不敢说一个字。他通过后视镜瞥了谈策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已经叁年多了,这叁年来,他知道谈策过着怎样的生活,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浑身一震,却不能多说什么。 谈策打开病房的门,床前的灯光照出一片安静的柔光。床头有小橘子今天来看妈妈时读的绘本,还有小橘子每天都要给妈妈剥的橘子果肉。他紧张地看向监护仪,在看到上面的数字以后如同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熟练地坐到了床前,颤抖的手指摸向她纤细的手腕。 “宁宁。” 他声音哑了,捧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小橘子叁岁的生日刚过,她还是说想听到你对她说生日快乐。”他看着面前面容安静的人,手掌向上摸向她的脖颈,“她说要送给你一条项链,我没准她给你戴上,因为你一项不太喜欢这些饰品。小橘子有点生气了,你最好还是醒来哄哄她,我每次哄她都不理。” 没有任何回应,他低头笑了一声,头颅抵住她的手掌,快要被胸膛里爆炸一样巨大的痛苦给撑开。那些有声音的幻觉,没有声音的影象一齐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捧着她的手掌,去听她脉搏跳动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的声响稍稍缓解了几分痛苦,他手指扣住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摸上她的脖颈。 仅仅是一个瞬间,他惊醒过来,左手手腕抵住病床,衬衫袖口下狰狞的伤口抵着白色床单渗出鲜红的血迹。他被这股疼痛激醒,猛地将那只手收回来,看着宁奚沉静的脸,鲜血顺着伤口直直的流出来。 “对不起,宁宁……我刚刚……我不是故意的,”他低声说着,掐住自己的伤口,低头看着她的脸。当然,这些日子他偶尔能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看着她没有声音,毫无声响,他无数次在她耳边祈求求她睁开眼睛看看他——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的手怎么会扼住她的脖颈,想要和她一起死。 他低下头,大口喘着气,被幻觉和眼前的现实折磨到快发疯。他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一道比一道更深的刀口,将伤口抵着床边的铁制凸起压下去,疼痛让他清醒了一分。他慌忙地去看宁奚,像是急于抓住那根稻草,上床躺在了她的身边,将她小心地、紧紧地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宁宁,你这么瘦了,”他在她耳边说着话,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部,额头抵到了她的颈窝,“你看,只能给你输营养液,你才会这么瘦。我现在会做的菜更多,等你醒过来,会让你慢慢吃回来的。” “小橘子今天来看你的时候说想种一盆大橘子给你,她想挑一个你喜欢的花盆,我觉得还是你亲口告诉她比较好……毕竟你喜欢的东西通常都很特殊,”他声音有些发抖,慢慢闭上了眼睛,“宁宁,我……我也很想你。” 他笑了一声,却咬紧了牙关,将她纤瘦的身体紧紧地抱到自己怀里。 “你快点醒过来,看看我们的小橘子,你知道我求你的事情不多,”他手指与她紧紧相扣,吻着她的脖颈,声音却不停地颤,“宁宁,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回响,他被这股熟悉的孤寂笼罩,生出像这黑夜一样死寂的绝望。可是握着她的手,抱她到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刚刚认识她的夏天,蝉鸣和遮天蔽日的绿荫,她卷着耳机线,懒懒散散地坐在树荫下。 他闭着眼睛,想让自己沉浸在这个幻觉中的夏日,侧身亲吻着她的眼睛。这种日子不必费力地回忆,他对见到她的任何细节都清楚无比。他揽住她的腰身,低头要笑,但眼睛却先红了,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睁开眼睛看向她近在咫尺的、紧闭的眼睛。 “宁宁,今天是我认识你的第十年。” 触碰 “爸爸,你醒了吗?” 小橘子趴在床边,伸出手碰了碰谈策的额头,探过头去也爬到床上,轻轻地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臂:“爸爸,你没盖被被。” 谈策听到女儿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向怀里宁奚安静的睡颜。他掐着她腰身的手松了松,低头去看趴到自己腿上的小橘子,坐起身来倚到床边,将小橘子抱到了自己怀里。 小橘子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微红的眼眸:“爸爸,你……你生病了吗?” “没有,别担心。吃过饭了吗?”谈策声音微哑,他低下头蹭了蹭小橘子的脸蛋,“小橘子,和妈妈打招呼。” 小橘子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睛:“吃过了,是叔叔送我过来的,我刚刚和妈妈,打招呼了。” 小孩子说话还不太顺畅,说话一顿一顿的。谈策亲了亲她的脸颊,将她的带着小花的衣领整理好,看向身侧的宁奚,声音轻了许多:“和妈妈说什么了?” “和妈妈说,叔叔给我买新裙子,”小橘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裙子,撅了撅嘴,“爸爸上次买的,不好看。” 小橘子的性子有些像宁奚,做事情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包括审美也是。她不喜欢的衣服绝对不穿,倒也不会闹脾气,只会安静地坐在那里坚持自己的做法。对于“喜欢”和“不喜欢”的表达尤其清楚,和宁奚一样,不喜欢什么就一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谈策挑了挑眉,掐了掐她的脸蛋。小橘子歪了歪头,探下身子趴到宁奚身边,轻轻地低头蹭了蹭宁奚的脸。她习惯用这种方式和妈妈打招呼,脸贴上去蹭宁奚的脸颊。只不过今天停留的次数长了一些,她好像屏息听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谈策:“爸爸,今天早上和妈妈打招呼的时候,妈妈好像动了。” 谈策正准备起身穿外衣,屋子里的空调让整间房屋都暖烘烘的,听到女儿的声音,他的动作猛然停住了。脑损伤后呈现植物人状态的病人确实偶尔会有肢体上的细微活动,比如手指突然动了动,或者眼皮动一下,那什么都说明不了。 这叁年来他关注着她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因为她忽然轻颤一下的手指而欣喜若狂,最后又落回到浓重的绝望中。 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小橘子的脸,声音有些嘶哑:“妈妈哪里动了?” “手这样子,”小橘子把自己的右手翻过来演示给他看,“妈妈的手往右边动了。” 谈策的呼吸都停滞了几秒,他顾不上自己穿到一半的外衣,克制着有些发抖的右手抱起宁奚的身体。她身体依旧很软,没有骨头似的在自己怀里。太过激烈的动作可能会吓到小橘子,他低下头,快要克制不住发抖的右手,贴着宁奚的耳畔吻下去:“宁宁,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小橘子说你刚刚动了,你是不是要醒了?” 小橘子看着爸爸抱起妈妈,又看着一大堆医生呼啦啦地进了病房,自己小心地退到一边去坐在凳子上。不知是因为什么,她觉得医生走后爸爸看上去反而更加伤心了许多。她走上前晃了晃谈策的手,仰着头看向他:“爸爸,妈妈怎么了?” 谈策的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左手手腕,听到女儿的声音,他将左手藏到身后,单手将她抱到了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小橘子,咬牙忍住耳边的幻听,快要裂开的头颅贴近女儿的脸,通红的双眸看向地面,那只暴起青筋的手却不断地颤抖:“没事,小橘子,妈妈……很好。” 不能在这里停步,不能在这里倒下。他还要把孩子养大,那是宁奚十月怀胎,生下的他们的孩子——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手按住自己的手腕,快要呼吸不过来,只能死死地掐住自己的伤口,让自己清醒一些。 李峤在床边,得到谈策的眼神指示后上前抱起了小橘子,带着她向病房外走去:“李峤叔叔带你去买点橘子给妈妈,楼下好像有又大又圆的橘子。” 谈策看着李峤抱走女儿的背影,猛地喘了一口气,向后倚到凳子上。像潮水一样涌来的蔓延的痛苦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他几乎站不起来,踉跄了一下坐到床边,小心地将宁奚抱起来,低头吻向她的唇角。 他有很多话要说,事实上这叁年他已经把能想到的全都说了,他把一件往事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提起,和她说小橘子每天的成长,期盼她能睁开眼看看他们的女儿。长此以往,他甚至生出一种怨怼,宁奚怎么忍心听到他日夜的祈求仍然不睁开眼睛。他被幻觉折磨到快要发疯的时候,几乎是跪在床前求她睁开眼,哪怕她不再认识他,不再爱他,甚至是怨恨他,厌恶他。 他要听到她的声音,看见她生动的神情,而不是像一潭死水一样躺在这里。 他扣住她的手指,死死忍住从喉头上涌上来的那股腥甜之气,布满血丝的眼眸看向宁奚的脸。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颤抖着笑了笑,快要崩溃一般贴着她将她箍到怀里:“宁宁,你是不是快要醒了?” “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带小橘子,她想妈妈,晚上总是自己偷偷地哭,”他咬着牙,口腔里全是血腥的气息,血迹斑斑的左手隔着被子拥着她,“我也想你,宁宁,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和贺池做了坏事,所以才会受到惩罚。可是宁宁,我宁愿我去死……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他狼狈地咬紧了牙关,低头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像要从她的心跳和呼吸里去找她仍然活着的依据,不至于挨不过这样的绝望。他呼吸急促地抱紧了她,像从前那样让她躺在自己怀里。宁奚身体纤细柔软,以前缩在他怀里总是小小的一团。他手臂揽紧了她的腰身,左手的鲜血顺着伤口直淌。 呼吸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哼声。 是幻觉,他知道的。他已经很熟悉这种幻觉了,总是先是声音出现,再是影像,等到他伸手触碰的时候,她的身影就会消失。可是幻觉好就好在能听到她的几秒声音,只要能看到生动的宁奚,即便是幻觉……他闷笑了一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谈……策。” 他听错了吗?以往的幻觉了,她不会叫他的名字。他低喘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神,听着耳边的声音,哪怕是几秒也无所谓,只要能听到她的话语——可是声音好像是从下方传来的,他手掌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怀中。 沉睡已久的人,好像微微睁开了眼睛。她微红的唇动了动,长睫颤动一下,那双眼睛轻轻地一眨,本能地看向他正在流血的、狰狞的手腕,极为艰难地扯动唇角,纤细的手指缓慢地移动,一点点地移上了他手腕上的伤口。 是幻觉吗?谈策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那只纤细的手。或许是呢……他或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否则怎么会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在他的手掌上移动。他日日夜夜地祈求,她都不肯睁开眼睛看他一眼,这又是新的幻觉吗? 他胸膛里像是要被巨大的疼痛和恐惧撑开,通红的眼睛看向怀中的人,颤抖的双手包裹着她的身体,低头看她,想要开口确认,泪水却先掉出来,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我死了吗,宁宁?”他笑了一声,哽咽着低头贴上她的唇角。 这一次,她的身影没有消失,他感受到堵在自己伤口上的那只手,不禁慢慢地拉开距离,看向面前面色有些苍白的人。她像含着水一般的眼睛看向他的脸,嘴唇十分艰难地动了动,不太灵活的手掌挡在他流血的伤口上,极力地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字的声响。 “谈策,流血,你的伤口。” 我在 其实宁奚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给她打伞的男人是心有疑虑的,哪有人会这么正好地出现,恰巧又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虽然没仔细看,但她瞥到了那只名贵的手表,她依稀记得宁礼好像有一只差不多的表,看来对方的身份非富即贵。 而她性格冷淡,圈子很小,几乎没有亲近的朋友,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不过这个叫谢褚的人好在有一张十分不错的脸,说话时的某些神态和贺池有些相似。她倒是没打算在他身上去找贺池的影子,因为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至少贺池不会在她第二天去还手帕的时候冷冷地说出“脏了,扔掉吧”这几个字。 不知道的以为她欠他八百吊钱,还是没有利息的那种。 宁奚来了兴致,或许是和贺池分开以后她也急需找些其他的事情来做转移一下注意力,总之这个谢褚是个不错的对象。但是她无论怎么靠近,他都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对她常用的句式是祈使句,她靠近一分,他恨不得把她拎起来挂到墙上。但矛盾的是他确实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虽然揣摩不透这个人的脾气,但她大概知道这人可能有点强迫症。 两个人交往以后,什么逼着她吃早饭,喝水,多穿衣服,听起来有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成了他最爱做的事情。宁奚想,这有些不对劲,这是来当我男朋友还是来当我爹的,她不禁想起刚和他认识时他的那副模样。 起初他说:“宁奚,离我远一点”,后来他说:“宁奚,今天吃早餐了没有?” 原先他面对她的告白冷冷地打量她说:“宁奚,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不要痴心妄想。”后来他伏在她的肩头哀求说:“宁宁,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想不通,他这个人像是一个没有欲望的人,又像是所有欲望都被满足以后无欲无求的人。至少他所拥有的权势已经让他无论得到什么都轻松容易,以至于他对任何事物都不保持长足的兴趣。或许他得到的太多,已经不需要那种可能会随时改变的、所谓的爱情。 可是她昏昏沉沉地浸在黑暗中,耳边像是有不断的呓语,她用力地去听,听到他絮絮地说什么。再然后,她好像能感受到滴在自己颈窝的泪水,他贴在她的耳边,一声又一声地祈求她睁开眼睛。从黑暗中不断传来的声音,她循着走过去,孤独地走过那条小路,好像听到了他已经接近绝望的声音。 他说他要撑不下去了,热源在从他的身上流失。她加快脚步,卯足了劲从黑暗中大步跑过来,想要触碰他,想要拥抱他。雪峰下的阳光忽然照在了她前面的路,她想起那日她双手合十许愿,要他岁岁平安。 所以再快点,再快点去抓住他的手——就像他在那一晚抓住她的手,递去那方手帕一样,再快点,再快点—— 一阵细微的响动,她跑到了尽头,眼前的黑暗被渐渐明亮的天色取代,她听到他在耳边的哽咽,手指慢慢覆上了他正在流血的伤口。她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时间、什么空间,可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于是便抬眼看向了他。 正趴伏在她身侧的人好像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他像是幻听一般缓缓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睁开的眼睛,抓在她腰间的手不停地颤抖。他正在流血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像是再叁确认这不是幻觉一样,含着泪水的眼睛涌出一阵不可思议的狂喜。 她被吓到了,她还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他脸上从来不会有这么多的神情。 他一边按床头的铃,一边胡乱地低头亲吻着她的脸,说一些她快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话。她本来第一件事要问问小橘子有没有平安出生,可是他捧着她的脸亲吻她,她喉咙干涩到说不出任何话,只能伸手去堵他手上的伤口。他发疯一样抱紧了她,让她的动作都维持不了,随后是一群什么人涌了进来,然后好像是谈闻和李峤跑了进来,把他拽到了一边,让医生开始做检查。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激动,她眨了眨眼,还有些茫然。医生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激动,难道她昏迷了很久吗?有多久呢?直到她看到跟着李峤跑进来的小姑娘,她手里拿着一个大橘子,眼睛睁圆了看向她的脸,在原地怔了两叁秒就朝她飞奔了过来。她一边喊着妈妈,一边趴到了她的怀里。 谈闻上前一把将小橘子抱起来,以免阻挡医生检查。她茫然地看着他怀里那个眼泪包眼珠的小姑娘,再看向同样眼泪包眼珠的谈策,刚刚醒来还有混沌的大脑似乎意识到了眼前的局面。眼前这个看起来两叁岁的小丫头是自己的女儿,旁边那个好像望妻石一样的男人是小丫头的爸爸,谈策。 那她睡了有叁年吧?那谈策要恨死她了,他那张冷脸不擅长带小孩子的,他连她都哄不好,怎么哄一个小孩子?在做完脑部CT以后,她又被推回了病房,有些僵硬的身体瞬间就被抱紧了。她先是去摸他手腕,摸到已经包扎好的纱布才缓缓松了口气,因为长期卧床而有些僵硬的手指慢慢地抬起来,又被他握到了掌心里。 她终于能够说出醒来以后第一句正式的话:“谈策,你的手。”随后她又艰难地张了张嘴,看向旁边的女儿:“小橘子。” 谈策稍微松开了一点,张开手把望眼欲穿想到妈妈怀里的小橘子从一边的凳子上薅起来塞到了宁奚怀里。她半坐着身体,一边的手还被谈策握着,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抱女儿。她看着眼前乖乖软软的小丫头,低头去蹭她的脸颊,小橘子看了她半天,第一次看到睁开眼睛的妈妈,“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了她的怀里。 有些神奇,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小橘子就已经叁岁了。她缺席了女儿的出生和成长,这种后知后觉让她一阵心痛不已,她要低头要和她道歉,但长久没发出声音的喉咙发声有些困难,只能抱着怀里的女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小橘子,让妈妈好好缓一缓,晚上再抱你好不好?”谈策一边说着,一边把小橘子抱到一边。他坐到床边,抬眼看着宁奚的脸,强忍着什么情绪的眼眸微微向下看了一眼,扣着她的手,将她压到了自己怀里。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她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掌心的汗水。她想起刚刚睁开眼睛时看到的那双通红、滴着泪水的眼眸,慢慢地抬手,同样环抱住了他,小心又缓慢地贴到了他的胸膛上:“谈策。” 她被他的力道箍的有些喘不过来气,但还是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听着他胸膛里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谈策,我……在呢。” 声音 宁奚做完后续观察出院是在两周以后,这两个周里她估计把自己之前叁年多没有见过的人全都见了一遍。 李峤、谈闻、周照……还有同样在爆炸中同样被救出来的周映东。虽然周映东一进门就将她腾空抱了起来引起了谈策的不满,但好在她终于是醒了过来。 还有其他探病的人,包括她那个在研究所的同学都让谈策以会打扰她康复的理由全部回绝了,叁年没有见到他们,看上去竟也陌生了很多,至于有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人她还没有见到,她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 这两个周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小橘子这叁年的成长经历浏览一遍,谈策从出生起就给女儿每隔几天都拍一张照片保存,详细地记录了当天发生的事情。 小橘子第一次会翻身,第一次会爬,第一次会走路,第一次会叫妈妈和爸爸。他好像早就为她醒来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所以翻着相册里的照片,好像就能看到小橘子一步步成长的脚印。 他应该很辛苦,即使他一点也没有提及这叁年他是如何度过的,但通过李峤和谈闻的欲言又止,她多多少少能察觉到一些。有时候也能从其他的一些瞬间察觉到,比如就像这样,他不允许她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 宁奚放下了手中的相册,低头亲了亲怀里已经睡着的女儿,抬眼瞥了一眼坐在窗前看书的谈策。自从她醒以后,小橘子一直要她陪着睡才肯睡觉。她将小橘子哄睡以后自己犯困的不得了,就和小橘子一起睡下,但是只要刚刚闭上眼睛,就会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到怀里。 她给小橘子盖好被子,上前戳了戳谈策的手指,示意他和自己回房间。之前的房间换了一张更大一些的床,她将灯光调暗,随即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谈策抱着她滚到床上,扣着她的腰身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来,熟练地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宁宁,陪我说说话。” 以前谈策是最不爱说话的,他喜静,她差不多也是喜欢安静地待着,只要成心想烦他的时候才会故意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自从醒来以后,他总是要她多出声音,多开口说话,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嘴唇。 “你白天忙了一天,现在还有精力听我说话,”宁奚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他。在床上躺了叁年自然四肢的行动能力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谈策白天要带着她复建,还有照顾小橘子,不知道有多累。 昏暗的灯光照到她眼角眉梢,他看着她说话的神情,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一千个日日夜夜,他等待她发出声音的那些日子。她真的睁开眼,醒了过来,这种感觉让他随时都有些后怕会不会这又是一场幻觉。他想到这里,手指难以自控地轻轻颤抖一下,抬着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下去,扣紧她腰肢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揉到身体里。 宁奚喘了一口气,被他吻得胸口都热了。她仰着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趴在他怀里动了动:“明天再说,谈策,我好困。” 谈策一边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低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他抬起她的手指,指腹搓捻着她的指尖。宁奚的手指很敏感,平时碰一下就会无意识地马上缩起来。他亲了亲她的指尖,看着她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轻轻一缩,心中的不安好像迅速被荡平了。 宁奚刚刚洗过澡,身体又香又软。他把玩着她的手指,手掌向下摸了摸她的小腹。睡衣下的身体好像动了一下,他贴着她的肌肤向上,托着那两团柔软,轻轻地捏了捏。宁奚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因为平时在睡觉的时候也总是被谈策的小动作搞醒,所以现在已经习惯了。 她抬了抬手掌打到他身上以示警告,枕着他的手臂又睡过去。他轻轻掀起她的睡衣,在黑夜中也熟练地找到了位置,低着头就含了上去。乳尖被他用舌尖卷住包裹,宁奚唔了一声,睁开眼睛看着埋头在自己胸前的男人,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到他的后背上。 她的力道小,打上去也不痛不痒。谈策视若无睹地松开口,换了一边含住,手掌向下握紧她的腰,舌尖卷着柔嫩的乳尖向下滑,另一只手捧住她晃动的一团乳肉,呼吸粗重地向上舔了舔:“宁宁,和我说说话。” “谈策,现在是凌晨,”宁奚往后推了推他的脸,一边急忙捉住他向下摸的手,“你……一会儿把小橘子吵醒了,你先松手……嘶……” 她声音轻轻的,因为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小橘子特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却十分清晰。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手指缓缓向下勾开她的内裤,试探着向里摸了摸。 宁奚轻哼了一声,抓着他的手向外拔,刚动一下腿间就被什么东西顶住。她身体怔了一分,皱着眉头看他,捏着他肩的手更用了一分力气:“等会儿把小橘子吵醒了,你……” “小橘子睡得很好,她半夜从来不醒,”谈策一边说着,手指一面轻车熟路地向里滑。指尖拨动温热的花瓣,陷入到一汪泥泞丰沛的水中。她轻轻叫了一声,咬着他的肩哼哼,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他明明没有声音,呼吸却急得厉害,可之前在情事上他向来是从容不迫的。宁奚挣扎的动作小了一些,听到他粗重又急切的呼吸声,不禁让自己的声音也低了几分,手指扣紧了他肌肉线条紧绷的脊背:“慢点啊……”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急于确定身下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迅速将手指抽了出来。汁水丰沛的花瓣让他的手指都沾的水亮,他闷笑一下,下身顶在她穴口的粗硬巨物慢慢地向里一顶,掰着她的腿强硬地挤开紧窄的甬道,猛然撞到了最深处。 时隔叁年的亲密接触让宁奚出了一身的汗,她全身都在抖,下身被他的东西塞得满满的。略一抽动带来的汁水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明显。她呻吟的声音也跟着颤一下,被他顶进来的动作撞的心都在疼,侧头看向他的脸。 谈策正低头看着她,他缓缓地动,眼睛却始终看着她的眼眸,慢慢地俯下身去吻上她的唇。几乎要克制不住发狠冲撞的动作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他分开她的双腿,慢慢地抽身,又狠狠挺送进去,低头磨着她的唇瓣:“宁宁,我要听你的声音。” 记忆 宁奚看着一旁抱着小橘子入睡的谈策,又借着灯光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淤青,不由得叹了口气。谈策的手劲儿太大,压着她的时候力道相比之前好像更重了许多,小橘子半夜来敲门要和他们一起睡,导致他这口肉吃得极不痛快,掐着她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骨头里。 她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颊,轻轻将她的小手放回到了被子里。谈策说小橘子虽然半夜不会醒,但是入睡往往要花很长的时间。从出生起就没和妈妈待在一起,所以没太有安全感,她没醒来的这叁年,小橘子都要谈策哄很久才能睡着。 小橘子这一点和谈策有点像,周映东来看她时说,小橘子虽然安安静静的,但是做事说一不二,小小的一个宝宝说话办事就有点谈策的风格了。她想了想,正欲低头将女儿抱到自己怀里,手臂就被轻轻压住了。 谈策睁开眼睛,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平和了一些,他轻轻起身,把小橘子抱到有围栏挡住的床侧,转过身将准备起身的宁奚揽到了怀里。宁奚还惦记着女儿,被他裹着被子抱到怀里,不由得挣扎了一下:“小橘子在呢,你……” “不干别的,”谈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翻过手将她压到自己怀里,握起了她的手。宁奚不知道他这喜欢玩她手的癖好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事情都要等到晚上偷偷摸摸地干。她半夜不是被亲醒就是被他给摸这里摸那里给弄醒。即使要生气,睁眼看到他的眼神,生气的话就说不出了。 这种好像她只要闭上眼睛,他就开始焦虑不安。她动作停住,由着他埋头到自己的颈窝,伸手摸着他的脊背,脸颊贴上他的侧脸:“谈策,我活过来了,不是你的幻觉。” 她想说那场爆炸已经过去了,可又不敢轻易在他面前提起那两个字。她醒来后李峤曾经侧面提起过这叁年来谈策的精神状态,再加上那天醒来时看到的他手腕上那道快要伤及动脉的伤口,她的心不由得紧紧缩了起来。她偶尔能摸到,他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伤痕——最新的伤口大概是两周以前的,那时她还没有醒过来。 再在他面前提起那场爆炸不是个合适的选择。她话就停在嘴边,只轻轻地抚摸着他手臂上的疤痕,眼前不自觉就冒出那场极大的火光。其实脑损伤的后遗症还是有些明显的,她记不清那场爆炸的细节了,刚刚醒来的时候,她甚至记不起谈闻和李峤的脸。 以至于她总有种陌生感,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又不知从何提起。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慢慢地凑到了谈策的唇前,凑了上去吧唧亲了一口:“你看,不是幻觉吧?” 气温快要接近零下,冷风吹得人直打哆嗦。周映东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在门口抽完了一支烟才敲门,小橘子对烟味很敏感,不能让她闻到,这点谈策做得很好,为了女儿他已经戒烟了。 宁奚打开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似乎嗅到了什么:“你抽烟了?” “狗鼻子?”周映东挑了挑眉,一把抱住朝他跑过来的小橘子,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小橘子,想叔叔没有?” “小橘子,别把手上的东西弄到叔叔身上,”宁奚回头嘱咐了一句,把他带来的东西往厨房一放,“她刚刚捏了两个橘子,你别让她弄到你身上。” 周映东抱着小橘子坐到沙发上,抽了一张湿巾裹住小橘子的小手:“橘子,把手张开,怎么弄得到处都是?” 小橘子搓了搓自己发黄的掌心,接过湿巾擦了擦自己沾着汁水的手指,张开手掌给他看:“橘子,太大了。” “怎么不让爸爸给你剥?”周映东用湿巾仔仔细细擦了一下她的指缝儿,抬头看向宁奚,“谈策出去了?” “谈策出去挑橘子树了,阳台上已经好多盆了,”宁奚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还有谈策不要总是小橘子让买什么你们就买什么,她现在没有金钱的观念。谈策就算了,他溺爱孩子我说他也不会听,从今天开始,不能小橘子要什么你就去给她买什么,明天她要飞机你也要给她买吗?” “飞机?谈策已经买了啊,小橘子两岁的时候说想要一架飞机,他就买了,”周映东不以为然地把小橘子抱到沙发上,给她剥开旁边的大橘子,“他没告诉你吗?” “……”宁奚的话一时止住,忽然感觉有些头痛。小橘子擦干净了手,就跑到一边玩周映东带来的玩具。她玩玩具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宁奚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饭桌前来说话。 他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就瞥到宁奚那个要气死的眼神,悠闲地挑眉:“谈策买的,这几年他用你和小橘子的名义买的房产没有一百套也有几十套了。谈策确实有点惯孩子,小橘子要什么几乎就买什么,你得好好教育他。”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差点忘了正事儿,今天来是周照让我转交给你一点东西。好像是贺池之前留下的一处房产,他写了你的名字。还有一封信,我只负责转交,详细的事情你去问周照。” 宁奚剥着手中的橘子,听到这话不禁皱了皱眉,依旧没有抬头:“贺……池,谁啊?” 周映东准备继续拿文件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宁奚的脸,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任何开玩笑的痕迹。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随后慢慢地将那份文件收了回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喝了一口茶:“没事,我记错了。” 他继续观察着她的神情,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烟,状似无意地接过她剥好的橘子:“谈策没和你提过周照警队的事情?” “警队,你说谈叶山的案子?谈策说我昏迷期间已经解决了,毕竟他人都死了。”宁奚剥好橘子,一时之间回过神来,“你刚刚说谁有一封信给我?” “哦,没有,我记错了,”周映东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茶,“你有空多管管谈策,今天买飞机,明天指不定给你往家倒腾什么东西。” 比较 周映东向别墅的花园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工人正在指挥着将橘子树栽下去。在丰林的这叁年谈策一直在打理这幢别墅,方便宁奚醒以后带着小橘子和宁尚海一起住过来。他觉得宁奚想要留在丰林的理由很简单,她原先待的地方……总归是个伤心地。 但是没想到,她真的连伤心之处都彻底忘记了。周映东接连抽了几支烟,手指上都沾上了烟气。他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正站在橘子树不远处的谈策,一边上前一边将烟碾灭了。现在正好是橘子树移栽的最佳季节,站在树下能闻到叶子特殊的香气。 他将碾灭的烟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这股橘子叶儿的味道有些呛得慌:“今天我来送周照让我交给宁奚的东西,宁奚表现得很奇怪,你知道这件事吗?“ 他没有提人名,实际上这叁年来他们都避免去提这个名字。今天能在宁奚面前提起,是因为感觉这几个周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觉得兴许宁奚是想开了。但没想到是更始料未及的一种结局,让他莫名有些心慌。 谈策正在看面前的橘子叶,现在花园里已经种了十几棵橘子树,这一棵移栽过来的状态最好。他没有看周映东,摘了一片橘子叶夹到手中的那个标记本上,低头时的声音很淡:“宁奚醒来没有第一时间问起他的事情,我就知道了。你报告的有点晚。” 周映东被他坦然的态度搞得懵了一下,但一想似乎宁奚能够完全忘掉贺池对谈策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他看着贺池和宁奚青梅竹马甜甜蜜蜜了六年,几时提起来恨得都牙痒痒,现在这样的结局无疑是最好的。但想到周照的嘱托,他还是皱了皱眉,掐着手里没点燃的烟,有些疑惑地看向谈策。 “看你的意思,你是不打算告诉宁奚有这么一个人了?或者是不打算帮助她恢复那段记忆了?” 谈策把摘下来的橘子叶夹得平整,闻言抬头看向周映东的脸。他站在橘子树下,一片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上方,只要斑驳的光影在间隙落下来,在他脸上不停地晃动。他盯着周映东,脸上突然多了一分笑意,像是觉得他的话好笑,慢慢地向他走近了一步:“他要是活着还好,虽然说我确实很想让他死,但是总归他活着比较好。” 他语气顿了顿,眯了眯眼看着他:“你说,我怎么和一个死人比?” 周映东声音一哑,他想找出些什么词语来反驳眼前这个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人,但那些话终于堵在了嘴边。他沉默地抬头看着他头顶的橘子树,忍了忍,还是张开了嘴:“你别把贺池在她心目中想得太重要了,即使她想起来,她现在在乎的人也只是你。” “那不好说,”谈策看了他一眼,又笑了一声,神情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如果是你躺了几年以后醒过来,突然记起来你的两小无猜的小女孩是因为别人才被迫和你分开,而且为了救你死了,你会怎么样——” 这个类比让周映东突然觉得有些心梗,换做是他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他会想个办法把这个让他们分开的人一刀捅死算了。但是换做宁奚,这个概率就小了一些。他想了想,没有说话,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但是我答应过周照,要将信给她,这是他在遗书里写的。” “我会亲自烧纸告诉他的,我们家不收他的信。”谈策慢慢地将本子合起来,抬起头发现小橘子正从对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花园里泥土湿润松软,小姑娘要提着裙子跑,一脚踩下去弄脏了鞋子,眉头都皱起来,苦着一张脸向谈策跑来。 “爸爸,橘子。” 谈策神情立刻松动了许多,他蹲了下来,将女儿穿着白色小皮鞋的脚抬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拿出手帕擦干净了她小皮鞋上的泥土,将她抱了起来:“看看我们新的橘子树,喜不喜欢?” 周映东在旁边看着这幅场景,觉得谈策真是缺了大德。人都已经死了,一封信也算不了什么。何况谈策比起贺池虽然没有和宁奚那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时光,但好歹还白捡了一个大闺女。至于贺池……他可能什么都没有得到。 新别墅依山傍水,周围风景秀丽,很适合长期居住。宁奚搬过来的第一天就看到了花园里的橘子树,小橘子喜欢橘子树,谈策的意思是都种满也可以。外面倒是种了一些别的,但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 “宁宁,风大。” 宁奚推开的半扇窗,送进微凉的山风。谈策从她身后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低头没有章法地亲了她一口,将窗子关的只剩了一条小缝儿:“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吹风,又忘了?” 谈策可比宁尚海管的事情要多了,小到一扇可能会把她吹感冒的窗子。不过医生确实交代过她不能多吹冷风,本来体质就差一些,躺了叁年以后的身体明显也比叁年前虚弱了许多。她拿掉谈策扶在她胸上的手,转过头爬到床上,自己钻进了被窝里:“那现在这样可以了吧?小橘子都比我的身体要好。” 谈策走到床边,脱掉了浴袍,勾着她的腰将她揽到自己的怀抱中。宁奚随手掐了一把他的肌肉,随后摸向他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不知道要多久这些疤痕才能淡去,她抬头瞥了他一眼,戳了戳他的手掌:“谈策,你要是再乱来,我就带着小橘子离家出走了。” 谈策低头将她抱得紧了一些,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背,应承了一声,单手解开她内衣的扣子,闭着眼睛摩挲着她的肌肤:“乱来,具体指的是什么事?” 宁奚把自己的内衣往前按了按,还是没挡住他摸过来的手。谈策晚上都要一直抱着她睡,即使睡前手还在她腰上,睡着睡着手就位移到她的胸部和屁股上了。宁奚看着他把自己的内衣放到一边,双手挡了挡自己随着他动作颤颤的乳肉,被迫贴上了他的胸膛:“中午刚做了……你……一弄就那么久,快放手,我咬人了。” “不做,摸两下,”谈策一边哄着她,一边捏了捏她晃动的像桃子一样的两团,“是不是变大了?” “……谁知道,”宁奚懒得去打掉他那只手,靠着他的肩闭上眼睛,“对了,今天周映东来过,说是有东西要转交给我。但是我不认识他说的那个人,他又说是他弄错了。好像是叫贺池,你认识吗?” 选择 阴暗潮湿的仓库里,透出些腐烂的味道。周映东替身后的周照踢开挡着门的铁板,示意门口看守的人向一边退去。被锁在仓库深处的人听到声音,微微抬了抬头,被锁链锁住的右手动了动,勉强地抬起头,眯着眼去看门开以后透进来的那一缕阳光。 见到走进来的人,他眯了眯眼睛,动弹不得的左手想要挣扎一下,喉咙含含糊糊的吐出一口血沫,靠着墙睁大了眼睛去看走到面前的人。 周映东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沉默地点了一支烟。面前的人长发已经长到了腰畔,身上的血污已经让人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时值冬日,他身上只有一件满是血污的单衣,却丝毫不见冷意,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有些浑浊,修长的手指抬起来遮了一下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尽量去看面前人的样子。 他试探着抬了抬头,看到周照的轮廓,没有血色的唇不由得颤了颤,冒出巨大的惊喜:“照,周照,是你吗?“他呼吸急促,激动地移开手,借着刺眼的阳光去看他的脸,在看到周照的脸时猛地向前动了动,被身后的锁链牵扯的摔倒在地上,用手费力地去碰他的鞋尖。 周照看着面前被折磨到快要不成人样的人,漠然的脸上多了一丝神情,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收紧了。 叁年前的爆炸发生以后,谈策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谈叶山。虽然他伤势很重,但是恶人往往长命,几次大手术救回了他的命,但是爆炸伤害到了眼睛,视力现在只有原先的百分之十左右。至于救他的原因……当然很简单,让他就那么死了太容易,当然要留他的命慢慢折磨。 自从那场爆炸以后,周映东对他这个人无话可说,谈叶山好像是一个真的疯子,和他动气没有必要。这些年谈策每当在宁奚床前等到要绝望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折磨他一番。那些手段其实对谈叶山来说不算什么,周映东旁观了几次,发现他是一个极其能忍的人。普通的疼痛连让他皱一下眉都难。 这还是这几年来,他第一次看到谈叶山脸上有这么多的表情。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一会儿他们就来人动手了。”周映东转过身去,语气有些烦躁。虽然不愿意承认周照和谈叶山有一腿的事情,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狠狠抽了一口烟。 不过谈叶山也活不了几个小时了,现在宁奚已经醒了,再留着他也没什么用。谈策做事向来做得绝,绝对不会再让他多喘一口气。 周照看着面前趴在地上,被锁链拴住的人,喉结微微鼓动了一下。他将带来的酒拧开瓶子,放到他的身边,低头凝视着他的脸,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将酒向前推了推:“死之前把这个喝了,这辈子的事情都了结了。” 谈叶山微微咳了一声,低着头看向面前的酒。失去大部分视力以后,听力变得尤其灵敏,听到他的声音,他用指尖碰了碰酒瓶,抬起头看他的脸,轻轻笑了笑:“我的事情早就了结了,周照,我在等你。还好,今天我终于等到了。” 他猛烈地咳了一声,漂亮的手指握住酒瓶,仰头喝了一口。长发遮住了他半边脸,他拨开自己的头发,被喉头辛辣的酒逼酸了眼眶,抬头看向周照隐在阴影中的那张脸:“谈策这个废物,叁年了都不敢杀我……咳……大侄子,你把你手里的枪递给你叔叔,死在他手里,我还觉得安心一些。“ 周照呼吸顿了顿,他看着面前的人伸出手指来碰他的脸,挪动脚步向外靠了一分。谈叶山手腕被手铐磨得血肉模糊,还是费力地向前伸了伸,轻轻地碰了碰他的下巴,随后慢慢地收回来,靠着墙坐好,看到周照慢慢退到周映东身边那个洒满阳光的地方,笑着遮了遮自己的眼睛。 “动手吧。” 周映东从仓库走出来,烦躁的用力甩上了车门。他生平最不愿意看这些生离死别的桥段,偏偏对象还是他的叔叔和一个精神病。他抽了几口闷烟,在车上等待着,直到看到周照慢慢从仓库走出来坐到了副驾驶,表情才缓和了一些。 “交代完了?” “我想和谈策谈谈。” 周映东拿烟的手停住,他突然觉得自己接受周照的请求带他来这里看谈叶山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决定。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叔叔:“你如果想劝谈策放弃杀了谈叶山的想法,那还是算了,他恨不得把谈叶山挫骨扬灰。” “我知道,可是动用私刑的是犯法的,”周照语气淡淡的,“谈叶山是那桩大案的关键人物,因为他在爆炸中被定为死亡案件才得以结束,可既然我看到他没死,就该按法律程序走,让他得到惩罚。” 周映东扶在方向盘上的手缩了缩,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周照,闷气几乎布满了整个胸膛:“你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么打算,只是借来看他的理由来拿到他还活着的证据。周照,你他妈为了一个外人,算计你侄子是吗?” 周照转过头去,沉默了两叁秒,他同样点起一支烟:“你怎么认为也好,总之我会用法律手段让他得到惩罚。东子,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完成,你和谈策不能充当制裁者,应该让法律审判他的罪行。” “放屁!”周映东低喝一声,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我看你是还在乎他,不想让他死吧,谈叶山干的事情够他死一百回了。” 或者说,他更愤怒的是周照这种不愿和权贵有任何牵扯,正直到绝对不循任何私情的人,在和谈叶山的感情上自始至终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他在乎谈叶山到居然有一天肯为了他算计自己。他憋了一口气,拳头狠狠地砸向方向盘。 “那也应该是法律说了算。” 周照没有躲避来自他的怒气,转头看向他的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半晌,他看着手里快要燃完的烟,轻轻点了点烟灰。 “东子,你说过,人都有私心。你知道我和他好过,我也不想承认,但是我永远也否认不了这件事情,我不想让他死,但也不会帮助他逃脱法律的审判,假如他最终是死刑,我毫无疑义,因为我是警察,必须要忠于我的职业和国家,”周照抽了一口烟,声音有些发闷,“可是用私刑让他死亡,我不能接受。” 周映东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冷笑了一声:“你不用说服我,你应该试试看去说服谈策,看他会不会接受你这套理论。” “当然,他是不可能接受的。但是如果有筹码的话,就好说了,”周照摩挲着自己手里的烟头,转过头看向周映东的眼睛,“贺池给我留下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我想谈策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东子,你或许会说我很卑鄙,但是人都会为了自己在乎的人铤而走险。” “在边境的那些年,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快走到头了,”他声音很低,手掌慢慢地蜷了起来,“是他拉我出来的。我希望他至少不是在这里死,要死,也要死在法律的审判之下。” 故人 “爸爸,妈妈还没回家。” 谈策把女儿从床上抱下来,弯腰给她穿好了鞋子。小橘子一边揪着自己的裙子,一边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头发,用手指卷着头发,碰了碰谈策的手。谈策压下她掀起来的裙子,抬手揽住她的头发。 小橘子的头发又黑又浓密,握在手里一大把。她仰着头看谈策,又看向镜子里,谈策熟练地用皮筋把她的头发编成了两股一样粗细的辫子,低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顺便拉开了抽屉:“今天用哪一个发夹?” 小橘子指了指那个黄色的橘子发卡,看谈策给她分别夹到两个发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一想到宁奚还没有回来,眉头瞬间就皱起来:“妈妈,妈妈一天没回家。” “妈妈去和同事聚餐了,”谈策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出去吃饭,顺便去接妈妈好不好?” 小橘子本来还不愿意出门,一听到是去接妈妈,马上从凳子上跳了下来:“那我们……快点走,去接妈妈。” 小橘子有点遗传了宁家这边腿脚都不太好的毛病,宁奚的膝盖有问题,不能久站或者长跑。小橘子也是,虽然很早就会爬,但是走路比同龄孩子要慢一些。李峤正在门口等着,见到小橘子跑出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老板,车已经备好了,我抱小橘子下去。” 宁奚对自己还没完全把严琅的工作完成就因为事故昏迷了叁年这件事十分愧疚,因为原先的鉴定工作都是她自己在做的,资料也都在她手里,她一时出了意外肯定对其他同事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所以虽然她不喜欢聚餐,但知道是严琅组局的时候还是去了。 严琅做事很正派,对员工也很好,整体的工作还是很轻松的。宁奚知道谈策不放心自己,否则也不会让保镖乔装打扮躲在餐厅外面。她吃得快差不多了,和严琅打了一个招呼就出了包厢,隔着大厅的透明玻璃就看到了谈策的车停在外面。 地上不知是谁用粉笔画了一个小房子,谈策正站在车前,看着小橘子在地上跳房子。她跳一下,戴着橘子发夹的发辫就甩动一下。谈策臂弯里挂着小橘子的外套,弯腰拉了拉小橘子飞起来的裙子:“裙子要飞到马路上去了。” 宁奚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半天挪不开眼。她其实不太擅长带小孩子,但好在小橘子比较乖。这叁年来谈策自己照顾女儿,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她想到这里就加快了步速,但刚刚走出门口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宁奚转过头去,眯着眼睛看了看,好像是刚刚在饭局上说过话的一位新员工。他倒是做了自我介绍,但当时她正在走神,所以也没有听清楚这位新同事的名字。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跑过来,轻轻皱了皱眉。 对方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宁奚看他一眼,他是现在公司为数不多的男性之一,长相看起来倒是安静的那一种,像是学生时代理科会考第一名的长相,就是动作看起来不太聪明。 “宁奚,我是邵声啊,你不记得我了,”对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高二没分科以前,我坐你前面。刚刚吃饭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就是没好意思和你打招呼,没想到会在这里再和你见面。” 宁奚听到他的声音,终于从脑海里寻出几丝记忆。似乎高二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坐在自己前面。因为当时邵声性子比较慢,校服上总是有和其他臭臭的男生不一样的洗衣粉的香气,所以她对他的印象比较深。 “想起来了,吃饭的时候在想事情就没注意到你,”宁奚笑了一声,“听说你高考理科考了全省前十名,怎么现在想着到丰林这个小地方来工作了?” “这儿安静,我喜欢,”邵声也笑了一下,“不过其实在这里看到你我不是特别意外,因为你上学那会儿就不喜欢闹的地方,而且我听原先的老师说你现在在研究文物,当时投简历的时候就又投了这家公司,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宁奚高中的时候和男生交集不多,邵声就坐在她前面,所以她记忆深一些。其实更多是因为当时邵声安静,性格比较温柔,班里的男生总是找他做带饭,带书包之类的事情。好像是因为他格外爱干净,身上也香,男生都喜欢来缠着他。她当时纳闷邵声这人怎么这么乖,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一段时间对他格外关注。 “爸爸,是妈妈。”小橘子跳完最后一个格子,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餐厅门口。谈策看着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听到小橘子的声音便抬起头,看向了门口正在说话的两个人。他拉起女儿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宁奚也抬手打了个招呼,和邵声一起走到了父女两个面前。 “妈妈!我都一天没见到你了,”小橘子扑到宁奚怀里,张开手要她抱。宁奚弯腰将女儿抱起来,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小橘子想妈妈了啊?” 邵声站在一边,正巧撞上谈策看来的眼睛。他不知怎么的被对方注视的时候感到浑身有些不自在,转过头去看向她怀里的小姑娘,正准备问就听到小姑娘喊了一声妈妈,诧异地看向宁奚的脸,又转过头看了看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轻轻咳了一声。 “忘了介绍,这是我爱人谈策。谈策,这是我高中同学,邵声,”宁奚又颠了颠怀里的女儿,“这是我女儿,小橘子,叫叔叔好。“ 邵声应了一声,但脸上的诧异还是有些明显,但他依旧什么都没说,抬手僵硬地和面前看起来不好惹的男人打了个招呼,随后低头看向小橘子:“你好小橘子,你今年几岁了?” “叔叔好,”小橘子看着他,又趴到宁奚怀里,“我叁岁了。” 叁岁……邵声心中不禁沉了沉,本来想说什么,还是立刻将话咽了回去。 “宁奚,不耽误你时间,我还要回公司一趟,”邵声看了看手表,又和小橘子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我们公司再见吧。” 谈策没准宁奚说再见,上前从她怀里抱起小橘子,另一只手握起她的手:“手这么凉,还站在外面聊?” “高中同学嘛,好久没见了,”宁奚跟着他上了车,低头蹭了蹭小橘子的额头,“我高中同学还有联系的不多,邵声人挺好的,有零食也会分给我吃。他刚刚在说同学聚会的事情,我不爱凑热闹,之前一直都没参与过,躺了叁年以后现在想想去一下玩玩也挺好的。” 青葱 五月份的天气渐渐开始热了起来。 来丰林以后对气候的感知不太敏锐了,只有通过窗外吹进来的风渐渐变暖才意识到现在正是春天。她站在楼上向下望,谈策正带着女儿在下面放风筝。偌大的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还有一只萨摩耶跟在小橘子身后蹭来蹭去。 谈策那天抱着小橘子出门说是要去逛宠物市场,她下班回到家一打开女儿的被子就发现一只白的像雪球一样的小萨摩耶躲在被子里冲她摇尾巴。小橘子站在一边看着她的脸色,巴巴地看着她,又转过头去看谈策。 谈策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事情妈妈说了算,爸爸也没办法。” 宁奚也很喜欢狗,只是担心自己养不好,谈策倒是马上对父女俩激情买狗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她觉得这个家里有谈策一个狗就让她有些费心了,再多一只狗,可能有些麻烦。虽然这样想,但谁被小橘子那样的眼神看着也不可能不心软。 她自己是这样,谈策也是这样的,每次只要女儿一用这种眼神看他,他会立刻答应她所有事情。 当然,包括买一只狗回家。她都能想象到小橘子是怎么站在这只狗面前,可怜兮兮地看着谈策要他刷卡了,然后草坪上就多了一只像一团棉花一样的小狗。小橘子很好地承担起了责任,每天按时喂狗粮,陪狗狗玩。 这段时间谈策因为工作常常一个周有两叁天不在丰林,她琢磨着可能是谈家那边的事情比较多。毕竟谈策和他爷爷闹到这种地步,他整天在丰林陪着自己的妻女,势必会引起那个老爷子的不满。 她原本想着要不要和橘子一起陪谈策回去一趟,也顺便回自己的母校看一下,但是谈策一反常态地没有同意。毕竟到了那个老爷子的地盘,会发生什么也不好说。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感觉似乎只要提起高中的事情,谈策就显得不怎么开心。 上次偶遇到邵声以后,谈策虽然没提什么,但开始接送她上下班。邵声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个老同学的家属不太好惹,每次和她打招呼都要等到谈策的车开走以后再上前。这两天邵声把同学聚会的邀请函发给了她,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谈策。 “妈妈,看我的手手。” 小橘子跑上楼打开了房门,举起手给宁奚看。宁奚回过神来,只见女儿白嫩的掌心里多了一个狗爪的泥印。小橘子一边让妈妈给擦手,注意力一边转移到了旁边的烫金信封上,小手点了点上面的字,回头看向走进来的谈策:“爸爸,怎么读?” 谈策走到她们身边,低头扫了一眼信封上的“邀请函”叁个字,眉不自觉地压了下来。他沉默了几秒,低头摸了摸女儿的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了指门口的小狗:“芝麻在等你继续和它玩,下去吧。” 小橘子看到门口的小狗,拍了拍刚刚擦干净的手,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房门关了起来,谈策低头看着眼前的邀请函,不动声色地在宁奚坐了下来,懒洋洋地将她揽到怀里:“同学聚会?” “就是上次和你说的我们高中同学聚会,在我们高中附近的餐厅办,”宁奚打开邀请函,让他看里面的内容,“虽然我和那些同学也没什么联系,但回去看一看也不错,我好久没回我的高中看一看了,不知道现在的变化大不大。” “什么时候,可以带家属?”谈策看着邀请函上的字,扶在她身后的手慢慢摩挲着她的腰身,“我陪你去。” “不行,你去的话邵声又要东躲西藏了,你干嘛总是吓他,”宁奚瞥了他一眼,“你觉得他对我有意思啊,不可能的。” 宁奚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邀请函。这份邀请函她还没有仔细看过,听邵声说内页是由后来学设计的同学做的,有一些母校和班级的内容在里面。她翻开邀请函后面的小册子,只见第一页是高中校门的照片,第二页则是班级的合照。 她翻开这一页,一眼就发现了在边上的自己,不禁戳了戳:“我记得拍合照的时候我站的最边上第二个,旁边位置好像有人来着,现在怎么是一棵树。” 谈策把她抱得紧了一些,淡淡地扫了一眼照片:“记错了也有可能,以你的性格,你当时也肯定会站在最边上。” “也是,我也记不清楚了,”她翻过照片,看了一眼第叁页全班集体签名。她记得当时一门心思都在午饭吃什么上,签名的字就随手哗啦了几下。她找到自己那一团潦草的字迹,手指指向旁边那一块被墨色覆过去的痕迹:“这是谁涂了一个方块儿,比我还要潦草,我虽然急着吃饭,但好歹把名字写上了——” 谈策看着那一团墨色,慢慢移开目光,手指轻轻捏着她的指腹:“可能是比你还急着去吃饭的人。” “比我还急?”宁奚挑了挑眉,“说起这个,我就想起当时我们班里的男生总是让邵声带饭,一个两个下课都去缠着他。我原先以为他们在欺负邵声,后来发现邵声被外校的小混混为难的时候,是他们出面把那些小混混打跑的。” “然后被校长发现,集体斗殴——全部回家反省了一个月,”宁奚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一想再见到这群人就有意思。” 谈策静静地看着她翻阅的动作,没有说话。宁奚察觉到他忽然的沉默,合上小册子回头看向他的脸,坐在他身上晃了晃:“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说过我们班有人暗恋我,你怕我去同学聚会又碰上他?” 谈策不置可否,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压着她的脖颈让她趴到了自己怀里。直到勒紧她的那只手已经有些隐隐作痛,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了几分力道,声音慢了下来,抬头看向她的眼睛:“是啊,你再碰上他怎么办?” “如果他还对我告白的话,我当然说我已经结婚了,连女儿都已经叁岁了,”宁奚比了一个手势,低头碰了碰他的下巴,“我会坚定地说,我已经有最好的人了,其他的选择我通通都不看。” 他看着她要发誓的、可爱的神情,握紧了她攥起的拳头,小心地抚摸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所以这次你再碰上他,还会选择我是吗?” 嫉妒 从车子里能看到靠窗的包厢里拉着一道有些透光的窗帘,窗帘缝隙里隐约透出了里面的人影。车停在一棵大树前,车顶上方投来影影绰绰的影子,随着风动在车窗上慢慢地晃。 谈策点了一支烟,看向包厢的方向,烟的火光与晃动的树影重合,他动了动手指,忽然想起宁奚学校门口的那棵大树。 那确实是一颗很大的树,树冠大而阔,夏天的时候罩出一片深深的阴影。宁奚偶尔会早退,然后坐在这棵树下等人。别的学生早退要么是去网吧,要么是去约会,只有她即使早退也是坐在这棵树下面等正常放学后的贺池。 她坐在树下面,什么也不做,大多时候都是在树下打瞌睡或是听歌 ,然后等着校门里的人走出来,和他一起回家。大概她的世界非常简单,他从来没见她有多余的活动,和宁尚海手里那堆文物一样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气,清冷、矜贵,但显得有些瞧不起人。 但是她那样的人,她的世界里居然还有别人可以跻身。他不用怎么查也知道那个少年的身份,贺市长的儿子,优秀谦和,天之骄子,他已经有所耳闻。他觉得她那副没有表情时就显得瞧不起人的模样,应该不会理会任何男人,可似乎不是这样的。 她对这个青梅竹马的依恋好像超过了任何人,他猜她都没那么依赖过宁尚海。她在门口等累了,撑着脑袋看从校门口跑出来的人,然后瞪着眼睛看他两叁秒,随后慢慢地将头抵到他怀里。贺池熟练地坐下来,让她依靠着自己休息,两个人的校服袖子迭到了一起,宁奚倚在他的肩上,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他,两个人在树荫下就这样晃到傍晚。 当然,他不想承认作为一个成年人会有一天嫉妒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少年。他降下车窗,决定冷静片刻,但还是忍不住微微侧眼,去看她遮掩在校服袖子下的那只手勾上贺池的手腕,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话。 他松了松领带,觉察到自己旺盛烧起的妒火,却依旧点着烟看着那两个人。他的目光从她那截葱白一样的手臂上看过去,看树影在她脸上晃。贺池也低声和她说着什么,手臂揽着她的肩,挂着的耳机线也在风中晃。 他碾灭了手中的烟,慢慢转过了头。 所以当看到那个人抗拒和沉云青订婚的模样,他不禁更生出几分想要折断他脊梁骨头的想法。沉家的人也知趣儿,他只是稍微提点了一下,他们就对贺池提出了交换的条件。为了得到案件的信息,他总算勉强答应了这桩婚事。也就是那一晚,他看到她又坐在树下面,瓢泼大雨落下来,她浑然不觉。 他从没说过自己不是一个卑劣的人,在这个时机出现其实也刚刚好。那一段时间他还能看到她总是又绕回到这棵树下面,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残忍——他为了一己私欲,剥夺了她世界里最重要的人。 但是没有办法,他嫉妒的快要疯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等她睁开眼睛第一秒时,她没有问起贺池。实际上贺池伤得那么重,她应该第一时间就过问他的。可是没有,之后的几个周时间里,她再也没有提起这个人。然后他反复、小心地试探,发现她真的忘记了。 那一刻的感觉难以言说,过去的十年里,他都在嫉妒她心里的这个人,当她真正忘记的时候,他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妙。等到有一天,她完全想起了他,想起他们的过往,想起他是为她而死,那会怎么样? 他不敢多想,心脏的闷痛像海啸一样疯狂地扑上来。即使极尽可能地抹去那个人存在的痕迹,只要世界上还有同时认识他们的人,这种风险就永远都不能避免。就像现在这样,他只能远远地望着那扇窗,等待着、祈祷着她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 邵声的酒量一般,所以同学们喝过了两圈他还是只碰了一点酒。来的同学大多都是当年班里闹腾的同学,只有他们两个稍微安静一点。邵声帮宁奚喝了一杯酒,悄悄低下头去看她的脸色:“没喝多吧?” 宁奚只喝了半杯,但是有点上脸,脸颊已经红了。 “没事,”宁奚其实有点头晕,她摇了摇头,“你也少喝点,他们喝起来没个分寸。” “咱们班最爱喝的人没来啊……贺池才是最能喝的,只不过他不轻易喝酒,”邵声说到这里,语气忽然止了止,声音压了下去,“不好意思啊,忘了你们分手了,我不应该提起他来。” 宁奚喝得晕晕乎乎的,用手撑住自己的头听他说话,没有听清他说的名字,慢慢皱起了眉:“我和谁分手?” “你确定你没醉啊,”邵声看了她一眼,“不过那天偶遇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震惊,因为没想到你那么年轻女儿就叁岁了,虽然知道你和贺池分手的事情,但是没想到你那么快就结婚有小孩了。我当初还很意外你们会分手……唉,不过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过得好就行。” 他也喝多了,红着脸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那会儿追贺池的女生那么多,他看都没看过一眼,反正谁都知道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你那会儿也不爱搭理男生,每天就只和他黏在一起,我觉得你们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分开……后来才明白,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 邵声的下巴抵住了酒瓶,侧眼看着红着脸的宁奚。宁奚好像回过了神,听着他刚刚絮絮说的那些话,眉头渐渐地皱起来。但是因为头痛,她又难以对他说的话立刻做出反应,只能揉着自己的额角,低下头碰了碰邵声的手:“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喝多了,”邵声眨了眨眼,涨红的脸转过去看着她,“宁奚,你看我是不是喝多了?” 她用一听冰的可乐滚在脸上,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不少,刚刚有些混沌的大脑也慢慢苏醒过来。她回忆着刚刚邵声念叨的那几句话,觉得那几个字眼有些耳熟,她想起那天周映东有些古怪的神情,抓着可乐的手不禁停了停,看向了快睡过去的邵声:“你刚刚说我和谁?” 邵声晃了晃脑袋,迷瞪地看着宁奚的脸:“贺池啊。不过就算分手了,你们也还是同学。他今天没有来,我觉得有点小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了一声:“宁奚,是不是你把人家甩了,让他伤心的不敢来看到你了。” 隔阂 “宁宁,喝醉了吗?” 谈策从邵声手里将宁奚揽到怀里,捧着她的脸抬头看向同样有些醉醺醺的邵声。他原本是醉的迷迷糊糊的,被谈策的眼神一扫,酒醒了大半,马上弹开向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人我就送到这里,再见。” 宁奚脸蛋红扑扑的,趴在他怀里没头没尾地嘟囔了几声,被人抱上车的时候身体都软的不成样子。李峤给他们打开车门才上了车,宁奚坐在谈策的怀里,贴着他慢慢地安静下来。他托着她的脸,慢慢地低头捏住她的手腕,试探着看向她的眼睛:“宁宁,同学聚会怎么样?” 他不知道这样的试探是否会太过明显,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他抚摸着她的手指,几乎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还是低下了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指尖。 “好……喝了一点酒,”宁奚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比了一个酒杯的手势,歪了歪脑袋看着他的脸,随即趴到了他的肩头,“我没喝多,只喝了两杯,小橘子呢……让妈妈亲一下。” 坐在另一个座位上的小橘子担忧地看了看好像马上就要耍酒疯的妈妈,稍微凑上前去,用暖暖的小手贴上了宁奚的脸蛋:“爸爸,妈妈,怎么了?” 宁奚听见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抬起头来,一把将女儿薅起来抱到怀里,微红的脸贴着小橘子的软软的脸蛋,猛吸了一口。她醉的有些迷蒙的眼睛看着小橘子的大眼睛,低头又吧唧亲了两口:“谈策,看!我生的,这么好看。” “……” 谈策把小橘子从她的爪下救出来,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按牢在自己怀里,低头摸着她的脸颊:“宁奚,你这叫没有喝多吗?” 宁奚没有说话,她趴在他怀里,轻轻哼了几声,似乎是对他的话表示不屑。但她抓着他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迷迷糊糊地抬眼,看到他似乎沉下来的脸色,微微抬头在他唇边吻了一下:“谈策……我们回家嘛。” 因为宁奚原本打算在这里多留两天,整理一下宁尚海留在原先家里的物品,所以车就开到了宁奚之前住的地方,这幢小别墅是宁奚母亲留下的,她后来一直住在这里,大概是留了很多东西。 他把小橘子抱到房间里的小床上,回头看了一眼大床上的宁奚。她卷着被子缩成一团,在床上不安的地滚来滚去。谈策上前按住她的身体,单手将她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喝完水再睡。” 宁奚枕在他肩上,不情不愿地张开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谈策端着水看她慢慢喝下去,一个杯子里的水都喝光了才让她躺下,她卷起被子趴到枕头上,一动不动地将头埋到被子里。 他将她身上的被子盖好,还没等起身,被子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声。宁奚翻了个身,将脱下来的内衣向外一扔,砸到他手上。谈策低头看着手上的内衣,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 “要洗吗?” 宁奚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缩回了被子里。 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卫生间里的水声轻轻传了进来,宁奚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慢慢坐起了身。她扯过被子,仰头倚到床边,胸口的闷痛让她只能向后仰去,抬头看向天花板。 想起邵声口中的那两个字,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移到了耳边。深更半夜的电话,那边接起的倒是及时,只是声音有些疲倦,隔着漆黑的夜传到她的耳中:“宁奚,怎么了?”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希望你不要瞒我,也先不要告诉谈策我来问过你,因为我觉得谈策有事情在隐瞒我,”她挺直了脊背,肋间有一阵尖锐的疼痛。她无所适从地低了低头,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左耳,“我问你,贺池是谁?” 宁奚这幢小别墅年代有些久远,是她外婆留给她母亲的,所以已经显现出破旧的气象。屋子里白天采光不太好,宁奚以前常常一直昏睡到中午。只是现在被谈策逼着规律作息,每天的生物钟都很准时。 小橘子第一次到这里,好奇地四处转。她房间里的大书橱已经有些年头了,木头的特殊气味十分明显。小橘子踮着脚看书橱里的东西,向上指了指书橱上摆着的小摆件:“妈妈,要那个。” 宁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西周志》的前方摆着一个小小的青铜器的摆件。底座和摆件并不是配套的,但好在能顺利地立上去。她拿下来端详片刻,放到小橘子的掌心里:“是这个吗?” 小橘子看着掌心里的摆件,小手摆弄着,抬起头看向宁奚:“妈妈,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小摆件,原型是一个青铜器,应该是当时谁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因为当时妈妈的朋友送的礼物一般都会放在这个书柜里,”宁奚把她抱到怀里,一边说着,一边戳了戳她掌心里的摆件,“在书柜里还有妈妈其他同学送的东西,这个是……” 她声音忽然一顿,看向掌心里的东西,大脑如同卡壳一般,找不出任何与之有关的记忆。知道她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人应该是非常了解她的人,可为什么她却没有任何印象。 她想起那个周映东欲言又止的名字,头颅如同要炸开一样疼痛,强忍着不适慢慢攥紧了手掌。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将摆件握到自己的手心里。 谈策站在门口,正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移开目光,将东西塞到自己口袋里,低头轻轻亲了小橘子一口:“到院子里去玩吧,等会儿爸爸送你回奶奶家,你还没有见过奶奶呢。” 谈策看着小橘子跑出去,慢慢地走进了屋里。他目光扫过她刚刚塞进东西的口袋,不动声色地走近,将楼下拿来的书放进了面前的书柜里,低头看向她。他没有说话,短暂地沉默了一秒,语气里像是有些讨好意味:“你找的那本旧书,刚刚李峤从我爸的藏书室里找了送过来了,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那本?” 宁奚的思绪被他的话拉回来,有些迟钝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泛黄的书籍:“是这本,不过你让李峤直接拿过来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我还没有见过你爸,还没见面就先抢走了他的藏书。” “宁宁,你想要的东西无论什么我都能给你,”谈策将书推进去,语气忽然停了一下,他低着头,要极力克制才能不把那句话说出口。他指腹摩挲自己的手腕,轻轻笑了一下,伸手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宁奚动作一滞,她口袋里那个小小的摆件仿佛有温度一样,隔着衣服都能带来剧烈的烫伤。她勉强地笑了笑,回过头将书柜上歪倒的书重新扶了起来:“说什么呢,一会儿见到你爸爸我还要谢谢他愿意把书送给我。” 谈策看着空空荡荡的怀里,蓦然怔了怔。他看着宁奚转过身去整理书籍的背影,不知怎么就想起她昏睡的这三年。也是一觉醒来,她就从他的怀里溜走了,没有声响,也没有神情。 他站在她的身后,因为她的回避而一时间有些茫然,他伸手想碰她的手掌,看着她有意侧过去的身体,伸过去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宁宁,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得告诉我,”他声音哑了哑,看着自己的掌心,“以前我总是不顾你的意愿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这几年我每天都在反省。但是有一些事情如果你不说,我很难改正。” 宁奚紧抿着唇,胸口疼的一阵紧缩。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才能忍住每当那股不知名的混乱的记忆涌上来时的头痛欲裂,缓慢地将书放好:“你突然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心结 宁奚从黑暗中睁开眼睛,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臂。针扎一样的痛楚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缓慢地轻舒了一口气。自从回到丰林以后,她的左臂时常觉得刺痛,大多数都是在夜里。准确的说是那天以后——本来要去拜访谈策的父亲,但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谈策接过一通电话以后就取消了行程。 她原本想多留几天,但谈策说还是尽快回去比较好,严琅正有急事需要她帮忙。 就像急于让她离开那个地方一样,她隐隐觉得他好像在隐瞒着什么,却无从找到证据。她揉搓着发麻的掌心,侧身碰到将她抱紧的谈策,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紧闭的眼睛。 谈策只有在她身边才能睡得沉一些,总是要将她缠得紧紧的。只要她离开他的视线,那只手就会追上来将她压回去。他在她耳边呢喃,一字一句地,温柔又执着,手掌却扼住了她的后颈。 她轻轻地起身,摸黑下了床,十分小心地打开了房门。夜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投来一片朦胧的月光。那道无比轻微的关门声响起,躺在床上的人蓦然睁开了眼。他看着枕侧空荡荡的位置,慢慢地坐起了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又空了。 他每次握紧她的手,越要用力,却总像握不住一样。只要闭上眼睛,那只手似乎就会离开。那三年浸在喘不过气的绝望中时,他只能握着她没有丝毫知觉的手入睡。将她毫无生气的身体紧紧地抱到怀里,触摸她柔软的身体,呼吸她身上的气息,只有这样才能好一些,只有这样才能忍住濒临死亡一样的痛楚。 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活不下去。 他拉开床下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大概还剩最后两粒,药片在瓶中一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吞下一粒,抽出一支烟来,低头接起了李峤的电话。 “老板,差不多都处理好了,虽然是有几个顽固的……但各种关系在这里,所以处理得还算容易。和宁小姐一个班的同学除了邵声以外的人,大多数都被安排到我们下面的公司里……高级人才也按规定推荐了吴总那里,其余几个不太听话的安排出国了,”李峤声音一顿,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但是……我担心,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谈策摩挲着手中的烟,小橘子出生以后他就很少再抽烟了。宁奚对烟味也很敏感,只要有过烟气的地方,她一进门就能闻到。他将烟收起来,又将最后一粒药吞下去,声音有些缓慢:“给你的时间足够多,我希望这些人不会对宁宁说没用的话。” 不然要怎么样呢?这次回去,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不知道,她的神情变化其实很明显。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掩藏情绪的方法都有些拙劣,他甚至不需要多看一眼就知道她在盘算什么。 以宁奚的聪明,大概她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什么。她会想起她和贺池在一起的种种,想起他是用多么卑劣的手段得到了她,想起她依赖了快二十年的人如何因为保护她,死在了别人的枪下。 她会用什么眼神看他?厌恶、恐惧,还是恶心? 她会逃离,会回避。宁奚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物,常常不会多看上一眼。她会把他再度当成空气一般,他再怎么伸手,也碰不到她的衣角。到那时候,他又会忍不住拿起那条锁链,套到她的脚踝上。 让她永远不可能离开他。 他想到这里,被心脏的剧痛突袭的猛然弯下了腰。这三年来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涌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按住自己布满疤痕的掌心。他已经再极力地忍耐不去将她锁在身边,不限制她的行动,不再做她讨厌的事情。 可是他不知道哪一次她走出这个家门,再也不会回来。她会躲起来,让他找不到。宁奚是有这种本事,她会藏到很小的角落里,甚至都不会带走小橘子。她会斩断和他的一切联系,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被这种想象激的胸口阵痛,仿佛巨石压下一般的痛楚让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 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呼吸一颤,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收起手机躺了回去。宁奚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掀起被子躲了进去。只不过刚刚沾上枕头,身后的手又垫到了她的腰下。她轻轻一动,他沉重地呼吸一声,压着她抱了上来,低下去的头埋到了她的肩侧:“宁宁,去哪里了?” “厕所啊,”宁奚拍了拍他的手掌,语气也轻了许多,“压到我头发了。” 五月份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别墅花园里的花开成了大片的海洋。宁奚把从周照那里记下来的号码小心地放到了口袋里,向别墅的门口走去。存在手机里有很大的机率会被谈策察觉,还是原始的方法好用一些。 她想起周照那声叹息和猛然止住的话语,脑袋仿佛又开始疼痛起来。这些天来,她常常在梦中惊醒,梦到那个从她身侧跑过去的身影,总是越来越远,她想追上去看一看他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到,每次惊醒时,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 谈策正紧握着她的惊出冷汗的手掌,慢慢地凑近,吻上她的眉心。 李峤看到正向门口走来的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示意身旁一列保镖拦在大门前,上前轻轻伸手,躬身挡在了她面前:“宁小姐。” 宁奚蓦然被拦住去路,不禁皱了皱眉。印象中每次李峤拦她都没有好事情,她冷冷扫了一眼门口的保镖,下意识用手臂挡住自己外衣的口袋:“怎么了?我今天有事去严琅那里。” “最近……丰林有两起抢劫案,您还是在家比较安全。具体的工作我会和严总那边对接,将文件给您送到这里来,”李峤声音停顿一下,依旧拦在她的身前,“这是老板的意思,您可以等老板回来一起出去。” 宁奚没有说话,她抬头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继续向前走,转身走了回去。李峤松了一口气,宁奚的脾气不好对付,她如果真要闯出去还要想办法拦,又不能碰她伤了她,简直比抓贼还要难。 他看着宁奚走回去的背影,拨通了那边的电话:“老板,人拦下来了。” 丰林五月份的傍晚是最舒爽的时候,微风正也合适,能放起轻一些的风筝。宁奚坐在草坪上,将小橘子抱在怀里,给她指着地上的图画册:“橘子,你看这个,妈妈教过你的,这个是什么?” “瓷器,妈妈说用来装好吃的,”小橘子眨了眨眼睛,又有些不解地低下头看,“啊,妈妈,这个,这个里面没有好吃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瞥到谈策的身影,挥了挥小手:“妈妈,爸爸回来了。” 宁奚没有抬头,又翻过了一页画册,直到人走到她们身前也坐了下来。谈策抱过小橘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抬头看向宁奚低着头的神情,轻轻捏了一下女儿的脸颊:“橘子,去看李峤叔叔给你带了什么好玩的。” 宁奚抬头看了一眼跑远的女儿,默不作声地收起画册,正要站起来,被身前的人按住了手腕。谈策离得近了一些,捏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她身体一僵,在他怀里坐了两秒,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松手。” “阿姨说你中午没有吃饭,怎么回事?”谈策微微皱眉,没有在意她躲开的手,依旧熟练地捏着她的手,“生气了?” “李峤每天看着我还不够,你还要找几个阿姨盯着我,”宁奚淡淡地抬眼,抬手挣脱他捏着她的动作,随手将画册合了起来,平静的目光看向他的眼睛,“我要出门,什么时候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了?” 谈策手上的动作一停,他再度捏上她的手腕,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声音低了一些:“宁宁,最近丰林不太安全,你要出门可以和我一起。” 宁奚没有接他的话,同样再度挣开他的手,捏着画册的手不禁攥紧了:“这是你第几次把我关在家里了?算算,认识你以来,好像不止三五次了。谈策,在我说过那么多遍我希望你尊重我以后,你还打算这样做是吗?” 谈策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开口,声音停了一两秒,他胸口闷得一时说不出话,缓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握上她的手,压在她腰上的手再次收紧,将她牢牢地箍在了自己怀里,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她抓紧:“宁宁,我可以陪你一起出去。” “我有想自己去做的事情。” 她看向他的眼睛,暮色四合,快要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我陪你,最近你单独出门太危险,”谈策站了起来,伸手掸了掸她身上沾上的草叶,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要出门,我会陪你。” 她看着眼前的人,那种怀疑好像慢慢地确定下来。她胸膛内的心脏在狂跳,她挡住他要给她摘掉草叶的手,怔了几秒,克制住那句快要压抑不住要问出口的话语,向后退了几步:“我们暂时分开睡吧,谈策,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题外 he大家不必担心 只是这件事是两个人的心结 只有解决了才可以更好地在一起 救赎 客房靠着院子的一端,庭院内草木葳蕤,晚上虫鸣声不断。宁奚将两把房门钥匙丢到床边的柜子上,钻进了被子里。以往谈策缠着她睡,身边没有冷下来的时候,现在自己睡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冷意。她看了看旁边的枕头,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江医生曾经强调过谈策过分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只不过她当时以为很好解决。她醒来后的这段时间,这种现象反而更加严重。平时只要出门,谈策一定会陪着,即使有事耽搁,也会让李峤全程陪同。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有一天她会不会真的失去出门的自由—— 她正欲闭上眼睛,轻轻的几声敲门声就传了进来。这敲门的力道有可能是小橘子,她披好睡袍下床,黑漆漆的房间里蓦然亮起了壁灯的光亮。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将原本打开一半的房门又关了一些,只露出了一条缝儿:“有事?” 谈策微微抬眼,看向她说话的神情。他睡衣袖口卷到了手腕处,一串黑色的珠子绕在手腕上,无声地看向她的眼睛。宁奚认得他那些珠串,只要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戴出来。她瞥了一眼他的手腕,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抬头望向他似乎可怜兮兮的样子:“没事的话我睡觉了。” 她合上门,也将门边的灯关了。窗外的虫鸣声有些刺耳,她回头走了一步,忽然停住了脚步。门外好像没有脚步离开的声音,以谈策的性格,他倒是很有可能故意就在外面待上一夜,毕竟这样的苦肉计他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想到这里,她打算去开门的动作瞬间停住。有一次的让步,就会有后面无数次的让步,可是李峤说过,谈策这几年的睡眠非常差,他如果真的在外面站上一夜,白天还要处理工作,那恐怕他的状态会越来越糟糕。 她烦躁地舒了口气,看着钟表又过了十分钟,转身走到门前,猛然打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站在门口的人正在黑暗中望着她房间的门出神,见到门突然打开,他向前走了一步,提着枕头的手攥紧了,声音有些沙哑:“宁宁。” “……你不睡觉,站在这儿干什么?”宁奚抱着手臂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已经十二点钟了。” 谈策站到了她的面前,想要伸手碰碰她,手指只碰到了她睡袍的袖口,还是慢慢地缩了回来,声音也沙哑的有些模糊了:“睡不着。” 这三年来,他习惯了在她身边入睡,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失眠到天亮。不在自己怀里抱紧她总觉得不安心,最起码也要碰到她的手,或者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宁奚身上总是香的,最初他们重逢的那些夜晚,他只能在她熟睡的时候才能埋头到她颈边。 但是现在如果在惹她生气的前提下再偷偷摸摸地做,宁奚估计会直接将门锁也换掉。 “来骚扰我你就能睡着吗?”宁奚心里一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语气立刻又硬了起来,“我要睡觉了。” 她顺势要关上房门,抬眼看见他在夜色中漆黑的眼睛。他身形高大,挡住了院子里投来的树影,拿着枕头的那只手横在门前,正显现出手背上那个贯穿伤留下的伤疤。她心里疼的一缩,拉着门的手动了动,听到了他的声音。 “宁宁,让我进去好不好?”他声音低沉缓慢,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听上去无比可怜,“老婆,我睡不着。” 她当然没打算信谈策这样一个人不抱着老婆就睡不着觉,但想起李峤的话,她扶住房门的手又犹豫了几下。谈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略微有些松动的手,向前走了一步,硬生生挤进了门里,低头将脑袋埋到了她的脖颈间:“老婆,想抱着你睡。” “今晚上要是随便碰我的话,明天我在这里放一个狗窝,你去窝里睡,”宁奚伸伸手指,冷淡地将他的脑袋戳开,自己回到了床上,“也不准出声。” 谈策唇角微微一动,他从另一侧上了床,十分安分地枕上自己的枕头。宁奚听到身边人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拉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不忘在中间塞上一个枕头。他看着宁奚的背影,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雪白的枕头上。 宁奚的后背很白,因为身体纤细,后背显得有些脆弱。至少从他的角度看,她露出的脖颈脆弱无比,只要轻轻衔住,她便动也不能动。她睡着的时候,他喜欢一寸寸摸她的脊背,再绕到胸前去,把玩那两团绵软。只不过今天,大概什么都不能做。 “我明天准备自己出门,谈策,如果你再跟着我,我真的会生气,”宁奚蒙着被子,忽然说了一句,语气也随之一停,“我说真的。” 谈策停在枕头上的手距离她的脊背只有一寸的距离,他听着她的话,目光逐渐低下来。江医生似乎说过,如果再继续这样做,对宁奚会越来越不好。他原本是没打算搭理那位江大医生的话,只是那天她忽然提起,有一个类似的病人,最后将自己的妻子杀掉了。 她冷静地看向他,问道:“假如有一天,你的情况也发展到你没法忍受宁奚离开你一秒钟,你会不会也做出这样的事情?” 无稽之谈,可是—— 他喉咙里像含着一块刚被打碎的玻璃,呼吸间碎片开始顺着咽喉向下滑动,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手掌紧紧缩成了一团。他看向宁奚背对着他的身体,原本打算伸过去揽住她的手,终于慢慢地退了回来。熟悉的耳鸣声响起来,他声音一顿一停,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不会显露颤抖:“好,宁宁,今天的事是我不好。” 她出去应该是打算去问周照有关贺池的事情吧,大约他知道的最清楚。周照会怎么形容那一天的情况?贺池忍辱负重在谈叶山身边卧底了几个月,最后挡住了他对准宁奚的枪口。他一向擅长描述这些东西,宁奚知道了大概会哭很久。 自然是,她会发现假如当初他没有通过沉家逼贺池订婚,贺池和她不会忽然分道扬镳,自然也就没有后面的种种,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死在她的眼前。宁奚可能会恨到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她红通通的眼睛看向他时,一定充满了怨恨。 看到她那样的眼神,估计要比死还要难受许多分。 想到这里,他轻轻咳了一声,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枕头抽掉了。宁奚身体随之一动,随即就被他手掌钳制住腰身,用力地压在了自己怀里。 “宁宁,你在打听一个人是吗?”他低头温柔地靠近她的耳边,手臂箍住她纤细的身体,用最亲密的姿势将她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怀中,“我会让你出去,但是如果你出去是为了知道他的事情,我不会同意的。” “你给周映东打过电话了对吗?他也没法帮你,”谈策的语气温柔而轻淡,摩挲着她小巧的耳垂,“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帮你解决这件事。宁宁,同样,我的允许,你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走出这幢别墅的。” 帮助 包厢外走廊昏暗的灯光随着人走近的声音亮了起来,周映东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含着烟的唇轻轻一动,看向走到眼前来的人,不耐烦地吐了一口烟气:“你做东还迟到?你干脆等人家吃完了再来。” 他话音刚落,瞥到灯光下对方阴沉的脸色,忽然想起最近他确实家里不太平,否则也不至于组今天的局。想到这里,他将烟碾灭了,一边推开了门,一边回头看他:“你还能关她一辈子?” 包厢里的人正静等着人来,还好周映东提前上了茶水,现在茶水还未喝完。今年的君山银针成色不错,茶香在包厢外都能闻到。周映东和谈策落了座,低头给对面的人续了一杯茶:“两位久等了,谈策最近忙着家务事,今天来晚了,这杯茶算我代他赔礼。” 对面的人正坐在灯光暗处,并未介意,反而淡淡一笑,端起了周映东的茶:“谈总生意忙一些,来晚了也情有可原。” “那倒也不是,只是家事,”周映东倒了一杯茶,“谈策老婆跑了,最近正忙着这件事呢。” 他话音刚落,察觉到谈策冷冷扫来的视线,不禁笑了一声:“准确的说是准备跑,刚刚的说法不太严谨。” 对方听到这里,似乎有了兴致一般,挑了挑眉:“哦?” “这事好说,他有经验,”坐在他身旁的人也笑了一声,“你老婆之前也总是想跑,交流交流经验嘛,都是已婚男人。” 周映东低头点了一支烟,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据李峤说宁奚已经两个周没有再和谈策说一句话了,也怪谈策心狠,不仅不让她出门,连下楼都不允许了。也是……宁奚的花招儿太多,说不定下个楼就能跑得没影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没听说过对面的人老婆也喜欢跑。 “经验谈不上,不过谈总要是有兴趣,也确实可以说上一说。” 周映东原先是不愿意和对方打交道的,毕竟早些年见识过对面这人的手段,比起谈策有过之无不及。这两年年好像因为结婚生子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他还是大老远跑到山上去把人请下来的。据说每年的这个时间对方都在山上清修,能请下来,大概是谈策的面子比较大。 “今天来恰好也是为这件事想请荀总帮个忙,”谈策语气淡淡的,手腕压着那串黑色的珠链,“听说荀总和江市特别行动支队的何队长是旧相识,有个案子想见面和何队长谈,不知道荀总能不能引见。” 荀庭喝了一口茶,放在桌边的手轻轻动了动,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如果是贺市长的儿子原先在的特别行动支队,那谈总说得不错,我们是旧相识。只是他这人脾气很大,到时候要是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谈总多担待。” 周映东听出他话里有话,侧头瞥了一眼谈策。 “那就多谢荀总了,”谈策微微抬手,也喝了一口茶,“至于脾气,何队长常年在一线,脾气大一点也很正常。” 周映东正欲说什么,只听包厢外面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李峤一边挂断电话,一边推开门闯了进来,额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来不及看周围的人,俯下身对着谈策耳语几句。对面的荀庭略微抬头,看着对方蓦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低了低身子点了一支烟,饶有兴趣地看向李峤。 “谈总,有急事的话可以先去处理,”他放稳了茶杯,目光略过他手掌中那串快被捏碎的珠串,语气仍旧是淡淡的,“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荀总,先失陪。” 谈策扔下一句话,还未来得及再喝一口茶,径直向门外走去,蓦然撞上包厢门口的人。李峤上前挡在谈策身前,看着面前的短发女人,似乎是不敢辨认一般,眉头紧紧皱起来:“沉……沉小姐?” 沉云青一头利落的短发,红唇中含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她从风衣中拿出打火机,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扫过谈策阴沉又焦急的脸色,不由得轻轻挑眉,十分愉悦地按动火机:“谈总,准备去追宁奚吗?” “哦,忘了,现在追应该是晚了一点。今天早上我给她送过那封信以后她就走了,你家里的保镖不太中用啊,只不过稍微调虎离山一下,那些人就都去守着大门去了,”沉云青看着刚刚点燃的烟,轻轻吸了一口,“忘了我可以从后门把她接走。” 谈策手背上蓦然暴起一层青筋,他直视着面前肆意笑着的人,抬手猛然扼住她的脖颈。沉云青被这股力道瞬间抵到了墙壁上,砸到墙壁上的手撞得生疼,她却浑然不觉,只抬头看着面前似乎马上要暴怒的男人,笑着咳了两声:“谈策,我原来以为你当初耍那样的手段把宁奚和贺池分开就够卑劣了,没想到你居然瞒着她贺池为她死掉的消息——你甚至多方打点,想抹掉他在世界上存在的一切痕迹。” 她咽喉被强劲的力道扼住,几乎说不出话,只有耳边他阴沉的声音响起来。 谈策漠然看着在自己手掌中说不出话的女人,略微低头,扼住她脖颈的手缓缓收紧,声音阴狠无比:“宁奚在哪里?” “她去找知道贺池的人了,或许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沉云青轻松地笑了笑,一边咳着,泪水却滴下来,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漂亮的眼睛里一点点堆起了恨意,“谈策,这是你的报应。” 周映东深吸了一口气,他碾灭自己手中的烟,上前按住谈策的手,猛然将他向后一拉:“行了,他妈的你真给她掐死了去哪儿找人?” 丰林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微微热起来,因为是在山前,气温上升的不太明显。深夜的雾气弥漫在山前的公路上,从丰林到内地转车还需要经过检查站,沉云青的司机技术十分娴熟,但为了躲避追查还是行动迟缓了一些。 宁奚透过车窗看向窗外茫茫的夜色,想起早上小橘子睡眼惺忪地抱着她,胸膛像是被猛然剖开了。她尽力地保持镇定,握着脖颈上项链的吊坠。这是小橘子送给她的项链,是一个银饰的小橘子。她将吊坠握在手中,略微一闭眼睛,呼吸间想起谈策的声音,手掌不禁慢慢地攥紧。 “宁小姐,不要太紧张,到前面就有很多路线可供选择了,”司机一面安抚着他,一面看向后视镜,“您要找的人正在前面的车上等着您。” 宁奚轻轻舒了一口气,看着车子顺利地驶出国道,转入了邻市的入口匝道中。窗外的雾气渐渐散去了许多,她看着车子在一幢教堂前停稳。教堂前另一辆车几声鸣笛,宁奚攥紧了自己的包,下了车朝着那辆车几乎是飞奔着跑去。 车内的空气有些冷,她坐在后排的座位上,看向正向窗外看着的男人,声音迟疑了一下:“您是……何队长吗?” 车内的光线很暗,她看不清他具体的脸,只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对方正要点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点燃手中的烟,声音在寂静的夜幕中显得更加清冷:“你想问贺池的事情?” “听说您和周照周队长也是老相识,他说有关贺池的事情可以来问您,我……我想知道有关他的所有事情,因为我……现在很难自己想起来,”宁奚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由得有些艰涩,“我这次出来很不容易,所以想请您能尽量多告诉我一些有关他的事情,我想知道我们以前是不是——” 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车内的灯光渐渐明亮了许多。宁奚侧着身子,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不由得止住了。他手下压了一本经书一样的东西,修长的十指点了点身侧的位置,颇为冷清的气质里透露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感觉,让她瞬间升起十分的警惕。 宁奚下意识地去碰车门,车门却被死死地锁住了。对方瞥了一眼她的神情,身体向后一仰,淡然地拿起了手机。他一边隔着衣服按住宁奚要去抠车门的手,两指并紧一动扼住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拨通了那边的号码:“人在这里,定位发过去了。” “谈总客气了,举手之劳,不用多谢。过几天易渺要来丰林拍戏,这里山高路远,”他的声音一顿,淡淡瞥了一眼身旁的宁奚,“到时,还请你多关照。” “你是谁?”宁奚咬紧了牙关,看向面前的男人,“何队长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在过来的路上,不过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现在,应该是被谈策请走了,”荀庭拿起身侧的经书,松开钳制住她的手指,面不改色地翻开了一页。 “你是谈策的人?”宁奚的手指快要掐出血来,死死地盯着眼前淡然的男人,“不可能,青姐说你们没有追上来——” “不是,我和谈总只是合作关系,在这里碰上你也算是偶然,毕竟何队长的口风很紧,要不是用了些手段,他未必会告诉我你会在这里和他碰面。” “既然不是,那你放我离开,谈策答应给你什么,我一样可以,”宁奚忍住头痛欲裂的感觉,声音渐渐冷静了下来,“只要你放我离开。” “不用,宁小姐,只是我个人见不得这样抛夫弃女的事情,”荀庭淡淡一笑,低头又翻了一页经书,十分耐心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抬眼瞥到她掌心里握着的刀片,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宁小姐,你如果把自己弄得满手是血,我很难向谈总交待。” 他一面说着,一面迅疾地伸过手,按住她手臂的一处穴位。宁奚手剧烈的一麻,猛地松开了手掌。他拿起那块刀片放到自己身边,轻啧了一声,声音依旧很低:“宁小姐,当初谈叶山好像死在了爆炸中,谈老爷子震怒,你知道你的丈夫是用什么条件才将昏迷的你保下来吗?” “看来你不知道,”他慢条斯理地合上经书,语气停顿了一份,抬眼看向她,“用他的命。” “我爷爷恰好和谈老爷子是故交,当时陪爷爷上门的时候,他正被谈老爷子用枪抵着,好在没打脑袋,只是打穿了左臂,”荀庭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侧眼瞥她一眼,语气忽然认真了起来,“宁小姐,你没有老婆,当然不懂这种感觉。你一声不吭的到处跑,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恳求 宁奚沉默地靠在车门边,侧眼去看渐渐亮起的天光。邻市的气温要比丰林稍微低一些,在车里也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凉意。她低头瞥了一眼手中攥着的东西,那是沉云青交给她的信,信的内容大概是一张被裁剪之后的班级合照。 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时,她隐约感觉照片上自己身旁是有人的,可收到的请柬上那张照片中她身旁没有任何人。沉云青交给她的这张照片裁剪后故意留下了一点痕迹,她身旁多了一只校服的袖子,剩余的人像被硬生生地裁掉了。 沉云青是在告诉他,那张照片可能被谈策或是什么人处理过。照片可以被处理,那同学的留念签名呢?那一团被墨黑涂掉的名字,被强行抹去存在的那个名字会是贺池吗?她越想便头痛欲裂,无论怎么回忆,大脑中只有一些零碎闪过的片段。 或是背影,或者侧面,或者几声简短的声音。只要她从梦中醒过来,这声音就戛然而止。 让她不禁更加猜疑,谈策要这样隐瞒她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来接你的人到了。” 车锁自动打开,宁奚有些恍惚地看着远处急速驶来的两辆车,在距离她不到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有些冷,双臂忍不住在颤抖。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躲避谈策,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在隐瞒,哪一句话又是真实的。 她极力地想让自己的情绪平稳,可是想到他这些天以来的隐瞒和囚禁,她脑后像是有一把火在燎烧着伤口留下的疤痕,让她疼到不得不不去咬牙忍住。 她冷得有些发颤,咬紧了牙关看着谈策一步步地快步向她走来,双手有些吃力地握紧了,在他要伸手碰到她的那一秒,迟缓地向后退了一步。 谈策的神情像往常一样平淡,像是早就料到一定会找到她。他目光先是扫过她的身体,确认她没有任何外伤以后,目光停留在她手中攥着的信封上。他抬起手,在她后退的那一步中,动作不禁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她微红的眼睛,要说的话瞬间停在了唇边。 宁奚在怕他。这些年他见过宁奚很多目光,喜欢、愤怒、羞涩,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目光中看到恐惧。这种感知让他原本的设想落空,他在短暂的停顿以后向前走了一步,将大衣披到了她的肩头。 宁奚下意识地挣扎,略一侧身,立刻被他按住了手腕。他捉住她的手臂塞到衣袖里,将领口拉紧。她固执地要往后退,掰开他握紧她的手,脚下不断地向后挣扎,被他铁一样强硬的力道扼住手腕。他没有责怪,也没有生气,只是低头看她,声音压得极低,却没有任何商量的意味:“宁宁,跟我回家。” 宁奚挣扎的动作在此时停住,她看着自己被捏紧的手腕,犹如一只困兽,目光慢慢地移到他脸上,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说关我就关我,你觉得那还像一个家吗?”说到这里,她声音蓦然塞住,用力地将自己的手向外抽了出来。 她手腕纤细,这样的力道攥一会儿就足以让她觉得疼。想到这里,他手不由得松了一分,向上钳制住她的手臂,将她紧紧地箍在了自己怀里。来之前准备好的打算此时全部作废,他放低了声音,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格外诚恳,祈求一般,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宁宁,我们回家好吗?” “你能保证不再关着我吗?谈策,对你来说,我是什么?”她想咬牙,可是口腔里都是她咬破唇以后留下的血腥味道。她疲惫地仰了仰头,几乎用尽全力去推开他,一双手已经掰到了通红,“瞒着我,关着我,我是你的妻子还是你养的一只狗?” 这样的比喻让他的动作瞬时停住,他看着面前用力挣脱他的人,冷峻的神情在这一刻多了一分疑惑。他抬手松了松自己西装的领口,急促地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声音已经冷了许多:“宁奚,谁教你用这些词比喻自己?” “沉云青?”他声音瞬间阴冷到极点,“是她?” “和青姐无关,也和任何人无关,”宁奚屏住呼吸,忍住从后脑涌来的剧痛,“你瞒着我,关着我的这些天,让我知道可能今后出现任何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你都会这样做。所以今天,我不会跟你回去。” 她背对着教堂,天空已经完全亮了起来。钟声似乎响了一下,她在几乎让她想要呕吐的疼痛中站直了身体,抬头看着眼前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男人。谈策看着自己手中她被捏到泛红的手腕,微微叹了一口气,微红的眼睛看向她的脸庞,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宁宁……我们回家好不好?” 宁奚闭紧了眼睛,不再去看他的脸,逼着自己转过了身:“我要回外婆家看看,顺便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把没有想通的事情整理清楚。” 是啊,回外婆家——她和贺池在外婆家度过了十几个寒假和暑假。大概只要一回到那个地方,她就会想起两个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甚至不用从任何人口中得知,或许只要翻一翻过去的东西,看一看两个人一起看过的景色就会记起来。 她会知道他在她同学聚会上做的所有手脚,连带着想起他所有卑劣的行径。她或许不会在和他说一句话,就像这三年里,无论他怎样祈求她都不肯睁开眼睛和他说一个字一样。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咳了一声,潮水一样蔓延的痛楚从心脏扩大至整个胸膛,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绝望的想象让他疼得快要直不起腰,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看着她转过去的身体,回头看向自己的车。不远处的李峤沉默地叹了一口气,将小橘子抱到了车下。快要四岁的孩子,走路已经很是平稳,她看着百米远的父母,高兴地迈着小步子向前方跑去,抓住了谈策垂下来握住她的手。 “橘子,看到妈妈了吗?”他的声音很轻,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去求妈妈回家。” 宁奚脚步停住,浑身的血液像是被立刻冻住了,她艰难地转过身,看着正向自己走过来的女儿。她手掌发麻,没有血色的唇轻轻地颤着,已经微红的眼睛看向谈策,声音都在跟着发抖:“谈策,你这个混蛋——” 走后 从山前国道驶回丰林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宁奚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熟睡的小橘子,轻轻地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小橘子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她将怀中的女儿抱紧了,转过头看向车窗。 车子正好驶进隧道,灯光蓦然一灭,她从车窗上看到身旁人正凝视着她,漠然地低下头贴近了女儿的脸。谈策收回目光,将一旁的毯子拿过来,小心地盖到她和小橘子身上,似乎想说什么,等了足有十几秒,才重新看向她的侧脸。 “宁宁,我知道现在在你心里,我是一个混蛋,”他声音低沉,像是害怕从她脸上看到厌恶的神情一样,目光都不敢完全落到她脸上,“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但小橘子可以。” 在被宁奚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和盘托出,然后开口乞求她:“宁宁,能不能为我留下来?”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宁奚如果知道了所有,她兴许会为贺池留下来,会为小橘子留下来,但不会为他留下来。毕竟如果没有他的干涉,贺池不会离开她,也不会死在谈叶山的枪下,而是和她长长久久。有时仅仅是想象她的恨意,就足以让他难以呼吸。 宁奚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她抱着女儿,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身体。她看着女儿白嫩的脸,将她换了一个姿势抱得更亲密了一些。小橘子的眉眼其实更像谈策一些,在安静的时候尤其显得像他。说话做事的方式也像,她这样小的一个孩子,最喜欢说话的年龄,却不喜欢解释自己做某件事的动机,总要宁奚问两遍才会说出来。 谈策没得到她的回答,紧缩的掌心不禁觉出几分刺痛。他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抱她怀中的女儿,声音又哑了几分:“宁宁,手会麻的,我来抱一会儿。” 宁奚的神情戒备了一分,她抬眼看向他,抱住女儿的手动也未动。在短暂的停顿以后,她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一些,侧身看向车窗外的景色:“不用。” 谈策伸出去的手掌落了空,他看着她侧过去的身体,垂下来的手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整理平整,眉不禁皱了起来:“宁宁,这也是我的女儿。” 宁奚原本已经不打算再说话,听到他的声音,再度转过头看他。她抱着女儿的手有些微颤,但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是吗,做爸爸的会拿自己的女儿威胁别人,我原先以为没有这样的事情。” 谈策声音一时停住,他看着宁奚抱紧女儿的样子,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语气顿了顿,过了半晌才抬头看向她:“宁宁,你知道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是觉得……你会为了小橘子留下。” “我已经和阿婆那边说好了,她年纪也大了,外婆去世以后只有她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会带着小橘子一起去看看她,”宁奚轻轻拍着怀中的女儿,没有抬头看他,“你想跟着,随你。谈策,你也知道我现在对你无话可说。” “我昨晚逃出来的时候在想,我们之间总是有这种我逃你追的戏码真的无聊透顶,所以以后我去哪里你都准备跟着的话,随便你,”宁奚声音微微一停,像是自嘲般笑了笑,“即使我和你说过那么多次,我最讨厌的就是没有自由,你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监视我,囚禁我的事情。以前我还想改变你的想法,不过今天我想明白了。” “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关着我,还是跟着我,”宁奚抬头看他,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神情也没有丝毫的波动,看向他的目光像在看一座没有感情的木雕,“都随便你。” 谈策压在她身旁的手轻轻动了动,他抬头看向她的眼睛,一夜未合的眼睛满是血丝。胸腔内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难以再开口,他低头闷喘了一口气,觉得眼前的视线已经不甚清晰手指抓紧裹着女儿的毯子一角,声音低了下去:“你要带孩子一起走?” 宁奚没有回答他的话,车内的空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中。 谈策看向不远处的群山,特殊的气候让山前公路旁边的谷中笼罩了大片的云雾,他转过头看她,声音听起来无比的艰涩:“宁奚,我把小橘子从出生带到她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在你醒不过来的日子里,只有听着小橘子喊妈妈的时候我才能察觉原来你还在我身边。你现在想带她走?” 宁奚心口一痛,眩晕感让她都无法抬头去看他的脸:“你今天做的事情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吗?” “宁奚,你打定主意要走,我能用什么留下你?”他手指一颤,极力克制住要去碰她的手,低下头去,以免被她看到微红的眼睛。 “除了小橘子能让你留下,还有什么,”谈策被胸口涌上的闷痛激的几乎无法呼吸,他松了松西装的领口,抓住女儿毯子的手微微一松,“你要带小橘子回外婆家,好——我来安排,李峤会在周围负责你们的安全。” “你也不要再去找青姐的麻烦了,是我问她要的照片。照片那里被裁掉的人是贺池吧,你给我的那张照片处理得不错,要不是我潜意识里觉得我身旁好像有一个人,不然真的要被你骗过去了,”宁奚声音一顿,从包里拿出那个装着照片的信封,“还有被你处理的签名,我那些同学聚会以后怎么也联系不上的同学,老师……谈策,为了不让我记起来,你真是煞费苦心。” 谈策看着她从信封中拿出那张照片,抵在她身前的手掌不由得攥紧。耳边的幻听此刻再度出现,他侧身闭上眼睛,手指死死地扼住自己发麻的左手,直到掌心的伤疤开始泛红,他低低地喘了一口气,听着她的声音。 “我隐约能记得,我上学的时候总是有一个人。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会慢慢记起来,”她看着照片上自己的脸,淡淡笑了笑,“你能把他的痕迹抹掉,但是记忆却没办法抹掉。这几年你瞒了我那么多事情,只有这件事……你瞒不了我。” 谈策睁开眼睛,胸口的疼痛让他没办法马上发出声音,他缓了几秒,终于抬起头去看她的脸。其实他想问,难道贺池在她心目中就这样重要,重要到即使忘记也要重新再记起来,重要到不惜离开他。可是他知道答案,这样问并没有意义。 “你定好时间,送你和小橘子回外婆家。听说你阿婆喜欢玉石,我会挑几块成色好的带过去,”他神情如常,隐在黑暗中的手指隔着衬衣揉捏着手臂上未完全愈合的新鲜伤口,“你待够了可以给我电话,我去接你和小橘子。” 说到这里,他声音停了停,看向她的眼睛。 “我的电话……你不用拉黑,我不会随便打过去,”他又伸手碰了碰女儿的小脚,声音哑了哑,“我道歉……宁宁。如果你觉得查清楚,然后记起贺池的事情对你来说好受一些,那我以后不会再阻拦。” “但是无论你记起了什么,都必须回家,实际上你也逃不掉的,”他目光沉了沉,喉咙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在割,从中发出一声极低的苦笑,“即使记起来以后,你不想再见到我也无所谓,我可以去见你。我的要求只有一点,就是能让我每天见到你。” 反正之前的很多年都是这样的,所以哪怕今后的无数年也是这样都没关系,只要能见到她就好了。再阻拦她查下去,他怕有一天宁奚真的会消失,带着他们的女儿一起消失。细算算,他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如果我不想再见你呢,谈策?”她咳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哽咽。 他微微一怔,像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她的眼睛。 “每天都见面不行的话,可以隔一天见一次,即使你不说话……也可以,”他声音顿了顿,呼吸都在颤抖,好像急于寻找一个借口,“父母太久不见面,不利于小橘子的成长。宁宁,为了小橘子,你再不想看到我,也忍忍怎么样?” 山村 宁奚外婆家在南方的锈湖市,距离丰林不远,但路途多山,进村要经过盘山公路。小山村风景秀丽,树木成荫,远远望过去还有大片的稻田。宁奚外婆年轻时搬离了小山村,之后这里只剩了她的妹妹,宁奚的阿婆。 和外婆不一样,阿婆因为天生反应慢一些,很早就不读书了,一直生活在小山村。宁奚的母亲曾经多次提出要接走她,她只说在这里生活踏实、安心。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阿婆了。 李峤将车停在入村前的路口上,再往里进车便开不进去了。谈策下了车,将小橘子抱到车下,弯腰整理了一下她的裙子:“橘子,在阿婆家要听妈妈的话,不要乱跑,有事就给爸爸打电话。” 小橘子点了点头,牵着谈策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爸爸,不和我们一起看阿婆。” “爸爸还有工作,先送你和妈妈去见阿婆,”谈策低头捏了捏女儿的脸颊,抬头看向从车上下来的宁奚。她没看谈策,上前将小橘子头上的发卡调整了一些位置,弯腰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去看阿婆。” 谈策目光暗了暗,他将带给阿婆的礼品提到手里,跟在了宁奚的身后。宁奚外婆修缮好的房子是一幢二层小楼,带有明显的南方特色,中式的小庭院做得格局极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宁奚轻轻叩门,没得到应答,拉着门环将门向里推开。 不大的庭院里有一方小小的水池,几尾金鱼穿过水草自由地来回穿梭。宁奚看着藤椅上打瞌睡的老人,只走过去几步,满头华发的老人便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懵了一会儿,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她反应了几分钟,终于认出是宁奚,连忙站了起来,佝偻着腰慢慢上前去:“乖乖……” “阿婆,我来看你了。小橘子,快叫祖祖,”宁奚眼眶氧一酸,将女儿抱起来给阿婆看,“阿婆,这是我女儿。” 老人腿脚不大灵便,但精神依旧很好,她笑得合不拢嘴,苍老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怀中的小橘子,不住地点头:“乖乖,没做好饭……早知道你要来,我做好吃的。” “不要紧,阿婆,我们晚上一起做饭,”她将小橘子抱到地上,上前扶着老人,向后一瞥瞥到还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老人显然也发现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又将目光转向宁奚:“乖乖,这是谁?” 宁奚本不想多解释什么,但看着身旁的人还不肯走,脸色微微沉了沉,低着头摸了摸小橘子的头,语气淡淡的:“前夫。” 谈策正让李峤将带来的礼物放好,听到宁奚淡然的声音,动作猛然顿住。他站在老人面前,足足停顿了一分钟,抬头看向宁奚的侧脸。半晌之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极力地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将礼盒放到了老人面前的桌子上:“阿婆,听说您喜欢玉石,我觉得这条项链的玉坠很适合您。宁奚和孩子要在您这里多打扰一段时间,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可能要麻烦您了。” 老人终于明白两人是什么关系,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向小橘子:“不打扰,不打扰,乖乖和小橘子在这里住多久都好,只要不嫌弃。” 谈策交代完,俯身将小橘子抱了起来,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橘子,在这里要听妈妈的话,不能到处乱跑让妈妈操心,记得给爸爸打电话,听到了吗?” 小橘子点了点头,乖巧地在他脸上也亲了一口,但眼神中已经有按耐不住的兴奋。小孩子都喜欢看新鲜的东西,谈策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辫子,抬头看向宁奚:“……宁奚,不出来送送我吗?” 宁奚原本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进屋了,听到了他的话,又不好直接当着孩子的面拒绝。院子外有散养的鸭和鹅,宁奚送他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关门,手腕就被眼前的人紧紧地攥住了。谈策呼吸颤了颤,像是忍着不要对她动气,忍耐了片刻,声音低下去,带着几分难言的情绪:“宁奚,我们没有离婚。” “有什么区别?” 宁奚声音平淡,抬起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谈策未动,撑在墙壁上的手足以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气,眼睛有些微红:“小橘子到了陌生的地方不好睡,你记得晚上多抱抱她。你没单独带过小橘子,累了就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情……李峤就寄住在了村长家,你记得找他。” “知道了,”宁奚避开他的目光,避免自己的情绪泄露,“走吧。” 谈策的手移到她的腰畔,想要低头抱抱她,又触及她的目光,硬生生忍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声音忽地又一哑:“宁宁,照顾好自己。” 宁奚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压了下来,转身走进了门内。院子里的小橘子已经开始研究起散步的鸭子。她轻轻地坐在小鸭子的身旁,用手摸了摸卧在地上的小鸭子:“妈妈,它怎么不会游泳?” “因为它今天已经游完了,你要轻轻的不要吓到小鸭——”她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看向小橘子,在看到她手的一刻声音蓦然一顿,随即提高了几分,“小橘子,你去哪儿挖的土?” “那里——祖祖说可以挖。” 小橘子指了指水池旁边松软的泥土,低头看着自己被泥土覆盖的手。她拍了拍手掌,用力地将泥搓了搓,在宁奚的惊呼声中摸了摸鸭子的羽毛:“妈妈,它是不是睡觉了,怎么不动啊?” “你的手前天磕破了,爸爸不是说过这几天不能碰泥碰土吗?”宁奚蹲下来,从一边抽出纸巾擦了擦小橘子的手。还好下车之前换了新的创可贴,现在伤口没怎么被泥土碰到,宁奚用湿巾将她的手一点一点擦干净,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宁乐之,爸爸刚走你就不听话,你看这里,如果被土蹭到了,就会有细菌顺着你的伤口进去,你就会生病,一生病——你就不能和小鸭子玩了。” 小橘子抿了抿唇,“哦”了一声,接过湿巾又用力擦了擦自己的手:“我知道了妈妈,那我可以戴着手套玩泥巴吗?” “……”宁奚捏了捏她的脸蛋,“不可以。” “那我可以用塑料膜包手手再玩吗,妈妈,”小橘子睁大了眼睛,“妈妈。” “……也不可以,”宁奚头疼地将她手上的创可贴换下来,“用塑料膜包手和戴手套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戴手套不可以,包手就不可以。” “妈妈,我想玩,”小橘子眨了眨眼睛,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祖祖家里的泥软……软的,我不会把手弄……弄脏的,妈妈。”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谈策学的,小橘子达成目的的办法和她爸爸一样总是有一套套的理论和办法。宁奚眼看着自己马上要心软,立刻板起脸来:“不可以——等手好了才能玩泥巴,不然你的手一直好不了,小鸭子不和你玩怎么办?” “爸爸说会给我买很多小鸭子——”小橘子抬眼看向她。 “……”宁奚叹了口气,俯身郑重地看着她,“我不同意,你爸一只鸭子都不敢给你买。宁乐之,现在马上进屋,你的手好之前再让我看到你玩泥巴,妈妈就要生气了。” 看女儿进了屋她才松了一口气,将小橘子的被褥铺到了床上。小橘子不认床但是认娃娃,晚上一定要抱着她买的那个小羊玩偶才能睡着。她打开行李箱,上翻下翻地翻了一遍,丝毫没有见到玩偶的踪影。 她深吸一口气,靠着床边坐下,犹豫了五分钟,慢慢地拿起手机拨出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来的,她听着那边的声音,还未开口说话,谈策的声音便先传了过来:“宁宁,怎么了?” “小橘子的那个玩偶……放到哪里了,我没找到,”她声音轻了一些,“行李箱都翻过了,是不是忘记带了……” “在你的棕色的包里,打开看看。” 宁奚一边听着一边打开自己的包,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包中的小羊玩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忽然想起了是什么,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还有我的……” “钱包在你包的夹层里,其他的现金和卡都在夹层里。你的漱口水在行李箱左侧的粉色包里,今早上你忘在了洗手台上,我放进去了。”谈策的声音低沉,隔着听筒传过来,“小橘子的发夹和你的耳环都在那个粉色的包里,我用两个不同的袋子装好了,你的是蓝色袋子,小橘子的是橘色的袋子。” “知道了。”宁奚不想承认自己有点丢三落四,心虚的半天没说出话,那边说完以后静静的,但始终没有挂断电话,耐心地听着她这边的声音。 “小橘子……总是想玩泥巴,还有,你是不是答应她要给她买小鸭子了,你想让我们家变成动物园吗?”宁奚说完,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声音一时停住了,“……都是你惯的,现在管孩子都不好管。” “你告诉小橘子,再玩泥巴的话芝麻就不喜欢和她玩了,”谈策声音也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笑了一声,“要不要我去解决?” “不用,我能解决,挂了,”宁奚声音闷闷的,火速将电话挂断走到屋外。小橘子正悄悄地又跑到了小水池边,手已经伸了出去。 “宁乐之,你要是再偷偷玩泥巴,芝麻就不喜欢和你玩了,”宁奚看着准备往地上趴的女儿,又补了一句,“不信我们给芝麻打一个电话。” 小橘子听到这句话,马上站了起来。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她抿着唇拍了拍自己的手,慢慢地走回宁奚身边,拉起了她的手:“妈妈,手手好之前我不玩泥巴了,你和芝麻说,别不和我玩。” 育儿 天微微亮,公鸡打鸣的声音响亮地响在外面的田间,也和她的手机铃声一起响起来。宁奚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把身旁坐起来玩玩具的小橘子拉到怀里亲了一口,迷糊地摸索到枕边的手机接起电话:“你好,哪位?” “是我,”那边人好像料到她还在睡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语气恢复如常,淡淡道,“你的前夫。” “……你有事情吗?”宁奚抿了抿唇,一边摸着女儿的脸,一边回答,“没事我挂了。” “小橘子一般都是这个时间吃早饭,”谈策声音停了一下,似乎是料到了她不仅没有做饭,而且还在睡觉,“宁宁,你再不起床,小橘子要饿扁了。” 因为平时她都睡到八点钟才起床,小橘子的早餐都是谈策带她吃的,大概就是保姆做好了,谈策负责和她一起吃饭,导致她都已经忘记小橘子正常的进餐时间。她按开免提,猛地坐起来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橘子:“橘子,是你爸说的这样吗?” 小橘子慢慢地点了点头,随即向上凑了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对着她的手机喊了一声:“爸爸,我要变成扁橘子了。” 谈策平时早上的任务主要是伺候这母女两个吃饭,小橘子醒得早,六点多就要吃早餐,宁奚八点起床,吃饭要晚一点。小橘子还好,现在处于什么都能吃的状态,宁奚反而挑食的要命,如果不盯着,她就草草吃几口完事。 他捏了捏额角,声音又低了一些:“橘子,洗漱了没有?食材都是配好的,李峤叔叔已经送到厨房了,让妈妈做一个简单的粥。妈妈给你做粥的时候,你要把妈妈的牛奶倒好,帮妈妈做一点事情,好不好?” 宁奚不爱喝牛奶,但是女儿倒的她就不得不喝。谈策想到这里,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对着电话那头继续说道:“橘子,听到了吗?” “听到了爸爸,妈妈煮粥,我给妈妈倒牛奶,”小橘子点了点头,看向一边又栽到枕头里的宁奚,有些忧愁地用手捧起了手机,“爸爸,妈妈又睡着了——” “……爸爸让李峤叔叔过去给你煮粥,叔叔把牛奶热好以后你倒进杯子里,然后再把妈妈叫醒,”谈策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又温柔了一些,“八点之前一定要叫醒妈妈吃早餐,然后和妈妈一起活动活动,不要让她一直在床上睡。爸爸之前和你说过,妈妈生过很严重的病,身体不好,每天都必须多活动身体,所以你一定要把她叫醒。” “知道了爸爸,我看到李峤叔叔进……院子里了,”小橘子一边说着一边爬下床,把自己的裙子抚平,穿着鞋子向院子里走去,“爸爸,我去帮李峤叔叔,我挂电话了,拜拜。” 宁奚头一天收拾到太晚,一觉睡到八点钟,被身边的人晃醒。小橘子在宁奚脸上亲了几下,小手摇晃着她的手臂,大声地喊了一声:“妈妈,起床啦!要吃早饭了。” 宁奚应了一声,朦胧间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给女儿做早餐,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小橘子一只手抱着奶瓶,自己嘬了一口,淡定地看着宁奚坐起来:“妈妈,我给你倒了牛奶,你要下床喝哦。” “谁给你冲的奶粉,祖祖吗?” “是李峤叔叔做了粥,还给我冲了奶粉。祖祖……祖祖去土地里干活了,她说给你做了饼饼,妈妈你快起床吃早饭,”小橘子想了想当时祖祖说的话,停顿了一下,“祖祖说,叫菜饼饼。” 宁奚心虚地不敢看女儿的脸,揉了揉她的脸蛋:“那个叫梅干菜烧饼,你陪妈妈一起吃。” “妈妈,小鸭子为什么不吃饼饼?”小橘子啃了一口梅干菜烧饼,将薄薄的饼撕下来一块,轻轻地放在了一边的鸭子面前,“刚刚在外面有一只鹅鹅,它又吃饼饼,我带它到菜地里,它又吃祖祖种的辣椒。” “……你把鹅带到祖祖的菜地里去了?”宁奚眼前一黑,差点被呛到,“现在还在吗?” “鹅鹅看起来好饿,它想吃那个绿色的菜菜,但是我拔不动,就把门打开让鹅鹅进去了,”小橘子眨了眨大眼睛,“妈妈,怎么了?” “宁乐之,你看我像不像绿色的菜?”宁奚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烧饼,立刻向着门外的菜地跑出去。原本被一道小门拦住的菜地此刻洞开,几只白色的大鹅正来回踱步吃着自助餐,地上的菠菜被啄的菜叶七零八散。她几步上前,用手驱赶着正悠闲吃饭的大鹅。 她刚刚上前,原本吃着饭的大鹅就猛地扑腾了一下翅膀,冲着宁奚跑了过来。宁奚打了一个激灵,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大鹅,拔腿就向外跑。身后的几只大鹅像统一了意见一样,一致朝她疯狂地奔过来。宁奚慌不择路,冲进家门,迅速地将大门关了上来。身后的大鹅在门外用力地啄了几下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小橘子看着跑的气喘吁吁的宁奚,好像意识到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小心地向后退了几步:“妈妈……我……我先去李峤叔叔那里玩一会儿,我吃饱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迈开小腿向前跑。 宁奚惊魂未定,想起罪魁祸首,抬头看向正准备跑路的小橘子。她气的头痛,随手从旁边抄起鸡毛掸子,立刻就追了上去:“宁乐之,你给我站住。” 小橘子从后门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只见自己的妈妈手里正拿着鸡毛掸子,吓得跑得更快,直奔不远处的村长家。李峤正准备坐下来和其他两个保镖一起吃饭,就见小橘子一边喊救命一边跑进来。 她一头扎进李峤怀里,要去拿他的手机,声音里都带着颤音:“叔叔,快给爸爸打电话。” 李峤一手护住她,一手拿起手机拨给谈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神经瞬间就就紧绷起来:“橘子,怎么了?你妈妈呢?” “叔叔,妈妈要揍死我,”小橘子的大眼睛里快有泪珠掉出来,委委屈屈地瘪起嘴,“我惹妈妈生气了。” “……你干什么了?”李峤闻言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疑惑,小橘子一向很乖巧听话,怎么可能做出让宁奚这么生气的事情。 他话音刚落,电话已经被接通,宁奚也拎着鸡毛掸子闯了进来。小橘子哇了一声,一边躲到李峤身后,一边对着电话那头喊:“爸爸,是我,快来救我,我惹妈妈生气,妈妈要揍死我了。” 奖励 谈策正在看文件,听到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以及小橘子的喊声,放下了手中的钢笔。他捏了捏额角,听到李峤和保镖拦住宁奚的劝阻声,声音低沉耐心:“橘子,你怎么惹妈妈生气了?” “我……我,啊——爸爸,你快来救我,”小橘子躲在李峤身后,看着宁奚手中的鸡毛掸子,“妈妈好生气。” “你们别拦着,我不真揍她,但总得收拾她一顿,”宁奚喘着气,将袖子挽了上去,看向躲在李峤身后的小橘子,冷哼了一声,“和你爸告状?把电话拿过来。” 李峤将手机递给宁奚,她一边瞪着女儿,一边拿起手机,声音被气的还有些发颤:“你的宝贝女儿把五六只大鹅放进菜地里了,把阿婆种的蔬菜全糟蹋了。我赶鹅的时候被鹅追了一里地,鞋都要跑掉了……” 谈策皱了皱眉,他声音低了一些,语气里多了几分安抚的意味:“我知道了,宁宁,别生气,如果你把小橘子揍一顿,最后还是你要心疼。你现在把电话给她,我来教育她,你先坐下来消消气。” 宁奚原本正在气头上,被他两三句话一说,顶到脑门的火瞬间消了下去。她看着抱着李峤的腿眼泪汪汪的小橘子,将手机递过去:“过来,你爸叫你接电话。” 小橘子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鸡毛掸子,含着眼泪拿起手机:“爸爸。” 没有开免提,不知道谈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看着小橘子一边点头一边抹泪。她站在宁奚身边,张开手向前抱了抱,贴着她的脸去亲亲:“妈妈,我知道错了。不能让鹅鹅吃祖祖辛辛苦苦种的菜,我晚上……晚上去和祖祖道歉。” 看到小橘子红着的眼眶,宁奚气也消了大半,她把女儿抱到自己怀里,手掌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橘子,你想喂鹅鹅很好,但是不能让它糟蹋祖祖种的菜啊,下次你再想喂鹅鹅,门口有一个她的饭碗,你告诉妈妈,妈妈和你一起喂。” 见到女儿哭,她果然不出谈策所料又开始心疼,有些后悔不该拿着鸡毛掸子吓她。她哄了一会儿,让小橘子到门口去玩,抬头碰上李峤复杂的眼神。她将手机还给李峤,叹了一口气:“你也觉得我刚刚对小橘子太凶了?” “小橘子一直很听话,可能第一次看到你生气,有点害怕,”李峤委婉地摇了摇头,“不过宁小姐,还是不要真的动手,万一给孩子留下阴影……” “如果你的孩子也这样你会怎么办?”宁奚探寻的目光看过去。 李峤声音一顿,抬头看看她:“当然是揍一顿。” “……” 吃过午饭,宁奚带着小橘子在村里走了一遍,小孩子对新鲜事物很是好奇,一直在城市里生活,第一次看到宁静祥和的小山村,高兴的一路上都蹦蹦跳跳,连路边的草都要蹲下去看看是什么形状。 绕了一圈回来,宁奚远远地看着菜地里好像有一个人影。平时菜地只有阿婆在照料,今天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她牵着小橘子走近了,还没等靠近菜地,小橘子就兴奋地举起了手:“爸爸!” 小橘子朝着菜地的方向跑去,打开小门,跑上去就扑进了谈策的怀里。 宁奚不确定是谁,走近了才看清是谈策。她也推开门进去,只见小橘子扑在谈策怀里,正亲昵地蹭着他的脸:“爸爸,你怎么来了?” 谈策弯腰抱起小橘子,抱着她看一旁架子上爬起的黄瓜。他身材挺拔,站在平坦的菜地上格外明显。宁奚看到他身上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西装,小心地避开菜地上仅存的菜,踩着边慢慢走上去,声音轻了一些:“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身旁的地上摆着两个盒子,被一层白布罩着,她蹲下去掀开,只见一层湿润的布下盖着些许种子,颗颗粒粒的在盒子里十分显眼。旁边还有几把锄头以及水壶,就放在盒子的一边。 谈策将小橘子放到地上,将西装脱了下来递给宁奚。他挽起衬衫的袖口,蹲下来将里面湿润的种子轻轻放进了已经挖好的一个松软土坑内,用平锄将旁边挖出的土推了进去。水壶的设计刚好是一个孩子能提起的重量,他拿着水壶在小橘子面前晃了晃,轻轻倒了些水在埋好种子的土坑上。 “橘子,你负责浇水怎么样?” 小橘子似懂未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地上其他挖好的土坑:“爸爸,我们在种地吗?” “对啊,我们要把祖祖被大鹅咬坏的菠菜种回去,否则祖祖会伤心的,”谈策用左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蛋,“橘子,我们一起完成好不好?” “好!”小橘子也模仿着谈策弯下腰去,提起了地上的水壶,“我给菠菜浇水水。” 所以谈策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来就是为了带小橘子一起……种地?宁奚站在菜地头上,看着自己手中的西装外套,不由得抿了抿唇。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谈策纡尊降贵地来这里种菜,之前她从来不会将他和这里联系起来。 为了教育小橘子……他倒是付出的很多。 午后的太阳威力不小,宁奚看着女儿提着水壶一趟趟接水倒水的动作有些心疼。她进屋给小橘子的水杯倒了一些温水,又拿了一条擦汗的毛巾到菜地里去。小橘子满头都是汗珠,她弯腰给她擦了擦汗水,把杯子凑到她脸前:“橘子,喝点水儿,热的话我们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妈妈,不热,”小橘子抱着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爸爸都不热。” 她这才抬头去看谈策,这一片菠菜地种子已经全部埋完了,只差浇水。谈策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湿透,紧贴着背部的肌肤,显出明显的肌肉轮廓。她看了他一眼,把毛巾递过去,马上别开了视线:“擦擦汗。” 谈策没动,他示意她看自己被锄头和水壶占满的双手,在她身前微微弯了弯腰:“宁宁,我的手腾不开。” “……”宁奚瞥了他一眼,将毛巾迭了迭,抬手擦向他的额头。他衬衫领口处也有汗水不断地向下滴,她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擦,一路轻轻地往下按,“剩下的我来浇水吧,你带小橘子进去凉快凉快。” “要相信小橘子,只差两个坑,她会完成的,”谈策低眼看向她的唇,凝视了片刻,在她转头之前移开了视线。小橘子正好将最后一个坑浇完,兴高采烈地放下了水壶,来到宁奚身边。 “妈妈,我全都做完了,这些,”小橘子拍了拍自己的手掌,“都是我浇的。” 宁奚蹲下来,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宝贝真棒,走,我们进去洗洗手。” 她这么说着,又看了一眼谈策:“你也进来……洗个澡再说。” 浴室在之前重新装修的也整修得极好,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小山村里能有的浴室。她将自己的沐浴液和毛巾放进浴室里,回头看向已经上半身脱得精光的谈策,语气顿了顿:“你今天不用特意来的,李峤说你这两天很忙。” “子不教,父之过,”谈策转过头看她,顺势去闻她拿来的沐浴液,和宁奚平时洗完澡的香气一样。他微微抬眼,看着眼前这瓶沐浴液,唇角轻轻一动:“还能用到前妻的沐浴露,我很荣幸。” “……不爱用别用,”宁奚白了他一眼,把毛巾扔到他脸上,转身将一套干净的衣裤放到旁边的筐中,“阿婆说这是之前贺池来穿过的衣服,早就洗干净了,也是那句话,不爱穿别穿,光着出门也行。”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侧身避开他,将他脱下来迭好的衣裤拿到手里走了出去。 因为老人的衣服不多,又弄不懂现在的洗衣机设置,所以当时没有置办洗衣机的必要。她端着盆在院子一边的洗手池边接好水,将谈策的衣裤放进去,轻轻倒了些皂角粉进去。她捞起衬衫,看了一眼上面标签上的“Do not wash”,冷哼了一声,但手上的动作也随之放轻了一些。 谈策从浴室走出来时,只见晾衣绳上正挂着自己的衣服。他轻咳了一声,进门看正在翻箱倒柜的宁奚。她听到声音回头看,只见谈策上半身果真什么都没穿,只穿了一条裤子。她连忙上前关门,将自己的浴巾翻出来丢到他身上:“孩子还在大门口呢,赶紧擦干把衣服穿上。” 谈策看着她翻箱倒柜的样子,攥紧了手中的浴巾。他略微屈身,手掌就向前捏住了她的手腕。宁奚下意识一躲,刚要站起来,就被他捏紧了手腕。她失去重心,向下跌在他怀里。谈策坐在床上,单手捏住了她两只手的手腕,自她身后低头凑到她颊边,右手箍着她的腰身,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 宁奚本来就累的没力气,坐在他腿上挣扎了几秒就停了动作:“有话说话,你先放开我。” 因为担心被她更讨厌,忍着多少天没抱她,现在想要将她抱紧的欲望几乎到达了顶峰。他埋头到她的发间,呼吸着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香气,像要将她揉进身体一般用力地抱住她:“宁宁,作为奖励,让我抱我一下好吗?” 留宿 谈策的呼吸很静,他埋头在她脖颈间,环在她腰间的手动也不动。 宁奚的腰软,一只手能掐住她的腰身,不知道她这样纤细,是如何有力气怀着孩子到八九个月的。过去的三年里,他每次抱起她都在幻想她重新醒来的样子。现在她终于醒过来,他能听到她的声音。比起这三年的时光,现在如同恩赐。 他或许逼她逼得太紧,或许是想要的太多,现在算起来,只要宁奚还在他身边就已经是他拼命想要求来的东西了。 “宁宁,”他声音轻了一些,慢慢放开了手掌,将她抱到了床上,“我去看看小橘子。” 宁奚有点茫然地看着他蓦然松开的手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以谈策的性格,抱着她以后不动手动脚是不可能的,他居然真的就是抱了她一下,老实的让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中午的暴热过去以后,下午渐渐地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不断落下来。房子旁边有一间砖瓦的小屋,用来堆放柴火。阿婆叮嘱过柴火房屋檐的砖瓦很久没有修缮过,要小心瓦片掉落。小橘子又喜欢到处玩,那些瓦片倒是很大的安全隐患。 她拿着伞从院子走到大门口,脚步不由得停住。 谈策正抱着小橘子坐在屋檐下,略高的门槛恰好挡住了会飞进来的雨水。他坐在板凳上,怀里抱着正在啃苹果的小橘子,父女两个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细雨。菜地下方的大片水稻田在雨幕中织成一片氤氲的绿雾,偶尔有几声蛙声从稻田里传出来。 小橘子坐在更矮的小板凳上,向后一倚枕到谈策的手臂上,将苹果向上递了递:“爸爸,苹果甜,你吃这个。” 谈策低头接过她的苹果,轻轻咬了一口,随后将苹果还给了她:“橘子,一会儿再找一个苹果给妈妈拿过去。” “妈妈不生气了吗?”小橘子眨了眨眼睛,侧头看向他,“今天上午,妈妈可生气了,妈妈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橘子,妈妈的脾气有时可能会急一些,但是你要知道,妈妈永远不可能不爱你,”谈策摸了摸女儿的头,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就每天盼着你出生,你是妈妈最爱的宝贝。” 小橘子点了点头,她又啃了一口苹果,抬头看了看门槛外的柴火房:“爸爸,那个片片要掉下来了。” 谈策将小橘子抱回板凳上,起身去看外面的柴火房。柴火房低矮,瓦片伸手便能够到。经过雨水一淋,原本有些松动的瓦片摇摇欲坠眼看要掉下来。他伸手将沾着泥水的瓦片取下来,用手逐个去试探还屋檐上突出的瓦片。 宁奚上前将伞撑到他头顶上,因为谈策本来就高,又站在了上坡的位置,她要踮着脚抬高手才能把伞举到他的头顶上。谈策拿下一片瓦片,抬眼看到自己头顶上的伞,侧头去看正在努力撑伞的人。 宁奚要给他撑伞,自己肩头湿了一大半。他目光扫过她湿了的肩头,左手顺势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拉近到自己身边。宁奚穿了一件薄裙子,被雨淋过的布料紧紧贴在了胸前。他将瓦片安置好,接过她递来的手帕将手擦干,接着她手中的伞回头揽紧她的肩:“宁宁,该着凉了。” 宁奚刚想说自己的体质哪有这样弱,还没等进门就干咳了两声。自从醒来之后,她遇冷风都会咳两声,原本的过敏体质更严重了一些。他拉着她进了屋,皱着眉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薄裙子,熟练地抬手揽起她被雨水淋湿的长发,用毛巾轻轻地揉按了几下发丝上的雨珠。 宁奚喉咙一痒,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抬起了手臂。她动作一顿,伸手挡住他的动作,被他按着手腕拉下了裙子的拉链。宁奚倒吸了一口气,看着身上的裙子被他褪下来。谈策面不改色,从她压在枕边的几件衣服中准确地挑出了一件薄款针织衫套到了她头上。她扶着他的手臂坐到床上,极不情愿地将脚蹬进他递来的裤子。 谈策将她脱下来的裙子提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一个小小的挂件蓦然从裙子侧边的小口袋里掉到了床上。他看着眼前的这枚熟悉的青铜器造型的摆件,在那一次她藏到自己掌心之前,它作为一个被赠送的、具有重要意义的礼物长久地呆在她那个厚重的书柜上。 他目光慢慢从这枚摆件上掠过,动作却没有停顿。他将她的裙子迭起来搭在了臂弯中,把那枚摆件放到了她枕边,回头将毛巾盖到了她脑袋上:“晚上想吃什么?小橘子说你昨天说起来想喝排骨汤。” 宁奚看向他放到枕边的摆件,无声地又转过了头。外面院子里传来阿婆的声音,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赶紧走了出去。阿婆刚刚从山脚下回来,身上披着一件老式的雨衣,正在院子里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乖乖,阿婆给你摘了点野菜,我们包大包子,”阿婆甩了甩斗笠上的水,将斗笠靠着墙根挂起来,“我再去摘点黄瓜,你小时候可爱吃阿婆种的黄瓜了。” “这么大的雨,您就别去摘了,万一摔个好歹,”宁奚皱着眉,用毛巾擦了擦阿婆湿了的衣袖,拿过她手中的竹筐,“阿婆,我去摘。” 宁奚刚要拿着竹筐出门,被谈策轻轻地拉住了手腕。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接过她手中的竹筐,径直走向了对面的菜地。 黄瓜已经成熟了,从架子上沉沉地坠了下来。宁奚看着他走到菜地里,十分轻巧地从架子上摘下一个个顶花带刺的黄瓜,不禁又看向他微湿的衣服。 阿婆也已经走到了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正在菜地里摘黄瓜的人,轻轻地拍了拍宁奚的手:“乖乖,这可是个好的,我从来没看错过人,你怎么和他离婚的?” 宁奚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硬着头皮轻轻道了一句:“还没离婚……就是有点矛盾。” “有矛盾不怕,我和你阿公都吵了半辈子了,他走在我前头,等我死了,到地下去还要和他吵喽,”阿婆回过头,弯腰牵起小橘子的手,“哎呀,忘了我们这个小橘子还在这里了,走,祖祖给你拿果吃。” 谈策将摘下来的黄瓜都放进了厨房,摘了大概十几根左右,将它们整齐地放在了厨房的瓜果筐里。宁奚进来打开灯,把中午切好的排骨放进锅里焯水。下雨天的厨房里稍微有些闷,宁奚一边用勺子拨弄着锅里的排骨,一边瞥了一眼谈策。 “留我吃完饭再赶我走,”谈策打开水,洗着一旁的瓜果,“我喂喂小橘子,她白天吃的水果太多,晚饭不一定会好好吃。” 宁奚又往锅里放了一些去腥的姜片,轻咳了一声。有些发闷的厨房里灯光昏暗,她握着勺子的掌心微微发烫:“今天下雨,山路太滑了。你今晚先住在这里吧……明天天晴了,再走。” 拥有 谈策将最后一勺排骨汤喂进女儿嘴里,摘掉了她脖子上挂着的小方巾。小橘子自己用纸巾擦了擦嘴跳下板凳,追着一旁的鸭子跑进了厨房。宁奚瞧了瞧那个被吃干净的碗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橘子白天吃得太多,晚上就不好好吃东西,半夜就会被饿醒。还好有谈策在这里,如果她喂的话小橘子一定想方设法地不吃晚饭跑出去玩。 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下,原本在外面的鸭子纷纷都跑进了屋檐内躲雨。宁奚一边将鸭子赶进鸭舍,一边按住去扑鸭子的小橘子。她将恋恋不舍的小橘子抱起来进了房间,屋内的谈策正在铺小橘子的小床。 小床是宁奚小时候睡过的,算是半摇篮式的床,现在小橘子睡刚刚好。谈策将床铺好,把小橘子的小羊玩偶和薄毯子放在了床头。南方多雨的夜晚总是格外凉一些,尤其是这个时节。 见宁奚抱着小橘子进门,他看了一眼女儿手上刚刚蹭上的泥,从宁奚手中接过小橘子:“橘子,我们该去洗漱准备睡觉了。” 小橘子还惦记着外面的小鸭子,她眨了眨眼看着他:“爸爸,我还想和小鸭子多玩一会儿。” “可以,但是你玩完以后要自己把弄脏的衣服洗干净,”谈策语气淡然,手指点了点她胸前那一块刚刚弄上去的泥土污渍,“能做到就可以去和小鸭子玩。” 小橘子撅了撅嘴,看起来像是在大脑中试想了一下自己洗干净衣服的难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污渍,不情愿地看了谈策一眼:“好吧,我们去洗漱。” 宁奚也累了一天,洗漱完以后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房子虽然是两层的,但长久以来只有阿婆一个人住,所以二楼的房间都都堆满了各种杂物。她刚要卷着被子睡,朦胧间看到谈策将小橘子抱上了小床,闭着眼睛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只有一床被子,你不许动手动脚。” 谈策见她困得不成样子还要叮嘱这一点,像是被她给逗笑了。他把小橘子的薄毯子盖好,从一边上了床,手臂慢慢地揽上她的肩。宁奚睡着的时候,仿佛全身没有骨头,在他怀里常常是软绵绵的。 宁奚模糊间察觉到他在碰自己的肩,闭着眼睛哼唧了两声:“乱碰就滚下床。” 谈策不为所动,他手臂一勾将她揽进怀里,右手压上了她的肩头,将手掌轻轻下按,缓慢地揉捏着她肩膀。宁奚睡得迷糊,肩上的力道让紧绷了一天的身体瞬间软下来。那力道顺着她的肩向下,动作缓慢却力道适中,让整个背部都慢慢地放松下来。 宁奚之前从来没有自己带过孩子,所以今天显然是被累到了。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脊骨向下,轻轻揉捏着她的腰身。她被这股力道催的睡得更加踏实了一些,丝毫未被窗外的雨声所影响。 夏天的雨夜常有雷声,断续的虫鸣和一道雷声同时响起来。宁奚的身体下意识缩了一下,马上翻身钻进身旁人的怀里。她缩成一团,习惯性地趴到身旁温暖的怀里,将整个脑袋都贴到他的胸膛上,搭上去的手紧紧地抱紧他的腰。 谈策略微怔了怔,大概是太久没有被眼前的人这样主动抱住过,他停顿了片刻伸手将她抱紧了。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借着外面的光线去看她的脸。宁奚脸很小,睡着的时候越发显得安静可爱。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知道宁尚海因为工作太忙,很少能主动顾起自己的女儿。他估计自己去学校门口看宁奚的次数都比那个做父亲的多一些。大多数时候宁奚都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家中入睡。或许是这样,上学的时候她看着总是格外开心,因为可以和贺池一起上学和放学。 外面的雨水更大了一些,有丝丝的雨水从那旁的开着缝隙的窗子渗进来。他望向那扇小小的窗,又看向躺在摇篮床上安静睡着的女儿,低下头慢慢地收紧手掌,将怀中的女人抱紧了。 很久之前他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在寂静的夜晚不再只有他一个人。他怀里抱着那个自己只看了一眼就留意了许多年的女人,她现在是他的妻子。而他们的身旁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睡得香甜,是他们的宝贝。 这样的场景只是想象就足够令人心悸,可没想到有一天真的实现了。 这样想来,宁奚从来没有做错。她对他已经足够好,她没有计较他的隐瞒,没有因此抛下他,她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并且直到现在都仍然在他的身边。是他的要求太高,他要求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要求她把年少时最心动的人忘记,是他在逼她,逼她逃到了这个小山村。 他做了太多的隐瞒她、伤害她的事情,她不爱他实在是情有可原。从那年在雨夜里的相识,她已经在不断地让步,他不能再强迫她毫无顾忌地爱他。 他想到这里,贴近了她的脸颊,手掌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怀中的人因为雷声有些躁动,在他的安抚下又渐渐睡沉了。他忽然地笑了一声,小心地吻向她的额头,手指缓慢地摩挲着她蜷起来的手掌。 “宁宁,晚安。” 清晨时分雨刚刚停,宁奚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一晚上睡得极好,醒来时就已经闻到了早饭的香气。 她洗漱完走到厨房里,谈策已经将煮好的粥端了出来。虾仁粥配了阿婆做的梅干菜烧饼,小橘子大口大口的吃着正香。 她看了一下时间,将碗里的粥一扫而光才想起回卧室拿谈策的西装。她将他的西装外套从衣架上拿下来,回头就看到放在床边的盒子。她有些奇怪,昨天还没看到有一个盒子在这里,不禁上前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相册以及一本日记。 眼前的相册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她打开第一页,一张合照出现在眼前。照片的背景是在一个公园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是两个大概六七岁孩子的合照。左边的女孩没有看镜头,正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看,一旁的男孩正在侧头提醒她,这是一张抓拍的照片。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照片翻了过来,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稚嫩的小字:宁奚和贺池。 她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连手指都在颤,又向后翻了几页,大概是这些年来她和贺池从小到大的一些老照片。她合上相册,看向一旁的那本日记,此时身后的门传来了轻轻的响动。她回过头,谈策正在门边,不知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他将手表戴好,挽下衬衫的袖口,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日记是他在警队时记的警队日记,你之前想查的东西都在里面。相册下面是他留给你的信,可能对你记忆的恢复有一定的帮助。” 他语气平淡,好像之前那个不惜一切手段竭力阻止她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接过宁奚手中的西装,停顿了几秒,抬头看向她的脸,笑容显得有些艰涩:“宁宁,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你看完这些之前,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小橘子要是再不听话,打电话给我,”他又补充了一句,终究是不敢再去看她的脸,语气也轻了下来,“如果到时候你还没有把我电话拉黑,小橘子不听话,你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配合 “二少,冒昧问一句,这样成色的粉钻您最后是用什么价儿拿下的?”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您一直对钻石不感兴趣,算我多问了。” “5600万刀,不过不是我的,是我哥买的,”谈闻挑了挑眉,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又补充了一句,“为了哄他的宝贝老婆,我那倒霉嫂子买的。” 他顺便扫了一眼男人的工作台,不禁冷哼了一下:“还有那条项链,那女人不喜欢太浮夸的设计,你看看怎么处理。我哥特别说过,如果成品他不满意,他就把我打发到国外去做事。你多尽尽心,看看橘子的形状还能不能做更好的设计。” “橘子的设计图我今晚再发给您一个新版,”男人抿了抿唇,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有些奇怪,谈总之前要的项链也都是要求要有橘子的特征,这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我侄女叫橘子,快四岁了,”谈闻皱起眉,“我上次订做的那只手镯就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但是她不是特别喜欢。这次的项链要是孩子她妈妈不喜欢,我就有的受了,你多费点心。” 男人哑然失笑:“二少,我只听说过谈总的夫人,没见过面。没想到谈总为她这么费心,看来她肯定是个特别的人,我要好好想想她会喜欢什么了。” “特别?是挺特别的,长得特别招人,我哥见她第一眼就被勾住了,”谈闻含着烟哼笑一声,“你见不到她的面是正常的,我哥恨不得不让任何一个男人看见她。总之你多考虑考虑,希望最后的成品能让我哥满意。” 周映东掐了烟向包厢门口走近了,门口的保镖连忙为他开门。他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上前扫了一眼桌上的酒瓶,抬手轻轻给了谈闻一拳:“你小子知道你哥工作忙还和他来喝酒。” “冤枉啊东哥,我哥要我陪他的,”谈闻作势往沙发上倒,上前一把圈住周映东,“东哥,最近你那有没有带劲儿的女人?” “我不是老鸨,要发春自己去找,”周映东撸了一把他的卷毛儿,看向坐在窗边沙发上喝酒的人,“先给你哥找一个,省得他继续为情所伤,借酒消愁,那你也算为你们谈家开枝散叶做贡献了。” 谈闻瞥了一眼那边沉默喝着酒的人:“那我不敢,让宁奚知道非活吃了我不可。“ 提到这个名字,沙发上的人才终于动了动。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向在沙发上打滚的谈闻:“这里不是狗窝,坐好了。” 谈闻把脑袋从周映东怀里抬起来,十分不情愿地看了一眼谈策,还是起身规规矩矩地坐好了,和周映东碰了一下酒杯:“东哥,我哥心里现在只想着怎么哄他老婆,我这个弟弟根本就不重要。” “这不很正常?”周映东喝了一口酒,太久没喝酒,威士忌的味道显得有些冲了,他不禁略一挑眉,“在他心里,什么事比得过宁奚重要?” 谈策不是没听出两个人在他面前演双簧,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沉默不语。小橘子用宁奚的手机发来的微信,大都是说着一些想爸爸的话,但很少提及到宁奚现在的状态。即使刚刚分别一个周,想要去见她的情绪已经快按耐不住了。 但他答应她,除非她主动打来电话,自己不会再去打扰她。在宁奚面前的信誉已经快降到了最低点,他不能再越过这最后一条线。他给女儿回了一条信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侧头去看谈闻,声音有些沙哑:“东西做得怎么样?” “新设计图今晚出,不过——我觉得宁奚不是这些东西能哄好的人,哥,你也知道吧,”谈闻看了看他的神情,戳了戳正喝酒的周映东,“东哥,你说是吧,宁奚根本就不是吃这一套的人,我看全天下没有哪个女人比她还难搞。 周映东一边喝酒,一边点了点头:“我同意。” “你有办法吗?”谈策神情淡然,语气倏忽冷了下来,“说来听听。” “哪个女人不吃欲擒故纵这一招啊,哥,你先冷她几天,别上赶着联系,等她觉得没你不行,一切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解决了,之前宁奚追你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很冷淡,她就一直没死心吗?”谈闻打了个响指,“东哥,你觉得怎么样?” 周映东啧了一声,回头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有点主意。” 谈策的眉头紧皱,一边的侍者已经倒好了酒,他将辛辣的酒液咽下,喉头燃起一股燎人的火:“冷着她?你的意思是直到她和我联系,我都不采取任何措施?” “对,就是……”谈闻还要继续说下去,瞥到谈策冰冷的眼神,声音蓦然小了许多,“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我可能到明年都见不到她,和她比谁更会冷战?你不知道你这个嫂子最擅长的是什么吗?”谈策站起来,低头看着一脸心虚的谈闻,淡淡道,“你大概是忘了她一个人怀着孩子都躲了七八个月,快生的时候才让我知道。” “……东哥,你来说吧,”谈闻声音一闷,“我说不动我哥。” “我?我没办法,又不是谁都能摊上宁奚这种拗脾气的女人,要不是长得好看,估计早被人收拾八百回了,”周映东向后一仰,又点了一支烟,“不过冷战这个办法,肯定是不行。宁奚那长的,大家都知道,净招人稀罕了。这一冷战,一回头那个小地方放了暑假,万一又有什么十八九岁的高中生大学生盯上她,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喊着,那可……” “东哥,别说了……”谈闻看了一眼谈策逐渐阴沉的脸色,拉了拉周映东的衣袖,“你说这个……” “我没说错啊,那宁奚不就是招人稀罕吗?反正我没见过有哪个女的长得比她还好看,你也不能只允许你哥对她一见钟情啊,”周映东悠闲地点了点烟灰,“宁奚忘不了贺池,八成也是因为两个人当学生那儿时光最美好,要是真有那十七八岁的男高中生整天在她面前晃悠,那不得睹物思人吗?” “况且,她还是自己带着孩子,”周映东吐了一口烟气,抬眼看向谈策,“小山村,一个独自带着女儿的大美女,你想想吧,多遭人惦记。而且谁知道宁奚在那个小村子里有没有什么邻居家的小弟弟现在长大成人了之类的,你再任由她一个人在那儿,搞不好人家上赶着给你闺女当爹了。” “东哥,别说了……”谈闻看了一眼谈策阴冷的神情,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回头抱住周映东的手臂,“我叫你来劝我哥的,没叫你来气他。” 谈策胸口发紧,捏着酒杯的手鼓起了一层青筋,像是要将手里的酒杯捏碎了。他慢慢地看向周映东,语气阴冷到极点:“你说勾引宁奚,谁敢?” “就只准你喜欢她啊,”周映东哼笑了一声,“谈策,赶紧随便找个理由去盯着吧。就找小橘子,你和小橘子配合一下,让孩子邀请你过去,宁奚总没辙吧?” “孩子想爹,天经地义,”周映东上前拍了拍谈策的肩,顺便碰了碰他的酒杯,“小橘子那么聪明,不会不懂你的意思。” jiuchan 宁奚将小橘子的衣服用手拧干了一些,将晾衣绳向外调整了几分。晾衣绳位置太高,她踮着脚尖也够不到,只能踩着凳子挂上去。小橘子坐在一边乖乖地将碗里的米饭吃了几口,自己用筷子夹盘子里的青菜,吃得却有些不情愿。 宁奚擦干手回头看女儿,只见她似乎闷闷不乐一样,将还没吃完的碗放到了桌子上。这些天她大脑中时不时会涌上一些记忆的碎片,随着记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时常会觉得头痛,有几次引起了小橘子的注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情绪影响了女儿的情绪。 她坐回女儿身边,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用纸巾擦着她的嘴角:“橘子,今天没胃口吗?还是妈妈今天中午做的饭不好吃?” “不是,”小橘子在她怀里,眼睛不自觉的向下看,“妈妈做的饭好吃。” “那你怎么只吃了几口啊?”宁奚捏了捏女儿的脸,“和妈妈说一下。” 小橘子低着头,看起来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仍然没有开口。她在宁奚耐心的目光中慢慢地抬起头来,声音还是轻轻的:“妈妈,我们已经好久没见到爸爸了。” 宁奚本来要安慰她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女儿的目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自从那天以后,她确实没有再和谈策联系过。复苏的记忆让她一时难以理清许多事情,想到谈策那天离开时的眼神,她的心更像一团纠缠的乱麻。 小橘子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谈策,这段时间已经算长了。小橘子见宁奚不说话,又抬起了头,摇晃了一下她的手臂,脸蛋上一双大眼睛都委屈地弯了起来:“妈妈,我想爸爸了,你让他来看看橘子。” “……好,我去给爸爸打电话,”宁奚转过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没看到女儿在得到应承之后脸上的窃喜之色。小橘子瞥了一眼宁奚进屋的身影,开心地端起了之前放下来的饭碗,愉悦地吃掉了勺子中的一大勺饭。 电话打过去大概没有三个小时,从小村子的村口向外望就看到了转过路口开进来的车。小橘子非要到这里来等爸爸,站在村口不肯走。直到谈策的车停下来,她看着下车的人,一路小跑着奔了过去。 谈策弯腰抱住跑过来的女儿,单手将她抱在了臂弯里。小橘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抱着他的脖颈靠近了他的耳畔,十分小心地压低了声音:“爸爸,是这样和妈妈说吗?我说我可想你了。” 谈策面不改色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也压低了:“做得好,橘子,爸爸给你买了很多小鸭子。” 谈策抱着女儿走向宁奚,他看着眼前一周未见的女人,克制的目光扫过她的全身。宁奚穿了一件修身的短上衣,显得腰身极细,格外引人注意。她头发并未完全绾起来,如瀑般的黑发松松地半绾在脑后,强烈的对比下让人一眼看到她纤细的脖颈和饱满的胸前。 他喉头一凝,想起周映东的话,脸色立刻阴沉了大半,低下头去才将自己的神情勉强掩饰起来。宁奚见他避开自己的目光,也迅速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这条乡间小路进了家门。 阿婆闲不住,白天都要到田里去或者上山去,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人。她将大门插好,看着谈策抱着女儿进了屋,自己也进了卧室,将原先厚厚遮着的窗帘拉了开来。在路边等了半天,稍微出了些汗,她背对着房门掀起衣服,抬手将内衣脱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碰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并紧手臂,转头去看。只见谈策正站在门口,他看着她手臂抬起的动作,喉结滚动,克制住继续看下去的目光,稍微向前走了几步,低沉声音似乎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宁宁,我能进来吗?” “……你已经进来了,”宁奚背对着他从床上随便抓了一件短袖睡衣套到身上,抬头瞥了一眼他的脸,“小橘子……说太想你,你也可以明天再过来,李峤说最近你一直很忙。” 明明已经连孩子都有了,气氛却诡异的像两个熟人故作陌生地进行交谈。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转过了头:“不过晚上我正好要到邻居家吃饭,你在这里看着小橘子也好,不然我也要一直担心她乱跑。” 谈策原本并未打算说什么,听到“邻居”两个字,眼睛不由得眯了眯:“邻居?” “我邻居的儿子,大学提前放暑假回来了,他父母请我过去吃饭,”宁奚一面回答着,一面拿起自己的手机,“小时候那个阿姨经常带我出去玩,所以我原本还想带小橘子一起过去的。” 谈策的脚步终于在她后方停住,他低头看着她纤细的脖颈,目光顺着向下看到那一团因为失去束缚、在睡衣里显出圆滚滚形状的绵软,呼吸霎时粗重了许多。他点了点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伸出去的手却压向了她的腰身,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从她的背后紧紧地圈住了她的腰。 宁奚手中的手机差点被撞掉了,她一只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扒着谈策箍在她腰间的手,腿都快站不稳。他原本就高她许多,从背后箍住她的腰更是让人动弹不得。谈策低头埋向她的脖颈,手掌贴着她的腰身向上,极为克制的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团在睡衣里晃的绵软:“宁宁,别去。” 谈策的气息和力道她再熟悉不过,她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挣扎:“为什么?” “他想勾引你,”谈策声音低哑,声音听着有些抑闷,呼吸凑到了她的耳边,“所以宁宁,别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才十八岁,”宁奚声音一滞,觉得这话自己都耻于说出口,“你能不能不要自己脑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个孩子才十八岁,会勾引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吗?” “这不好说,”谈策的声音依旧很低,他单手箍在她胸前,手掌有意无意地向上按住那团晃动的乳,再有意无意地挪开,将她死死地抱紧在自己怀里,“宁宁,我们要和小橘子一起吃饭。” 宁奚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感觉腰身像要被他捏碎了一般,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不去,你先松手,我腰疼。” 掌心里一截窄腰,摸到的肌肤都是一片滑腻,他慢慢地松开手,沉沉的目光看向她的眼睛。宁奚被他盯得没办法,要挣开的动作僵硬地在空中停了停,抗拒的手臂还是放了下来。他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挑眉,手掌再度勾上她的腰,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低头亲密地凑到了她的唇边:“宁宁。” “别摸了……”宁奚深吸一口气,拿开他到处乱摸的手,因为和他纠缠费了太多力气,脸色都开始微红,“抱够了就放手,我还要晾小橘子的衣服……” 怀抱 夏天多雷雨,傍晚时分的云层已经慢慢地覆盖了整个天空。一道雷声响起,外面哗啦啦的雨声让宁奚瞬间睁开了困倦的双眼。小橘子现在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一天要跟在她身后走来走去,每天刚刚吃完饭就会觉得困。 院子虽然封了顶,但雨势大时还是会有雨滴从封顶中滴下来,她记得院子里还亮着小橘子的衣服。摸摸索索地从床上爬起来,迎着不太明亮的光线走到屋子门口。天空已经完全黑透了,她抬头看着将衣服收好的人,他正在重新调整晾衣服的位置,能恰好地避开滴雨的那一处。 谈策的衬衫袖口挽了上去,像是刚刚洗完碗的样子,一旁的小橘子仰着头看他晾衣服,马上张开手要他抱抱。他看了一眼女儿,弯腰单手将女儿抱到臂弯里,另一只手将她的衣服稳定地撑向另一方,小橘子动了动,高兴地拍了拍手。 宁奚现在双手抱着小橘子没一会儿就有些泄力,她看着谈策单手抱着女儿在庭院里晾起一件件衣服。不知道是因为有频率的步子还是在爸爸怀里的缘故,没有一会儿小橘子就趴在了他肩头上睡迷过去了。 谈策晾好衣服,抱着女儿又轻轻拍了几下,抱着她向屋里走去。宁奚打开门,要上前接过小橘子,被谈策用另一只手勾着腰返了回去。他将女儿放到小床上,盖好了薄毯子,低头轻轻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回头看向宁奚。 屋子里光线很暗,她沉默不语地看着他,被雷声惊醒才移开视线。极暗的光线让沉默都会变得暧昧,她克制住想伸手的动作,慢慢转身上了床。谈策低头看向她埋到被子里蜷起来的身体,将床头的灯又调暗了一些,俯身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宁宁,我去洗澡。” 洗澡就洗澡,干嘛要和她汇报?她的心在胸膛里狂跳,听他的脚步离去,不安就像病毒一样在身体蔓延扩散。她揪着被子深深喘了一口气,额上闷出一层薄汗。这些天她总反复地做两个梦,那个不断奔跑远去、永远看不到的背影——以及那个多年前她所看到的,横在自己眼前的墓碑。 那个没有任何理由就忽然宣告死亡的人,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冰冷的墓碑。梦中她依稀还能听到心理医生的呓语,要她不要再惦记,否则会让死去的人不得安息,无法往生。她胸口像埋了一截腐朽的木头,插进那颗好不容易饱满、血肉丰沛的心脏里。她总是从窒息的梦中醒过来,攥着自己被汗水和泪水湿透的枕巾,在黑暗中喘息片刻,然后听到女儿翻身的声音。 还好,她看着熟睡的女儿想,犹如劫后余生般抱住自己的手臂。还好那个人并没有死,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她孩子的父亲。 外面的雨势又大了几分,谈策将门窗关好,只留了一条换气的小缝儿。宁奚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回来,夜里的风吹几下就会咳个不停。床上的人看来已经睡着了,他从她身后上床,将她的脸从被子里轻轻拨出来,稍微叹了一口气:“也不怕憋死。” 宁奚如果不在身边,他一夜最多只能睡四个小时,现在已经有所长进,以前的那三年里,常常是一夜难眠。他将她的枕头调好,低头轻轻吻向她的耳垂。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他安抚一般拍着她的肩,直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他再度亲了亲她的脸颊,动作轻柔无比:“晚安,宁宁。” 又开始了,雷声似乎越来越大。这道雷声会追着她跑,她向前看,会看到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向后看,只有不断地、不断地靠近的黑色墓碑。她用力地锤着自己的胸口,转身看向那块压来的巨大的墓碑,随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她看到隐约在墓碑后的那张苍白的脸,正隔着隐隐的黑烟看向她。 她拔腿追去,他却慢慢地后退,无论她怎样拼命地向前追,始终够不到他的衣角。只有身后的墓碑如影随形,倾斜一般向她反反复复地压过来。她停住脚步,嘶吼声从喉咙中发出来,抬头看向这块向自己压来的墓碑,有意识一般抓紧了自己的手腕。“轰”的一声雷声,她猛地坐起了身。 眼前的景物不再是黑白,她坐起身子用力地喘了几口气,熟练地抹去流到下巴上的泪水,死死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身边似乎马上有了动静,她怔了几秒,侧头去看身旁的人。谈策已经打开了床头的小灯,他同样坐了起来,借着灯光看着她微红的眼睛,眉头似乎瞬间压了下来,伸手将她向前揽了揽:“宁宁?” 是活生生的人,还在她的眼前。 宁奚觉得自己现在开口大概一定是哽咽,她用力地攥了攥拳,因为噩梦而失去血色的唇颤了颤,如同找到救命之物一般,低头就扎到了他的怀里。 谈策看着钻到自己怀里,抖得不停的人,心脏仿佛被谁重重地给了一击。他轻喘了一口气,一只手抚在她脑后,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头贴近了她的耳边:“宁宁,别怕,做噩梦了?” 她贴着他的胸膛趴在他怀里,听到熟悉的心跳声,手指终于停止了颤抖。只是眼里的泪水却是很难忍住的,他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她咬着牙硬忍,泪水还是不停地想下掉。 谈策低头要看她的脸,抬手摸到她一脸的湿润,原本要出口的话在喉咙中停了停。他捧着她的脸颊,抽过纸巾小心地擦着她颊边的泪水,声音不由得更加沉闷:“宁宁,别怕,我在这里。” 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才会让她伤心难过成这个样子?是那个死去的人——他或许不该那么早让她记起那样的惨状。他胸口一闷,却将怀里的人越抱越紧:“宁宁,只是一个梦,别怕。” 宁奚闭上了眼睛,抓着他衣袖的手抖了抖,在他怀里才能获得这样的安宁。她慢慢地吸气吐气,似乎已经缓和了许多,但开口的声音仍旧有些发抖:“谈策,别松手。”她呼吸随之一颤,闭上了双眼。 外面的天空猛地响起一道炸雷,她在他怀中又抖了一下。发软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他怀里,用力地贴近了他的胸膛:“你抱紧一点,我还是……害怕。” 谈策怔了几秒,兴许是太久没有被她主动地抱过,他抱着她的手都有些轻微的不自然。他双臂展开,将她发软的身体环抱在怀里,同时拉紧了被子,让她能够完完全全被笼罩在自己怀中,轻而缓慢地安抚着她的后背:“宁宁,不怕。” 这是他今晚第几次重复这句话?她已经快记不清了。 “刚知道怀孕的时候,我有好几次都在想,要不要还是打掉算了。毕竟怀着你的孩子,以后万一要是在和你牵扯到一起就麻烦了,”她声音有些闷,“现在看,我最庆幸的事情就是生了小橘子。” 他喉头一紧,低头看着眼前眼睛发红的女人。 “不然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从何确定,你还活着,”她闭上眼睛,泪水却在向下淌,“有小橘子我就知道,你是活着的,因为我们的孩子都已经出生了。” 泥鳅 第二天清晨,雨仍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山里一下雨雾气就升上来,大半个村庄都隐在雾里恍若仙境。小橘子早早地醒了,因为下雨不能出去玩,所以只能无聊地呆在屋子里。她看了一眼时钟,跑到宁奚床边,按着床爬了上去,小手摸了摸宁奚的脸:“妈妈,起床吃饭饭了。” 谈策将一旁的窗帘拉开,示意小橘子向后,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妈妈昨晚没有睡好,让妈妈再多睡一会儿,乖,先下床。” 小橘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妈妈为什么这么爱睡觉,但还是听了谈策的话跳下了床。谈策将窗子开的缝隙大了一些,低头将宁奚的被子盖好。她看样子也是醒过,现在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的侧脸,手指轻轻拨开遮在她脸颊上的几缕发丝。 昨晚的话——他几乎都快觉得宁奚是要原谅他了,可是他知道那不算,他带给她的,大概只有这些年频繁不断的噩梦。她在想起贺池时,应该会被那样的记忆反复凌迟。第一次,他从她身边带走了唯一可以依赖的人,第二次,他消失在了她身边;第叁次,他让她看到贺池惨死在她眼前。 他想到这里,手心忽然被刺痛了一分。见不到她时胸膛鼓胀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练习着尽量减少对她的控制似乎也卓有成效,就是这样的痛感却愈演愈烈,只有拼命地忍耐,才能克制住那只想要伸向她的手。 宁奚模糊间听到女儿喊她的声音,又迷糊着睡了一个小时,直到被谈策叫醒。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仰头就要再躺下,被早有预料的人扶住了肩。谈策看着歪倒在怀里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她快要搭到床边的脚。 他抬起宁奚的腿,从衣物筐拿出她的新袜子。宁奚的袜子现在和小橘子现在都是母女款,白色的薄袜上印着一只团起来的小熊。他抬起她的脚,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脚心。宁奚小腿纤细,一双脚也小巧,握在手里软软的没有骨头一般。他盯着她白嫩的脚心看了几秒,握着她脚的手迟迟没有移开。 他看过宁奚母亲的照片,那是当时在整个圈子里都颇为有名的美人。只是后来她没有如众人预料般嫁进高官富贵之家,反而是选择了宁尚海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小官。能生出宁奚这样样貌的孩子,她的母亲功不可没。 他把玩着她小巧的脚,掌心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地将她的袜子套了进去,然后再把另一只袜子为她穿好。宁奚还没有睡醒,脚心被人碰来碰去痒得很,睁开眼看,只见自己的脚正被人握在手里。谈策正握紧了她的脚,不知道低头看这些什么。她眨了眨眼,揉了揉自己的发涩的眼睛,声音迟疑了几分:“你……干嘛呢?” “起床了,宁宁,”谈策放下她的脚,还是捏了一下她的脚心,“该吃饭了。” “不用给我穿袜子,我又不是没有手,”宁奚看到自己脚上穿好的袜子,语气低了一些,“你操的心倒是挺多……” “宁宁,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没有必要。在你昏迷的叁年,你的内裤都是我换的,”谈策语气平淡,站起来将袖口的扣子扣好,“也是我洗的。” “……我不想听这些,”宁奚头有点痛,脸都快涨红了,她捡起一边的枕头作势要砸向他,回头找自己的内衣。谈策看着她的动作,微微颔首,指了指她身旁的小柜子,一边稳稳地接住她丢过来的枕头,一边拉开了柜子。 “内衣都在第二个抽屉里,”他弯腰给她拿出来,将枕头也放了回去,“昨天的内衣已经洗了,先穿新的。” 下雨天的小山村显得格外静谧,雨势虽然比夜里小一些,但出去还是要打伞的。她慢吞吞起来吃早饭,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谈策又喂了小橘子一口粥。他喂完最后一口粥,熟练地摘掉女儿脖子上的小餐巾,拿起湿纸巾擦了擦女儿的嘴巴:“橘子,吃完饭想玩什么?” “爸爸,我看到外面有长的虫虫,妈妈说那是泥鳅,”小橘子抿了抿唇,仰着头看着谈策,“我想去和泥鳅虫虫玩。” “不可以,外面在下雨,”宁奚抬头看了一眼女儿,“淋雨会感冒发烧的,橘子,到时候只能躺在床上了。” 小橘子听到妈妈拒绝的话,低头嘟了嘟嘴巴,又晃起谈策的手臂,期待地看向他:“爸爸,我想看看泥鳅,我不会抓它的。” “谈策,你要是敢同意,你们父女俩今晚就睡到外面去好了,”宁奚听到女儿的声音,头都没抬,淡定地喝了一口粥,“上一次小橘子淋雨就感冒了,叁天才好。” 谈策安抚似的摸了摸女儿的头:“爸爸去捉一条泥鳅回来,不过只能看,不能伤害它。橘子,这样可以吗?” 小橘子把头点的像拨浪鼓,兴奋地从板凳上跳下来:“好,爸爸,等我看完了,我们就送小泥鳅回家。” 山村雾气氤氲,靠近稻田的松软土地里都笼罩着淡淡的雾气。宁奚撑着伞,看谈策弯腰去捉起土里的泥鳅。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小罐子,里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湿土,他将一条泥鳅放回去,抬头看向宁奚的脸:“宁宁,摸过泥鳅吗?” “……我不喜欢软软的蠕动的动物,更不可能摸了,”宁奚说着,还是稍微弯了一下腰看罐子里的泥鳅,“有一年暑假回这里来,贺池抓了几条泥鳅给我,说觉得我可能会喜欢……最后我把他连人带泥鳅一起赶出去了。” 谈策拿着罐子的手一动,雨珠从他手背上慢慢的滴落。他看着罐子里的泥鳅,语气却是十分平淡,含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也赶过他?我以为你那么喜欢他,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宁奚声音一凝,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她移开视线,看向四周茫茫的雨雾以及隐在雾中的青山,弯腰拿过他手中的瓶子,声音淡淡的:“进去吧,小橘子该等久了。” 爱人 小橘子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泥鳅,兴奋的不得了,一整个上午都坐在板凳上研究那条泥鳅。外面雨大,出是出不去,只能坐在这不大的小院子里听雨。小方桌就摆在院中的葡萄藤下,谈策刚刚泡了一壶清茶,茶香徐徐地在这一方只有雨声的空间里散了开来。 她仰头蜷在躺椅上,捧着的那本书看了几页就心烦意乱地看不下去,再抬头身上已经多了一条薄毯子。谈策将薄毯子盖到她的腿上,倒好了一杯茶,坐到了她的身侧,目光看向不远处正在研究泥鳅的女儿:“橘子,动作要轻,不要吓到泥鳅。” 她不由得看向他的侧脸,不知道盯了多久,在他转头时才慌忙移开视线,手中胡乱翻了几页书:“今天让她玩泥鳅,明天就把泥鳅搞回家了……你把我们家改成动物园好了,还可以收门票。” 谈策挑了挑眉,回头看向她。宁奚蜷在躺椅上,方领的上衣露出了脖颈前大片的肌肤。他目光从她的锁骨往下一寸寸的掠过,又克制的收了回来,出口的声音哑了几分:“那门票收多少钱合适?” “……你还真要在家里开动物园啊,”宁奚一想到家里到处都是泥鳅,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凉,“谈策,我在和你说正事儿——你要是真的把那么多泥鳅都弄回家,还有那些鸭子,我就把你和你女儿一起丢出去。” “贺池写的日记里提到你小时候很喜欢小动物,看来不是真的,”谈策的语气很淡,抬手将她身上掉落的毯子又盖了上去,“我看他给你买过小鸭子,我以为你看到小鸭子会开心一些。” “小动物指的是小猫和小狗……等一下,你真的买了一堆鸭子在家里吗?”宁奚意识到问题的重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贺池送给我的那只鸭子是因为他爸爸不让他养,我爸又不管我,他就直接把那只可怜的鸭子送到我这里来了,代价是他给我写两周的作业。” “那只小鸭子只活了一个星期,我又不懂怎么养鸭子……我连自己都养不好,”宁奚的话说到一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语气倏忽轻了一些,“谈策,你不用……模仿他做的事情,这没有必要。” 的确是这样,没有必要。可是他不了解十六岁以前的她,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只有那个已经死去的人知道。这几天不能见到宁奚的日子里他在想,或许做一做贺池曾经为她做过的事情,兴许会让她稍微开心一些,至少不再反感他的接近与触碰。这样的蠢事……他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说到底,不过也是在贪婪地渴求着她的爱。虽然嘴上承诺着要给她选择的自由,不再逼迫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她多喜欢他一分。所以哪怕是模仿贺池,这样愚蠢又可怜的事情也成了他现在唯一能够靠近她的手段。 “好,那我们再多养几只猫,”谈策点了点头,听到宁奚后面的话,语气稍微顿了顿,“宁宁,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当然不能和贺池相比。但是起码要留给我做这些事的权利,他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 没想到有一天,她可以看到谈策心平气和谈起贺池。以往任何时候提起贺池,他都是一副仿佛要将这个名字的主人捏碎的样子。她喝了一口茶,舌尖全是茶叶的苦涩,随后一股淡香慢慢地上涌。 看到宁奚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声音有些低哑:“我没有逼你一定要……在乎我的意思,我之前已经说过,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只喜欢贺池,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再干涉你的选择。我的意思是,我也想争取。” 宁奚胸口有些发闷,她仰头看向雨滴落下的玻璃封顶,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自从那天他说过以后,他确实没有再做任何干涉她的事情,也不再插手她慢慢捡起自己记忆的过程。只是关于贺池为什么会离开,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记起来。她明白那和谈策有关,否则他这样的人,绝不会低声下气到这样的地步。 他在害怕吗,害怕她记起来他曾经对贺池做过的事情以后,会干脆地离开他? 谈策这样的人,高高在云端,也会害怕吗? 宁奚合上书本,轻轻闭上了眼睛:“我可以爱别人?” 谈策正在倒茶,听到她的声音,手指蓦然一颤。掌心的刺痛仿佛与胸膛连接,他被心脏处蔓延的痛楚刺的要抬不起手臂,缓缓地将这一杯茶倒好:“只要不离开我,不离开我和小橘子就好。” “那你还挺大方。” 宁奚声音一滞,抬手把书放好,蓦然掀开毯子起身,走到小橘子身边,弯腰把她抱了起来:“乖,我们该休息一会儿了,下午再玩,泥鳅妈妈在家做好饭在等它的宝宝了。” “妈妈,不是泥鳅爸爸做饭吗?”小橘子在宁奚怀里动了动,“我们家是爸爸做饭饭啊,泥鳅宝宝家不是爸爸做饭饭吗?” 宁奚原本就不善的脸色此时更加沉了一分,她抱着女儿走向还坐在椅子上的谈策,弯腰把女儿放到他怀里:“好,那找你爸吧。” 谈策单手抱住女儿,起身想要追着宁奚进屋,脚步蓦然停住了。小橘子看着妈妈的背影,张了张嘴巴,小手拍着他的肩:“爸爸,妈妈是不是生气了呀?我们怎么……惹妈妈生气了?” 谈策摸了摸小橘子的脑袋,抱着她走进屋里。宁奚已经钻到了床上,正在床上整理着什么东西,看都没看他一眼。 “宁宁,在找什么?”他将女儿放到床上。 “找找之前追我的男同学写的情书,我记得都放在这里老家了,”宁奚打开最下面一个抽屉,拿了一堆信封出来,语气丝毫没变,“这么多,看看我从哪个开始爱比较好。” 雨雾 李峤看着不远处缓慢开过来的车,连忙撑着雨伞上前迎接。下雨时候山路有些泥泞,车开得速度也慢一些。待车停稳后,他小心拉开后座的车门,为从里面出来的人撑上伞。 谈闻下了车,扣紧西装下摆的纽扣,嫌弃地看了一眼泥泞的道路。他刚刚站稳,被山里的冷风吹得轻轻抖了一下,在茫茫雨雾中看到站在不远处撑着伞的兄长,飞快地跑了上去。 “二少,雨……雨伞,”李峤在他身后追都追不上,只能看着谈闻飞步跑过去,轻轻叹了一口气。 “哥,这么大的雨差点淋死我,走山路的时候还在那里卡了半个小时,”谈闻上前猛地一扑,一头扎到谈策的怀里,甩了甩被雨丝浸湿的卷毛,在谈策的衣服上蹭了蹭,“要不是给你送东西,我才不来。” 谈策伸手挡了一下贴在他身上的谈闻的脸,把雨伞向他头上移了移,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冷淡一些:“娇气。” “这是你的药,江大夫说不能再超量吃了,”谈闻想起了正事儿,将撕掉标签的药瓶递给他,声音陡然严肃了许多,“哥,我宁愿你对宁奚狠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江医生说你一直在……” “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谈策打断他的话,看向他空空荡荡的右手,“嗯?” “……烤猪蹄儿?我一拿到你的药就来了,现在上哪儿去找一头正好五个月的猪,恰好已经被烤好了,还要叁个烤猪蹄儿,她吃得了这么多吗?”谈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愤愤不平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纤细的身影,“你要不把我的手剁了烤给你老婆吃吧。” “把你的手剁了,勉强算两个,剩一个自己想办法,”谈策微微抬眼,擦掉自己手背上被谈闻蹭上的雨水,盯着他看了几秒,“你的爪子,有二两肉吗?” “……” 宁奚正在菜地里帮阿婆收拾菜架儿,现在雨势虽然不大,但入了夜雨势会慢慢地变大。菜地里的菜架是阿婆几年前架起来的,日晒雨淋,已经有快塌倒的趋势。她把阿婆扶到屋里,自己戴了她的斗笠,踩着泥水就往菜地里去了。 谈策和谈闻到时,雨已经更大了一些。谈闻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房屋,随后看向菜地里的身影。宁奚正戴着一顶斗笠在鼓捣快要倾倒的菜架,她穿了一件修身的短上衣,雨水一淋,衣物便紧紧地贴住了她的身体,尤其是薄薄的布料贴在那截纤细的腰身上更为显眼。 斗笠一晃,他挑了挑眉,看向她伸出来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臂,不禁有些口干舌燥。他刚要说什么,抬头瞥见谈策看他的冰冷眼神,慌忙将目光收回来:“哥,我没看她,我看那个菜长得真好。” 宁奚把一截木架拆下来扔到一旁,刚要弯腰去解下面捆着的铁丝,腰就被人紧紧地从身后箍住。谈策低头看着她穿着拖鞋的脚,已经被泥水没过去了,她白嫩的脚趾踩着泥水,另一只脚已经陷到了泥水坑里去。 宁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摆了摆手:“没事儿……等我把这个弄完,啊——谈策,你放我下来……有人……” 她话还未说完,被他拦腰抱了起来,一路走出了泥泞的菜地。院子里的小橘子正坐在地上逗小鸭子,宁奚扶着谈策的肩,双腿晃了晃,又看到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女儿,崩溃地深吸了一口气:“宁乐之,爸爸刚给你换的新裤子,快从地上起来!” 谈策将宁奚抱到板凳上,回头看了一眼鬼鬼祟祟靠近的谈闻,冷冷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把小橘子抱到里面去玩一会儿。” 他一面看着谈闻将女儿抱起来,一面俯身坐到了宁奚的对面。他抬起宁奚沾满泥水的脚,轻轻地放到自己的腿上,攥着打湿的手帕捏了捏她的脚踝,轻柔地擦掉了她脚背上的泥水。她要阻止的声音蓦然停住,看着自己在他掌心中的脚,声音也不由得轻了一些:“不用……我自己洗洗就好了。” 谈策擦干净她的脚背,换了一条手帕,将她脚趾里的泥水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他托着她的脚心,掠过她脚趾的手慢慢地移动停留,低头看着她白皙的脚,掌心微微发热。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克制的收了收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掌心,目光终于从她的脚上移开。 虽然已经察觉到自己对她的痴迷程度,但没想到已经到这种地步。他以为现在能够做到在她提起贺池时尽量表现的平静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但似乎再触碰她,那种想要完全占为己有的心情没有丝毫的松动。 再看到她回忆起和贺池的过往时,在药物的帮助下,他倒是可以不让自己表现出嫉恨与愤怒,但实在是忍得辛苦—— 听着她如数家珍地提起和贺池的过往,那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过往,痛感似乎如同一把生锈的刀,缓慢地在他胸膛里穿刺。克制痛感和嫉妒并不容易,可是不这样做,他又会将宁奚逼到无路可逃的地步。比起来,还是忍耐,再忍耐要更好一些。 他缓慢地松开自己的手掌,抬手拿起一旁的薄毯子盖住了她的上半身,声音听着有些沉闷:“还往雨里跑,宁奚,感冒一次你就要咳很久,什么时候才会长记性?” 宁奚还没来的说什么,被他裹得像个蚕蛹,自己费了半天劲儿才站起来。她回屋翻了翻没找到自己的外套,从衣架上拿起谈策的衬衣披到身上,从院子里走向大门口,隔着薄薄的雨雾看向对面菜地里的人。 因为站在雨里怎么也会被雨淋湿,谈策似乎是直接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菜地里站着的人。他上半身光裸,抬起木架的手臂肌肉线条紧紧地绷了起来。雨水从他的肩颈不断地向下滑,他丝毫未动,利落地将剩余的木架上面的铁丝绞开,展臂将粗长的木架拿下来,牢牢地靠在了菜地一边的土埂上。 广阔的雨幕里,那人好像一幅画,印在了不远处的山水图中。她攥着伞柄的手微微一抖,看着他的动作,胸口似乎都变得滚烫起来。 一旁的李峤似乎想给他撑伞,但都是徒劳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板干体力活。宁奚撑着伞向前走了几步,瞥到谈策宽阔背脊上的伤疤,语气凝了凝,回头看向抱着小橘子出来看热闹的谈闻:“你也去帮帮你哥,木头这么重,他万一伤到了…” “不敢,我可能会被他故意砸到,”谈闻冷静地抬眼,“我哥很记仇,刚刚我多看了你两眼,万一去帮他被砸到,我找谁说理去?” “……你哥哪有这么坏,”宁奚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哥是挺好,别人不招他,他不会为难别人,”谈闻目光收了收,抬手捏了捏小橘子的脸颊,“前提是,不和你扯上关系。只要不和你扯上关系,我哥表面上还是挺谦和有礼的一个人,毕竟我们家所谓的身份摆在这里,自然不会教养出一个没有礼数的长子。” “但是,和你扯上关系就不行了。谈叶山出事以后,爷爷是想拿你下手来着,你当时正在昏迷。但是我哥——他当着所有保镖的面儿把枪顶在了爷爷的脑门上,”谈闻啧了啧,看向雨雾里的人,“宁奚,我是觉得你长得好看,也合我心意,但是我绝对不会为了你做这种事。除了我哥,一沾上你的事儿,他就是个疯子。” 宁奚想要上前的脚步蓦然顿住,她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还是没能说出口。胸口好像更热了一些,她迎着湿润的风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转头望向谈闻:“所以从开始时你就觉得我和你哥不合适,他应该喜欢其他知趣的女人才是。” “你以为这些年爷爷没给他找过其他女人啊?包括你昏迷的那叁年,我爸和爷爷几乎是雷打不动的往他那里派女人,不过我哥没有看一眼就是了。其实江医生也委婉地建议过,他可以试试看接触别的女人,说不定……” 宁奚握紧了伞柄,看向他的眼睛:“说不定?” “说不定个屁啊,十年又不是十天半个月,”谈闻哼笑了一声,不知是含了什么情绪,含着笑的声音低了一些,“妈的,十年来他净爱你一个人了。没想到你孩子都给他生了,心还是不在他身上……宁奚,你心真狠啊。” “所以我可得多交几个女朋友,要是一开始就遇上你这样的就完蛋了,”谈闻瞥了她一眼,俯身将小橘子放到门槛里面,“要看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一看就是整整十年,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 告密 宁奚撑着伞,雨丝落不到她的身上,可周身仍有隐隐发冷的感觉。谈闻的话让她在原地怔住,动弹不得。四周的雨变得更大了一些,她抬头看向站在门槛外的谈闻,对方正在看她,目光里含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他抬头看了一眼,继而将目光转向宁奚,余光瞥到那个上前的人影时,他微微低头,对上了她的视线,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冷淡:“宁奚,贺池到底有什么好,你就是忘不了、放不下他?” 宁奚冷得有点手抖,但她依旧目光平静,抬头看着谈闻。本来要说出口的话还是在张嘴前换了内容,声音也沉静的没有任何语调上的起伏:“是,因为他很好,所以我忘不了他,也放不下他。” 谈闻挑了挑眉,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嘲讽般笑了一声,目光越过她看向他身后的人。宁奚攥紧了伞柄,慢慢地回过头去。 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谈策正站在她的身后。他上半身仍有不断的雨滴滑下来,浸湿的黑发让他整个人显得柔软了许多。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像被雨淋湿毛发的犬一般,他没有焦距的目光从她身上慢慢地移开,随后俯身将拆下来的木头整齐地码到了墙根处。 宁奚的唇一颤,明明是微冷的雨天,她胸膛却像有无数个火把烧起来一般灼热。他走到她的身边,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要责怪她、质问她的态度。他停住脚步,看到她身侧湿透的衣袖,声音低了许多:“进去吧,外面冷。” “你先进去,我想透口气,”宁奚觉得自己几乎要呼吸不上来,她转过身,深呼吸了几口气,胸腔内终于充满了新鲜湿润的空气。她侧头向回看,谈策已经走进了屋子,门口再度只剩了她和谈闻两个人。 谈闻用手遮着风点了一支烟,含着烟的唇轻轻一动,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她低眸看向站在原地的宁奚,吐了一口烟气:“这次以后,我哥应该会死心了吧。我恭喜你啊宁奚,你可算是能把他给甩掉了。” 宁奚没有动,她轻舒一口气,喉咙却像被刀割一样疼:“是吗?” “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传达爷爷的意思,把我哥带回去。之前爷爷曾经安排过一个女孩和我哥见面,和我们家算是家世相当,那女孩长得没你好看,但是脾气可比你好得多。只是我哥之前一直没有这种心思,但这次就不一样了,”谈闻点了点烟灰,猛地被烟气呛了一口,“你刚刚的话我估计已经把他的心伤透了,他应该不会再留下来了。” 谈闻说到这里,微微眯了眯眼,他看向站在阶下手指有些发抖的宁奚,声音倏忽轻了一些,带着几丝不明的情绪:“宁奚,你终于要自由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小橘子,无论我哥根据家里的安排和谁结婚,小橘子都是他的女儿,”谈闻掐了潮湿的烟,语气也随之淡了下来,“其实这样也不错,你们原来就不适合在一起。” 雨是半夜停的,原先从入夜以后雨势就越来越大,下了一阵儿以后却又在半夜停了。微风从窗缝中慢慢吹进来,谈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低头去看背对着他已经睡熟的宁奚。 虽然原定的安排是明天走,可是到了明天,他不一定有那种自制力平静地和她说再见。毕竟他当初和她的约定就是这样,他不能再干涉她在这里的生活。 现在看来,好像不知不觉又干涉的太多。他将她的被角掖好,在黑暗中望着她缩成一团的身体,手掌极为小心地伸过去,又在她身体的上方蓦然停住。她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她忘不掉那个人的话语。伴随着胸口的闷痛,他的手猛然蜷缩起来,掌心也不由得微微刺痛,让他缓缓地收回了手。 在他被这种嫉妒和痛苦折磨到发疯之前,还是离开她们比较好。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心脏和胸膛的强烈的阵痛让他难以再做出更周密的思考,长久的沉默以后,他下床来到了女儿身边。 他俯身拨开女儿额前的碎发,将她踢翻的被子轻轻地盖好,轻柔的吻落到了女儿的额头上:“橘子,爸爸走了。” 听到谈策起身是三点钟,可是不知道又是几点听到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宁奚终于睁开眼睛,她侧身躺在床上,在暗淡的灯光中坐起了身。她呆呆地坐了片刻,抹掉颊边刚刚疯狂滑落的泪水。枕头已经湿了大半,再想睡有些困难。 她怔了几秒,将枕下垫着的谈策的衬衣拿了出来。她将那件迭好的衬衣盖到枕头上,又慢慢地躺下,枕着他的衬衣缩回到了被子里。下完雨后的空气有些冷,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随后听到了身边细细的响声。 她转过头,小橘子已经钻进了她的被子里。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微微的光亮,小橘子钻到她的怀里,贴着她的胸口枕到她的手臂上,有些着急地看向她的眼睛:“妈妈,爸爸,爸爸怎么走了?” “爸爸要赶回去工作,”宁奚声音一凝,将怀中的女儿抱得更紧了一些,“乖,等爸爸忙完就会来的。” 小橘子点了点头,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看向宁奚的脸:“妈妈,你哭了吗?爸爸惹你生气了吗?”她一边问着,小手一边贴上了宁奚的脸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没有,妈妈只是在想可能以后不能再随便花你爸的钱了,这样想想就有一点难过,”宁奚语气尽量平静,但声音仍然是一哽,低头贴近了女儿的脸颊。 “妈妈,你不要伤心了,”小橘子听着妈妈的心跳,张开手臂也将她抱紧了,“小橘子也有钱,爸爸给了好多卡,压岁钱都在里面。” 宁奚刚想说什么,听到她的话,声音不禁停了停,低头看向女儿:“你爸给了你卡?” “爸爸之前就给过我,都在我的包包里,”小橘子眨了眨眼睛,翻了个身从床边第一个柜子里取出了自己的包包给她看,“爸爸说告诉你,你会生气的。所以我才没有说,妈妈,你别生气嘛。” 宁奚看着小橘子掌心里的黑色卡片,轻轻闭了闭尚还有些湿润的眼睛。谈策这个人,怎么能让一个还不到四岁的孩子拿着这么重要的卡,虽然只是附属卡,但是丢了也是个问题。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女儿的神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是抱着她躺了下去:“宁乐之,你和你爸整天搞这些小动作瞒着我,你这个全是鬼点子的脑袋就随了你爸爸。” 小橘子没有再说话,她看了一眼宁奚垫在枕头上的衣服,乖乖地趴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等到似乎妈妈的呼吸平静了下来,她睁开眼,贴着妈妈的胸膛听到那缓和平静的心跳声,小心地从她臂弯里退了出来。 她轻轻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从儿童床的被褥下翻出自己的儿童电话,悄悄地拿着电话跑到了卧室的外面。 夜色如水,她拨通了第一个号码,抬头看着明朗的夜空,等待着那边接通的声音。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来,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却十分的耐心:“橘子,怎么突然睡醒了?还是妈妈怎么了?” “爸爸,你走到哪里了呀,”小橘子的声音有些委屈,但还是没忘记说正事儿,“爸爸,妈妈哭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愣住了,他声音蓦然紧张起来,抬头看向窗外的山路:“妈妈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都不是,爸爸,是你走了,妈妈看起来很伤心,”小橘子抱紧自己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妈妈枕着你的衣服哭,爸爸,我摸到妈妈的脸都是湿的。爸爸,你快回来,你来哄哄妈妈。” 甜蜜 不知道雨下了多久,总之在迷迷糊糊间又听到了雨声。南方多雨,夏天这里总是雨水不断。阿婆时常埋怨在这里生活晒不干衣服,可真要她离开,她也是不愿意的。 微光从窗子外照进来,因为没有太阳,屋子里仍是暗暗的。宁奚睁开眼睛,身下没有一个人睡时的冰冷,反而是一派暖意。她手臂一撑想要坐起来,身后却有衣物摩擦的声响。她略微一愣,随后被身后的人拉住手臂,紧密地抱到了怀中。 宁奚被整个抱到怀里,头还枕在他的手臂上,她眨了眨眼,看向那只环在她腰间的手,向后回头就撞到他温热的胸膛上。她抓紧了被子,又转过了头,背对着身后的人,声音都有些抖了:“你……你不是走了吗?” 谈策没有说话,他低头埋首到她发间,轻轻地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宁奚身上又香又软,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他手掌托起她攥紧的手掌,一根根地去掰开她的手指,掌心贴着她的手掌握紧了,凑到了她的颊边:“老婆。” 宁奚被他箍在怀里,动也动弹不得,侧过了有些微热的脸:“谁是你老婆。” “你是,”谈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另一只手不太安分地移到她的腹部,慢慢地上移,“宁宁,买了你喜欢的烤猪蹄儿,该起床了。” 宁奚还嘀咕着他怎么去而复返,冷不丁又瞥到自己枕头上那件谈策的衬衫,不动声色地一边的毛毯盖住了,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别说是为了出去买东西,我也不信。” 谈策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侧过脸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山路堵了。” 宁奚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瞥了他一眼。他上半身光裸,下半身的裤子也堪堪松在腰上。因为被他圈在怀里抱着的时候格外能感觉到他上半身的肌肉,现在扫一眼,忍不住有些不敢看下去。 她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脸竟然红的有些发热,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拿起他的衣服丢了过去:“穿好衣服。” 小橘子已经在外面玩了两个小时了,因为李峤叔叔叮嘱过不要去打扰爸爸妈妈休息,所以吃完后她就一直在外面乖乖地玩玩具。宁奚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板凳上的小橘子,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马上冲回了房间。 “谈策,你是给了小橘子几张卡吧?”宁奚抱着双臂,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谈策,但颊边的余热还没退下去,“她才多大,你让她拿着那么贵重的东西,你想让你女儿年纪小小的就开始大手大脚地消费吗?” 谈策看着她身上的上衣,从衣架上拿起了一件薄外套,上前两步抬起她的一只手臂:“穿好,外面冷。” 宁奚正生着气,又不得不把手伸进去,被他捏着手腕钻进了两只袖子。谈策给她把外套的扣子扣好,低头看着她气鼓鼓有些微红的脸,弯腰又亲向了她的唇角:“老婆,小橘子说过,不会不经你的同意就买一些动物回家。” “这是重点吗?我告诉过你不要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的……”宁奚被亲的懵了懵,捂住自己的嘴巴,抬头看着谈策的眼睛,一拳就锤到了他身上,“谈策,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小橘子听到宁奚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玩具,迈着小步子跑进来,迎面就撞上自己正在拉拉扯扯的父母,躲在门框一边悄悄地探过头去:“妈妈,我也好想吃猪蹄儿,可是爸爸说要等你醒了才可以一起吃。” 宁奚还想说两句,看到小橘子馋的眼巴巴的样子只好作罢,回头瞪了谈策一眼:“把卡收回去,不然我和你急。” 宁奚洗漱完以后午饭已经上桌了,今天赖床赖的有些离谱。烤猪蹄儿加热过的香味儿怎么也掩不住,隔着一道门都能闻到。谈策已经把猪蹄儿处理过,到她碗里正是好吃的部分。她刚刚坐下,看着谈策凑到她唇边的那一勺肉,抬眼看了看他,张嘴将肉吞了下去。 小橘子在一旁馋的抿了抿唇,轻轻地拉了拉谈策的衣角,小声地靠近了他:“爸爸,说好的,我告诉你妈妈的事情,爸爸要给我吃好吃的。” 谈策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另一只煮到软烂的红烧猪蹄盛到了她的小碗里:“橘子,你现在还不可以吃烤的东西,来吃这个。” 小橘子似懂非懂地用自己的勺子舀起一块肉,慢慢地送到嘴里,好吃的晃了晃脑袋。她马上端起自己的小碗坐好,大口吃了一口拌在酱汁里的米饭:“爸爸,叔叔怎么没和我们一起吃饭?” 宁奚这才注意到谈闻似乎不在,按理说山路堵了,一时半会儿是谁也走不了的。谈闻那样娇贵的人肯定不会窝在李峤那里吃饭,现在没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合情理。 谈策将剥好的白灼大虾放到宁奚碗里,将另一只剥好的虾塞到女儿嘴里,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但声音很淡:“谈闻自告奋勇要帮阿婆干农活,现在应该还在山上,一点之前能下山的话,应该是死不了。” “……你让谈闻去干农活,”宁奚吃了一口饭,迟疑地看向他,“他没抗议吗?” “他这么喜欢多嘴,肯定是有用不完精力,帮阿婆干点活也没什么,”谈策面不改色地剥着虾,“否则那点精力,都用在嘴上了。” 因为谈策还要哄小橘子午睡,所以宁奚倒是有机会偷偷留了些饭菜给谈闻。否则指不定他又回来大力斥责她是勾引他哥的狐狸精,比之前更恨她一分。她将饭菜又重新热了热,果然不到一点钟,门外就传来了笨重的脚步声。 她从厨房里往外看,只见浑身早已湿透的人正拖着沉重的步子向这里走来。谈闻的西装裤脚下满是泥水,头上的卷毛儿因为被雨淋湿了都贴了下来,还沾着几片微绿的叶子。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看着逐渐向她靠近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新毛巾塞到了他手中:“擦擦吧。” 谈闻抬头看了她一眼,满是怨气的眼眸盯着她看了几秒,拿着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低头看向宁奚身前的几个盘子。她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将自己刚刚剥好的虾和单独分出来的菜推到了他面前:“吃吧……你哥没想饿着你,你别怨他。” 谈闻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再抬头看了一眼宁奚,微红的眼睛眨了眨,随后猛然张开了手臂,将面前还没反应过来的宁奚紧紧地抱到了怀里。 宁奚身体猛地一抖,因为是陌生男人的气息,她下意识向后躲,随后被谈闻的卷毛蹭的满肩头都是雨水。 好像一只什么狗扑上来了……她拿着毛巾裹住谈闻的头发,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但还是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哥没不要你,谈闻,先吃饭吧。” 漫长的告白 狭小的厨房里多了一个人都显得拥挤,宁奚将窗子关了关,把留好的饭菜端到了一边的小桌子上。要谈闻这样高大的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看着是有些憋屈,她环顾一周没找到更适合他吃饭的空间,只能打开了灯,盛好一碗米饭端了过去。 “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米饭,”谈闻坐在小板凳上,无处安放的腿翘了翘,表情僵了僵,“怎么你能把米饭也做得这么难吃。” “那让你吃到真是对不起,少爷,”宁奚看着锅里沸腾的汤,面无表情地用勺子搅了搅,“平时在家我不做饭的,想吃什么你哥会给我做,嫌难吃你现在可以去找他。“ “你是在炫耀吧?“谈闻看着自己还在滴水的裤脚,冷笑了一声,”看来你是仗着他宠着你才无法无天的,哦,昨天我忘记说了,既然你也不是那么爱他,如果你想甩了我哥,可以考虑一下我。” 因为又添了一些水,汤的味道可能会淡一些,宁奚正想往锅里加盐。听到他的话,她面不改色地将手一抖,小半袋盐就洒了进去。她低头看着汤汁冒出来的热气,挑了挑眉:“你?你比你哥差得远。” 谈闻正在吃饭的手停住,他抬头看向宁奚的背影。好似被这句话激起了胜负欲,他目光沉了沉,仰着头看向她:“我哪里差?” 哪里差?宁奚的手不禁也顿了顿,现在想来,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谈策是最好的,她好像从没有试图将谁和谈策进行对比。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直说了。首先是脸吧,虽然你作为混血儿外貌确实很出色,但是在我眼里还是比你哥差一些。”宁奚歪头看他,似乎在重新打量他的样貌,随即点了点头,“以前你哥惹我生气,我有时看到他那张脸气就消了一半……但是每次看到你,想揍你的心情从来没有变过。” 谈闻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像是努力克制自己的失态,只能吃了一口饭,连下咽的动作都有些困难:“除了脸?” “从其他几个方面说,也没有任何可比性。谈策比你要靠谱得多,你先自己算算你闯了多少要他给你收拾的祸,”宁奚目光松了松,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是最好的,你……还是等你再长大一些吧。” “这么听起来你也不是太绝情,我以为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哥的好,”谈闻冷哼了一声,低头塞了一口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抬头看向她,“那贺池和我哥比呢?你对他念念不忘的。” 宁奚把一碗汤盛出来放到他的面前,转过身看着继续沸腾的锅。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她早就知道那样的答案。 “和谁比都是一样的,谈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所以谁都不能和他相比,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她声音缓了缓,将灶火的开关关紧,蓝色的火焰也瞬间灭了下去。 “他用谢褚这个身份死掉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要不要继续活下去。因为我一直是一个人,贺池离开我以后,那段时间只有他在我的身边。可是连他也走了,对我来说,生也是一个人,死也是一个人,那活不活着都是一样的。”宁奚皱了皱眉,陷入这种回忆让她很不好受,她缩了缩手掌,声音轻了一些。 “现在每当我意识到没有谈策我可能会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对贺池的愧疚感就更多一分。我知道他为我做了很多,我误会了他,也冤枉了他,如果没有我的话,他可能这一生都是顺顺利利的,”宁奚声音停住,又慢慢低下头去,“可是我却……只把谈策放在我心里。” “你昨天说他会离开我的时候,那时我在想没有了他到底会怎么样。他对我太好,所以其实我不敢想那样的事情,因为就算他抛弃我,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她轻舒了一口气,“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我经常会越想越气。因为我的优点很少,假使有一天你哥真的不再爱我,我没有一点手段可以挽留他。” 谈闻吃饭的动作停了许久,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沉默了良久才又抬起筷子。这种空气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抓了抓自己的卷毛儿,压着目光看向她的背影,声音里带了一些莫名的情绪:“你在我面前说着对我哥告白的话,不太礼貌吧?” “我没有告白。” “和告白有区别?”谈闻说到这里,目光上下扫了她一眼,“啊,我原先以为你是个天性冷淡的女人,没想到说起这种话还挺热情的。” “我没有告白,”宁奚转身给他舀了一勺汤,弯腰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我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你——你在我心里不可能比得上你哥,你以后老实一点,不要对我孔雀开屏,不然下一次我就告诉你哥,让他饿死你。” 谈闻一时语塞,只能看着她走出厨房的背影冷笑。他喝下去的一口汤还未咽下去,被齁的打了个激灵:“我操!妈的,宁奚,你放了多少盐?“ 和厨房一门之隔,小橘子抬头看向怀抱着自己的人,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爸爸,叔叔和妈妈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我们可以去睡觉觉了吗?” 谈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他按住自己有些发颤的左手,想要到口袋里去拿烟,刚刚抽出一支烟才想起怀里还抱着女儿。 他靠着墙深吸了一口气,低头亲了一口女儿的脸颊,可即使是这样,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抱着女儿的手越收越紧:“橘子,晚上和叔叔去到二楼睡好吗?爸爸有些事情想和妈妈商量。” 贴紧 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只有一点微弱的光线从纱窗中透入。宁奚将纱窗外那扇磨砂玻璃窗关好,抬手打开了淋浴头。水温还不是很热,即使是夏天,她还是习惯用热一点的水洗澡。她又调了调水温,伸展手臂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 浴室的瓷砖上挂上了水珠,热气氤氲开来。宁奚将内衣松松地脱了一半,听到门后开门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她回头看向已经打开门走进来的人,一只手遮住胸前,另一只手调小了热水:“我洗澡呢,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眼前全是热气,但还是能看清她沾着水珠的身体。那样纤细窈窕的腰身,下身还穿着未来得及脱下来的内裤,上半身的内衣带子挂在了臂弯里。 她一只手遮不住那白软的两团,不知是因为羞臊还是太热,她脸颊都是红的。一片热气中,她绾起的黑发上有水珠向下滴,与雪白的身体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谈策手中拿着毛巾,他站在原地盯着看了几秒,喉结鼓动,声音也有些低哑。他反锁上浴室的门,向里走了几步,看得更清楚些。宁奚向角落里躲了躲,两只手挡在胸前,驱赶人的话有些力量不足:“你出去啊,我在洗澡。” “我来帮你,”谈策转身走过去,镇定地用热水将毛巾打湿,然后拧干,抬手碰上她的肩,“肩颈多揉一揉,对身体好。” 宁奚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扯下一块毛巾挡在自己胸前,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疯,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对她动手动脚过,今天却突然冲进来要帮她洗澡。她被这道炙热的视线盯得后背发麻,背对着他的声音都有些颤:“不……不用……啊……我都说了不用。” 她话未说完,已经被人紧紧拉住了手腕。 他自背后紧贴着她湿漉漉的身体,温热的毛巾在手掌的力道下包住了她想要遮住的两团绵软。宁奚身体一抖,肘部向后想要挡住他的动作,胸前却被捏的更狠了一些。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白软的这团,微热的指腹慢慢地探向那颗逐渐挺立起来的红果。 宁奚咬紧牙关,双手扒着他的手掌,直到他指腹搓捻起胸前的蓓蕾,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语调:“你……你滚出去,我自己可以洗澡,啊……别捏。” “嘘,”谈策低了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地开口,手掌缓慢地揉捏着她的双乳,“宁宁,太大声会让别人听到的。” 她猛地咬住了唇,两只纤细的手臂想要向下抵他的手臂,却被牢牢地包裹住无法动弹。身后的人好像一座山,把她笼罩在了山下,丝毫挣脱不得。感觉到她抵抗的动作瞬间减轻,他轻轻亲了亲她的耳垂,有些痴迷的目光看向她光滑平坦的小腹。 小腹向下,一块薄薄的布料挡住了双腿间的风光。蕾丝边似乎已经被热水浸透了,他手指向下,指腹慢慢擦过边缘,顺着这层薄布向下探。指腹摩擦带来的触感让她再度咬紧了唇,酥麻的腰身被他一只手扣住无法动弹。 他手指隔着布料暧昧地滑过那处饱满之地,不轻不重地摩挲几下,换来身下人几声隐忍的哼声。身体太过敏感,何况已经许久没有过情事,稍有一点风吹草动身体便会有反应。他手指摩擦带来的快感太过强烈,她忍住喉咙里的哼声,手指紧紧地抓紧了他的手臂。 “宁宁,想我吗?” 他在她耳边问,手指隔着那层布料揉按着敏感的花蒂,四周是不断产生的热气。她被迫靠在他怀里,看着那只优美的手在自己腿间为非作歹,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忍住那一阵阵上涌的欢愉。 谈策在她耳边低语,手指的揉按猛地停住。隔着布料渗出来的湿意已经缠住了他的指尖,向下按一按,那处仿佛在吸着他的手指一般,黏滑的液体隔着布料浸湿了他的指腹。他掐着她的腰,抬手给她看,声音压得更低了,声音带着一点愉悦的低沉:“看来是真的很想我,宁宁。” 宁奚羞臊的脸都红了大半,手指毫无力气地拉着他的手臂,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他胸膛上:“你滚出去。” 谈策置若罔闻,他手指勾开那层布料,顺利地陷入了湿软泥泞的花缝中。微热的指腹忽然侵入让宁奚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她指甲都快掐进了他手臂的肌肤中,呼吸越来越急促。顶在自己臀后的硬物像是快要顶穿他的裤子了,隔着他的裤子都有顶到她腿心的架势。她深喘了一口气,去拉他的手腕:“别弄……快出去……” “宁宁,可是你这里说你想要,”他语气低沉,带着一些合情合理的情绪,“好多水……宁宁,夹到我的手指了。” 宁奚恨不得回头堵住他的嘴,可是身体的掌控权完全不在自己手中。她不知道已经冷静克制了这么久的男人为什么会忽然这样做,连抵抗的预案都没有,被他拨弄两下,身体就软的不成样子。 他无视了她发软的身体,一只手牢牢地拖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缓慢地在花缝里揉按。那处不断向外冒着水的穴眼热情地夹着他的手指,向里进一寸,便被裹得动弹不得。他低笑一声,身下胀大的硬物隔着裤子顶在她的腿心里,慢慢地滑动一分,唇却贴到了她的耳边。 “宁宁,这是你生小橘子时的那道疤,虽然已经很淡了……但每次看到,我都会心疼很久,”他抽出手指,抚摸着她腹部那道已经淡化许多的疤痕,低声在她耳边道,“可是我又想,让小橘子再有个可以一起玩耍的伙伴。” “小橘子怀上不能怪我,宁宁……是你那时总是说着勾引人的话,要我全部射在里面,”他亲吻着她的耳垂,声音无比的虔诚,“宁宁,可以再为我生一个宝宝吗?” 宁奚快要站不住了,她几乎是被他整个环抱在臂弯里,发软的双腿靠着他支撑才没有倒下去。她脸颊烧得通红,声音都在打颤,捏着他的手臂都没有力气:“有一个孩子还不够你捆住我……你找别人去。” “除了你,还有谁愿意?”他捏过她的下巴,动作轻柔,吻向她的唇,“宁宁,除了你爱我,谁还会爱我。” “……我可没说过。”她下意识地回吻眼前的人,蓦然被他舌尖撬开口腔。他吮吸着她的唇瓣,好似面前是无比甜美的甘泉,明明亲吻的动作深入粗鲁,捧着她脸的动作却又十分温柔。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咬过她的唇瓣,让她被迫抬头与他视线相对。 “我不信,宁宁,”他轻啄着她的唇瓣,十分有底气地将她抱紧在自己怀里,“因为你没有推开我。” “哦,”宁奚舔了舔自己被他咬红的唇,撑在他手臂上的手动了动,“你手和钢筋一样抓在我腰上,我推的开吗?” 缠绵 院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偶尔风吹动里屋门帘的声响。宁奚喘了一口气,被身后箍着的人弄的有些喘不过气。她胸前的水珠向下滑,又啪嗒啪嗒地滴到他青筋鼓起的手臂上。这样交缠的姿势太紧密,她扶着墙壁向前挣扎了一下,扶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便向下抬起了她满是水珠的大腿。 她眼前好像被蒙住了,只能透过浴室上方的窗看到一丝天光。谈策的另一只手慢慢遮住了她的眼睛,与黑暗一同降临的是下身骤然被顶进的酸涩感。她小腿肚一抽,被他按着腰缓缓地顶进湿地,许久未经情事的紧涩之处生出层层的水波,她咬住唇,被紧接着袭来的欢愉侵袭的几乎站不住,只得向后靠住他的臂膀。 “宁宁,站得住吗?” 他低头凑近她的耳边,眼睛快熬红了,她身体像是诱人的毒药,沾一下就让人受不住。那处紧窄的穴缩的厉害,动一动能听见压抑的水声。他按着她的腰猛地顶弄到了最深处,身下的人似乎浅浅地呜咽了一声,指尖抓上了他的手臂:“轻……轻点。” 他捏住她乳尖的手不由得更用力了一分,分开她双腿的动作更加用力,膨胀的巨物顶着娇嫩的花心磨了磨,猛地抽插向更深处。宁奚在床上向来弱势,没几下就要开口求人,声音总是含着这样的脆弱羞怯,弄一弄眼睛就红了。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只会更想着欺负她。 他捧住她湿润发红的脸颊,低头吻向她的唇。宁奚被他堵住唇舌,下身被粗鲁的巨物一次次顶开,湿润的水穴撑的快包不住那样的冲击,致命的快感顺着身体不断地向上涌。她手臂撑在胸前,受不住一般想要向后退,只刚刚动作一步,下一秒就被身前的人压到了浴室的墙壁上。 她双手被反绞在身后,粗硬的巨物自身后猛然顶入湿润的穴中,碾磨着迅速撞进那处软嫩的小口。谈策安抚般亲吻着她的下巴,身下的动作却一刻未停,压着人死死向里撞,喘息尽数落入她的耳中。 “宁宁,想我吗?” 宁奚才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可是按照她以往的经验,今天谈策要是得不到他想听的答案,她不知要被折腾到什么时候。她被撞的哼唧一声,指尖掐着他手臂上的肌肉,发红的脸侧脸过去:“我说想,你会……相信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吻上她的耳垂:“宁宁,你从来不肯和我说实话。” “轻……别……有声音,”她被整个抱了起来,双腿没有着落的环住他的腰身,穴里的东西有力地上顶,她声音被插的破碎不堪,环着他肩的手都在发抖,“孩子……孩子还在屋里,你轻点啊……嗯……” 谈策抱着怀中的人,打开了浴室的门。他拿起浴巾裹住怀里的人,抱着人直直地走向了房间。她震惊地还未做声,只见院子里和房间里都空荡,似乎没有人的样子。身体落到床上的一刻,他扼住她的手腕,粗硬的巨物在她腿心蹭了蹭,继而强硬地顶了进去。 “小橘子……小橘子去哪里了?”她喘了一声,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他正低头看着她,微红的眼睛低了低,轻轻地吻住她的唇。暧昧的水声越来越响,她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双腿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腰身。 “谈闻带出去了,”他抽身而出,压着她的腰又顶入,直至身下的人颤的声音里有了哭腔,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宁宁,那是吓唬你的——” “我们有小橘子就很好了,”他贴近她的耳畔,“你进手术室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 谈策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在大多数时候。 在他们交往时,他说不会离开她,但最后却让她看到了一块冰冷的墓碑。在他们终于能彻底分开时,他说不可以,又要一直追着她不放。而谈策似乎觉得,她沉睡的这三年好像是一种报复,他只能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无望的等待着昏迷的爱人。她回看那些录像,小橘子第一次开口叫爸爸和妈妈,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会自己爬上病床亲吻她的脸颊,不得不佩服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谈家的规矩多,所以谈策带着小橘子在外面生活。那三年里很多时候他都重复着一样的事情,除了工作之外就是陪小橘子,去医院看她。他好像对认定的事有种近乎偏执的念头,否则她不会再一醒来时就看到他满手的血,滴滴答答的,顺着病床的栏杆向下淌。 这些日子她偶尔会想,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回应他的执着。和谈策不同,她自始至终就和他不在同一个世界里生活,她想不通他是怎么看到十六岁的自己就能一见钟情的——这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儿有太多了。 她前二十年都过得循规蹈矩,无比普通,关心的事不多,甚至对生活有些漠然。宁尚海工作太忙,很少顾得上她,她大多数时间都是与自己相处,可是就在这个关头,谈策非要挤进她平淡普通的生活。 最后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除了和她爸一样满脑子心眼儿这点她有点遗憾之外,其他的她满意的不得了。 她过得太幸福,所以想起那个因她而死的人时总会一阵又一阵的心惊。可是无论怎样愧疚,她始终知道那个在她心底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谈策在这方面好像是个白痴,只要她不说出口,他从来都不懂,她是爱他的。 他向来很聪明,在她的事情上却又实在是有些笨,否则他怎么会这样等了十年。 闯祸 “东哥,你来把我接走吧,”谈闻捂着脸,擦了擦手背上的泥巴,声音里有些委屈,“我哥把我扣在这里干苦力,就因为我和宁奚说了爷爷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事情。我现在每天都吃不饱……” 周映东一边开着车,一边听着电话里的人倾诉。山路旁的风景优美,只是电话里的人哭诉的声音显得格外不和谐,他皱了皱眉,将音响的声音调低了一些:“行了,谈闻,多大个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他这么说着,抬手试了一下窗外的风,嘴角不禁上扬:“谈策打算窝在这个小地方多久?你爷爷那边快要炸锅了。” 中午阳光格外强一些,宁奚把晒干的衣服收了进来。小橘子早上吵着要去赶集,她昨晚被折腾的腰酸背痛,只能让谈策和李峤带着去,只是这都快晌午了还没见到人回来。她向门口望了一眼儿,只见隔壁家的婶婶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宁奚啊,快别收拾了,你男人掉到塘下了,“门口的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像是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你的崽,也在塘下玩呢。” 宁奚愣了数秒,扔下围裙就跑了出去。在村口小路附近是有一个泥塘,不深,但前几天刚下过雨,泥塘里泛起水来,要是掉进去还是个麻烦。她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口气就跑到塘边。远远见了一些村民就围在了塘边,见宁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忙让了一条路给她。 宁奚在泥塘边站定,向塘内看去。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正弯腰蹲下去不知在泥塘里摸什么,她远远看着小橘子白裙子上沾上的泥巴,再看看一旁袖口卷到小臂处的谈策,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橘子把手从泥里拔出来,抬头看了看边上喧闹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宁奚,兴奋地拔着腿向岸边走去:“妈妈,我在这里!” 宁奚站在岸边,看着小橘子艰难地走过来。她两只手臂上都是泥巴,白嫩的小脸上也蹭上了几块已经干涸的泥,裙子更不用说。她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泥,仰头看着岸上的宁奚:“妈妈,小鸭子掉到里面了,我和爸爸在,救它。” 宁奚轻轻地舒了口气,蹲下去要将女儿抱上来。谈策似乎是从刚刚的泥里找到了什么东西,拎着它的翅膀将小鸭子托在手里,转身向着岸边走去。他远远看了一眼宁奚,手不禁一顿,慢慢地走到小橘子身边,也看着似乎马上就要爆发的老婆,将手掌中的鸭子向上托了托给她看:“宁宁,可爱吗?” “……” 宁奚看着满身是泥的两个人,拳头暗暗地收紧了,周围的村民见状笑的合不拢嘴,她只得艰难地勾唇笑了笑。 好想现在假装不认识这父女俩然后默默从人群中离开—— 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挤过来一个男人,他向前看了一眼,似乎是不太确定,摘下墨镜眯着眼看了看塘边的小橘子和谈策,走到宁奚身边,轻轻啧了一声:“宁奚,你就让他这么带孩子啊?” 宁奚侧头看他,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以后微微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周映东抱着双臂看着满身泥巴的小橘子以及一旁的谈策,挑了挑眉:“谈闻说他被扣这儿,让我来救他。“ 小橘子见是他,拔腿就要上岸,一边向上走一边张开双臂向他扑过去:“叔叔!“ “嚯,宝贝儿,弄这一脸泥,”他蹲下来把小橘子抱到怀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泥巴,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你要和你爸一起把你妈妈给气死啊?” 谈策也上了岸,将小鸭子交给一旁满脸是汗的李峤,擦干净了手,这才抬眼看向宁奚:“宁宁,我们回家吧。” “你们两个,洗干净再进屋,”宁奚忍了忍,掐了一把谈策伸过来搂住她腰身的手,“你这泥别沾我身上……谈策,你听见了没有……” 话这样说,身旁的人黏她反而越紧。她被笼在他怀里半推半就地往家里走,身后的周映东叹了一口气,将小橘子抱起来跟在了他们身后:“橘子,好玩吗?” 小橘子点了点头,趴在他肩上回头看了看李峤手中的小鸭子:“好玩,下次还要救小鸭子,叔叔,我想在家里养好多小鸭子。” “这哪儿成啊,你妈同意吗?”周映东看着她,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妈不同意,谁敢让你在家里养那么多鸭子?” “爸爸说了会有办法的,”小橘子眨了眨眼。 “那就算你妈同意了,假如有一个阿姨要和你爸在一起,她不同意你养那么多小鸭子怎么办啊?” 周映东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你之前说过太爷爷好像不喜欢你,现在太爷爷要让你爸找一个阿姨给你当妈,你要怎么办?” 小橘子眼睛转了转,好像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思考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那我和妈妈去外婆家住。” “不要你爸啦?” “爸爸也去外婆家住,让谈闻叔叔和阿姨住,”小橘子搂紧他的脖颈,“谈闻叔叔说他最喜欢和外面的阿姨一起住了。” 山路 202 宁奚把窗帘拉好,过了午后天又慢慢地阴了下来。这里什么都好,只是夏日多雨,晒出去的衣服午后时常要收起来才会避免被雨水淋湿。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将窗帘拉紧了,随即掉进一个有些湿润的怀抱。 谈策洗完澡身上的水珠还未擦干,自身后抱住她,水珠滴滴答答地滑蹭了她一身。宁奚向后轻轻抬肘,避开他落下来的吻:“你去擦干,嘶——” 谈策掐着她的下巴,硬是将她的脸扭过来亲。原本她力气就小,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他捏紧了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去,将人按在怀里亲。她轻轻吸气,唇齿被撬开,舌尖被勾着搅在了一起。发出清楚的水声。她脸都憋红了,拍了拍他的手,被压着抱到了他的腿上。 她手撑在他裸着的上半身上,毫无招架之力,喘着气被舔弄着嘴唇,轻轻一动就被他掐的更狠。昨天身上的痕迹都还没退,她腰上还有一片浅淡的青痕,宁奚费力地挣扎了一下,终于得了呼吸的空气,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够了吧……疼。” 谈策的呼吸很沉,看着她被亲吻到嫣红的嘴唇,低下头撩开了她的上衣。果然她腰上的痕迹还没退,她皮肤白得很,掐几下就留下痕迹。力气稍大了些就留下这样一片青痕,格外显眼。 “揉揉,”他低声说着,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不生气了?” “你都带着你闺女下泥塘里,我生气还有用吗?”宁奚瞥他一眼,被他一只手勾着腰,疼的眉也轻轻皱起来,“手劲儿这么大,都让你轻一些了。” 谈策再度放缓了手上的力道,慢慢地揉着她腰上的青痕,低头凑到她耳垂边又亲了一下:“宁宁,过几天和我回去吧,爷爷一直想见小橘子。” “你们谈家人看不上我,我不敢回去,”宁奚抬眼,轻哼了一声,“等我什么时候能全想起来,我就回去。你等不及的话就先回去好了,我和小橘子在这儿生活的也不错。” 宁奚的犟劲儿上来也了不得,是怎么说也说不动的。谈策略微挑眉,揉着她腰的手动了动:“想起谁?贺池?” 以往提起贺池可不是这样的气氛,宁奚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提起来,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扭过脸去不再看他:“回去了还要被你爷爷时不时地找茬儿,我还是在这里更自在。小橘子想跟你回去的话,我也不反对。” “还说不生气,嗯?”谈策低声笑了一下,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捏着她的手指亲了亲,“也是,爷爷给我找的相亲对象还在那边等着,我是得回去看看了。” 宁奚本来要说什么,听见这话,声音蓦然停住。她抬头去看他的脸,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手中抽出来:“那还难为你跑来找我,现在就回去更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从枕头底下翻出那几张卡丢到他身上:“拿着你的东西走吧。” 谈策看着她转过身去的动作,唇边的笑意忍不住,伸手将人又拉到自己怀里,顺手拿起了她丢下的卡:“生气归生气,怎么和钱过不去。上一次你赌气拍了一套茶具回来,这次怎么不要了?” 宁奚喉咙中的话被堵住,低头就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把你的钱留着给你的新女友花吧——” 宁奚不禁逗,再说几句真要生气了。他揽着她的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咬痕,轻轻皱眉,看完不忘抬手摸她的脸颊:“宁宁?” 宁奚才不想理他,打开他的手就要起身。偏偏谈策压得紧,她数次起身未果,低头看他脸上笑意明显,坐在他腿上掐了他几下,头却不由自主地靠向他的胸膛:“……混蛋。” 他没答她的话,再看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昨天弄的太晚,现在人困了是必然。他轻轻拍着她的手臂,盯着人看了半天,忍了忍没有立刻动作,待到她睡熟了,还是凑上去在她唇角落下了一个轻柔的亲吻。 周映东倚在门边,像是已经等了很久,看着手表不耐烦地敲了敲门:“亲热完了没有?赶紧出来商量一下怎么对付老爷子。” 谈闻将阿婆背篓里的草装好,目送着她下山的背影,又低下头将砍好的柴火一点点装到了剩下的背篓里。被谈策罚来做苦力,不做完就没办法吃饭,他活了这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做农活。 他想起谈策的样子,委屈又有点害怕,气势汹汹地将柴火摔到背篓里,背起来就往山下走去。山里因为树木茂密,所以显得天色格外暗,他背着走了几十米,似乎没看到和阿婆上山时走的那条小路,转过头去看,远处的林子升起一片黑压压的鸟儿来,在夕阳下慢慢远去。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电量不足的显示,干脆地将背篓一扔,靠着旁边的大树坐了下来。反正他不下山,最后李峤还是要来找他。干了几天活已经怨气逼人,他这次一定要反抗来自谈策的惩罚。至于后果—— 他正想着会有什么后果,只见茂密的林后忽然有几声响动。他视力稍弱,所以听觉格外敏锐,回头看去,只见茂密的林中远远钻出一条狗一样的动物。他站起身向后走了走,随着两声狗吠,一只黑粽相间的狼狗嗖的从林中窜了出来。 谈闻下意识地向后闪,险些摔倒,他站稳了刚要骂人,又听见见林中传来人踏足草地的声音。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下,眼前的人从林中钻了出来,上前牵制住因为好奇歪头歪脑的大狼狗,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这你的狗?”谈闻沉了沉气,把刚要出嘴的“小畜生“三个字咽了回去,看着眼前的少女,“你的狗吓着我了。” “抱歉,我以为这个时间山上没人,”少女蹲下身子,摸了摸狼狗的头,“吓着你了,不好意思。:” 谈闻见她态度还算诚恳,也懒得再计较,按照他之前的性子,非得连这狗和狗主人一起丢到江里去喂鱼。不过眼下这环境……自身难保,还是算了。他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又回到了树下。 “你的背篓这样背,容易歪到,会压着你的肩膀导致挫伤,起码要疼好几天。” 他刚刚背起来,又听见这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去,只见对方依旧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上前轻轻地将他背篓后捆东西的袋子移到了另一个方向:“这样好一些。” 这时离得近了,他才看清眼前的人。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大约也就十七八岁,眼瞳明亮,乌黑顺滑的头发被一根简单的发簪别在脑后,面容清秀,身上穿着十分朴素的长袖长裤,不知怎得说出口的话显得格外成熟沉静。 “你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带我一段儿?”他微微抿唇,“带个路,多少钱随你开。” “不要钱,我的狗吓着你了,”她言语间短,似乎并没有感到被冒犯,牵过那条狼狗,转身向前走去。 这样从身后看,眼前的少女身段纤细,倒是格外有一番韵味。他挑了挑眉跟在身后,老毛病不由得犯了:“你胆儿还挺大,敢自己带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一起走山路。” 走在前面的少女脚步一停,但没有转身,脚步马上恢复如常,声音也沉稳了许多:“你是外地人,不认识路很难走出去。而且如果我出什么事,村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看谈闻那一头栗色的卷毛儿:“你的特征也很明显,如果我们同时消失,警察自然很轻松就能找到你。” 幸福 江楚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放在鼠标上的手挪了下来。诊室外面的保镖比平常多了一倍,她捏了捏额角,终于叹了一口气:“周先生,我已经尽力了。” “谈先生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她疲惫地抬眼,但声音依旧保持着平和,“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换一个人喜欢呢?” 办法?如果有的话,那他就不用着急了。他走到诊室外面,低头点上了一支烟。不远处靠墙坐着的人似乎正在短暂地思考,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对面雪白的墙上。周映东看着他,低着头狠狠抽了一口烟,上前坐在了他身旁。 “谈策,你这个状态对别人来说无所谓,反正老爷子也不想要你了,“他夹烟的手指麻了麻,轻轻闭了一下眼睛,“那小橘子呢?她才几个月大,你连和她的女儿都不在乎了吗?” 身旁的人听到这句话,终于缓慢地动了动手腕。长久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周围血液已经干涸了,几道狰狞交错的疤痕被袖口掩饰的恰到好处。他闻言动了动,但声音依旧没有变化:“你想多了,我没有要去死的打算。” 只是那种猛烈的痛意,实在是需要另一种形式的痛去遏制。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痛苦的马上死去。 谈策忽然多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儿,还不随他的姓氏,多多少少让圈子里的人有些风言风语。不过听说反正老爷子也不打算在这个孙子身上多花气力了,弄出一两个私生子来也正常。 小橘子七八个月大,喜欢自己坐在床上玩。平常的小孩少有不哭的,可她很少哭闹。无论是育儿师还是保姆,陪她玩的倒有的是人选。她在摇篮里揪着自己帽子上的毛线小球儿,望见正俯下身抱她的谈策,开心的蹬了蹬自己的小脚。 “给我也抱会儿,”周映东在一旁挑了挑眉,小橘子算是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势,看着就让人觉得无比可爱。他张开手等着把孩子接过来,就见谈策熟练地给她又穿了一层小衣服,抱在了自己怀里。 “你自己去生。”对方言简意赅,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颊,惹得小橘子动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抠门吧你就。”周映东轻哼一声。不过这半年多来谈策又当爹又当妈,每天除了在医院看宁奚就是回来陪女儿。谈家老宅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孩子出生以后老爷子似乎也派人来打听过孩子的事情。谈策轻描淡写地回孩子随母姓,把老爷子又给气了个够呛,到现在为止再也没有问过孩子的事情。 他想到这里,微微低头:“小橘子大名叫什么?总不能一直橘子、橘子地叫吧。” 谈策看着怀里的女儿,她鼓起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好像是看到爸爸看着自己,她也好奇地看着他,不知是因为什么,蓦然就笑了起来。 “乐之,就叫乐之吧,”谈策看着她,也笑了一下,“宁乐之,妈妈说过,希望你永远都快快乐乐。” 江楚不是第一次接触有偏执性人格的病人,只是还没有见过是因为某一个人这样执着的。在她看来,长久的爱情并不在世界上存在,人本质上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假如遍体鳞伤都不肯放手的人,那已经违背了人的天性和本能。 更何况是谈策这种阶层的人,怎么会迷恋一个人这么久迟迟不肯放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所以她才会给出看起来那样不靠谱的建议。 还好这些天来,谈策复诊时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他言语间时常提起那个可爱的女儿,她看着坐在对面神色如常的他,禁不住有些担心假如宁奚没有给他留下孩子,在她昏迷不醒又无望醒来的这些日子,眼前的人究竟该如何自处? “药按时服用就可以了,这次的药量减了一些,你现在应该可以控制的比较好了,”江楚笑了笑,“养活一个孩子可不容易,谈先生,你要多费心了。” “谢谢关心。”谈策看着她开出的药单,“养孩子确实不容易,上一次你给我的方法很管用,我女儿晚上睡觉踏实了许多。” “我是你的医生,这样说太客气,但是如果你非要谢谢我的话,下次来的时候保镖少一点吧,“江楚无奈地笑了笑,”现在科室里都在传我接待了什么大人物,再这样下去,我老公可是会误会的。“ 谈策淡淡一笑,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透过对面的窗子,能看到一树的繁花。只可惜这样好的春光,没办法带着宁奚出去走走。早上触摸她的手指时,忍不住想起那年第一次见她,阳光斜斜地照进去,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身影被阳光无限拉长。能看到她飘起来的发丝,和那对面簇拥着盛开的绯红花朵。 一转眼,已经是很多年过去了。 他看着手里的药单,像是又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轻轻笑了笑。 没关系,他很有很长的人,可以慢慢等。 “谈策,我的内衣,你又放到哪里去了?” 他被这道声音拉了回来,抬头看从门外走进来的宁奚。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免散乱,宁奚向来记不清自己的东西都放在那里。 她身上披着他的衬衫,耳边的发丝也飘了起来,在阳光下显得那样鲜活。她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抬头看着正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谈策,不禁皱了皱眉,抬手拉过正在剥橘子的女儿:“快,宝贝,快和爸爸一起找找妈妈的衣服都放到哪里去了……谈策,你是不是给我藏起来了?我记得我明明放在……” 他看着她,眼睛似乎蓦然地酸胀起来。他抬手捂住眼睛,忍不住笑了笑,弯腰揽起女儿的肩:“橘子,快和妈妈一起找找。” “妈妈,你又乱放你的东西,”小橘子似乎有些无奈地抿了抿自己的小嘴巴,将橘子放到了谈策手中,“但是我会找东西哦妈妈,找到了你要奖励我。” “谢谢宝贝,”宁奚将几件衣服丢到谈策怀里,回身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回家以后,妈妈给你买一只你喜欢的小兔子好不好?“ “不过是妈妈下单,爸爸付钱,“她亲了亲她的脸蛋,看向正给她迭着衣服的谈策,顺势俯身在他脸上也轻轻亲了一下,”快谢谢爸爸。” 告别 谈家的老宅幽静,一路上过来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门口执勤的岗哨看到熟悉的车牌,向下打了一个手势,铁门缓缓地打了开来。谈策转眼看向一旁已经睡熟的宁奚,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又向上拉了拉,对着小橘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将人吵醒了。 小橘子点了点头,贴着宁奚的胸口趴好,有些好奇地看向车窗外的景物。 “妈妈,我们到了太爷爷家了,”小橘子看到车停稳,脸蹭了蹭她的胸口,“太爷爷家好大。” 李峤下车为她们打开车门,小橘子有些兴奋地从车上跳下来。外宅树木掩映,偌大的一方池塘被两条小径围了起来。宁奚慢吞吞地下车,看着面前深阔的宅院,眉头微微皱了皱,但依旧没言语,被小橘子牵着手走到了池塘边。 池塘边设置了一个喂鱼的台子,几步台阶向下放着装满鱼食的盒子。池里数几十条肥硕的锦鲤似乎听到了人的脚步声,穿过微绿的水凑到池边,长大了嘴仿佛要跃出水面。小橘子蹲下来,伸出手指向下碰,捏起一颗鱼食塞到了一条大鱼的嘴巴里。 宁奚因为穿着旗袍,不方便蹲下来,微微俯身拍了拍女儿的肩,示意她喂一喂旁边挤不进来的两条小鱼。她回头看了一眼等在一旁的李峤和站在身后的谈策,犹豫了一下,轻轻咳了一声:“不然……我还是带着小橘子在这儿喂会儿鱼吧,爷爷那里,你过去就好。” 过往和谈岳的交谈实在是太不愉快,她清楚地记得这位老爷子当时的语气和眼神。仿佛施舍一般的神情——好像她这样的人,都不配沾上谈家的边。 其实这些不必他亲自说她也能体会,她和谈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宁宁,怕了?“ 激将法对宁奚一向有意想不到的作用,他揽着她的腰往怀里带了带,看着阶下喂鱼的女儿,贴近了她的耳畔:“有我在这里,爷爷不会吓唬你的。” 李峤看了一眼时间,正对上走近的林秘书。他向对方微微欠身算是打了个招呼,回身轻咳了一声:“老板,我们得进去了。” “橘子,走了,”宁奚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抿唇,牵起了女儿的手,“回来的时候再喂,你爸刚刚说把这个池塘和这些鱼都送给你了。” 李峤听得脑袋一震,这些鱼里有一些谈岳亲手喂养的金龙鱼,别人都是不敢喂的。他神情忐忑地看了看谈策,心想着好像刚刚自己的老板什么都没说。谈策看着宁奚牵着女儿赌气走在前面的身影,微微挑了挑眉。 “老板,这些鱼……“ “找人捞上来带回去吧,爷爷年纪大了,养鱼耗心神,”谈策语气很淡,似乎在思索什么,“就当是他送给重孙女的见面礼了。” 谈岳的书房在整个宅子最隐秘僻静的地方,穿过回廊到了深处才能看到。院子外的安保看着林秘书带人进来,按下了面前铁门的开关。这里阳光少一些,一片阴凉下反倒让人有些手臂发冷。 谈策站在她身旁,低头握起她的手,没有任何迟疑地带着人进了屋子。书房内也静悄悄的,宁奚迎面看到挂在上面的字画,隐约记得导师曾经提过这幅字画,她手心微微发凉,看向正在书桌前写着毛笔字的谈岳。 谈岳的白发似乎更多了一些,听到人进门也未抬头,依旧专心写着面前的字。 “爷爷,我带小橘子过来了。”谈策声音不大,却足够谈岳听到。 谈岳闻声也没有抬头,似乎是冷哼了一声,将毛笔搁下,半晌才微微颔首看向眼前的人:“我现在就谈闻一个孙子,你是谁啊?” 宁奚轻轻吸了口气,手被谈策紧紧握着。谈策没有在意对方的阴阳怪气,声音依旧淡淡的,俯身摸了摸小橘子的头:“橘子,去和太爷爷问好。” 小橘子点了点头,乖乖地走上前。书桌太高,她小心地绕开桌子,仰头看着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安安静静地站到了他身前:“太爷爷好,我是小橘子。“ 谈岳不满意大人的做法,但对一个小孩子总不能也摆着臭脸。之前从林秘书那里看过这孩子两张照片,瞧着乖巧可爱的很,和谈策小时候很像。 小橘子大概是察觉出眼前的太爷爷不太喜欢自己,回头看了看谈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橘子来,双手捧着到他面前:“太爷爷,请你吃橘子。” 谈岳坐在了凳子上,看着小姑娘双手捧上来的橘子,胸口里的气似乎长长地舒出来。他低低冷哼一声,接过她手里的橘子,看向站在一边的林秘书:“先把孩子带出去,我有话和他们说。” 小橘子一出门,屋内的气氛好似骤然冷了许多。谈岳看着站在书桌前的谈策,好像只要看他一眼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看着站在谈策身边的女人,目光越来越来冷:“你今天回来是想通了还是打算把我这个老头子逼到绝路啊?” 谈策没有答话,他握紧宁奚的手坐到旁边摆着的椅子上,把外套轻轻披到宁奚肩头。 “给你找的亲事最合适的,不过你如果非要那个丫头,养着也可以,但是该结的婚还是要结,”谈岳见他没有出声,默认眼前的人已经想通了,表情松动了一下,“谈家的孙女也要姓谈才对,不然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一个私生子吗?” 宁奚另一只搭在腿上的手蓦然握紧了,手腕上的玉镯抵着腿都有些痛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站起身离开,可另一只手却被谈策抓的紧紧的。他将她按回座位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转头看向谈岳。 “爷爷,您好像误会了。我今天来并不是准备答应您的要求,“谈策抬眼看他,嘴角上扬,目光里却没有笑意,“我来是想告诉您,今后我打算和妻女一起在外地生活。做谈家的孩子快三十年,该还给您的东西,无论是钱还是房子,三年前我已经还的清清楚楚了。” 谈岳没有想到眼前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着神色平静的谈策,脸色气的铁青。他直视着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从小恭谨、冷静克制的孙子,胸口好像要喷出火来:“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宁奚看向身侧的人,嘴唇忍不住颤了颤。她能感受到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正在发烫发热,那热度如同火苗一样窜到了身体里,烫平了刚刚的受到的羞辱与不堪。 “既然该还的东西都还清了,也请您以后不要随便侮辱我的妻子,”谈策看向那只被自己紧紧握着的手,“似乎是在回忆,她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罪。爷爷,您小时候常常对我说做事要专一执着,现在我想应该做到了,我要一生都和她在一起。” 他抬头看向脸色发青的谈岳,攥着宁奚的手,慢慢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向地面,他将头深深地叩下去,却仍没放开那只紧握着她的手:“爷爷,感谢您多年的养育之恩。” 他没有等谈岳回答,没有再看他一眼,起身握着身旁的人手,缓慢坚定地走出了这间有些阴冷的房间。外面的阳光已经热烈了好多,似乎要照亮院子里每个阴暗的角落。 宁奚喉头发痒,看向身侧的人,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爷爷——” “爷爷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他声音轻轻的,低头看着她的脸。她眼睛有微红的痕迹,正仰头看着他的脸。好像很多年前,她也这么仰头看着他,不知在打量什么。只不过她那时还不怎么喜欢他,看人的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 而现在她是他的妻子。 “宁奚。”他看着她的眼睛。 “嗯?” “现在我是你们家的人了,”他低头捧起她的脸,亲吻落在她的颊边,“你不要我的话,我无家可归了。” 生生世世 “是吗?”宁奚仰头看着她,又转过头来,语气悠悠的,“那你岂不是没钱了,哎呀,我可不喜欢没钱的男人。” 谈策挑了挑眉,掐着她的脸蛋凑上一吻,腻腻歪歪地摸着她的脸颊,一只手仍然环着她的腰身:“宁宁,嫌贫爱富可不是个好习惯。” 谈策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毕竟他之前为了女人在外地一待就是三年的消息在圈子里算是个重磅炸弹。只是因为这里还有宁奚外婆家的东西没有处理完,所以两个人暂时还没马上离开。 沉云青听着秘书的报告,抬手按了按眉心。她看着桌上那封尘封三年之久的信,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去约一下宁奚吧,如果她来的时候有谈策的人跟着也无所谓,你直说我有东西要转交给她,”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蓦然哑了一下,“这是我答应他的事情。” 宁奚接到沉云青的邀约还有些意外,这三年来她们再无交集。因为当时帮助她离开,她知道沉云青受了谈策不少诘难,偶尔想起来总是愧疚不已,所以干脆不再联系。见面的地点离外婆家很近,她到的时候沉云青似乎已经等待很久了。 茶室的窗外有许多兰花,她望着窗外开得正好的花出神,听到宁奚进门的声音才转过头来。 沉云青似乎瘦了很多,听说沉家内部纷争不断,她一个人主持大局十分辛苦。宁奚在她对面坐下来,正不知怎么开口,她已经将一杯茶推了过来:“三年不见你,你怎么看着身体还是这么弱,谈策没有照顾好你吗?” 她轻描淡写提起来,似乎没有介意之前的事情,宁奚的心微微稳了一些,抬头看向她的脸:“昏迷了三年,没来得及补营养,醒了以后这几个月已经胖了好多了。” 沉云青点了点头:“你女儿的周岁礼我是送到了,但是没见过那个孩子,谈策把她保护的很好。” “谈策来接我的时候让他把小橘子带过来你看看,”宁奚低头喝了一口茶,“青姐,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我还是有很多事要谢谢你。” 沉云青低头一笑,不知是在笑什么。她看着宁奚的眼睛,从包中拿出了那封信。米黄色的信封上写着三个有力的钢笔字:给宁奚,信封被保护的很好,似乎这三年来一直被人小心地珍藏着,以至于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 “这是贺池给你的,虽然我私心想着永远不交给你,但是……这样做好像也不太好,”她抬眼看她,“你看一下吧,宁奚,我知道你现在很幸福,不太想回忆那样的事情。但是,既然已经交到了你手上,你总归还是看一下好。” 沉云青将读信的空间留给了她。 宁奚看着她走到院子里,站在那棵巨大的树下。绿荫遮天蔽日,只有点点的碎光通过叶间的缝隙落下来。她看向自己面前的这封信,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触摸那段记忆已经有些痛苦,她时常梦到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 还有过去的那些年的记忆碎片,总是在梦里向她飞来。 她尽量深吸一口气,拆开了那封信。入目是熟悉的字体,在信纸上留下几个字:宁宁,展信安。 再往下,是一行又一行整齐的钢笔字: 宁宁,想必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料。从宁叔叔出事那天起,我就在想,直到为他洗清冤屈的那一天来临为止,我都不会放弃追查。虽然我没有想到,我们之间会是这样的结局。 不过我明白,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宁宁,你不要自责。 我在那个时候放开你的手,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那时我时常想是否值得,但是如果不那样做,叔叔的案子或许会永远不见天日。沉家的人说只要我和云青订婚,他们就同意出庭作证。后来我才知道,我真的有些天真。做警察的这些年,每当翻起叔叔的案子,我都会想起那时的情景。我总是后悔,我那时如果没有放开你的手,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后来我又想,我们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如果我们无法相守,那也可以做一辈子朋友,至少我还能以这样的身份留在你身边。但是最终,我们还是以这种方式相见了。 小时候你常常说,长大了如果我离开你,你就再也不回头。你从小的脾气就有些倔,可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六岁的时候我发烧了一整晚,醒来的时候发现你趴在床边看我。你的眼睛清澈又明亮,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画面。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可是我最终还是食言了。 高中的时候宁叔叔常常不在家,你不喜欢吃早饭,我那会儿最犯愁的事情就是劝你多吃点东西。你太瘦,每次抱着你,都让我觉得心疼。你总说吃不下,怎么说都不行。后来这些年,你在他的帮助下似乎身体好了许多。我觉得愧疚,又嫉妒不已。当然我知道,时光是无法重来的,你再也不可能回到我的身边了。 在谈叶山身边卧底确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搜集那些证据花了我很多气力。但是我做警察这么多年,这是我最大的执念,我想无论如何也要尽我所能还叔叔一个清白。还好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做到了。所以宁宁,你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无论最后我是为什么而死,我都死得其所。 虽然现在说可能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说,宁宁,我从来都没有抛弃你。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还好你最后获得了幸福——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有一个人永远地守护着你,尽管我十分地嫉妒,但是只要你能够幸福就好。我私心里对这个守护在你身边的人仍有怨怼,在谈叶山身边卧底时,实在难以忍受的日子我会想,假如当时没有他施压的话,我不会和阿青订婚,也不会和你分开。 可是我知道,这些只是我的借口,无论成因如何,都是我迈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所以宁宁,希望你能够心安理得地去幸福,不要对我的死感到愧疚,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你的孩子……我偶尔会想,大概是一个像你一样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许多年前我也幻想过,我们会组成家庭,有一个孩子。所以我羡慕和嫉妒你爱着的那个人,即便是到现在提笔的这一刻,我都在羡慕着他。 我好像在说许多废话,但是我能感觉到,我已经快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了,如果不将这些话写下来,或许我不能心无旁骛地走到终点。如今我终于将这些话告诉你了,即使有着无法释怀的遗憾,但我想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宁宁,我们今生没有在一起也罢,往下的生生世世,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到那时,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所以你这辈子要尽可能地幸福,和你爱的人在一起,长命百岁,因为下一生,我会和你相守,直到白头。 贺池绝笔。 信纸轻轻地从手中落下来,记忆和拼命涌上来的泪水让她几乎拿不稳信纸。她想忍住泪水,身体不停地颤抖,可是无济于事。他她只能强行将目光从这两张信纸上转移,看向窗外浓密的绿荫。 那棵树与中学校门口时的那棵树极为相像,那时放学以后她时常在校门口等他,又或是他在校门口等自己。她把缠成一团的耳机线递过去,他耐心地解开缠绕的线,将耳机塞到她耳中。一人一只耳机,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洒满余晖的柏油马路上。 那样的情景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久到她快要忘记这二十年来都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年少时他牵着她的手,身体为她挡着中午放学时热烈的阳光。后来他握起她的手,身体为她挡下飞来的子弹。眼前的血雾弥漫开来,他又像当年一样,将她护在了自己的怀里。只不过那时他们有无限的可能,这一次却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她终于忍不住痛苦,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只是咬着牙忍着胸膛的剧痛,任凭泪水落到信封上,打湿了那三个有力的钢笔字。 沉云青看向窗内那个埋头似乎在哭泣的身影,默默注视了片刻,转身离开了茶室。他永久的栖息之地选在了离这所中学不远的一处私人墓园里。绿水环绕,风景秀丽。他说怕埋得太远,投胎以后怕找不到宁奚在哪里。 她那时讥讽的一笑,从不信转世轮回的人,居然也开始信起这一套了。 她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低头将一束白菊花放到碑前。照片上的人看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正是少年的模样。不过他到底还是死在了风华正茂的年纪,她伸手轻轻拭去照片上的灰尘,低头轻轻笑了笑。 订婚的那一天,宴会结束后他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沉小姐,对不起,我喜欢的人只有宁奚。她以为是这人的挑衅,冷淡地回问,那你可以为那个宁家的女儿做到什么地步呢?他几乎没有迟疑,说即便为她去死。 她泪中带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原来最后,你真的为她而死了。 “信我带到了,你在地下也要过得好一点,”她蹲下来,温柔地擦拭着墓碑上的他的名字,“还好,她没有忘记你。贺池,下一辈子,你再早点和她相遇吧。” 携手(正文完) 谈闻第三次给周映东打电话时,他已经在这个小山村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周映东听着那边哭天喊地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你哥让你在那里住着就是想让你收收性子,反正这是你哥决定的事情,我可不敢带你回来。” 谈闻听着那边挂断的电话,一拳狠狠地砸向了树干。山村夏季多雨,一连几天山路都是泥泞的,大部分的村民都在家中。他过惯了灯红酒绿的生活,憋在村子里哪儿也去不了,心里闷的快要发疯。 如果说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那天在山上碰到的那个奇怪的女孩。 原来她就住在不远的隔壁,这几天下雨,他闲的没事儿在门口坐着打发时间。又看见她冒着雨走过来,身前仍然跟着那条大狼狗。虽然戴着斗笠,但她身上还是被淋湿了许多。 湿透的短袖贴着她的身体,露出玲珑的曲线。她平时穿的朴素至极,现在才能看出来那样的好身材。谈闻本性如此,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胸口看,目光上移正好对上对方平静的视线。 他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尴尬,长腿搭在门槛上,悠闲地吹了一声口哨。 她似乎没有在意那样冒犯的目光,将背篓里的东西卸下来放在了门口:“这是阿婆要的南瓜,麻烦你拿进去。” 明明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却安静又沉稳。虽然穿的是寒酸了一些,但身材这么看还是绝佳的。他收回目光,懒洋洋地道了声谢,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手一扬,遮在了她纤瘦的肩上。 “你上次说,你叫周桐?你不知道身上湿了会被人看见什么啊?”他又瞥了一眼她的胸口,慢慢地移开视线,“不用还我了,你穿着吧,就当谢谢你那天带我下山。” 肩上蓦然多了一件男人的外套,她嘴微微一动。他比她高出许多,外套披在她身上格外显得宽大。她手上仍有泥水,去碰外套时用自己的短袖擦了擦手,这才将肩头的外套取下来:“不用了,那天本来就是我的狗吓着你了。” 虽然看不懂衣服标签上的那一大串外文,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价格不菲的。太贵重的东西,即使是一件外套,也没有白来的道理。她双手将外套递上前,摇了摇头:“我家就在附近,谢谢你,真的不用。” 她白净的脸上有些许雨珠,顺着下巴向下滚,抬头看着他。谈闻看着她的脸,轻咳一声,实在很难不注意到她胸口那一大片湿透的衣服。他上前一步,隔着门槛将外套套到她身上,顺手拉起了拉链。 “小土妞儿,”他轻轻说了一句,“带着你的狗赶紧回家吧,天快黑了还到处乱逛。” 从谈家老宅弄来的鱼全都养在了家中的池子里,锦鲤成群结队,金龙鱼养在另一个池中。两个池子被一条小路分开,工人刚刚将这条路铺好。宁奚看着前面趴在池子上的小橘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女儿到底是遗传了谁,这么喜欢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没有她不喜欢的。谈策又惯着她,只要她喜欢就会弄回来。好好的一个家,现在快成动物园了。 她走到池子边坐好,看着谈策抱起小橘子,忍不住嘱咐了一句:“你们要是敢下水,今晚就别进去睡觉了。” 小橘子欲向池中伸去的腿悄悄地收回来,抬头和谈策对视一眼:“爸爸,那我们还是别下去了。” 谈策挽起衬衫的袖口,将鱼食放到她的手心里:“水里太冷,下水如果生病了,妈妈会担心的。” 小橘子懂事的点了点头,揉了揉手心中的鱼食,乐滋滋地向水里丢去。 谈策走回宁奚身边,这里依山傍水,夏夜十分凉爽。但是宁奚的身体还没有好全,太冷的风吹不得。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来,将人又抱到自己腿上。一旁的花墙上蔷薇正在盛开,在灯下投下晃动的花影。 宁奚勾住他的脖颈靠上去,懒懒地靠着他不动。谈策见她又要犯困,一只手掐了掐她的腰身,顺势向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又睡?宁宁,总是睡觉脑袋会变得像木头一样。” “敢情被折腾来折腾去的不是你,”宁奚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你现在可是被谈家赶出来的人,想留在我身边就乖乖的,不听话的话就把你撵出去。” 谈策听着这番女土匪的言论,不由得挑眉:“这么说的话,你要养着我和小橘子了?” “对,用你的钱养你们,”宁奚睁开眼睛,抱着他的脖颈晃了晃腿,“别说,你之前给我的那些卡幸亏我没有乱花,钱还一分没动呢。不过上次去逛街,小橘子非要一个超大号的大象玩偶,我也没看多少钱就让她刷了。你手机上有银行发来的信息吧,我看看。” 谈策想起那天银行发来的信息,隐约记得是快五位数。宁奚很少花钱,即便他因为这件事和她郑重地沟通了好多次,她也只说自己实在没什么想要的。所以看到这个消费记录的时候,他记得格外清楚。 “不记得了,”他声音轻了一点,“应该没有这回事。” “你别转移话题,”宁奚抬头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揪了一下他的手臂,“整天带着小橘子往家里倒腾奇珍异兽……” 他听着宁奚的声音,唇角的笑意却止不住。过去的三年里,他梦里时常会有她说话的声音和笑起来的样子。只不过一睁开眼睛,面前只有她沉睡的身体。 还好,还好上天总算眷顾他,将宁奚完完整整地还给了他。 风吹花动,有淡淡的香气传到鼻尖。宁奚在他怀里,抬眼看向不远处在池边玩耍的女儿。她似乎是又发现了什么东西,兴奋地向着父母这里招了招手。宁奚也招手回应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又想流出来。 总是孤单地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到现在,身边终于有人长久地守候着。 “谈策。”她声音很轻,像是要被风吹走一样,却捧起了他的脸。 “嗯?”他的目光从不远处的女儿身上移向眼前的人,低头听她说话。 “……没什么。”她欲言又止,将要转头的瞬间还是停住了。她双手捧起他的脸,轻柔地吻向他的唇。就像许多年前的雨夜,他撑起伞,向她递来那方干净的手帕一样,姿态耐心又虔诚。 那个大雨淋漓的夏夜终于过去了。 (正文完) 番外 番外将在爱发电更新,详情可见我的微博~ 番外一生日 小橘子五岁的生日要到了。 宁奚受邀去丰林联合鉴定一个文物,晕头转向地连着忙了几天,快结束的前一天才想起第二天是女儿的生日。她订了最早的机票飞回去,一落地就看到了抱着女儿等她的谈策。 小橘子脸上带了一个小猴子的面具,看见她出来,兴奋地招了招手。 宁奚跑的飞快,将行李丢给李峤,上前一把抱住了女儿,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宝贝,想妈妈没有啊?” 小橘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来有往地亲了宁奚一口:“我想妈妈,但是爸爸更想妈妈。” 宁奚这才看向谈策。短短几天不见,对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他站在原地,好像在等着什么一样,见宁奚没动作,自己暗示性地将脸向上凑了凑。她挑了挑眉,靠近了他的脸颊,例行公事地在他脸上留了一个吻:“这样可以吗?” 谈策看着面前的宁奚,没有说话。 她一走就是一周,期间虽然每天都打电话来,但每次打电话的时间也太短了,而且一半的时间都被小橘子占走了。今天终于见面的吻好像还有点敷衍,他一言不发地将女儿抱回来,伸手扣紧了她的手掌:“回家说。” 宁奚舟车劳顿后胃口不佳,草草吃了几口就洗澡准备睡觉。但是文件还没有看完,只能强打着精神将文件处理完发回丰林那边,进卧室时谈策已经躺在了床上。他抬头瞥了她一眼,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宁奚掀开被子上床,刚刚沾上枕头就被他一把捞到了怀里。他肩宽手长,箍着她把人拖进自己怀里,手臂环上她的腰,低头就蹭到了她的脖颈,呼吸有些急促:“宁奚,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谈策身上沐浴液的气息钻进鼻尖,她被抱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手指扒着他手掌转过身:“想呀,每天都想。” 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倒不是她的问题,只是结婚以后,谈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六十四天都是想黏着她的,根本忍不了和她分开一时片刻,一回家找不到她人就要着急。 这次出去,好说歹说他才同意,现在一看,怨气似乎真的很重。 “骗子。“谈策捧过她的脸,低头去吻她的唇,“宁宁。” 他手顺着她的腹部向下摸,宁奚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奈何还得哄着怨气深重的男人。她耐心地截住他向下摸的手,仰头回应着他的吻。 舌尖触到她的唇齿,宁奚唔了一声,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好了嘛,我不是一忙完就回来了。还有谈策,哪有你这样分离焦虑的。” 谈策现在的应酬几乎都不超过晚上八点,整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他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老婆贴贴。她叹了一口气,顺手掐了一把谈策的脸,枕着他的手臂窝在他怀里:“今晚不做,太累了,明天还要准备小橘子的生日呢。” 头顶上的人没说话,只能听到他深重的呼吸。宁奚知道自己腰侧的那只手正准备用力,但依旧闭着眼睛。 “宁宁,你不爱我了吗?” 他说。 “你去出差之前,对我的态度没有这么冷淡。” 宁奚揉了揉眼睛,听着他平稳却暗含着几分情绪的声音,回头狠狠掐了他一把:“谈策,你每天去公司上班是不是都在看狗血言情电视剧啊?” 灯光昏黄,谈策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就这么看了几秒,他再度伸手把人抱进怀里,硬生生地逼着她转过头面向自己,随后把头蹭到了她脖颈间。他声音有些闷:“小橘子的生日这天,你不能离开。” 宁奚刚要说什么,忽然想到小橘子生日那天就是那次爆炸发生的日子。也就是那次爆炸之后,她昏睡了三年之久。这个日子或许对谈策来说,不仅仅是小橘子的生日这样的意义。她想到这里,手指触上了谈策的脸颊。 “谈策,我活的好好的呢,”她声音轻轻的,“你看嘛,谈策。” “你都不叫我老公。”谈策抬头,吻了吻她的侧脸。 “……老公?”宁奚立刻开口,枕着他的手臂晃了晃自己的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