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易散(职场 NP H)》 是目标啊 纪月在办公室写PPT,刚有一点思路,企业邮箱里会议提醒在右下角弹出,许是思路被打乱的烦躁,她随手点了下“稍后提醒”。过了几分钟,有人扣响了办公室门,她抬头看到助理站在门口,“纪老板,项目会议时间到了”。纪月站起来,撸了撸裙摆上的褶皱,走出办公室。 她边走边侧着头同身边的小助理说,“会议室准备好了么?”。助理忙点头,“嗯,20分钟前就通知阿桀他们去了。”纪月点点头,人人都想进大厂,大厂不好进,也不好做。浮光掠影之下,这里充满了老国企那种勾心斗角、逢场作戏,像流光溢彩的泡泡,戳破了只剩一地肥皂水。 今天他们数字事业部总裁赵志望过来出席项目启动会,因为这是他们今年最大的case,浙市要做数字城市孪生平台,预计投资20亿。20亿可不是一个小投资,涵盖数字系统开发、硬件改造,项目立项之初,不仅赵志望带着纪月出席各种可研会、听证会。董事长也亲自出马招待省里数改领导,终于得到提案竞标的机会。即使还是入围提案的机会,依然让赵总裁将整个事业部的大部分人员投入到这个项目中。 纪月到的时候,她自己部门的伙伴们都已经到了,大家正在闲聊,看她进来了,赶紧坐直了收了声。她刚在会议室第一排当中的座位坐下,就看到开发部的人鱼贯而入。没人想和领导坐在一块儿,开发部的码农们更是社恐中的社恐,争先恐后的在后面几排入座。 她瞄了一眼队伍的最后,莫奇还是很显眼,在一群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的码农里面,妥帖的衬衫,深色的西裤,还有身上凛冽的木调香水味。削瘦的脸上,五官显得特别立体,戴着金丝边的细框眼镜。纪月特别喜欢他和人说话的样子,迁就身边人的身高,他微微低头,倾听的样子尤其专注。明明一股禁欲气质,和你说话的时候,却好像满眼都只有你的专注,碰撞在一起。 纪月想到他在床上的味道,穿着衣服时性冷淡,当你把他剥开时,他会看着你的眼睛,一次次在你身体里冲撞,把耳朵凑在你的嘴边,听你哑着喉咙喊他的名字。 想到这,纪月觉得更有感觉了,她换了个坐姿,将左腿轻巧的交迭在右腿上,原来遮住膝盖的中裙由于交迭的动作,滑到了膝盖上露出了一小段大腿。她弯了弯嘴,无声地笑笑,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莫奇。许是感受到了她放肆的目光,莫奇停止了和身边人的说话,抬头寻找源头,其实他想想就知道,除了纪月,谁还会这么露骨的打量他。 是弟弟啊 莫奇在集团里虽然只是开发部的高级主管,但是在这种互联网大厂,技术职位可比市场职位难晋升。 毕业之后在国外搞了个工作室,和室友一起做gis引擎,以及一些外包来的活,后来引擎开发上的成果被现在的东家看中,整个工作室被收编。合伙人说实现了财务自由,要周游世界去。他空降到了国内大厂做数字事业部做技术部高级主管。 不过,大家都知道,数字事业部没有技术总监,他工作直接向总裁赵之望汇报。数字事业部技术总监的位置,迟早是他,这不,20亿的case就是最好的垫脚石。 纪月也很不喜欢和同事搞在一起,麻烦不说,万一对方以后在工作上对人不对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 后来知道之后,也颇为懊恼过。不过纪月这人一向艺高人胆大,反正撩都撩了,索性就正大光明,坦坦荡荡的用眼睛吃吃豆腐。每次开会或者工作的时候,纪月总是闲不住,目光总是飘在莫奇身上。 有一次,莫奇忍不住了,在会议结束后,故意落在最后离开。纪月正在回微信,噼里啪啦按的飞快,没注意和她并肩的人。 “你下次能不能别盯着我看。”纪月停下手里打的字,抬头看向他,感慨莫奇到是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不过他现在皱着眉头,眼中露出不耐和嫌恶。 她笑笑,“莫总管你部门那点人还不够吗,还想管我眼睛往哪儿看。”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就把手机揣外套兜里,踩着高跟鞋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似乎好像正是主人不耐的映射。 纪月知道这事儿是自己不占理,不过大美女么,天生自带叁分理。她哼了一声,心想,装什么男菩萨。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在通讯录里找到莫奇,然后啪啪啪,把备注改成“中关村男菩萨”。 刚改完,就看到一条微信发进来。 “姐姐,你吃饭了没”,紧接着又收到一张柴犬摇头的表情,“我一上午在实验室里,数据又跑错了,饭都吃不下了”。 纪月想到刚才会议结束被刺的事儿,觉得在这有点找回场子的感觉,回了过去。 “晚上姐姐请你吃饭。” 没过几秒钟,那边回了个柴犬咧着嘴笑的表情过来, “好啊,姐姐,我去公司楼下找你?” 是粘人了 纪月以前约炮对象都是差不多的成年人,解决生理需求后,如果还能穿上衣服坐在新天地的酒吧一起喝一杯,那已经是对对方最大的认可了。 无论穿着还是脱光,多还是带着一种互不打扰的矜持。而顾景和,是纪月第一个上床的年下弟弟,肉体是喜欢的,上床后的黏糊劲也喜欢的。可是他那种想进入她生活的入侵姿态,纪月有点腻味,她按下删除按钮看着输入框里原来的文字一个一个被删,重新发了一句话过去。 “你打车到星光广场,我开过去很快。” 随后,发了个200元的微信转账过去。顾景和看到转账,还有纪月发来的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一种失落的酸涩感在胸口慢慢溢出。每次,他想进入她的生活,都会被她直接把门关上。他知道,他们之间只是床伴的关系,甚至让她承诺这段时间只能有他一个炮友,也是在一次愉悦的做爱后,趁着纪月心满意足时,软磨硬泡下她才答应。 顾景和有时候又觉得,腻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情侣,纪月会陪他去看电竞比赛,他会陪纪月去逛街,在人潮中牵着手十指紧扣,一拉就能把她拉进怀里然后在唇上深深的吻下去。有时候又只是床伴,他能走进她的房子,能在房子里每一个角落做爱,却走不进她的生活。他不认识纪月的任何一个同事、朋友,甚至不知道她的年纪。他只知道纪月就在大学附近那家着名的互联网大厂里上班,即使距离不过3公里,在心里的距离却好像3000公里那样长。 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顾景和甚至从学校走去她的公司,是想来一场假装的偶遇?还是仅仅想再靠近对方一点。 有时候上完床,纪月要赶着去出差、去开会,没时间送他回学校,就会直接给他转账。这个时候,顾景和觉得自己尤其下贱,愣愣的看着微信转账记录不语。 明明一开始大家男欢女爱,说好的走肾不走心,许是一次次耳鬓厮磨中,或是一次次水乳交融后,有人悄悄动了凡心。纪月这样的人精怎么会不知道,她会摸摸顾景和的头,在他脸颊亲一口,柔声安慰道“乖,你到学校和我说声,我回来就找你。” 是吃饭啊 顾景和是地质大学的研究生,原来申市自规局里规划院的吴院长退了之后在地信学院当教授,顾景和是他退下来之后带的第一批研究生。纪月做市场的,又是和政府打交道最多的数字事业,维护领导关系也是她的分内事。退了之后第一个教师节,纪月提着花篮和水果上门。老吴热情的给她介绍学生,刚20出头的男大学生,看到纪月这样漂亮的御姐,好几个跟她打完招呼,就赶紧把头埋起来。 顾景和就是这样撞进她眼里,阳光洒在他右侧耳骨的耳钉上,纪月数了一下,一共叁个耳钉,柔软的刘海长到眼睛,遮住他的眉毛,也遮住他的眼眸。所以后来在床上做爱的时候,纪月就特别喜欢把顾景和的刘海撩起来,细细亲吻他的眼睛。 纪月手里有些项目想报奖,亲自把材料给吴院长送去。她踩着高更鞋走在地理学院大理石走廊里,哒哒哒的鞋跟声在空旷的楼层里回响。等电梯的时候,她手机里响起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下,“纪总您好,我是吴院长的学生,我是顾景和,吴院长让我给您说一声,现在他去院里开会了,改天再约您。” 少年低沉的声音,参杂着紧张和忐忑,纪月突然就想起那天最后介绍的少年,还有他耳骨上闪闪发光的耳钉,然后和那天的身影重迭起来。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可是,我已经到了”。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男孩看到女人眉眼弯弯的样子,似乎空气中还流淌着刚才电话里轻快的调笑,长长地尾音带着一丝撒娇的余味,“好巧啊,顾景和同学”。 纪月说来都来了,正好又是晚饭时间,她做东请大家在学校门口吃饭吧。说完,她在手机里划了半天,然后才有些无奈的说,“顾景和同学,我发现我只有你的手机号码,这样吧,你把同学们都叫来,我做东。” 顾景和愣了一下,“这太破费了吧。”“花不了多少钱,毕竟你们也是吴老师的学生,多少也算我师弟们。”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景和也自觉不好在推脱,他在微信群里说。 “上次那个纪小姐说要请我们吃饭,来的扣1” “卧槽,是上次那个大美女?” “卧槽,我来。” “我也来,等我,在哪” 本来也就7个人的微信群,突然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响个不停。顾景和有点不好意思,冲纪月笑笑,“他们马上就到”。纪月余光撇到他那个繁忙的微信群,点点头,便微笑的把头移开。 是姐姐啊 顾景和很高,纪月穿着高跟鞋站在他身边也只到他肩膀。随着无言的沉默,空气中本来若有似无的香水味也突然大胆起来。他们并肩站着,顾景和低头就能看到她毛衣外的锁骨,往下就是浑圆上翘的胸部。 上次纪月来过之后,那天晚上就成了他们宿舍的话题。“今天那个纪小姐也太漂亮了吧,长得跟女明星一样,而且你看到没,她裙子下面那个大腿,又白又直。”然后另一个贼兮兮地笑着,“像这样的女高管,身材肯定好,前凸后翘的。你说呢,顾景和?” 顾景和在上铺忙着带妹子玩游戏,心不在焉的附和着。下铺的兄弟觉得有点无趣,讪讪地说,“小顾老板带妹打两盘游戏,就能约出来,懒得和你们在这里意淫。”其实那天,顾景和本来想说,这个纪小姐也是他见过的漂亮女人之一。 那天夜聊越说越荤,说到后来就听到宿舍里不知道是谁在那粗喘,混着铁架床咯吱咯吱的声响。今天站在纪月身边,顾景和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令人口干舌燥的话,感觉一股难以明说的热量从体内升起,欲望在下腹聚拢。 “你想吃什么?”女人问到,她看到身边男孩耳尖慢慢红了,就像她后来看莫奇时,浑身散发着毫不遮掩的写着想睡两字。她这种老司机当然也察觉到身边男孩的欲望,她勾勾唇角,没等人回答,便踩着高跟鞋走了,留下一阵阵香味配上刚才的暧昧,留给少年在原地独自回味。 晚上到也宾主尽欢,男大学生们在美女面前争先恐后的表现,一时气氛热烈,纪月频频被逗笑。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梢都是风情。与室友的热络相比,顾景和到显得冷淡矜持。纪月余光撇到他一直低着头玩手机,偶尔被同学叫到,才会抬头敷衍着应和几句,没多久便借口上洗手间离了席。过了一会,纪月也出了包间。包间外是餐厅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拐弯就是洗手间。 她靠在拐角的墙上,就像隐蔽的角落,隔绝掉走廊人来人往的视线,纪月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顾景和的名字,拨了出去了,随后便听到铃声越来越近,然后是男孩一声喂,纪月挂断通话,看着顾景和从洗手间里出来,在她面前站定。她扬扬手机,“我买完单了,先走了”,少年刚想说什么,还没开口,纪月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少年的话顿时间湮没在喉间。纪月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姐姐下次单独请你吃饭。” 是医生啊 那天晚上,他们宿舍夜聊的话题自然是纪月,大方风情漂亮的女人是男生宿舍永恒的话题。躺在床上照旧带妹子打游戏的顾景和,听着他们荤素不忌的话,心里却有种优越感。 他脑海中一直回想最后的画面,他们之间近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纪月略带撒娇口吻的话语,混合着身上花香味,像海浪一样前仆后继地冲击着他的五官。顾景和无声地笑了下。 报奖的事拖不了,纪月叫助理给吴院长约时间送材料。顾景和听吴院长说了一嘴之后,就记在了心里。10点多的时候,就听到教授办公室有人说话。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似乎一直是几个男子的声音,心里空落落的,竟是有点埋怨。那天说完之后,晚上他收到一条添加好友通知,就两个字“是我”,不用看头像就知道是纪月了。可是他还是点开了对方的头像,细细的看了起来。 和现在的齐肩短发不一样,头像里的纪月长发在头顶扎了一个马尾,穿着白色的体恤,眼睛弯成一轮明月,鼻子微微皱起,露出标准的8颗牙齿,不像看到的女高管,到像是他们地质大学里随处可见的女同学。 通过之后,他本以为微信会响起,却不料,那个头像从没发来过只言片语。顾景和想着是不是自己不够大方,男人嘛应该主动打招呼,可是打了好多文字,觉得无从说起,按下删除键,删完又后悔,复而又打了几句,最后删删减减,发过去一句“你好,我是顾景和”。发完之后,觉得这样太过傻气,赶紧又长按撤回。 纪月那时候在开会,大厂里的头脑风暴不如说是完成开会kpi ,一群人在那里说着无法落地等想法,习惯了这种无意义的消耗后,她经常在边上百无聊赖玩着手机,听到感兴趣的话题时,才会插两句。 她看到顾景和发来的消息,段位差太多,凉两天就忍不住了,她抿了抿嘴,笑了一下。刚想发过去逗逗小朋友,就看到一个没有署名的电话进来,纪月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不想接这个电话,但是这个电话有股不死不休的气势,纪月走出会议室,门口是一排落地窗和一个大露台,她推开门走出去,电话还没挂断,“什么事?” 那头的人似乎没想到这次她那么爽快地接了电话,迟疑了片刻,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你上周把咨询推到了今天,你记得吗?”男人的声音轻柔带有磁性,听在耳里,钻进心里,仿佛能妥帖得抚过世界上任何褶皱。但是纪月此时一点都没有心思欣赏,她烦躁的说,“我知道了,我会准时来的,你还有什么事吗?” “纪小姐,你最近是不是没有性生活,上一次你和我通话时忍到第叁分钟才开始不耐烦。” 听到这里,纪月觉得太荒谬了,怒极反笑,“Chris ,你是我的心理医生,你还没有对我最近状况做评估后就下结论,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能做我的心理医生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是我失言了。”承诺今晚会准时到后,纪月单方面不太愉快地挂了电话。男人挂完电话,心情到很愉悦,他了解纪月这个人,天生反骨,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就越喜欢去踩红线。如果只是确定预约时间,弄不好又会被她放鸽子。男人放低姿态,以退为进,倒是搞得纪月晚上不得不来赴约。 挂完电话,纪月也觉得被将了一军,她烦躁地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心里有一种无名之火烧了起来,好像不发泄出来会烧尽自己。她又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通讯录中快速地滑动屏幕,看到顾景和的名字时,她停顿了一下,刚想拨出去,想到晚上的心理咨询。突然,她开始厌恶自己,纪月啊,别忘了你有性瘾。 是心软了h 电话里的男人叫宋霁辉,是申市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纪月是朋友介绍来的客人,在所有客人之中,她最不合作。离婚协议上,她需要进行2年的心理治疗之后,才可以得到对应的财产分割。宋霁辉相信,如果没有这张离婚协议,纪月绝对不会踏入心理诊所半步。 纪月是很典型的性瘾患者,她很难在一段稳定的伴侣生活中寻找快乐,她对宋霁辉说“我爱他,但是我又很难控制自己不要想着和其他人上床。”在治疗初期,她也会陷入到对自己的厌恶中,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又开始和自己和解了,之后她唯一去的理由就变成宋霁辉的声音也让她很有感觉。 那次宋霁辉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正好在洗澡。一开始她并不想接电话,但是看到镜子中自己赤裸的身体,还有宋霁辉说话时那润物细无声的感觉,突然觉得想做点什么。 纪月接起电话,轻轻的喊了一声宋霁辉,电话那头的男人并不知道她心里的主意,依然慢条斯理的说着,“纪小姐,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沮丧,但是这是一个正常的过度现象”,纪月右手拿着电话听着他的声音,左手开始轻轻地揉捏着核珠,没一会就感觉身下涌出了一阵热意,包裹着手指也变得湿答答的。 电话那头,宋霁辉以为她听进去了没做声,又想多劝几句。纪月觉得,那么好听的声音,不是说着这些屁话,而是在床上说着骚话,那该有多得劲。想着,加快了揉捏的速度,控制不住地呻吟了一声。这下再蠢的人都意识到了发生什么,宋霁辉也不负平时的好脾气,冷着声音说道“纪小姐,请你自重。”说完,只听到电话那头,女人放肆的笑声,宋霁辉羞愤难当,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次之后,一段时间里,宋霁辉对打电话都有点心理阴影,医者难自医,他知道纪月这样恶劣的客人少见,但之后每次给其他客人打电话时,都害怕听到不该听的声音。他也想过,直接把纪月转诊给其他同行,但是医者仁心,一想到她是性瘾癖患者,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又颇有点歧视的意思了。 不过后来,纪月和宋霁辉上床的时候,一直缠着他把上面那次电话内容再重复一遍。宋霁辉下身用力的抽插,握上纪月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纪月,你就承认吧,听到我的声音就想被干了是吧。”纪月天生反骨,身体被他一下一下撞进来,明明喉咙里的声音也被撞的细碎,却还想着回嘴“宋,霁,辉,你,自,己,贱,不,贱,知,道,我,有,病,还,要,上,我。” “纪月,你就只有嘴巴最硬,身体一干就软,有本事你的身体和你那张嘴一样硬。”纪月又想回嘴,宋霁辉故意大力挺身送进去,一副想嵌进女人的身体一样,每一次都直中身体的最深处,几下之后,原本想回怼的话也随着一声声娇媚地呻吟,一下下猛烈地撞击散在脑海外。 这也已经是后话,那时纪月的心思还在顾景和身上。 是出差啊 加了微信之后,两个人一直没有发过消息。所以顾景和知道是她同事来送材料时,颇有点失望。地质学院正门有一个漂亮的大草坪,一到好天气,就有学生叁叁两两的在草坪上野餐、聊天。一辆白色的奥迪suv停在草坪边的小路上,顾景和从边上走过,白色车突如其然按了两下喇叭。 驾驶座贴着黑色隔热膜的车窗缓缓降下,纪月手撑着下巴,“好巧啊,顾景和同学。”10月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慢慢变黄,太阳穿过树叶,照在身上一片金黄,远处的嬉笑和风吹树叶的莎莎声,此刻都有点听不清,只听见,心脏里血液被搅起来的涟漪。顾景和觉得,她一定在撩自己,不是错觉。 车向校外开去,纪月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男孩,耳朵、脸颊微微胀红,她心里调戏良家妇男的那点恶趣味又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发微信给我?” “啊。”顾景和没想到纪月会说这个,赶紧回了句“我怕您工作太忙了。”似乎觉得气氛微妙地有些尴尬,“您不是送材料吗,怎么没在教授那看到您?” 正好红灯,车停了下来,纪月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驾驶座的车门上,眼神盯着远处高楼的广告牌,“去宁波出差,开了4个小时,刚回来。”顾景和看向纪月,她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好像现在是一个卸去了全部盔甲的女武士。短发也不如平日精心打理得样子,鬓发夹在耳后,露出小巧圆润的耳朵,还有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环。“那您怎么不回去休息啊?”没有等到回答,只听到车里空调通风口吹出的风声,红灯开始倒计时,8.7.6.5…. 就当顾景和以为,不会再听到回应的时候,女人轻轻地笑了一下,“因为我想回来见你啊,顾景和同学。”话里,还带着刚才的笑意,像申城秋天里那颗不会缺席的甜栗子。 纪月的助理小臣在地质大学门口等滴滴。本来以为一路开去公司,没想到纪月说来地质大学,指挥他把车停到地理学院门口的大草坪边。停完车之后,却看到老板坐在副驾驶坐上一副没想下去的样子。“你打车回公司啊,记得拿发票给我报销。”一大早从宁波开了4个小时回来,连个饭都没吃上,现在还得自己打车回公司。小臣肯定没想到,这种拉皮条的事,一回生二回熟,后来就越做越顺手了。 是想多了啊 午饭在附近一个购物广场吃的,一早上没吃饭的纪月是真饿了。广场5楼有个南洋菜,占着商场最好的位置,就餐区就在一大片弧形的落地窗边上,装修也是浓浓的南洋风情,连锁餐厅菜品出品也在水准线上。特别适合社交午餐,虽然是工作日,餐厅也落座了不少人,多是穿着衬衫、套装,一看就是附近写字楼的精致社畜们。 没一会菜就上齐了,他们边吃边聊。顾景和学gis信息的,纪月是做数字孪生市场的,说起来大家都是同行。她问顾景和,“现在跟着老吴在做什么项目?”,说罢,看男孩在那纠结措辞的样子,就知道多半又是政府的涉密项目,不过顾景和到也知道分寸,她喜欢这样有分寸感的伙伴。 “好了,不用说了,”她夹了一筷咖喱鱼到他的碗里,“做地信么,保密条例一堆。”话题扯开之后,纪月想起来,之前请他们几个学生吃饭的时候,他们说顾景和本科的时候还是搞电竞的,大二那年拿了全国高校联赛亚军,差点就去做职业选手了。纪月对这个特别好奇,顾景和拿亚军的那款游戏,就是同一个公司的项目,而四年前,她还是那款moba游戏的赛事经理。顾景和听完也觉得颇有点缘分,他跟纪月回忆当时的场景。 “拿了赛区冠军,一路打到决赛,半决赛的时候淘汰了上届冠军,我当时真的觉得冠军肯定是我们了。”顾景和笑笑,“电子竞技,胜者通吃。”“那后来为什么不继续了?”纪月搅动着面前的饮料,冰块随着搅动,上上下下。“还能有什么原因,一天到晚打游戏,打得都挂科了,大叁的时候,辅导员和我说,继续下去,可能要被劝退。” 顾景和说得挺轻松的,但是纪月还是在回忆里听出一丝失落,和无奈。“不过,早知道坚持一下了,现在做游戏直播能挣那么多,还读什么破地信研究生呢,而且顾景和同学颜值又那么好,如果是你开个直播打游戏,我肯定天天给你刷礼物,做你的榜一大哥。”顾景和这下成功被逗笑了。后来,纪月还说了几个职业圈名人的八卦,有个职业选手在下榻酒店约女粉丝,她第二天被酒店叫去房间,看到一地的避孕套。还有个选手,出国比赛非要把女友带去,结果在国外比赛了一半,两个人闹分手,结果因为吵架声音太大,被隔壁住客以为家暴报警。 两个人聊到1点多才准备离开,去停车场拿车的时候,纪月问顾景和会不会开车,顾景和点点头,“怎么了?”纪月从包里把车钥匙摸出来,递给他,“我开了一早上,太累了。”顾景和想起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遮不住的疲惫,突然还有点心疼,他笑笑,乖乖去驾驶座开车。“一会先去我家吧。”顾景和刚系好安全带,冷不防被纪月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吓了一跳。 “去你家?” “老吴那边有一份材料,之前我带回家了,你不是回学校么,顺道帮我带过去。”说完好整以暇的看着男孩,“不然你以为干嘛?”男孩听到这句话,脸红的更厉害,赶紧启动车子,打开空调,恨不得把冷风开到最大,好像这样能把自己的脑子里的火给吹灭。 是成年人了h 车开出去没多久,纪月的手机就开始响了,她有两部手机,一部白色的,一部黑色的。助理小臣上班第一天,纪月和他说,我对助理只有一个要求,好事打白色那部,坏事打黑色那部。小臣这个愣头青,傻傻的问,”那纪总,不好不坏的事打哪部电话呢?”纪月没回答,笑笑,拍拍小臣的肩膀,“小伙子自己想一下。”说完踩着高跟鞋去开会了,留下楞头小伙子在原地琢磨。老员工看他那个傻乎乎的样子,暗示他,“你去看看,老板她钉钉里是哪个号码?”“黑色那个啊。”小臣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笨死得了,公司里的事儿,在老板眼里都是坏事。” 小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啊,除了公事啊,其他要打白色那部,直说就好了么,老板都是矫情逼。 顾景和看到纪月一直在讲电话,把车里的音乐声调小。他没见过纪月工作的样子,只觉得她确实很厉害,她把电话夹在耳后,手上一直在用另外一部发消息。 “对,当时业主对我们的方案很满意。” “我知道。招标书是我们做的,而且针对另外两家也进行了控分。” “老赵,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突然差0.5分。” “……” “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打听一下的。了不起联合开发嘛。他们能不能吃下这个项目,我有数,好,那我挂了。” 电话一直持续到快开进纪月小区的地下车库才结束,许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这通电话上,挂完电话之后,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叹气。顾景和小心翼翼地问,停哪。纪月整个人都靠在车窗上,“开到尽头,左转,正对电梯厅的那个车位。”平淡,没有声音起伏,也不复中午和他吃饭时神采飞扬的肆意感。 停完车,两个人在电梯厅等电梯下来,谁都没有说话。电梯门打开后,顾景和挡了一下门,让纪月先进去。走进电梯后,纪月从包里拿出电梯卡,刷卡后按下26楼,身体像被抽完了所有力气,只能倚在轿厢的角落。 小区是典型的一梯两户高层公寓,电梯出去就是通廊,右转就是纪月家。纪月输入密码,打开门,顾景和在门口踌躇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纪月已经换好了拖鞋,转身看到顾景和还站在门口,觉得有点可爱,“把门带上啊,我去拿资料给你。” 顾景和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去拉门把手。刚把把门关上,就感觉到女性温暖的气息撞进他的怀里,他一下大脑空白,呼吸顿了一下。纪月现在没穿高跟鞋,差不多才到顾景和胸口。她踮起脚,勾住男孩的脖子凑近自己,然后贴上嘴唇。 纪月在他嘴唇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啄着。男孩愣在那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灵巧的舌头像小蛇一样钻进去。她一下一下,慢慢勾着男孩的舌头。终于,男孩像是回了神一样,舌头猛烈地和她纠缠在一起,侵入她的口腔,霸道地想要抢夺主导权。顾景和的回应让她很满意,她手指插到男孩柔软的发丝里,轻轻地挠着,顾景和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手也慢慢抚上女人纤细的腰肢,上下抚摸几下之后,慢慢往下,隔着裙子揉捏起她的屁股,欲望开始慢慢积累,纪月忍不住呻吟起来。顾景和放开她的唇,一路往下,吻到脖子、吻在锁骨,有时候是吸吮,一会又是啃咬。 纪月有点受不了了,她想要的更多,她抓起顾景和另一只手放到自己胸上。男孩停止了亲吻,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不负男孩平时清亮的嗓音,低沉且饱含着欲望,而灼热的气息随着呼吸洒在耳边,顾景和轻声说,“姐姐,可以吗?” 还是干了吧h 得到女人首肯之后,顾景和覆在纪月胸口的手,大力揉搓起她的乳房来。男孩喘着粗气,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两只手隔着纪月缎面材质的上衣疯狂的又揉,又捏,又搓。纪月觉得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她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发出娇媚的呻吟,而下面热意一波波涌出来, 早就搞得内裤泥泞不堪。 顾景和解开她衣领附近的纽扣,白色高挺的乳房包裹在黑色的蕾丝胸罩里,黑的深沉,白的晃眼。他低头埋在纪月的乳沟之间,“姐姐,你真好看。”说完,他连解下内衣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把布料往下一拉,两个乳房跳了出来,他直接低头含上其中一个乳头,手抓住另一个乳头,先是轻轻的吸吮了一会,然后他用牙齿开始啃咬,另一只手则开始蹭着乳头开始打圈。又疼,又麻,纪月忍不住叫了出来“顾景和,轻点。” 男孩听到之后,轻轻地吸了几下,复又故意一样,把整个乳房含在嘴里咬了起来。纪月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她有点站不住了,身子像边上歪斜过去,顾景和两个手掐住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提,让她坐在边上的鞋柜上,然后一只手分开纪月的往她的下身探入。 下身早已春水泛滥,男孩凑在纪月耳边,笑道“姐姐,是水做的啊,都湿成这样了。“纪月哪能被人调笑,她直接伸手,隔着顾景和的裤子,握住他的分身,沿着轮廓上下抚摸,”顾景和同学,你的反应也挺激烈啊。” 本来就有点受不了了,被纪月隔着布料抚摸了几下,顾景和差点就交代出来。他凑过去,愤愤地咬了纪月小巧圆润的耳垂一口,委屈巴巴地说“姐姐,我还没让你舒服呢。”纪月听完咧开嘴笑了起来,抓住顾景和探到她下身的手,然后带着他的手,勾住蕾丝内裤边,慢慢退了下来,然后挂在一只脚的脚踝处。最后再准确地带着他的手,找到了自己叁角区里最敏感的那颗核珠。女人覆在男孩的手上,带着他一点一点揉搓自己的敏感点。等顾景和掌握了节奏后,她拿开了自己的手,然后舒服地像一只猫一样眯起双眼。 快感一波一波累计起来,纪月原来轻声细语的呻吟声,渐渐变弱,顾景和一只手揉搓着她的乳房,一只手在她的小穴进进出出,他再次吻上纪月的唇,“姐姐,再大声一点。”纪月别过头,躲过顾景和的吻,笑着说道“那就要看你够不够本事了。” 顾景和也笑了起来,他解开自己的皮带,将自己的分身释放出来。粉红色的肉棒,龟头的马眼正留着点点液体,他将手指从纪月身体里抽出,带出晶莹一片。顾景和把手上的水都抹在分身上,“姐姐的水,一点都不能浪费。”说完,他将自己的分身准确地插入纪月的阴道里,空虚地感觉立马被互相填满,两个人都呻吟出了声音。纪月的小穴温暖的包围着顾景和的肉棒,像吸盘一样,紧紧咬住,他忍住射精的欲望,慢慢抽动起来。 是无情却是有情的人啊h 顾景和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器物到是在纪月这样的老司机的阅历里,也算排在前面。粗且不说,长度也很让人满意,而且最难得的是,阴茎末梢微微上翘,插在纪月身体里,每次冲进去时,都能在阴道壁里刮出一阵搔痒。顾景和插进去后没动几下,纪月就高潮了。 高潮后的阴道,一阵阵收缩,挤压着塞在里面的肉棒,他也感觉到她高潮了,停下抽插,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姐姐,舒服吗?“纪月还没有从高潮的余味中缓过来,脸上布满了潮红,顾景和又亲了下,”姐姐,让你再舒服一次好吗?“纪月刚想说换个地方,话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就被男孩火热的吻堵上,和第一次慢慢的试探不同,这次是属于男人的霸道。 他一下一下重重地插进去,好像要贯穿对方的身体,然后尽数拔出,又再深深地插进去。纪月裸露在外的胸部,随着一次次的冲击,像一片孤夜小舟,跟着身体的动作,波浪起伏。顾景和捏住两只跳动的乳房,更用力地插了几下。纪月高潮过的身体,比平时更敏感,又开始感受到阵阵快感。每次插进来的时候,快感劈头盖脸扑来,而肉棒被抽走后,顿时间留下一阵空虚。纪月忍不住了,“啊,快点,再快一点。” “叫我名字,姐姐。” “顾景和。” “我是你什么人啊?” “是弟弟啊。” 像是不满意这个答案,顾景和更加用力的冲进身体,“姐姐,再给你一次机会。” 纪月愉悦地笑了起来,笑声混和着呻吟声,她咬住顾景和的耳垂,从他耳骨上戴着的耳钉上,一颗一颗舔下来,最后在他耳朵边说到“是男人啊。” 顾景和觉得突然有一阵电流,一直从脊背麻到自己的后脑勺,他不顾一切的冲刺起来,只想一次一次插到身下那个女人身体的最深处。随着他加大频率,纪月又一次达到了高潮,阴道再次开始收缩,随后顾景和插了几下后,也射在了她的身体里。射完之后,他没急着拔出来,他喘着粗气靠在纪月的身上感受这种灭顶般的快感,以及余味。 纪月每次干完,就会进入贤者时间,以前的炮友说她才是那个拔屌无情的人。她推了推顾景和,让他从自己身体里退开,然后跳下鞋柜,边走边脱掉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裙子和上衣,径直走向卫生间。她回头看了眼,男孩似乎还没回过神,呆呆的站在原地,纪月笑笑,“外面还有个卫生间,你在那边洗一下。”说完也没等回应,就直接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纪月打开淋浴,把身上的汗水冲完了之后,又冲了冲阴道,她抠了几下,想让刚才射进去的精液快点流出来,然后打开收纳室柜,从下面拿了瓶女性洗液出来,熟练的插了进去,随着洗液水的冲击,粘稠的精液开始流了出来,渐渐变少。约归约,该保护的还是不能偷懒啊,她想着,今天还是太冲动了,安全套都没戴。 虽然她对顾景和很有欲望,但是本来今天也没打算上床的。刚出差回来,身心疲惫,本来只是想看看自己的鱼。文件也真的是在家里,想叫顾景和带回去。千万万算,没算到老板一通发脾气的电话。 纪月这两个月忙着一个项目,他们和市自规局一向合作关系密切。这次一起联合投兄弟单位的标,后期就连招标书都是纪月他们帮着拟的。没想到开标之后,他们0.5分之差被人截胡了。刚得到消息,赵之望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话里虽是说的不重,项目标不大,飞了也就飞了。不过老赵电话里多少,还是有点埋怨。挂完电话,纪月地火气就蹭地冒了起来。 她知道她现在只想做爱,挠心抓肺那种想,只想有一个人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宋霁辉说,“你这种排解压力的方法是不正常的。”所以后来在等电梯的时候,她一直忍着没说话,纪月怕一说话,就直接想在电梯里把人家给干了。 是造孽了 顾景和洗完出来的时候,纪月躺在沙发上正在看手机。白色的居家裙,到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漂亮的大姐姐会穿的款式。纪月抬头看到顾景和,想起自己没给他找衣服,于是他下半身裹着客卫的浴巾,头发上还滴着水。他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纪月就想到刚才两个人穿着衣服干了一场,顿时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耳朵也跟着红了。 纪月拍拍身边的沙发,顾景和局促地走过来,坐下。她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毛巾,直起身子,跪在沙发上,把毛巾盖在男孩的头上,轻轻地擦了起来。只听到毛巾揉搓发丝的声音,擦在人的心上,一时间没人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顾景和小心地问道,“姐姐,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没有听到回答,擦拭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顾景和琢磨不准纪月的意思,大概是嫌弃自己不够持久?他咽了一下口水,听到自己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一下下像要跳出身体。 正当他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感觉到女人的牙齿轻轻地啃咬他的耳骨,然后把他耳骨上带着的耳环含到嘴里,舌头灵巧的钻进耳蜗里,舔了一下,“顾景和同学,你觉得我这样的答案,满意吗?”顾景和转过头去,抓住纪月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与第一次被动地回应不同,这次的吻,霸道且侵略,带着男人的强势侵入唇齿之间,带着男人炙热滚烫的气息。吻着吻着,手开始在互相身上游走,每到之处都在皮肤上点起一阵燥热,最后互相褪去衣物,赤裸相见,水乳交融,最后相拥入眠。 也许是这几次做爱都太过投入,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纪月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到外面天都黑了。她感觉到身后顾景和也醒了,在她裸露的脖子上亲了一口,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姐姐,晚上好。” 纪月拍拍他环在她腰上的手,然后坐起来捡起扔在沙发旁的内衣和居家裙。穿衣服的时候,顾景和从身后凑上来,在她后颈上亲了一下又一下,边亲边说“姐姐,别穿了。” 纪月笑着躲开,“别闹了,起来了,一会吃完饭送你回学校。”听到纪月的话,顾景和停止了亲吻,伸手从她身后抱住她,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可怜巴巴的说“姐姐,别赶我走嘛。”他头发又细又软,擦在她脖子上痒痒地,配上他委屈的撒娇,就像一只惹人喜爱的小狗。 晚上纪月就知道什么是美色误人,什么又是自食恶果。晚饭点了附近的本帮菜,纪月特别喜欢吃这家的油爆虾,顾景和剥一个,她吃一个。纪月看到他没怎么吃饭,拿手杵杵他,顾景和剥完最后一个虾,放到她的碗里“姐姐,把你喂饱了,一会我吃你一样的。” 那天最后做了几次,到后面纪月都记不清了。在卫生间冲洗的时候,他把她按在洗手台上,从后面冲进去。洗完,他把她抱进房间里,在最传统的地方用最传统的姿势又来了一次。再后来的事,她累的不想去记,就记得做到最后,纪月脑子里只剩一句话“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是差了点运气啊 第二天早上换衣服的时候,纪月发现脖子上,胸口,腰上都是吻痕,她赶紧从衣帽间里拿了一条围巾戴上,想想就摇头,觉得自己真是造孽啊。反过来,顾景和到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纪月先送他回学校。到了之后,他拉着她在车里还腻了好久,最后又亲又摸眼看又要擦枪走火的时候,纪月的手机响了,她拍拍顾景和伸进她内衣里的手,哄道“乖,一会到公司给你发消息。”。 10点多的时候,纪月才到了公司,刚到办公室坐下,就看到助理小臣敲门。 “什么事?” “老板,赵总说你来了去他那里。” “知道了。” 昨天出那么大的事儿,纪月一天没进公司,赵之望多少有点不太痛快,纪月也知道,回了几封邮件之后,她就赶去赵之望办公室听训。赵之望看她面色红润,云淡风情,不由地哼了一声。纪月捋了捋裙摆,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她慢慢说道,“昨天的事儿打听清楚了,专家分上差了0.5,他们没抽专家库。只有一个可能,”纪月顿了顿,“业主把我们的方案给了隔壁。” 隔壁越市新造了个海洋馆,要做成数字海洋发展方向,都属自规局体系内的兄弟单位,招标前,消息就透得差不多了。纪月他们作为申市规划院的外协单位,这几年联合做了不少项目,这次也不例外。在规划院的牵头下,纪月前期带着几个下属亲自去越市对接,熬了好几个通宵做建设方案,后面做ppt,去省里汇报,还做叁维demo,前前后后忙了两个多月。结果没想到,开标后被隔壁中字头直属单位截了胡,还是第二次被他们截胡,别说老赵不爽利,纪月也觉得晦气。 “看到招标书的时候,没发现?” 纪月皱了皱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真没发现,招标书是我们组做的。如果招标书就有问题,中介一定会说。”老赵点点头,一般来说,中介拿到挂网版招标书一定会仔细核定,如果有出入早就说了。 “客观分不太可能有问题。这事反正也这样,你准备怎么弄?”纪月低头把玩着围巾下面的流苏,弯了弯嘴角,“要么搅黄了,大家都别做。要么叫隔壁吐一点出来。” 赵之望咳了一声,赶忙说,“搅黄了到也不必,你看着办吧,下不为例啊,你别仗着和业主关系好,不把别人放眼里,人家截胡一次,就敢截第二次。”纪月知道,谈到这就差不多,赵之望知道她肯定会去找人合作,敲打敲打她才是今天重点。 她站起身,抚平裙子上的褶皱,“知道了,赵总,今天我就帮您把这块肉咬下来。那我先出去了?”赵之望点点头,挥挥手,意思是可以散了,忽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这围巾还挺好看的,平时没见你带过啊。”纪月低头看了眼围巾,灰底绣着黑色logo,还是前夫梁辀买的,今天早上找出来的时候,连吊牌都还没拆。 离婚的时候,梁辀跟律师说,财产都留给纪月,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准时看心理医生。最后她回申市的时候,梁辀到机场来送她,他刚回来,身上还穿着冲锋衣,臂章是海洋局的大图腾,背后写着自然资源部南极科考队,眼睛下还有乌青,一看就是刚回来。他摸了摸脸,笑笑,“不好意思,刚回来,胡子也没刮就来了。”说完,顿了顿,吸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想来送送你。”他伸出手,想抱一下纪月,突然又想到这外套穿了2个多月了,又把手插回裤子口袋里,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后化成一句,“纪月,你记得看医生,走吧。” 是真香了呢 从老赵办公室出来,纪月让小臣开个部门例会,说的还是这个事儿。”有的小伙伴应该已经知道这个事儿了,“办公室气氛稍显凝重,纪月有心想安抚一下大家,“被截胡很正常,我们也会截别人。现在有的小伙伴肯定觉得不值得,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现在一场空。我们这行就是这样,胜者通吃。在开标前,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好了,大家打起精神来,这种事儿太正常了。正好今天周五,小臣你把位置订了。开标之后聚餐的流程,就算败了,也要走完的。”听到晚上老板请客吃饭,会议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又充满了乐观的气氛。 会议散了之后,纪月把阿桀找来商量项目,他是市场部里售前组长。东北人,方案写的好,还特别能喝,一个人就能把甲方喝倒。 “地下铁数字模拟的项目,你把整个预算调低30%。下午跟我去趟国绘。”阿桀点头,“又是他们截的胡啊,要不,纪老板,我们把这项目搅了得了。” 纪月剐了他一眼,继续翻着手上的文件,“别了,老赵没点头,我们出什么头,他都咽得下这口气。” 阿桀点点头,“那下午就是拿地下铁那个项目去换他们海洋馆的项目?” “嗯,地下铁的本来我们也是要找外协,测绘勘查我们都做不了,最后给别人还不如给国绘。数字海洋馆的我还是想弄到,这个项目有意义。”阿桀从善如流的点点头,“知道了,我下午重新做个报价。” “海洋馆原来的方案,你们再改一下,下午带过去,哪些模块我们能做,直接标出来。周涛那个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数字实景模拟那块,是我们的优势。。。。。” 两个人谈完已经快12点了,阿桀老婆孕了,他每天中午还开车赶回去看老婆,说完工作就匆匆走了。纪月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外面工位上都空了,她准备下楼去隔壁食堂吃饭,想起一上午还没空看手机,一看果然一串微信。 “姐姐,我好想你啊,你上午在干嘛?” “姐姐啊,你怎么不回我微信啊。” “姐姐?姐姐?” 后面还发了好几条,纪月抿着嘴笑着回微信,这黏黏黏糊糊的劲,她还挺受用的,心里不由得感慨一句,年下真香。 是峰回路转 国绘是国资委下面直属单位,中字头,原来专做系统内的项目,现在改制之后,也承接了很多市场项目。地信这个圈子小太多了,今天能截胡,今天也能坐下来谈合作。 周涛是计算机研究生毕业之后进了测绘院做公务员。纪月私底下开玩笑说他一个双一流大学计算机研究生,不去大厂做996社畜大展宏图,偏偏窝在事业单位。周涛笑着说,“宇宙尽头是考编,懂不。” 下午碰面之后,把地下铁数字模拟的项目介绍了一下,阿桀做介绍的时候,纪月一直在观察周涛,他听的很仔细,一直在看手上的资料,等阿桀说完,纪月补了句,”这个项目,我们就做总包好了,这份辛苦钱也不挣了。” 周涛翻着手上的方案,笑了一下,“总包怎么是辛苦钱,活我们都干了,你什么都不干拿10%去。” 纪月听得出他口中调侃的语气,知道这个事儿有的谈,她撩了撩头发,换了个坐姿,“你们能干的,我们干不了。我们能干的,你们干不了。大家合作不好吗?你非要截我胡。” “哎哟,纪姐,你可冤枉我了。你的胡那么好截的吗?” “王局原来是越市出来的。”周涛说完便不再说了,专心翻阅手上的材料,聪明人,点到为止。 其实今天纪月不来,他也会跟局里提一下。数字海洋馆的方案里有很多仿生模拟,这块儿国测没有能力做,本来就是要找外协。给别人做,不如还是找纪月,截了她的项目,回头去塞个枣,顺水人情还能卖梁辀一个面子。 聊完工作,就开始聊一下其他的圈子内的新闻,结束的时候快5点多了。周涛把他们送到电梯口,“今天就跟王局汇报。”纪月点点头,“费心了,下回,我带上我们赵总过来交流一下。走了,留步吧,别送了。” 电梯来了,纪月走进去,门刚准备关上,周涛在后面说,“纪月,梁辀来了,你知道?”纪月愣了一下,电梯门却已关上了,她没听清周涛后面几个字,但是她听到了梁辀。 回到公司的时候快6点,正好是下班晚高峰。他们在内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纪月坐在副驾驶给顾景和回消息,昨天刚把人家睡了,今天撂了一天,可不得好好哄哄。一边回消息,一边跟阿桀聊八卦。阿桀得了八瑟得告诉纪月,老赵在跟董事会谈收购,看上了一个国外的gis工作室。 “人家那个引擎多厉害,你把模型拖进去,它就直接给你自动计算容积率、日照、采光,还能直接给你分析人口压力。” 纪月微信回得飞快,抬了抬眼皮,“挺厉害啊。这搞定了以后,老赵不得如虎添翼么。” 后来,她撩了莫奇,关系水火不容。每每想到这事儿,都有点懊恼,明明可以未卜先知,结果竟是自己把路走窄了,当时自己怎么不想想,国外回来的gis大佬,除了老赵挖的还能有谁。 纪月之前夸顾景和床上表现挺好的,不是哄人家男孩子。顾景和在微信里撒娇说要过来找她,她也没拒绝,只是拿腔拿调地说自己上午有点工作,2.3点的时候才能处理完。 结果没成想,为了打炮,效率极高,11点多就弄完了,后面看了会电影干等着,等得还有点心痒痒。 作者:四个男主,都会在前面早早的出来,因为作者就喜欢雄竞环节。 是上瘾啊h 纪月这个人除了天生反骨,还惯会装腔作势。顾景和来了之后,两个人亲亲抱抱了一会,她又煞有其事地叫让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 顾景和抱着她,整个人心猿意马,软香在怀,每次要摸的时候,都被纪月躲过去。这90分钟电影,看的像上刑一样,终于挨到片尾字幕了。顾景和实在忍不住,喘着粗气,蹭在纪月的耳边,“姐姐,我真忍不住了。”说完,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早就膨胀起来的欲望。 还没等纪月开口,他就堵住了她的嘴,舌头溜了进去,一下一下勾着对方的舌头。纪月回应着他的吻,越吻越深,灼热的火烧在两个人身上。他离开了她的唇,吻上了脖子,用力地吸吮着脖颈的皮肤,然后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准确的覆上乳房,开始摩挲,摩挲了几下之后,捻起乳头,开始用力地揉捏。 纪月被他捏的又酥又麻,忍不住轻声喊出来,顾景和稍稍用力,往前一靠,两个人倒在沙发里。 他手继续往下,拉开内裤直接摸到纪月的穴口,轻轻刮两下就感觉到湿润起来。“姐姐,你也湿了,你也想是不是。”然后一下一下在阴蒂上开始按压起来,下面的水越来越多,顾景和在穴口刮了两下后,把手指伸了进去,一下一下刮着内壁。纪月“啊”地叫了出来,然后就是随着手指的进出,慢慢呻吟。 “姐姐下面都是水。”顾景和一边观察着纪月的表情,一边说,女人眯起眼,微张着喉咙,只能发出娇媚的呻吟,短发也因为汗水,凌乱的散在周围,顾景和觉得自己要在这幅画面里沦陷,那么好看的女人在他手里呻吟,在他手里绽放。他昨天晚上,光想着上次做爱的片段,就撸了两回,他觉得自己一定已经上瘾了。 顾景和没插进去,光用手指就让纪月高潮了一次。高潮完,纪月躺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大脑一片空白。顾景和趴在她的胸口,一下一下揉捏着两个乳房。 “姐姐,再来一次吧。”男孩声音就像蛊惑人心的咒语,明明她高潮之后还虚脱着,却还是控不住自己,点了点头。 顾景和把纪月扒了个精光,皮肤突然裸露在空气中,纪月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被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随后,顾景和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赤身覆了上去,一点一点亲吻纪月的后背。他撩开她的头发,从后颈一直往下亲,一只手慢慢抚摸她的身体,纪月觉得自己的身体又一点一点变得火热。 “姐姐你真漂亮。”他抚摸着她背后的腰窝,然后低头舔了上去,湿湿漉漉的感觉,让她又痒又麻。 “那你别离开姐姐,好不好。” “好,姐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说完,他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安全套,握着自己的性器套了上去,然后抬起纪月的臀部,从后面挤了进去。他双手按在她两边的腰窝上,一下一下抽插起来,女人喉咙里的呻吟随着冲撞,被撞得细碎,最后变成小兽一般的呜呜声。 顾景和每次插进去都会碰到她敏感点,刚才高潮过的身体,阈值更低了,没刺激几下,纪月就又泄了。顾景和看到身下的女人高潮了,赶紧加快了冲刺,抽了几十下后,也射了出来。 是如玉 最后,两个人喘着粗气,抱在一起,顾景和撩开她耳边的鬓发,额头低着耳边蹭了蹭,纪月伸手拍了拍他脑袋。 “姐姐,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回去,我就想你了。” 纪月点了点头,表示在听。 “结果,姐姐你第二天都不回我微信。” 原来在这等着呢,纪月轻轻地挠了挠顾景和的脑袋,然后捧住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一下,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顾景和同学,我也很想你。” 忽闪忽闪的睫毛,挠的人心痒痒,顾景和用力抱紧纪月,用力箍在怀里,纪月感受到男人霸道的力量从四周压迫着自己,她听见顾景越来越快的心跳的声,还有嗓音里浓浓的喜悦。 “真的吗,姐姐。” ”我回去之后就一直在想你,想给你发微信,又怕你嫌我啰嗦。” 顾景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饱含浓烈的感情, “姐姐,真的好高兴,你和我一样想念对方。” 纪月后来真的没有食言,之后每个星期,他们都有几天腻在一起,去外面约会,然后回家,最后滚上床。顾景和每次都能用前戏就让纪月舒舒服服,高潮几次之后,自己才插进去操弄。纪月这段日子俱是过的饫甘餍肥,连带着看宋霁辉也顺眼多了。 “你最后有性生活吗?” “有。” “几个对象?” “一个。” 宋霁辉抬起眼看过来,纪月觉得有些好笑,她歪着头,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怎么?宋大医生还不信?” 宋霁辉清了清嗓子,继续问下去“有没有遇到压力时候想用性解决?” “没有。” “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觉得自己有性冲动?” “没有。” 宋霁辉又停了一下,被纪月敏感的捕捉到了,。 “宋霁辉,我是动物吗?看到人就会发情?” 他低下头,“对不起。” “我对你也没冲动,别总是一副被我骗色的样子。”纪月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笑笑,“宋医生,我最近真的很好。” 她低头,盯着食指带着戒指。 “我相信你现在很好,你和一个人在一起,也能享受快乐,证明你可以控制自己。” 咨询室里养了一缸热带鱼,小丑鱼在海葵里钻来钻去,潺潺的流水声回响在耳边。纪月突然想到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蹉,如琢如磨。” 快结束的时候,宋霁辉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银色链子,坠了一个紫色水晶,他低着头,把东西递给纪月,“象征每一个阶段结束,希望你能在每一个阶段找到目标。” 她拿起来仔细端详,链子上水晶不似市面常见的圆珠,被人工打磨切割后,更像是宝石,摸上去边缘却尤其锋利,透过折射出来的光,能看到里面水晶的包裹体,纪月觉得这就像她一样,内心充满杂质。 是姐妹啊 纪月今年想报奖,忙前忙后推了很久,现在好消息终于传来,她的几个项目顺利入围了奖,有一个还选进了全国数字孪生最佳案例。她为了拿奖,每个星期都要全国飞,四处拜会那些评审专家,一下子更忙了。不过她觉得,有固定伴侣,有工作忙,尽量去宋霁辉那报到,生活到也规律。 时间过得飞快,申市梧桐树一夜落了个精光,转眼就到了年底,如果这还不够明显,那一个星期就要写一个总结PPT的时候,那就真的意识到已经年底了。就在纪月和顾景和黏糊在一起的寻常周末,她被手机吵醒,顾景和也贴了上来,一只手抚摸她的后背,一只手熟练地摸到了前胸。纪月拿起电话一看,是黎雯,她猛的想了起来,“顾景和,今天几号?”,顾景和撩起她的头发,开始亲吻耳垂,心不在焉地说道“12月10日啊。”听完,纪月心道,不好,美色误国啊,赶紧接了起来。 原来纪月在MOBA游戏做赛事经理,黎雯是媒体关系。本来纪月掩饰得挺好,没想到在一个酒会的AFTER PARTY上遇见了黎雯,两人拿着酒杯遥遥相望,突然就心意相通了。纪月说这叫臭味相投,黎雯说,这叫先进的人生思想总是会互相吸引的。 后来纪月跟她说要结婚的时候,黎雯大惑不解, “是被粱辀下了降头吧,一定是这样。”黎雯拍拍纪月的脸颊,“我真想看看你脑子里的水,你是不是被梁辀干傻了啊。” 不过,结婚那天,黎雯过来随了个大礼,贱兮兮地在红包里放了张贺卡,上面写道“愿梁辀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黎雯年初的时候被派去了欧洲开拓市场,在冰岛下午5点的黑夜里收到纪月的微信,她一下就精神起来,连夜在微信上写下小作文。 “亲爱的宝儿,听到你的好消息,我在冰岛喝了一整壶云南冰岛普洱。我早就说过了,家花不如野花香,等我年底回来述职,高低给你整一局。” “宝儿,你猜我在哪儿啊?”电话里黎雯精神奕奕,一点不像刚下长途飞机的人。 “我这刚准备出门去接你呢。” 顾景和从背后贴上来,撩起她头发开始在脖颈处吸吮,纪月赶紧推了他几下,但是顾景和故意闹她,又贴上来亲,惹的纪月瞪了他好几下。 “不用了,我得先去公司,这资本家真不是人,一会在公司见吧。” 挂了电话,纪月长舒了一口气,顾景和笑嘻嘻地凑上来问,“姐姐,这是谁啊?”纪月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黎雯忙完还有2.3个小时,她便勾着顾景和的脖子,吻了上去“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够不够?”。 顾景和光听纪月这个娇嗔就有点受不了,手熟门熟路地探到纪月的身下去,“一个小时哪里够,姐姐你太看不起我了。” 是再来一个? 纪月到公司的时候,黎雯还没开完会,在办公室里坐了好一会,才看见她风风火火地进来,随后熟门熟路地从办公室的冰箱里拿了瓶水,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灌了一大口水,眯着眼打量纪月。 纪月被她看的不太自在,扯了扯衣领,想盖住脖颈上的吻痕,“干嘛这样看我。” “早上刚打过炮?” “没有。”她不自在的捋了捋袖子。 “真没有?。” “真没有!” 黎雯笑起来,“那姐姐我做东,给妹妹晚上高低组一局。” 纪月把办公桌上吉祥物玩偶扔了过去,“别乱来,你不回去倒时差了?” “倒啊,晚上闹完了正好睡觉。”说完开始拿出手机滑了起来。 “黎雯,别乱来啊,这年底那么多事儿了还。” 黎雯剐了她一眼,“你这是恶霸从良了?跟梁辀离婚了伤了脑袋?” “哎,没有的事儿,我就是。。。” 还没等纪月说完,黎雯就贱兮兮地打断,“让你看看姐妹的能力,别以为我出去大半年,在这就组不成局了啊。” 知道逃不过,纪月不耐烦地点点头,“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黎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顾景和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纪月想了想,回过去“同事从国外回来,晚上要交流一下, 你先回去吧。”发完,转了500块钱红包过去。那边过了很久也没领取,纪月叹了口气,又哄到,“开完会给你打电话,白天没做完的,晚上继续。”过了一会,显示红包已领取。 黎雯先和纪月一起去IFC逛街,两个人换了身行头,打车去了CLUB。黎雯的局组在市内一个新开的CLUB,今天正巧是电音主题。纪月买了件黑色缀满水钻的吊带长裙,两边开衩快到大腿根。 9点多她们到的时候,门口豪车已经停满了,黎雯得意地朝纪月挤挤眼,门口领台过来带他们去二楼的卡座,纪月凑上去拍黎雯的马屁“真羡慕,做媒体的人就是关系多。” 晚上黎雯叫了两个老面孔来玩,一个是黎雯原来高中同学果果,现在做了国外航空公司的空姐,还有一个是对家游戏公司的公关经理ada。她们挺惊讶纪月来了,面上不显,前几年她在那个热门游戏做赛事经理的时候玩的挺开,后来因为那件事被开了之后,似乎她就不太出来玩了。 普通女人在一起,只要聊起衣服、鞋子、包,就能马上熟悉起来。这四个人凑一起,聊起楼下场子里的男人,一秒就能把场子炒起来。没一会,黎雯组的局就来齐活了,领头的那个看着年纪也不大,寸头,脖子上带着大项链,耳朵上带着好几个耳钉,他一来就熟络的在黎雯左手边坐下,拿起桌上的酒杯“雯姐,弟弟来晚了,自罚叁杯啊。”说完一口气喝了叁杯,一下子气氛就炒了起来。领头那个叫Econ,然后依次介绍了另外叁个兄弟。 黎雯凑在纪月耳边,“第一个是做live house的,有rapper,还有一个玩band”,她一脸夸我啊,我牛逼不,然后又眯着眼睛笑笑,“最后那个”,她朝坐的最远的那个,努努嘴,“那个,我们那游戏的编曲,特地给你挑的。” 是在不想见的时候相逢 本来一男一女凑对坐一起,但是纪月坐在卡座的角落里,外面的人进去不方便,于是给纪月挑的那个就坐在了最远。纪月伸头出去看看他,确实又高又帅,丹凤眼,像极了电视里那些韩国爱豆。 Econ看了一眼,赶紧招呼那个兄弟坐进来,他起身去拉他,低声说“里面最漂亮那个,兄弟到位吧。” Club不管玩什么,最后都是灌酒为目的,再加上今天大家本来就目的不纯,喝的也尤其多。成年人世界,哪有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就是想把你灌醉,带你回去。黎雯和Ada都是做公关出生,酒量好的令人发指,酒过叁巡,来凑局的人倒是喝闷了,即便如此她们俩还在使劲灌酒。果果和那个Econ在卡座里头和头贴在一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抱在一起亲起来。 纪月喝的也有点多,她最近被顾景和喂饱了,到不是特别有需求,反而兴致勃勃地看黎雯劝酒。她边上的男人Flank,和纪月聊了一会知道原来纪月原来是MOBA游戏的赛事经理。几个人聊了以前的旧事,倒也相谈盛欢。他知道自己今晚上的对象是纪月的时候,心里着实暗喜了一番。纪月长得漂亮,身材也好,长裙开衩露出一大截白皙的大腿,聊天的时候他一直搂着纪月的腰,顺便摸了几下大腿,看到纪月也没有抗拒,就知道今天晚上有戏。滑腻腻的大腿摸了几下,身体就起了反应,只好借机喝酒往前压了压遮住自己的下面的小帐篷。 12月头的时候,收购已经结束了,莫奇和合伙人一拍两散。他一个人回了国内,年底就要入职这家互联网大厂,几个朋友知道他回来,纷纷做东要请他聚一聚。吃吃喝喝,搞完已经11点多了,他们几个关系更好的要去CLUB续摊。他穿衬衫、戴眼镜的禁欲样,在电音CLUB里尤为突出,一进来就有妹子凑上去搭讪。 顾景和连发了好几条微信问她回去了没,纪月借口去洗手间打电话哄一下,她靠在洗手间外面的墙上,边上是一扇落地门,外面是消防楼梯,有两个客人窝在那边抱在一起亲吻。 莫奇从洗手间出来,在她边上洗手,身上凛冽的木质香水味钻进她的鼻腔。她随意撇了一眼,穿着剪裁合身的衬衫和西裤,领口微微敞着,看样子也是来应酬的,衬衫稍微有点凌乱。洗手的时候很专注,遵守着3分钟洗手法,从手心到手掌,到指尖一点一点搓洗。纪月专注地看着他洗手,她想象这样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进身体内,一定很爽,光这样想着,觉得体内的热流就缓缓流出。她最近跟宋霁辉说很久没有看到陌生人出现性冲动了,但是就是现在,又突然有了。 男人洗完手,抽了一张擦手纸,然后抬头看到镜子里的纪月,两个人目光撞在一起,纪月那点性冲动的欲火瞬时间就变成了地狱之火。男人金丝边眼镜后,纪月读到了一丝危险的目光,“好久不见啊,纪月。”男人慢慢地开口。 是回忆里的一件小事 他们俩靠在消防楼梯的转角,隔绝了里面喧闹声,好像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远处城市早已入了睡,高楼大厦星星点点的光融进浓浓的黑夜了。 纪月以为自己每一年过得如此繁忙,不记得很多事情,现在却清晰地记得四年前发生的点点滴滴,她想开口说什么,却看见莫奇挂在脸上嘲讽的笑容,最后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纪月那个时候被赶出MOBA的项目部,被行业封杀,差点去坐牢。东窗事发之前,她刚在申市买了房,马上失业还要背好几百万带贷款。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数字事业部的总裁赵之望找到他,给了她一个文件袋,和一个承诺。 黎雯知道之后,大骂赵之望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当时他被集团认命做新成立的数字事业部总裁,作为集团里最年轻的部门,他把被游戏部开除的纪月招致麾下,但是需要纪月证明她的能力。 纪月打开那个文件袋,里面是一摞装订好的招标书,她打开第一页,“吴锁江水流域数字模拟系统招标文件”,明明字都认识,组在一起就看不懂,但是那时的纪月已经没有退路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在接下去的半年里,她睡了自规局国土规划研究院里最年轻的博导梁辀,让他帮忙做了建设方案,然后千里送炮送给了在国外GIS行业里已经小有名气的莫奇,让他帮自己完成算法模型。最后这个方案当然堪称经典,开标以后以最高分拿了标,做了纪月的陪嫁,赵之望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他后来在外面酒局里,别人笑他,有那么漂亮的女下属,还呢给你坐怀不乱,老赵想,她这人太狠了,招惹了容易被抽筋扒皮。 “对不起,莫奇。”她搓了搓胳膊,在外面站了一会就觉得冻得不行,“我当时利用了你。”男人没有说话,他从从烟盒里取了一只烟,然后点燃。烟雾里,火星一明一暗,对方的脸也看不清,却又和记忆力重迭。 四年前。 布鲁克林区一栋建于1875年的公寓。下着雨的冬夜,路上行人也见不了几个。纪月按响其中一栋的门铃,来开门的人和照片上极像。明明有着柔和的五官,脸却是坚毅的轮廓线条,配上一副眼镜,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你是?” “你好,莫奇先生。我叫纪月,就是之前和你邮件联系过的,关于。。。”还没等纪月说完,门里人就打断了她的话语。 “我在邮件里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没有兴趣。”男人不耐烦的想关上门,却被纪月抵住门框。 “今天,我把方案带来了,你可以看下莫奇先生。”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兴趣。”说完,男人更用力的准备关门。 纪月从门缝里挤进去,“你看,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让我避一下雨再走吧。”莫奇从门廊的窗户望出去,外面雨比早前更大了, 蒙蒙的雨雾让马路对面的建筑都看不清罗阔,他让开,示意纪月进去坐。 这是一栋典型的美式公寓,每一层都有单独的住户,从门厅走进去,左手边是楼梯,莫奇转身上了楼,纪月也跟着走了上去。 刚到四楼,就听到一个操着英国口音的男人问道,“奇,谁啊?”,然后他看到全身发抖的纪月,她黑色的长发被雨淋湿了,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身上的风衣衣角正在滴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纪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他轻呼了一声“天呢,我给你倒杯茶。”,然后摇了摇头,似乎对莫奇这样不绅士的行为很是不解。 莫奇从浴室里拿了一块毛巾递过去,他的室友也地给她一杯热茶,擦干头发之后,纪月终于感觉好多了。莫奇在她的对面坐下,“纪小姐,我在邮件里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想。” “我知道,莫先生。”纪月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我坐了22个小时的航班过来见您一面,我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宿,然后明天和您谈一下工作?” “这不方便吧,我们这里附近有一个旅馆。。。” 他没说完,看到纪月已经红了眼眶,“对不起,我不应该麻烦您的,但是我淋了雨,我现在觉得很不舒服。” 莫奇叹了口气,想到现在的天气,他也有点于心不忍了,“我这里有一间空房间,但是明天你必须走。” 是露馅了? 莫奇和室友一起合租了这间公寓四楼,客厅用作办公场所,卧室则一人占据一个。第二天莫 奇预约了一个很重要的客户,他穿戴整齐走出卧室。室友还没起,纪月到已经起来了,她在客厅的餐桌前坐下,在桌子上端端正正放了一沓资料,她看到莫奇出来了,赶紧站起来,“莫先生,您要出去?” 莫奇一边打着领带,一边去厨房做早餐。他拿出来一袋吐司,抬头问,“你吃早餐了吗?”纪月点点头,又摇摇头,复而又点点头,她抿着嘴巴,一言不发。莫奇觉得好笑,做了两份最简单的鸡蛋土司,把其中一盘放到纪月面前。 纪月抬起头看他,莫奇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巴掌大的小脸上,是明艳动人的五官,可是现在脸色却白的出奇,她抿着嘴唇,眼眶涨的通红,长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属于江南女子那种楚楚动人。 他在纪月对面坐下,“今天我约了客户,等我回来我们在谈,我会看你的方案的,我保证。”莫奇叹了口气,“今天,你在这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不太好的样子。ALEX,就是我的室友,他人很好,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和他说。”说完,莫奇又在餐桌上拿起便利贴,写下一串数字“或者,你直接打电话给我,好吗?”写完,将纸递过去,纪月接过便利贴,用力的点点头,拼命想把眼角的眼泪忍回去。 ALEX起床后,和纪月打了会招呼,就在客厅开始工作。中午的时候,他还特地点了外送中餐和纪月一起吃。纪月问他,莫奇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也许3.4点,也许6.7点。纪月害怕打扰到他工作,要了公寓的无线密码后,也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开始工作。公寓里安静的出奇,等到天都黑了,两人才发现已经7点多了,外面又开始下雨。到8点的时候,雨越下越大,纪月看着窗外,她想起莫奇出门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带雨具,她轻轻打开玄关边的柜子,撇了一眼正在工作的人,再看向柜子,柜子里躺着两把雨伞,她轻轻地拿了起来,然后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公寓离地铁站步行有20分钟,所以价格便宜许多。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这样阴雨连绵的冬天,如果没有带伞,走回去一定淋的够呛。莫奇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雨正下得大,冰冷的空气穿过雨帘,夹带着潮气席卷着每个人,他想到,昨天晚上那个纪小姐,也是这样无奈地穿过大雨,在迷一样的街道上穿行许久才能找到他那栋公寓吧。莫奇准备冲进雨雾的时候,却看见从雨雾里走来一个人。她穿着黑色风衣,风有点大,把衣角吹了起来,把她的长发也吹了起来,她在莫奇身前站定,两个人四目相对,因为寒冷,她的脸颊漫起了红晕,到是比上午看到时显得精神很多。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纪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轮弯月,在这场漆黑的纽约冬雨里,照亮了人,鼓动了心。 ALEX看到两个人一起回来,眼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显得很迷茫。莫奇说想和纪月谈谈,ALEX说反正你们说中文我又听不懂,就让我在边上工作吧。 趁纪月去洗澡的空档,莫奇完整的查看了她带来的材料。他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完整的资料了,写这份方案的人对地理信息在海洋、湖泊、水域上的运用方式如火纯情,作者太熟悉GIS了,者,无论从数据挖掘的角度,推演模型的设计,还是GIS引擎的运用,水平远超过普通数字行业从业,不像一篇方案,更像是一偏硕士论文,而莫奇要做的,无非就是把他方案中的算法制作出对应的模型,他在方案最后找到了作者的名字:纪月、梁辀。 纪月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脸庞,发梢上的水没有擦干净,有一点滴在她的T恤上,浸湿了一偏,透出里面黑色的胸衣肩带。莫奇低下头,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纸张上,“我看了东西,很棒的方案,写的人水平很高。”纪月听到他这么说,很高兴,对上莫奇的目光,她抿着嘴不好意思笑笑,“不是我写的。” 莫奇点点头,“我也觉得是,是那个叫梁辀的人做的方案吧。”纪月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愣怔了一下,不过下一秒就恢复如常。 “水平很高,其实,不用我,一个普通的GIS开发都能根据这份方案开始工作。” 是楚楚可怜啊 纪月很想说,只能是你,因为,她要一份最好的成果去博,她没有输的资本,所以她从来没想过PLAN B。 纪月抬头,看向莫奇,她微微皱着眉头,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惹人怜爱,“这么好的方案,我觉得只有您能配得上梁老师的心血。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她吸了下鼻子,眼泪慢慢在眼眶里聚集,“我知道我付不起,我可以先付10万的定金,然后我会去筹钱,在你完成前补齐。” “不是钱的问题,虽然它也很重要。”莫奇突然觉得一阵心慌,他不想被人以为是一个满口金钱利益的人,特别是眼前这个从故乡远道而来的漂亮姑娘。随后沉默了一下,随后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纪小姐。” “叫我阿月。” “我要和ALEX商量一下,你知道的,我们是合伙人,我们所有的商业工作都需要一起做决定。” 晚上,他和ALEX商量了一下,他准备等到第二天再告诉纪月。不过, 看来第二天早上ALEX已经告诉率先告诉她结果了。 今天天气终于放晴了,阳光透过厨房的窗照了进来,莫奇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个画面。 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随意扎起来的发辫,发丝点凌乱,像在阳光里跳舞的精灵,她趴在吧台上,白皙的手指沾了点水,在流理台上教ALEX写中文。 “YUE JI。” “所以你是YUE?” 纪月点点头,“YUE 就是月亮。” “月亮小姐,好名字。” 莫奇的心也好像也被她一笔一划打开裂缝,靠在门框上,嘴里喃喃“YUE JI,YUE JI,月季,你好,ROSE小姐。” 如果纪月回头看,她一定能看到凝视着他的莫奇,还有他专注的眼神,以及勾起得嘴角和若隐若现的酒窝。 莫奇说他会重新评估工作量,给她一个报价,会是一个很公道的价格,时间大概会在1个月左右,因为不是正式的工作,所以他会用私人时间完成。谈妥了之后,他们签了一个简单的委托合同,最后,纪月表示想在公寓里住下,莫奇犹豫了一下,毕竟他们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女孩子住一起不像话。但是,纪月说短租在外面找不到合适的房间,ALEX也觉得不如租住在他们这里,遇到工作上的问题还可以沟通。 白天的时候,他们叁个人在客厅各自工作,晚饭的时候一起吃,或者一起出去吃。客厅里没有其他地方,纪月就在沙发上工作,不知道为什么,莫奇工作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看下纪月,白天的时候她经常倒在沙发上睡着,莫奇走过去,低头看她,她像一个小兽一样,蜷在毯子里,放下了全部防备,莫奇也莫名的觉得心中一软。 后来,莫奇发现她迁就国内的时差,经常晚上熬夜工作。他出来的时候,纪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笔记本电脑扔在一边。他走过去,轻轻地帮她捡起地上的毯子,然后合上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 他刚准备转身走的时候,手被人拉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孩已经醒了,睡眼惺忪,头发凌乱的披在脑后,大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怎么了?”莫奇放轻声,低下头问。 “睡不着了。聊聊吗?” 是勾引啊h 莫奇在纪月身边坐下,“因为晚上要工作,所以白天都在睡觉。”话语间,是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调笑。 纪月将毯子拉上来,包裹着自己,头发散在两边,窗外月光照进来,看到她眼睛里倒映的对方,还有湿润的嘴唇,“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自己根本一窍不通的事。” “现在这个就是,”她牵牵嘴角,自嘲的说,“你们说得每一句话,我都听不懂,你们打的每一个字我都不认识。但是,没有人会等我,我只能自己赶上去。” “你大学是学的什么?” “传播学。” 莫奇挑挑眉,意外的答案。“所以你现在在重修大学课程。” 纪月知道他说指什么,睡着前,她在看大学遥感影像网课。 她用力的点点头,裂开嘴,笑了起来,“活到老,学到老。” 莫奇也跟着笑起来,“到是挺乐观的。” 笑着笑着,两个人四目相对,纪月发现莫奇笑起来,有个好看的酒窝,像冰山突然融化,变成一枉山间清泉。她把手缓缓地摸上他的脸,大拇指抚摸着他的酒窝,她感受到手指触感下,突然颤栗的皮肤,他向后躲了一下,纪月却没放过他,她手掌覆上他的脸,上下抚摸,渐渐地,她感觉到男人不再躲闪了,反而在她手掌的抚摸下,皮肤渐渐开始升温。 纪月从沙发上直起了身,慢慢靠近身边的人,随着距离减少,渐渐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心跳声,越来越明显。莫奇看着女孩的脸越来越近,他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期待,又害怕,又想躲闪 ,女孩的手抚摸过他的脸庞,他觉得越来越燥热,由下往上,他知道这代表什么,他想往后躲一下,却被女孩捧住脸颊,呼吸吹在对方脸上,像最好的鹅毛抚过毛孔,一股电流从下一直到大脑真皮层。 纪月将他的眼镜摘下来,然后炽热的嘴唇贴了上来,又香又软,舌头钻进了莫奇的口腔里,一下一下舔着他牙齿,勾着他回应她。他没让女孩等太久,随后比女孩想象中还要激烈的回应她,他吸吮着女孩的嘴唇,然后啃咬它,好像在品尝世间最好的甘露,纪月被亲的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咽声,她扭动着腰肢,下体的搔痒越来越厉害,她起身跨坐在莫奇的身上,莫奇的手在她后背隔着衣服上下游走,激起她一阵阵颤栗。 男人的下体也早就肿胀起来,纪月扭动着腰肢,在凸出的肉棒上来回摩擦,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一点点欲望,被女孩来回蹭了几下,莫奇也舒服的发出了声音,他放开女孩的嘴唇,嘴唇被亲得又红又肿,他将目标放到女孩的脖颈。莫奇把头埋了进去,闻到的是他常用的味道,他想到晚上,女孩就是赤裸着身体,抹上同样的沐浴露,想到这,胯下的欲望又大了几分。 他用舌头在女孩脖颈处上下舔舐,然后咬上锁骨,再往下就是纪月的乳沟。莫奇声音低哑,极力控制着欲望,他专注的看着纪月,这是白日眼镜后看不到的目光,糅杂着欲望、喜爱、小心各种情绪,“我想要你。” 是想要啊h 纪月点点头,莫奇直接将人连着毯子一起裹着抱起来,走进自己的卧室,放在床上。他脱下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然后覆在纪月的身上。纪月被毯子裹着,四肢无法动弹,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莫奇的吻,从眼睛、吻到嘴唇,然后舔上的的耳廓,舌头在耳蜗里模仿着交合的动作,一进一出。纪月发出轻轻的呻吟声,身下的热量越聚越多,只能无助的扭动着下体,“想要,给我。” 莫奇将裹着的毯子抽走,看到纪月两条又白又直的长腿搅在一起,毯子上都留下了一枉春水。他将她的腿分开,手指摸了上去,低声说,“这样就湿了。” “给我吧。”纪月脸颊上已经布满潮红,眼睛里也满是欲望,她现在满脑子就是想着对方插入自己的体内。 “今天晚上还很长呢,不会那么快结束的。” 他举起纪月的双手,脱掉她的上衣,两个又大又圆的乳房跳了出来,莫奇两只手抓住两只乳房,开始摇晃起来。“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勾引我,连胸罩都不穿。” 纪月被这一阵一阵刺激地无法思考,她除了蹭着双腿之外,其他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能拼命摇头。“你还不承认”莫奇把手掌放到乳头上,在手心里一点点画圆,然后低下头,咬住乳头,一下吸吮一下舔舐,他感觉到女孩的乳头被刺激地硬了起来,然后一只手伸下去,在花穴外的软肉上刮了刮,花穴被刺激了一下,又涌出不少春水,纪月喉间发出一声呜咽,他把内裤往边上一勾,手指直接找到下体的核珠一下一下刮擦了起来。纪月挣扎的更厉害的,两条大白腿使劲地前后磨蹭,加上花穴上他手指的刺激,“啊”地叫了出来,“受不了了,给我吧。”眼泪已经溢上眼眶,男人知道她已经在高潮附近,直接将手指插进花穴。她的花穴早已泛滥成灾,明明只伸进两根手指,却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男人想象一会自己的分身进去,会是何等销魂。 他在纪月的乳房上狠狠捏了一下,“宝贝,你下面真紧,放松。”纪月吃痛地摇摇头,她现在哪里有思考的余地,一切追随着最原始的本能进行反应,现在只想要他插进来,然后狠狠地操弄她。 “别弄了,给我吧。”莫奇的手开始进进出出,搅着花穴里的水也跟着进进出出。“宝贝,都是水。”他一边看着交合处,一边脱掉自己的裤子,欲望早已肿胀不堪,马眼上翻出丝丝亮点,他凑上去,拉起纪月轻若无骨的手亲了一下,然后带着它摸上自己的分身,“宝贝,摸一下它,一会它让你开心。”说话间,他拉着纪月的手上下套动起来,爽的长叹了一声。然后手指从纪月的花穴里退了出来,对于突然空虚起来的花穴,纪月皱了眉头,睁开眼,娇嗔的瞪着莫奇,他低头亲了一下,“等我拿一下安全套。”说罢,欺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安全套,撕开包装套了上去。然后扶住自己的肉棒,一下就捅了进去。肉棒塞满花穴,原本空隙被填满,无论心灵还是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战栗起来。 莫奇看着身下的纪月,黑色长发散在床上,胴体在月光下照的雪白,却布满吻痕,美艳的脸上因为欲望,布满了红晕,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泪水,泪意盈盈地看着他,小嘴里悠悠的吐出一句话“莫奇,我要你。”莫奇再也忍不住了,这幅画面香艳四射,比他看过的任何AV都要刺激。而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狠狠地操弄身下的女孩,让她美好的身体因为自己的撞击支离破碎。他大力挺进,又出来,每一次都插到女人的红心,阴囊随着每次进出拍打着纪月的下体,春水也因为肉棒的搅动,变成白色泡沫。莫奇一只手按着她的乳房,感受她的乳房因为冲击随波摆动,另一只手按上她的花核,随着节奏刺激一下一下刺激着。 纪月受不了的,原本的呻吟声也被撞得稀碎,只能听到像小猫一样的呜咽声。莫奇低下头,寻找着纪月的小嘴,亲了上去,在一下下再撞击中,叫着纪月的名字。在操弄了几十下后,他感觉到纪月阴道一阵痉挛,她大口喘着气,乳房随着喘气一上一下。她的花穴高潮之后一下一下进行收缩,一下一下紧紧箍着他的肉棒,刺激着肉棒,他感觉一阵电流从尾椎骨一路向上,莫奇更加疯狂的进行操弄,终于射了出来。 是一叶障目啊 结束后,两个人喘着粗气,身上的汗水黏在一起。莫奇从纪月的身体里滑了出来,赤身裸体的两个人躺在一起,一场酣畅淋漓的做爱,似乎把大家的精力都吸干了,一时间无人说话。 过了一会,莫奇把纪月身旁的毯子拉起来,给她盖好,然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纪月转过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他的手臂闭上眼,莫奇低头看了眼,顺手把毯子裹住两个人,然后搂住她的那条手臂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怀中的人睡着了,他却一直没有睡着,他懊恼自己还没有问人家是不是单身,就这样冲动的发生了关系。他辗转反侧,他们算是约会的关系了?还是在她看来是一场异国的一夜情? 早上醒来的时候,莫奇伸手想去摸身边的人,却摸到冰凉的毯子。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脑子也随之清醒起来。他走出卧室,看到纪月正在沙发上工作,ALEX正在客厅和客户打电话,看到他出来,朝他点点头,然后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起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莫奇的脸一下红了起来,昨天晚上这家伙一定都听到了。而另一个当事人,此时带着耳机,在沙发上认真的听网课,连莫奇坐到她身边时,她才注意到,她摘下耳机,冲莫奇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早上想自己回去房间,但是正好被ALEX看到。”温热的气息喷在莫奇的耳边,搞得他又心痒痒的。他别开脸,装作随意问道“在干吗?”,然后朝她笔记本电脑看去,还是那门大学遥感基础知识课。纪月叹了口气,“听不懂,只能多看几遍。”莫奇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这课我很会讲的。下次我给你讲。” “好啊。” 他看到纪月眼睛亮起来,故意逗她,贴在她耳边说,“床上讲。” 下午的时候,莫奇真的给她讲了课,和网课内容不一样,他做了个简单的PPT,他从GIS应用的角度,把工作中要用到的遥感理论给纪月讲了下,虽然纪月还是不怎么了解,但是多少已经有了基础概念了。讲课的时候,纪月盯着莫奇看了好久,与昨天晚上床上判若两人,现在的莫奇更像他工作时的样子,目光沉静如水,声音温润如玉,“你盯着我看,我脸上有答案?” “这话可真像辅导老师说出来的?” “大学时候做过家教。” “你当辅导老师肯定受欢迎。” 莫奇迎上她的目光,扬了扬眉,点了点电脑屏幕的PPT,“不讲完不吃饭。” 纪月挎起了小猫脸,只能认真的看着PPT。 随后就听到,莫奇幽幽地说,“想把学生上了,你是头一个。” 纪月那个招标方案,莫奇准备一个人做了,他白天会进行工作室的工作,晚上和纪月一起在沙发上工作。累了之后,纪月会帮他捏捏肩膀,他也拘着纪月不要工作太,纪月不依,就会像小孩一样闹,两个人闹着闹着,就闹到床上去,然后打一炮互相相拥而眠。 “所以,那时候是我一叶障目?” 纪月右手把玩着耳朵上戴着的耳环,珍珠冰凉圆润,带着萧索的寒意。 “那你想从我这听到什么?道歉还是忏悔?”她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栏杆上,歪着头,嘴角上扬。 烟雾中,男人眯起眼睛,情绪晦暗不明,他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 “你到底有没有心?” 纪月向前两步,贴近对方,对方身上冷冽的香水味一下子包围了她,男人呼吸停滞了一下,她看着男人的唇,侧过头亲了上去,男人却歪了一下头,堪堪避过。她笑笑,伸手拍了拍莫奇的胸口,像是帮他抚掉看不见的灰尘,“四年前,睡你是真心的。现在,想睡你也是真心的。”说完,她拉开通向室内的门,直接单方面结束这段老友重逢。 回到卡座里,纪月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大家又继续玩了近一个小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准备散了直奔主题。纪月落在最后面,她在微信上找莫奇,发了一个酒店地址过去,微信显示她还不是对方的好友,她似乎早就料到,把酒店地址付在好友认证里发了过去。 那个做编曲的小哥哥,和她有一步远,看她落在最后,他走过来,顺势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问,“今天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纪月扬扬手机,“你看,工作找我。” Flank似乎不信,他两只手搂了上来,把她圈在怀里,“乖,我才不信,那么晚了还有工作找你。”她拍拍他的手,踮起脚在他唇上亲啄了一口,“下次一定。”男人顺势将亲啄变成了深吻,喘着粗气说“给我打电话,你的话,我随叫随到。 是不回头的路微h 申市的路,蜿蜿蜒蜒,人们很少拿东西南北来指代,大家都习惯了说上下左右。夜店林立的这条路,到是申市少见的南北向,笔直的大道一头是纸醉金迷的生活,一头是文物保护单位克莱尔酒店。路的南边尽头,一栋7层的法式公寓,外立面灰墙红瓦,还有漂亮的装饰线条,纪月把房间号又填在认证里发了过去。 酒店靠西边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有阳台,推门出去,近处的人早已沉睡,而远处一张张夜店招牌上,霓虹灯还在闪烁,和那边的男男女女一样,还未入睡。 早上醒来,好友依然没有通过,她太了解怎么膈应对方了。梁辀当时去了域疆出外业,至少要两叁个月才能回来,纪月原本计算着等美国这边全部弄完了再回国,没想到途中他回来开会,她只能匆匆忙忙定机票赶回去。 临走前一晚,两个人做完爱,抱在一起温存。莫奇把玩着她的长发,她靠在他的胸口假寐。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帮你买机票。” “没定呢,公司临时有事。”过了一会,没听到男人的话,纪月抬头,在他的下巴上啄了一下,”晚上给你打电话。每天。“ 莫奇顺势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每天?” 纪月的舌头灵巧的钻到对方唇齿里,“我保证。” 莫奇还想说什么,纪月的手已经熟练地握住了他下体的分身,上下套弄起来,男人再多想说的话,都湮没在女人灵巧的手和嘴里。 纪月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那个时候利用他,每次他刚想问点什么,纪月就会拿性爱勾引他,引诱他。纪月知道,他一定会想到四年前的事,然后深深的被恶心到,即使两个人还有一点你侬我侬的温存,也被恶心完了,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梁辀在申市没有固定住处,以前过来出差就是住酒店,后来就顺理成章住纪月那。他原本在域疆做项目,后来杭城有个地理社会信息的高峰论坛邀请他做嘉宾。那时候梁辀铁树刚开花,心里都是纪月。天天早上开两个半小时高速去杭城开会,下午再回来压着纪月做爱。美国那边,她还吊着莫奇,晚上这头刚打完炮,那头越洋电话就来了。第一次的时候,纪月还找个理由把梁辀赶去洗澡,然后抖抖索索地在阳台接电话。 第二次的时候,纪月趴在床上,梁辀握着她的腰,正从后面进来干她,后入的姿势每次都能插到她的敏感点,搞得神智都快涣散了,她呜呜咽咽地叫着,手机屏幕亮了,她看到来电号码,一个哆嗦,直接高潮了,花穴一阵收缩,绞得梁辀差点射出来。梁辀拍了拍她的屁股,“纪月,你今天怎么那么没用,插这两下就爽了,是不是天生欠操啊。”纪月把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下,塞到床垫和床架中间的缝隙,故做正定,“也不知道是谁犯贱,欠操啊。”梁辀把她翻过来,双腿折起来,露出泛红的花穴,他把着肉棒,再次插了进去,大力抽插起来,他覆在纪月的身上,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是,我犯贱,天天累的跟牛马一样,还要开5个小时车来伺候你,让你爽。”说完,更用力的耸动起来,纪月躺在床上,得意的笑了起来,没想到梁辀插得更用力了,一会只剩呻吟声。 那次之后,纪月觉得再下去自己要神经衰落了,寻了个理由同莫奇讲,最近晚上都有项目会议,让他别打了。没想到莫奇追着问她什么时候方便。纪月愣了一下,她随口胡诌道“中午吧,” 其实,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有一个人愿意顶着12个小时的时差,在深夜里就为了和你讲一通电话。但是,如果时间和人不对,那就犹如坐牢。 纪月受不了这种折磨和焦虑,每天打电话时候,莫奇都要和她交流一天的生活。纪月心想,一天天的除了开了几个远程会议,就剩被人操,能说什么,比每天编工作日报还痛苦。 梁辀开完1个星期的会,纪月后脚就订了飞美国的机票,这次她拿去美国当出差的借口,警告梁辀要注意她的时差,别给她添乱。梁辀依依不舍地抱着她,把她按在胸口,纪月感受到他因为笑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半晌,放开她,帮她理了理耳边的鬓发,“知道了,谁稀罕,看你那德行。”说完,把手上的包塞给她,“进去吧,我也忙得很,走了,别逼逼赖赖,送你到机场仁至义尽了,纪小姐。” 纪月点点头,“你赶紧滚吧,我走了。”随后她点点头,朝出发口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梁辀还在原地看着她,瞧见她回头了,挥挥手让她进去,纪月点点头,大步朝出发口走去,再也没有回头,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是上心了啊 回到家,纪月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顾景和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她挑了两条回过去,然后把咖啡杯放在笔记本边上,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顾景和回过来,“姐姐忙完再联系吧。” 她翻了会顾景和的朋友圈,看到前几天他发了条朋友圈。“希望ginger能够圆梦。”配图是顾景和和一个男孩的合照。男孩穿着黑白的棒球衫,是一个电竞俱乐部的队服,两个人勾着肩显得很亲密。纪月估计这人是顾景和的好友吧,当下她给黎雯发了消息要两张票。 全球总决赛年底在申市举行,这是第一次在国内举办,现在已经一票难求,地铁商圈铺满了比赛广告。一张张选手稚嫩的面孔,印在巨大的广告上,侵入每一个人的脑海,就算再孤陋寡闻的人,在这巨大的广告投放里,都无法独善其身。 过了没多久,黎雯回了微信“自己去还是送人?” 纪月想了下,老实回答“自己去。” “??不怕睹物兴悲了?” “物是人非。” “不愧是性情中人。” 过了几天,黎雯来找纪月,这时候她在办公室开会。黎雯在办公区扫了一眼,看到坐在离办公室最近的助理,走过去敲敲小助理的桌子。 “你们纪老板什么时候开完会?” “开了有一会了,快了。” ”纪老板最近和谁走的近?” 小助理从电脑前把头抬起来,疑惑不解,“这,不是和你最近吗?” 黎雯嗤笑了一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机灵。” 开完会之后,纪月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子,一条腿翘着,高跟鞋松松地勾在脚上,她把黎雯递过来的信封拆来,倒出来两张工作证。 “怎么搞两张证来?”她不满的皱了皱眉。 “知足吧。要票的太多了,洋鬼子又不懂做人。为了这个事儿我都愁死了。” 纪月笑了,还是老样子。“洋鬼子还不晓得孝敬啊。” “明日乳业做了首席赞助。洋鬼子那分了两张赞助商票过去。” “那你手上媒体关系怎么办?” 黎雯耸耸肩,“造证呗。”说完,补了句“回头停车证发出来了再给你送来。” 纪月点点头,把玩着手上的东西,翻来翻去看了两眼,嗤笑了一声,“设计的太丑了。” 黎雯哼了一声,“嫌人家丑,人家还嫌晦气。”纪月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没想到我大难不死吧。” 等黎雯走了之后,纪月拿起手机给顾景和发消息,“顾景和同学,晚上姐姐请你吃饭。” 吃完饭,回到纪月住处,刚关上门,顾景和就覆了上来,他把纪月压在门后,嘴唇迫不及待的侵入女人唇齿。他在纪月的嘴唇上辗转吸吮,像是发泄这几天纪月的冷漠,他狠狠的咬了下去。纪月吃痛的叫了一下,双手推了推他,他顺势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下身送去,“姐姐,我好想你。” 他贴在纪月的耳旁,轻声说着,“每一天都好想你,想要靠近你。但是,你总是不让我靠近。”说完,整个头埋在了纪月的肩膀上。 纪月一下子觉得心都软了,她把手指插入顾景和的头发里,抬起他的头,看到男孩湿漉漉的眼睛。顾景和有点不好意思,他把头撇开,纪月又把他的脸拉向自己,凑了上去,在他的唇上一口一口轻啄。“顾景和同学,姐姐带你去看总决赛啊。”她看到男孩一下子眉眼都舒展开,他耳根开始慢慢泛红,还故意强压着喜悦的心情,装作不在意的说“票也买不到,不是很想去。” “不去我就送人了啊?” 顾景和低头,赶紧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姐姐带我去,我一定要去。”说完,他直接弯腰打横抱起纪月往卧室走去。 结束之后,纪月赤裸着身体,趴在床上,顾景和在一边帮她按摩肩膀,一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朋友圈那个合照的是谁?” 顾景和想起自己上个星期发的朋友圈,原来纪月还会翻他朋友圈,心里一阵窃喜。 “就那个穿IMG队服的。” “以前一起打游戏,后来他被选去试训,没想到就留下来打职业了。” 顾景和手劲不轻不重,纪月舒服地眯起了眼,拍拍他的手,翻过身去勾住他的脖子,“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能遇见我。”男孩轻轻笑了起来,纪月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眼角,“顾景和同学啊,姐姐好喜欢你。”顾景和觉得心里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他伸手回抱住纪月,凑在她的发间,深吸了一口,“姐姐,我也是啊。” 是恋爱吗 总决赛安排在22号,正好赶在国外开始放圣诞假之前。顾景和朋友的战队,小组赛和第二名同分,结果加赛连输两把。结束的时候,顾景和还挺遗憾的,他靠在纪月身旁,很久没有说话。纪月摸摸他的头发,“这不挺好的么,省的决赛输了更难受。” 决赛最后是中韩大战,纪月还做赛事经理的时候,最喜欢这样的对决,意味着无数的宣发和通稿,还有焦点。所以那段时间黎雯忙得,人都找不到,到是还记挂着给纪月搞个停车证,比赛前两天托人送了过来。 这种级别的比赛,安保一向都是最高规格。工作证、停车证都按颜色区分,只能进入对应的区域。 黎雯给的是媒体工作证,纪月停完车,从媒体入口进去,正巧碰见黎雯在安检口和人说话。看到纪月来了,她眼睛亮了起来,同旁人说了两句,便走了过来。等纪月两个人过了安检,她便忙不迭地过去挽住纪月胳膊。 “等你半天了。”她看向顾景和,“不介绍一下?” “黎雯,我同事,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会,一会我来找你。”纪月没回黎雯的话,直接跟顾景和说。 黎雯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瞄了几眼,也不再出声,她故作矜持的点点头。等人走远了,她才出声,“新朋友?” 正是快开场,大批观众在入场,还有工作人员走来走去,纪月不想见到熟人,拉着黎雯往看台入口走去。进去正好是叁搂看台最高层,能俯瞰到赛场中央,两块大屏幕正在在循环播放宣传视频,往下看去,能看到一楼二楼的看台上,观众正鱼贯而入。 “做项目认识的。” “看着不大啊,多大?” “研二。” 黎雯哼笑了两声,拍了拍纪月的屁股,“可以啊,找个弟弟。” “随便玩玩。” 黎雯摇摇头,“不像,随便玩玩你会带他来看比赛?”纪月把视线放到观众席上,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投其所好么。”她随口胡诌了一句,“他以前也玩这个游戏,还差点做了职业选手。”终于,她在观众席里找到了想要的身影,男孩没有坐下,站在高处过道上,一看就是在等人。正巧有两个女孩走过去,不晓得同他说了什么,男孩摇摇头,女孩才走开。 黎雯随着纪月的目光看过去,也看明白了,她补了句,“纪月,玩玩可以,别又搞出以前的事,看着怪吓人的。” 比赛前有30分钟的表演阶段,唱比赛主题曲的那个乐队出现,把现场气氛炒热。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两支战队的队员将依次入场出现在赛场中。 纪月就是在主题曲表演的时候,回到顾景和的身边,她从后面走近,场内震耳欲聋地音乐声盖过她脚步声。纪月从背后抱住他,她感觉到他先是全身都一紧,然后才放松下来,随后顾景和覆上她的手,把她从身后拉过来,两个人并排站一起,视线看向赛场中心的舞台。 “找个地方坐下?” “不坐了,冷。”听到她这么说,顾景和伸手揽住纪月,在她手臂上搓了搓。“那一会早点走。” 纪月抬头看向他,这时候选手们入场了,场内一下子沸腾起来,而男孩的视线并没有看向欢呼焦点,而是看向她,男孩眼睛里闪着亮光,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全是她。 “干嘛不看完,别人都买不到票。”纪月说着,自己却笑了起来。 顾景和低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做什么都不重要。” 黎雯估摸着她肯定不会在休息室坐着,过了十几分钟,亲自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这次叁个人并肩站在那里说了会话,黎雯社交牛逼症自来熟,没几句话就把顾景和的老底都问出来了。纪月看着再问下去,顾景和今天就全交代在这了,赶紧让黎雯做正事去。 黎雯临走的时候,凑到她耳朵边,“老刘看到你了,回头当心他来找茬。”说完,她朝顾景和那边瞥了一下。纪月哼了一下,没放在心上。 韩国战队拿下第一局,休息的时候,顾景和去上洗手间。这层都是包间,大多是工作人员走来走去,有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正在洗手间门口抽烟。 “刚看到纪月了。” “哪个纪月?” “你新来的,不知道,原来项目组的赛事经理。” 另一个插嘴说,“长的很漂亮,不过她当年为什么走?” “还能为什么,她搞菠菜呀。” “卧槽,那么刺激。” “最刺激的是,有人帮她把罪都揽了,牛逼吧。”说完,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么漂亮的婊子,让你睡,睡完叫你去顶罪,你去不去?”几个人围在一起笑了起来。 顾景和出来时候正好听到,他转身,一把推倒那个带头的男人,周围两个人俱是愣了一下。 倒是摔在地上的那个,最先反应过来,爬起身来,嘴巴里喊着“卧槽尼玛的,你神经病啊,来找茬啊。”说着要去推搡顾景和。 顾景和快一米九的个子,身高手长,男人手刚伸过来,就被他挡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抓住他的衣领,拎起来,压到墙上,“你嘴巴放干净点,别在外面乱喷。” 另外两个人这下也回过神来,知道顾景和不是善茬,赶紧在边上打起了圆场。顾景和松开手,那个男人沿着墙壁滑下来,他弯下腰,拍拍男人的脸,“少嚼舌根。” 是选择啊h 第二场开始了好一会,顾景和才回来,纪月伸手勾了下他的手,刚想收回来,却被他一把握住,随后便把她的手指分开,十指交握,相扣。 两个人一起并肩看向场内,大屏幕上中国选手拿下了一血,场内一阵欢呼,所有喧闹好像和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关系。两个人没有人说话,顾景和摩挲着牵着的手,过了一会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手凉死了,回去吧。” 纪月转头看他,“真走了?” “嗯,走吧,回去吧。”顾景和也转过头去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赛场里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但是顾景和却觉得听不真切,他的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填满,酸酸楚楚。 纪月忽然觉得自己知道什么了,她低头笑笑,轻轻捏了捏在口袋里顾景和的手,“回家吧。” 回去的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见车上的音乐调频的歌声,还有空调的吹风声,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纪月觉得有点闷,打开车窗靠着透气。顾景和看到后,默默地把空调关小了点,然后左手摸到主驾门上的车窗按钮,一下把纪月那边到车窗关了,“晚上吹风着凉。” 纪月凑过去,“以为你不理我了呢。”顾景和笑起来,“姐姐,没事。”,顺手将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伸过去,摸摸纪月的头发,“真没事。” 纪月心想,你明明有事。 回到家纪月洗完澡出来,看到顾景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拿着遥控器切换频道,一个接着一个。她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头靠在他的肩膀。纪月刚洗过头发,发梢的水,滴在他胸口的衣襟上,留下一圈圈涟漪,他却毫不在意,顺手拿下纪月头上的干发巾,一点一点帮她擦拭起来。 “如果你疑惑什么,可以直接问我。”听到纪月冷不丁就冒出的话,顾景和手顿了一下,答到“不用。” 纪月听出他话里的漏洞,侧过头去,看着顾景和,“所以你听到了。”这次疑问句变成肯定句,逼得顾景和无处可逃。 顾景和偏过头去,他想躲避纪月的目光,他对自己探听到纪月的秘密而感到不安和羞愧,他如何有勇气去问。 纪月捧住他的脸,不让他避开,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看到顾景和眼框微微泛红,不负平日的清亮,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纪月叹了口气,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对不起,顾景和同学,让你难堪了。” 顾景和抓住她的手,突然觉得像要失去了什么似得,拼命抓住她的手,嘴里急切地呢喃着,“姐姐,不要说对不起。” “带你去之前,我就知道会发生这些,”纪月低头,苦笑一下,“我不是一个好的榜样。” “对不起,我不该听信的。”他抓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揉搓,好像这样才有实感。 “他们说的也没错。”纪月感觉到男孩稍一顿,又复而抚摸起来,“我不是一个广义上的,”纪月侧过头,斟酌着用词,“好人,也不是一个正经人。”顾景和的肩膀放松下来,微微颤抖,纪月直起身,伸出手拥抱住他的肩膀,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叹了口气,轻轻的说,“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办,那离开我是最好的选择。” 他愣了一下,心里向被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心房,他埋在纪月的怀里,他只能不停地摇头,嘴里喃喃地道歉,“你不要离开我。” 男孩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她的嘴唇,吻上去,和之前无数次或炙热,或温情的吻不一样,这次带着小心地讨好和卑微。他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纪月真的会在今夜抛弃他,而他却走不了,他的心早就绑在她这里。 他的舌头随着女人轻启的唇齿钻了进去,一点一点吻蚀,直到纪月轻喘着气,他才放开她,然后吻上她小巧的锁骨和肩头。顾景和不敢抬头去看纪月,怕看到她推开自己说算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寻找两个人的温存,好像这样自己的真心才显得不太卑微。 他轻轻的拉下纪月的睡衣,露出浑圆高翘的乳房,他低头含上乳头,舌头在乳头上轻轻打转,听到纪月轻呼了一声,伸手捏住另一只乳房。他感觉到纪月的乳头微微挺立,他知道这是她动情的表现,他把她的睡衣脱下,放开乳房,沿着乳沟一路轻吻向下。纪月觉得腹中一股暖流向下,积攒到双腿中央,她觉得身上一阵晕眩,忍不住往后倒去,躺在沙发上。 是卑微的心h 顾景和吻过她的肋骨,然后吻到她的肚脐上,慢慢打着圈,从腹股沟一路舔下来,纪月受不了,弓起背把自己迎向他。而她的花穴早已湿润不堪,沙发上湿了一圈,顾景和剥开外阴,看到花核已经微微凸出,他低头亲吻上去。 他先是轻咬了几下,纪月受不了刺激,一下把手深深地插入顾景和的头发里,抱住他的头,他知道如何让纪月动情。他把咬变成舔舐,舌头一点一点拨动已经矗立的花核。 纪月随着他的节奏,先是轻轻的喘息声,然后变成轻哼声,快感累积的越来越多,一阵阵酥麻从脚底一路传到头顶,她的脚趾不自觉的弯曲起来,身体往后,本能般地想躲避这种灭顶的快感。顾景和不让她走,他抓住她的腰迎向自己,他转而开始撕咬两瓣阴唇,舌头模仿交合的动作进进出出,纪月住抓住他的肩膀,指甲深深的扣进男孩的肌肉里。 “不行了,不要了,顾景和。”她无力的呻吟着。但是身下的人却没有停下动作。他的舌头抽插两次后,又咬上花核,花核早已肿胀的如一颗红豆,他咬上后轻轻向外拉扯,一下一下把纪月的灵魂都抽走了。她的手紧紧攥着沙发靠垫,因为用力,手指上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没有停下嘴上的动作,两个手一边又摸上了她的乳房,随着自己的节奏,上下揉捏,随后捏住乳头,用指甲轻轻刮蹭。 纪月觉得自己就像海浪里的一片小舟,被海浪一阵一阵冲击。突然之间,随着快感积累到临界点,大脑一阵空白,人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顾景和听到她的呻吟越来越快,随着一阵热量从纪月的体内涌出来,呻吟也随着这阵热量嘎然而止。 他抬起头看向她,因为汗水,纪月的头发粘在脖颈上,她侧着头,闭着眼睛。还在大口喘气,脸上映满潮红,胸口也因为刚才的高潮而上下起伏。 顾景和轻轻拨开凌乱的头发,露出细长好看的脖颈,他低头喃喃自语,“别离开我。”然后轻吻上去,他觉得,自己的心揉碎扔在地上都没有关系,只要现在抱着她,心就能再跳动起来。 他躺下,从背后抱住纪月,把她整个圈在自己的怀中,他低头就能闻到她的发香,沾染了刚才情欲的味道,两个人谁都没有动。顾景和不想放开,即使现在自己身下肿胀难忍,但是他却一点都不想打破现在的平静。顾景和第一次知道,人可以失去自我,心可以卑微到这种程度。 作者: 一到五稳定更 全部写完后会大修 如果喜欢请留下珍珠 是不置可否? 周一上班的时候,纪月接到了浙市数改办公室吴主任的电话,省里负责数改的沉书记28号要过来参观调研,让纪月他们准备下数字化城市的方案,到时候给省里领导汇报一下。 纪月在电话这头翻了个白眼,语气依然很热络,“吴主任,汇报没问题,就是时间有点紧,你看我们赵总过来汇报一下思路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人显得很为难,“纪总,我知道时间也比较紧,不过光思路汇报没有用啊,你知道的,领导都喜欢看PPT。” 纪月又翻了个白眼,那边又接着说,“纪总,你们按照那个叁张清单,随便弄一个PPT好了。机会也比较难得,省里书记过来调研,也是你们露脸的机会嘛。” “对的对的,是的是的,您说得是,我这边准备一下PPT,到时候您再帮我们把把关。”挂了电话,纪月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吴主任每次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明明是自己想露脸,给地方政府做第叁方就是这点不好,她心里一边抱怨,一边给赵之望打电话。 阿桀来的时候,她正在翻他们组写的数字城市建设方案,他敲敲门,随后在办公桌前坐下,纪月这把视线从文件上收回来。 “刚才接了电话,吴主任说29号省里领导来,要我们做个PPT汇报一下。” 阿桀点点头,“那这方案有什么要改的吗?” 纪月翻了两页,翻到数字孪生的部分,用笔在上面画个圈,“用场景来介绍内容,这块你换成城市空间这种说法,”她又往后翻了两页,指着大标题画了个圈,“这块儿,远程控制的部分,你按照节能减排,绿色环保的思路,往城市生活上靠。”阿桀点点头,纪月接着说“我想,就按照城市空间、城市生活、城市血管,这种小场景做切口,把我们的内容输出出去。还有,按照叁张清单的做法,需求、场景、变革,这几个概念不要忘记。” “时间么,你们尽快吧,25.26要给我一版看一下。”纪月看到阿桀皱了皱眉头,她笑笑,“我知道,时间不太好,我会跟赵总说得,这个项目拿下来的话,我们部门的奖金不能少。” 阿桀笑了起来,“这时间是太尴尬了,小朋友们都等着过元旦假呢。这个王主任每次都喜欢搞突击任务。” 纪月点点头,“是挺烦人的。好了,你知道就好了。对了,通知大家,29号几个核心成员要跟我一起去浙市的,这次老赵也一起去,到时候敲老赵一笔,吃点好的。” 阿桀从善如流,“那没事,我出去安排工作了。” 纪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赵之望开完高层的管理会议,和另外几个事业部的老板们下来,他看到纪月一个人坐在那吃饭,他也屁颠屁颠地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 纪月把手机盖在桌子上,“吃饭不谈公事。” “好好好,29号开完会,在莫干山那边找个地方住一晚,就当团建了,1号再回来。”赵之望显然对自己的安排颇为满意,挑挑眉,看着纪月。 纪月嗤笑了一下,“你看看谁乐意和你在莫干山跨年。”说完,她起身端起餐盘准备走了。 赵之望显然没料到纪月不给面子,他赶紧说,“那都是网红民宿,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么,拍照,发抖音。”他看纪月不答腔,哼了一声。 那天晚上,数字事业市场部的人8点多都还在,他们吃完食堂的晚饭,在办公室一边加班一边闲聊。纪月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大家都在,准备请客点奶茶,看到助理小臣在电脑前看携程。她笑了,问几个实习生,“你们跨年没安排啊。”实习生苦笑,“赵总说这是团建,谁都不能缺席。”纪月拍拍小臣的肩膀,“订个最贵的,敲老赵一笔。” 29号 纪月她们集团国内互联网四巨头之一,沉书记到他们也很亲切,在听取汇报前还打趣,“听你们冯总汇报工作,听过好几次,今天听听你们的水平。” 纪月点点头,这才开始汇报演讲,她平时说话语速很快,但是做演讲的时候,会刻意放低语速,她很有经验,一边说一边观察听众的表情,看到领导点头的时候,会将内容展开,看到有人低头翻阅材料时,说明这段内容有点虚,她就会快速掠过。 沉书记一边听汇报一边翻阅资料,他问身边的秘书说,“她就是梁辀的夫人?”秘书点点头,“您记性真好。” 听完汇报之后,一晃就到下午3点多了,沉书记一会还要去其他地方调研,便准备离开了。离开时,沉书记和赵之望他们握手,“今天辛苦你们特地过来汇报工作。” 赵之望哪敢应下,直摇头,“应该的,应该的。”随后他看向纪月,“纪月同志,说的很好,前段时间我还见过你爱人,”他看向左右两边的随行人员,介绍到,“纪月同志的爱人就是规划研究院的梁辀同志,夫妻双方都做地信相关工作。” 纪月没想到会听见梁辀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摆上一贯的姿态,不置可否地笑笑。 是偶遇啊 赵之望和纪月留下来请浙市领导吃饭,其他人先去了莫干山。 莫干山一直是着名的度假胜地,国党时期,许多高官洋商在那修建别墅用来度假,现在多改成民宿,走在山林中间,偶尔能看到洋楼散落在林间,时光似乎也仿佛回到1921年。 从浙市开过去2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小臣订了个网红民宿,叫“遇见你”。纪月知道后,吐槽这名字一股子叁亚味,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导航软件一搜,果然叫“遇见你”的酒店,十家有九家在海南。 吃过晚饭已经10点多了,赵之望说他还有其他安排,纪月就一个人先开去莫干山。 一路上走高速,很快就到了永康县境内,莫干山就在永康县的西北角,属天目山余脉,盘山建了一个一个村庄,因多是民国别墅的风格,到也算别具一格。下了高速就能看到风景区的指示牌,纪月看了眼导航,还要再开一个小时的路程。 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一开始还是大路,开了没多久,就进入山区。冬天的深夜,只有路灯和车灯亮着橘色的光,而两边的山像最浓重的黑墨,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连成一片片看不见的黑色幕布,好像再多看一眼,就被它吞噬掉。 “前方50米,右转。” 纪月跟着导航,转进一条小路。如果说刚才还有路灯,姑且能算是条路的话,那现在她走的这条路,连路灯都没有,最窄的地方仅容纳一辆车通过,纪月降低车速,一边看着前路,一边还要瞥一眼导航。她握紧方向盘的手竟有些出汗,她伸手关掉空调,然后将车窗放下一条缝,冬夜的冷风一下子钻进车里,给她快要昏昏沉沉的脑袋带来一丝清明。 小路蜿蜒曲折,贴着山壁的弯道一个接着一个,车外除了浓重的黑还是黑,有时转过弯能听到近在咫尺的流水声。如果这时在白天,你会发现,原来山路沿着峡谷修在陡峭的悬崖上,脚下是河水在峡谷间奔腾。而现在,无论谁看一眼,都只能看到连绵不断的黑色画卷。 导航显示还有十几分钟就到达目的地,纪月终于放松下来,她的神经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一直像一根弦一样绷着,而现在她开始畅想一会到酒店之后一定要好好喝一杯,然后泡澡睡觉。 正当她觉得胜利的曙光就要到来的时候,白色的车在黑夜里转过一个弯,抖动了两下,突然在路中间停了下来。 纪月愣了一下,“我靠,”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她踩住刹车,按下启动键,“不会吧,别耍我啊。”发动机传出启动的声音,但是随着车身的抖动,几下之后又归于平静。 “我靠,真的假的。”纪月忍不住开始骂了几句脏话,发动了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反应,直到最后就连发动机都不再回应她。 纪月像是终于认命了一样,在车里连续骂了好几句脏话,边骂边拿手机打保险公司电话。 “欢迎致电太平洋车险,查询请按1,出险请按2,24小时道路救援请按3……” 纪月没等说完,直接按了下去,一阵无意义的音乐中,那头终于响起疏离却甜美的客服声。 “您好,太平洋车险,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的车现在熄火了,我要叫个道路救援。” “好的,女士,请问您是来电电话车牌尾号621的车主本人吗?” “是的是的。”纪月靠着车窗扶着额头,耐着性子回答。 “好的,纪女士。我们将提供24小时道路200公里内免费救援,请问您现在的具体位置。” 纪月直起身,拿出另一个手机,打开导航软件,然后愣了下,这路根本没有名字,她赶紧把地图放大仔细看,然后磕磕巴巴地说,“那个,客服小姐,我在莫干山风景区,但是不知道我现在具体在哪,这个路没有名字。” “那请问您那里有没有标志物?” 纪月看向车窗外,黑洞洞的一片,无奈的说,“小姐,我现在在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好的,没有关系。请你你不要着急,您还记得您最后经过的大路吗?” 纪月赶紧在地图上琢磨了起来,“我是从高速下来304省道一路开过来,去往莫干山风景区。”她想到路上看到的路牌赶紧说道,“路上有一个魔方乐园的指示牌,我就是在那里右转,然后开了十几二十分钟的。” “我们现在帮您联系救援单位,因为现在是夜间,您等待的时间会较长,请您保持手机畅通,开启车辆双跳灯,将警示标志放置于车后50到100米,并撤离到安全位置……” 挂完电话后,纪月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给助理小臣打电话,结果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她哼了一下,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索性看着窗外发起了呆,她开始想了白天的工作,想到一些人,一些事,想着想着,突然想到警示标志还没摆。 山里的气温随着深夜越来越低,纪月打开车门,一下被山里独有的阴冷空气包围,她吸着鼻子,从后排拿起大衣穿上,然后打开后备箱,在夹层里找到警示标志。 她琢磨了一下,想了下50米有多远,感觉自己把握不清楚,索性拿出了手机,用ar量测应用摆弄了一下,这才安心。 全部弄完回到车里,她尅是觉得车里也冷的很,因为熄火,空调不再工作,纪月只能从后排把围巾捞过来戴上,坐在驾驶座上玩手机,玩着玩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疲劳,她开始犯困。 宋霁辉开着开着,看到一个叁角标摆在道路右侧,他降低车速,往前开了点,就看到一辆白色的奥迪Q5打着双跳,停在路中间。他看了眼车牌“申BMW621”,也是从申市来的车。他把车靠边停下,走上前去,奥迪的车窗贴着黑色的隔热膜,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宋霁辉敲了敲车窗,耐心地等了一会,看车内毫无反应,于是他又敲了敲。 正当他准备走到车前看看的时候,车窗放了下来。他看到车里暖橘色的灯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凌乱的发丝胡乱的贴在脸上,围巾遮住了她下半部分的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睛里泛着淡淡的血丝,像一头迷路的小鹿,全没有平时盛气凌人的样子。有人听到自己心咚咚响, 他心想如果是这头小鹿,我愿意让她撞进我的心里。 “宋霁辉,你还兼职做道路救援啊?” 就是千万别张嘴,宋霁辉又心想。 是因为你才留下 纪月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她赶紧接起来, “对。” “是我叫的救援。” “我不知道我在哪,我就看到那个魔方乐园的牌子转进来。” “好像是一直直行,我没有见到分叉路口。” “我真不记得,我不记得啊,” “我第一次来,我真不记得有没有转弯。” “现在外面那么黑,就只有山啊,没有房子,没见过。” 纪月越来越烦躁,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她看到宋霁辉还站在车门外,忍下了心中的烦躁,憋出了一个苦笑,“师傅,我想想好像是有一个分叉......”还没等她说话,宋霁辉拍了拍她,示意纪月把电话给他。 宋霁辉接过电话,绕过车头走到路边,“师傅,我朋友不认识路,我来说。”电话里的中年人听到是一个男人接了电话,也稍稍收起了火气,“刚刚你那个朋友说不清楚,这里进去有一个叁岔路口,她说没有,那我就不知道她在哪了。” “魔方乐园进来,往狗头坞的方向,然后在漫山度假酒店后面左转上山,去香水岭的方向。” 纪月坐在车里,看到他站在路边打电话,从没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相见过,感觉奇妙又新奇。宋霁辉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站在这山林之间,显得消瘦而挺拔。他似乎感觉到纪月的目光,转过身来,也看向她,过了一会便走了过来。他把手机递过来,“还有20分钟就到了。”他看到她冻得通红的鼻子,勾了勾唇,“你到我车上坐着等吧。” 坐进宋霁辉的车里后,纪月感觉原本被冻僵的血液,又重新流淌起来,流淌过僵硬的四肢,慢慢重新有了温度。她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烦你了,宋医生。” 宋霁辉去后备箱拿了两瓶水出来,递给她一瓶,“刚才叫我名字不是挺顺口么。”纪月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心想,还怪伶牙俐齿的。如果说世界上最亲密的陌生人,那肯定就属心理医生和他的病人,谈过纪月的生活、工作、压力、性生活,甚至她的生理期。宋霁辉的车里飘荡着和他办公室一样的香味,纪月想到平时在办公室的谈话,顿觉得尴尬起来,她只能拧开水瓶,大口喝了起来。 她垂下眼帘,看见宋霁辉把另外一瓶水也递了过来,纪月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宋霁辉一定知道她在喝水缓解尴尬,又给一瓶水,膈应谁呢。宋霁辉看着还是翩翩君子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纪月现在的腹诽,不过他觉得现在这个时候,逗逗纪月还是挺有意思的。 当救援车的灯光终于在黑夜中出现时,纪月松了口气,她觉得有一种坐了二十分钟牢的感觉。她等救援车停下来,就迫不及待拉开车门走了过去,宋霁辉跟在后面也下了车。 一个约莫50来岁年纪的师傅从车上走了下来,“谁是621的车主,”边说边走到纪月的车边,“准备拖去哪里?” 纪月跟过去,“最近的4S店吧。” “你想好啊,4S店还没开门,只能拖到门口,你明天自己想办法了。” 纪月点点头,心想只要拉到4S店就行了,反正明天肯定有办法。 “那你现在是跟我车过去,”师傅朝后面路边停着的奔驰GLC看了眼,“还是你们自己开过去?” 纪月不太理解什么意思,满脸疑惑,“你帮我把车拖过去就好了,我也要去?” 师傅笑了起来,“小姑娘,你几十万的车我给你拖过去,磕了碰了怎么办,你要跟我过去,到时候还要签字的晓得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还想着扔在那边之后,明天自己再开同事的车过去就行了。“那我跟你车过去好了。”说着,她从车里拿出包,准备去坐救援车。宋霁辉在她身后站着,这时插了一句,“师傅,你在前面开,我们在后面跟着。” 纪月听到,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宋霁辉,这样一来一回耽误你了。” 宋霁辉低下头,看着她,“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反正你已经耽误了那么久了。” 两个人平时在办公室都是坐着谈话,第一次站着面对面说话,纪月发现他也很高,他说话时看着她,微微低下头,在冰冷的空气中,能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温度。纪月撇过头,想避开打在脸上的热气,自己的脸却烧得更厉害。宋霁辉看到她脸慢慢布上红晕,卷翘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纪月往外挪了一下,看向自己的车,师傅正在给她的车上牵引,她嘟囔了一句,“怎么那么慢,热死了。”宋霁辉觉得好笑,十二月底的冬夜,怎么就热了。 是搅动的黑夜 牵引车开不快,宋霁辉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纪月觉得太过尴尬,索性开始装睡,后来却迷迷糊糊的真睡着了。宋霁辉俯身拍拍她,“纪月,到了。”纪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还带着梦中惊醒的迷茫,“啊,到了啊。”她想去解安全带,但是按了几次都按不下去。宋霁辉伸手去帮她解开,纪月吸了吸鼻子,“你这搭扣不灵活”,说着推开门下车。 那头师傅已经熟练地放下了她的车,手上拿了一沓单据,“小姐,你检查下你的车,车身、漆面,没有问题就在这里签个字。” “哦,好,这里签字?”她好像没有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整个人显得有点呆愣愣的,宋霁辉抿着嘴笑了下,他伸手拿过师傅手上的单据,“给我吧,一会就结束了。”纪月似乎还是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依然傻乎乎的点点头。 吹了一会冷风,纪月似乎才回过神,她看到宋霁辉跟着师傅的指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绕着车辆检查了一圈,最后才打开奥迪车,把手套箱里的行驶证递给师傅拍照。 师傅把行驶证还给宋霁辉,“车主过来签字。” “哦。”纪月拿起笔,准备签字。 “半夜叁更的,被你们搞死了,还正好是200公里以内......” 宋霁辉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钱包,掏了五张一百元递过去,师傅接过钱,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纪月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宋霁辉冲她笑笑,摇摇头,轻声问,“签好了吗,走吧。”她低下头,赶紧把剩下的单据签完,待她再回头时,宋霁辉已经把她的包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放进自己的车里。橘色的路灯撒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一条孤寂的身影,仿佛照顾人已成为他的习惯,不知道上一个让他陪到天明的又是谁?“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纪月突然想到这句,最适合今天晚上的宋霁辉。 也许是之前睡了一觉,回去的路上,纪月显得精神奕奕,就在她琢磨着是重新装睡,还是没话找话的时候,宋霁辉先开了口,“陪我说说话,我怕犯困。” 她看着窗外,街道上空无一车,路旁的景物在飞快地倒退,随便搭了一句,“你收费那么贵,和你聊天我要破产的。” 宋霁辉笑了起来,“今天晚上不收费。” 纪月把视线从窗外的风景转向他,她发现,宋霁辉笑起来不如顾景和那种年轻肆意,他有着他自有的克制,会弯弯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涡,而眼角也会像上挑去,画出愉悦的弧度。 “你怎么那么晚去莫干山,去干吗啊?” “我在莫干山上有栋民宿,休假的时偶尔会去山里住几天。” “真好啊,不像我,为了一套房子,要死要活。” 宋霁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其实他和纪月的关系,也是这几个月才融洽起来,纪月不再抗拒和他对话,开始和他说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他故意岔开话题,“你呢,晚上走山路,太危险了。” “部门团建,他们都过去了,我开会耽搁了。” “哪个酒店。” “一个叫遇见你的民宿。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土吗?有一股叁亚味。” 宋霁辉抿着嘴,带着笑意,“那你说什么样的名字不土?” 纪月回过头看他,“你的民宿叫什么?我来品品。” “红旗青盖鸣钲处,都是迎来送往人。” “那么长,哪有民宿起那么长的名字。”宋霁辉知道她是故意的,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眉目含笑,顾盼生辉。 “迎来送往。” “是不是还有个姓yin的老板啊,你这也是谐音梗啊,不合格。” 宋霁辉笑了一下,不再说话。过了会,他看了眼纪月,发现她又睡着了。等红灯时,他把后排的大衣捞过来,给纪月轻轻的盖上。 到停车场的时候,已经凌晨4点多了,虽然依然看不到天亮的痕迹,但是如果你仔细看,在这黑墨一样的山林间,现在能看出深浅不一的黑灰了,是深黑的竹林,或是浅灰的茶园密布在山腰上。店家门口的引路灯,照出底下一小片光亮,却足够照亮路人的前路。 纪月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宋霁辉的大衣,他的衣服和他人一样,带着木质调的香味,温暖且舒服。这时她才发现,宋霁辉穿着短袖T恤,露出一段结实、健壮的胳膊,能看到紧实的肌肉曲线。 宋霁辉从后备箱里把她的行李包拿过来,纪月想去接,他避了一下,“走吧,还要走一段路,我拿着。” 上山都是铺的柏油路,其实还算好走,只不过纪月穿着高跟鞋,吃力的跟在后面,宋霁辉放低步伐,像是给她解释,又像是安抚,“上面路窄,所以车只能停在下面。” 转了一个弯,到一个分叉口,右手边能看到一栋纯白色的现代风格别墅,小臣在门口等了有一会了,他看到纪月走上来了,心中大呼,“菩萨显灵,老板终于来了。”当看到纪月边上站了一个陌生男人时,他又自觉把嘴巴里的话先咽了回去。 宋霁辉把手上的包递给纪月,“这里往左走,上去叁百米,能看见一栋啡色外墙的建筑。”纪月透过民宿门口昏暗的路灯,看到他的眼里已经出现血丝,眼下显出两块青色的阴影,“谢谢你,宋霁辉......”纪月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回去吧,有什么话睡醒再说。” 纪月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转身朝里面走去,助理小臣看到了,赶紧小跑了两步,拿过纪月的东西,他朝宋霁辉点点头,便跟着纪月走进去。宋霁辉目送他们进去之后,才慢慢的往上走。 大衣上男人的木香味,现在混上了女人的花香味,昭告着一场冬日深夜的偶遇,一段四五个小时的独处。亮光破开黑夜,能看到白墙黑瓦,能听到山涧流水,那流水是被落花搅动了。 是小心思啊 宋霁辉的民宿是一栋两层的砖石结构小楼,在周围一堆白色的现代风格建筑中,显得特别低调,一二楼都是黑色框架落地窗,一楼推开窗就能进到院子里的大平台,放了几个沙发和茶几,有两只猫在沙发上晒太阳。他平时不太去店里,店里的日常交由一对姓刘的当地人打理,起来的时候刘阿姨正在打扫一楼客厅。宋霁辉去吧台准备拿水喝,刘阿姨看到他下来了,赶紧冲厨房的刘师傅吆喝,“老刘,宋老板起来了,一会早点吃饭。” 临近跨年,来莫干山的游客特别多,宋霁辉的民宿这两天也满房。有几对客人在餐厅吃饭,客厅的沙发上也坐了几个年轻人,看到宋霁辉从楼上走下来,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笑做一团。过了一会,其中一个女孩子走过去,“老板,我想买两瓶水。”他指指吧台上的立牌矿泉水自取。女孩吐吐舌头,刚又想说什么。 这时,纪月推门进来了,宋霁辉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走过来,冬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撒了一阵金黄,她带了顶毛线帽,两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吊儿郎当地走进来,敲敲吧台的桌面,“宋霁辉,兼职做老板也挺像样啊。”他弯唇笑笑,拿了瓶水递过去。 “哎,老板,不是矿泉水自取么。” 纪月接过来,对女孩说,“我不是客人,我是老板的老板。” 女孩不信,转头问宋霁辉。 宋霁辉也不否认,唇瓣勾出好看的弧度,上挑的眼角和眼睛里溢出的柔光,无一不显示他现在愉悦的心情。 女孩走了之后,宋霁辉给纪月泡茶,“你什么时候是我老板了?”说完,他眉头舒展,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每周叁晚上八点到八点叁十分。”纪月说的是诊疗时间。 宋霁辉点点头,那倒也是。 “不带我参观一下。” “要入股?” “那你就得重新取个谐音梗店名了。” 一楼是公共区域,穿过吧台就是客厅,放了两个大书架当隔断,书架上放满了书。纪月随手拿了一本翻开,心理学相关的,一看就是宋霁辉的书。客厅过去就是餐厅,放了张长餐桌。和民国风的外墙相比,内部到是现代的风格装饰。纯白的墙,灰色的橡木地板,原木色的家具,还有点缀在白墙间的龟背竹,和宋霁辉给人的感觉一样,内敛、温柔。 角落里有个房间,门口挂着竹帘,纪月有点好奇,她指指里面,“这是干嘛的?”宋霁辉走过去,撩开竹帘,“工作室。”示意纪月进去看看,她走进去,南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庭院,四周墙上都是置物架,放着工具和整理箱。 房间正中是一个长方形的工作台,一角放了台八角机,纪月不认识这机器。宋霁辉拿起工作台上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没有打磨过的卢比来。”,然后指了下角落的机器,“这叫八角机,用这个来冲胚打磨宝石。” 纪月挺好奇的,拿起宋霁辉递给她的石头,左右打量,没有打磨过的宝石,就像一颗平平无奇的彩色玻璃,很难和日后光彩照人的彩宝联想起来。 “这里有时候会做一些宝石DIY的课程,也会接受定制彩宝首饰。” “所以,就是你亲手做的?” 宋霁辉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石头,随手把石头扔回盒子里,看向窗外的庭院,“以前的兴趣,不值一提。” 纪月自觉他的情绪有点低落,也不想多说什么,打了个茬,“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去吃饭了。” 送她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并肩走着,宋霁辉发现她换成了平底鞋,现在只到他的肩膀,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毛线帽上的绒球,毛茸茸的顶在头上,煞是可爱。他举手摸了一下,纪月抬头问他,“干嘛呢?”宋霁辉面不改色的扯谎,“帽子上有个虫子,帮你拿掉。”十二月的天,哪有什么虫子,只有这种高中男生才玩的恶作剧。 是新年快乐 一年中只有这个时候,阳光也变得温柔起来,照在远处萧瑟的山峦上,撒在近处滚滚的河流上。有几栋民宿,客人在院子里吃烧烤,林间炊烟袅袅,即使空气中有一丝微呛,也满是悠游自得的闲情逸致。下午两叁点的时候,宋霁辉出门散步,沿着山路拾级而下,和疏疏朗朗的上山游客,偶尔擦肩而过。一直走到村口的停车场,看到纪月的车已经停在那了。 某年某月某日,他们相识于难堪的开始,她是所有客户中最恶劣的一个,他依旧耐心对待,无关其他。时间久了,听得多了,她让他走进心里,原本只在每一个周叁晚上互相陪伴,却在这一年的最后几天,打破了既定的轨道,所以这是一场脱轨事故呢,还是自我放纵的必然结果。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宋霁辉一个人坐在在工作室里,他想把早上纪月看到的那颗卢比来切了。突然客厅里热闹起来,他透过落地窗看到许多客人跑了出去。刘阿姨在收拾餐具,看到他掀开竹帘出来便说,“包了海南老板那栋别墅的客人,买了好多烟花过来,一会准备在村口放,现在客人们都过去看了。” 宋霁辉插着口袋,从山上下来,到分岔路口的时候,纪月正好从民宿走出来,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去看烟花啊?” “嗯。” “那一起啊。” “好。” 身边不停有人欢呼着跑下山,宋霁辉避过人,让她走在里侧,还没走到村口,听到远处小孩的笑声,过了一会,烟花在天空中爆开,像夜空上倾泻下来的银色瀑布。他们在台阶上停住脚,抬头看去,又一颗窜上夜空,绽开,坠落。 纪月把头靠在宋霁辉的肩膀上,感觉到他身体一僵,“让我靠靠,今天好累。” “今天忙什么了?”她感觉到男人原本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 “早上回去就没睡着,四五点,山里吵死了,谁睡的着。” “后来呢?” “后来去镇上拿车。” “车哪坏了?” “油箱有个什么传感器坏了,所以没油了我都不知道。” 她听到头顶上宋霁辉一阵轻笑,像微风拂过脸颊。 “喝酒了?” “就那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大块头,是我老板,来了之后一起吃午饭,他灌我酒。” “喝多了?” “还好喝多了,否则哪有胆子。” 她感觉到他因为笑意微震的胸腔,像圈圈涟漪,一个挨着一个,慢慢在心头荡漾。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慢慢吧。” “为什么?” 没等回答,她像是自问自答,“觉得我可怜?” “纪月。” “还是喜欢劝风尘女子从良?” “纪月!”他紧皱眉头,声音也不如以往宛转悠扬,谴责般叫出她的名字之后,便不再开口,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纪月知道他生气了,也不再说话。夜空中,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爆开,每次都能引得观众惊呼,转瞬即逝后,就只留下火药的气味。 “宋霁辉,我冷。”宋霁辉伸出手,圈住她,然后揽进怀里。 “我们在一起会怎样?” “把你转给其他同行,然后陪着你。” 一个只问结果,一个只说过程。 过了一会,“不看了,冷。”纪月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发现他搂着自己的手紧紧扣住,指尖发白。 “我不行吗?” 纪月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脱离他的桎梏。 “你收费公道,我不想离开你。”在黑暗中,她踏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上,从来都是一个人走,现在又何须多一个人陪。 纪月没有和顾景和一起跨年,只能回来之后两个人一起过周末。停车的时候,顾景和正好打电话来,纪月一个分神,没听到雷达“滴滴滴”叫个不停,“砰”地一下蹭上了边上停着的黑车。原本光洁的保险杠,被她蹭出一排油漆印子。她叹了口气,在黑车的挡风玻璃上找了找,没看到车主电话,于是只能写了张便条塞在雨刷器上。 宋霁辉也没想到那么快会再见到纪月,他从雨刷上拿下便条纸,看看自己的车,又看看纪月的车。纪月接起电话,宋霁辉宛转悠扬的声音传来,“纪月,你蹭了我的车就跑了?” 纪月下来的时候,看到他靠在自己车旁看手机“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车?”宋霁辉看到她笑意盎然地看着自己,不自觉脸上也挂上笑容。 “我给你留的是工作电话。”纪月说着,越过他,蹲下去看他的车。 “因为车牌。” “记性挺好啊,宋霁辉。” “因为车牌和车主一样,一身反骨。”宋霁辉在她身后,悠悠地说。 纪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为什么?” “明明拍了张好牌子,非要去选别的车,只有你会。”说话间眼底全是眷恋温柔。“纪月......” 她顿了一下,轻声道,“回头再聊吧,朋友等我,先走了。” 宋霁辉看到不远的电梯厅门口有个男人站着,他直觉应该就是纪月说得那个大学生了,纪月走过去的时候,这个人伸出手牵住她,然后回头看了眼自己。宋霁辉眯起眼,手颤抖了一下,紧紧攥住手里的便条纸。 是窒息的生活 难得见一面,刚吃完午饭,顾景和却被导师一个电话叫了回去。临走时候他抱着纪月,纪月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两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快走吧。” 顾景和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呼吸间全是她发梢上的香味,“姐姐,一会你怎么办?” “黎雯等下就来了,我又不是小孩了。”纪月觉得哭笑不得。 “那我陪你等她啊。” “一会被吴教授骂可别赖我啊。” 顾景和松开她,在她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第二下直接吻了下去,舌头灵巧地钻了进去,打开她的牙关,滚烫而炙热,纪月深深的回应他,在下一秒就要失控前,顾景和才放开她。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纪月的额头亲了一下,“姐姐,我真不想走。” 黎雯到的时候,纪月等了有一会了,她坐下喝了口茶,砸砸嘴问道,“你那个小朋友怎么走了?” “数据出错了,导师叫回去改呢。” “这样看着才像学生,天天和你颠倒凤鸾的不像样。” “自己水硕所以感同身受了?” 黎雯翻了个白眼,给纪月夹了块金钱肚,“闭麦吧你。” “最近除了这个小朋友,没约了?” 纪月摇摇头,“年底忙死了。” 黎雯听完嗤笑一下,“真是老狐狸出家,改行吃素了。” 纪月听她这么揶揄,也笑了起来,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然后摩挲着瓷白的杯沿,“你知道的,我还要看心理医生。” 黎雯放下茶杯,静静看着她,纪月笑笑,“所以你也觉得以前有些荒唐?” 黎雯给自己的茶杯续满,缓缓地开口说,“你是姐妹,所以我不会judge你的生活,开放式的关系如果有一方不能接受,分开也是对的,salute。” 纪月笑笑,没再接下去说。 黎雯有心岔开话题,嘻嘻哈哈地找了个台阶,“啧啧啧,粱辀的钱不好拿吧。”说完,拿起菜单,抬手唤服务生,“反正粱辀有钱,这顿你请,我再点几样。” 重新上了茶点之后,黎雯突然想起了正事,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给纪月,“送给你。” “什么东西?”纪月接过来打开看,里面放着两张门票,“周六八点开放麦,哟,脱口秀啊。” 黎雯挑挑眉,颇为得意的样子,“抢手货呢,我一个同行送的。” “你不去看?” “送你,你和你家小朋友去。” 纪月也不推辞,笑嘻嘻地把票收起来,拍她马屁,“还是做媒体好啊,广结善缘。” 说话间,纪月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直接把屏幕扣在桌子上,可是这个来电主人锲而不舍的又打了好几个,黎雯看不下去出声道,“接吧,看看又说什么。” “妈。”纪月还没说出口,那边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 “纪月,你不接电话什么意思。你现在翅膀硬了,把我扔在乡下,电话也不肯接了。” “我在开会。”纪月低头玩着手机上挂着的链子,是之前宋霁辉给的,链子一头坠了一个紫水晶,她捏着左右摩挲,突然想到宋霁辉民宿里那个宝石工作室。 “你天天开会,能赚多少钱。你要是不离婚,你现在还需要天天开会吗?” 纪月不耐烦听她说这些,耐着性子讲,“妈,你有什么事,我在开会。” “我打电话跟你说,叫你和粱辀复婚。我打电话给粱辀了,他说过年的时候就来看我。你跟个死人一样,死在外面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粱辀过来的时候,你也回来,去复婚。” “妈,我和粱辀离婚了,你不要再麻烦粱辀了,好吗?” “你以为我愿意麻烦吗,你这种人就是不配别人对你好,粱辀那么好,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你跟你那个死人爹一样,就不配......” 纪月打断她妈喋喋不休地话,冷着脸说道,“妈,我在开会,不说了。”说完,直接挂了。 一时间两人无话可说,黎雯见纪月面色不佳,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还那样呢?” 纪月低头看着茶杯,半晌开口道,“你知道的,我外婆走了之后,没人管得住她了。” “其实,我觉得吧,阿姨才应该看心理医生,老这样钻牛角尖不行啊。” 纪月哼笑了一下,“她一定比我命长。” 是约会啊 周叁晚上的时候,纪月按时去宋霁辉那里报道,她是老演员了,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观贯彻到底。 宋霁辉面上也看不出表情,对的起他的咨询费。但是如果仔细看,也许有人可以察觉到他捏着钢笔的指尖微微发白。 结束的时候,纪月从包里拿出个信封放在他面前,看到宋霁辉一时没反应,她打趣道,“不是红包。” 是黎雯之前给她的表演门票,“送你,你约朋友去看吧。”听道她这么说,宋霁辉才将信封拆开,拿出门票,认真端详了一会,随即把其中一张递给纪月,“约你去看吧。” 演出地点在申市北部一个城市演艺空间,那边有很多实验话剧演出,相比话剧,脱口秀就颇为简单了,一个舞台,一位演员,一只麦克风,演员站在黑色的幕布前侃侃而谈,两叁位演员轮流表演,带给观众2个小时的身心愉悦。 他们到的时候,离开场时间已经不远了,观众都差不多坐满了,他们刚一坐下,现场的灯就暗了下去。 “按照惯例,开场我们和今天来的观众互动一下。”第一个出场的是位女演员,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穿了一身亮绿色的连衣裙,拿着麦克风随意的站在舞台中央,“第一排的观众很想互动的样子,让你们失望了,今天不和你们互动。工作人员请把麦克风送到后面去,对,第四排,右起第叁位观众。” 随着工作人员的动作,前几排的观众纷纷把头向后转去,想看个热闹,纪月也想凑热闹,却被宋霁辉拍拍手臂,一支麦克风传了过来。看到她刚接过麦克风,演员开口道,“小姐姐今天一个人来的?” 她刚想回答,发现麦克风没有声音,宋霁辉拿过来帮她打开电源。 “不是。” “那冒昧问一下,小姐姐是和身边那位先生一起来的吗?” “对,”纪月点点头,笑着说。 “小姐姐左边那位先生笑的那么开心,先生,你不要那么开心,我们都知道小姐姐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好伐。”观众哄笑了起来,被调侃的先生笑的最大声。 “小姐姐一起来的先生,颜值也很高啊。冒昧问下,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说话间,工作人员将一支麦克风传到宋霁辉的手上。 “朋友。”纪月回到。 “所以是谁约的谁啊?” 纪月还没开口,宋霁辉先说了,“我约的她。” 女演员摆出一副吃瓜的表情,观众也笑了起来,“先生很用心啊,要知道我们这的票都是要掐点抢的。” “票是我送他的。”纪月很配合地把梗抛给了演员。 女演员大吃一惊,“所以这还叫普通朋友?”观众也跟着笑了起来。 宋霁辉继续说,“她有男朋友的。” 观众笑得更厉害了,女演员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他们,“等等,我帮你们捋一捋,小姐姐有两张票,送给这位先生,然后这位先生约小姐姐周六晚上来看表演,小姐姐也答应了,现在你们又告诉我,其实小姐姐有男朋友。我想问下这位先生,不要告诉我,你也有女朋友。” 观众的笑声中,宋霁辉摇摇头,他没有去看舞台,而是转过头,看着纪月说,“我没有。” 女演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吐槽,“我还想问下这位先生,你是哪里想不开吗?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纪月觉得脸上微微发红,她不好意思的捧着脸,她转过头看他,她看到宋霁辉看着她,眼含笑意,脸颊上露出浅浅的笑涡,在众人的目光中,接着说,“我在排队。” 现场像炸开了一样,女演员也笑了起来,“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女演员又接着说,“好久没听到这么八卦的互动了。” “我觉得应该请这位小姐姐上来讲脱口秀,她的故事肯定比后面出场的那些个演员百分之八十的段子要精彩。” “真的是,姑娘们,向往的生活啊。” 结束的时候将近11点,纪月显得很兴奋,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笑容,像朵在夜晚盛开的花。两个人并肩走在深夜里,穿过打烊的百货公司,穿过寂寥的马路,走在无人的地下通道。 “宋霁辉,我冷。” 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带到自己身边。纪月的车停在商场地下车库,商场已经打烊了,他们从车库出口走下去。 宋霁辉牵着她的手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下坡路实在太陡了,她穿着高跟鞋没走稳一个踉跄。宋霁辉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顺势没有再放开她。 “为什么我不行?”许久,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碰着她的鼻尖,纪月看到他眼镜后面无限的缠绵和难过。 纪月抬手去摸索着他的嘴唇,他的双唇因为她的抚摸而微微颤抖,“你都说了,我有男朋友。” “我不介意,行吗?” “那你还能做我的医生吗?”纪月反问,他心里有一颗阴暗的种子蠢蠢欲动,刚一冒头却被他心中的石头狠狠压下,他受到良心的拷问和内心的煎熬,交织之下,他的话在喉间滚动了好久,始终说不出口。 “宋霁辉,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纪月觉得他一下子像被抽离了力量一样,挫折、颓废、沮丧,他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听不到,纪月踮起脚,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你是个好医生,别因为我放弃自己的修养。” 说完,她从宋霁辉的怀里退开,独自向下走去,宋霁辉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一个转弯,就再也看不到了。 是眷恋还是证明h 宋霁辉没有想到,会在健身房里见到顾景和。他的咨询室在商场楼上的写字楼,空闲的时候会到下面的健身房里锻炼一下,转念一想,纪月的公司就在附近,所以见到她男朋友其实也没那么令人意外。 宋霁辉洗完澡出来,刚打开更衣箱,就看到一只手从他身后把箱门狠狠关上,寂静的更衣室里发出一声巨响,其他客人俱是一惊,瞬间停住了动作。 宋霁辉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他重新打开更衣箱,从里面拿出眼镜,更衣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瞬间眼镜上起了一层雾,他不紧不慢的擦了擦,然后才戴上,一脸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人。 相比宋霁辉腰间松松垮垮的围着浴巾,顾景和已经穿戴整齐,显然在这专门等着他。 “你离纪月远点。”顾景和比宋霁辉还要高一点,湿漉漉的头发被随意的撸在脑后,比起平时肆意洒脱的样子,现在显得更张扬霸道一些。 “论先来后到,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说话。”宋霁辉嗤笑一声,说话的语气里,也带着讥讽。 “论谁光明正大,谁又见不得光。”顾景和也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健身房的工作人员在门口踌躇不前,几个人在门口窃窃私语,显然刚才的动静把人引了过来。 顾景和的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来电,瞬间收起了身上的戾气,他挑了挑眉,看了眼宋霁辉,勾勾嘴角,是那副胜利者挑衅的姿态藏都藏不住。 宋霁辉自然知道是谁,他心里那股恶念突然漫延到全身,像吸附他心智的毒草,终于长成枝蔓缠绕在胸口,又疼又怨,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见不到光的黑夜里每晚纠结。 在顾景和马上就要走出去的时候,背后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敢不敢问纪月每周叁是不是和我在一起。”顾景和的手紧紧捏成一个拳头,脚步却没有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周叁快下班的时候,纪月接到顾景和的电话,他下午打球和人打了起来。 “你没事吧?”顾景和在电话里听到她紧张的声音,心中一阵窃喜。纪月知道怎么哄她,他也知道纪月最吃哪一套。 “姐姐,你来看我,我就没事了。” 随着纪月在电话里沉默的几秒钟,顾景和想到那天的话,他压低声音,接着说,“姐姐,别人欺负我啊。” “知道了知道了。”纪月对待顾景和,多少有点嘴硬心软,每次他撒娇一下,纪月就受不了。 挂了电话以后,她翻出宋霁辉办公室前台的电话,准备打过去。 晚上六点多,宋霁辉结束咨询工作,前台把客人送出去,然后折回来和他说,“宋医生,今天纪小姐取消了八点的预约。”“她有没有说原因?”前台小姐摇摇头,宋霁辉点点头,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待办公室门关上之后,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来人往,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颗深红色的卢比来,每一个刻面完美的折射出星光,透露着晶莹剔透的红色,此刻却遮不去凛冽的锋芒。 一到家,顾景和就一把抱起纪月,纪月低头和他亲吻,两只腿盘在他的腰上。他把纪月压在墙上,伸手解开她的衬衫,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衣,然后低头隔着内衣咬上她的乳头。纪月总觉得今天的顾景和有一点不一样,他虽然平时也血气方刚,抱抱亲亲的时候就会硬了,然后缠着要做爱,但是大体总是克制有礼,很会照顾纪月的感受。 今天的顾景和,纪月说不出。他吸吮了几下乳头,然后抽出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裤子,把纪月的裙子掀开,勾开内裤,直接扶着肉棒就插了进去。纪月干涩的下体还没有被爱液湿润,却直接被他的分身强硬分开。 纪月眉头皱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想推开顾景和,推了几下,他都纹丝不动,不顾她的都给你做,下身开始耸动抽插起来。纪月觉得很不舒服,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她的指甲抠住他的肩膀,避开顾景和的吻,“不要,疼。” 顾景和却好像没有听到她的惊呼一样,自顾自的抽插起来,像是每一下都要穿透她的身体。他一只手抓住纪月的下巴,逼着她感受他的吻,纪月想再说什么,被他的吻封住,再也说不出来。渐渐的,花穴因为异物的抽插,湿润起来,最后她的惊呼渐渐也变成低低的娇喘。 快结束的时候,顾景和赶紧拔出来,撸了几下,全部射到纪月的衣服上,滴滴答答沾了一身。纪月有点生气,推了一下顾景和,他只是身体晃了晃,却不发一语。他直勾勾地看着纪月,眼神晦暗不明,纪月偏过头不想再和他对视。顾景和却再次勾住纪月的下巴,欺身吻住,舌头敲开她的口间,勾住她的舌头,舔过她的牙齿,霸道又不容抗拒,纪月被吻的身体发软,只能靠在墙上,勾住他的脖子,任由他索取。 宋霁辉不知道在窗边站了多久,像是终于打定主意一般,他拉开档案柜,找到放着纪月资料的文件夹,像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他抚摸过纪月的名字,眼神温柔又怀念。 他打开文件夹,印入眼帘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评估表,然后是他们每一次谈话,他一张一张翻阅过去,细细查看每一句话,一共四十个星期,叁十八次谈话,一百份眷恋,化成一句叹息。 是一笔一画的堕落 小臣帮纪月取快递,走的时候,前台小姐姐叫住了他,拿出一个档案袋,“刚才有人拿来给纪总的,你带上去。”小臣接过,里面沉甸甸的,他拿着翻来覆去找了下,没看到寄件人信息,于是他有点拿不准,问小姐姐,“谁送来的?”小姐姐摇摇头,“挺高的一个男的,戴着眼镜,说给纪总的,放下就走了。” 纪月去开会了,小臣把档案袋和合同一起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写了张便条纸贴在她的显示器上。 开完会回来,纪月看到显示器上的便条纸,拿过桌子上的快递袋,拆开把合同看了一遍。最后,她才拿起那个档案袋,封面没有名字,也没有留言,她一阵疑惑,解开了档案袋上的封条,绳子,随后她拿出一沓文件。看到封面上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开始跳的飞快。 她摸索着翻开第一页,她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去宋霁辉办公室时,她做的自我评估表。她翻到第二页,是当时宋霁辉手上的那份,纸上隽秀的字迹,和他人一样,内敛含蓄。她继续往后翻,每一张代表了一次他们的谈话,她快速的翻着文件,突然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可是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文件上写着下周叁的时间,谈话内容却被一点一点写在纸上,最后是宋霁辉的签名。纪月翻开下一页,不出所料,又一个还未到来的周叁,同样的文字记录,同样的签名。纪月不敢置信,她翻到最后一页,日期变成了一年后的某一天,不用思考,纪月也知道,那个日期是她做心理疏导整整两年,也是她离婚协议上的日期。 宋霁辉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文字,他为了让记录更真实,他甚至换上了不同颜色的墨水,他按照纪月放鸽子的习惯,写了她取消预约的记录,他按照纪月迟到的习惯,编造了她晚来的理由,他想象纪月会因为他的哪种问题发脾,撰写出他们对话中的冲突…… 纪月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她翻到最后的最后,是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纪月:档案资料交还给你,在明年叁月,我会联系律师告知你的情况。我不会再做你的医生,你很好,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珍重,宋霁辉。”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的落到嘴边,纪月拿手背抹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半晌之后,纪月渐渐止住哭泣,她理了理耳旁凌乱的碎发,将眼泪擦掉,然后扑了点散粉,最后拿起桌上的本和笔,准备去开会。 宋霁辉是晚饭的时候回到民宿,工作日的莫干山游客很少,只入住了一对情侣,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刘阿姨看到他来了很是惊讶,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你吃晚饭了吗,马上就好了。”看到宋霁辉点点头,刘阿姨准备转身去厨房帮忙,“哦,对了,下午的时候有位小姐打电话找你,我叫她打手机,她就说知道了。”宋霁辉心没来由的一跳,他直觉那一定是纪月,片刻欣喜过后,又变成嘴角无奈的自嘲,假装自己无所谓。 有种感情,靠近一分便受伤一分,明知道,会受伤,又忍不住想靠近,纪月于宋黎辉,大抵算得上。 本是每周叁固定的会面,不知何时变成暗自窃喜的相见,如果她没来,他会止不住怀念,如果她走了,他会止不住期待。 宋霁辉对纪月一开始是好奇的,在无数个倾诉的夜晚,好奇开始渐渐变质,他知道纪月那些荒诞离奇的日子,那些胆大妄为的事情,就像通俗言情里那个女主总会被坏男人吸引一样。 “那个时候为什么转行?”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纪月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眼神看着窗外,像是回忆,“我原来的行业,你经常可以看到选手随手刷几十万买奢侈品,然后有无数的有钱粉丝为了和选手恋爱,千里送炮,还要倒贴,送表、送首饰。钱来的又多又快。” “所以,嗯……你呢?” 纪月看到他顿了顿,笑起来,“宋霁辉,你傻不傻,搞男女关系怎么可能搞到我现在身败名裂的程度。”她双手抱胸,一条长腿自然的搭迭在另一条腿上,露出雪白的一截大腿,宋霁辉偏过头去,视线放到她身后,纪月嘴角勾起,“我当然是一心搞钱啊。” “我做局,安排选手打假赛,一开始是做抽水,后来钱来太快,自己也下注。我这也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了。” 宋霁辉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后来怎么被发现的?” “打假赛,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人搞得定的。人多嘴杂,有个选手被抓住了。” “后来联盟自查,连萝卜带泥,许多人被牵连,有人判了刑。” “那你呢?”宋霁辉忍不住探究的欲望。 她身体前倾,直直地盯着他,“你想知道?”宋霁辉喉结滚动了一下,点点头。 “当时我和一个战队的韩国教练搞在了一起,他把罪都顶了,被行业永久禁入。”她看着宋霁辉的眼睛,像是疑问又是自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傻,被女人哄哄,就什么都肯干了。” “宋霁辉,你以后别那么傻,被人哄哄就什么前途都不要了。” 宋霁辉在她眼里看到自己,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在之后无数个夜晚煎熬,抛弃了人格底线和职业素养,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堕落的过程。 如果没有那晚冬夜的偶遇,宋霁辉依然可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可是遇见之后,心里的种子开始萌芽,靠近,如果能再靠近一点点就好了。 是夜色正好微h 吃过晚饭,宋霁辉一个人出去散步,没有摩肩接踵的游客,村子显得幽雅宁静,只有零星几个偶尔亮着灯的房间,以及远处几声狗吠。 停车场里还是那盏孤零零的小路灯,泛出橘黄的光,静静地照亮下面并排停着的两辆车,这一秒,宋霁辉觉得自己呼吸都慢了下来,能听见心脏砰砰乱跳。 他走到车边上,敲了敲车窗,下一秒,车窗放了下来,她趴在车门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宋霁辉,你还兼职做编剧啊,挺会编故事嘛。”说完,纪月打开车门,走下车,靠在车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没有任何犹豫,宋霁辉摊开双手,纪月扑进他的怀里,他的左手圈住她的肩膀,右手托住她的脑后,深深地抱住她,把她按在胸口。纪月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发间。 “写这么多不累吗?” “不累,很早就开始写了。” “什么时候开始?” “知道自己喜欢你的时候,那时候想着,最好的打算是把你转给同行,最坏的打算是帮你造假。”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来,话中似有无限的委屈和难过。 “做了那么多,干嘛走,傻不傻。” 纪月感觉到宋霁辉轻轻笑了起来,胸口微微颤抖,“不傻啊,你不是来了嘛。” 纪月也笑了,“那我不来怎么办?” “兴许过几天就想通了,回去找你把剩下的帐结了。” 纪月哼了一声,“宋霁辉你到不傻嘛。”说完,听到他愉悦的笑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片刻之后,她听到他满怀着爱意和欣喜喃喃的说,“但是你来了,真好,正好。” 纪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她开会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一直在想,又有个人为了她,抛弃修养、操守,而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那么多文字。好像多年前,那些画面又重新出现,有一个人摸着她的头发,擦干她的眼泪说,“纪月,你会没事的,你会好好的。”而这次,她想穿过时间线,试试另一个结局。 宋霁辉放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抚摸过她的眼角,“哭过了?”纪月点点头。“以前发生过那么多事,你都没有哭过,现在干嘛为了这点小事哭。”纪月张嘴刚想说什么,未出口的话就浸没在宋霁辉的吻里,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温柔缠绵,满是无尽的情意。 他的舌头钻入她的口齿间,贪婪地索取着她所有的味道,舔过每一寸角落,然后越来越深,就在马上就要脱轨的边缘,宋霁辉终于结束了这个吻,他看着她湿润的嘴唇和红扑扑的脸颊,欺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牵住她的手,“走吧,回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还是那条上山的路,宋霁辉牵着她并肩走,纪月拉拉他的手,他侧过头看她,“宋霁辉,我冷。”随后纪月看到他笑了起来,露出笑涡,笑意染上他的眼角,他放开她的手,从背后穿过去,搂住她的腰,让她紧紧依偎在自己身边。 民宿已经熄灯了,宋霁辉牵着她悄悄进去,到楼梯口时,他拍拍她的腰,把钥匙塞进她的手里,低声说,“上二楼右转走到底南边的那间。你想吃什么?”“除了饭,其他都行。” 宋霁辉的房间在二楼角落,推门进去,放了一张沙发,两个书架放在沙发边上,将房间一分为二。床边上是四扇落地门,推开便是阳台,能看到远处起伏山峦和近处小溪碧流。 他端来一碗馄饨,馅大皮薄,一看就是民宿里自己包的。纪月吃了两个,馅是咸甜口,很好吃,于是又吃了两个,然后把碗往宋霁辉面前一推,“吃不下了。”宋霁辉便端起碗,把剩下的五个馄饨都吃完了。 他把碗放到楼下餐桌上,再进来时,看到纪月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接电话,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纪月侧过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宋霁辉也不说话,抱着纪月,静静地听她讲电话。过了一会,纪月才挂断电话。“怎么了?” “明天下午,大老板想听我们汇报,刚电话通知我呢。” 宋霁辉炙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耳旁,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那得快点做正事了。”纪月脸一红,撇过头去,不看他,他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他把纪月放在床上,一颗一颗解开她的衬衫纽扣,然后解开她的裙子,黑色的蕾丝内衣,雪白的酮体,混合成一幅黑白画印入眼帘,他感觉到自己下身的欲望瞬间膨胀。宋霁辉脱下体恤,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纪月伸手摸上他的腹肌,她觉得宋霁辉比顾景和要壮一点,像梁辀的身体,而梁辀经常背着二十多斤的负重,走在山林、极地、沙漠,身上是日积月累的力量感。 宋霁辉敏感地感觉到她有点分神,于是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宝贝,专心点。”他的手攀上她的乳房,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游走,点火,最后隔着蕾丝布料,在花穴口逗弄。 是气氛正好h 宋霁辉摘掉眼镜,低头亲吻她,纪月笑了起来,他拍拍她的屁股,“别捣蛋。”纪月眯着眼睛,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第一次看你不戴眼镜,不习惯。”纪月话还没说完,他的突然咬上了她的嘴唇,像是惩罚,他的手重重地揉捏起她的乳房。纪月全身一阵颤抖,喉间颤抖出声,她摸上宋霁辉的胸口、后背,指甲深深的抠在他的肩膀上。 宋霁辉伏在她的身上,咬住她的耳垂,慢慢舔到她的脖颈,开始吸吮。纪月推了他一下,撒娇一般,“别,明天开会呢。” 随后,听到宋霁辉低低的笑了,“知道了。”他的舌头一路下来,最后埋在乳沟中,另一只手捏也上她的乳房,两只手有节奏的一推一揉一捏。纪月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弓起身迎向他,欲望开始堆积成山,想要的越来越多,她呼唤着宋霁辉的名字。他抬起头,伏在她的耳边,纪月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怎么了?”纪月侧过头,和他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情欲,“想要了,给我。” “好,都给你。”他跪在床上,帮纪月褪下内裤,“帮我也脱了。”纪月细白的手指勾到他的内裤边,拉了下来,看到他的肉棒弹了出来,肉棒上点点青经,红色的龟头上,马眼透出白色的液体,宋霁辉从床头柜上拿了个安全套撕开包装,抚摸着纪月的脸颊,“宝贝,帮我戴。” 纪月接过安全套,套在他的肉棒上,然后一撸到底,宋霁辉呻吟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他分开纪月的腿,扶着肉棒,插了进去,待身体互相适应了一会,他才开始耸动身体。花穴紧紧的绞着肉棒,每一下都像挠在心窝上的爪子,酥酥麻麻。纪月随着他的抽插,慢慢呻吟,他拨开她散在脸上的头发,露出她好看的脸,“宝贝,舒服吗?” 她眯着眼睛,点点头,喉间除了呻吟发不出其他声音,宋霁辉伸过去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加快抽插节奏,一下一下撞进她身体深处。他感觉到她的阴道在一下下收缩,知道她快到达顶点,他的右手摸到她的花核,快速的按压起来,纪月摇摇头,“宋霁辉,受不了,别这样。”宋霁辉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抽插一边按压,低声细语的哄道,“宝贝,没事,你会喜欢的。”说着,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花核已经挺立起来,他快速的拨弄着。纪月曲起双腿,在床上蹬了几下,想要逃离这种欲仙欲死的刺激,宋霁辉箍住她的腰,不让她后退,纪月只能轻轻求饶。快感像海浪一样,一下下拍打她的大脑,最终一阵冰凉的感觉从脚底开始传到头顶,花穴开始剧烈的收缩,整个人无法控制的颤抖了几下,纪月随着身体的颤栗叫了出声,随后喘着粗气。 她听到宋霁辉愉悦的笑声,“纪月,最开始的时候,你不就是想睡我吗,怎么真睡了又不行了。” 纪月别过头去不想理他,宋霁辉伏下身体,吻上她的嘴唇,放肆地抽插起来。 射出来之后,他一直埋在纪月的身体里,感受快感的余味,过了一会才拔出来,他把安全套随手扔在窗边的垃圾桶里。一只手伸过去拉过纪月,把她圈在怀里,他撩开纪月的头发,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他看着纪月的侧脸,一时间觉得心都被填满了,而这种偷来的快乐,让人沉迷又上瘾。 半夜醒来的时候,纪月觉得身上又粘又腻,宋霁辉的手还搭在她肚子上,她把他的手摆一边,没注意到宋霁辉也醒了过来。她走站在花洒下,热水打在身上,扫去了刚才一身的疲惫,宋霁辉从身后抱住她的时候,他的手捏住她的胸部,另一只手在她的大腿上摩挲,热水打在身上,不知道是水还是他的吻更热。一会,纪月就站不住了,她的双手撑在玻璃上,宋霁辉的伸过来覆在她的上面,分身从后面插了进去。两个人都忍不住呻吟了一下,随着身后的不断深入,耳边除了水花之外,多了下体与下体拍打的声音,她的水也渐渐与拍打声交织在一起,是一首爱与欲交织的靡靡之音。 纪月洗完之后,松松垮垮地套了件浴袍走出去,宋霁辉正靠在床头看手机,床头灯一点黄晕的光照亮黑暗的角落。他看到纪月出来了,便放下手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纪月在他身边躺下,靠在他的肩膀上,扭动了了一下,似乎是想找个舒服的角度,他垂眼看去,正好看到浴袍领口敞开,露出雪白的胸脯。他把被子拉到胸口给她盖住,“别乱动。”说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伸手去关床头灯,“睡吧,今天还要回申市呢。” 是委委屈屈h 也许是昨晚放纵之后睡的太沉,纪月没有像上次一样被山里的清晨叫醒,而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吵醒。她闭着眼睛,摸到枕头边上的手机,直接拍在宋霁辉的胸口,嘟哝道,“帮我关掉。”宋霁辉还睡着,被她一巴掌拍醒,迷迷糊糊中醒来,他努力睁开眼睛,找到屏幕上“关闭”两个字按下,室内这才重归平静。 周五早晨的莫干山,慢慢开始热闹起来,大多是来山里过周末的游客,他们选择周五一早来,踏着冬日的暖阳爬完山,然后悠闲的过一个周末。纪月被闹钟闹醒之后,眯了一会儿就真的醒了,她靠在宋霁辉的身上,透过玻璃看窗外,南方的冬天,山还是绿的,她想到以前在域疆的冬天,大片大片的雪挂在冷杉树上,他带她去禾木看日出,她看见整个村子隆在白蒙蒙的雪里,雪花和炊烟交会在一起,一片白茫茫。 宋霁辉知道她醒了,被她枕着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肩膀,身心都被喂饱后,整个人也慵慵懒懒地搂着她躺着,看到她看着窗外出神,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只是还是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这里春天是不是更漂亮。” 宋霁辉也看向窗外的山峦,“莫干山有名的是夏天和冬天。” “那我到时候再来。”她感觉到宋霁辉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会我把钥匙给你,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那我星期叁的时候再来。” 宋霁辉捏了她的肩膀一下,知道她故意的,“周叁不是到我办公室来吗?” 纪月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委不委屈啊,宋霁辉。” 他抚摸着她肩膀的手一顿,有万般的思绪,却又无法开口,过了一会像是释怀一样,继续抚摸她的臂膀,而她翻过身,整个人趴在宋霁辉的身上,两具赤裸的身体交迭在一起,他感觉到她细嫩的皮肤紧紧贴着自己。她在他的胸口上撑起身子看他,他也看着纪月,眼里都是柔情,“你有你的工作、生活、朋友,嗯……”他顿了一下,柔情中又带上了点无奈,“还有你那个小同学。” 纪月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也可以不止周叁啊,他不会知道的。” 他不让纪月的嘴唇离开,按着她加深这个吻,“他会生气的。”刚说完,宋霁辉就自觉失言了,纪月这个人心思缜密,是人精中的人精。果然,听到他这句话,纪月从他的吻中退开,撑起身体,雪白的胸脯顿时印入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论如何在纪月身上蒙混过关,宋霁辉是顶尖水平。 他的手攀上她的乳房,不轻不重地揉捏,纪月还想问点什么,于是想从他的身上下来,他的手却固定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他将自己的下体在纪月的穴口处慢慢的来回蹭,已经膨胀的肉棒,将她的穴口蹭出一片花蜜。放在她腰上的手,将她紧紧地按在身上,他哑着嗓子,“宝贝,坐上来,自己动。” 纪月本来还想说什么,到嘴边的话语被身下的快感冲击的七零八落,宋霁辉蹭了一会之后,肉棒随着涌出的爱液,顺势插了进去。他看到纪月雪白的胸脯,随着她的扭动,上下波动,于是忍不住挺身含住它们,他的手放在纪月的腰挎上,帮她扭动身体,嘴巴则熟练地咬住乳头,舌头灵巧的在乳头上打圈、舔舐、吸吮。纪月仰起身体,紧紧抱住宋霁辉的头,快感让她无从思考,她很喜欢女上的姿势,让她能迅速找到自己的敏感点,然后不停冲击。她攀住他的肩膀,低头看他,宋霁辉也抬头看她,纪月低下头吻住他,她的舌头主动在他的唇齿间遨游,宋霁辉被她的主动索取搅得心潮激荡,他配合她腰挎的扭动,上下抽动肉棒。纪月抬头,结束和他的吻,喉间全是破碎的呻吟,随着扭动越来越快,纪月比平时更快到达高潮。 高潮之后,她气喘吁吁地趴在宋霁辉的胸口,头发被汗液打湿,黏在一起,他撩起她的头发,让她舒服一点。宋霁辉知道她爽了之后,接下去便是要摆烂了,索性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自己在她的身上抽插起来。他一边抽插,一边欣赏她高潮后的样子,觉得身下的欲望又肿胀了几分,从心灵到身体都被填满,他忍不住轻声呼唤纪月的名字,随着他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在最后关头拔了出来,套弄了几下,射在纪月的身上。 白色的精液喷溅在她雪白的酮体上,宋霁辉感觉那一刻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他直愣愣地看着,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纪月推了推他,说不想动了。宋霁辉“嗯”了一声,赤裸着身体去卫生间拿浴巾,肉棒和精囊垂在胯下,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纪月躺在床上欣赏他忙前忙后,看到用热水打湿浴巾,然后帮她仔仔细细地擦去净身上的精液,还有汗水。 擦完后,他把毛巾扔在地上,这才躺到纪月的身旁,从身后紧紧的抱住她,顺手还在她的胸上捏了几下。 宋霁辉心里想着纪月要回去的事,睡的浅,半梦半醒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俯过身轻轻地摇了摇她,“起来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宋霁辉从床上起来,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先是她的内衣,然后是内裤、衬衫,裙子,最后放在她面前。可是纪月依旧还是坐在那发呆,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不由觉得好笑,“伸手。” 纪月摊开手,他帮她把内衣穿上,手绕道背后替她扣上暗扣,鼻尖都是她的香味,他忍不住在她的锁骨咬了一下。纪月皱起眉头,嘶了一下,以示抗议。 纪月看他戴上眼镜,准备穿衣服,忍不住问,“你也起来?” 宋霁辉套上体恤,准备穿裤子,“嗯,送你啊。” 纪月笑了起来,宋霁辉看她得意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送你去停车场。”说完,就看见纪月脸上还是带着笑,朝他哼了一下。 是安宁一隅 刘阿姨正在给客人上菜,她看到宋霁辉下来,刚想打招呼,就看到他身后跟着的纪月。纪月边下楼边看手机,磨磨蹭蹭落在后面,宋霁辉比她还着急,伸手去揽住她的腰,催促她快点。 宋霁辉看到刘阿姨在,出声叫住她,“刘阿姨,你帮我下碗馄饨,打包带走,快点。”刘阿姨忙不迭点点头,转身就进了厨房。 老刘正在炒菜,她把手上的空盘子在水池里一放,“宋老板起来了,说要吃馄饨。”老刘噢了一声,另起了一个炉灶点火、刷锅、烧水。刘阿姨想了一会,忍不住说,“刚才看到宋老板带了个女的,看样子是在一起了。”老刘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老毛病,“年轻人的这些事,不要管,我们管好自己就好了。” 刘阿姨愣了一下,到有点委屈上了,“个么宋老板和应小姐这么多年了,可惜伐啦。”水咕噜咕噜开了,老刘下了10个馄饨,“有什么可惜的,分手都分了那么多年了。” “那也不是的,”刘阿姨觉得有点不服气,继续说,“宋老板这栋房子也不卖掉,也不改名,还是有感情的说明。” “你们女人就是想太多了,宋老板为什么要卖掉,生意做的好好的。”老刘看着馄饨在锅里随着滚烫的水起起伏伏。 “不卖掉就说明有感情,你懂伐。我早就说过了,宋老板这个人很痴情的,当时应小姐说要开民宿,他就一个人回来买房子装修。”想到这,刘阿姨又有点心疼宋霁辉了,“就是应小姐这个人太鸡糟了,分了也好的。” 老刘嗤笑了一下,“个么好也是你说,坏也是你说咯。” 刘阿姨白了他一眼,“话说回来,我看宋老板倒是很吃现在这个女的,”听到这,老刘也抬起头来看着她,刘阿姨略显得意地说,“元旦的时候,我看到她也来过,她走了之后,宋老板就去房间里磨石头了。你晓得的呀,应小姐走了之后,宋老板也不搞这些了。”老刘把馄饨抄起来,放在打包盒里,放了点盐,最后撒上葱花。“好了好了,你拿出去吧,出去之后少讲两句。”刘阿姨还想说什么,看到馄饨好了,就先端了出去。 宋霁辉一个人靠在吧台边,静静地看着窗外,刘阿姨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女的在院子里打电话,而宋霁辉就一直这么看着。刘阿姨走过去,把馄饨放在吧台上,宋霁辉说了句谢谢,便拿了出去。她突然觉得,宋老板这样也挺好的,终于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纪月的电话又打了几分钟才结束,宋霁辉看她挂了电话,伸出手去牵住她。纪月看他拿着东西,便想侧身去看个究竟,宋霁辉知道她的心思,“馄饨呀,我看你昨天晚上挺喜欢吃的,一会你路上吃。” “吃不完。” “嗯,你先吃,吃不完我再吃。” 快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宋霁辉捏捏她的手,“钥匙。”纪月得意地笑,“送到这就可以了。”宋霁辉也笑着看着她,“别后悔啊。”纪月赶紧摸索着,从包里把钥匙掏出来塞给他,“一会你怎么办?”宋霁辉不紧不慢地说,“没事,总有办法的。” 宋霁辉拉开车门时,看到纪月车子还没去修,后叶子板上几道黑色的刮痕,在她的白车上尤其明显。 “怎么没去修啊?” 纪月在副驾驶上回信息,心不在焉地说,“你不也没去修么。”说完,她突然福至心灵,放下车窗,看了眼边上并排停着的奔驰GLC, 笑了起来,不阴不阳的调侃到,“修了啊,没见到发票不报销啊。” 宋霁辉坐了进来,把馄饨递给她,扣上安全带,“回头你把钥匙放公司前台,我抽空帮你去修了。”说着发动了车,向左打了把方向盘,一脚油门就往山下开去。 “那我怎么去上班。” “打车呗。” 纪月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自己打开馄饨,时间久了,有一点糊,不过她胃口挺好的,一口气吃了4个,“你们家这馄饨包的太大了,亏本生意呢。”吃完,她还要点评两句。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宋霁辉端过来囫囵吃了两个,正好跳了绿灯,他再塞回纪月手里。 “回头给你做老板娘,扭亏为盈。” “本来是老板的老板,现在变老板娘,重组血亏。” “行,一会回去先把两年的帐结了,我还是叫你老板。”纪月靠在车窗上,歪过头看他,他上挑的眼角和浅浅的笑涡,整个人都笼罩在温柔中,看着看着她也跟着笑起来。 剩下的这6个馄饨,乘着等红灯的空隙,分成好几次才吃完。一开始两个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上了高速之后,纪月就想睡觉了。宋霁辉担心她赶不上开会,油门踩的重,纪月闭着眼睛假寐,过了会阴阳怪气地说,“宋霁辉,不是你的车,你不心疼分是吧。”随后便听到他低沉的笑声,“乖,你睡吧,一会就到了。”说完,纪月感觉到他放慢了车速,没一会她便真的睡了过去。 过了收费站进入申市市区,纪月自动醒来,她看向窗外,高架两边高楼耸立,还有巨大的广告牌穿插其中,她突然觉得每次去莫干山都像世外桃源一般,能够帮助她逃离这无法喘息的生活。 在纪月公司的车库停好车,宋霁辉送她去电梯厅等电梯,纪月抱着他,这下又不舍得他走了。宋霁辉圈着她,低头笑着说,“我总要把车开回来吧。”说完,轻啄了她一下。 “什么时候?” 宋霁辉想了下,“下周叁以前肯定回来。” 这个时候电梯正好来了,他拍拍纪月的腰,纪月挑着眉,凶他,“回来啊,晚一天就不结账啊。”宋霁辉在她的唇上又啄了一下,“知道了,晚一天我倒贴。”纪月这才满意地笑了,她走进电梯,拿出工牌刷楼层,宋霁辉朝她挥挥手,一直等到她电梯门关上,才转身离开。 是一语成真 下午在集团话事人冯总那开完会,纪月坐在赵之望的办公室两个人闲聊,和大老板开完会,两个人都有种出狱的感觉。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赵之望摆出茶具,熟练地开始砌茶。 “纪月,回头年后也要开始准备投标的事了。GIS技术这边,我也找了个新的技术经理来,到时候你们好好配合。” “20亿拿下,明年我们一年不开张都行。” 纪月拿起小杯喝了一口,她对茶没什么研究,上次在宋霁辉那里喝了莫干黄芽,今天不知道今天这是什么茶,赵之望看她没搭话,接着画饼,“到时候分红,股票,都会有了。” 顾景和跟着教授去外地做项目了,学地信的就这样,项目在哪人在哪,只能在微信里粘着纪月,另一边宋霁辉回莫干山了,年底黎雯这种做媒体的,也开始到应酬的高峰时期,倒是显得纪月有点悠闲。 周一早上开例会的时候,纪月收到了宋霁辉的微信,“你把钥匙放在前台,十一点多我过来拿。”纪月看着微信,心里美了一下。 中午吃过午饭,赵之望和她一起出去见业主,两个人一起做电梯下去。 “老赵,我车拿去修了,开你的车去吧。”赵之望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准备叫车,“磕碜啊,两个人出去连辆车都没有。” 纪月疑惑地看着他,“你车呢?” “开去做保养了啊。得得得,老赵哥给你打个专车过去,牌面。” 他们一前一后准备刷卡出去,前台叫住了纪月,“纪总,有个东西给您。” 纪月停住了脚步,折返过去拿东西,前台小姐姐递给她一个白色的绒布袋,赵之望也跟着凑过去看,纪月接在手上颠颠,分量不重,传出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她一脸狐疑地解开袋子,倒出来一个黑色的奔驰车钥匙,还有一把黄铜钥匙,银色的钥匙链,上面坠了个浅黄色的石头,有半截小拇指长的方柱形,摸起来棱角分明。纪月嘴角上扬,笑着看赵之望,“走,开车过去。” 去停车场的路上,纪月给宋霁辉打电话,响了一下,就听到他满含笑意的声音,“你出去啊?”纪月没想到宋霁辉还挺会撩的,不自觉笑容也挂在脸上“嗯,是啊。停哪了。” “外来人员停车场B217。”然后就听到他问,“去哪啊?” “和老板出去。” 宋霁辉知道她身边有人了,她听到他低沉的笑音,“那回去再说。” 看纪月调了半天驾驶座位置,赵之望靠在副驾上,忍不住调侃她,“哪个怨种的车?” 纪月白了他一眼,刚想回嘴,赵之望挑着眉,“憋回去,我是你老板。”她哼了一下,一脚踩下油门,车窜了出去,把赵之望吓了跳,他拉着副驾上的拉手,“纪月你咋就那么虎呢,谁喜欢你,真是大冤种。” 车开出园区,汇入主干道,车流渐多,车速也慢了下来,赵之望闲不住,“那个你和前夫哥啊,咋样了。” 纪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看不清赵之望的表情,不过看着还挺坦荡的,“你都说了前夫哥了,还能怎样。”赵之望忍不住接着问,“那你和莫奇呢?” 赵之望金融科班出生,能够在大厂爬到单独的事业部总裁位置,足以体现出他为人处世的手腕和情商。四年前,他知道游戏部有个漂亮的经理,搞菠菜被开除,第一反应是敬佩她的手段,其次才是好奇有多漂亮。作为一个金融出生,过来掌管政府项目最多的部门,他需要纪月这种胆子大,手段粗的漂亮姑娘。于是,一拍即合,后来纪月也帮他顺利拿下第一个大项目。这四年间,赵之望的总裁位置也不是一直那么稳,四年间,沉沉浮浮,人来人往,人走茶凉,只有纪月一直在。两个人大风大雨之后,亦能互相扶持,亦能互相抬杠。 作为始作俑者和为数不多的知情者,赵之望这段时间都在煎熬,虽然他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手上这个20亿的标,他不可能不在乎。临近过年,他的焦虑越来越深,他一直想试探纪月和莫奇的关系。不过今天看到这辆明显是男人的车,赵之望整个人又乐观起来。 “哪有老板那么关心下属私生活的。” 赵之望毫不在意,边看着手机边跟她抬杠,“哪天你再婚,你的前任可以单开一席,我给你包个大随礼。” “你结婚,我带一席的前任去吃。” 赵之望嘻嘻一笑,“你来吃席,菜都不用上,光看你那一席前任就够下饭了。” 傍晚的时候回去的路上,纪月边开车边和赵之望闲聊,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纪月没注意到手机连着车载蓝牙,直接接起了电话。接通后,宋霁辉的声音在汽车音响里传来,“你下班了?”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赵之望来了精神,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纪月起初慌了几秒,赶紧调整心态,咳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说,“嗯,马上下班。” 赵之望凑过去,“那个妹夫啊,我是纪月的老板,纪月一会回公司加班,你别等了。” 纪月脸一红,伸手去打了赵之望两下,“老赵,凑什么热闹。” 宋霁辉到是笑了起来,他觉得那句妹夫还挺受用的,笑着说,“好的,知道了,老板。纪月你开慢点。” 晚上10点多的时候,纪月才从公司出来,一边去拿车,一边给宋霁辉打电话。响了一下,那边就接了起来,她听到宋霁辉婉转悠扬的声音,带了点笑意,似涓涓细流,又似江岸春风,忍不住自己的嘴角也挂上笑意。 “下班了?” “嗯。那钥匙是什么?” 他知道她明知故问,非要他亲口说,这种撒娇一般的装傻,他甘之如饴,“民宿的钥匙,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不是说周叁前么?” 她听到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告白,又像是自我独白,“想你啊,即使见不到,也想和你在一个地方。” 是雾里看花 今年过年比往常要早,二月头就过年了,过了元旦开始,整个公司就突然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彩排节目的员工。他们集团算上各地分公司,统共有4万多名员工,选出个把文艺骨干分子搞节目,不是难事。 总部加上各地分公司,节目就有几百个,集团的行政人事部负责海选。说道这个,他们集团组织架构也挺有意思的,每个事业部里行政人事拥有绝对权力,平时人员任命他们都有一票否决权,所以当年赵之望也算是为了纪月,把数字事业部的行政人事给得罪了。 年会时间定在过年前最后一个周五,摆在申市的国际体操中心,在入口的位置摆了巨大的集团吉祥物和LOGO,年会slogan做成背景板放在正中间,道路两边摆上了集团旗下各个厂牌的展位,路人只要从门口路过看一眼,就知道是他们集团开年会了。 纪月到的时候下午3点多,赵之望的秘书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刚停完车。从1F电梯出来,正好看到赵之望和另一个人一起抽烟。赵之望招呼她一声,“纪月,来了啊,赶紧的。”另一个人也转过身来,纪月觉得,那天她拍了人生中最难看的一张部门合影。 赵之望吸了口烟,是他预想中的尴尬,只能自己搓搓手,“纪月,一会怕你不自然,先把你叫过来,大家通通气。”莫奇还是老样子,撇过头去不看她,而是看向马路对面,“你看,大家都是熟人了。”他干笑两声,“你前几天出差去了,莫奇入职你没遇上。” 纪月皱着眉头,“赵之望,你想干嘛呢。” 赵之望拍上纪月的肩头,连拍了好几下,莫奇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的手,随即又不动声色的把头偏回去。 “大家以后都是同事了,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今天我做东,一会结束了,我们摆个谢罪酒。” “好啊。” “我有什么好谢罪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个兴致勃勃,一个恼羞成怒。 赵之望还想打打圆场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秘书找他,说冯总一群人来了。他“嗯”了一下,回头看他们,“好了啊,说定了啊。走了,上班了。”他走在前面,莫奇跟在他边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纪月就故意慢吞吞的落在最后。 每年年会都有一个环节,每个事业部高P都会上台给现场的5000多名同事,还有观看直播的员工拜年。数字事业部成立第四年,在游戏、视频、娱乐面前,是个小小部门。不过因为他们主做政府数字项目,特别是开年有望拿下20亿的数字城市项目,冯总对赵之望尤为看重。他们在后台候场的时候,冯总还特地过来和他们握手。数字事业部没有技术总监,莫奇是技术岗P级最高的,他和产品研发,建模的几个老大站在一起聊天,另一边,纪月作为市场,平时和售后、运维的人接触最多,他们几个人扎堆在一起聊天,远远看上去像分了两个团队。 莫奇一边聊天,一边向纪月那边瞥过去,纪月穿了件红色的衬衫,下面是黑色的长裤,站在人群中煞是显眼,四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他印象里的纪月,像是从江南水雾里走出来,带着股江南女子柔骨若水的风情,无论床上还是床下,不然当年他也不会上钩,后来还被吊了一年。现在的纪月,举手投足、轻颦浅笑间,张扬且狂放,如夏天迎着太阳盛开的月季般热烈奔放。他不知道,是时间变了,还是现在才是真的她。 他们聊了一会,前面负责舞台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准备上台。赵之望打扮起来还是那股金融精英的范儿,不过论样子,莫奇更好一点,他宽肩窄腰,身形削长挺拔,许是一毕业就自己创业开工作室,他和赵之望身上圆滑世故的感觉不一样,一股独立于世的禁欲风。 后台负责引导的是个行政部的小姑娘,她请莫奇站在赵之望边上,他轻声说了句,“好的,谢谢。”小姑娘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抿着嘴有点害羞,她接着走到纪月这,本来想请纪月站在莫奇身边,没想到纪月朝她笑笑,直接走到队伍的最边上,然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小姑娘脸更红了,只能转身去请另外几位,赵之望看到,啧了一声,刚想开口,就听到舞台上,主持人的报幕声适时地响起来。 “下面我们欢迎数字事业部上台向大家拜年,数字事业部成立四年,是集团最年轻的事业部之一。数字事业部总裁赵之望,副总裁......”随着报幕声,舞台上的大屏幕向两边打开,他们跟着音乐走到舞台中间,随后就是赵之望简短的新年祝词,以及主持人提前准备好的问题。 纪月觉得自己还好站在最边上,她微微侧过身去,伸头想去看赵之望的热闹,结果看到莫奇正好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像是人潮中,总能找到对方,她不动声色,把身体转了回去,莫奇勾勾唇角,也把视线挪开。 舞台上的人觉得尴尬的抠脚,在体育馆里、电脑前看的人,可觉得有趣多了。一个帖子“数字事业部那个P8大佬好帅啊”明晃晃地挂在集团内网首页,大厂内网的管理员最喜欢看这种八卦,总比满屏的控诉直属领导、劳资纠纷、出轨离婚的帖子好,没一会,这个帖子就被挂上了精选,下面彩虹屁几分钟里就夸了几百楼,有人把莫奇的简历贴了上来,于是下面的彩虹屁更多了。 晚上快结束的时候,她收到赵之望的微信,“一会别跑。”纪月看到坐在前两排的莫奇也在看手机,她回过去,“什么狗屁谢罪酒。” 赵之望回微信,“给你接风。10分钟之后走。” 十分钟后,她看到莫奇起身离场,她也跟着从看台走出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去车库拿车,地下车库惨白的灯光,拉长这两个人的身影,纪月的高跟鞋“哒哒哒”的回响在空旷的底下通道里。 是有人多情有人无情 赵之望订了个不错的日料店,只要是能在日料店遍地开花的吴中路开很多年,味道都不会差。店开在一个高端商场里,玄关用枯山水造了个景,穿过迷宫一样的通道,服务员拉开一扇包厢门,包厢一边是落地窗,能看到中庭的景观。这是个四人包厢,他们叁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坐,她不要和莫奇坐,径直走向窗边的座位,把包放在边上的椅子上。 莫奇跟着她进来,坐在她对面,赵之望从善如流的在莫奇边上坐下。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边,这让纪月看上去颇有点老板的架势,服务员进来的时候,拿了个PAD直接给纪月,她顺手接过再递给赵之望。 赵之望点着点着,点到酒水单上,他抬头问“都开车了?喝点吗?” “不喝。”纪月说。 “喝点。”莫奇说。 纪月知道自己说话没人听,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赵之望咳了一声,给纪月找了个台阶,摆摆手,“一会给你叫代驾,报销。” 点完单,服务员退了出去,包厢里一阵沉默。赵之望食指在台面上敲了敲,他看看纪月,又看看莫奇,琢磨一圈,摆出老板的架子,“你们这样以后项目怎么搞?” 纪月把头转过来,她其实已经缓过来了,但是她这个人总要装腔作势一下的,但是也不再摆架子,只是叁人还是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他们点的酒送了进来。赵之望今天心情很好,点了店里最贵的七垂二十贯,他先给纪月倒上,随后是莫奇,最后是自己,然后举起杯子,他们两个也跟着举起来。 “其他也不说了,你们俩的事情,老赵哥也知道的不多。但是成年人嘛,分分合合很正常。”他看向纪月,“我一直拿你当妹子看,当年的事情我拉了你一把,今天你能不能把这个面子给老赵哥。”接着他又看向莫奇,“你和纪月有过一段,我还一心拉你入局,是因为觉得我这里真的有你的平台。”说完,他一口气把酒干了,“今天,事情两清了,怎么样。” 纪月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世上真有两清,哪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只是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也一口把酒喝了,然后抬头去看莫奇,他皱了皱眉头,也一口喝完。 叁个人放下酒杯,赵之望心情大好,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当的很称职,他帮他们重新满上。这时候,点的菜也送了进来,叁人边吃边聊,气氛到融洽了起来。他们谈到年后的项目,赵之望和纪月就聊开了,说了很多项目的内容。莫奇插不上话,只是吃点东西,喝点酒。他看着纪月,红扑扑的脸,和赵之望你一句我一句的,和记忆里的样子相比,现在反而到显得神采风扬。 清酒度数不高,后劲到挺厉害,这一瓶都是赵之望和纪月喝的,两个人越喝,话越多。喝到后来,赵之望坐在纪月边上,开始抹着眼泪说四、五年前的事,纪月伸着手,拍拍他的背,没想到他越说越难过,非要再点一瓶继续喝。纪月也有点喝多了,整个脸涨的通红,眼神迷茫,倒也不似之前疏离,她冲莫奇说,“你再给老赵点一瓶,今天老赵开心。”赵之望在边上点头附和。 莫奇知道他们俩都喝多了,再喝下去今天就别回家了,他拿起PAD,手指随便点了几下,佯装点菜,过了一会说,“点了点了。”纪月一个巴掌拍在他面前的PAD上,莫奇看到一双皙白的手,涂着红色蔻丹,没有戴结婚戒指,他的心停了一下。“干嘛?纪月”他喉头滚动,咽了下口水。 纪月眯着眼睛,微皱眉头,“你点了没,我看看。”说着,她把PAD拉到自己面前,莫奇突然觉得她的模样,和四年前的无数个心贴心地夜晚又重迭起来。赵之望也凑在她边上看PAD,两个人越靠越近,莫奇眯了眯眼,直接把两人中间的PAD拿走,“我来点。” 又随便点了几下,他继续忽悠那两个人,这次他们都信了,又开始说工作上的事情,一个说自己多苦,另一个马上也说自己多苦。说着说着,纪月也开始哭起来,眼睛通红,眼泪鼻涕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莫奇看着莫名就觉得心软了,于是放下筷子,心里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纸巾,直起身,俯身过去想帮她把鼻涕抹掉。这时,纪月身体却往后避了一下,莫奇的手停在半空中。莫奇又俯下想帮她擦,可是下一秒,纪月一把挥开他的手,她皱着眉头,嘴里含糊不清“干嘛呢,别碰我。” “莫名其妙。”莫奇被她这不知好歹给气到了,一把把纸巾扔她面前,“那你自己擦。”纪月拿起来,又擤鼻涕又擦眼泪。 诉完苦,两个人又交头接耳说起公司的八卦,一下子又破涕为笑了。赵之望嘴碎,喜欢说八卦,平时端的是总裁架子,一直忍着,纪月平时看着拽拽的,其实喜欢听八卦,现在两个人喝多了,赵之望终于找到倾诉对象,一吐为快,一时间两个人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是两厢生厌 赵之望去上洗手间,莫奇怕他出事,扶着他出去。走到半路,赵之望甩开他的手,说自己没醉,非要自己去,莫奇拗不过他,目送他走过去后,才折回自己的包厢。他刚转了个弯,看到纪月双手抱胸,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莫奇穿着衬衫,因为喝酒,他把领口的叁颗纽扣松开了,袖口也挽到了手肘,刘海细细碎碎的垂到额头,原来是禁欲感,现在的他整个人到散发着倜傥不羁的感觉。 他看纪月半天也不说话,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不再理会她,径直想从她身边走过。就在他越过纪月的时候,纪月从墙上直起身,拦在他面前,“纪月你干嘛?”纪月踮起脚,直接吻上了他的嘴唇,在莫奇反应过来前,她的舌头钻进他的唇舌之间。莫奇的脑袋一下空白,回忆纷纷涌入,是陌生又熟悉的回忆,那个时候他们在纽约的小公寓里,在床上,在楼梯,在浴室,在客厅接吻,然后做爱。他的双手,本能似的想搂住纪月,却在碰触到她的时候,神志清醒过来,他一把推开纪月。纪月还是那个似笑非笑地样子,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莫奇莫名有些生气,他很讨厌纪月现在这种油盐不进的样子,“纪月你干嘛?” “明明有反应,亲了又不敢亲,”纪月阴阳怪气地说,“我也挺讨厌你装腔作势的样子。” “你无聊不无聊。”心里话被戳穿般,他有点恼怒。 “老赵,店要打烊了。”纪月的视线跨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莫奇转过身,看到赵之望慢悠悠走过来,看上去酒醒了不少,只是说话还有点大舌头,“我去结账。你们叫代驾。” 申市深夜的寒风一吹,人顿时没有7分也有5分醒了。路边叁叁两两,有人结伴而行,有人吵吵闹闹,喝到这个时候的,大多是附近日企忘年会散场。离他们不远,有叁个日本人在那大声说话,纪月嫌吵,走到一边打电话。 赵之望给莫奇递烟,他的酒还上着头,说话也大胆,“你别和纪月计较了,她和粱辀反正也离婚了,你们叁个人谁都没落到好。”莫奇弹烟灰的手顿了顿,勾勾唇,面上看不出阴晴,赵之望觉得他自己有一种人生导师的感觉了,“纪月这几年也吃过苦了,你别同她一般见识了。” 说话间,纪月回来了,她的车从对向车道调了个头开过来。赵之望眯着眼睛,嘟哝了一句,“怎么那么快啊。” 车慢慢在他们面前停下,副驾驶的车窗放了下来,宋霁辉点头算打了个招呼。他一眼就认出纪月的老板,在莫干山跨年的时候,纪月跟他说过,而老板边上的人,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宋霁辉从他僵硬的身形上读出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赵之望人粗心细,心眼转了一下,想到了上次的电话,嘻嘻一笑,对她说,“你赶紧回去吧。”纪月皱着眉头,反而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老赵,你行不行?要不我们送你。”他挥挥手,让她赶紧滚。纪月白了他一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随着车窗关上,车也缓缓开走了,然后转入主干道,车尾灯也渐渐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赵之望看到莫奇站在那一动不动,他吸了口烟,烟圈和呼出的白气融在一起,“别看了,是新妹夫。” 纪月喝了酒,车里的热空调吹得她一阵反胃,“宋霁辉,你找个地方停下,我想吐。”宋霁辉打了把方向,在路口右转踩下油门开上马路牙子停下。 车一停,纪月就赶忙从车上下来,扶着墙壁干呕起来,他走过去,轻轻抚摸她的背,心被一揪,疼起来,“怎么喝那么多啊?” “老赵,点了瓶8000块钱的酒,不喝完对不起自己。”他看纪月一边干呕,一边还有空开玩笑,知道她只是胃难受,开始重重地上下抚摸她的背,调侃她,“现在8000块钱都吐了。” 是真是假是心h 吐完之后,纪月舒服多了,就是整个人还沉浸在酒精的作用下,有点飘飘然的,亢奋的不行。宋霁辉不喜欢搞这些酒后趁人之危的事,他想着把她送到家后就走,结果纪月又说胃不舒服。两个人躺在沙发上,宋霁辉把她圈在怀里,手掌轻柔缓慢的在她的胃上一圈一圈按摩,她眯着眼睛,享受他的按摩。 他的手掌温暖,纪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体温,把她全身都捂热了,按着按着纪月就有了欲望,下体慢慢涌出花蜜,她在宋霁辉的怀里扭了几下,他拍拍她的肚子,“老实点,别动。” 纪月笑了起来,“干嘛啊。” “不疼了?”炙热的呼吸吐在她的耳旁,纪月又扭了几下,索性起身跨坐在他的身上。 “不疼了。” 她摘下他的眼镜,然后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红色的衣服,黑色的胸罩,白色的胸脯,宋霁辉突然间呼吸变重,身下的欲望也开始膨胀。他的手伸到她的背后,解开她的胸罩搭扣,两个雪白的乳房跳出来,他忍不住含了上去,纪月看着他埋在自己的胸脯上,“好看吗?” “好看,宝贝,好看。”他一只手紧紧抱住左边的乳房,嘴巴含住右边的乳房,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是饱含情欲的声音。 纪月这个人在床上向来是只顾自己爽,像今天这般主动,宋霁辉很吃这套,忍不出发出呻吟,比平时欲望还要强烈。他的手在她背脊上抚摸游走,纪月觉得浑身毛孔都在颤栗,忍不住仰起头呻吟,“宝贝,我想听你叫出来。” 纪月一身反骨,她就摇着头,唱反调,“不要。”宋霁辉也不恼,就是低低的笑了,隔着布料,下体一点一点撞击她的花穴,只是隔着布料,两个人都磨出了快感。纪月帮他脱掉上衣,宋霁辉冬天也穿的很少,外套里面只有一件体恤,他配合纪月把体恤脱了,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身上肌肉拥有明显的线条,纪月很喜欢这种有肉的身材,她微微屈身,直接咬上他的乳头,宋霁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她又舔了两下,舌头刮在乳头上一阵颤栗。宋霁辉按着她的头不让她走,一个手解下裤子,纪月也想要,抬起身体,配合他把肉棒塞进去,丝毫不差,严密合一。宋霁辉抱着她的臀部,帮助她上下扭动,心里压了一晚上的石头,终于问出来,“今天晚上那个男的是谁?”纪月扭动着腰肢,想了半天,没出声,宋霁辉用力顶了她好几下,她笑了起来,低头摸着他的脸,“吃醋了?”宋霁辉顺势吻了上去,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宝贝,你的醋吃不完也要吃。”又顶了两下,“说啊!”。 “美国那个。”她甩着头发,索性不动了,让宋霁辉动。 “回来找你再续前缘?嗯?”尾音上扬,纪月想起以前和他电话时自慰的事情,她特别喜欢宋霁辉声音里不经意的蛊惑感。 她笑了起来,开始上下耸动,“仇人变同事。” “不爱了?”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那我呢?”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纪月咬上他的耳垂,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吸吮,“最喜欢你了,在你面前,我才是我。”宋霁辉的心狠狠被她牵动,他找到她的嘴唇,敲开她的唇齿,舔舐她的牙关。他知道她的话是真真假假,但是他宁愿沉沦在假话的荆棘中,背负着羞耻前行。他托起纪月,让她躺在沙发上,随后疯狂的抽查起来,下体拍打着她的私处,有节奏地发出“啪啪啪”的声音,纪月的爱液被搅成泡沫包围在肉棒上,交织成声与画的诗篇。 结束之后,两个人躺在一起休息。之前宋霁辉送给她的链子,她挂在手机上,宋霁辉把她的手机拿过来,又挂了一颗红色的宝石上去,然后他把手机递给纪月。纪月对石头不了解,她靠在他的怀中,一边看一边问,“这是什么石头?”火红色的石头被切割成八角形,切面折射出霓虹一般的光晕。 “尖晶石。” “好看的。” “在很早之前,古人以为它是红宝石。因为它们有着一样的光感,肉眼难以区分。” 宋霁辉停了一下,纪月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也抬头看向他,“它和别人一起出生,曾经被误认为是同类,直到遇到一个人,那个人知道它是不一样的,它有它独特的火彩。” 她看到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眼神温柔又坚定,“你在我心中就是这样。” 纪月突然觉得整个心被甜蜜蜜的东西填满,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露出雪白的牙齿,她伸手抱住宋霁辉,勾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宋霁辉也抱着她,双手轻轻的抚摸她的后背,像是知道她的委屈,又像是回应她的喜悦。宋霁辉知道,他看到她的不一样,被她吸引,于是再也看不进其他的一样了。 是孤独的灵魂 快到年关将近的时候,申市路上就安静起来,冷冷清清,人很少,车也很少。顾景和老家在中部一个省会城市,从项目上回来之后,就要回老家过年了,纪月开车送他去机场,顾景和显得有点低沉,纪月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问他,“怎么了啊,顾景和同学。” “姐姐,感觉我们很久不见了。”他口气里有些委屈。 “这不是今天见了吗?” “不太一样。”他觉得纪月最近比之前忙多了,虽然之前纪月也很忙,他突然想到一句话,“如果一个人爱你,你会得到她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钱,而是时间。” 到机场后,地下车位都停满了,他们只能开上送客平台,即停即走。顾景和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纪月抱住他,抬头亲了他一下,刚想退开,顾景和按住他的头,把亲啄变成深吻,她圈住他的腰,“过完年就不忙了。快点走吧,这边不让多停。” 纪月也不是申市人,她的老家就在申市边上一个叁线城市底下的一个小镇。狭小、普通且无名,与这几年搞古镇旅游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经济和时间在那边似乎都走的很慢,原来外婆在的时候,纪月回去的还多一点,外婆走后,她上一次回老家,还是和梁辀去办离婚手续的时候。 不想回去,也不想见到梁辀,但是黎雯和她分析,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她妈断了复婚的念头,纪月琢磨了几天,觉得黎雯难得靠谱一次。 宋霁辉也问过纪月过年的打算,纪月只是说回老家,他便不再询问,纪月喜欢他的分寸感,即使他们两个现在关系不同,他也从未拿过往的细节刺探她的生活。宋霁辉家就在隔壁浙市,开车回去也就2个多小时,所以他一直陪到年二十九才回家。 年叁十当天,纪月随便吃了点,在家里开始看电影,一口气看到晚上11点多。公司群里开始at她发红包,她才发现已经那么晚了,随便发了几个红包,下面跟着一排“纪老板大气”的回复。等到快12点的时候,她给顾景和也发了个红包,顾景和说在带朋友打游戏,给她连发了几张战绩截图,纪月看着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而一到12点,宋霁辉给她发微信拜年,“早晚重欢聚,羁离各长成。”,原文上面两句写着想念兄妹,夜不能寐,他偏偏只发最后两句给纪月,纪月修养不够还得查百度,这是属于宋霁辉风格的闷骚。 两年多没有回去,纪月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还是老样子,建于80年代的筒子楼,发黄的外墙,斑驳的走廊,堆满了两边住户的杂物,本已是昏暗的走廊,显得更加拥挤破旧,偶发出刺鼻的气味,每个路过人都忍不住掩起口鼻,快速通过。 纪月在这破败的楼前见到梁辀,他还是老样子,一头利落的短发,冲锋衣的拉链随意敞开着,袖口挽了起来,露出小麦色皮肤和肌肉线条,双肩包单肩背着,背包的那只手插在登山裤的口袋里,另一一只手夹着香烟,他在烟雾缭绕中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冷峻,看到纪月来了,于是把烟灭了,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来了?” “嗯。”纪月从他身边穿过,脚步没有停留,径直朝这昏暗的楼梯走去。 梁辀清了清嗓子,也抬脚跟了上去。 走到叁楼的时候,下来一个约莫60多岁的邻居,她看到纪月很诧异,开口道,“月月回来啦,老多时间没看到你了。”纪月点点头,微微侧身,让邻居先下,邻居在楼梯上转了个弯,看到后面阴影里跟着的梁辀,扯着嗓门说,“纪大妈,你们家毛脚今天也来了啊,难得的难得的。” 纪月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纪母看到是她,脸拉了下来,“怎么就你一个,梁辀呢?”纪月对她的态度早已麻木,她自顾自的走进房内,梁辀在后面走了进来。纪母看到他来了,脸上顿时挂满了笑容,亲切的拉他进来。纪月在桌子前坐下,捋了捋裙子的下摆,嘴上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家还是老样子,四周墙面斑斑驳驳,露出里面白色的墙皮,深色的地板分不出是油污还是颜色,客厅吊灯换成最新的led灯,灯的亮度太好,把这残破的房间照的亮亮堂堂,反而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滑稽感。客厅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菜,纪月扫了一眼,基本都是梁辀爱吃的东西,她勾勾唇,继续低头摆弄裙子的下摆。 纪母招呼梁辀坐下,梁辀看到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还有她不言不语的样子,心里一时也涌出复杂的思绪。桌子上,纪月面前摆了盘清炒土豆丝,梁辀下意识地看向纪月,他看到她抿着嘴唇,一句话都没说,只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嘴角上挂出讽刺的笑容。纪月心想,连梁辀都还记得她不吃土豆,自己妈到不记得。 是热烈的花 老房子隔音不好,听到楼下人们的拜年声,洋溢着快乐的气息,而现在楼上坐在一起的叁个人,却无人说话。 梁辀看到纪月低着头,她也不吃菜,就扒拉饭,一碗白米饭已经吃了叁分之一,他叹了口气,刚想给她夹菜,纪母却夹了一个鸡腿到他碗里。纪母笑嘻嘻地说,“小舟啊,以前你说最喜欢吃我烧的鸡腿了,你今天多吃点。” 梁辀赶紧应下,眼角余光瞥到纪月,她还是在那扒拉米饭,她像是沉浸在这碗米饭中,其他的事与她无关一样。 纪母看到纪月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怒气一阵翻涌,索性开门见山地说,“梁辀,你看,你们离婚也很匆忙的,我知道纪月脾气不好,但是我相信你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你不会从北京过来。” 梁辀微微侧头,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纪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痕迹,可惜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端着碗吃饭,于是有些尴尬地说,“阿姨,我和纪月的事,不是那么简单。” 纪母皱着眉头,直接打断梁辀的话,“你们小夫妻,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吵架然后心血来潮离婚嘛。” “阿姨,真的很复杂。”梁辀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只能转过头,看着纪月。 纪月突然嘴唇弯弯,笑了一下,她想,梁辀啊,就是这样,面冷心好。对学生、对同事、对她,最后总是忍不住心软,她妈就是吃准这点,逼着他答应。 梁辀看到纪月只是轻轻地笑了下,又埋头盯着面前的碗看着,目光聚焦又无神,他只能轻声叫她,“纪月。” “妈,你不要烦梁辀了。”纪月悠悠地开口,没有情绪起伏,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梁辀心下突然跳了几下,他直觉纪月要说出什么来,他皱着眉头,想打断她的话,“纪月,你……”。 “我出的轨。”她还是平淡的语气,眼神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你叫他怎么复婚。” 原本吵吵闹闹的屋子,突然安静下来。纪母颤抖着嘴唇,几度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手中的碗筷也因为碰撞轻轻作响。梁辀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侧过头去看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如四年前一样,如一朵炙热的月季花,燃烧自己,也灼伤他人。 安静没有维持多久,一个耳光声在室内响起,纪月白皙的脸庞慢慢泛出红色的掌印,她麻木的看着窗外,只是觉得现在心里满满都是报复的快感。 “你跟你那个死人爹一样,怎么那么不要脸。”纪母全身都颤抖着,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她开始喋喋不休地咒骂,“真的是老鼠儿子会打洞,你怎么跟你爹一个德行。我当初怎么不把你掐死。” 纪月只是笔直地坐在那里,任由责骂落在她身上,也不反驳,也不出声,好像抽离了灵魂,一动不动,像一尊永远不被外界干扰的雕像,梁辀的心突然觉得还是会疼的,见过她明媚阳光的一面,也见过今日难堪不计的一面,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今时今日还是忍不住心疼他的姑娘。 纪母的手重重在桌子上拍了几下,桌上碗筷都一阵碰撞,她骂了一会,觉得不解气,就在又一个耳光快要落在纪月的脸上的时候,梁辀的手臂伸了过去,挡住纪月的脸,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梁辀的小臂上,他把她护在身后,拉下脸,厉声说道,“闹够了没有。” 室内传来哭声,加上喋喋不休的咒骂,路过的人都皱着眉抬头张望。 纪月站在楼下,整个人浸没在昏暗的阴影里。梁辀从远处走来,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他走到纪月面前,拿出一盒雪糕,“给,敷着,敷完还能吃。”她侧过身,避过他的手,梁辀挑了挑眉,直接把雪糕贴上她的脸。纪月还想往后退,却被梁辀按住脖子,冰凉的触感碰上火辣辣的皮肤,是说不出的舒爽,纪月不再挣扎了,任由梁辀将雪糕放在她脸颊上。 梁辀看她不再犟,笑了一下,“德性,就只会嘴硬,自己敷着。”看纪月没动,他只能继续帮她按住,“你说那些干什么呢?” 纪月没出声,梁辀轻轻地在她脸上来回按压,“本来就是事实。”半晌,纪月终于冒出来一句。 梁辀被她半天憋出的这句话气到了,气极反笑,连着笑了几声,气不过,加大了手劲重重地按下去。 纪月吃痛,嘶了一下,梁辀这才把手上的劲道放轻。他一下一下按的舒服,纪月也不好意思再嘴硬,随口说了句,“你一会怎么走?” “海口出外业,去你们申市坐飞机。” “那我送你去机场吧。” 闻言,梁辀挑了眉,似笑非笑的看她,“怎么那么好心?” 纪月接过他放在脸上的雪糕,“又没下次。顺路而已。”梁辀又被她这句话呛到,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纪月你真是没良心。” 纪月的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梁辀跟在她后面,调侃了一句,“不错啊,车还挺新呢。”她开门的手,一顿。 是嘴硬心软的你 纪月和梁辀在一起之后才考的驾照,梁辀把他那辆旧普拉多给她练手用。结果上路第二天,就发生了事故。 她出小区的时候,一辆逆行的电动车撞到了和她同向出去的电动车,被撞的那位摔在了普拉多上,车被刮了不说,后叶子板还撞出了个大凹陷。 逆行的人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死活不承认自己的责任,纪月脾气上来了,她梗着脖子一边报警一边怼回去。梁辀那天还在给研究生上课,接到电话的时候也乐了。 “梁辀,我把车撞了。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怎么那么快啊,驾照还没捂热呢。”梁辀脸上挂着笑容,准备走出办公室接电话,几个学生起哄道,“辀儿哥,笑的那么开心啊。” 纪月那边声音嘈杂,围了一圈人,你一言我一语,梁辀努力听清电话里的声音,也收起了调侃,“你人没事吧。” “我没事。车撞了就是。” “你人没事就好。你把位置发给我,然后就报警,别人说什么你都别听,等我来。” 梁辀到的时候,交警已经到了,看到他开着黑色的公务车停在边上,“普拉多的车主?”梁辀点点头,他先去车旁看了下车,弯腰伸手在叶子板上敲了两下,站起来的时候看到纪月红着脸还在那边讲道理,他笑着对交警说,“你怎么判的?” “哪个系统的?” “规划院的。” “你对象没责任,她正常行驶,逆向的电动车全责,但是按规定,要把车先扣了,她不愿意。” “我没责任为什么要扣我的车。”纪月哼了一声。 逆行的那个一听不乐意了,在那叫嚷开,“这个小区口那么小,她开出来也不看,我从边上进去了,她才出来,怎么是我全责。” 交警皱着眉头,“这是让你进去的道嘛,靠右行驶不懂嘛?”,他觉得也就最后来的梁辀好沟通,“我的意思是你们自己协商一下,你对象挺犟。” 梁辀伸手揽过纪月的肩膀,“我对象嘴硬。”然后低头在她耳朵边,轻声调侃,“身体挺软。”纪月白了他一眼,梗着脖子继续说,“反正我不是全责,扣车就扣车。” 交警无奈摇摇头,准备再开导她几句的时候,梁辀去问被撞的那位小姐,“您看,您这边严重吗?” 其实她就是擦破点皮,小姑娘也挺诚实,“就擦破了点皮。”梁辀帮她扶起电动车,“这样,我赔400块钱修车钱,您看就这样了行不?” 交警在边上搭腔说了句,“就这样算了,大热天的。”他看向逆行的那个,“你运气好,人家不计较,下次不要逆行了。” 最后,纪月不情不愿地签了字,散了之后,她抱着胸在路边站着,谁也不理。梁辀在那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她,嘴角噙着笑,“对,备用钥匙在我桌子上,你来开回去。我这儿有点事,今天不回去了,研究生你带一下。” 梁辀站在马路牙子下,纪月穿着高跟鞋站在上面才堪堪与他齐平。他手插着口袋,笑着去看纪月,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她看到他眼里都是笑,知道他在哄自己,可是她心中还有点不爽,于是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梁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刚才我觉得我们再坚持一下就能胜利了。”纪月还是不动,他索性伸手拉了她一把,她一下没站稳,跌下来,扑了个满怀,鼻尖全是对方的味道,落在怀里心都软了,他的头埋在她的发丝里,接着逗她,“是我不好,我给领导拖后腿了。下次注意。” 好歹这辆也是跟着他跨过山和湖泊,穿过峡谷和草原,一开始梁辀看不下去,只能帮她开去修。后来,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梁辀也彻底不管了。 纪月顿了顿,想到上个月才蹭了宋霁辉的车,也是他开去做漆面,只能尴尬地笑笑,“嗯。”梁辀挑了挑眉,拉开后排车门,把背包扔进去,“以前怎么没见你爱惜我的。”纪月下意识想回嘴,却只是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从老家往申市开,申渝高速直接转机场高速路,约莫两个小时就能到国际机场。梁辀一上车就打开笔记本看ppt, 这让纪月感觉自然了不少,她向右变道看反光镜时,会瞥到他,他也不说话,低头看着屏幕,认真且专注。 下了机场高速,还有七、八公里的距离,纪月看到梁辀已经把笔记本塞进双肩包里了,人很放松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梁辀,有点东西给你。”梁辀把头看向她,纪月下巴努努,“在你前面放着。” 梁辀长手一伸,拉了下卡口,将储物箱拉了下来,里面放着一个购物袋,把储物箱塞得满满当当的,他用力一抽把整个购物袋抽了出来。这才看清里面的东西,里面是一沓CD,有的塑封还在。梁辀不知道为啥,心里突然一酸,回忆像纸片一样纷纷落下,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可是嘴角的苦笑,他自己也控制不住。他把一沓CD,拿了出来,一张一张查看,强迫自己的声音没有出卖自己,“哪来的?” 纪月还在开车,她没去看梁辀的表情,只是听到他微酸的声音,心里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我一个朋友,音乐调频的DJ,他们刚搬去新造的广播大厦。”她顿了一下,“额,她不知道我们离婚了,搬办公室的时候整理出来,特地拿给我。”纪月变道的空隙,看了眼梁辀,他只是在那一张一张端详,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她只能自顾自的继续说,“我也不好意思回绝她,毕竟特意给我拿来的。” 作者: 之前第50章漏发了,大家可以过去补一补剧情 是生活有你才明亮 梁辀把购物袋里的CD全都查看完毕,他嘴角挂着笑容,也换成他一贯轻松的口气,“难得啊,亏你姐妹还记挂着我。”可是梁辀自己知道,究竟几分苦涩。 他随意挑了几张塞进包里,剩下的依然放在购物袋里,然后折好,“回头你寄我办公室吧。”他顿了下,“还是老地方。” 正好遇到红灯停车,纪月转过头去看他,她看到梁辀的眼神黯淡,不似他往日的洒脱,他抿着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纪月总是觉得,如果时间定格,不曾开始有多好。梁辀应该还是那个满腔热忱在祖国地理科研工作上,拥有伟大理想,经天纬地,卓尔不凡的样子才对,而不是现在和自己困在悲哀的原地。 “纪月,”他深吸了口气,看向窗外,“如果你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你可以找我,在这个行业里,我总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说完,梁辀看向她,她垂下眼帘,睫毛扑闪了几下,捏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紧缩,只是定定地看向前方,嘴里喃喃道,“梁辀……” 原来那么多事和时间后,原来自己的心软还是会给她,他依然不想看到她难过,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像以前那样给你做方案,你想都不要想啊,你又不是天仙,我非要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但是只有梁辀自己知道,他早就在纪月这颗树上生根发芽,失去自己的一切,当底线被踩烂时,也就没有底线了。 域疆有一个漂亮的湖泊赛里木湖,被叫做大西洋的眼泪,6月美得一塌糊涂。明明5月还在下雪,6月却跟开了挂一样生机勃勃,蓝天下连绵的雪山,湖边的草地上成片野花,山上是各种灰度的绿色,一颗颗冷杉错落在一起像编织的线条落在油画里一样。 四年前的时候,赛里木湖准备进行统一景区规划开发,将原来的湖边公路整体规划进新的景区路网系统内,统一规划后,整个赛里木湖为中心,半径10公里范围内的生态环境都会被保护起来,同时新的游客栈道、配套设施、酒店民宿也会同步建设投资。 梁辀一直做GIS实际应用,课题就落在赛里木湖的改造项目中,方向定在GIS在景区游客监测系统中的数据推算及管理上。而纪月,作为中标的第叁方承建单位来做数字孪生景区建设的调研和预算。 六月的域疆,白天能有叁十七八度,纪月和周涛刚下飞机就感觉到空气里吹不散的热意。 从申市飞过来将近七个小时的航程,每个人刚下下飞机就会觉得精疲力尽,周涛在一旁打电话,纪月拖着28寸的行李箱跟在边上。周涛他们中字头单位中了标,一家吃不下那么大个景区的规划改建工程,于是做总包,纪月他们公司则是第叁方承建之一。 乌鲁木齐机场从到达厅出来,跟着指示牌直走就能到达停车场,比申市国际机场弯弯绕绕的T1T2方便多了。两个人一边走出来,一边闲聊,纪月没来过域疆,现在很是兴奋。 走到出口的时候,看见一个约莫25.6岁的小伙子举着牌子—“国家测绘研究院周涛”,于是他们俩在小伙子面前站定。 “小伙子,我是周涛。”然后指了下纪月,“这是第叁方的纪经理。”纪月摘下墨镜,朝接机的小伙子笑笑,小伙子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打招呼,“你好。我叫刘新,梁老师派我来接你们。”说完,他看到纪月的大箱子,赶紧接过来,“我来帮您拿吧。” “你们梁老师呢?”周涛问他。 “噢,梁老师在停车场。”他说着,加快脚步带着他们往停车场去。 那天是纪月第一次见到梁辀,在路上的时候,周涛一直说梁辀有多厉害,发了多少文章,拿了国家科技奖,手中有多少国家级重点项目。纪月真的见到他的时候,才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的年轻很多,看上去叁十五六岁的样子,戴着墨镜,一头利落的短发,随意挽起袖子,露出小麦色的皮肤。驾驶座的车门敞开着,他侧着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撑在两条长腿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抽烟,看到周涛时笑了起来,露出半边酒窝。 “怎么在这等?不热吗?” “不进去了,进去还要收打火机。”说着,他把打火机扔给周涛,周涛双手一接,给自己点了一支,指指纪月,“纪月,第叁方的人,这次过来他们会出整体预算。” 梁辀从车上下来,在他们面前站定,朝她点点头,伸出手,“你好,我是梁辀,规划院的。”纪月摘下墨镜握上他的手,他的手指上有粗糙地茧子,摸在手心痒痒的,放开之后,纪月还是忘不了那粗粝的触感。 “当时,景区建设决策会的时候,梁辀也是专家组成员吧。”周涛在边上插了一嘴,纪月听到,笑了笑,“那谢谢你了,梁老师,听说当时专家分歧很大。” “在其位罢了。”听到他这么说,纪月抬头去看梁辀,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他的眼神平静如水,似乎对这些恭维毫不在意,又或是习以为常。 纪月和周涛的酒店就定在市中心的一家如家精选,出差谁都没得挑,符合差旅标准要求,选家最干净的就得了。结果到现场才知道,酒店位置太好了,开在两家百货公司中间,门口就是主干道,连个停车的地方都没有。 梁辀皱着眉头,放慢车速,“怎么定了这个酒店,门口不好停车。” 纪月也发现了,他们前面有一辆出租车,也想在酒店那里下客,结果因为停车会堵住后面右转的车辆,被几辆后车狂按喇叭,不得已又继续往前开。 “这不是出差标准死规定么,不行你往前开再靠边吧,一会我们自己走两步。” “行李多吗?” 纪月下意识觉得梁辀是在问她,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到梁辀也在看她,她朝他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不多。” 梁辀没在说话,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往前开的时候,他却直接将车停在酒店门口,右转车道顿时被他彻底堵死。 周涛和纪月都是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跟着下车,一下车就听见后面刺耳的喇叭声。 梁辀已经率先打开后备箱了,他把她的行李箱一下提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到地上。纪月看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因为发力,肌肉一块块隆起,像漂亮的山峦,又是蓬勃的欲望,充满令人想象的空间。就在这漫天的车笛声中,她看到他露出浅浅的酒窝,笑意满在眼神里,照亮她那时跌进谷底的生活,她又听到他笑着说,“不是说东西不多嘛!” 是心动一下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吃过早餐,周涛叫纪月下楼去,说粱辀他们一会就到。他们带着行李,在路边等了一会,看到粱辀那辆普拉多开过来,这次后面跟着一辆五菱宏光。昨天来接机的刘新,下车后熟练地帮纪月把行李箱放在粱辀的车上。 周涛自然地拉开普拉多的车门,往副驾驶上一座。纪月想了下,还是走到后面那辆小面的准备上车,粱辀在车里看了一眼她,和刘新说,“你去后头坐着,让两个女孩子坐我车。”在纪月刚拉开车门的时候,刘新叫住她,“纪经理,梁老师让你坐他的车,”说完他朝车里另外一个女孩说,“小满,你也坐前头去。”女孩扎了一个高马尾,圆圆的脸上马上挂满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好咧,师兄。” 女孩跳下车,拉起纪月的手,“走吧,纪经理。我们坐大车去。” 车子这下才重新出发,和纪月一起坐在后排的女孩叫洪小满。她同纪月介绍他们,除了昨天接机的刘新,后面小面的上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孟华康,一个叫王宏。他们口中的老孟就是孟华康,唯一的在读博,其他人都是梁辀收的读研的,洪小满说自己最小,去年才来的。 洪小满和她名字一样,圆圆脸,带着一副圆框眼睛,脸上常挂着笑,她凑在纪月身边跟她咬耳朵,“后面那车上,放的都是器材和设备,开起来又颠又吵,坐一会骨头都要散架了。”她看了眼开车的粱辀,低声说,“还好姐你来了,借你的光,还是梁老师的大车舒服。” 她自来熟,知道纪月大她几岁,直接就姐啊,姐啊的喊上了。粱辀从后视镜里看她们,画面也挺滑稽的,那个漂亮的第叁方经理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边上洪小满贴着她不停咬耳朵,不知道说什么,纪月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本来看着挺局促的人,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纪月本以为会一直开出市区,开了没一会,却拐了一个弯停在了路边。粱辀微微侧头,和坐在他后方的洪小满说,“小满,你带纪经理去买东西。抓紧时间,别耽误。” “好咧,老板。” “我没什么要买啊?”纪月搞不清楚状况,于是一脸疑惑,洪小满朝她眨眨眼,挥挥手,催促她赶紧下车,“走了走了,姐,一会和你说。” 洪小满带着纪月熟门熟路的从商场后门进去,直接去了负一楼,随着手扶梯一路向下,纪月看到“家乐福”几个大字。 “姐,你一会想什么就拿什么,梁老师报销。” 纪月其实不是很爱吃零食,不过更多的是疑惑,“买这个干嘛?” 洪小满见她脸上还是挂着迷茫的表情,一副天真的样子,笑了起来,“姐,你是没去过什么艰苦的地方吧。你听我的准没错,多拿点爱吃的,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 两个人在零食货架附近逛了很久,纪月见洪小满拿得大部分都是女孩子爱吃的,什么薯片、蛋卷、饼干之类的拿了一大堆,“不用给你的同学们拿点?” 洪小满摇头,拿了两包瓜子扔进购物车里,“不用不用,梁老师不允许。” “嗯?”纪月露出疑问的表情,“为什么?” 她接着说,“我们梁老师说,地理工作者,要习惯艰苦朴素的外业生活,吃得起风餐露宿的苦。” 梁辀说了这么大义凛然的话,却叫她们俩来采购,纪月不尽笑着问,“那你这是?” 洪小满咧开嘴,也笑了起来,“女孩子在梁老师那,有特权。” 这个回答让纪月挺意外的,“你们梁老师人还挺不错的嘛。” “是啊,姐,你知道吗,像我们地理专业,女学生很多老师不收的。” “为什么啊?” “出外业太辛苦了呗,女人也不如男人好用。但是梁老师就不一样,他收学生的时候一视同仁。” “那你们梁老师那么好,结婚了没?”纪月随意问了句,问出来之后又觉得有点不妥,补了句,“没其他意思,就是好奇。” 洪小满笑了,“地理人谈恋爱狗都不要。” 纪月从超市出来的时候,看到粱辀正在把一箱一箱的矿泉水搬上车。他防晒衣脱了,穿了件白色的短袖体恤,能看到他强壮的手臂,每一次用力肌肉块都会随之隆起,纪月借着墨镜的遮掩,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臂线条,觉得太性感有张力了。她想到第一次握手时,他手指上薄薄的茧子,和粗粝的触感,这样的手,摸在自己的背脊,臀部,乳房上,一定会让人酥软,她想看他脱光衣服的样子,她想象他的身体是不是也一样充满紧实的肌肉,能勾起人蓬勃的欲望。似乎感觉到一股视线长长久久的停留在他身上,他回过头去,看到纪月正站在车边上。 “买好了?” 纪月点点头。 “车里空调开着,去车上坐着。”说完,他转身继续搬水。 纪月没动,还是站在那里看他搬水,粱辀也不再和她说话。 塞里木湖在中国的最西边,过去就是哈萨克斯坦了,从乌鲁木齐出发之后一直往西开,先是看到绿油油的天山山脉,一望无际连着远处的雪山,有时能在云层后清晰地看到博格达峰。开着开着,渐渐的山变得光秃秃了,在目光所及的地方,裸露的山体被溪流冲刷,呈现一片片自然雕刻的几何图案,而视线无法触及的位置,是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抬头看去,直插云天。 粱辀和周涛一直在聊天,说一些他们朋友圈的事,洪小满带着耳机边吃零食边刷抖音。纪月只能靠着车窗看窗外,刚开始一切还是新鲜的,看了两个多小时同样的景色后,她也有点无聊了,眼皮开始打架,困意开始袭来。粱辀从后视镜里瞥到纪月,她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头一下一下的磕在车窗上,“洪小满。” 洪小满赶忙摘下耳机,头凑到驾驶座边上,“老板,有啥吩咐?” “跟老孟说,一会再开二十分钟,转过这个山头,有个观景台,在那里停车休息一下。” 纪月朦朦胧胧中觉得车停了,她听到洪小满嘻嘻哈哈地笑声,也睁开了眼,她眯着眼努力适应了一下光亮,再次睁开双眼后,眼前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像条绿色的丝绒毯从脚边一直向下铺向远方,连接到一个一个绿色的山坡,几个白色的蒙古毡房稀稀拉拉点缀在中,而再远的地方就是黝黑的山脉,能看到山顶还未融化的白雪,阳光照在山顶,雪白得反光。她摘下墨镜,走下车,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明明刚才还穿行在险峻的峡谷中,只是转一个山头,眼前便豁然开朗。 粱辀和周涛凑在观景台的垃圾桶边上抽烟,他们俩都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剩下的人都在大呼小叫地拍照。洪小满靠在护栏上拍照,看到纪月来了,便招呼纪月给她拍一张合影。纪月点点头,接过她的手机,拍完之后她兴致勃勃地上来拿手机,纪月递给她,“你看看,不行我再帮你重新拍一张。” “你过去,我帮你拍一张。”粱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她微微抬头去看他,看到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目光深邃而悠远。 “噢。”纪月伸进口袋拿手机,却扑了个空,她估计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落在座位上,“算了,手机在车上。” “你过去,拍完发你。”纪月刚想拒绝,看到粱辀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他向远处努努下巴,示意她走过去。 纪月拒绝的话到嘴边只能咽下去,她走到刚才洪小满拍照的地方,转身靠在护栏上,突然又想起什么,“你等等。”她理了理长发,拨了拨凌乱的刘海,“好了,拍吧。”说完,她朝镜头露出笑容。 粱辀在屏幕里看到她,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背后是广袤无际的草原,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她眼睛在笑,嘴角也在笑,阳光照在头发上,发丝在风中飘舞,整个人都在发光,如域疆的六月般生机勃勃,如塞里木湖边吹过的春风般清新。感情开始源于一次心动,也许心动就是因为某人一个笑容的绽放,落在了心扉,牵动了心绪。 “好了吗?” 梁辀点点头,纪月朝他走去,本来想去看看照片,他却直接把手机塞回了口袋,“晚上发给你。”说完,他朝另外几个人喊到,“老孟,走了。” 纪月扑了个空,心想,这个人真奇怪,拍也是他要拍,结果又不给看。 是春风还是狂风 车程5个多小时后,才终于接近目的地,即使还有一段距离,却已经能空气闻到飘散的水汽,能听到远处海浪拍打堤岸后发出的“哗哗”声。纪月下车后,环顾四周,在前往赛里木湖的国道上,修了个道闸门横在路中间,边上是一间简易的安保亭。 阳光射在柏油马路上,形成一片水膜,目及间感觉虚虚实实,纪月忍不住戴上墨镜。太阳晒在身上灼热,而体感却是寒冷,大风从四周往身上钻,在耳边嗖嗖地刮过,每个人都要大声说话,一不小心话就被风声带走,只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她拉起冲锋衣拉链,头发在风中四处飘散,发丝贴在脸上,钻进嘴里。洪小满叫了纪月几声,她听不见,便只能拍拍她,递给她一个发圈,纪月接过,把头发扎起来,在脑后挽了个低马尾。 县文旅局的人在道闸门这里等了有一会了,看到粱辀他们到了,便上前和他们打招呼握手。 “梁老师,周经理,好久不见了。”工一共叁人,两男一女,领头的那个和他们握手。纪月是第叁方承建单位,项目立项的时候没有参与过,谁都不认识只能站在一旁干笑。 寒暄之后,吴科长看了下时间,冲周涛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的住处我们都安排好了,去住处看看,然后大家边吃边说吧。” 他们的车在前面带路,粱辀的车在后面跟着,过了道闸门,这时候才算向“大西洋的眼泪”驶去。约莫四五分钟后,随着公路向下,在远处道路尽头看到一片波光潋滟,像晚礼服上一颗颗闪烁着光芒的钻石。车辆在公路路尽头左转,他们就像开入仙境一般,左侧是高山草甸,另一侧则是湛蓝湖水。不止纪月和洪小满对美景沉醉,就连见惯不怪的周涛也拿出手机拍照。 “赛里木湖有多大啊?”纪月忍不住问,问完才觉得自己这问题着实有点傻。 “458平方公里,平均深度46米,蓄水量在210亿立方米。”她听到粱辀回答她,她从后视镜里看他,发现他也看了她一眼。 他们的车绕着湖边继续开了20多分钟后,左拐沿着前面的车辙开上草甸,纪月透过后窗看到湖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能看到它蜿蜒的曲线,看到它犹如一块闪烁的海蓝宝石。 最后在一块地势平缓的半山坡上停了下来,眼前是一个一个白色的毛毡房,有大有小,像一朵朵白蘑菇点缀在绿色的画布里。 纪月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准备发朋友圈,“这边都是哈萨克族,所以是毛毡房。”粱辀在她后边,用只能她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纪月回头去看他,朝他笑笑,“差点发错。”说着,她低头把输入框里蒙古包叁个字删掉。梁辀跟她并肩走着,风带来了远处的海浪声,带来了青草味道,也带来了他的声音,轻轻慢慢,低低沉沉,“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食兮酪为浆,写的就是哈萨克族。” 纪月看向他,发现原来梁辀也顶不住这里呼啸的风,冲锋衣拉了起来,她忍不住笑了。梁辀挑挑眉,“笑什么?” “觉得梁老师挺潇洒的,原来也扛不住。” 梁辀也笑了起来,知道她的意思,“这该死的风也太大了。”然后看向她,“晚上会降温,多穿点。” 毛毡房的老板一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他们先用哈萨克语问好,然后换成普通话,吴科长和老板握手之后,向他们一一介绍粱辀一行人。安排了两个毡房用餐,周涛他们一会要谈工作,和吴科长一起进了最大的一个毡房,粱辀的几个学生安排在隔壁稍小的一个。 毡房正中间放了一个长方形的矮桌,文旅局的人坐在一边。周涛是项目经理,他自然在吴科长边上坐下,随后是粱辀,纪月最后一个走进去,老板邀请她坐在粱辀边上,她盘着腿坐下之后,就开始好奇地上下打量,她觉得墙上挂着的地毯特别漂亮,琢磨走的时候一定要带一条回申市。 刚落座,哈萨克族大娘打扮的老板娘端了奶茶进来,热情地为每一个人倒了满满一杯奶茶。纪月第一次喝,闻着奶香四溢,不过喝到嘴里,感觉有点咸,有点膻,她皱着眉头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别人,看到他们边喝边说话,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埋头喝。 梁辀看她皱着眉头,忍不住轻声说,“喝不惯就不要喝了。” 她抬头看去,发现粱辀正看她,他微微低下头,眼神里带着笑意,纪月皱了皱鼻子,对他摆出个苦笑,“真喝不惯。” “那就别喝了,一会喝马奶子。” “好喝吗?” “还行吧,你们女孩子都喜欢。” 纪月笑起来,点点头,“好。” 纪月到域疆的第一晚,和周涛下馆子的时候吃过手抓羊肉,餐馆贴心的切成小块,相比之下,今天老板端来的显然是游牧民族的粗狂风格,能明显分辨出这是羊的哪个部位,用一个银色的大盘子装着,架势摆的很足。随后老板娘端上来一盆乳白色的饮料,给纪月盛了一碗,喝下去是酸酸凉凉,带有一点微涩的口感,确实挺好喝。 正餐上齐了之后,老板招呼他们边吃边聊,纪月没有过这么有民族风情的用餐体验,只能看着粱辀怎么动手。他拿起小刀,在羊腿上割了一条肉,然后直接用手拿着,沾了沾面前的干料,送进嘴里。 吴科长也谈起他们这次的改建项目,“统一改造之后,这边就要申请国家风景名胜区了。”周涛点点头,“市场化这条路总归要走的。” “你们也看到了,这边都是少民,经济条件和内陆还是没法比。等这边都改造好了,他们也可以转行做民宿,做餐饮。县里也想办环湖自行车赛,马拉松这种,打响品牌。” “对,反正县里文体不分家么,这些还是很有操作空间的。”周涛附和道,他边吃边说,“到时候,咱们这边改造之后还可以有房车营地啊,吸引内地亲子游的市场。” “现在领导最关心的还是要多少时间,多少钱。纪经理你估计一下,大概需要多少钱?” 纪月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般来说,系统软件的开发费用在100万上下,物理设备的话,其实成本本身费用不高,多的是人工和辅材。” “那我们这边大概需要多少费用?” 那时候,纪月刚转行,只参加过他们海口的一个岛屿数字项目,来之前赵之望给她打气,“一回生二回熟。”纪月心里翻了白眼,回忆了下之前海口的预算执行情况。“以我们之前的改造经验,一个点位人工在5千到7千,设备的话,”她看了眼梁辀,“就看梁老师他们的设计方案,设备数量了。以目前市场主流配置来说,1万块钱一个点位是差不多的。” 她说完,看向吴科长,对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周涛补了句,“吴科,最后走市级财政支出吗?” 他点点头,“对的,200万以上的话,到时候流程就少不了了。” 周涛笑起来,伸手勾住梁辀的肩膀,“吴科,这你放心,梁辀人都在这了,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梁辀只是笑笑,却不说话,然后低着头喝茶,她看到他半边酒窝,像春风拂在心尖上。 是有意义的生活还是浮躁的社会 这顿饭吃到下午4点多才结束,送走文旅局的人,纪月站在山坡边给赵之望汇报工作。这里和内陆有两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日头正盛,远处湖面波光粼粼,还能听得到山坡下游客的欢笑,如果风没有那么大就更好了。 洪小满看她打完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去湖边玩,他们今天下午也没任务,梁辀放他们自由活动。 纪月迟疑了一会,“怎么去?” 洪小满扬了扬眉,“开车去,很快的。”然后又想到什么,“姐,你会开车吗?” 纪月摇摇头。 “那把刘师兄叫上,让他带我们去,”说完,又补了句,“让他去问梁老师借车。”说着,她给刘新发微信。 过了一会,她们看到刘新从毡房里走出来,刘新看到纪月也在,“就你们俩去?” 洪小满点点头,“他们说要跑数据,离不开。我和纪姐两个人。借老板的车吧,师兄,那辆小面的坐得尾巴根都疼了。”说完她杵杵纪月,纪月很机灵地接上了话头,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不好开口的话,我去说也行。”说完,还冲他笑笑。 “没有,姐,我去好了。”刘新被她这么一笑,顿时间有点窘迫,只能结结巴巴应下,“你们等一会。” 没一会,就看到他从梁辀的毡房里走出来,洪小满同纪月嘀咕,“你说他借到了没。” “你们梁老师你比我熟啊。” “哎,以前借过,老板不肯,说他的车难开,怕我们出事。” 纪月挑了挑眉,“那就难说了。” 待刘新刚走近一点,洪小满迫不及待地开口,“借到了没?” 刘新一边向她们走来,一边边冲她们笑着点头。 “牛逼啊,刘哥。” 正在他们要出发的时候,车窗被敲响,纪月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到梁辀站在车旁。刘新赶忙放下车窗,“老板,你开?”,说着他去松开安全带。 “不用,你开。”梁辀直接拉开后排车门,进来坐在纪月身旁。本来车里还挺热络的,洪小满在说闲话,纪月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天,现在突然安静下来,气氛也随之尴尬起来。纪月抿着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能安静地看窗外风景。 车停在湖边人最多的地方,刚停稳,洪小满就欢呼着第一个下车,纪月有个老毛病,喜欢磨磨蹭蹭落在后面。湖边的风比山上大多了,你能感觉到人被风推着往前走,她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冷风吹得只能缩着脖子。远处拍照的姑娘,草帽被吹走了,几个人追着捡帽子,刚追到,风又把它刮得更远了,这一幕戳到纪月的笑点,她咧着嘴笑着看别人捡帽子。 她回过头去,正好看到梁辀在点烟,他一只手挡着风,另一只手点了几下,没点上,然后皱着眉头,又点了两次,无奈地把烟塞回烟盒里,和打火机一起揣进口袋。他抬头,看到纪月言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知道她在笑什么,故意逗她,“姑娘,借个火啊。” 纪月抿着唇笑,也不理他,两个人并肩走,洪小满和刘新走在前面,他们两个跟在后面。沿着国道边的土路往下走100多米,就能到赛里木湖的湖边。她看到透明的湖水一下一下拍打在岸边,远处是碧波荡漾的蓝色湖面,对岸的雪山一下子感觉近在咫尺。 有些大胆的人脱了鞋子,挽起裤管直接站在湖水中拍照,纪月穿着Timberland的户外靴,她轻轻地踩在湖水里,看到五彩石子在水里泛着不同颜色的光,似乎感受到属于大西洋的余味。 “梁老师,我们把这里圈起来,对吗?” 梁辀没想到她会开口,他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着水浪翻滚,“这里有110种野生动物,639种种子植物,按照你今天看到的游客体量,五年后还会剩多少?”纪月回过头去看他,风吹起他的衣服下摆,他像站在风里的一颗冷杉树,像蓝色油画里一点灰色的剪影,他目光看着远方,表情凝重,“规划之后,可以对这里进行资源保护,生态修复。无论经济还是科学研究,规划景区实现分级保护是最好的方式。” 纪月点点头,“所以我们做的事是有意义的。”她像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梁辀笑笑,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纪月听到他开口,“你以前不是做这行的吧。” 梁辀看到她眯着眼睛,带着狡黠的笑,“那么明显吗?我觉得我演的挺好啊。” 他笑起来,没有回答。 “哪里露了?” 他还是笑着,却不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不生气,踏着湖水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她摸到他外套有些硬却光滑的手感,他只是笑笑。她又拉了一下,梁辀还是笑着不说话。她拉到第叁下时,梁辀握住她的手,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粗粝的触感,像烙铁烧在她的心口,她看到他不再深邃的目光,而是带着笑意,“别闹啊,回头摔水里,要感冒的。” 纪月挑挑眉,把手缩了回来,插进自己口袋里。 “你忘记了,这里只有叁个月可以进行施工,九月就要下雪了,时间成本比内陆要高很多。” “你以前做哪行的?” “游戏赛事。” “怎么改行了?” 梁辀如果一直做基础理论研究,以他的年纪和资历,迟早可以进中科院,做院士,做科学家。他当时挂在首都师范大学里带博士研究生,另一边又是自规局在编,人脉广,手上的项目多,能来钱的商业项目也多。 最难得是,他对学生也宽容,除了学习工作,很少让学生帮他的私事打杂,所以每年招学生的时候,他邮箱里的邮件多得看不完。 后来他们结婚的时候,学校里看不惯他的人拿纪月当年的事做由头,给他添堵。不过梁辀这个人更硬气,为了纪月,索性彻底转去做更商业化的GIS实用应用研究,只是再也不能走他原来的轨迹了。 他们又站了会,纪月觉得实在太冷了,再下去人都快被吹傻了,她跟梁辀说,“我冷死了,回去了。” 梁辀应她。 晚上,纪月和洪小满睡一间毡房,梁辀和周涛住一间,剩下的人住另一间。毡房里面就一个大通铺,铺上放了个长桌,两边有一些箱子,让她们放东西。 纪月感受到了梁辀说的降温,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体感却只有十几度,余晖洒在湖面上,她已经没精力欣赏了,她在冲锋裤里又穿了条裤子,然后戴上围巾,感觉冷风终于不再往脖子里,腿里钻了。 被毡房包围的空地上,老板点起了篝火,周涛和梁辀坐在篝火边和老板聊天,纪月走过去在洪小满边上坐下,伸手感受火焰带来的温暖。 洪小满依偎在她身旁,“姐,晚饭吃吗?”纪月摇摇头,“都是羊肉,有点吃不惯。”洪小满冲她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饼干塞给她,她接过后,拆开包装慢慢吃,吃了一半,她抬头看到篝火对面的梁辀正看着她,她朝他弯弯唇,然后把视线移开,继续听洪小满咬耳朵。 洗漱完之后,纪月盘腿坐在铺上,把笔记本放在长桌上,检查邮箱回邮件。洪小满从公共卫生间回来,手上多了一袋番茄,进来后直接放在长桌上。 纪月视线移到东西上,红扑扑的看着就好吃,她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这里的番茄和内陆的不一样,满口都是沙沙地,甜甜的汁水,她问,“哪来的番茄啊。” 洪小满也拿了一个,“不知道啊,挂门上的,估计老板拿来的吧。”纪月也没多问,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番茄酸酸甜甜的,一连吃了几个。 第一次睡毡房,睡到半夜冷得睡不着,纪月起来把羽绒服、围巾帽子都穿上,闭着眼睛在那里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听到老板和老板娘的说话声,还有他们家牧狗的叫声,天刚蒙蒙亮,太阳还藏在山后面,只看到一片蓝色,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她看到梁辀一个人站在山坡边缘,面朝赛里木湖。她嘴里叼着一个番茄,琢磨要不要过去打招呼时,梁辀出声叫住了她。 “怎么起那么早。”话刚说完,他看到纪月眨了眨眼,转身向毡房内走去。过了一会,她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番茄,她往梁辀手里一塞,“挺好吃的。” 梁辀愣了一下。 纪月看他发愣,啧了一下,“我就最后一个了,给你。” “一袋都吃完了?” 纪月点点头,“是啊。”说完,把他的话在脑子里嚼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笑了起来。 梁辀看她眉眼带笑的样子,自己也不自觉地挂上笑容,他看着她,眼里、心里都是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样子,“这里牧民吃住条件差了点,回头带你去县城吃饭。” 纪月眼睛、嘴角上都是笑,点点头,轻声说,“好啊。” 作者: 这两天出外业,更新少,下周多更点 是风是草是阳光正好 吃过早饭,当地哈萨克族的向导骑着马来了。今天梁辀他们要正式上山做基础勘探,他们围在梁辀边上,等梁辀安排好今天的作业任务后,才各自散去,各自检查一会要带上山的设备。 纪月在边上站了会,什么都听不懂,就凑到周涛边上。周涛是学计算机的,也是半路出家,但是比她好点。 “他们在打包什么?”纪月低声问。 “全站仪。这东西可麻烦了,矜贵的很。”周涛看了她一眼,“梁辀他们今天上去,根据之前的资料结合现场走一遍。” 纪月挑挑眉,周涛琢磨了一下用词,“之前不是有很多数据性资料么,像植被状况,卫星图,建筑图,但是进入设计阶段,这种精度不够,需要人去走一遍。” “他们会飞无人机,制作正斜影像,然后就是你看到那个大箱子,会根据飞出来的数据确定位置,然后带上去测高程和gps。再结合….” 纪月接住他的话头,“人和景、和物的空间关系,确定设计方案。” 周涛挑挑眉,“你不是都知道。” “就凑合着旁听呗。” 纪月回自己毡房拿了个水壶,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给设备装车。周涛闲在边上,看到她又出来,问道,“你跟着去?”纪月点点头,“没看过,凑个热闹。” “别跟着上山啊,你走不动的。” 纪月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走去梁辀边上,他像是毫不意外她想跟着去这件事,只是说了句,“一会你在下面看洪小满飞无人机。” 她没说话。 梁辀却笑了,“遥感影像处理,是地理信息科学入门,我去教本科的话,也是从这门课开始。” “你还教本科?” “以前没有,这次不是带个本科生出来么。”她听到他话中的调笑,这次却不恼怒,只是抿着嘴笑,风中带来草甸的清新,也带来满山野花的甜蜜。 车停在一片开阔地,梁辀带着刘新、老孟上山去,纪月留在原地看洪小满他们飞无人机。向导牵着马走在前面,驮着大部分设备,梁辀他们走在后面,纪月看到他们越走越远,越爬越高,变成草原上一个个黑点,直到那个黑点隐隐绰绰,她才收回视线。 风吹起她的长发,吹得眼镜有点干涩,索性戴上墨镜,席地而坐。王宏在那里调试无人机,洪小满看她无聊,在边上给她说话。 “姐,我们先要选控制点,一会就飞无人机了。” 纪月点点头,朝梁辀他们走的方向看去,问她,“既然有无人机,他们干嘛还去山上?” 洪小满笑了,“姐,我们这无人机有高度限制,飞飞草原还行,山上有炸机的风险。一会,等师兄选完点,我们就得去摆靶了,你跟着我一起走走。” 域疆属高原草甸,照片拍着好看,走在上面却极其难走,植物高度快到小腿,踩在上面,听得到植物摩挲鞋底的声音,高一脚低一脚,只能慢慢走。洪小满在前面开路,纪月踩着她的路线,看到东倒西歪的各种植物。一阵风吹过,她又看到,远方草原像绿色的海浪,在风中阵阵摆动。 洪小满看着手中的GPS,两个人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后,走到预定位置,放下一个靶板,随后两个人走向下一个。 她们俩偶尔聊两句,除此之外,就只有哗哗地风声。纪月突然想到梁辀,想到他说过的,地理人枯燥且孤独的外业生活。她想着,年轻时候的梁辀,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人走在野外,走在群山茫茫,走在千沟万壑,走过一年四季。 “一个人无聊吗?” 洪小满在前面笑了,愉悦的笑声从风中传来,“怎么可能不无聊啊,姐。” “你怎么学这个的?” 她顿了顿,纪月又在风中听到她的欢声笑语,“梁老师说,多了解一寸脚下的土地,就会多一份敬畏和热爱。” 王宏布了九个控制点,纪月陪着走到第四个点位的时候,就实在走不动了。她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洪小满拍拍她的肩膀,纪月大口大口喘着气,又狠命灌了两口水,慢慢才平复下来。洪小满掏出两块巧克力,递给她,纪月接过后,忍不住夸她,“是我当时年轻了。” 休息了一会,纪月起身拍拍身上的草籽,把身边的洪小满拉起来,两个人又继续向下一个点位走去。 九个点位都走完已经在两个小时后了,她们回到王宏那里。王宏看着她笑起来,纪月摇摇头,说不出话,心脏快跳出来了。她再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直接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她抬手看了下智能手表上的心跳数,打开水壶一口气喝掉大半瓶,然后呆愣愣地看向远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感受到心脏剧烈跳动产生的疼痛。 后来她听到他们俩在说话,听到无人机螺旋桨的声音,于是她索性倒在草地上,拿手遮住阳光看天上万里无云。 阳光晒在身上温热,风吹在身上凉爽,她就侧躺着,看他们作业,眼睛一睁一闭,耳旁是他们轻轻的对话声,像最好的催眠音,纪月想着,要不睡一会吧。 梁辀下来的时候,很远就看到纪月躺在草地上。在山顶远远看到时,是绿色草原上一个黑点,慢慢走近后,才认出是她藏青色的冲锋衣。 纪月听到有靴子踩在草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蹲下。她眯着眼,看到蓝色的天空,还有梁辀。 “摆靶了?”他问她。 纪月点点头。 “无聊吗?” 她笑起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回去吃饭了。”她看到他站起来。 纪月朝他举起手,梁辀握上她的手,她的手凉凉的,而他的手温暖的,就像现在赛里木湖的风和太阳。他用力一拉,把她拉起来。纪月身上、背上、头发上,都是草屑,夹杂着草籽和几片花瓣。她随便拍了几下,抖落一片,梁辀笑着把她头发上的草和花拿下。 纪月抬抬下巴,“还有吗?” “你自己没手啊。”话说着,他的手却没停,他微微侧身,拿走她耳朵后的草。他闻到她头发上青草的香味,和她的发香融合在一起,他想说,谁来救救他,他的心跳要融化在这里了。 梁辀转身的时候,纪月拉住他的袖口,他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攥住他的外套,然后姑娘笑意颜颜地拍拍他的衣服,“有草。” 他笑了,“谢谢你啊,我自己有手。”话虽这么说着,可是明明看到他眼角、眉梢都沾着笑。 纪月摆摆手,“梁老师客气了。” 原本一成不变的日子,因为你的闯入,开始变得不一样,幸福塞满了枯燥的工作。不知何故,比平时更期待草原上的太阳快快升起,在新的一天,我要不要表白啊。 是余晖消失之前 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他们回到民宿,一头钻进毡房备份上午的数据。纪月第一次进他们的毡房,柜子上摆了两台主机叁台显示器,边上一字排开摆了四台笔记本。她看到梁辀坐在中间,像是说了什么,洪小满低着头跟鹌鹑一样。周涛也觉得来的不是时候,梁辀看到他们俩站门口,视线看向他们俩,周涛咳了一声,“老板饭做好了。”梁辀点点头,“一会来。” 他说完,纪月便转身走了,走了没两步,她感觉有人勾住她的肩,洪小满嘻嘻笑笑地贴上来,“还好你们来了,不然又要被老板训了。” 也许是上午太累了,纪月吃了一大碗手抓饭,她开始觉得这个饭做得酸酸甜甜,还挺好吃的,就是羊肉她吃不下。 下午的作业和上午一样,只不过洪小满他们换一个地方飞无人机。梁辀他们跟着向导上山去了,纪月留在下面,她看到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马上就要看不清了,她开口,“小满,我上山走走。” “姐,别啊,回头走丢了。” 纪月朝着梁辀他们的方向走去,“没事,我就随便走走,走不远。” “那姐你别走远啊。” 纪月举起手挥了挥,表示自己知道了。 洪小满在王宏边上,两个人在笔记本上选控制点。她想了下,又咕哝到,“师兄,要不我把纪姐叫回来吧。万一走丢了呢。” 王宏盯着屏幕,一手操作鼠标,“不用不用。没事的。” “不行啊,我想想觉得不行。” 王宏白了她一眼,“洪小满,你不怕老板的小鞋啊。” 洪小满皱着眉头,“老板为啥要给我穿小鞋?”说着,她看向纪月的背影,“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没看住纪姐对不对,我就知道。” 王宏觉得和她不在一个频率,“洪小满你笨死得了,你在这等着,别乱跑,我去摆靶。” 纪月慢慢地走上山坡,在半山腰的时候,她回头看,看到远处一片湖蓝,和天空交接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分界,云朵挂在身边,很近很近。她坐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看着远处的湖面,梁辀在她身边坐下。 “你怎么在这?” “怕你走丢了。” “这里一般走丢了怎么办?” “追你啊。” 她一本正经地问,他也一本正经地答。 纪月笑了,她抓了把脚边的草,扔到他身上,“我问你正事呢。” 梁辀咧开嘴,笑得开心,任由她把草和野花扔在自己身上,带出的泥土溅在衣服上,也不去拍它。 过了一会,纪月也不闹了,两个人并肩坐着,看向远方。 “我很难追的。”她开口说。 梁辀不以为意,目光放在波光粼粼多蓝色湖面上,“你知道赛里木湖是怎么形成的吗?” 纪月摇摇头,却第一次看到他少年一般意气风发的样子。 “是7000万年前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产生的地堑湖,后因晚石炭世末期的因尼卡拉运动形成褶皱,再由第四纪的断块运动形成地洼断褶带山脉及断陷湖泊。”他停了下,看向纪月,他看到天山山脉来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吹动他的心,风带来的草籽吹在她头上,他抬手轻轻拿走,“板块运动就是,无论是山脉,还是湖泊,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身边。” 纪月笑了,“地理人那么会说情话吗?” 梁辀摇摇头, “地理人谈恋爱狗都不要,所以这话存了很久。” 终于有人可以说了。 吃过晚饭,洪小满和纪月趴在栅栏边看老板家的小孙子骑马。老板说,这是刚抓回来的马,跟野马呆的时间长了,性子烈的很。小男孩不听,非要驯,马儿羁傲不驯,在栅栏里来回踱步,又时而奔跑,就是不理小男孩。老板吹了个口哨,这匹马却乖乖踱去他身边。 她们两个看得津津有味,太阳在山后缓缓下沉,云霞在天边慢慢散开,她们一直看到最后一缕晚霞消失,才笑着挽着手回去。 窗户纸捅破了,梁辀发微信给她,“周末带你去昭苏看马?” “就这?” “带你去县城吃饭。” 她笑了,他还记得呢。 周末梁辀准备出去,周涛靠在毡房的门框上,眼咕噜一转,“舟儿哥,一大早忙去哪啊。” 梁辀笑的挺坦然,“去县里汇报工作,和那个纪经理。” 周涛八百个心眼一转,就是不怎么信。 车沿着他们前几天进来的路线往回开,纪月坐在副驾驶上,摆弄手机,发现原来车上没有蓝牙,听不了歌,“梁老师,你这车不行啊,歌都听不了。” 梁辀挑挑眉,也不说话,直接向右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开下路肩,停在草原上。他俯身过去,纪月惊了一下,脸一红,“干嘛啊。” 他看到她脸红了,反手把副驾驶的储物箱拉下来,嘲笑她,“你脸红什么,我给你找东西呀。”他脸上是得逞的笑容,笑起来半边有个酒窝,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全是自己,纪月心里漏了一拍,低着头把他推开,“靠那么近干嘛,什么东西?”被推开后,梁辀索性趴在方向盘上,笑着看着她。 储物箱里原来全放着CD,纪月把它们全部拿出来,她乐了,“看不出嘛,梁老师还听CD,挺复古啊。” “以前不像现在,好多地方根本没有信号,习惯了听CD。” 纪月点点头,拿着一张一张看起来,她发现基本都是乐队的,有joyside、新裤子、五条人、海龟先生……什么风格的都有。 “看不出梁老师还挺摇滚的嘛。”纪月随便选了一张,她也不认识这个乐队,直接塞进CD播放器里。音响里,只有低音贝斯点缀的旋律传出,梁辀趴在方向盘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随后跟随着旋律唱出: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再一次和我去冒险…” 和平时低沉的声音不同,梁辀唱歌时是清亮穿透力的嗓音,而随意哼唱的样子又带了几分慵懒和磁性。纪月觉得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心动的,和以前认识的梁辀不一样,突然带了几分少年气。他一直给纪月一种胸怀天下的感觉,也许是学地理的关系,梁辀懂花、知星、摸石、辩矿,他对脚下的土地里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抱有无限的热爱,原本身上因为时间沉淀的深厚感与现在不经意流出的少年感结合在一起,他嘴角噙笑,对着喜欢的姑娘唱歌,于是她的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后来纪月拿这辆普拉多练手,她去汽修店改了中控系统,装了流媒体显示屏。梁辀笑她不懂硬核越野车的浪漫,陪他去买新车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问销售有没有CD播放器,纪月在边上捂着嘴乐。提车那天,梁辀特地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CD拎去4S店,他笑着说这叫乔迁新居。 番外一:是同一首歌的交叉点 梁轩表演的时候,他打鼓的位置,整好能看到舞台侧面的人。他们乐队的经纪人和这家livehouse的老板站在一起,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他们叁个人在说话,她的视线甚至都不在舞台上,偶尔她向舞台上飘过,两个人无意间对视,她勾唇笑笑,复又低头和身边的人交流。 人群狂热,人声、歌声、器乐声,轰炸着每个人的耳膜。随着节奏,人群开始跳跃。这个角落里的人,却只是说话,偶尔她也会看一眼舞台。 马上就是倒数叁首压轴的歌,梁轩发现她却要走了,他看出她说话的口型,她在说再见。梁轩和很多人在清晨说过再见,她在音乐还没到最高潮的时候和他说再见。 “接下去是,今天晚上最后叁首歌。希望你们今夜难忘。”主唱说道,现场沸腾起来。 他看到她转身走了,这时贝斯声从音响里传出,前奏轻轻响起。她转身的动作停了一下,人又看向舞台。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再一次和我去冒险…” 梁轩的鼓点跟上旋律,他看到她这个晚上,第一次专心看着舞台。 “哦,可不可以再专心一点。 请你不要心不在焉。” 他抬头在话筒边合声,他们俩四目相对。 演出结束以后,经纪人到后台和他们打招呼。梁轩问,“晚上你身边那个女的谁啊?” 经纪人拍了他一下,“漂亮吧。” 队友起哄道,“梁轩又要钓鱼了啊。” 经纪人挑挑眉,“去年你们参加的那个游戏音乐节,她是赛事经理,”他压低声音,“有人和我说,他们那个游戏准备换主题曲,不过今天她说她不做了,挺可惜的。”他看了眼梁轩,“怎么了?你要认识啊?” 梁轩笑着说,“我觉得她认识我。” 梁轩从经纪人那里拿到了纪月的微信,发了好友验证过去, “我是今天晚上的鼓手梁轩”,那天很晚的时候,才通过验证。 “工作微信?”他把她的朋友圈翻了一遍,得出的结论。 那边回复,“对啊。” “私人的加吗?” “为什么?” “想认识漂亮的姑娘。” 过了一会,他收到另一个微信号,加了之后瞬间就通过了。 梁轩的演出还有一天,他问她,“明天来吗?” 那边回复,“不来。” 梁轩挑挑眉,继续刷短视频。 第二天演出结束,梁轩看到群里摄影师发的今晚的照片。他挑了张自己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照片拍的他侧脸,摄影师抓住他打鼓的瞬间,只看到他的右边脸,还有他抿着的唇,和深深的酒窝。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露出一对锁骨,每次打鼓时,项链都会随着动作上下摇摆。 发完朋友圈,他又想发给纪月,想了一会,挑了张乐队和台下乐迷的合影发过去。 “你没来,真可惜。” 也不知道可惜什么?纪月想,她放大了这张照片,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没有8分像,也有7分。 “下次一定。”她回他。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一个错误的交叉点,最后两败俱伤。 纪月把他的照片转给黎雯,“像不像?” 黎雯回了句,“谁?梁辀吗?” 黎雯见过几次梁辀,她琢磨了半天,觉得好像是有点像,“不会是兄弟吧。” “梁辀他家就他一个。” 黎雯乐了,“看久了还真有点像,哪认识的?” “去年我们比赛前不是办了个音乐节么,他是里面一个乐队的鼓手。” “有一说一,比梁辀要帅。” 纪月哼了一声,这话就不爱听了。 那个时候刚入夏,乐队开始跑音乐节的商演,一天一个城市。梁轩知道纪月这种姑娘很难约,会摆谱,便没放在心上。但是,还记得给人家姑娘发自己演出的照片,纪月有时候不回消息,有时候又在凌晨的时候回他。 几次之后,梁轩问她,“你怎么那么晚都不睡。” 她回,“忙工作。” “是你和别人聊完了,才轮到我吧。” 纪月没回他。 过了一会,又收到梁轩的微信,“别介啊,你今天都回我了,怎么都应该点我一晚上吧。” 纪月发了个抖音的分享链接过去,“抖音给我推的,你们今天的演出。” 梁轩点开,拍的是他和主唱,他在后面打鼓,主唱在前面唱歌,唱的就是那天让她驻足停留的歌。 “下次来现场看,你上次说下次一定。” “下次有机会一定。”她换了个说法。 作者说: 谢谢,珍珠,所以加更。 剧情就是出轨那段,很容易看出来吧,不会写在主线里,所以番外写吧。 最后,谢谢你的珍珠。 歌曲: 夏日入侵企画-想去海边 番外二:是错误的选择点 纪月把那个视频下面几百条评论翻了一遍,最多点赞的一条,“这个鼓手的微信号想要。”,下面网友回复她,“姑娘,梁轩可是着名的滚圈钓神,十个微信号在等你。”纪月笑着把评论截图发给他。 “哪有十个微信号,就一个号。” “说你是钓神。” “哪门子钓神。我这不是 半夜还在当舔狗么。” “就这?” “还要再舔一点对吧,行,我给你唱个歌吧。” 过了几分钟,她收到一条语音消息,她点开,是他在轻声低唱,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和我去冒险。” 声音带着深夜的慵懒,属于今夜给她的限定歌声。 “发给几个姑娘呢?” “就你一个,不信啊?” “不信可不行,我给你视频直播唱。” “我信了。” “那不行,我吉他都拿出来了,今天高低得给你唱一段。” 视频里,梁轩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头发湿漉漉贴在头上,他坐在床尾,手上抱着吉他,背后一看就是酒店的装修风格。他过了一会没说话,纪月皱着眉头,“不唱,我睡了啊。” 梁轩笑起来,“别啊,我觉得你比那天在livehouse上看到的时候还要漂亮。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姑娘,高低得舔到啊。” 说着,他开始扫和弦,“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他偶尔低头,又偶尔看像摄像头,眼神专注,目光炙热,唱到副歌高音部分,他会微微皱眉,纪月发现他和梁辀又像,又不像,他也有酒窝,用力时就会若隐若现挂在脸颊上。 “那是我一直想要,只带你去的海边, 让我们相爱热恋的时间, 现在开始。” 他看着镜头,笑着唱出最后两句。 后来,纪月才知道,这是他当时现编的歌词。 “你不是鼓手么?” 梁轩随意又扫了下吉他,“玩乐队么,什么都会点。”,他又扫了一下,“还想听什么?” “随便。” “那我可给你唱情歌了啊。”他笑着说,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地方,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他轻轻扫着吉他,低头跟着唱,才唱四、五句的时候,视频里听到墙壁被“咚咚”敲响。 “梁轩,你特么有病啊,半夜还唱。” 纪月笑了起来,梁轩也笑起来,他扯着嗓子,“我耳朵不好,听不见,你说什么?” “你特么又装听不见。”隔壁又骂了两句。 他笑着放下吉他,压低声音对她说,“今天先散了。下次你来看,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唱情歌。” 纪月捂着嘴笑,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那挂了,睡吧。我明天还有演出。” 纪月抬手按掉视频通话,然后去洗澡,洗完澡她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好几条微信推送。 “你睡了吗?” “我狠狠心动了,睡不着了。” “你睡了啊。” “我也睡了啊。”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纪月收到梁轩发来的视频。她点开,是他们演出的视频,前排乐迷拍的,和昏暗的live场地不一样,户外舞台上,光线正好,颜色鲜艳,梁轩穿了件蓝绿色印花衬衫,属于夏天的治愈系。 “今天,我们梁轩要唱歌了。”她听到视频里一片尖叫声,主唱说着,转身看向鼓手位置的梁轩,“轩儿,你不说几句?” “我想唱首歌给今天所有来现场的姑娘。”尖叫声更大了。 和昨天吉他声不一样,前奏是悠扬婉转的钢琴声,梁轩放下鼓槌,一只手握住麦克风,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你是黎明地平线, 是我永恒的终点。” 他唱完第一段全部副歌部分后,随着鼓点进入,便开始演奏不再唱歌,只是镜头还是盯着他拍。他低着头,脸上都是汗水,刘海乖顺地贴在额头上。慢慢,鼓点越来越激烈,他的项链、头发随着节奏摆动起来,他抬头看向远处,抿着唇,过了一会,看到台上摄像师的镜头在拍他,他笑了一下,露出深深的酒窝。 纪月想到在域疆时给她唱歌的梁辀,觉得梁辀他大学时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她知道自己是种很自私的心态,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发消息给梁辀,“你睡了吗?” “没呢,还在工作。怎么了?” “梁辀,你给我唱歌吧。” 那边打电话过来,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唱什么?” “随便啊。都行。”她在床上躺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梁辀正在想的时候,听到电话那头问他,“梁老师,你大学时是怎么样的?” “读书,外面玩儿,还玩了一段时间乐队。” 她的心颤了一下,“你还玩过乐队?” 那边笑了,“回头给你看我们乐队的照片。”他接着说,“不是要唱歌么。” 作者: 歌单 夏日入侵企画-想去海边 棱镜乐队-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是心思熟络 他们要从博乐一路往东回头开,到特克斯之后,再转去国道一路往西去昭苏。到特克斯的时候,粱辀去加油站加油,域疆的加油站只有驾驶员能进去。他把纪月放在美食街,跟她说,“这里有很多汉餐,川菜店很多,你随便选一家,然后把店名发给我。”纪月点点头。 粱辀到的时候,纪月问他还要吃什么,他随便看了眼菜单,加了两个菜。 纪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吃辣。” 粱辀拿起桌上的茶壶,水已经烧开,汩汩冒着热气,他挖了一块茶砖扔进去,说,“周涛,他说你们投标的时候,请了几次饭都是吃的川菜。”他搅了搅茶叶,给纪月倒了杯茶,“域疆的茶都是花茶。下次带你去南边,那边茶更好喝。” 纪月浅浅抿了一口,满口是馥郁的香味,像有各种各样的花,又像各种各样的药,“好喝,这是什么茶。” 粱辀拨开茶叶,仔细看了会,“大概有石榴花、干玫瑰、胡椒、桂皮、芘吧,其他的药材认不出,不是学中医的。”纪月看他一脸认真,笑了起来,“我随便问问啊。”粱辀跟着笑了,“下次带你去南疆的花茶市场,不得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 “那你还跟周涛打听了什么?” 她看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提壶给她倒茶,“没什么,随便问问。” 纪月嘴角上扬,“干嘛不自己问我。” “问他你有没有男朋友。” “万一有呢。” 梁辀逗她,“我读本科时,有地质采矿这门课,挖墙脚也还可以。” 吃过饭,他们沿着伊昭公路去昭苏,只有前一小段是高速,中间一大段都在修路,就连普拉多这种越野车,纪月坐着都觉得颠得受不了。她靠在窗户上,也不说话,粱辀从后视镜里看她,笑着说,“昭苏经济不好,没钱修路游客少,游客少了经济更差,原来你们申市知青就是在那插队落户。”纪月恹恹的,觉得脑子都被颠成一团浆糊,敷衍地点点头。 颠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开进一条簇新的柏油路,双向两车道,至少开得平稳,纪月看到路两边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就像她老家附近的农田,只是天际线的尽头是大片大片的雪山。她放下车窗,趴着看,迎面吹来的风里似乎都带着油菜花的香气。粱辀看她精神又上来了,故意逗她,“这油菜花你还稀罕,你们南方有那么多,你还没看够啊。”纪月哼了一下,“我这是在看雪山。粱辀,那是什么山。” 不止路两旁,连路的尽头都是雪山,像是只要一直开着,就能一路开到雪山脚下。“天山山脉主脊。”他看了眼左侧连绵的雪山,“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当年就是翻过主脊上的哈他木孜达坂,跨过木扎特冰川,穿越南木扎尔特河去和亲。”纪月点点头。粱辀瞄了她一眼,“你想去看冰川?” “有点想。” 粱辀笑了,“从夏塔牧场进去还要再走40公里路。” 她想到和洪小满一起摆靶的几个小时,她吃不了这个苦,“那算了。” “那就不去了?40公里路开车进去也没多久。” 纪月啧了一下,直接伸手在粱辀肩膀上拍了两下,“粱辀你真幼稚。”她摸到他外套下,紧实的手臂肌肉,突然不再说话,只是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粱辀笑着说,“逗你呢,一会带你去。”纪月想着,有空谁还去看什么冰川,不如把粱辀睡了拉倒。 在特克斯的时候,纪月刚在小餐馆坐下,就接到赵之望的电话。他问她辛苦么,纪月说还行吧,就是吃不惯。然后就是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下周重庆有个文旅的项目,合作方是一个传媒公司,这是纪月的老本行,赵之望觉得还是纪月去一趟谈合作比较好。 她顿了一下,看着空空荡荡的马路尽头,淡淡地说了句,“行了,知道了。我到时候直接飞去。”赵之望听出她口气平淡,又宽慰她几句,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拐到工作上。“你手上好几个项目,域疆这个,还是水利那个,都挺重要的。你自己得安排好时间,万事开头难么。”纪月皱着眉头,赵之望不愧是老板,一棒一枣的活,使得顺手。 挂了电话之后,她坐着想了一会,她抿着唇,直愣愣地看着菜单,心思却飘到远处去。其实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从她见到粱辀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想了。 是接受我 又继续开了一个多小时,两旁的草原上突然开始出现马群,一边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一边是或坐,或卧的马群。粱辀开下公路,从一条乡间小路向草原腹地开去,车里播着简单的民谣,她听到他轻轻地哼唱,目之所及,便是美景。 “纪月,彩虹。”她的目光随着粱辀的话头看去,她看到远处,彩虹一头挂在广袤的草原尽头,一头挂在湛蓝的天空上,粱辀看到她笑了起来,人也像雨后天晴般爽朗的样子。 “粱辀,我们运气也挺好啊,能看到彩虹。” “嗯,是啊。”粱辀知道,六月的昭苏一个月要看到150多次彩虹,只是这个时候,他觉得姑娘开心就好。 最后他们停在一条浅滩上,边上已经停了很多车,眼前宽阔的河流一直蜿蜒到远处,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她抬头看到好几架无人机飞在头顶,浅滩上面里叁层摆满了一排排老法师的长枪短炮,站在后面的人群只能在缝隙中凑个热闹。 粱辀踩着轮胎,纪月看他双手一撑就爬上了引擎盖。随后他脱下冲锋衣盖在上面,他把手伸给纪月,“一会,你踩着轮胎,然后我拉你,你另一只手撑在衣服上。别碰其他地方,回头烫到。” 纪月仰着下巴,哼了下,她抿着唇,学着梁辀的样子,一脚踩在轮胎上,双手撑在他的衣服上,看样子是想自己爬上来。粱辀笑了,“别作啊,你爬不上来的。”纪月脾气犟,试了几次之后,才老老实实握住粱辀的手,他的手掌粗粝却有力,纪月觉得她刚踩上轮胎,就被粱辀一下拉了上去,人跟着惯性扑进他的怀里,他的双臂圈着自己,在她的腰上轻轻拍了一下,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头顶,纪月听到他又调笑她,“你看,早这样多好,非要作一下。”说完,他又拍拍她,“去,爬到车顶上。” 纪月点点头,这次不犟了,她问他,“怎么爬?” 梁辀指着门框A柱,“踩在这,爬上去。” “不会踩坏吧。”她有点疑惑。 “坏了我全责。” 梁辀站在引擎盖上,纪月小心翼翼地踩上门框,他用力推了她一把,纪月向前一步正好踩到车顶。她转身想去拉梁辀,手刚伸出去,梁辀却直接长腿一跨,上到了车顶。 纪月挑挑眉,哼笑了一下,把手插进口袋。 下午四五点,阳光正好,两个人盘着腿并肩坐在车顶,看到远处水禽在嬉戏,看到近处人群在嬉闹,纪月觉得这样的时间正正好,像在诗里,却看到人间烟火。 “还有多久?” 梁辀看了下时间,“快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除了在浅滩上见到那么多人以外,一路上路牌都没见到几块。 “以前,在这里做项目。”她看到他眼里有她,眼神却又充满怀念,“这条叫特克斯河,”他指着面前蜿蜒的河流,“牧民要带着马群从夏塔转场到这,然后趟过特克斯河去对面放牧。” 说话间,感觉大地开始轻轻颤抖,人群发出惊呼。纪月转头问他,“马来了?” 梁辀点点头,车也随着地面也开始轻轻摇晃,随着人群的惊呼,纪月看到远处的山坡上,先是有几匹深棕色的骏马一马当先,冲了下来,她也忍不住跟着人群发出惊呼。 不止是颤动的地面,就连风都夹杂着山呼海啸般的动静由远方而来。随后,便是马群跟着冲下山坡,十几架无人机从浅滩起飞,它们螺旋桨的声音早被这海潮般奔涌而来的声掩盖,伴随着一阵阵嘶吼,纪月看到冲下山坡后的马群,踩过浅滩,冲入河流,溅起阵阵浪花翻涌。 “好看吗?” “好看。” 梁辀站起来,一把把纪月拉起来,大地在摇动,车身在晃动,她有点害怕,梁辀搂住她的肩膀,她靠在他的身上,他身上是阳光的味道,是穿梭在森林的味道,她莫名觉得安稳,觉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水不深不浅,刚没过马儿的小腿,它们踏起水花,溅到身上,锃亮的毛发在太阳下泛着光芒。约莫七八分钟后,大部分马群都以跑上对岸,小马驹跟着母马走在最后,煞是可爱。明明只是几分钟的画面,却太过震撼,是一种时空交错的不真实感,几个小时前还坐在餐馆吃烤鱼,几个小时后在河边看牧民赶着马群。 纪月突然笑了,她靠在梁辀身上,“梁辀,你有没有觉得……”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梁辀低头看她,她的脸颊上都是兴奋的红晕,眼神里是光和热。 “所以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他顿了顿,“如果你能接受我的工作的话,要不要试着接受我?” 她抬头看他,她看到梁辀的眼里是她见过的认真,和他工作时一样,没有戏谑,只有郑重。 纪月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膀,梁辀顺势紧紧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我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我也像其他男人一样被你吸引。那天你朝我伸出手时,我觉得如果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想和你一起看山河湖海。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看的话,我想,以后就专心做老师,我们买辆房车,再养条狗,带你环游中国,穿过俄罗斯,开去欧洲。” 他顿了一下,纪月感觉到他因为笑意微微起伏的胸口,“靠地理知识可能赚不到什么钱,但是靠它带你去四处走走看看,我想还是够用的。” “梁辀……”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笑着说,“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和我说。” “现在气氛那么好,被你拒绝,我也会难受的。” “不是的。” 他放开她,看到她眼眶有点泛红,他把她的散乱的头发理到耳后,“你知道的我,都是别人和你说的。所以,我想亲口和你说,听完之后,你再考虑一下,好吗?” 纪月吸了吸鼻子,把头撇过去,“这里风大,吹的眼睛都干了。” 是雨夜兜兜转转 原本粱辀想带纪月去夏塔里面看冰川的,他开上国道的时候,远处的山脉已经被浓浓的云层覆盖住,云层带着浓墨一样的黑。纪月也看到了,她看到粱辀不似来时那么轻松,他抿着唇,微微皱起眉头。 纪月关掉车上的音乐,粱辀瞄了她一样,露出笑容,“怎么了?” “看样子要下暴雨了。” 粱辀点点头,“昭苏雨水多,我们得快点。” “会封路?” “嗯。有可能。” 纪月也不再说话,她看向窗外,远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们开上国道的时候,明显因为车流的关系,车速开始变慢。 “都是从夏塔出来的车,一下雨,夏塔那里就要零度以下。” 说话间,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砸在车上叮叮咚咚,粱辀开起前雨刷,雨刷刮过的地方,能看清前方的道路、车尾,瞬间后,又被密密麻麻的雨点覆盖。 他把雨刷开到最大,也只能在一瞬间看个清楚。前车打起了双跳灯,放慢速度,车流更加缓慢了,渐渐只能缓缓向前挪动。 纪月看到中控屏上显示室外温度只有10度,她拉起冲锋衣拉链,粱辀视线放在跟车上,还是腾了一只手出来开热空调。热风吹了出来,吹散了突如其来的寒气,却吹不散浮在天边的乌云。 缓行了十几分钟后,车流彻底停了下来,纪月听到有的车还不死心,拼命按着喇叭,有的车压着非机动车道,窜到前面去,她拿出手机,看到已经推送黄色暴雨警报了。 “纪月,晚上我们得住在昭苏了。”他笑着,看她,“本来想等你明天考虑的,不然你晚上就考虑一下?” 纪月笑着把头撇过去看窗外,“粱辀你想的美,我没考虑好。” 粱辀仔细观察了一下对向的车道,向左打了把方向盘,掉头往回开,纪月在反光镜里看到,有的车也跟着他们掉头。 “昭苏县城很小,我们得早点过去,看这个样子,前面不是封路,就是有车祸。” 纪月回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车流,亮着的车尾灯,像一条红色的灯带,看不到尽头。“如果我们晚上找不到地方住怎么办?” “睡车里啊。”粱辀轻飘飘地说,说完笑着去看她。 纪月啧了一下,“粱辀,你开快点啊,别磨磨唧唧的了。” “你看下携程上,还有没有房。” 纪月滑了会手机,“都满房了。怎么办?” 粱辀沉默了一会,“去碰碰运气吧。” 昭苏县城果然很小,横竖只有几条街合围而成。他们停在县城里最大的酒店门口,雨比之前下得更大了,“你在车上等着,我下去问问。”纪月点点头,粱辀戴上冲锋衣的兜帽,拉开车门走进雨帘中。纪月感受到湿气从开门那一刹那冲了进来,随着粱辀关门又被隔绝在车外,她只听到雨点密密麻麻打在车身上的声音。 她看到洪小满给她发的微信,“姐,你晚上回来么?” “不回来了,下大雨封路了。” “好。你自己小心点。” 过了一会,她看到粱辀从雨里走来,他拉开车门,头发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滴,粱辀抹了把脸,发动车子。 “没房。” “嗯,住满了。” “我们去下一家,没事。” 纪月看到他的冲锋衣上,雨珠不停往下滴落,滴在座位上晕开一片,她突然有点心疼了,“一会跟你一起下去吧。” “下那么大雨,你去干嘛啊,进酒店还要排队安检。我去就行了。” 粱辀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笑容,“我没淋到,你看这始祖鸟的冲锋衣还行吧,下次出外业你也买件这个牌子的。” 纪月知道他扯开话题,也顺着他的话说,“没听过。我觉得我身上这件挺好的。”粱辀点点头,“你穿麻袋都好看。” 他们又跟着导航转了两个路口,停在一家酒店前,粱辀开门下去,他看到好几辆大巴车停在酒店前的停车位上。他索性站在酒店的门廊下,点了只烟,开始打电话,黑暗里,看到他的指尖一暗一灭,星星点点。 “对,我粱辀。” “好久不见。” “我和朋友在昭苏。” “带朋友过来玩儿。” “对,封路了。” “都满房了,只能麻烦您了。” “两间房间。” “都行,落个脚就行。” “好,麻烦您了。谢谢。” 他挂了电话,一支烟也正好抽完,他打开口香糖的盒子拿了一颗扔进嘴里。过了一会,手机收到一条微信,“不好意思,梁老师。现在房间都订满了,只给您找到一间。地址......”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抬头间,看见雨雾里,戴着兜帽的纪月走来,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踏过地上的水塘,显得悠然自得。待她走近点,才看到她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被打湿,刘海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显得有点狼狈。 粱辀伸手,把她拉进来避雨,摸到她外套上湿漉漉一片,“回头,你再出外业,穿硬壳的冲锋衣。” “这件好看。” 粱辀笑了,低头帮她拨开掉在眼睛里的刘海,“是我没安排好,你还是负责好看就行。” 是最好的选择 粱辀将微信上的地址输入到导航软件里,导航显示还要开30分钟。知道今天晚上不用住车里,纪月整个人又精神起来,“梁老师,不是挺有办法的么。刚开始怎么不说,我真以为今天要住车里了。” “车里不好吗?”明明简单一句话,却突然暧昧起来,把车里的温度都点燃了几分。纪月脸红了一下,她没住过车里,只在车里做过爱,她转念一想,如果是和粱辀住在车里,她是愿意的,如果在车里做爱,那就更好了。 “那要看在车里干嘛了。”纪月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黑了,车灯照过,看到雨如针,茫茫多。 他们在雨夜中,开出县城,拐进小路,道路漆黑,没有路灯,两边是稀稀落落几栋民居,最后停在一栋民居前,维吾尔族标志性的彩色大门在雨中看不真实。 粱辀给老板打电话,没一会,大门开了,纪月听到狗叫声在村里此起彼伏。老板指挥粱辀把车停在院子中间,边上已经停了好几辆SUV,纪月下车后看到挂着青海的,有北京的,还有申市的牌照。 “叁楼第叁间,”带着小帽的维族老板操着不流利的汉语,把钥匙交给粱辀,“你们吃饭的话,拉条子、汤饭、架子肉都有。” “多少钱?”粱辀掏出手机准备付钱,老板露出一口白牙,“不用不用。书记说你原来在我们这里建夏塔景区的。” “那谢了,我们自己上去了。”粱辀说了句维语的谢谢。 后来他们走的时候,老板正在招呼客人,让他们把钥匙放在正房的吧台上。放钥匙的时候,粱辀看到吧台上的付款二维码,纪月随后便看到他扫了叁百块钱。 他冲她笑笑,勾着纪月的肩膀,把她往外带,“这里经济不好,五大贫困县之一。”纪月惊了一下,“看不出啊,我觉得风景挺好啊。” “所以以前申市知情插队落户就是来的这里,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 “所以梁老师也是吗?” “以前是,以后不是,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他们东西也不多,本来就是佯装去县里开会,纪月带了笔记本电脑,粱辀背了个双肩包,他从后备箱里拿上背包,然后拎着纪月的电脑在前面带路。他打开门,就是最普通的民居改的农家乐,看得出是新装修的,干净整洁,只是房间里就一张大床,俗称大床房。 纪月看到粱辀在门口没动,她越过他直接走进房间,冲锋衣上的雨水滴的差不多了,她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然后直接坐床上拿遥控器开电视。 “粱辀,你在门口站着干嘛?”过了一会,看他还没动。纪月挑了挑眉,口气里满是挑衅。 “纪月,你现在笑,一会别后悔啊。” 他看到她笑得更开心了,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露出洁白的牙齿。 粱辀把外套脱掉,纪月看到他的体恤上都是水渍,一片一片,有的已经捂干,有的干了又湿,“粱辀,你去洗澡吧,我去下面看看有什么吃的。” 她刚想走,却被粱辀拉住手,他欺身向前,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暗哑,她感受到男人危险炙热的气息,“干嘛走?刚才不是挺乐的么。”纪月脸一红,支支吾吾半天。 粱辀笑了一下,放开她,两人拉开了距离,她别过头,呼吸到新鲜空气,只是脸上还是烧得很。 他换回平时的语气,“维族的汤饭很好吃,你点一碗。” “那你吃什么?” “一会我下来自己点。” 纪月坐在餐厅里,还觉得脸上一阵燥热,想了想又觉得被占了便宜,白白低了他一头。她看到老板的女儿在吧台算账,她走过去冲她笑笑,纪月问她,有没有安全套卖。 粱辀洗完澡,换了件干净的体恤,他看到纪月坐在餐厅吃汤饭,一边看手机,一边小口小口吃着,他在她对面坐下。纪月眼皮抬了抬,“我以为是一碗饭放点汤,原来是一个汤碗装着饭和汤。” 粱辀忽而想到他们第一天到赛里木湖时候,纪月也是这样埋头的样子,她漂亮的外表下,总有一股隐忍倔强的狠劲。他笑着凑过去看,还是一大碗,感情她吃了半天,一点都没少,“再多吃一点。”纪月放下勺子,摇摇头,“吃不下了。” “真不吃了?” 纪月点点头。 粱辀从桌子上筷筒里又抽了一双筷子和调羹,端过纪月吃剩的汤饭,低头吃了起来。 “粱辀......” 他压低声音,“这里经济不好,不要浪费食物了。” 所以他让她下去先点饭,所以他不说他想吃什么。纪月心颤了一下,她突然理解了来时,飞机上周涛评价粱辀的话,“粱辀是一个优秀的人,你接触之后就会明白。” 拥有丰富才学,却依然保持着高尚的人格,和充沛的共情力。而相比之下,纪月就像阳光下被束缚在阴影里的人。 有首歌,歌词这么写,“喜欢你的北京女孩,拿着拆迁款,妈妈说你们快结婚吧,她是你最好的选择。” 在那个阶段,梁辀是她最好的选择,能将她拉出阴影,能给她社会地位,能让她事业顺利。 所以,她来这的第一天,就做好了打算,有心动吗,梁辀这样的人,又有谁不会心动啊。 是归何处 粱辀回到房间的时候,纪月还没睡,她靠在床头,腿上放着笔记本。他刚出去了一趟,想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民宿。转了一圈,因为现在正是昭苏天马节,加上下暴雨,整个村子都住满了游客。 纪月洗了头,半干的头发垂在胸前,显得人乖顺了很多。梁辀关上门,隔绝了潮湿的空气,隔绝了吵闹的雨点,心仿佛也找到归家的路。看到他回来了,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粱辀穿着衣服,直接在被子上躺下。他靠在她身旁,一眼能看到纪月的显示屏,她在改文档。粱辀看了一会,才出声,“你翻到第一页。” “怎么了?”说着,她把文档拉到封面。 《吴锁江水流域数字模拟系统》,“你们投这个标?” 纪月点点头。 “你翻到项目目标那一段。” 纪月点了下大纲,文档跳到那一页。 “我说,你写。” “哦,”纪月把鼠标定在段落上,她侧头去看粱辀,他轻微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随后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主要构思是因地制宜进行系统综合提升,采用点面源控制、水源湿地生态进化、水动力调控、水生态构建、智慧流域系统建设等主要技术手段。”他停了一下,看到纪月打字跟不上他的语速,“你们根据这几点去写,其他的不用写了。” 纪月挑了挑眉,把原来的文字全删了。 “你们一开始写的,太杂了。” “你是专家组?” 粱辀笑笑,“水利的项目,不会抽到我的。” 纪月重新开始改后面的大纲,粱辀又看了会,啧了一下,纪月看向他,“这里也不对?” “我说,你写。” “嗯。” “湿地要求指标写叁类地表水标准,透明度2M及以上,出水作为周边水系的补充。”粱辀起身,从包里抽出笔记本和笔,然后他看了下纪月文档里写的数据,在纸上计算了起来,过了一会,递给她,“设计原水水质,照这个格式填上去。” 他的字奔放洒脱,纪月觉得就像马背上的哈萨克族,字都看得懂,连在一起不认识,她着眉头,“这是什么?TP是什么?” 粱辀笑着,索性直接拿过她的电脑,“这也不懂,那也不懂,这行你怎么做的下去。”说着,他删了几行字,重新写了起来。纪月凑在边上看着,他打字很快,语言逻辑缜密,几乎没看到他修改措辞用句,“你不是学地理的么。”粱辀哼笑了一下,“就你们这种标,我没看过十个,也有九个了。” 粱辀继续往下看,有的地方他标注改了下标题,有的地方实在看不过去,他打了标注,在标注里写了几段。纪月凑在边上,笑嘻嘻的说,“梁老师,做你学生挺不错啊,你还会帮忙改论文。” “我的研究生写的可比你这个水平高。” 纪月笑了起来,拉起被子遮住脸,粱辀看到她露出月牙一样的眼睛,边看文档,边逗她,“怎么了,还不好意思啊。也就你有这面子,我给你亲自改。” “要不,你帮我全都改了吧。” “你是我对象吗,我还给你写方案。” 纪月靠在他肩膀,“那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粱辀停了一下,侧过头,看到他身旁姑娘笑意盈盈的,他又忍不住逗她,“看在同行关系的份上,我顶多给你改改大纲。” 她啧了一下,“你抱都抱了,现在睡一张床,你和我说同行关系,粱辀你要不要脸啊。”纪月说着,隔着被子踢了他两下,粱辀笑嘻嘻的也不躲,纪月直接伸手锤他一下,第二下的时候,粱辀抓住她的手,笑着说,“别闹啊,回头你可别后悔。” 她哼了一下,靠回床头,拿起枕边的手机,开始刷手机。 房间安静了一下,她看到粱辀把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他直起身,认真的看着她,她想到了下午时候,他也是这样认真且郑重。 粱辀抿着唇,思索了一会,慢慢的开口,“现在我主要工作其实是在规划院,所以我有很多出外业的项目,我们在一起第一年,你会辛苦一点。明明应该是我陪伴女朋友,但是我却做不到。” 纪月放下手机,第一次心扑通扑通地跳,她咬着唇,心中是高兴,又或是期待,还有一些她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会跟院里申请调动,到时候调去你们申市,”他低头笑了一下,再说话时,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从总局调到地方,我觉得还是有机会的,可能当中会有一些困难。” “这样,第二年,我们可以在一起。如果你还做这行,我在规划院的话,可以在你工作上有些帮助。如果你不做这行了,就像我下午说的,我会回到学校,这样我们会有很多的时间相处。” “我没有挣到很多钱,但是老婆本总是有的,带你去环游世界我也能做到。” 他还没有说完,纪月勾住他的脖子,抱住他。粱辀的手紧紧地拥抱着她,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纪月,你要不要考虑接受我。” 是夜还那么多h 粱辀放开她,看到她轻颤的睫毛,他低下头,亲吻上她的嘴唇,从她微启的唇舌间游进去,卷住她的舌头,纪月感觉到他侵略性的舌头,轻轻呻吟了一下,他的手紧紧圈住她的腰肢。一下,一下,又一下,舌头互相纠缠,舔过舌关,嘴唇轻轻地吸吮对方的唇,几下之后,又更深入地探索。然后他吻到她的耳朵,他轻轻吸吮着她的耳垂,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耳畔,纪月摸进他的衣服,终于摸到她曾经想象过的胸口,和后背,是手下是炙热的皮肤和坚硬的肌肉。 “别乱摸。”他压抑着浓浓的欲望,声音暗哑,一边咬着她的耳垂,一边警告她,“你再摸下去,我要受不了了。” 可是,那双手并没有停下,攀到他的肩膀,然后插进他的短发,他的短发茂密又粗硬,像他的人,他的手。 粱辀忍不住呻吟了一下,咬上她的锁骨,手也不再规矩的放在她的衣服上,钻进下摆摸上了她的皮肤,纪月感受到他粗粝的手掌,在她腰间慢慢摩挲,像电流流过自己的脊背,她挺起身子,想要他更多。粱辀放开她的锁骨,在她耳边问她,“可以吗?”纪月点点头。 他重新亲吻上她的唇,手灵活的摸上她的胸脯,隔着胸罩,他捏住了她的乳房。纪月浑身燥热,她向后靠去,瘫倒在床上,粱辀放开她的唇,低头隔着衣服咬上乳头,是胸罩的蕾丝刺刺拉拉,又是他口舌的湿湿漉漉。他伏在她身上,舔完一边的乳头,又继续舔另一边。纪月感觉随着欲望,下身不停有液体分泌出来。“粱辀,我要。” “好,都给你。” 他掀起她的上衣,拉下包裹着雪白乳房的布料,一只手捏住其中一个,嘴吸吮上了另一只,舌头在乳头上又是打圈,又是撕咬,看到她的乳头在空气中挺立起来,他又换了另一只乳房吸吮。 突然他埋在她的胸口,不动了,纪月拍拍他,让他继续。粱辀直起身,拉下她的衣服,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我去楼下买安全套。”话说完,他却看到纪月笑了起来,“楼下没有,我问过了。”粱辀也跟着笑了,他覆下身,埋在她的肩膀上,因为笑意,身体一颤一颤。 “那就不要戴了。”纪月摇了摇他,“继续嘛。别停啊。”粱辀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不行。”她不死心,继续撒娇,“没事啊,我安全期,继续嘛。”粱辀又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科研工作者,我们讲科学好吧。”她叹了口气,想把他从身上推下去,“那你滚下去,压着疼。” 粱辀两只手撑在她身侧,抬起自己的身体,他低头看着她,笑着说,“要么我用手让你爽一下。”纪月啧了一下,撇过头去,“滚滚滚。”他笑得更开心了,撩开她的碎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起身去洗澡。 粱辀在浴室里呆了有一会,他到是神清气爽的,显得睡在床上的纪月欲求不满的样子。纪月在刷短视频,粱辀掀起被子躺在她身边,自觉自发的拿起床头的笔记本。她刷着手机,房间里听到他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纪月翻了个身,面朝他,一条光溜溜的大腿搁在他身上,粱辀把手从键盘上拿开,放进被窝里,在她光滑细腻的大腿上摸了一把,随后拿出来又继续打字。过了一会,她用大腿又蹭了两下,“你别闹啊,回头真把你干了。” “干就干呗。” “你这方案不用写了吗?” “又不差这一晚上。” “行啊,”粱辀合上笔记本,故意逗她,“要不就干了吧。明天我让洪小满给你写。” 纪月马上不乐意起来,“粱辀,你怎么这样。你不是说给对象写吗?是不是又写不下去了?还规划院最年轻的博导呢,方案你都写不利索。”她跟连珠炮一样吐了一堆,不带停顿。 粱辀笑着打开笔记本,视线继续放在眼前,不再逗她。纪月玩了会手机,眼皮开始打颤,过了一会就睡着了。他低头看到她睡着了,关掉房间的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纪月看到显示屏还亮着,她咕哝着,“粱辀,你怎么还没睡啊。”粱辀的嗓音是熬夜后的沙哑,“问你啊,写的也太差了吧。谁写的啊,回去扣工资。” “我写的。” “仔细看看也不是全部一无是处。” 是雨过天青 纪月早上起来的时候,窗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阳光覆盖掉了昨晚大雨的痕迹。她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梁辀就蹲在地上逗老板家的狗。她走过去,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她听到梁辀笑了,手扶住她的腿。老板家养了两只金毛,胖乎乎地躺在地上打滚,“梁辀你养过狗吗?” “小时候养过,现在工作太忙了。” 纪月想到自己小时候楼下的小狗了,她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会掰一半馒头给它。小狗几口就吃完了,便追着送她,一直送到拱桥那。 水乡永远烟雨朦胧,小狗灰白色的毛也总是湿漉漉的一簇一簇,谁看到都要说一句这狗真脏。 放学回家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家里的吵架声,她索性就蹲在楼下,小狗翻出肚皮乖乖的让她挠。 过了一会,她听到有人走下来,在她身边停住,“这钱你自己留着,别给你妈看到。”纪月人没动,手也停了。男人不想多停留,直接把钱塞到她书包最外面的口袋里。 她刚进家门,就被人揪住头发,听到她妈歇斯底里的质问,“那个男人是不是给你钱了。”纪月没出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妈把她的书包从身上拉下来,拉开拉链,提住书包的两个角,一下把所有东西倒在地上。纪月垂着眼,看到书本、作业、考卷像从天而降的冰雹,砸在坚硬的地上。最后,几张红色的钞票,像最终压死骆驼的稻草,飘飘荡荡,落在雪白的考卷上。她的头发被拉住,然后被强迫抬起头,她看到她妈发红的双眼,嘶吼着,叫骂着,拳头落在她的身上,能带给肉体疼痛,却砸不开她麻木的躯壳。 梁辀看她不说话,放在她腿上的手拍了拍,“怎么了?” “小狗挺可爱的。”她随便敷衍一下。 回程的路上,梁辀问她要不要在特克斯吃饭,纪月摇摇头,“回赛里木湖吃吧,我想买零食。” “第一天的时候干嘛那么客气。” “你是觉得我吃不了苦?”纪月反过来问他。 梁辀没有回答,纪月看到他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觉得没必要。” 她挑挑眉。 “你可以吃奋斗的苦,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吃生活的苦。” 她笑了,“梁老师还挺会说的呢。” 梁辀顿了一下,“而且我希望你的生活都是快乐的。” 纪月把头看向窗外,风吹干眼眶,是苦涩的滋味,吃过很多苦,现在有人希望她快乐,那什么又叫做快乐?赚到很多的钱?在申市买了房子?纪月自己也不知道,太苦了,久了就麻木了,只是听到时还会颤一下。 梁辀在收银台拿了两包烟,纪月在后面货架上磨磨蹭蹭挑了半天,最后拿了几包榨菜过来, “一起买单。”他冲收银员说。 纪月从后面抱住他,双手圈在他腰上,她晃了晃身子,梁辀低头去看她,她笑嘻嘻地使个眼色,跟着她的视线,他看到放在收银台前的安全套。粱辀伸手拿了两盒放在柜面上,纪月啧了一下,梁辀不动声色又拿了一盒。这下,她不敢出声了,只听到他轻声说,“纪月,你怂不怂啊。” 从特克斯往博乐开,一路都是高速。第一天来的时候,她坐在后排一路拘束,听他们谈笑风生。今天的时候,边上的人换了个角色,这个人会知冷知热,会陪她谈笑风生。 刚开进县域的时候,纪月收到赵之望的微信,他说约了甲方周四去重庆谈合作。过了一会,行政又发消息给她,有几个航班让她选一下,纪月看了一下,挑了个下午1点的。 她把手机随手扔在中控台上,便转头看向窗外,梁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腾出右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随后轻轻地捏了捏。 “我周四去重庆见业主。” “几点的飞机。” “下午1点的。” “嗯。我送你。” 她看到窗外,草原、牛群、羊群飞快的倒退,明明是沉静惬意的的画面,此时此刻却偏偏无端让人感到烦躁。 过了一会,粱辀开口了,像是知道她的心烦意乱,“重庆结束,你直接回申市吧,周末我去看你。” “我同事周四来。” 梁辀点点头,“我这也快了,周末航拍数据就能跑出来。” “男的女的?” 纪月笑了起来,“男的。” “那让他自己过来。” 她哼了一下,非得挑衅地问,“如果是女的呢?” “让周涛去接呗,反正他一天天的闲着也是闲着。” 纪月咧开嘴笑了起来,不禁眉飞色舞,粱辀看她笑得开心,不由的也笑了起来。车里播放的是朴实的民谣,身边坐着是开心的姑娘,现在就像他幻想过的未来,他们听着摇滚冲出沙漠,去到天涯海角。“这就开心了?” “嗯,梁老师太会提供情绪价值了。” 是背后的快感h 他们到赛里木湖营地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时间。因为昭苏下暴雨,游客都涌到了这来,另外几间毡房也住满了人。周涛悠闲地靠在门框上发呆,看到他们回来了,眼珠子转了一圈。“昨天住哪了?” 纪月不会说谎,索性整个身子俯到后排拿电脑,留着粱辀在那应付周涛。 “伊宁。”她偷瞄了粱辀一眼,粱辀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淡地说。纪月突然有点想笑,她怕自己忍不住,所以周涛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只是点了点头,就直接越过他。 周涛站在原地,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琢磨自己也没惹过纪月啊,皱着眉头问粱辀,“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粱辀也不理他,去开后备箱拿包,他看到塑料袋装了几包榨菜躺在那,他一起提了出来。 纪月和洪小满住的毡房在最里面,他敲了敲门,听到纪月问谁,他刚想开口,就看到门开了一条缝。毡房里是黑洞洞一片,一只白皙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揪住他的外套拉链,把他拉了进来,随着门关上。纪月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抱住他,粱辀的手圈住她的腰,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她从他的怀里退开一点,两个人额头抵住额头,抬眼对视,气氛旖旎多姿,谁都不愿开口打破。 过了半晌,纪月忍不住开口,“过来干嘛呢?”,眼角是不怀好意的笑,手钻进梁辀的衣服下摆,在他腰上捏了捏。 梁辀抓紧她越来越往下的手,“时间不够,一会他们回来吃饭了。” “你怎么知道时间不够,说不定够呢。” 梁辀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纪月,激我没用,一会吃饭了。”明明声音带着喷薄的欲望,说的却是克制的话。 纪月准备从他怀里离开时,却被他紧紧箍住,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亲热的时间还是有的。”说完,他咬住她的耳垂,轻轻撕咬,她身体敏感的颤抖了一下,被他捕捉到,于是他便从耳后一直舔到脖子,最后再重新亲吻她的唇。两个人的舌头从口齿间遨游,互相纠缠,紧紧拥抱着对方,像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们不再接吻,却还是抱在一起,梁辀埋在她的肩膀上,闻到她发丝上的香味,是伊犁的薰衣草,是伊犁的马鞭草,无论哪种,都令他着迷。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点依依不舍的感觉。他们听到远处传来车的声音,然后是喧闹的人群,梁辀拍拍她,“走了,吃饭了。” “我的榨菜呢。” “给你拿上了。” 梁辀两天没在,吃完饭他们就开例会,纪月倚着门框站在门口听。他坐在中间,其他几个人搬着椅子坐在他对面,随后每个人轮流汇报进度,他不算很严厉的导师,但是也绝不好糊弄。洪小满年纪最小,梁辀问了几个问题,她答不上,十分钟过去了,还在那支支吾吾的。 纪月有个毛病,替人尴尬的时候就想笑。她抿着唇,转身走出去,正好遇到进来的周涛,她咬着腮帮子,怕下一秒就笑出来,于是只能冲他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 “干嘛爱答不理的啊。” 走了几步远,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随口说了句,“周涛你一天天的真闲,瞎琢磨。” 没想到周涛听进去了,他找梁辀诉苦,“你说,我是不是看着挺闲啊。” 梁辀在忙着帮纪月改方案,随口应付他,“还行吧,看着有点。”突然,顿了顿,他把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想了一会,才开口,“周涛,现在县里预算多少,能批多少,还没准数,纪经理是第叁方公司的,人家着急多正常啊。” 晚上快吃饭的时候,洪小满在微信群里让所有人点菜,纪月从来不点菜,反正她跟着洪小满吃。过了一会,她听到洪小满和老板打电话,“对,菜单发给你了,我们今天少一个人。”纪月听了进去,“少了谁?” “周经理啊,打电话说不在。” 纪月留了个心眼,吃过晚饭,她跟洪小满趴在栅栏上看马,那个位置能看到所有进出营地的人。她看到老板带着客人进来,又送客人出去,却还是没见着周涛。九点多,太阳终于慢慢落了下去,除了天上的星星,草地的篝火,就还剩太阳能灯微弱的光照亮大地。 洪小满靠着她,惆怅地说,“姐,我得去师兄那跑数据了,你早点睡吧。”纪月拍拍她的胳膊,“没事,别放心上,我读书时候也老被训。” 纪月敲了敲门,梁辀开了门,他穿着短袖,看着刚洗过澡。外面是星星一点一点闪在草原上,屋内是昏黄温暖的灯光。梁辀让开,纪月走进去,带进落日后微凉的空气。他关上门,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拥抱住。 他的吻侵略又霸道,贴上她微凉的肌肤,烤出一片炙热。纪月的手,直接钻进了他的衣服里,这次梁辀没有再阻止,他只是希望这冰凉的手,再更多,更多的抚摸自己。 她的手却一路向下,划过他的腰线,摸进内裤里,一下子握住他的分身。梁辀深吸了一口气,纪月咬上他的锁骨,“你快点,一会周涛就回来了。”她带着娇喘的话,还有这偷情般隐秘的快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任由纪月拉下他的内裤,粗壮坚硬的肉棒弹了出来。 梁辀拆了个安全套,纪月顺手接过给它套了上去。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头看她,她白皙修长的手,正握住他泛红的肉棒,看着看着,忍不住更肿胀了几分。 她靠在门边上的矮柜,梁辀抬起她一条腿,直接插了进去,和她带着寒意的身体不一样,她的体内温暖干涩。 明明没有多少前戏,却因为这背德感的刺激感,她在他插进来的一瞬间,甬道不自觉得开始分泌液体去润滑他的肉棒。梁辀没有动,只是低头去看她,一下下抚摸她的头发。她也抬头看他,昏黄的灯光照出两个人各种情绪,欲望在两个人之间无声地翻涌,它要寻找一个出口,却找不到。她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笑,挂在嘴角,纪月哼了一下,直接亲上他的喉结,另一个人才开始一下一下抽动。 他的肉棒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刮过内壁,试图冲到她的顶点。纪月忍不住想呻吟,毛毡房隔音有多差,他们都知道,于是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口中是他棉质体恤还有硬硬的肌肉。梁辀低低地笑了,“下次,回去,你再叫给我听。” 是狡猾的灵魂h 纪月双手撑着柜子,挺着背,迎接他的冲撞,谁都不说话。两个人衣服都穿着,身体却紧紧连在一起,只听到衣服摩擦着衣服,混和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拍打声,一下一下打在心上,是他在她的身体里肆意横行。 她皱着眉头,紧咬着下唇,身体随着他的冲击一上一下。梁辀放开握着她腰肢的手,去抚摸她皱着的眉头,“别皱眉头,不好看。” 纪月放开紧咬的嘴唇,在破碎的呻吟中挤出一句话,“别管了,你快点。” 梁辀却停了下来,埋在她身体里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她。昏暗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他的脸近在迟尺,她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纪月突然反应过来,她骂了一句脏话,“梁辀你特么耍我呢,周涛今天不回来是不是。”梁辀笑了,一边笑,一边亲吻她的脸颊,纪月别过头去,避开他的嘴,他又去亲她的耳朵,还带着他愉悦的笑声。 她继续躲避他的亲吻,梁辀最后重重地顶了她一下,她才不动。他低头,用鼻尖亲亲摩挲她的,粗重的喘息扑倒在她脸上,又重重地在她身体里顶起来。 “梁辀,叁十多岁的人了,幼稚不?” 他却觉得这是最悦耳动人的夸奖,他咬上她的嘴唇,轻声唤她的名字,“纪月,在喜欢的姑娘面前,男人都是幼稚的。”说完,他看到他喜欢的姑娘笑了,眼睛眉梢都是醉人的笑意,她不知道她有多动人,她也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于是,只能用动作在证明。 他伸手脱掉她的衣服,然后纪月脱掉他体恤,两具身体终于没有任何阻隔,肌肤赤裸的相贴在一起。他们拥抱在一起,终于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他是炙热的,她是温凉的。随着梁辀重新抽动起来,纪月的手指紧紧抱住他,在他一下一下的冲击里,她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梁辀隔着胸罩捏住她的乳房,微微的刺痛,拉回她的神智。他低头去亲吻她,汗水从他的头上滴下来,落在胸脯上,纪月看到他俯下身子,埋在身前,舔上了她的胸口。她抱住梁辀的脑袋,他坚硬的短发刺挠着她的皮肤,他顺势咬住她的乳房,加快抽动的节奏。 他的每一下都刺激到她的要害,神经发出警告,大脑变得空白,快感像海浪上的小船,翩翩飞舞,越荡越高,她开始走神,最后快感终于到达顶点。梁辀趁着她高潮的瞬间,在她的身体里肆意冲击,然后释放自己。 结束后,两个人喘着粗气,纪月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感觉到他从自己的身体里退了出来,突然双脚离地,被他抱了起来。 梁辀把她放在床上,在她身边躺下,纪月顺势躺在他的怀里,他的一只手从她的脖颈下穿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过了许久,纪月叫他,“梁辀。” “嗯。”他应道。 她却没有接着说,过了一会,梁辀抓起她放在他胸口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怎么了?” “本来想问的,现在算了。” 他笑了起来,“想问我胳膊上的疤?” 纪月刚才看到他右手手臂上有一条五六厘米长的疤,摸上去是光滑的触感,细看却是狰狞又扭曲,她本来想问,后来又觉得自己开口地太草率。 “算了,别说了。” “心疼了?”他的声音带着愉悦,忍不住想逗她,“当时差点完蛋。” 纪月直起身子看他,微微皱着眉头,眼里有一种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紧张。 他摸着她的脸颊,“当时,我们在库车大峡谷遇到泥石流。” “我们带的设备太多了,被冲走,我下去拿,被石头划到……” 纪月俯下身子,枕在他的胸口,听他用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可是她就白白开始难过,她打断他,“别说了,算了。” 梁辀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以后再也不去了,以后我专门去好地方,什么蜈支洲岛,分界洲岛。” 她轻轻地嗯,两个人像是做着约定,又做着承诺。 “你什么时候知道周涛不回来的。”纪月突然问起这个,换上了挑衅的语气,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赶紧说。” 他随便她拍,也不躲,只是笑着看她。 “他下午去县里汇报工作,我的车就一格油,也就够他开去县里,周涛一定会忘了加油,等他开完会,加油站都关门了。” “梁辀,看不出你还挺贼的啊。” 梁辀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然后亲了上去,他的舌头一点点轻轻的舔着牙关,“你下次夸我挺硬的就行,不用夸别的。” 作者: 那边加油站晚上是要关门的, 作者在那出外业的时候, 遇到晚上没加到油,抹黑走的事, 还遇到去太早,加油站没开门的事。 是谁给了谁未来h 说完,他翻身,把纪月压在身下,重重地吻了下去,吸吮上唇、下唇,最后是舌头。她的舌头被他咬住,有点疼又有点麻,酥酥麻麻传染全身。梁辀退开一点,看到她红润的嘴唇,他握住她的手,举过头顶,十指错落相牵,然后又吻了下去,和前面的深吻不一样,带着浓浓的欲望。 纪月也被他勾起感觉,脚趾在他的小腿上,沿着肌肉曲线,一下下蹭了起来,蹭在他的心尖,蹭出他的火热。他的肉棒硬了起来,竖在她的双腿之间,他在她的穴口蹭了两下,瞬间就蹭出了一阵湿润。 他伸手在穴口逗弄着,也不进去,只是轻轻地抠弄,然后带着她的体液,按上花核,纪月忍不住呻吟,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气氛正好时,她的手机却在此刻打破宁静。 纪月拿起手机,就看了一眼,直接把屏幕给梁辀看。梁辀看完,紧紧地皱着眉头,纪月却笑了,她捂着嘴巴看他,眼睛弯了起来,带着狡黠的笑意,布满眼角到眉梢。 这是一个微信语音通话,洪小满发来的。 “我接咯?”幸灾乐祸说的就是现在。 梁辀深吸了口气,缓缓叹出,像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从床的另一边拿起自己手机。 解锁,打开微信。 纪月也想去看,她起身凑在他边上,就看到梁辀在群里发了一句话, “你们这两天把出行预测模型做好,路阻函数推导,最后给我一个适应性评估。@老孟。” 纪月挑挑眉,“这就可以了?” 梁辀也不说话,勾住她的肩膀,轻轻咬她的耳朵。过了一会,纪月的手机响了,梁辀在她耳边轻声道,“看看。” 是洪小满发来的微信,“姐,晚上我通宵,你关好门睡觉吧。” “梁老师,可幼稚死了。” 两个人笑了起来,梁辀摸上她的胸部,直接翻身压住她,粗砺地手掌从乳房一直向下。她抚摸到他手臂上的伤痕,带着伤痕的手化成闯入她身体的利刃,在她的体内慢慢撩动,她的身体渐渐火热。 他低头看她,他喜欢看她微眯的眼睛,他又抬头看他们错落相握的手。 纪月叫他的名字,他伏在她耳边,听到她说,“近一点,再近一点。”她话刚说完,他的腿分开她,分身径直插进她的身体。 跟着他的动作,一次一次戳到她的正中心,两个人被快感淹没。她感觉到浑身发热,就连周遭的温度都开始上升,她听到他的心跳渐渐加速。 这一次,他们用最普通的姿势,只为在做爱时,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眼睛,看到对方因为自己失控,看到对方因为自己浮起爱欲。 那天晚上两个人在无声中失控,纪月蜷缩着脚趾,在他的重复冲击中,跃上高潮。梁辀却不愿放过她,继续在她身体里肆意挞伐,发丝混着汗水胡乱黏在额头,他替她轻轻剥开。 “梁辀,不要了。” “不要说不要。”他把她的话堵在口中,寻找舌尖然后互相纠缠,再继续承受他更猛烈地律动。 一下,两下,叁下,四下…… 因为高潮,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失去思考的方向,身体只剩神经反射,花穴一下下的收缩。她机械地数着数,是数她被快感冲击的次数,还是数他在身体里的抽插,到后面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你快点射吧,我受不了了。” “纪月,你忍一下,我再让你高潮一次。” 纪月摇着头,躲开他的亲吻,双脚蹬着床榻,双手在他胸口用力推搡。她本能地想向后躲去,梁辀当然不让她躲,他一只手抓住她两个手腕,举过头顶,按在床上,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腰,他看到她眼角一点湿润,他分不清是他的汗还是她的泪,不过此刻,他除了狠狠地插进去,就什么都不想管了。 高潮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快,纪月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梁辀在她又一次快感来临时,和她一起登上高峰。 结束之后,他自己都笑了,低头去亲她的脸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这种失控让他觉得有些眩晕。梁辀大口喘着粗气躺下,伸手把纪月拉到自己怀里。纪月犟了一下,直接把她连着被子一起裹进怀里。 “你手机壁纸怎么是我的照片?” 梁辀闭着眼睛,突然听到她开口,他笑了,却不回答她。 是他们第一天见面时,梁辀给她拍的照片,姑娘一个人笑得好看,背后是一望无垠的草甸还有森林。 后来,换成他们俩的合照,两个人盘腿坐在光秃秃的山坡上,背后是库车大峡谷的险峻陡壁。 再后来,换成他求婚时候的照片,他们并肩站在禾木的山顶,身后是古村落炊烟袅袅的烟火人间。 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换过。 番外3:是直白的曲线 纪月看完梁轩发来的视频,那天晚一点的时候,她收到梁轩的微信,“方便语音么?” 她按下通话键,听到梁轩那头还是吵吵闹闹的人声,他不知道和谁说了句回见,然后人声才越来越远。 “喂,你在么?” “嗯,什么事?” 他声音带着兴奋,“怎么样,唱的好吗?”他说的是音乐节的视频,悠扬的琴声和观众的合唱,落日洒在舞台,都是夏天的味道。 “挺好的。” “你说什么?” “挺好的。”她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 纪月有点不耐烦,“哎,听不见算了。” 梁轩笑了,“别介啊,我耳朵不好。” “真的假的?”她问他,话里8分是不信。 梁轩在那头握着手机,低头笑,“鼓手么,耳朵都不好,所以只能听到你一个人的声音。” 纪月在这头握着手机,调笑他,“跟多少个姑娘都这样说过吧。” “哎呀,我的好姑娘,我真就跟你一个人这么说。” 他听到纪月在那头轻轻地笑起来,声音带着愉悦的上扬,“你自己说得啊,给现场所有的姑娘唱首歌。” “原来你喜欢这个啊。那行,我们明天下午还有演出,我一定在台上说,今天想给一个叫纪月的姑娘唱首歌,你等着啊。” 纪月知道他做得出,赶忙说,“别了,”她沉默了一下,“你知道,咱们没到这程度。” 说完,她听到梁轩低沉,又略带蛊惑的声音,“那我现在单独给你唱啊。” 这种暧昧的氛围,会让人上头,会让人融化,所以纪月在那时,原本准备喊停。 纪月坐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办公,她通常都是开着电视随便播个综艺节目当背景音,工作时她偶尔抬头看,还能乐在其中。 梁轩坐在床尾,还是穿着下午表演时那件蓝绿色印花的衬衫,他随手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刚回来,还没换衣服。”说完,他看着视频里自己的那格画面,理了理刘海,“你呢,在干吗?” “工作啊。” “怎么每次都看你在工作。” 他看到她笑了,她一只手抵着脑袋,撑在桌面上,“是啊,每天都在重复工作。所以,还挺羡慕你的,追寻梦想。” 梁轩拿起矿泉水,灌了一口,晚上和其他乐队约了酒,喝多了现在口渴得很,“我每天都干体力活呢。” “什么意思?” “我们乐队,我比别人多拿35个点的报酬。你知道为什么吗?” 纪月摇摇头。 “因为打鼓是体力活啊,你看一场下来都是汗,我有次鼓槌都敲断一根。” 她想起梁轩的视频,每次都能看到他脸上、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水,松松垮垮地衬衫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从脖子到胸口露出大片肌肤,汗水随着他的动作四处滴落,特别让人心动。“那怎么办?” 梁轩笑了,“傻姑娘,当然是边上再拿一根了。我们一般备着一套。” 被他调侃,她也不恼,笑着应他,“知识盲区。” 她看到他从镜头外拿了把吉他过来,“下次来现场,给你个VIP位置,就不是盲区了。”他摆好吉他,问她,“把下午的歌再唱一遍?” 这次轮到她调侃他了,“你们乐队是只有这一首歌了吗。” 他笑了,梁轩笑的时候,脸上的酒窝会更深,多了几分少年,他扫了下琴弦,“我是鼓手,就会这么两首歌,这一下子都唱完了,下次怎么办。” 纪月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舒展地靠在沙发上,她的长发撩在一边垂在耳旁,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梁轩觉得心跳的厉害,他不知道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怦然心动,他轻咳了一声,低头轻轻地拨动琴弦。 “就会两首歌,怎么追女孩子。” 梁轩被她逗笑了,低头抿着嘴,过了一会他说,“行,我知道唱什么了。” 他低头扫了个和弦出来,是纪月没听过的,随着他指尖拨动出来的是轻松欢快的旋律,他跟着唱出歌词, “告诉大家, 我明天一早赶飞机啊, 我本打算要早点睡, 因为这些天啊, 我晚上都没好好睡啊。 再告诉大家, 我明天还有演出啊, 却在今晚十一点, 我遇上喜欢的姑娘, 想和她聊一晚, 所以,年轻人,年轻人,年轻人, 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 ........” 纪月听到歌词,笑得眯起了眼睛,她想起她听过这首歌,在粱辀的车上,但不是这样的歌词,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讨厌他的直球,他看着她,嘴角噙着笑,唱着简单直白的歌词,弹着最简单的C调和弦,唱一首不是情歌却撩动人心的歌。 作者: 歌曲 五条人-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 番外4:是开始相连的虚线 他刚唱完歌,她又听到梁轩那头,有人“咚咚咚”敲响了墙壁。 “轩儿,给姑娘唱歌呢。”一个男声说在说话,边上有人哄笑了起来,听着像有一群人在。 她看到梁轩扯着嗓子回那边,“喝多了,唱着玩儿。” 过了一会,他的房门却被敲响,“轩儿,我们来跟你一起唱啊。” 梁轩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手机翻下来,视频里一片漆黑,纪月只能听见声音,听到他开门,然后听到好多人嘻嘻哈哈,闹哄哄地,由远而近。 “梁轩,你老实说,你给谁唱歌呢。” 另一个人接着说,“我今天在下面看,鹏子说梁轩要唱歌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有鬼。” “滚滚滚。你们喝多了,别在我这闹,明天一早...”是梁轩在说话,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后面呜呜咽咽,听不清楚。 “你都给人家姑娘弹吉他了。” 说话间,她听到琴弦拨动的声音,“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一个男声唱了起来,和梁轩大白嗓不一样,一听就是主唱的水准。 随后,房间里的一群人跟着唱了下一句,“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 歌唱到后面,有人抢拍,有人走调,笑声此起彼伏。 吵吵闹闹中,梁轩的手机被拿了起来,纪月看到镜头里的人,他烫着爆炸头,带着黑框眼镜, 对她挥挥手,“姑娘,我是鹏子,和梁轩一个乐队的。” 随后镜头一转,她看到房间里挤了七八个人,纪月认出其中几个,她在视频里见过,是他的队友,梁轩被他们压在床上,镜头被拉近。 他被压在被子下,喘着气,笑骂着,“别闹了,我累了,我特么一天打了两场,你们放过我吧。” “别装啊,你昨天还特么半夜不睡,你怎么不累。” 镜头又被切回来,“姑娘,我们现在开内部会 议,就不给您直播了,耽误轩儿给你唱歌了啊,让他明天再给你唱。”鹏子顶着爆炸头,明明起的是摇滚范儿,嘴里的话却一本正经,他正好戳到纪月的笑点,她笑着捂着嘴巴关掉视频。 关掉视频后,她打开网易云,却发现她不知道乐队名字。 于是,她又打开小红书,输入梁轩的名字,有很多关于他的视频,她慢慢下滑,随意地点开几个看。 有他们今天音乐节的视频,也有之前live house的,视频里有他给她唱过的歌,也有她没听过的歌。 她从评论里找到了他的名字,他是梁轩,也是“回声计算公式”的鼓手。 她在评论里看到粉丝们夸他,说他滚圈钓神,蛊惑人心。 通过别人的文字,了解一个人,真是一种迷幻的又不真实的感觉。 纪月把他们乐队的歌放入歌单,手机连着蓝牙音响,歌曲缓缓流淌在寂静的房间里。 后来,梁轩给她唱过很多次歌,在live上,在私底下,在她的婚礼上,梁轩对她说,看过相恋的样子,看过争吵的样子,看过求而不得的样子,最后看你不属于自己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纪月在茶几上边吃早饭边看综艺,她听到大门密码锁解锁的电子声,转头看向玄关,看到来人后,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不来了么。” 梁辀在玄关换完拖鞋走进来,把背包扔在沙发上,弯下腰,在她唇上亲吻了一下,“想你了,就来了。”说完,盘腿在她身边坐下,勾住她的肩膀,拉近彼此,然后深吻下去。 纪月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半睁着眼睛,看到梁轩的名字,她熄掉屏幕,按下侧面的静音键。 梁轩准备上飞机,早上来机场的路上给纪月发了几条微信。 “昨天晚上,我队友他们喝多了,闹太晚了,就没找你。” “我们现在去机场,飞贵阳。” 她没回,过了一会他又发了几条。 “你起来了吗?” “算了,你多睡会,我下飞机了再联系。” 他心想,怎么周末还那么忙。 可是一直到他上台,他都没等到她的回信。 下午4点多的时候,轮到他们表演。那时太阳正慢慢落下去,他抬头看到余晖洒在远处的摩天轮上,他突然想起她昨天的话。 唱慢歌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镜头里,远处是摩天轮慢慢转动,摇曳着一片金黄,近处是台下乐迷跟着节奏一起挥手,夏日的晚风刮来旁白,是主唱低沉磁性的声音, “这是我最勇敢的一瞬间, 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这是他想给她的位置,离他最近的位置,是他想和她一起看到的画面。他拍完发给纪月,“你的VIP位置。” 是曾经星月同天 睡得迷迷糊糊,粱辀被纪月的手机吵醒,他轻轻推了推她,“手机。” 黑暗中,手机屏幕光刺痛着她的眼睛,纪月眯着眼,拿起手机,啧了一下,然后在粱辀胸口找了个位置躺下来。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问她,“怎么了?”她的皮肤又细又滑,可是身体却有点微凉,粱辀默默地把被子拉了一下,盖住她裸露在外的肩膀。 “洪小满发的,问我睡了没。”说完,纪月在他的胸口咬了一下,再松口时看到一两排发红地牙印,低沉的笑声从他的胸口传出,他的胸膛因为笑意微微起伏。 “我错了。我给洪小满再找点活干。”粱辀说着拿起手机,准备解锁发微信,他估计是他们师兄几个把洪小满的工作给分了,放平时梁老师不会有意见,今天梁老师可准备好了给他们穿小鞋。 “别了,”纪月看他不像开玩笑,“我回去了。”她想起来穿衣服,原本他抚摸着她的手,此时放到了腰间,紧紧箍着她,不让她起身。 “干嘛?”她低头去看他,月光从毛毡房的顶部洒进室内,她看到粱辀咧着嘴笑,看到他深深的酒窝,看到他眼睛里带着光,纪月也不由得舒展了笑颜,她低头亲上他的嘴唇。在她嘴唇贴近时,他就忍不住张开双唇,迎接她的亲吻。 舌头互相纠缠,她捧着他的脸,他的手从腰上摸到圆润的臀部,轻轻一提,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跨上。她感觉到他的分身开始膨胀,和他的吻一样,都是灼人的火热。 手机又响了一下,纪月从吻里退开,“走了,小满马上就回来了。”粱辀没有说话,只是按住她的头,又吻了上去,“别走了。”是他在火热中低声呢喃。 她回应着他的吻,还有他的问,“不行。” “你怕他们知道?” 粱辀看到姑娘趴在她身上笑得好看,忍不住帮她理了理弄乱的发丝,姑娘笑着说,“我怕洪小满得瑟,以后你队伍不好带了。” 他一听,乐了,纪月继续趴在他的胸口,粱辀抱着她,听她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那天纪月和洪小满坐在篝火边,和她的几个师兄聊天。 老孟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问她,“纪姐,你有男朋友吗?”问完,几个人笑做一团。 “没啊。”纪月回答的到很爽快。 老孟接着问她,“纪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啊。”说完,补充了一句,“我们就好奇,随便问问。” 王宏也凑热闹,“那纪姐,你看我们老板这类型怎么样。” “对对对,你看梁老板怎么样,规划院最年轻的博导。” 纪月还没开口,洪小满就像草原上看见兔子的鹰一样,咧着嘴就说上了,“那我纪姐眼又不瞎,和你们搞地信的人谈恋爱,跟异地恋一样,狗都不要地。” “洪小满,你真牛,连自己都一块儿骂上。” 回毡房的时候,洪小满挽着纪月,琢磨了一会,又说,“纪姐,其实我们梁老板也挺好的。”纪月挑挑眉,没接话。她自顾自地又接着说,“人品、叁观、学历都没话说,姐,我们学校好多人都想给梁老板介绍对象呢。” 这个纪月也挺好奇的,粱辀学历高,工作好,长得也挺周正的,按理说他不应该叁十好几了还单着,除非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生理有问题。 “那你还刚才不是说狗都不要么。” 洪小满嘻嘻一笑,“你看,我也是和师母住一个炕的关系了,下次老梁再凶我,我就跟你诉苦,老梁肯定听你的。” 纪月说完自己乐得不行,她问梁辀,“那你会听我的吗?” 粱辀抚摸着她的头发,话语间,满是宠溺的语气,“下次我批评她了,她就找你诉苦,因为我一看到你,就什么气都没了。” 从那时一直到很久以后,粱辀看到她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两个人闹得最凶的时候,粱辀在学校没日没夜地工作,他知道他们俩应该当面把事情说明白,但是他不敢。因为他见到纪月,就什么气都没有了,因为他见到纪月,就会答应她的离婚,然后两个人就真的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所有的勇气都用来挖掘婚姻的真相,然后亲手埋葬了它的价值观。梁轩对他说,“粱辀,你和我一样悲哀,我敢给她写歌,送她出嫁,你呢,你只敢逃避。”那夜,livehouse灯光昏暗,阴影里看不清互相的表情,粱辀平时不喝酒,那一晚他却喝了很多。 离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粱辀跟着海洋局的科考船去了南极,只怪这个圈子太小,躲一个人都要用尽他全部力气,于是再也没有位置留给恨了。 纪月回申市的那天,粱辀还是赶回来送了她最后一次,明明路上想了很多话,见到她后,却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你以后照顾好自己。” 原来过去那么久了,见到她还是会什么气都没有了。 是时光交错的结束 早上天刚亮,梁辀送纪月去机场,五个小时单程,纪月在副驾上睡觉,就像后面的无数个画面一样,只要他在,都会接她送她,无论几点,是凌晨还是深夜,潺潺流水般的付出,最后化成汪洋大海,爱得轰轰烈烈。 他们停完车,梁辀从后备箱里拿出纪月的行李箱,两个人牵着手刚走两步,梁辀说等等,他转身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拉开车门扔进车里。 “一会送你进去。” 纪月想起他们第一天到的时候,梁辀在停车场等他们,“怎么我来的时候,没进去接啊。” 梁辀笑了,知道她在算旧账。地窝堡大概是全中国安检最严格的地方,那天他懒得进去,于是在停车场等着,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一个普通又炙热的午后,一项普通又乏味的工作,因为她的出现不一样。 “所以我今天送你进去。”他搂着她,在额头上亲了一下,“以后,管接管送。” 托运完行李,办完登机手续,就是去第二道安检门了,梁辀送到这就不能再送了。纪月搂着他的腰,他低头看她,“进去吧,周末我去看你。” “飞过来要6个小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巴里说着,心里却不一定这样想。 “我坐第一班飞机来。”他笑着哄她。 “从赛里木湖开过来要5个小时呢。” “我前一晚住乌鲁木齐,不会迟到的。”他继续哄她。 看到她笑了,梁辀拍拍她,“进去吧。” 纪月点点头,他放开她,看着她走进安检门,纪月回头看他,梁辀笑着挥挥手。 纪月穿着高帮的户外靴,安检员看了一眼,“鞋子脱了,外套脱了,拿在手里,包放篮子里,所有金属放外面。”她手忙脚乱地把包里的钥匙和耳机拿了出来,然后脱鞋子,脱外套,赤脚走上安检台。 “谁的包,包里有金属。”安检员叫住她,“把东西全拿出来。” 纪月皱着眉头,她不记得还有什么金属物品,只能硬着头皮翻包。 安检员看了眼屏幕,“一个圆圈,上面一截金属。你在包里找一下。” 她还是想不起来,她只好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场面实在是有点尴尬又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她在化妆包里找到一个发圈,是洪小满给她的那个,她用完顺手塞在化妆包里。她穿好鞋子、外套看了眼手表,足足折腾了30分钟,也怪不得梁辀不愿意进机场。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微信进来,“梁辀:忘记和你说了,金属的东西都要拿出来。” 纪月猛地回头,她看到梁辀还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她。 “你没走?”她问他,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看你进去了再走,万一你有什么带不上飞机的,又舍不得扔掉,我还能给你拿着。” 他们远远地看着对方,不停有人从身边走过,是漂泊的人归家,或是去向下一个目的地,那时,她也觉得自己也许到家了。 她在电话里说,“梁辀,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隔得太远,看不清表情,便只看到他挥挥手,然后说,“嗯,走吧,我也走了。” 明明才分开叁十分钟,想念就已经在信号中流淌了。 纪月送梁辀到机场,停车熄火,梁辀拿起后排的包,他深吸了口气,才转头看向她,“谢谢你送我,我走了。”两个人隔着车看着对方,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纪月按下车钥匙,车响了两下,她说,“我进去买杯咖啡。”梁辀点点头。 他们从停车场下到二楼,因为春节,一排排停满了车,像走在钢铁丛林一般。穿过连廊就是机场二层的出发大厅,进去左手边是星巴克,右手是家COSTA。 “哪个?”他问她。 “星巴克吧。” 纪月点了馥芮白,梁辀点了美式咖啡,她拿手机付款的时候,梁辀先付了。她抬头看他,梁辀勾勾唇,“纪月你欠我的多了,现在倒是想和我明算账?” 她也笑了,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店里没客人,他们点的咖啡一会就做好了,两个人各自拿了咖啡,似乎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了。 梁辀沉默了一会,开口道,“纪月,你工作上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的语气认真,眼神也笃定。 “今年浙市那个数字城市的项目,专家组有你对吗?” 梁辀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两个人心照不宣,点到为止,再多一分就是违法了。 纪月想,两个人还在一起时,梁辀在项目上还避嫌的,现在到是说了两次,傻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梁辀却想去抱抱纪月,就像是刻在脑海里的公式,一切都深入骨髓,于是只能握了握拳头,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想法,自嘲般的笑笑,“那我走了。” 作者: 上一半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女主搞事业 。 我很喜欢女主,也很喜欢男主们。 希望所有的读者,也在感情里被温柔以待。 番外我也会继续更新,是那种甜甜的,轰轰烈烈,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恋爱 希望大家这个夏天快乐 是单向奔赴 纪月他们集团有个惯例,开年复工第一天,管理层都得站在自己楼层的电梯口那发利是,有的事业部人多的,还得站一排,热热闹闹,场面还挺壮观的。 纪月约为早到了一会,没想到算来得晚的,她站在队伍最后面,小助理拿了放满利是的托盘来找她。 她从托盘里随便拿了一封,低声问,“赵总来了吗?” 助理把身子凑上去,“没呢,赵总说晚点到。莫总也没到。” 纪月点点头,她目光扫了一圈,果然没看到莫奇。她和助理又低声说了几句,抬头看见电梯门开了,莫奇第一个走出来,他还是老样子,看着在一群码农里格外显眼。 他和另外几个部门老大道了句新年好后,便走了过来。小臣看他来了,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给他让出一个身位,他便在纪月身旁站定。 两个人也不交流,纪月弯了弯唇角,冷笑了一下。 发利是这种活动,就像流水线,只要第一个人动作够快,站在队尾的人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摸鱼。纪月现在就是,她只要站在那点点头,说句新年快乐,就算参与了。 电梯门又打开,走出得却是黎雯,她看到纪月,先是笑笑,又看到她边上的莫奇,那个笑就不尴不尬的挂在那里。 “纪总,新年好。” “新年好。” 纪月稍微歪了下头,和她身后的人打招呼,随后问她,“你怎么来了?” 黎雯看了眼莫奇,“你们两个人站这,模样还怪好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摆酒呢。” 莫奇往边上挪了一步,给她留了个空间,她便插在两人之中。 “你要的东西,给你拿来了。” 纪月低头看了眼她手上的信封,封面上印着公司Moba游戏LOGO,她疑惑地看了眼黎雯。 “你忘啦,春季赛开幕式的门票。” 纪月这才想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接过东西。去年带顾景和去现场看了总决赛,后来听说他同学也想去,纪月当时没应下,就说想想办法,回头跟黎雯要了几张票,没想到她上班第一天就拿来了。 黎雯踌躇了一下,她看着还有话要说的样子,纪月挑挑眉,“怎么了?” 她看了眼边上的莫奇,他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皱了一下眉头。 “开幕式当天下午,我们搞了个音乐节。” 纪月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你还真能找乐子啊。” 黎雯干笑两下,“我这不是特地先和你说么。”她也琢磨不到那个小顾同学现在算什么身份,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下用词,“大家撞见,多不好。” 她过年回去的时候,纪月送她去机场,却是宋霁辉开的车。那是黎雯第一次见到他,印象还不错,人高高瘦瘦,看着斯斯文文的,下车之后绅士的帮她提了一路行李。他对纪月也很好,黎雯看得出,他跟她说话时,眼神是温柔,眼里也有光。 黎雯走了后,莫奇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她听到莫奇不阴不阳说了句,“挺能耐啊。” 她也不去看他,只是冷哼一声,“凑桌麻将都轮不上你。” “我原来以为,你跟我这出戏已经挺绝了。” 他话没说完,纪月转过头,她表情冷漠,微眯着眼看着他,“我离婚的事和你没关系。” 有人走近,两人收了声,纪月对人笑笑,热络地说了句“新年好”。 待人走远,她低声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又变得嘲讽起来,“你这样,我以为你对我真有感情呢。” 异国他乡,同一屋檐,那夜夜色正浓,纪月自己目的不单纯,她觉得莫奇也没多好。最后纪月被睡完了,还掏了10万块钱软件开发费。回国之后,她又不蠢,自然就是想把这段关系断了。 有时候男女关系,不是爱与不爱了,是我在的时候,你正好爱我。 莫奇也不知道,是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爱了,还是后来她回国之后,那些动不动的失联与冷漠变成求而不得的爱。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纪月在国内其实有男友,他以为那些冷漠敷衍是因为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却没有看到她字里行间的不耐烦。 莫奇在正月的时候回国过年,那是她和梁辀在一起之后第一个春节,梁辀想带她回北京,她心里还藏着事没有了,只能哄他下次一定。 他们约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商圈,见面时莫奇想去牵她的手,被纪月不着痕迹地避过,她把耳鬓的碎发别到耳后,轻轻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纪月,我觉得我们一直异国,挺难维持的。”两个人一起吃饭,气氛还算热络,在最后,莫奇鼓足勇气对她说。 纪月叹了口气,笑笑,“我也这么觉得。不如我们……” 没等她说完,他接着她的话,“不如你到美国来吧。” 纪月张着嘴巴,看着他殷切的目光,把原来的话吞了下去,最后变成干巴巴的一句,“太意外了,太意外了。” 那个时候莫奇年纪轻轻,意气风发,他觉得最能打动姑娘的就是“跟着我,我养你”。 而那个时候,梁辀却是历经千帆后,愿意把她放在自己未来里的第一位,把表达的机会留给她。 世界上大部分男人们都忙着表现,却忽略了姑娘们想要什么。 临近10点30,进公司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纪月拿了一迭红封拿在手里,挨个给同事递上,嘴里道着“新年好”。 “你后来为什么躲着我。” 纪月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她侧过头去看他,人还是她熟悉的样子,眼镜后他晦暗不明的情绪,她却读不明白。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她下意识地想,又觉得多说无益,抿着嘴唇不再看他。 手里的红封发完了,纪月摸到身后的托盘,无意间却触到温热的手指,她不动声色地抓了一把红封攥在手里。 过了一会,手里的又空了。她随意地伸手在托盘上抓了一把,然后捏住他温热的手指,她看向他,在他惊异的目光中,纪月弯了弯唇角,轻轻说了句,“别说你还对我有感情啊。” 晚上纪月下班到家,洗澡前她摘掉项链、耳环、随手扔在茶几上,她的视线随意瞄到电视柜下的一个抽屉。 电视里正在播脱口秀节目,演员说,“女的去找男的倾诉,他们就会觉得你肯定是想从他们那儿学到点什么,如果是男的和男的倾诉,他们可能就会说,兄弟别伤心,下一个更乖,带你去浪。” 纪月把抽屉拉开,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电子产品,从斑驳的痕迹看出岁月的感觉。她翻了一会,在一台旧笔记本下面找出叁年前的手机。屏幕摔碎了,一半黑一半绿的,她长按了几秒电源键,不出意外的没有反应。纪月又把手机扔回抽屉里,起身去洗澡,过了一会,她折回来,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扔进包里。 是轻轻地告诉你 前几天,宋霁辉发了几个餐厅让纪月挑,纪月说,人家都是搞惊喜这套,你还提前和我说。 14号那天快下班的时候,纪月收到他的微信,“我换了家餐厅,下班来接你?”纪月捏着手机,笑了,她刚想回消息,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纪月抬头,看到助理在门口,“老板,开会了。”她看了眼时间,“那么晚还开,我还以为不开了呢。”小臣也有点左右为难,他赔了个笑,“是开发那边会刚开完,所以晚了。” 纪月到会议室的时候,人还没来齐,她在第一排中间坐下,一坐下就掏出手机给宋霁辉回了条消息。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这种临近下班的会议,早就人心涣散了,房间里空气暧昧又浮躁。有的人心早就飞到下班后,见一直迟迟没有开始,大胆的人便嘀嘀咕咕,凑在一起聊起了天。 纪月等了一会,她回头问自己部门的人,“这个会还有谁没来?”话里话外,都是不耐烦。 “还有莫总和开发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叹出,眉头微微皱在一起。 过了一会,她又回过头去问道,“你今天晚上没事吗?” “约了女朋友呢。” “那你今天晚上不加班了?”纪月笑着开玩笑。 小伙子挎着脸,憋出一个苦笑,“纪老板,千万别加班啊,今天加班,明天就分手了。” 开发部那几个开发和莫奇说着话走进来,两个人视线对上,手机震了一下,纪月低下头去看手机,宋霁辉问她今天加不加班。纪月回他,不加班。 主持会议的是开发部的一个工程师。 他们有一个项目,原来的引擎系统不能支撑现在的业务模式了,这个事情其实很容易解决。唯一的问题是,原来的引擎系统明明白白地被写进了招标文件里,牵扯到验收、交付和回款,这个事情就变得暧昧起来。于是就有了这个会议,今天他们需要告知所有相关业务部门这个问题,以及解决方案。 纪月早就知道这个事了,这个事也轮不到她操心,自有售后部门去处理,她撑着头,听了开头两句,便对助理使了个眼色,小臣头凑了过来。 莫奇双手插着口袋,靠在会议室的墙壁一角,他开会时一直很少发言。像这种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下属问他来不来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说参加。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纪月,她耳旁的头发落下,正好遮住她半边脸,她看了眼手机,嘴角轻轻上扬。 “纪总不说两句?”他适时地插了一句,“我记得是市场部做的标书吧。” 会议室里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在交头接耳的人,也猛地刹住了车。今天来开会的,不光有纪月手下的人,还有莫奇的开发部,和售后、运维各种业务部门的人。 大家看着这个新来的技术部老大,有人目光或是复杂,又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几分同情。谁都知道纪月在数字事业部的地位,说她是赵之望嫡系都不过分。这种问题,售后部自会去买单,既然上达不了天庭,也自然没人会为了这种事情,去触纪月的霉头。 有人索性埋下头,像是能把面前的笔记本看穿,又像是怕自己的笑声成为好戏开场的啰音。 纪月抬起头,盯着莫奇,表情似笑非笑,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从镜片后看她,纪月还是那样,她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很复杂,像是藏着无穷尽的秘密。 “那我就随便说两句。”她突然开了口,底下有人把头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期待好戏开场。 “今天日期也很特殊,我觉得这个事,售后部也能处理好。”说着,她侧过头去看售后部的那个副经理,人家赶忙点点头,连连称是。 “我看也到下班时间了,那就散了吧。”她笑着说,说完便起身,理了理裙摆。她带来的人,顺势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马上会议室跟着有好几声笑声。 她盯着莫奇,微微歪头,笑着说,“莫总,你说呢。” 开发部的人看到会议室门开了,一群人鱼贯而出,硕大地办公室里,瞬间充满欢声笑语。他看到同事也出来了,诧异了一下,问他,“怎么那么快就结束了。” “就说了个开头。”说话间,他看向办公室尽头,那一圈都是市场部的工位,那边的人有人已经拎着包走了,有人边聊天边收拾,显然是准备下班了,眼里露出一片羡慕,“他们纪总说散了。” 提问的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片艳羡,“还是女领导好啊,情人节多半是有约的。”刚说完,听到同事咳了一声,两个人齐齐收了声,把头低下去,佯装在看屏幕。 “今天晚上上线的包几点发?”他听到莫奇的声音,然后是他们组长的声音,“老大,马上就打包了。” 待声音走远,其中一人眉飞色舞的把会议室的一幕说了一遍。 “我靠,那么刺激吗?我看我们老大挺斯文的,没想到挺会找茬啊。” “我看纪总平时也很客气,没想到也不太给面子的。” 莫奇站在连廊抽烟,他侧过头,看到纪月在那里等电梯,过了十来分钟分钟。他透过窗户,低头看到她走出大楼,她穿着黑色的大衣,明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穿过喷泉和绿地,然后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挺准时啊。”她一上车,宋霁辉就笑她。 “我是那种情人节还安排加班的资本家吗?”听她这么说,宋霁辉侧过头去看她,“全赖你们公司名声太坏了。” “吃什么?” 宋霁辉只是笑,不应她,纪月微眯着双眼,调侃他,“宋霁辉,你学坏啦。” 他们停在闹市区一个由石库门弄堂改造后的商业空间,几片弄堂连在一起,标志性的青砖石瓦门廊,配上霓虹闪耀的招牌,有一种时空错乱般的都市感。 因为是情人节,每家餐厅门口都排满了人,他们两个人牵着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会就远离了喧嚣。 餐厅开在在僻静的角落,树上挂满了灯串,灯光从院墙上照出来,宋霁辉推开木门,纪月先走进去。一个很大的院子,中间摆了个篝火盆,木块被火焰烧得噼啪作响,围着篝火的是几个白色的帐篷,里面放了两张小餐桌。场地里挂满了灯串,帐篷上,树梢上,俱是火树银花。 今夜气氛正好,宋霁辉问她喝酒吗,纪月接过酒单,问侍者有什么推荐的吗? 男侍者问她,需要含有酒精的,还是不含的。她看向宋霁辉,他点点头,纪月便笑着说,那就含酒精的吧。 过了一会,酒上了,粉红色的气泡酒里坠了几颗樱桃,在气泡里沉沉浮浮,暧昧又甜蜜。两个人轻轻地碰了下杯,玻璃和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似乎他们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也因为命运般的交织,碰撞出不同的火花。 纪月喝得很快,宋霁辉看她脸上一会就布满了红晕,眼睛里是一闪一闪的光,不再似平时那般铁石心肠,他逗她,“慢点喝,今天你喝多了没人照顾你。” 纪月笑了,她知道他在说上次年会的事。 她趴在桌上笑着看他,头发散在四周,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心也软了,回握住他。 她说,“还好你今天不是滴酒不沾。” 大家都喝多了,才能深爱着对方。 餐厅主营的是西班牙菜,甜点上了之后,西班牙老板从后厨出来。乐队开始演奏轻快的西班牙风情歌曲,老板一直在餐区穿梭,和每一桌客人聊天,邀请客人走出帐篷。 有几对外国情侣,合着音乐慢慢扭动,乐队开始演奏lt;despacitogt;,木吉他带出迷人的节奏,带出西班牙南部热情、狂野的风情,是属于这个节日里暧昧的催化剂,于是随着歌手的声音,更多人加入舞蹈。 纪月和宋霁辉站在人群最外围,她靠着他的肩膀,宋霁辉问她冷吗,纪月摇摇头,他把她搂的更紧一点。 跳舞的情侣越来越多,老板来邀请他们,宋霁辉低头看她,纪月笑着摇摇头。耳旁是轻快的歌曲,眼前是欢快的人群,如果不是木块噼里啪啦作响,还以为是在西班牙南部哪家小酒馆。 “Despacito Quiero respirar tu cuello despacito Deja que te diga cosas al oído Para que te acuerdes si no estás conmigo ” 她听到他轻轻地跟着唱起来,纪月抬头去看宋霁辉,他背后是火树银花,照在眼睛里流光溢彩,他看着她,嘴角上扬,声音不大不小。明明她听不懂,可是却觉得每个词都在清晰地传达着他的内心。 看到她慢慢地笑了起来,宋霁辉知道她听懂了,他低下头去亲她,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紧紧抱住她的腰,把她按在自己身前。 他的双唇贴上她的唇,舌头和舌头灵巧的缠绕在一起,亲过她的上唇,然后下唇,最后他带起她的节奏,一下一下,于是再也纠缠不清了。 歌曲结束的刹那,他们才放开对方,她埋在他的肩膀,他意犹未尽的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宋霁辉,你还兼职做西班牙语翻译” 他笑着回她,“只是恰巧学过一点点葡萄牙语,也就唱唱小情歌的程度。” “轻轻地 我想贴近你的颈边轻轻地呼吸 让我附在你耳边向你吐露真言 让你牢记我的诺言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作者: 祝所有读者情人节快乐,能够拥有尊重你,爱护你的一段感情。 是生活的美好 纪月和宋霁辉牵着手听歌,有时候两个人也会低头交谈几句,然后纪月就笑了,垫着脚去亲他。宋霁辉说他只懂一点葡萄牙语,却每次都能把歌里的那两句说出来,西班牙情歌大多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床笫之私,纪月听完也逃不过一个面红耳赤。 突然乐队换了个音乐,侍者们端出了蛋糕和鲜花,点燃了烟花。纪月拉拉宋霁辉,“你看,有人求婚。”她看到人群自动散开,中间站着一个女生,他的男朋友单膝跪在地上。 他们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她只看到男生嘴巴一张一合,围观的客人开始鼓掌。 宋霁辉低头去看她,纪月嘴角噙着笑,却不似刚才兴致盎然。他搂紧她,“怎么了?” 纪月摇摇头,“想到一个演员的段子。” 他挑挑眉,一副等着她说下去的样子,自从上次他和纪月一起去看脱口秀之后,纪月似乎喜欢上了这种语言形式,他们两个又去过很多次。 “当众求婚的时候,周围的人也不顾这个男人有没有家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鼓着掌说嫁给他、嫁给他,后来他们结婚了,男人家暴,又有人说为了孩子,忍一忍、忍一忍,我怀疑这些都是同一拨人,以后看到当众求婚,不如直接说忍一忍、忍一忍,一步到位。” 宋霁辉笑了,他知道是哪位演员的作品,纪月很喜欢她,夸这位演员活得太通透了。他顺着话题,问她,“那你会怎么说?” 他看到她愣了一下,好一会都没有说话,脸上收起了笑容,就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纪月却继续开口道,重新带上笑容,“我会说,放过他、放过他。” 说完,她自己乐得不行,乐着乐着转身埋在他的怀里,可是渐渐地,笑声止了下去。 他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这个call back挺好的,可以做段子了。” “那你呢,你会当众求婚吗?”过了一会,她问他。 “不会。” 纪月有些吃惊,她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想看清他的表情,“为什么啊?” “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会觉得你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所以我会直接回杭州拿户口本,然后过来和你领证。”他说话间没有一丝犹豫,“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没有人会比你前夫做得更好了。” 说话时,他看着远方,说完,才看她。 宋霁辉见过一次梁辀,在他们工作室门口,他和宋霁辉的合伙人站在一起等电梯。宋霁辉站得稍远一点,却因为他身上穿着灰色的冲锋衣,背后写着“北京应急救援”几个字,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个时候,中部有一个地区发生了大地震,新闻上每天滚动着各种报道,画面里总少不了穿着蓝色、橙色外套的救援队。 “那边严重吧。”他听到合伙人在问。 “嗯。” “你们也挺辛苦的的。” 宋霁辉听到梁辀说,“尽人力,听天命。” 后来,他见到纪月,宋霁辉从他的角度给出意见,“一般这种情况,双方一起做咨询比较多。” 一贯不太配合的纪月,第一次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是我的问题。” 那头,女生点了头,男生兴奋的一把抱起女生,两个人拥吻在一起,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冲淡了这个冬夜的寒。 和梁辀在一起后,梁辀带纪月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不一样的大地之美。最后,梁辀带她回到他们初识的地方。 他们爬上山顶,在醉人秋色中看到晨雾和炊烟袅袅升起,木屋在雾气中忽隐忽现,胜似仙境。梁辀问纪月,“你知道晨雾是怎么出现的吗?” 纪月摇摇头,他勾着她的肩膀,看着脚下被晨雾笼罩的原始村落,笑着说,“雾是水蒸气遇冷放热,是我遇到你,原来平淡如水的心因你而火热。纪月,嫁给我吧。” 太阳开始升起,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进来,远处的山上一片金色,近处的村子却还在阴影中。梁辀单膝跪下,拿出戒指,随后抬头看着她,眼里是一片郑重,纪月捂着嘴,笑容从指缝里流出,溢满眼角。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就能定格很多的美好。可惜,齿轮没有停止传动,世界上的每一秒,都有人在分分合合。餐厅请来的摄影师拿着相机穿梭在人群中,今天的美好将被永远定格在镜头里,也许明天就有人各奔东西。 摄影师很早就看到他们俩了,女的漂亮男的英俊,搂在一起轻声交谈,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笑弯了眼,然后转身埋在他的怀里。 现在,他终于找到机会去拍他们俩了。 “我给你们俩拍一张合影吧。” “不用了。”纪月笑着说,摄影师愣了下。 “我不喜欢拍照。”纪月又加了一句,摄影师无奈地看向另一个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纪月和他一起去线下看脱口秀表演。散场出来的时候,遇到演员在和粉丝合影。纪月总是兴致勃勃的在一边看很久,时间一长,工作人员也认识她,便问她,“要不要帮你们也拍一张。” 她摇摇头,笑着说,“我不喜欢拍照。” 原来他以为,纪月真的只是不喜欢拍照,直到那次。纪月突然接到老板的电话,便借他的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 第二天偶然间,宋霁辉发现她的网盘账号没有退出。宋霁辉学心理学的,弗洛伊德早就告诉过他,窥私欲来源于本我的冲动。窥探纪月的隐私时,他可以收获一种快感,而当他压抑着这些冲动时,就代表实施之后可以得到更大的满足。 几天之后,他打开了网盘。网盘里有一个按照时间命名的文件夹,他点了进去。 照片像瀑布一样,一张一张在屏幕里慢慢出现。 他看到其中一张,她长发披肩,坐在舞台边缘,身上抱着一个金色的奖杯,男人勾着她的肩膀。 他又换了一张,她的长发扎在脑后,背后是无穷尽的草原,另一个男人怀抱着她。 后面还有一些照片,她的长发撩在耳边,露出好看的侧脸,坐在架子鼓前,男人在背后圈住她,握着她的手打鼓。 原来,纪月不是不喜欢拍照,是在一起拍照的人不对罢了。 后来他看过很多次,直到网盘登陆过期。他想,是不是看多了,就会麻木。可是怎么,越看越难过。 “拍一张吧。”他突然开口,摄影师像得到了天大的惊喜,咧开嘴笑着点头。 纪月没想到他会开口,他盯着她看,眼神炙热,带着探究和不解的目光。 纪月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她已经不想了,以前拍过太多了,最后都变成痛苦的负担。 她垂下眼眸,视线最后落在他的衣服纽扣上,口气也变得有些生硬,“宋霁辉,我不喜欢拍照。” 我想今夜我喝多了,为什么你还是铁石心肠。 散场的时候,纪月去上洗手间,宋霁辉在门口等代驾。摄影师看他一个人,便走到他身边搭话,“你女朋友挺酷的,”他干笑一下,“其实,我拍了几张你们的合影,但是顾客不同意的话,我只能删了。” 他选到他们俩的照片,拿给宋霁辉看,背景是灯火璀璨,却不及他们俩抱在一起笑得好看。 摄影师自己欣赏了一下,又感慨道,“真的挺好看的,删了怪可惜的,我发给你吧。” 宋霁辉说了句谢谢,拿出手机加了摄影师的微信,又顺手发了一个红包。 过了一会,他收到几张照片,还有打包好的原图。他把照片保存下来,点开看了一会,余光看到纪月来了,他按掉手机,放回口袋里。 纪月挽住他的手臂,“代驾来了吗?” 宋霁辉摇摇头,“今天过节,要等一会了。”他帮她把围巾掖好,“晚上冷,一会不行就叫车回去吧。” “那你的车怎么办?” 他笑着告诉她,“总会有办法。” 作者: 地震救援是真实事件,作者单位负责的,后面会有剧情讲到,所以梁辀真的是很好,很高尚的人啊。 番外5是轨迹里的抛物线 纪月和赵之望去太湖开会,那一片现在被开发成南太湖度假区,他们跟着导航下了高速之后,没开多久就看到度假区的大LOGO,边上还立着几块巨型广告牌。 “等等,停个车。” 赵之望打了转向灯,停在路边,问她,“干嘛呢?” 纪月从车上下来,小跑了两步,找了个位置,把广告牌拍了下来。广告牌太大,她拍不全,又往后退了几步,重新拍了几张,这才觉得满意。 “拍啥呢。”赵之望问她,又重新发动了汽车。 “没什么,这广告牌设计得挺好看的,留着做灵感。” 纪月打开微信,选了张照片发给梁轩,过了一会,她收到微信,“你在湖州啊?” 纪月拍得是太湖音乐节的广告,就在这个周末,从周五到周日,每天有不一样的艺人和乐队,她一眼看到梁轩他们乐队的名字。只是,他们在周日,而她周六开完会就回去了。 “下次吧,我周六就回去了。” 过了一会,她收到他发来的语音,纪月看了眼赵之望,接了起来,“你周六就回去了?”他声音带笑,让人听着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嗯。周六回去。” “那太巧了,明天你也能看到我。” “这么巧,你不能说不来了。”他声音轻轻上扬,又带了点期待。 这次,纪月笑着应下了。 她听到电话那头他也笑了,“说定了。我一会把票发你。” 挂了通话,他又发来一条,“如果你忙的话,下午16点来。” 赵之望开着车,看到她挂了电话,随口说了句,“粱辀这管得挺严啊。” 她垂下眼眸,把手机塞回口袋,“嗯,还行吧。” “你和粱辀都得一年多了吧,啥时候结婚啊?” 纪月看着窗外,透过树叶缝隙,看到波光凌凌的太湖湖面,灰蒙蒙的水面远不及赛里木湖那蓝宝石般的美,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快了快了。” 晚上的时候,梁轩发微信给她,问她住哪。度假区里酒店很多,纪月住在最里面的喜来登,梁轩他们住在门口的太湖君澜。 那天,纪月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梁轩,他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印花衬衫,领口开得很大,露出锁骨和项链,一切都和视频里一样。唯有不一样的是,他比纪月想象的高很多,纪月笑着说,梁轩也笑着答,“视频里都坐着,所以看不出。” 两个人在酒店门口见面,面对面站着,却隔着些许距离,谁也没有往前再进一步。 梁轩手忙脚乱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演出票,递给纪月,“明天来啊,说定了啊。”他抿着唇,露出两个深深地酒窝,眼神带点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纪月从他手上接过,手指触及到的地方,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嗯,好。” 听到她应下了,梁轩如释重负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声音也回复往日的轻快,“那明天下午四点。” 纪月打开门票,背面的时间表上写着一个乐队名字-十六格,她挑挑眉,“这是哪个乐队?” 他双手插着口袋,向前走了一步,低头便能看到她半干的湿发,随着夏夜的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我打两份工嘛。十六格是一份,回声是一份。” “这也行?”她笑着抬头,看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近得能看到他额头上的几滴汗水,她猜想他也许是从酒店一路走过来。 “我们公司以外,你第一个知道的。”他顿了一下,垂眸看着她,“真好。你第一个知道。” 纪月刚准备说什么,梁轩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就是我们好不容易见着,但是这两天我得配合公司拍vlog。” 看她笑着点头,梁轩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天随着夏夜的风,一些话吹进心里,一些甜蜜开始泛滥。 纪月等电梯的时候,收到他的微信,“明天结束以后,你等我。”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他又发了一条,“我有点后悔了,应该早点约你出来,这样事就不会挤在一起了。” 她看着屏幕,嘴角浮起弧线,梁轩又发了一条来,“今天晚上,我还要彩排,不给你唱歌了,明天给你唱。” “好。” “那你早点休息吧,别太晚了。” 下午的时候,和纪月打完电话,梁轩问队友,“明天的票找谁能搞到。” “跟以前一样,你直接带进去不就得了。”队友拿着DJI pocket拍他,梁轩笑着伸手遮了下摄像头,“那不行。”那时,他脑海里浮现出姑娘笑语晏晏的样子,这一次,他想认真地约一个姑娘来看他演出,他转身问其他人,“宣发那还有吗?” 接近凌晨的时候,才轮到他们在舞台上试音,明明是深夜,天空却被舞台上的灯照得发红发亮,灯光炙烤下的闷热,连夏夜的风都吹不走。 大家都在调设备,梁轩等得无聊,坐在鼓后,敲了几个节奏。新乐队的吉他手也跟着他的鼓声,即兴弹了几个小节,“轩儿,后天晚上你们唱哪个?” 梁轩想了一下,“你等着啊。”他拿出手机选了一首歌,然后放到麦克风边上,一会音响里传出轻缓地前奏。 “这首歌啊。”主唱也转身看着他。梁轩跟着音乐,轻轻摇晃,拿着鼓槌打出鼓点,主唱拿起手上的麦克风,接着唱了起来, “每一条普通的街, 因为有你而变得特别, 我们不知道走了几遍, 从半夜到深夜, 从暧昧到相恋, ......” 团队的工作人员拿着手机在边上拍视频,边拍边说,“这首歌挺好的,反正一个公司的,我早说了,你们就得唱情歌。” 作者: 周末有事,所以分开更了。 大家周末愉快,谢谢珍珠。 歌曲 大都会乐团-一见钟情 太湖君澜走到太湖喜来登有2.6公里, 如果真的有什么,那一定是极致的上头, 才能让人在36度的夏夜走2.6公里 番外6是无限延长的射线 纪月结束的时候已经快16点了,开会的时候手机调了静音,现在她一边走一边看手机,赵之望在边上问她,“一会回酒店吃还是去码头吃鱼。” “你送我去看音乐节吧。” 赵之望站定,上下打量她,“怎么了?”纪月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低头看了眼自己。 “你就这么去?” 纪月哼了一下,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别人还以为我是唱片公司高管呢。” “得得得,你开心就好。” 过了一会,纪月说,“算了,你先送我回酒店。” 出来两天,她没带什么行李,纪月穿了件睡觉穿的T恤,把长发扎成两个麻花辫落在胸前。 她进场的时候16点过10分,舞台上主唱正在奋力地嘶吼,乐迷跟着节奏跳跃,而她远远站在后面,于是人在她眼里都变成小小一个点,幸好舞台两边竖了四块大屏幕,让远处的人也看得清楚。 边上是几个结伴而来的大学生,纪月问他们,“十六格出来了吗?”其中一个女孩热心地告诉她,“都没呢,今天演出推迟了半个小时,估计还要有一会才出来。”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听到他那头的音乐声,只不过他那更吵一些,梁轩也听出来了,纪月没有开口,就听到他扯着嗓子,笑着说,“你来啦,真好。”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你来啦,真好。” 纪月捏着手机,继续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你来啦,真好。” “不闹了。” “别啊,你问几次,我就说几次。”纪月笑了,她看向舞台,阳光照得刺眼,晒得滚烫,人群却还在不知疲倦地跳跃。 梁轩抬头看着天空,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真是一个好天气,在这样美好的一天,总会想去做些事情,于是他轻声说,“那一会见了。” 舞台上的乐队结束演出,两边的大屏幕开始播放音乐节的广告,帷幕也放了下来。刚才搭话的女孩和纪月说,“下一个乐队就是十六格。”纪月冲她笑笑,“谢谢啊。” 另一个女孩说,“小姐姐,你喜欢哪个乐队啊?” 纪月想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听到现场一片欢呼声,于是他们同时看向大屏幕。她第一次从大屏幕上看到梁轩,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带着墨镜,正坐在那里伸手调镲片。 突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像在听谁说话,于是摘掉了一个耳返,笑了起来,露出深深的酒窝。她听到现场的欢呼声比之前更大了一点,随后镜头便切回了底下乐迷,被拍到的人或是拥抱,或是挥手。 “十六格的这个鼓手有点帅啊。”边上有人说,接着有人回她,“我怎么记得十六格的鼓手不是他啊。” “对啊,他不是另一个乐队的鼓手嘛。” 过了一会,随着帷幕拉上去,欢呼声伴着贝斯和鼓声一起响起,和梁轩另一个乐队的风格迥异,这个乐队明显走的city pop路线,充满了90年代都市的时尚音色。第一首歌开始,人群便跟着节奏蹦了起来。 大屏幕切到梁轩时,墨镜已经摘掉了,看到他深邃的眼神,紧紧抿着唇,身体跟着节奏小幅地摆动着,项链也跟着一晃一晃。底下一片尖叫,纪月听到边上有人说,“我靠,这个鼓手叫什么啊,也太帅了吧。” 这回,终于有人说了,“这是梁轩呀,回声的鼓手。” 镜头停留了一会,又换成其他乐手,纪月远远地看着舞台,她的视线聚焦在鼓手的位置,可惜什么都看不清。 她又听到欢呼声,大屏幕上又是梁轩的画面,他手上的动作没停,抬着头,看向远方,嘴巴一张一合跟着唱,唱着唱着笑了起来,于是欢呼更大声了。 这次镜头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前几次长了,她看见他的刘海已经变得湿漉漉了,有几缕贴在了额头上,于是梁轩微微仰头甩了甩,他想把刘海甩开,结果却甩掉了一只耳返,他舔了一下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底下又全是女孩们的尖叫声。 纪月听到边上的女孩子说,“我靠,这个鼓手也太会钓了吧。” 她也笑了,“是啊。”听到她这么说,女孩显然很高兴,“是吧,小姐姐,真的挺帅的。” 和她一起来的男同学,不以为意地说,“回声的鼓手嘛,好像他们都是悦动厂牌下的。” “悦动现在么,专门做网红乐队了,也堕落了。” 连唱了两首歌后,第叁首是一首慢歌,只有贝斯和吉他的前奏,大屏幕又切到梁轩,他站起来,正拿着手机拍照。 过了一会,纪月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笑着打开微信。她回头看身后,视线里是草地、绿树、蓝天和白云,还有远处的酒店群,和他发来的视频里一模一样。原来,两个人在同一片天空下,是这种感觉。 她又收到一条微信,“你在哪?看不到你。” 她回过去,“好好上班。” 屏幕又切到梁轩,他正低头看手机,然后看着看着就笑了,于是她听到周围响起尖叫声。 别人都看到你笑了,没人知道你因为我笑了。 几首歌之后,主唱和乐迷互动,乐手休息。现场导播像是寻到了流量密码,四块大屏幕中有一块盯着梁轩的镜头切。梁轩从边上拿了纸巾擦汗,他解开一颗纽扣,捋了捋衬衫。听到底下的尖叫声,吉他手转身看他,轻声说了句,“太快了。”梁轩听完,笑着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最后一首歌时,全场都跟着唱了起来,主唱也跟着在舞台上蹦跶。在副歌间奏的时候,他开始介绍乐队成员,“吉他手阿爆,贝斯手小孩,鼓手梁轩.......” 大屏幕里,梁轩打了个滚奏,然后接了一段鼓花,他身上都是汗,衬衫紧紧地贴着,能清楚地看到汗水从脖颈、胸口一路往下,纪月觉得,这个时候他最让人心动。 远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梁轩凑近麦克风,今天第一次跟着和声, “紧握着我的双手, 在太阳落下的时候, 这一次想拥抱得更久。” 下台的时候,主唱勾着梁轩,“轩儿,你今天乐什么,越打越快。”梁轩笑了,“我没觉得啊。”吉他手在后面说,“你别不承认啊,哥儿们手都弹秃噜皮了。” 梁轩拿手机准备发消息,主唱凑过来,“今天女朋友来了?”他被这话噎了一下,“别乱说啊。” “上次鹏子就说你给人姑娘弹吉他呢,就这样了还没拿下啊。不像轩儿啊,您是滚圈钓神啊。” 他低着头一边发微信一边笑,“别听鹏子乱说,姑娘脸薄。” 作者: 十六格的风格,作者是从潮池蓝,大都会这两个乐队找来灵感。 大家感兴趣可以听一下《黑夜坠入她的瞳孔》,每次写梁轩的部分,作者都听这首歌。 是你到我的距离微h 纪月靠在车窗上,今天是特殊的节日,即使已经快22点,路上依然车水马龙。她看到情侣们牵着手走在人行道上,女孩子们捧着漂亮的花。今天在这个城市,有的角落上演激情,而有的角落,又有人要选择离别的道路。她知道,宋霁辉有点不开心,她也知道因为什么。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纪月将视线收回来,看向他。霓虹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纪月靠在他的肩膀,听到他轻声问,“累了?” 她“嗯”了一下,宋霁辉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指,然后十指交握。 到纪月住的小区楼下,代驾在车上等着,宋霁辉送她上楼,她刷卡打开门禁,他习惯性地伸手帮她挡了下门。纪月脚步停了一下,没有进去,她回身抱住他,埋在他的胸口。 隔着衣服,听得到他平稳的心跳声,还有他温柔的话语,他轻轻抚过她的背脊,“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你今天别回去了。” 她说完,听到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今天我喝多了,下次吧。” “嗯。”纪月从他的怀里离开,她勾着他的脖子,垫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 门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纪月突然间心就软了下去,她伸手去握住他的衣袖,宋霁辉低头看她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正在攥着他黑色的大衣袖口。 他听到她语气带笑,“宋霁辉,我现在在哄你呢。”他看到头顶上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眼睛里像照出的几颗星星,一闪一闪。一瞬间,他感受到按耐不住的喜悦。 他想到一句话,有罪的两个人,但不能分开,真想一直这样被爱下去,能不能只恨相逢太晚。对于宋霁辉来说,只要纪月走一步就可以了,剩下的九步他会走完。 纪月笑着问他,“那代驾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他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明天的事,明天再去考虑。 纪月站在门厅里看着他和代驾说话,代驾师傅原先有些不高兴,她听到他在大声说着订单什么的。 后来不知道宋霁辉说了什么,他下了车,去后备箱拿出他的折迭踏板车。 随后,宋霁辉熟练地把车倒进车位里,然后开门下车,车灯在黑夜里无声地闪了两下,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宋霁辉走近她的时候,纪月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便紧紧地回抱住她,埋在她的肩膀上,嗅到了她的发香,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今天真的喝了很多。”纪月眯着眼睛笑,“那我们就聊个两毛钱的天。” 聊两毛钱的天,是不可能的。 纪月脱下大衣,转身就被宋霁辉抱住,他的手撩起她的上衣,从下摆里钻进去,摸上她光滑的后背。他低头吻住她的唇瓣,还带着气泡酒的余味,让人沉醉。纪月笑着咬他的嘴唇,“不是说喝多了么。”刚说完,便被他的吻堵住,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腰。 纪月笑得更开心了,宋霁辉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放开她。他摘掉眼镜,放在茶几上,纪月坐在沙发上,对他招招手。 他把她压在身下,上衣纽扣不经意间开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还有蕾丝包裹的乳房。他低头咬在她的锁骨上,玫瑰金色的项链落在嘴边,宋霁辉看到过纪月戴各种不同的耳环,她却一直戴着这条卡地亚的锁骨链,细闪的链子,中间两个圆环互相交扣。 他又亲了一下她的嘴唇,从她身上起来,感觉到身上的人离开,纪月也微微挺起身,歪着头看他。她看到宋霁辉捞过一边的大衣,从口袋里拿了个盒子。 绛红色的丝绒礼盒,上面印着金色的字体。宋霁辉抿了下唇,有点不好意思,他递给纪月,“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纪月对于这个外包装再熟悉不过了,她笑了起来。 “打开看看?” 她打开礼盒,她脖子上戴的是3年前的款式,盒子里躺着今年新出的款式。纪月最擅长掩饰自己,于是笑着去亲他,笑着笑着,怎么觉得自己眼睛里又有一点悲哀。 “喜欢吗?”他问她。 “你送的都喜欢啊。”说着,她故意去咬他的脖子,挑逗他的神经。 宋霁辉经不起诱惑,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压了上去,他知道,她哪里最敏感,轻咬着她的耳垂,摸索到她背后的内衣搭扣。纪月的上衣连同内衣被他一起脱掉,随后他再脱去自己的体恤。 两个人赤裸相见,房间里没开空调,纪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就迎接他炙热的吻。 他攀上她的乳房,一下一下揉捏,低头咬住她的肩膀,纪月脖子上的锁骨链,金属散发着冰冷正好贴在他滚烫的脸颊上。宋霁辉微微起身,他说,“戴我送给你的那个吧。” 纪月下意识的想拒绝,可是当她看到宋霁辉眼睛,眼睛里有情欲、有占有欲、有卑微的小心,她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直勾勾地看着项链被他摘下,然后落在茶几上,随后感受到脖颈上贴上更冰冷的物件。宋霁辉埋下头,舔舐她的乳房,他的脸蹭过项链,终于冷冰冰的金属也被捂热,她的心捂得热吗? 体内是宋霁辉一下一下的冲撞,撞碎她的呻吟。 她脖子上的项链,原来有两条。他们做爱时,他低下头一点一点亲吻她,吻像节拍一样精准,于是两条项链纠缠在一起,一下一下叮当作响。 纪月笑着说,“你亲人也这么有节奏感吗。”他也笑了,低头把她的项链含在嘴里,在她锁骨辗转吸吮,他的刘海蹭在她身上,像羽毛抚过心头。 “还有更有节奏感的。”说完,他插进她的身体里,慢慢耸动,她看到他的项链垂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上下摇晃。 他伏下身体,于是玫瑰金色的链子又纠缠在一起。男人在她身体里有节奏地冲撞,还在她的耳边,调笑着说,“这叫四分音符”。纪月笑弯了眼,他又去亲她的眼角,然后加快速度,他咬着牙,每一下都重重地冲进最深处,他的声音沙哑,满含爱欲,低吼着对她说,“纪月,这叫叁十二分音符。” 纪月去洗澡了,床头柜上放了本《脱口秀工作手册》,宋霁辉看到封面,不由地笑了起来,一角蓝色书签露了出来,显然纪月平时躺着的时候还读过。他笑着拿起来,一瞬间,目光却被旁边一个银制托盘吸引,上面正静静地躺着她的旧项链。 那个网盘,就像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他的嫉妒和虚伪,所以一切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他抬头看了眼浴室方向,水声哗哗作响,宋霁辉直接拿起项链,他看向链子中间的两个圆环。 宋霁辉买项链的时候,专柜小姐笑着说,“这个系列叫Love,中间象征着依偎相扣的两个戒指,如果先生有需要,我们提供刻字服务。”听完,他笑着说谢谢不用了。 他将项链放在台灯下,玫瑰金色散发出一道光晕,光晕褪去,圆环里除了一串数字编号,还有一串英文,S=Vt/2,其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宋霁辉自嘲地笑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是人的名字还是什么?他笑自己像个小丑,他摇着头,把项链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纪月洗完澡出来,躺在他的身边,他正拿着她那本《脱口秀工作手册》看,看到她来了,搂过她亲了一下,纪月莫名地觉得他心情变得很好。 另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上,刻着36,6300Km。 S=Vt/2是回声到你的距离,36,6300Km是月球到我的距离。 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密码。 作者: 上周太累了,白天蹦迪,晚上改文, 今天提前请假,作者周五去莫干山音乐节, 所以一到四更主线,周五番外, 周末没有加更,铁铁们不用等了, 让作者好好享受音乐和夏日吧, 谢谢大家的留言和珍珠 是铤而走险 标书的事,最后不知道谁捅到赵之望那里去了。纪月到办公室的时候,莫奇也在,她敲了敲敞开的门,脸上挂着笑,进去后自然的在沙发上坐下。 赵之望给她沏茶,她垂着眼眸,看着茶杯在水中上下翻滚,她遮去自己的视线,也遮去别人的目光。 “你怎么犯这么简单的失误。”赵之望先开了口,他语气轻飘飘的,不似责备,像似在唠家常。 “嗯,是我没注意。” 莫奇看到她拿起茶杯,然后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挲,衬衫滑落,露出一截皓腕,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赵之望对于纪月,工作上大体都是包容的,做市场的就是这样,能签单子就行,一点点小错误,无伤大雅。只不过,这两年,纪月过得太顺利了,他需要适时地敲打一下她,接下去她还有数字城市的项目要投标,如果造成废标。那时候,不光她,赵之望也要卷铺盖走人。 “那这个事,就麻烦莫总了。”纪月把茶杯轻轻放回茶盘上,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示好显然让赵之望很开心,他还没等纪月说完,就笑了起来,“莫奇,你让纪月请开发部吃饭,敲她一顿。”说完,他又冲纪月眨眨眼,“吃完开发票,回来报销。” 他们又坐了一会,莫奇准备走的时候,纪月还是端正地坐在那里,她冲他笑笑,继续喝茶。等他走了,赵之望也收了脸上轻松的表情。 “专家组打听出来了?” “嗯,有梁辀。” 他挑了挑眉,“前夫哥还是厉害啊,他和你说的?” 纪月抿着嘴笑了,也不答话。 赵之望竖了个大拇指,“那还是我妹子更厉害一点,没想到,离婚了,前夫哥到也不避嫌了。” “供应商的事,我来搞定。你千万要把专家组名单摸出来。” 纪月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口气也带几分戏谑,“老赵你真好意思啊。” 赵之望也不生气,“这吃官司的事,怎么能我一个人包圆了。” 他刚说完,纪月便坐直了身体,一脸正色厉声回他,“话先说在前面,我不会把梁辀拖下水的。” 赵之望挥挥手,“过几天,我组个局,请业主吃饭。”他看到纪月脸上笑容收了下去,“你不想去就别去了,我知道有个老流氓在。” 上次赵之望招待他们数改项目组,里面有个负责大数据的科长,吃饭的时候一直色眯眯地盯着纪月。 那顿饭赵之望吃得是心惊肉跳,他深怕纪月当场撂挑子,又怕这老流氓动了手,他这头也不好收场。 回来的时候,他赔笑了一路。他知道纪月离婚的时候,梁辀净身出了户。四年前,纪月还会为了钱做出搞假赛弄博彩的事,四年里,山水轮流。 赵之望喜欢八卦,他曾经试探地问纪月,梁辀到底分了多少钱给你。纪月懒得理他,回了句,“他一个大学老师,能有多少钱。” 赵之望哼了一声,他才不信,满嘴鬼话。那时候纪月在北京分公司,她一个月房租补贴5k,梁辀又住在师范大学的人才公寓。知道后,赵之望特地致电关心她上班方不方便,房子租得怎么样,结果梁辀转头就在西二旗附近买了个学区房。 想到这,赵之望摸摸鼻子,尴尬地笑笑,“回头我请前夫哥出来吃个饭,你不想来就别来,私人聚聚。” 纪月笑笑,不反对也不同意,他们又接下去说供应商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赵之望准备串标。20亿项目太大,如果走以前的路子做围标,操作难度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被举报废标。 如果凭业主的关系硬拿标,也很难,因为届时专家人数会很多,就算是让梁辀写技术标,他都不能保证能把分控在10分以内,更何况届时都是大厂来竞标,无论技术资质,还是项目资质上,大家实力差距不大。 所以最简单粗暴的路子,就是联合3家供应商一起进行串标,然后得到专家名单,再一个一个进行突破,最后在交易中心开标时,其实早已内定完成了。 为什么说粗暴,因为这就是最简单的路子,叁家心照不宣,中标之后分猪肉,只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负刑事责任,谁都不想出这个头,但是赵之望艺高人胆大,想赢家通吃。 纪月站起来剥开百叶窗,窗外对着的是集团的另一栋楼,她透过玻璃幕墙看到里面人来人往,“老赵,标书出问题,第二次了。”说完,她回头看着他,“你还记得吗?第二次了。” 赵之望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反而笑了起来,“怪不得当年李广志死活都斗不过你,你全身而退还能摆他一道。” 他挥挥手,“到时候,你给人家留点体面啊。” 纪月从赵之望办公室出来,四部电梯都停在30楼,她等了一会,便有些不耐烦了。赵之望的办公室单独在一个楼层,她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一声声回响。 莫奇抓住她的手时,她却不怎么惊讶,他拉着她,躲在半掩上的防火门后面。现在,她靠在墙上,正好被他遮在阴影中。 “这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两个人太近了,近得能听到他的呼吸,能听到他乱跳的心,听得到他慌乱的口气。 莫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假装不在意,可是他却做不到,他又明明知道纪月跟狐狸一样狡猾。 他低头看到她轻颤的睫毛,然后是鼻子,最后是他亲过无数次的唇。他叹了口气,又加了一句,这一回,语气也不经意间放柔了,像是讲道理,又像是哄她,“赵之望野心大,你就一个打工的,为了他不值得。” “我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他被她一句话气到,眉头皱在一起,微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女人,然后咬着牙说,“纪月,你别不知好歹。” 过了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纪月的脾气,平复一下情绪,继续低声说道,口气中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情蜜意,“你自己知道,这和以前一样吗?多少人盯着这个项目。” “莫奇啊,你是在关心我吗?”她抬头,似笑非笑。 “纪月你……” 他话没说完,有人从连廊经过,看到他,打了声招呼,“莫总,躲这里抽烟呢。” 集团整栋楼都禁烟,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去楼下抽。现在虽已入春,但是办公区暖气开得足,谁都不想穿着单衣出去挨冻,于是大家各自找地方躲着。 他转过身,把纪月遮在身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人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隔着半掩的防火门,莫奇把烟盒递过去,他索性换了个姿势,靠在门上,顺势把身后挡得严严实实。 看得出,两个人也不熟,点完烟后,竟然无人说话。纪月觉得好笑,她垫起脚想去看看是谁。莫奇听到她的衣服摩擦墙面的声音,咳了一声。“你们最近忙什么?” “春季赛开幕式啊。” 纪月挑挑眉,原来是老东家。 “对了,纪老板现在和你同事了吧。”莫奇没有说话,他敷衍地笑笑,低头去看手里忽明忽暗的火星。 “你也知道的,我们李总和纪老板不对盘。现在什么事都要压她一头,可苦了我们。” 纪月乐了,她最爱听这些,斗了那么多年,最后她在数字事业部了,还不忘算计李广志一把。她轻轻地扯扯莫奇的衣袖,想让他再多问点,可是莫奇却不理她,于是她又扯了一下。 他低头,掩去自己嘴角的弧度,他能想象她现在的样子。就像年会那天晚上,她和赵之望凑在一起说八卦时那样生动。她平时总是端着,一旦露出狡黠的一面,整个人便立刻活灵活现起来。 纪月觉得他怎么不接自己的茬,她又去扯了一下衣袖。突然间,整个手被他反手抓住,他把她的柔夷紧紧握在手心里,她的手微凉,被他火热的掌心包裹,和以前无数次交握一样。他突然间心情舒畅,笑着说,“李广志斗不过纪月,终究是他自己无能,他还意识不到吗?” 来人也笑了起来,“纪老板能捞出几百万还能全身而退,光这点就吊锤老李了。老李的水平,也就只会卷下面的人给Bobby看。” 作者: 梁老师在主线里要出来。 是心心念念 纪月想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走,任凭她如何用力,都被他牢牢握紧,几次之后,她便不再挣扎,在他的掌心轻轻地挠了一下。 他心里笑了一下,纪月像一只来做谈判的野猫,爪子被抓住了,便要讨另一份回报。于是他帮她问出口,“最近不是刚搞了游戏大会么,李广志挺风光啊。” “风光什么啊?”来人压低声音,“二级联赛去年打假赛的事被老板捅出来了,据说一场亏了70万,所以最近李广志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听到纪月细微的轻笑声,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于是她又挠了他一下,挠在他的心上。又聊了一会,来人才离开,人一离开,纪月一用力,从他的禁锢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手一空,心也随着空了,他回头看她,纪月正靠在墙上,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 他声音不由也带着一丝愉悦,“满意了?” “本来就是手下败将,不足挂齿。”话虽这么说,她口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谁都听的出。 莫奇没忘记正事,“纪月,别跟着赵之望发疯。”口气中带出一丝讨好,他微微弯下身子,平视着她,这次,两个人靠得更近了,近到能清楚地看清对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变化。于是,他看到她局促地侧了侧头,她能避开两人平行的视线,却避不开对方的气息。 办公区暖气开得过分足,热气从半掩的门扉中消散出来,不知道是余温升高了气温,还是因为躯体靠得太近。 纪月垂下眼眸,睫毛忽闪忽闪,出卖了她现在紊乱的心绪。莫奇低下头,凑近她,再近一点,只要再近一点,就能如愿以偿。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耳旁是暖风机鼓噪地声音,眼里是他一点一点放大的唇。 “别靠那么近,烦。”一瞬,旖旎的气氛被她无情地打破了,纪月皱着眉头从他的阴影中走开,“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纪月,你发什么疯。到时候我不会去牢里看你的。”莫奇被她的话激到,心里一阵厌烦,不知道是因为她前半句,还是因为后半句。 纪月不怒反笑,斜着眼睛剐了他一眼,“不用你来看我,上坟都不用你来。”说完,她直接从楼梯走下去,听到她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 纪月回到办公室,把助理叫了进来,“把门关上。”小臣心里一阵忐忑,把门带了上去,老板叫你去办公室,又让你关上门,通常都没什么好事。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心情愈加不宁。 “你去把我们部门所有人的电脑监控调出来。” “啊。” 纪月笑了,“啊什么,把去年,所有接触过投标的电脑监控,全部调出来。” 原来和自己无关啊,小助理一颗心放了下来,连忙点头,“好,我现在去。” “你跟监察说我抓上班怠工行为,其他不要说。监控数据你带不回来,你就在那看,记住哪些人在最后时间动过标书。” 纪月把本子翻到空白一页,写了几个时间,然后重重划掉,“这几个时间,你记住了,前后交叉看一下,摸不准就在那多看几天。” 助理走了之后,纪月靠在椅背上,一条腿自然而然地交迭在另一条腿上,勾着高跟鞋一晃一晃,她正盯着桌上的花放空。白色、黄色混搭的小苍兰,隐隐传来芬芳馥郁,这种小清新的搭配,一看就是宋霁辉送的。 以前在游戏中心的时候,她签文件落款:一个yue,一个ji,刚学中文的外国同事看到,便叫她是Miss Rose。时间久了,大家都跟着叫她Rose Rose的。于是,逢年过节,她收得最多的花,便是带刺的玫瑰。 她有时候也很顺着哄着宋霁辉,大概就是因为他总是换着角度、花着心思讨好她的关系吧。 纪月又发了会呆,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梁辀的名字,按下,那头响了两下,接了起来。 “您好,哪位?” 他的声音有点远,她猜到他在开车,“是我,纪月。” 那头沉默了一下,“嗯,我在开车。一会我打给你。” “不用了,你忙吧,赵之望想请你吃饭,让我问问你,你有空给他回电话吧。” 她刚说完,梁辀在电话里叫了她的名字,“纪月,”然后口气也有点强硬,“一会我打给你。” 纪月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那头,梁辀车上正载着人,他对副驾驶的人说,“一会我有事,送你去地铁站吧。” “哦好。你有事先忙吧。”女孩局促地说,双手捏着腿上的围巾。梁辀住在西二旗,她住中关村,所以送她其实挺顺路的,她妈用这个借口,让梁辀送了好几次。 她以前见过梁辀几次,原先他还住在学校的教师公寓里,她去找她妈的时候,经常能见到他从自规局下班或是从学校下课回来。 后来梁辀搬走了,搬去了西二旗,听说他女朋友在西二旗那的互联网公司上班,于是除了他来上课,就见不到他了。 下了高架,再往前开一点,就是知春路地铁站了,下匝道有点堵,走走停停,梁辀看着前面一辆奥迪Q5的车尾灯,缓缓地说,“你回去和丁老师说吧,我的事很复杂,我这人也不是什么好的对象,别耽误你了。” “梁老师,我妈没有这个意思。” 那辆白色的奥迪不会跟车,不停被边上变道的车强行加塞,他抿着唇,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丁老师没这个意思最好了,我的事太复杂了。”说着,他踩了脚油门,强行变道塞在那辆奥迪车前面,“而且我年纪那么大了,还离过婚,我们不适合。” 女孩的手攥得更紧了,她原先对梁辀也没什么感觉,两个人光年龄就差了有十几岁了,她觉得没有共同语言也就算了,肯定还有代沟。 直到她无意间看到车里放了好多cd,其中有几个是她特别喜欢的乐队,她的心中便开始有一点小小地悸动。她开始和梁辀聊音乐,于是知道他听各种类型的音乐,从流行摇滚到后摇硬摇。每次,他都会笑着听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音乐,说着文学,没有一丝不耐烦。从师范大学到家,只有8公里,渐渐变成她最心动的环节。原本她以为,他的耐心细致,源自于他对她也是有好感的。 女孩脸上露出一片红晕,她知道再往前开几百米就是地铁站了,于是鼓起勇气,“梁老师,你离过婚,年纪大,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 梁辀挑挑眉,不再说话了,过了红绿灯,车子亮着双闪靠边停下。“那梁老师,你把这几张CD借我吧,外面买不到,当时是送媒体的。”女孩一咬牙,想出了这个办法,下次便又有借口再见。 只是梁辀听完,想也没想,直接回绝了她,“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前妻给我的。下次,我见到她,让她再给你拿几张。” 女孩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半天,“哦,那就太麻烦了。”她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情绪,匆忙地拿了东西下车,心里是五味杂成,又有点怨自己母亲。黑色的越野车没多做停留,只是一瞬,便重新汇入车流。 纪月挂了电话之后,没半个小时,梁辀就给她打来了。 “你忙好了?”纪月问他。 他嗯了一声。 “就是赵之望想请你吃饭的事,你打给他就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换了个话题,“你们那个水族馆的项目,拿了去年数字城市应用案例。下个月在海口开数字峰会,到时候见吧。” “太好了。”他听到她声音带笑,终于不像方才那般冷冰冰了,“谢谢你,梁辀。” “不用谢我,我又没投你们。”他喜欢听她声音带笑,如细雨清风润在他的心尖。 “你为什么没投?”她口气里带着一点娇嗔,像是撒娇,又像是质问。 梁辀送完人之后,停在附近小区里,他调了下椅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和她说话,像以前无数次在车里聊天一样。 他一笑就会露出半边酒窝,纪月曾经说过,那时候看到你有酒窝就心动了。 梁辀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情舒畅,声音带笑,忍不住逗她,“做得又不好,我为什么要投。” “哪里不好?”她继续追问。 “哪里好,不还是叁、四年前那一套,对于数字孪生地挖掘深度也不够,也就那套你们自己开发的引擎能唬人。” “梁辀,这个项目方案是我负责的。” 她听到那头笑了起来,像四年前一样,无论何时何地,梁辀总是习惯性地哄着她,“那就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纪月捏着手机,也轻轻地笑了。 作者: 后面马上就要到作者最喜欢的雄竞环节了, 论水平,梁老师和莫奇,一个做理论研究,一个做开发,女主的两个工具人终于要见面了。 是想说没说的 纪月生病了,这次还住院了。 赵之望来看她的时候,宋霁辉坐在床边给她剥橘子,纪月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在那玩pad,他把水果篮放桌子上,纪月抬眼皮看了眼,“我想要花篮。” “就你事多。回头行政部来看你的时候,跟他们说。” 宋霁辉笑着站起来,赵之望赶忙摆摆手,“你坐吧,我就顺路来看看。” “你们说话吧,我去洗水果。纪月,你想吃什么水果。” 她看了眼水果篮,犹豫了一下,下巴一抬,“宋霁辉,我想喝奶茶。” 赵之望看着宋霁辉拿着水果篮走出去,“妹夫挺行啊,治得了你。” “别乱说了。”她低头掖了掖被角,嘴上却是带着笑容,“你今天不忙吗?” “忙啊。我一会去测绘院,顺路来看看你。” “找周涛?” 医院不好停车,莫奇好不容易找到车位停完车,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住院部的入口。 他和赵之望来的路上,才知道纪月胃炎住院了。刚听到时,他心里揪了一下,不过想到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纪月长命百岁着呢,于是他嘴角弯弯,面色如常。 莫奇在住院部门口看到宋霁辉,他一个人站在那看手机。他们只在年会那夜,匆匆见过一面,却记住了他。 莫奇远远地打量着宋霁辉,也不知道纪月喜欢他哪一点,在他眼里,宋霁辉看着太过文质彬彬了。如果梁辀是前夫天花板,现在纪月怕是找了个地板,他心里哼了一下,更加不屑。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到宋霁辉说,“你也来看阿月啊。” 莫奇停下脚步,宋霁辉脸上带笑,落在他眼里,就都是无言的嘲讽。 “嗯,来看纪月,来得匆忙。这里探病到几点?一会晚上我再来,她喜欢花吧,我记得。”这人话说得坦坦荡荡,语气却亲昵。 宋霁辉挑了挑眉,也不恼,笑着说,“嗯,她喜欢花。最近她喜欢小苍兰和粉红掌,你让店员给你包一点。”只是说话间,都是宠溺的口气,落在莫奇的耳朵里像似在说他们俩情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握了握拳头,微微颔首,越过宋霁辉走进大楼。 赵之望坐在那和她说笑,话语间,她抬头看到莫奇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你也来了啊。”随后,她看到他身后的宋霁辉,“宋霁辉,奶茶呢?” 他洗了几个苹果,用了个透明的玻璃碗装着,放在床桌上。四人的病房,一张床只有一把椅子,赵之望在那坐着,宋霁辉就直接坐在她的床头,坐下时,伸手把纪月的枕头往上提了提,纪月往下躺了躺,靠得更舒服了。 莫奇一个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家属让让,”护士从他边上走过,“叁床换药了。” 宋霁辉从床边站起来,往后退了一下。 “病人是纪月?” “对。”宋霁辉帮她应了一声,护士把空药瓶上的输液管拔下来重新插到新药瓶上,再挂到输液架上,帮她调了下滴速。 赵之望看了眼手表,“纪月,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病假的事回头再说。”说着,他从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西装褶皱。 “我帮你送送他们吧。”宋霁辉跟着起身,低头看她,落在旁人眼里,郎情妾意。 莫奇没等赵之望出来,先转身离去。 宋霁辉回来的时候,看到纪月已经睡下了,蓝白色的病号服,衬得她脸色更差了,他轻轻地帮她合上Ipad。纪月睡眼惺忪,“你也回休息吧,照顾了我一晚上。” 他帮她把床头摇下,纪月侧躺着看他,露出好看的笑容,“谢谢你,宋霁辉。”说着,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宋霁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笑,回握住她。 纪月的慢性胃炎急性发作,心啊,胃啊,肝啊,搅在一起疼,挂了点滴之后,才好了点。 昨天晚上12点多,他接到纪月的电话。电话里,她情绪低落,声音痛苦。宋霁辉在停车场里看到她的时候,她靠在方向盘上,手捂着腹部,面色惨白。 “纪月,你哪里不舒服?”他轻轻地在她腹部上按了按,“是胃吗?” 她点点头。 宋霁辉把她抱到自己的车上,一路上,她安静地看着窗外,于是他忍不住踩下油门,加快车速。 “宋霁辉,12分是嫌多吗?” “有心思开玩笑,说明不痛了?”他弯了弯唇,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 宋霁辉摸着她的头发,“嗯,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了。” “要不,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纪月晃了晃他的手,带着撒娇的语气。 “等你好了再说,回头你别后悔了。” “嗯,你说得也是。”说完,纪月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宋霁辉拉起床位上的帘子,圈出一片宁静的空间,他帮她把被子掖好,挂着输液管的手露在外面,摸上去有些冰凉。 “你早点回去吧。”她又睁开眼睛。 “嗯,下午有客户。晚上再来看你。” 纪月伸手摸上他的脸颊,宋霁辉覆着她的手,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熬了一个通宵,他的胡须微微冒头刺在手心。 头顶的白织灯,白的刺眼,照在他脸上,眼下照出一片阴影,分不出是青乌还是镜框的黑。 “过来亲一下再走。”纪月抿着嘴笑,眉眼弯弯。宋霁辉笑了,他欺身吻上她的唇,准备离开时,纪月撬开他的唇齿,舌头灵巧地钻进舌关,挑逗他的神经细胞,只需一会,他便忘情地回应她。从牙齿到舌尖,每一寸都充满了对方的味道。 帘外,有人正在床边说话,有人在进进出出,帘子微微随着摆动。帘内,一男一女吻得难舍难分。如果细细听,还能听到女子轻轻地呜咽声,和男人重重地喘息声。 “我想要了怎么办。”她趴在他的肩膀,恶作剧得逞般得意地笑。宋霁辉被她挑起欲望,也无处发泄,于是只能咬了咬她的耳朵,“忍着吧,赖你自己不好好吃饭。” “晚上我想吃小绍兴。”她又想了另一出,“要么,你帮我买奶茶来吧,我就在这让你上。” 他哼了一声,又重重地咬了一口,听到她疼地抽了一下,又换作轻柔地舔了舔,“纪月,你就光会开空头支票。”口气中几分哀怨,又有几分宠溺,低头看,她正笑得开心,于是便像泄火一样,去亲她的唇,亲她的脖颈。 纪月睡到下午4点多就饿醒了,哪都去不了,躺着等宋霁辉送饭来。只是没等到宋霁辉,等到了莫奇。 他把花放在床头柜上,睡在隔壁病床的阿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各种颜色的蝴蝶兰,配着绿色的洋桔梗,主花是一朵一朵开得正盛的朱丽叶。 “随便坐。”半天,她憋出一句,总不能让人站着。 “花挺好看的。”她瞥了一眼,又憋出一句。 插牌上写着花店名字,纪月看一眼便知道是开在美罗城b1那家,位置离自规局不远,和梁辀在一起的时候,他下班就先去那买花,然后再来接她。今天再看,一切恍若隔世,却又历历在目。 纪月和莫奇两个人单独相处,要么不欢而散,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于是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从自规局回来的路上,莫奇开着车,赵之望问他,“你怎么想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赵之望挑挑眉,看向车窗外。 “你都实现财务自由了,那是不用跟着我们一条道走。一会你美罗城放我下来,我还有事儿。” 他点点头。 下车的时候,赵之望突然和他说,“你要没事,你帮我去包一束花带过去。这下面负一楼就有个花店,她最喜欢那的花,我早上答应她了。” 莫奇从停车场上去,一眼看到开在中庭的花店,店员正在包花,看到他进来,热情地打招呼,“先生,外面有包好的,您可以挑一下,或者等一会,我帮您根据预算搭配。” 他看了下时间,“你帮我搭配吧。” 蓝色的雾面纸刻意做出层层迭迭的效果,店员又选了几种丝带搭配在一起。 另一个店员正在写卡片,“客户落款写什么?” “梁先生,他以前一直在我们这里买花的。” 他站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你就这样简单地出现在地铁站,于是身边的人都成了灰白的配角,我只看到彩色的你。 你回到国内的那天,我的心跟着你回来了,你却不知道。 他没有告诉赵之望,纪月劝不动,那他只能陪着她走下去,他不能看着她一个人去坐牢。 我回到这里的那天,我想来找我的心,却发现它一直在你那。 番外7是相似的直线 梁轩和纪月隔着栏杆相见,栏杆一边是观众区,一边是工作区,他趴在栏杆上,笑着看她,也不说话。纪月下巴一扬,“有什么好笑的?” “你好看呀。”他手上拿了一支白色的洋甘菊,伸手插在她的耳后,“这样好看。” 太阳在她身后落下了,余晖描绘出金色的边缘,纪月把玩着落在胸前的辫子,歪着头,也笑着问他,“哪好看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双目凝视着她,“你哪都好看。” 他们身边,不停的有人走来走去,远处音乐喧哗。梁轩没告诉她,刚才洒水降温后,有一道彩虹挂在天边,就挂在她的耳边,他不想她回头去看,只想她的眼里都是自己。 “一会儿,要不一起吃晚饭吧。” “我们两个人?” “和我队友一起,你不想的话,那就我们两个人。” 傍晚的风带来姑娘的笑声,“你不用拍Vlog了?” “拍啊,”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晚上吃夜宵的时候再拍。”再抬头时,笑得张扬肆意,“我当你答应了啊。” 纪月抿着唇笑,微微侧头,“晚上我有工作,下次一定,你的粉丝等着你呢。”他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几个女孩站在不远处,再看她时,纪月像是要走了,梁轩抓住她的手腕,“那就下次一定啊。”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纪月想,抓着鼓棒的时候,肯定很好看。“嗯,下次一定。” 周六的会议上,纪月要代表他们公司做主题演讲。晚上的时候,她一直在房间里改PPT。梁轩发来视频通话时,她才发现已经12点多了。 视频里,他看着喝了很多,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梁轩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和她视频,他眯着眼睛看了会,问她,“你还在工作啊。” “嗯,是啊。” “你什么时候睡觉?” “干嘛啊?” 梁轩笑了,“想和你说说话,你在工作的话,就不打扰你了。” 纪月笑而不语。 “你那看的到太湖吗?”他突然问她,视频里,梁轩起身站在阳台上,除了镜头里一些微弱的光,身后是漆黑一片。 纪月住得喜来登就建在太湖边,临湖一面的房间,窗外就能看到整片太湖,可惜没有阳台。纪月站起来,目及之处,虽漆黑一片,却能清楚听到湖水拍打礁岸的声音。 “能啊,怎么了。” 梁轩静静地看着她,“我现在就像太湖,你是月亮,你的潮引力牵动着我心情潮起潮落,所以无时无刻,我都想和你多一点时间在一起。”说完土味情话,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抿着唇,能看到深深的酒窝。 后来,梁轩一直记得这句土味情话,于是,他的左胸口上纹了个月球,纹身做得很精细,连月球表面的月坑都一点一点刺上去。 两个人赤裸相见的时候,纪月笑着说,“远看像拔了个火罐啊。”梁轩也笑了,故意逗她,“那也挺好,下次演出的时候,可以大大方方露出来了。” 她听了又不乐意了,翻身坐他身上,低头警告他,“不许在live上脱衣服钓妹子。” 他的眼里除了她,哪还容得下其他人,她黑色的长发落在胸前,正好盖住雪白的乳房,像钢琴的黑白键。他撩开长发伸手抓住,在下一次开始他的节奏前,轻轻地告诉她,“我的鱼塘太小,钓到你一个就够了。 “你明天什么安排?” 纪月想了一下,“上午酒店里面参加会议,下午回申市了。你呢?” “休息。”过了一会,他说,“我陪你去开会吧。” 她笑了,“很无聊的。” 梁轩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和你呆一块儿。” 纪月在酒店门口见到梁轩,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衫,看到她穿着合身的套装,“我是不是不够正式。” 她摇摇头,“挺好看的,我是因为要发言,平时也不这么穿。”她手上拿了张参会证,梁轩配合她微微低头,她给他挂上,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模样,然后笑了,“挺好的,挺像我们单位的实习生。” “你们单位有年纪那么大的实习生?” “你几几年的?” 梁轩挑挑眉,“我都27了。” “还是做摇滚乐手好,看着显年轻。” 梁轩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面前摆了一摞宣传册。他低头翻看会刊,《中国绿色城市规划发展大会》,他往后翻了几翻,把所有的宣传册看完。 他听到纪月的声音,抬头看到她站在那里,背后大屏幕写着她今天的演讲主题,“数字孪生在城市地下规划中的应用”。 “大家好,我是远见集团数字事业部市场经理纪月,今天我的主题是数字孪生在城市地下规划发展中的应用,大家先看一个视频,”她侧过身,手上拿着遥控器,“这是我们去年为申市地下空间开发的孪生系统,大家可以看到,城市管线在系统中呈现叁维空间化的体现,你很容易看到每一条管线的走向……” 梁轩想,如果不是大学玩了乐队,也许现在和纪月还是同行。他知道她很漂亮,那次在live house里一眼就看到她,而她现在站在台上,一颦一笑都是神采飞扬,闪闪发光。这么漂亮的姑娘眼里却只有他,演讲时,她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向他,两个人视线碰撞,她就会抿着嘴唇,淡淡地笑。梁轩觉得,自己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她彻底撩到了。 演讲结束之后,纪月看到梁轩坐在角落,朝他笑了一下,向他走来。谁知半路,却被同行叫住。她不知道和人在说什么,脸上挂着笑,眼睛却不停的往他那飘,梁轩看到,低头笑着给她发消息,“我在门口等你。” 他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纪月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无聊吧。” 梁轩摇摇头,“你讲得挺好的。”看到她来了,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你听懂了?” 他笑着继续摇摇头,“听不懂,你下次单独给我讲讲。” “下午几点回去?” “两叁点吧,等我老板开完会就走了。” 两个人并肩坐着,她的长发落在他的手臂上,扫在他的心口。他伸手抓住,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下个星期,我去申市找你?”她听到他轻声说,口气不像询问,更像是承诺。 他们在酒店门口分手,夏日正午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太热了,你回去吧。” “嗯,那我走了。” 明明是分开的时候,却谁都不舍得先走。 梁轩准备走的时候,纪月叫住他。 “梁轩,你下午陪我去看音乐节吧。” 纪月看到他笑了,眉梢、眼角都是笑。 一开始,或许是满足了她对梁辀少年时代的幻想与憧憬,享受一场时空交迭的恋爱游戏。 只是后来,玩过火了,在不知不觉中,又彻底变成她喜欢的人。 游戏到最后,她也分不清喜欢的究竟是哪个,现实太过迷幻,从宛宛类卿,到卿为朝朝暮暮。 豆瓣月亮组有个楼,“专门爆料那些网红乐队乐手”,下面有人问料姐,梁轩有什么瓜? “梁轩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院毕业的,大学学得地理与遥感工程,前几年在BNU读书的应该都见过他吧。他家就住在新街口那,以前他还常去师范大学的食堂吃饭,被人认出来之后,他就请人家吃食堂,结果饭卡钱还不够。 他算是滚圈难得的正常人了,你懂得,也没听过他睡果儿的事,事少人好嘴严。 如果硬要说瓜的话,就是他这人还挺好勾搭的,只要是妹子发私信,他都会回,说他有十个微信的梗就是这样来的。” 是意外之内h 宋霁辉给她买了鸡丝粥,然后带了杯奶茶,一起放在床桌上。他看到她笑了,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你想在这里上我啊?”他当作没看到,耳朵上却起了一点点红晕,“身体好了?堵不住你的嘴了?” 纪月抿着嘴,笑弯了眼,乐呵呵地开始喝粥。 喝完粥,他帮她去扔垃圾,回来的时候,纪月正在床上盘着腿看综艺。她见他回来了,拍拍身边的位置,人往边上挪了点,“陪我看会视频再走吧。” 宋霁辉帮她把帘子拉上,病床不大,她躺在他的臂弯里,正好容下两个人。纪月分了个耳机给他,她又在看脱口秀节目,两个人安静地看了几分钟。 医院里暖气开得足,穿着单衣也不冷,宋霁辉只穿了件体恤和她靠在一起。纪月回头,亲在他的喉结上,宋霁辉轻声道,“别闹啊。外面有人。” 她喜欢看宋霁辉被挑逗的样子,有一种压抑的性感。她看了一眼,然后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脯上。他的手掌宽大,正好把她的乳房捏在手里,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下,“你怎么内衣都没穿。”像调情,不像质问。 “暖气开那么大,热死了。” 他的手再也没有离开,一下又一下揉捏着她丰满的乳房,捏着捏着,便谁都没有心思继续看节目了。 宋霁辉把她的耳机摘下来,扔进耳机舱里,于是声音通过PAD悠悠地传了出来,演员在说话,观众在笑,一切恰到好处。 他摘下眼镜,凭借着声音地掩护,放肆地吻住身下的人。 舌头互相纠缠,推拉,交换着对方的气息。一下一下撩拨着两个人的欲望,她感受到他下身越来越膨胀,而自己的欲望也在身下聚集。 “宝贝,你转过去。”她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 纪月转过身背对着他,他的手迫不及待地从身后到胸前,两只手用力地捏住她的乳房和乳尖。宋霁辉低头看到她白皙的一截脖颈,忍不住亲了上去,辗转吸吮。他压抑着声音,却压抑不住粗重的喘息和想要她的欲望。 “宋霁辉,我晚上还要打点滴吗?” 他停住手上的动作,认真地想了一下,“不用。”说完,他的手从她的胸前滑进她的下身。 现在正好是晚饭时间,家属都来送饭了,隔壁床来了好多人探病,聊天声一直充斥着病房,混合着综艺节目里的笑声,没人发现隔着一个帘子,男女正在轻轻地呻吟。 纪月湿得很快,他在穴口摸了两下,就摸到一阵湿意。 “今天怎么湿那么快。”他找到她的花核,轻轻地拨弄着。几下之后,她蜷缩着身体,一口咬在被角上。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迎合着他的节奏,微微摇摆,轻笑了一下,几根手指直接插了进去,一进一出,搅出一阵阵潺潺水声。 他的一只手还按在花核上,轻轻挑拨,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体里抽动。纪月感觉到一阵酥酥麻麻,从下身开始扩散,一直到头顶。 当宋霁辉的手离开她的身体时,她听到一阵塑料包装摩挲的声音,随后,她的臀部被他提了一下,肉棒从后面挤了进去,瞬间占满了她的所有。 “宋霁辉,来探病你还带着安全套啊。”她就喜欢调戏他。 他重重地撞了几下,惩罚般地咬住她的耳朵,开始前后抽插,几下之后,纪月也没心思说话了。 这两个人谁都不敢发出声音,她死死咬着被角,而他辗转亲吻她的脖颈,在被子遮盖下,是两具紧紧交合的肉体,是一副无声却充满情欲的画面。 也许是因为公共场所的羞耻感,他们做得比平时更疯狂。粗硬的肉棒一下一下撞在她的深处,他的手还不忘记刺激她的花核,她轻轻扭动着腰肢,配合他的节奏,让他每一次都能入得更深。 慢慢的,她的灵魂被身后的撞击,渐渐破碎,咬着被角开始轻轻唔咽。“宝贝,你爽不爽?”宋霁辉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她,可是她不敢出声,只能疯狂地配合他的节奏,脖颈、额头浮上一层层细密的汗珠。 就当两个人沉溺在快感的边缘时,纪月用仅剩的理智听到护士的声音,“二床叁床换药了。”不仅听到护士脚步,她还听到手推车上药瓶互相碰撞,一阵叮当作响。 她浑身颤抖,一个激灵,阴道在刺激作用下,开始不自然地收缩,宋霁辉感觉到肉棒被她的花穴紧紧地箍着,灭顶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加快速度。 “宋霁辉,你混蛋。” 感觉到她想逃离的瞬间,宋霁辉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紧紧地固定在身前,“自己爽了就想跑?” 他的声音强硬,比声音更硬的是他的肉棒,一刻不停,捅到她身体的最深处。 纪月掰不开他的手,承受这他的欲望,一边希望他赶紧结束,一边又饱含被发现的恐惧,她的神经紧紧绷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耳边的声音似乎放大了千倍百倍,是他们做爱发出的“啪啪”声,是她心脏跳动的“咚咚”声,是护士拖鞋的“踢踏”声,一切都在她的耳旁炸裂。 她听到护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细汗,纪月索性闭上眼,身后耸动却越来越快。 再睁开眼时,纪月心一横,说道,“我在换衣服,一会打点滴。”话说完,她感觉到宋霁辉像似故意一样,重重地插了进来,她赶紧咬住被角,呻吟接着落在棉花上。 她听到护士拿药瓶的声音,还听到身下水溢泛滥声,纪月紧紧闭上眼睛,眉头皱在一起,不知不觉屏住呼吸。纪月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明天赶紧出院,以后再也不来了。 “叁床没有药,是四床。” 脑海中的弦突然断开,纪月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而宋霁辉,在她耳旁轻轻笑了出来。 宋霁辉知道她被吓到,咬住她的脖颈,一阵冲刺后释放了自己。他埋在她的身体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公共场合的羞耻作祟,高潮后的快感比平时更多。他微微起身,看到纪月面无表情,咬着嘴唇,他便笑着去亲她的脸颊、眼睛、额头,嘴里不忘哄着她,“宝贝,我错了。” 纪月躺在他的怀里,又把进度条重新拉回原来的位置。宋霁辉给她剥龙眼,她一口一个,没一会就吃了一半。 “别吃了,一会上火。”他拿了张湿纸巾,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整理干净。 “吃完得了,明天不用带回去了。”纪月靠在他肩膀撒娇。 宋霁辉又剥了一个,她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吃到嘴里。 “要不,我搬过去和你住吧,这样我们吵架的时候,我可以直接拎包回家,特别潇洒。” 她想象了一下画面,笑弯了眼,宋霁辉也笑了,“那我搬过去和你住,吵架的时候,你把我赶走,不是更潇洒。” 纪月扬了扬眉,“你说得对。” 宋霁辉又剥了一个,顺手塞在她嘴里,“你自己想想好,哪个更潇洒。” 她认真地想了下,直起身去咬他的耳朵,“我把你赶走,你回来求我,还要干我,这样比较潇洒。”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耳边,酥酥麻麻,搅动人心,宋霁辉看了她一眼,伸手捏住她的两颊,吻了下去,“你现在是又忘记刚才了?” 她笑着说,“护士哪会来第二次。”话刚说完,护士没有来,电话来了。 纪月看了眼名字,自然的把手机屏幕翻了过去,她握了握宋霁辉的手,“明天什么时候出院?” “你醒了我来接你。” “嗯,那你早点回去吧。” 他从床上下来,留出空间给她,纪月抿着嘴笑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拿外套的时候,宋霁辉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两束花,蓝色的那束卡片露在外面,他有意无意之间瞥了一眼,普普通通的祝福留言,落款是梁辀。 临走前,纪月还在接电话,她脸上挂着笑,语气也比往常亲昵。宋霁辉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纪月看着他,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拜拜。”说完,又专心去听电话里的声音。 他亲她的时候,听到那个人说,“纪月,那我过几天出差过来看你吧。” 宋霁辉开车的时候,想起问她明天早饭吃什么,他看了一眼时间,拿起手机打给纪月,手机传来忙音声,通过蓝牙蔓延在整个车厢。 他在车库停完车,又打给她,离开了蓝牙,于是忙音只会充斥在他耳旁。 昨天走得太匆忙,他进门时才发现玄关的灯开了一整天,借着昏暗的灯光,宋霁辉把买的东西放在流理台上。他是杭州人,他们俩口味接近,所以纪月很喜欢吃宋霁辉做的菜,他准备给她炖个汤明天带去。 刚才回来的路上,宋霁辉去超市买了新鲜的食材,他在厨房里熟练地洗、切、炒,没过多久,砂锅就在火上炖着了,小火苗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宋霁辉走向阳台,把衣服收了下来,大部分都是纪月的衣服。每次过完夜之后,他都会帮她洗了。他借着窗外洒进来的点点月光,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仔细地熨烫妥帖,直到一点褶皱都看不见,再挂回衣橱里。 收完衣服之后,他去收拾客厅。昨天晚上接到她的电话,宋霁辉在家里拿了点药给她带去。走得匆忙,药箱倒在地上,东西散落了一地。玄关的灯光太过微弱,他看不清,于是跪在地上,一件一件捡起来,放进药箱,最后再放回原处。 汤好了,咕咕冒着热气,宋霁辉打开盖子尝了一口,他知道纪月口味清淡,所以没怎么放盐,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点咸? 他的那些热烈的、欢喜的、桀骜的,连同整个世界都可以送给她,只想和她一起送走落日,等待星光,是不是自己来得太晚了? 是心心念念 莫奇从停车场上去,电梯到负一楼的时候,赵之望进来了,两个人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电梯停在1楼,门一开,赶着上班的人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是纪月的小助理,手上拿着附近粤菜馆的外卖袋。 赵之望看了一眼,打趣道,“小臣挺精致啊。员工餐厅都不吃了。” 集团一楼的员工餐厅,免费早餐一直供应到十点。虽然制度是九点上班,不过习惯996大厂生活的社畜们,基本都是九点叁十左右慢悠悠地到公司,去一楼吃个早饭再去上班。 “不是,赵总,是我们纪老板的早餐。”小伙子磕磕巴巴,脸上红了一片。 “她不是血液里流得都是一楼的咖啡么?” 一楼中庭有一家manner咖啡,刷员工卡就可以免费喝,每天早上小助理都要帮她拿咖啡上去。 说完,电梯里一阵笑。 莫奇低头看了眼,白色的外卖袋,印着红色的logo,看着还挺沉的,小伙子攥着紧紧的。 电梯到3楼,门一开,走出去好几个,瞬间空间宽敞了许多。 赵之望低头看了看,继续八卦,“你们纪老板点得什么?” “好像有粥,还有点菜,纪老板男朋友开车送来的。” 听到这,莫奇嘴角弯弯,他知道,其实纪月很不喜欢吃米食。中午在员工餐厅吃饭,她吃得最多的就是面食,各种面条、饺子,她的口味更像北方人,炸酱面吃得最多,他心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蓬勃地升了起来。 快十一点的时候,纪月的助理来叫他去办公室开会。今天是她病假回来第一天,看着精神还挺好,短发挽在耳后,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 散落一桌的文件,被几个咖啡杯压着,纪月看到莫奇进来,把文件胡乱迭起来,“你等一会。”他在办公桌前坐定,随意扫了一眼,看到她的早饭静静躺在办公桌的一角,无声地笑笑。 “小臣,进来帮我收拾一下。” 一会,小助理敲了门进来,纪月把咖啡杯一股脑扫进垃圾桶里,文件凌乱地收在一起递给他,最后她看到桌子上的外卖包,纪月手顿了一下。 “你男朋友早上给你送来的,一片好心。”莫奇不阴不阳地说了句。 纪月的手缩了回来,她挥挥手,小助理上前帮她把办公桌整理好,退了出去。 “我的事,你下次少阴阳怪气的。”看他脸上挂着讥笑,纪月也不愿再与他论长短,直接说公事,“绍兴规划馆一期项目交付了,后天他们新闻发布会,老赵让我和你一起去。” 他点点头,“我开车吧,早上我去接你。” 纪月笑了起来,“你那电车行不行啊。” 莫奇从国外回来,车牌请了代拍公司拍了两次都没拍中,后来索性买了辆新能源车。 纪月停车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那辆沃尔沃停在充电车位充电,车还是挺漂亮的。 后来她听部门里闲聊,才知道他那辆电动车竟然要六十几万,纪月听得咂舌攒眉,想到自己的年薪,忍不住叹息一句,在大厂里果然还是码农赚得多啊。 “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扬着眉,口气轻飘飘地。纪月抬头看他,他坐在那,还是一贯正经的样子,说得话也是正经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进耳朵里,纪月却听出了不正经的味道。 纪月低头去翻文件,遮去脸上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哼了一声,“其他没事了,散了吧。” 她叁天没来,工作堆在那也不会自己消失,那天她一直到九点多还没结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她抬头看到外面办公区也亮着灯。 小助理看到钉钉消息,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纪老板说,请客吃夜宵,菜单发到群里了,自己接龙。”原本无声的办公室,一下子气氛轻松热烈起来,一人一言,讨论起来。 小助理拿着手机,问边上的同事,“纪老板要吃汉堡,一个套餐不够起送费怎么办?” 小姑娘皱着眉头,“笨死了,你去问下有没有人要吃?”说完,扯着嗓子,“有没有要吃汉堡的?” “老板请客下馆子,谁还吃汉堡啊。” 小姑娘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你去隔壁开发部问问。不行,你就点两份吧。” 小臣扭扭捏捏地踱到开发那一片,看到几个熟脸都不在,犹豫了一下,问坐在最靠外的一个前端小哥,“你们晚饭都吃过了吗?” 小哥知道他是市场部纪总的助理,客客气气地说,“在餐厅吃的。怎么了?” “那个,我给纪老板点外卖,起送费不够。” “噢,”小伙子笑起来,“我们老大没吃呢,他还没走。你去问问。” 和纪月单独有一个办公室不一样,莫奇就在外面视野最好的一个角落里,背后是大片落地窗,两张升降的办公桌拼一起,圈出一大块相对独立的区域。桌子上左右两边竖着摆了两台显示器,中间是一台大曲面屏,一看就是开发标配。 “莫总,你要不要一起点外卖?” 他敲击键盘的手没停,头也没抬,声音清清淡淡的,“谢谢,不用了。” 看到小助理没走,莫奇从显示器后面偏了偏,露出半个脑袋,“怎么了?” 小臣陪着笑,继续厚着脸皮地说,“我们纪老板,要吃汉堡,但是起送费不到……” 他话没说完,看到莫奇的手伸出来,“手机给我?我自己点?” 他看到菜单那刻,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这家连锁汉堡品牌就是发源于纽约。那时他们俩在美国的时候常点,他点开下面的购物袋,菜单和纽约的差不多,所以纪月点得也和以前一样。 “你们纪老板不是刚生完病吗?” 小助理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开发部老大会主动和他闲聊,反应迟钝了一会,才接话,“我们纪老板说天天喝粥,喝腻了。” 他听到办公桌后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小臣莫名觉得,这个老大现在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纪月胃口小,又很贪心,他们每次都点叁种不同口味的汉堡。她每一个都吃一小半,吃剩下的都是莫奇吃。后来变成,无论吃什么,她都要点双份,于是那段时间,她没胖,他胖了。 后来,纪月发觉他变胖了,伸手去捏他肚子上的肉,“开发最后都会发胖吗?” 莫奇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写代码,“回头减肥。”听完,她笑着去搂他脖子,“你哪有空减肥,你陪我出去逛逛都没时间。” 那时候,他们窝在沙发上各自工作,偶然间对视一眼,莫奇就会忍不住去亲她,他在她脸颊亲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加班就行了。” 纪月听懂了这个笑话,在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他在一边笑着看她,然后伸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过了良久,技术部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莫奇站起来,一眼看到尽头,纪月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他在连廊的消防门后面抽烟,出来的时候余光看到纪月走进电梯,随着门关上,就只剩她香水的味道飘在空气中,芬芳馥郁。 他走进办公室,纪月的助理看到他来了,赶忙拿着一个大牛皮纸袋迎了上来,“纪老板回家了,她说谢谢你,钱她付掉了。”牛皮纸袋外面,印着汉堡店绿色的logo,绿的扎眼。 “她男朋友来了?” 小助理嗯了一下,纪月原话是,“你去送给莫奇,我不吃了,回头宋医生看到又要说我大晚上吃垃圾食品了。”小助理觉得这话多少有点影响老板的形象,自作主张换了个说法。 牛皮纸袋攥在手里,沉沉甸甸。 她这个人,每次都是这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眼里好像只有你,满眼都是喜欢。她眼里没有你了,便一点面子都不会给了。 是小火煨汤 纪月开车的时候听脱口秀,宋霁辉开车的时候听每日推荐的歌单,梁辀听各种CD,莫奇听广播节目。 他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了一点,纪月第一次坐他的车,坐进车里,还能闻到新车特有的皮革味。 他们八点多上南北高架的时候,赶上了早高峰,电台里主播正巧说到南北高架北向南方向,内环高架出口叁车追尾事故,主播声音好听,口气也轻松,堵在路上的车主们就不太轻松了。 车被堵车流里,变成一颗沙,随着大流,走走停停,纪月玩了会手机,七八点钟的太阳晒进车里,看得刺眼,于是索性靠在车窗上发呆。车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广播里,一男一女两位电台主播在聊今日的话题,听着听着,纪月倒也听出一点乐趣出来。 “春季最后一个节气是哪个?”节目里有一个互动答题赢早餐的环节,听众打电话和主播互动,需要答对四道题目。正巧,今天是惊蛰,主播出的问题都与二十四节气有关。 这位听众答不出来,女主播笑着让搭档给一点提示,“春分、立春、谷雨、雨水,你选一个吧。”男主播爽快地降低难度。 “风光谷雨尤奇丽,苹果花开雀舌香”,纪月和梁辀在一起的第二年春天,他们在谷雨前去吐尔根看了漫山遍野的杏花。因为谷雨之后便要入夏,只消几天时间,杏花就被雨水打散,落得满地,她便记住了。 纪月听得颇有趣,“谷雨。”她没等主持人给出提示,就脱口而出。莫奇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电台里,听众连猜带蒙,终于答对了。 莫奇听着也轻轻笑了一下。 “8月23日到24日是哪个节气?” 纪月第一次去域疆时看上了哈萨克族的地毯,那次她飞重庆出差,走得匆忙,梁辀知道之后,去南疆给她买了一条带回来。 后来他去伊斯坦布尔参加国际地理大会,又给她买了条土耳其挂毯带回来,他故意没告诉她。两个人等在行李转盘那,纪月看到地毯出来时,在他怀里笑弯了腰。 8月23日,北京处暑节气,那天特别热,机场里只有他们俩抱着地毯。 “处暑。”主播刚说完题目,纪月脱口而出了答案,莫奇看了她一眼,她脸上带着笑,嘴角微微上翘,“可以啊,纪月。” 听众没答上来,与主播嘻嘻哈哈地互动一番,便结束了互动环节。 “我觉得这题目不难啊。”纪月转过头,笑着问他。 “你比他聪明。”他从后视镜里看她,她笑得明媚动人,于是自己也跟着翘起了嘴角。 也许是广播节目听出了乐趣,他们俩不再像之前那么针锋相对了。车转入内环高架的时候,前面的叁车追尾事故已经撤离完毕,车速明显快了不少。 广播里正在播新能源汽车广告,名字和丰田下面的着名mpv撞了,纪月好奇地问他,“这是哪家车企,没听过。” “北汽下面的,北汽蓝谷极狐,用得华为系统。” 纪月点点头,“电车好开吗?” 莫奇笑着说,“那一会到服务区给你开。” “不要了。不敢开电车。”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老赵说那个时候劝你买新能源,你非要拍蓝牌。” 纪月挑挑眉,“最后不是还是被我拍到了么。” 他笑着点点头,想到她那张不错的车牌,调侃她,“就是可惜了那张好牌子,怎么没去买宝马啊。” “谁叫我天生反骨呢。”她扭头去看向窗外,快到虹桥枢纽了,车又多了起来。莫奇瞥了一眼她,无声地弯弯嘴角,这个回答就很像她的个性。 高速一路通畅,照这样开下去,到得要比预定时间早,于是他们索性在萧山服务区休息。 纪月兴致勃勃地看莫奇操作充电桩,“要充多久?” “半个小时吧。” “充满可以开多久?” 纪月还是一副饶有兴趣地样子,莫奇看到远处星巴克的牌子,却故意扯开话题,“走吧,去喝咖啡。” 她坐在门口的高脚凳上,拿着手机给梁辀发广播里的事儿,过了一会,收到梁辀的微信,“立春不见春,雨水见六英是哪。” 纪月想了一会,笑着打字告诉他答案。 那时候梁辀说等春天了带她去看杏花,于是刚立春,她就问梁辀什么时候去。 “立春不见春,雨水见六英,伊犁现在还在下雪呢。”话虽这么说,梁辀却开始每天给她发伊犁的天气预报,等了一个多月,他们才终于等到春暖花开,他也如告白时说得那样,愿带你看尽莺飞草长,世间美好。 莫奇拿了两杯咖啡过来,纪月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她接过递来的咖啡轻声说了句“谢谢”。萧山服务区正好在枢纽边上,星巴克外面是小型车停车区,工作日的上午都停得满满当当。 最靠近他们的那排,纪月努努嘴,看向其中一辆黑色的GLC,“当时想买这辆。” 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是她男朋友那款车,“怎么没买?” “太贵了。奔驰怎么那么贵啊。” “BBA的第一个B么。”他喝了口咖啡,“当时多少钱?” 纪月想了下,“入门就要44万多了,我没那么多预算。” 莫奇笑着问,“你不是捞了很多钱么。”他想到上次和人在连廊里的谈话,纪月也想起来了,笑着说,“亏在基金里了。” 莫奇扬了扬眉,“买的什么?” “新能源。” 他侧过头看她,纪月看着窗外,眼神里都是笑意,还不忘自我打趣,“还好这点钱放在基金里了,多少现在还能给我剩点。如果我当时又拿去买菠菜,这点钱就都没了。” 莫奇听完也抿着嘴笑了,他知道她在说打假赛亏了70万的故事,“你那时候预算多少钱?” “不超过35万。” 他点点头,朝外面扬了扬下巴,不远处停了辆Model Y,整车贴了金属蓝色的膜,阳光下显眼明亮,“Model Y不是也挺好的么。” 纪月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老赵那时候天天给我推荐Model Y。” “后来怎么没考虑?” 她笑着摇摇头。 “Q5也挺好的。”他补了句。 窗外,正好一辆白色的X3正在倒车,纪月趴在桌子上,语气中又带了点哀怨,“你以为我不想买X3吗,当时提车要加价。” 莫奇也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一贯是克制的,而她看到他现在,眉目都带着笑。 他觉得,这是他回来之后,度过最开心的30分钟,耳边只有对方笑语盈盈的样子,于是没有争吵,也没有失落。那他耍的小聪明,也变得值得了。莫奇低头弯弯嘴角,纪月看到了,问他,“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他的手机正好跳出来推送消息,“走了,电充好了。” 规划馆坐落在新区,通体纯白的建筑,想来开馆以后定是网红打卡点。上午省里的领导都来了,市里的人忙着陪领导参观,还有各路媒体记者,乌泱泱一片。他们俩不愿凑这个热闹,故意慢吞吞落在最后。 纪月在其中一个展区前站住,室内昏昏暗暗,只有射灯发出的光线,拉长了她的影子。整面墙都是led屏幕,屏幕里循环播着视频。视频里,2500年前越国古都的城市风貌跃然眼前,随后建筑崩塌,出现隋唐越州之名,最后是今天的城市模型。 视频是一部完整的绍兴城市变迁史,融合了视频、倾斜影像、叁维动画多种技术方法。纪月站在屏幕前面,3分钟的视频,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莫奇看了一会,便看向她,她站在那里,屏幕的光照得她眼神发亮,眼睛里写着骄傲和兴奋,莫名的,他也被她感染了跟着开心起来。 “好看吧。”她的声音里充满自豪。 “好看。”他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说哪个。 晚上,策展方请客吃饭,他们团队来了不少人,他们不知道莫奇的底细,一上来便要给他敬酒,纪月在边上笑着看热闹也不出声。 不多久,又换了两个人来劝酒,莫奇杯中的茶已经喝完了,他们非要给他倒酒,琥珀色的液体,随着酒杯摇摆而晃晃悠悠。他又推辞了几下,但是新来的人显然带着劝酒的任务来,不喝不罢休。 就在莫奇准备喝酒的时候,他看到一双手拿过自己的杯子,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纪月把杯子倒过来,朝他们笑笑,“我们莫总要开车,我来喝一样的。” 莫奇心里一沉,微微皱起眉头,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纪月凑近他,笑着在耳边说,“你放心,这里没人敢灌我酒。” 她的声音夹杂着红酒的花草香拂过他的面颊,留下柔软暖意慢慢沉淀,于是他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纪月那句话的意思。 是草率收场 纪月一口气喝完了,她挑挑眉,脸上挂着的笑,颇有点挑衅的意味,来敬酒的人愣了一下,不知如何招架。 给规划馆做策展的是国内着名的数字文化品牌,作为商业品牌中标过世博会展馆展览设计。 一个圆圆脸项目经理过来打圆场,“还是纪老板爽快。”说着,一口气把手里的酒喝完了,场面一下子又热烈起来,剩下的人陆陆续续要过来给纪月敬酒。 纪月笑着,又喝了两杯之后,脸上慢慢起了红晕。莫奇微微弯腰,想去看她的脸上,她笑着避开,“没事,就这几杯。” 他还是眉头紧皱,“一会叫代驾回去吧。” 她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露出笑容,“你这是心疼我了?”她也曾经这样调侃过,那时口气总是阴阳怪气地,不如现在十分之一动情。 莫奇弯了弯嘴角,“随你怎么想。” 花开半开时最美,酒饮微醺时最风情。 又有人来敬酒,纪月笑着和人碰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莫奇索性伸手想要去拿她手里的酒杯,纪月笑着避过,头却凑近他,摇摇头,“真没事。”两个人轻声间一言一语,外人看着举止亲热,关系亲密。 她身上香水混合着红酒果香,一缕缕钻进他的身体里,一丝一丝侵入又一层层铺陈开来,明明什么都没喝,却觉得已经微醺了,说得话也忍不住温柔起来。 “好久不见,纪月。” 莫奇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见过,是这次展馆的主策展人。他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看着像商人,不像艺术家,莫奇突然发现,纪月喜欢的类型,其实一直都差不太多。 纪月弯弯嘴角,“嗯,好久不见。”她低头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嘴角的笑变得有些嘲讽。 “原来那个第叁者就是那个女的啊?真看不出。” “当时他老婆都闹到公司来了,不过你看,照样还是把里面最大的项目让远见做了么。” 另一个人笑了,“所以,人家本来就是冲着资源来的,只有你们男人才傻乎乎的,当真情。” 莫奇把手里的烟熄灭,准备回去,转身就看到纪月站在不远处,快走几步走到她面前,看她已经穿上了大衣。“走吧,回去吧。” 广播开始播晚高峰节目,工作日的晚高峰,路况比早上还要差,光是堵点和车祸,主播说了十分钟才播完。 和早高峰节目一样,晚高峰也是一男一女两位主播,今天的话题是“你最勇敢的一次经历。”主播读着公众号上的听众留言,有人说是去攀登了冰川,有人说是裸辞,又有人说是一次音乐节上的告白。 纪月听得兴致勃勃,忍不住问莫奇,“你最勇敢的一次经历是什么?” 他想了下,没说话,“要不,你先说吧。” “我啊,我的事多了,很难分出一二叁了。” 过了一会,他说,“我大概是出国读书吧。” 她点点头,“也对,你原来读的计算机。其实不出国也挺好的。” 莫奇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不出国,也就不会认识你了。” 纪月笑了起来,“那得变成最后悔的经历了。” 规划馆坐落在绍兴新区,那边成片成片都是在建工地。没有车,更没有行人,除了路灯惨白的光照亮灰扑扑的柏油路,便看不出一丝光其他光亮。 他听完她这句话,猛一刹车,把车直接停在路中间。 纪月因为突然刹车,人惯性向前,然后愣了一下,瞬间收起脸上戏谑的表情。 “纪月,我觉得,我的涵养已经很好了。”莫奇的手还抓着方向盘,定定地看着远处浓浓黑夜,“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傻。” 纪月看向他,轻轻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转过头,凝视着她,目光复杂,“在美国,你精心编织一场梦,结果我还追你到国内来。” 她避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车窗外,建筑已经封顶了,看出大概的轮廓,就像他们俩的关系,有一个壳,却没有内核。 莫奇的视线,还是在自己脸上许久,纪月咽了一咽口水,调整一下心情,“道歉我也说过了。你还想怎么样。”口气又换成平时平平淡淡的样子。 她的话刚说完,却听到他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又讽刺,“你当年为了利用我,就和我睡,现在想要规划馆的项目,又可以和甲方睡?” 纪月把头转回来看着他,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也抿成一条线。 莫奇看她一言不发的样子,突然一阵怒气窜在胸口,他强压着怒火,一改平日克制有理的样子,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所以你觉得道歉了,就过去了,对不对啊,纪月。” “我不想和你说了,我自己回去。”她说着,伸手去摸车门上的开关。莫奇比她的动作更快,按下驾驶座上的按钮,车门发出上锁的提示声。纪月拉了两下开关,车门毫无反应。 “莫奇,我不想和你说了,我当你喝多了。”纪月说话大部分时间是客客气气的,现在这声音生硬、疏离,只有她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说话。 突然,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他俯身把她压在车门上。随后,纪月就感觉到,那种属于男人炙热的气息和霸道的力量压迫向她,她的下巴被紧紧捏住。在她直视中,他的嘴唇贴了上来,嘴唇相贴的瞬间,她睁大了双眼。 “纪月,我真喝多了是这样的。” 他咬着她的嘴唇,辗转反侧,而她紧紧闭着牙关,不给一点反应。于是,他在她嘴唇上重重咬了下去,咬到嘴里的血腥味,纪月吃痛,只能条件反射张开双唇,他的唇舌乘机钻了进去,贪婪地吸吮着她的味道,占领她的空间。 纪月听到他粗重的呼吸伴随着他每次亲吻,男女力量的悬殊在此刻淋漓尽致。 莫奇压在她身上的身体像一堵墙,她推了几下,纹丝不动。 他放开她,低头看她。她的口红化在唇边,自己的衬衫也凌乱不堪。 纪月的眉头紧紧锁着,脸上写满了怒意,“你这是性骚扰,你现在把门开了,我可以不追究。”说完,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莫奇脸上挂出一副嘲讽的笑容,“纪月,你现在和我谈这个,你搞性贿赂那套的时候怎么没说。”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一个巴掌拍在他脸上,巴掌声在寂静的车内,被放大几百倍。莫奇摸着被打的脸颊,直直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出声。 纪月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又低头吻了上去,比上次更加强势。 她上车时,大衣脱在后排,于是现在只穿着一件连衣裙,莫奇的手直接覆上她的胸部,重重地捏了下去。 他想到他们第一次做爱,窗外月光洒在她雪白的胴体上,黑色的长发散在床上,是他的月光少女。 他好像听见她的惊呼,感受到她的挣扎,但是一切的惊呼,此刻都变成了他兴奋的助燃剂。他知道他身下的欲望瞬间膨胀起来,正在等待出口,他的手也不再满足于布料的触感,想摸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 手从她的领口钻了进去,摸到蕾丝内衣,手指拨开杯沿,直接握上圆润的乳房和乳头。 手下光滑细腻的触感,是他那几百、上千个无人知道的日里,夜里、梦里的素材,今天终于变成现实。 可是他为什么渐渐地觉得难过起来了呢?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怎么还有一滴一滴的湿意。 “对不起。”他不敢去看她的脸,只能埋在她的肩头,一遍一遍的道歉。 渐渐地,纪月觉得肩头上的衣服布料被一点点打湿,她看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柔软的头发扫在脖颈上,她拿手背擦掉脸颊的泪水。 “他追过我,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后来知道了,我就躲开这个项目。”说着说着,她笑起来,“我前夫是梁辀,我如果想要什么项目,他不能帮我搞到?” 她声音越来越大,全是讽刺的语气,和尖锐的声音。 “除了我们俩那段造的孽,我还用得着睡项目,你看不起谁呢。” “我和你说他们不敢灌我酒,你就以为我和人家老板有一腿?” “那是在规划院的场子里,谁不知道梁辀。” “对不起。”她听到他呢喃,声音很轻,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如潮水一遍一遍重复。 莫奇很喜欢纪月,不然不会把工作室卖给赵之望,谈价钱的时候,前前后后谈了几个月,收购条件变来变去,唯一没变的就是他要一个职位。 可是时间也不是恒古不变的,几年过去了,一个还在当感情,另一个兴许当年有感情,现在也当成一夜情了。 相遇前有太多错过,相遇后又有太多过错,最后,他的所有爱而不得变成执着,现在又变成悲伤,越来越悲伤。 纪月坚持等宋霁辉来接她,她拉开车门准备下车,“要不你在车里等吧。我下车。”她听到莫奇说,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 “不用了。”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有一瞬犹豫就下了车。 莫奇把车停在不远处,他伏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纪月站在路边,她看着远方,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他。 他抿着唇,看着她,周身被冰冷环绕,如此冰冷,似乎在这一瞬间明白,是自己轻率又冲动。 两个多小时后,先是看到Glc标志性的大灯泛着蔚蓝色的光,从远处破开黑夜向这里驶来。挂着申市牌照的黑色奔驰,最后在纪月面前原地调头停下。 纪月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车里,伴随着红色的刹车灯熄灭,车辆迅速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是四季不败 宋霁辉侧过头去看纪月,车窗外暖黄色的路灯透过玻璃打在她脸上,一会明,一会暗,她一言不发,嘴唇抿地紧紧的。 寒冷的深夜,路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和一辆车,而车里也只有导航播报的语音声,和轻轻的风声。 纪月靠在车窗,直勾勾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学毕业校招进入公司后,她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难堪,但都不及今天十分之一的不体面。 十字路口,绿灯换成黄灯,最后变成红灯,车缓缓停下。 “纪月。”宋霁辉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嗯?”她回过头,下一瞬间,柔软的唇贴上她的嘴角,和以前无数次的亲吻不同,这次是轻轻的,没有世俗的欲望,只有小心翼翼。 他轻轻地吻过她的唇边,将晕开的口红一点一点舔舐掉,嘴里是她唇膏的味道,是她葡萄酒的味道。 红灯变成绿灯,车却没有动。纪月的脸有点凉,他伸手捧住,手掌的温度一点一点温暖着初春的寒冷。 绿灯又变成红灯,车还是没有动,而他也吻得更深了,她回应着他的动作,两人之间,情绪像潮水般一波又一波,难以退去。 红灯开始倒计时,归零变成绿灯。后车按了下喇叭。纪月笑了,从亲吻中抽离开,杵了一下他,“快开车。”说话间,后车又按了下喇叭。 车辆慢慢提速,纪月没再看向车窗,而是直视着前方,心里甜蜜一点点晕开,最后爬上嘴角。宋霁辉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也抿着唇,淡淡地笑了。 “纪月,我想以后,你多依靠我一点。”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说话。 她看向他,眼里含着笑意,“我发现,怎么每次晚上都是你。” “下次得收夜间费了。”他笑着逗她。 纪月回嘴,“那过夜费要不要给啊?” 宋霁辉听完,笑着伸手去捏她的脸。 她打开手机,自动连接了车上的蓝牙,自从上次纪月开过宋霁辉的车之后,他就把她的手机添加到这辆车的常用设备里。她在歌单里随便选了首歌,慢慢歌声充满着整个车厢。 宋霁辉抽空瞥了她一眼,她靠着车窗,轻轻跟着哼唱,心情显然好多了。 刚才亲她的时候,闻到她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就在不久前,他在医院病房闻过。 宋霁辉听到歌曲在唱,“谁的头顶上没有灰尘,谁的肩上没有过齿痕,也许爱情就在洱海边。”歌声沧桑,宛转,像是在说他们正在发生的故事。 纪月早上到市政府的时候,坐电梯去大数据局,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她的下属在电梯口聊天,她皱着眉头问,“还没开始?” “对,第一家还在里面。” 她点点头,穿过电梯厅往会议室去。新造得市政府办公楼,四处还飘荡着一股新装修后的油漆味。大数据局会议室门紧紧地关着,今天是年度数据数字项目可研上会的日子。 政府数字项目预算超过100万的情况下,就会有这样的可研会议,由大数据局主导,政府各个部门来阐述项目建设目标及可行性方案。 门口四散站着很多人,有他们这种第叁方公司的,也有政府相关部门的。 纪月看了一眼,看到远处联通和电信的熟面孔,她挑挑眉,问身边的人,“联通是哪个项目?” 大家摇摇头,她便不再过问。 政府大楼许是响应节能减排,楼道里的中央空调关着,楼道尽头的窗却直直地开着,吹散刺鼻的油漆味,也吹来冷飕飕的风。 这个圈子很小,无论是业主之间,还是第叁方公司的项目组,大家叁五成群,抱团站在那聊天。政府会议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是无用的精神内耗。 有熟人过来和纪月打招呼,他们随便聊了几句,来人走开后,纪月索性靠在墙上看手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看了会手机,听到耳边翻阅纸张的声音,她抬眼看去。她部门里的实习生,正怯怯地站在她边上,手上不停翻阅着可研报告,嘴里还念念有词。 纪月看了一会,觉得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吓吓她,“专家喜欢问技术方案的问题,你好好看看。” 小姑娘听完,忍不住垂头丧气了起来,“不会吧,纪老板,那么多专业名词,我都背不出。” 他们公司和农林业局合作了智慧农场项目,今天在大数据局上会。因为是新合作的部门,连纪月都特地过来参加。 纪月看着她皱起来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参加可研会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接了北京古北水镇的数字改造,是他们事业部成立之后最大的项目。纪月和阿桀两个人赶去北京参加会议,那时候,梁辀正好去深圳做项目。 梁辀在电话里让纪月日期定下来之后告诉他,结果日期一而再,再而叁地改。第一次的时候,纪月还告诉梁辀,第二次的时候,纪月索性就没和他说了。 和今天站着等相比,那边客气多了,还特地开了个会议室让他们坐着等。 那时,纪月刚入行,一个人都不认识,大部分人都在聊天,她便坐在会议室的角落看方案,厚厚一本a4大小500多页的方案书,被她翻得卷起了角。 她一个人安静地看了一会,突然感觉身边有人坐下,便抬头去看,看清来人之后,笑容开始在她嘴角一点一点绽开。 梁辀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衫宽松,袖口松松地挽到手肘。 纪月没见过他上班的样子,印象里他总是穿着薄的,厚的,黑的、蓝的,各种不同的冲锋衣外套,像随时要出去远行的样子。今天第一次见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整个人干净利落又好看。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问他。 梁辀环视了一遍会议室,高声聊天的有,玩手机的有,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于是,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拿到桌面下,然后十指分开,错落相牵。 纪月晃晃牵着的手,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她看到他笑了起来,半边的酒窝若影若现,“我跟你说,咱俩的事儿,你以后就别想着瞒着我了。”没有责备的语气,他脸上是笑,话里也是笑。 听完,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 他又接着说,“打听你的事儿还不简单。”说完,他也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以后别觉得是给我添麻烦。” 纪月乖巧的点点头,看到她难得听话,梁辀笑了,忍住亲她的念头,化作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这不是有家属回避原则么。”她又忍不住跟他抬杠。 听到这话,梁辀转过头去看她,姑娘笑得狡黠,他挑了挑着眉,“你一会几点结束?” “不知道。干嘛?” “下午跟我去扯证啊,我不得把这家属的位置落实了。” 姑娘笑了起来,眼睛也弯成月亮,嘴上却是不甘示弱的话,“梁辀,你想得美。” 他也不恼,笑着哼了一声,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指,“那我啊,就在这儿候着呗,早晚都该我的。” 一句话说得是标准的北京味儿,字字连吞带咽,北京人骨子里懒懒散散、松松垮垮的样子便浮现出来。 纪月很少听到梁辀这么说话,忍不住发笑。 梁辀又换回平时说话的腔调,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她笑着说,“不紧张了?” 她点点头。 “好姑娘,”他用力握紧两人的手,像是想给她传递一些勇气,“一会进去别怕,专家说话都是放屁。”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她的同事走过来了,最后又加了一句,“我在这等你。” 纪月抿着嘴笑了,“梁老师连自己都一起骂呢。” “嗯。“他放开牵着的手,纪月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而梁辀,则目送着他的姑娘,一步一步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是扑通扑通 那次是纪月第一次参加可研评审会。硕大的会议室,空调冷气打得十足,吹得人汗毛竖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也不极对面一字排开冷着脸坐着的专家。 专家面无表情,花了二十分钟翻完了可研方案,再开口时,问题问得刁钻又刻薄。她刚入行,只能硬着头皮背方案书里的白纸黑字,磕磕巴巴,仿佛回到初中时语文老师抽查背课文。 倒是作为业主的文旅局,想开口帮她解围,但是纪月脸上红一会,继续抓着方案书,硬是倔强地讲完了一整段,拗口的专业名词背得一字不差。 梁辀喜欢的也许就是她身上藏不住的倔强,他知道即使没有自己,凭她身上那股劲,纪月也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好。可是那股倔强,用在感情里,又变成两败俱伤。 纪月父亲在她叁岁的时候,迷上了交谊舞,天天沉迷在小镇的舞厅、发廊。 于是,从她记事开始,就是家里无尽地吵架,当吵架对象离开之后,有变成无尽地谩骂。 那时候的她不理解这些复杂的事情,可是渐渐的,她也学会欣赏窗外挂着的一轮月亮,欣赏风吹过梧桐树,树影婆娑。 再大一点了之后,纪月明白父亲为什么离开,面对一地鸡毛的生活,她开始倔强的对着干,于是她又变成第二个离开的人。 她执拗地要考去外地的大学,外婆抹完眼泪又悄悄地把存着的钱交给她,她接过皱皱巴巴的钱,看到外婆的手指已如枯槁。 纪月和梁辀在一起之后,晚上睡觉前他们总会躺在一起夜谈。 偶尔纪月也会说一些以前的事,只是说完一段,她就有些上头,又说不下去了,只能草草地结尾,又草草地说,“后面的事情,下次再和你讲。” 梁辀明白她的情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过了一会,看她没出声,又给她唱郑钧的歌,一首《灰姑娘》,唱了几百遍,又几百遍。 纪月觉得,其实梁辀在很多时候,也是个很倔强的人。 农业局的领导看到今天纪月也来了,正靠在墙上和人说笑,于是走过去和她聊了几句。 她的团队来了不少人,叁叁两两站在走廊里,业主看到之后,反过来宽慰她,“可研会反正就是专家帮领导负担风险么,这个项目市里都通过了,现在也就是走个过场。” 纪月笑着附和,她可不敢真这么想,他们的项目在上会的时候被枪毙的可不止一个,所以又婉转地提醒业主,“其实专家组也挺严厉的,至少砍预算还是挺厉害的。” “那你这边底价大概多少?” 她笑着说,“吴主任,那么大的项目,没有四百多万怎么做啊。” 对方干笑了几声。 后来又聊了几句,业主被人叫走了,来人换成移通做数字市场的副总,叫王家都,一个山东人,长得又高又壮,重点是特别能喝。 “忽悠业主呢。”来人笑着打趣道。 纪月也跟着笑起来,“你们都不要的项目,吃你们的残羹剩饭,还需要我忽悠?” 这个圈子很小,移通评估了一下又不想做了,转头就介绍给了赵之望。为了回馈他们,纪月在预算里加了两条网络专线,二十万一年,这钱就跟白赚的一样。 他们倚在窗边说话,窗户开得大,终于闻不到空气中弥漫的油漆味。 王家都索性拿出烟,看向纪月,见纪月摇摇头,他才拿出打火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跟你们老赵。” 纪月挑挑眉,“我可没有老赵十分之一的水平。” “上次吃饭怎么没来啊?” 她知道这位王副总说的就是赵之望组的局,请来隔壁省里的人,自然也有王副总这样的叁方作陪。 “你们一群男人吃饭,我凑什么热闹。”她看向窗外,窗外梧桐树已经抽了新芽,草地也不再光秃秃,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也就机关大楼能那么奢侈。 “那个大数据局的人有点傻逼,多少的,是吧。” 纪月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知道王副总今天过来又是套得哪门子近乎,她耐下性子继续敷衍,“还行吧,我们这行说白了服务行业。” “那也得看服务什么样的业主,几百万呢还是几千万。” 纪月心下了然,原来是过来套这个近乎。赵之望虽然贪心,但是生性谨慎,他想做串标,但是不把这几个有资质的单位拉下马,他心里不踏实。 她也不知道他们谈到哪一步,于是笑着说,“我们又不像你们中字头,我们是有什么吃什么。” 王家都笑笑,纪月嘴巴一如既往的严,饭局上他听出赵之望的意思。后来,他们私底下又碰过一次,赵之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王家都笑着同他说,“大家一个圈子的,都知道法律法规吧。” 随后,赵之望又故作神秘,压低声音接着说,“我有办法。” 他回去琢磨一下赵之望的意思,左思右想,还是不敢轻易入局。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赵之望学金融出身,胆子比他们大多了,而且一把年纪还孤家寡人,做事从来不留余地。 所以他喜欢和纪月打交道,就像这个农业局的项目,纪月给他们加了两条专线,一年二十万跟白送一样,她一贯喜欢做事留个情面。 她刚入行的时候,做的水利项目最后拿了奖,还编进教材里。王家都后来看过她的路演,也看过项目成品,做得确实好,超越现在市面上的水平,知道她对象是自规局那个梁老师后,觉得一切到也说通了。 于是,今天他特地在这等着纪月。 “那你不是还有梁老师么,问就是羡慕你拿……” 他话还没说完,纪月皱着眉头打断下面的话,“你别这样说,我们梁老师在原则问题上可不敢犯错误。” 王家都烟放在嘴边,掩饰嘴角的冷笑,这几年只要是和自然资源沾边的项目,纪月总是能插上一脚,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他的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笑着说,“出来吃饭下次。” 纪月算看出来王家都的意思了,赵之望虽然八卦,但不是大嘴巴,他不会拿她和梁辀的事做筏子,但是他一定许诺了什么。 所以,王家都怀疑到她身上,今天特地来探究一下,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在局里,或者说,来看看梁辀在不在局里。 纪月笑着应下,脸上还是挂着客气的笑,他们又随便聊了几句,王家都被叫进会议室。 可研评审会是极端精神内耗,专家组讨论意见的时候,业主和第叁方都要回避。专家有问题的时候,又要把业主叫回去,业主答不出的时候,又要把第叁方公司叫进去。一遍又一遍,正常人都会被耗得没耐心。 纪月倚着窗台,又玩了会手机,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随着会议室的门从里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出,一边走,一边还大声讨论着什么。 她看到王家都落在最后,不知道在说什么,眉头却紧紧皱着。纪月低下头佯装看手机,哼了一下,心里琢磨着,看样子,预算被狠狠砍了一刀,也不知道是哪里请来的专家组。 专家组是从专家库里抽出来,一般是相关研究院的人,像梁辀属于自规局研究院,只要是自然资源和土地规划的项目,他都有可能被抽到去开会,主要目的就是审阅项目建设方案是否可行,费用是否合理。 在这个范围内有许许多多的项目等待开发,从景区改造,到城镇发展,都属于自规局体系内,所以,王家都才说羡慕纪月。即便有家属回避原则,纪月总还是逃不开梁辀那层关系带来的影响。 “农业局的在吗?” 纪月把手机塞进大衣口袋,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迎上去。 会议室里,专家坐了一排,对面空的一排位置便是留给他们的。纪月刚入行的时候,有几次专家问得问题太过刻薄,她就会忍不住和他抬杠,每每回去又后悔不已,梁辀便笑着伸手抚平她的眉头,听她发着牢骚。 几年过去,现在的纪月常常是静静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只要不是场面太过紧张,她一般不会发言。 材料员开始分发方案,厚厚一本书递到她手里,簇新的纸张装订完好,还带着油墨的味道,她想到以前那些被她翻烂的东西。 材料发完,业主便开始发言,介绍这个数字农场智慧项目建设的必要性,说得都是套话,一看就是科里材料员写的,好听是好听,就是听多了腻味。纪月索性翻到最后一页预算报表,草草看了起来,心里盘算着一会被砍预算,哪块项目可以舍弃,哪块又是要据理力争的。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发言也跟着停了下来,所有人不由地看向门口。随着门被推开,冷风瞬间灌了进来,不尽吹得人脑袋一凉。纪月看到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外套敞着,能看到里面白色的衬衫,这一身明明一点都不搭,在他身上却看得格外顺眼。 纪月把视线放回原处,嘴角微微上扬。 是那时天气晴朗 这也是粱辀第一次在会议上和纪月共处一室,她头发比春节见到的时候要长点,低头时,落在耳畔,遮掉她的大半张脸。有那么一瞬间,隔着会议桌,两个人的视线无意间碰在一起,她会把目光挪走,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粱辀一直觉得,其实纪月比他更会避嫌。 纪月知道,这场婚姻,他离开了喜欢的领域,最后付出了很多代价,自己又生性要强,不喜欢这种被人抓到把柄的滋味。 原先异地的时候,她很少说项目上的事,说也就说些无关紧要的牢骚。后来,纪月去了北京,但凡和自规局沾边的项目,她一定就会躲得远远的。 工作里的事,她更少同他说了,偶尔会说漏嘴提上那么两句,待反应过来之后,又会笨拙地岔开话题,梁辀知道她心里憋着一股气,笑着不去揭穿她。 粱辀是为了后面几个土地规划的项目来的,他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太足了,过了一会,他把衬衫袖子也挽了起来,拿起面前的材料翻了起来。 会议重新进行下去,就和前面说得一样,其实数字农场这个项目是今年市立里报批的重点试点项目,真就是今天上会也不过走个流程。 坐那的几个专家互相交换了眼神,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项目等保怎么做?” “拟叁级等保,每年至少一次。”项目经理替代业主回答问题,一五一十按照方案里的内容回答。 听完发言,专家把材料翻到最后一页,开始审查预算表。 没有人说话,只听到纸张翻阅的声音,配上空调送风的声音,吹得人昏昏欲睡,纪月看向梁辀,他也低着头翻着材料。 她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梁辀一起出现在这种场合。 时光一晃,仿佛又回到四年前,她第一次参加可研会的时候,开始前,他握着她的手说“我在这里等你。” 那时的北京,天还是那么蓝,她灿烂的笑容落在嘴边。 过了一个多小时,梁辀看到她笑着走出来,知道应该是过审了。 文旅局的人看到他来了,打了声招呼先走了,身后换了一批人涌入会议室,随着门关上,走廊里只剩他们俩,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纪月仰着头,笑着问他,“梁辀,你也不问我?”她有时候也有点孩子气,像讨表扬的学生。梁辀挑挑眉,“你一出来就笑得山花烂漫的,我还有啥好问的。” 她笑弯了眼睛,他拍拍她的腰,把她往外带,“咱们边走边笑,请你吃饭。” “不想吃涮羊肉。” 梁辀笑了,“你想得美,带你去隔壁食堂吃饭。” 后来去北京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纪月也发现了羊肉的好吃之处。 梁辀带她去哥们的聚会,多是他大学时候一起玩民谣乐队的朋友,现在有开民谣酒吧的,有转行做地质测绘的,还有做生意的。 一群快四十的男人,聚在一个羊肉才六十块一斤的小饭馆里,还腆着脸自带啤酒。除了自带了啤酒之外,一人还带了一把木吉他过来。 他们吃着铜锅涮肉,聊着天,聊爽了,喝多了,就拿起手边的吉他唱这个城市的民谣。 民谣里唱得是北京的大街小巷,说的是年轻的理想、过去的悲伤、和现实的残酷。 纪月在小饭馆的聚会上,看到梁辀不一样的一面。平日,一本正经的梁老师原来也会嘴贫,会当捧哏,也会当逗哏,笑着拿自己的事逗乐子,把别人逗笑了,也把她逗笑了,他便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去亲她,听到起哄声响起,他又会再亲一下。 他翘着二郎腿在那一边聊天一边剥花生米,一粒一粒剥开放在她面前,全是一股北京子弟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剥一粒她吃一粒,原来不是东西变得好吃了,而是对方在那个时候正好戳到你心里最柔软的点,想依偎在他身边,一辈子窝在一起吃饭。 过了一会,打头的专家点点头,大数据局的人便叫他们出去回避。纪月跟着站起身,余光看了眼粱辀,他还在低着头看材料,和以前给她写方案时一样,梁辀看东西也很快,一会就翻一页纸。 纪月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她刚出来,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一下子会议室里的暖气被隔绝,替换成走廊里的冷风,包裹了全身。见她出来,大家围了上来。 “感觉怎么专家没提什么问题。”农业局的人也有些担心,突然心里没什么底。毕竟上一家单位前前后后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而他们从进去到出来,四十分钟都没有。 业主都目光在她身上,连带着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她,不过,纪月心里觉得还挺有底的,笑着说,“还行吧,专家没什么问题也是好事啊。” 说完,她又补了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说多了被专家揪着问,也不是好事。” 男人们忍不住去外面抽烟,他们这行抽烟的人特别多,大概是因为无穷尽的项目,出不完的外业,还有写不完的方案书。项目经理和业主聚在一起,大概是在复盘刚才的会议。纪月一个人又倚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绿芽新枝,嘴里轻轻哼着歌, “我总在伤你的心, 我总是很残忍, 我让你别当真, 因为我不敢相信。” 她唱了一遍,忘记了几句歌词,于是打开手机查了一下歌词,又重头唱了一遍。 他们俩晚上躺着没事做的时候,梁辀就是这样,一遍唱完,看她没睡着,便重头又唱一遍。 聚会的时候,他的哥们问她,“小船给你唱歌吗?”她说,“唱啊,唱《灰姑娘》。” 她说完,几个男人起哄说,“这歌太不吉利了,哥几个以前也给前妻唱。” 梁辀笑着抓了把花生米,扔在他身上,“去你的,少咒我。” 那天晚上,她躺在他的怀里,梁辀拍着她的背,轻轻唱着,“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纪月笑弯了眼。 故事的结局没有私奔,也没有信马由缰,分开以后,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纪月一个人在申城生活,朋友劝她一个人住开车方便点。她逛完宝马的4S店,准备下定金的时候,随意一瞥,怪就怪4S店的玻璃擦得锃亮,透过落地窗,她看到隔壁一汽奥迪门头上贴着郑钧的大海报,海报上印着当时的slogan ,“想带上你私奔,自由在Q5”。 她自己也没发现,看着看着,自己看得出神,眼眶也开始酸涩。 见她呆在原地没动,陪她来的朋友说,“怎么了?”纪月回过神,笑着同她说,“我们去隔壁奥迪看看。” 几乎每个人看到她的车和车牌时都会问起,纪月也说过100遍不同的版本,没人知道,原来这个才是最真实的那个故事。 你在身边的时候没发现,离开之后发现都是你的故事。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到了,还是因为太过深刻,纪月觉得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怀念过去。 看她一个人倚在窗框上,几个同事过来和她聊天,纪月让他们选个近点的饭店,一会请业主他们吃午饭。又聊了十几分钟,会议室的门还是紧紧关着,于是大家识趣般的,说话声音也轻了下去。 纪月也不再有心思听他们说话,她盯着会议室的门,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一般来说,问题少比问题多好,专家讨论时间短比长好,时间越长,代表他们之间分歧越大,一旦谁都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大数据局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会议上直接毙了项目。 她被毙过很多项目,大部分都是她觉得没有把握的,前期投入也不多,像今天这个项目,内部倾斜了不少资源。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宣传栏,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的心里盘算着万一被毙了,下午怎么同赵之望交代,倒不是惧别人的流言蜚语,就是这种难得的挫败感,让她有点恼怒。 纪月的手插在口袋里,她摸到手机,想到结果一旦定下来,报批常委会了之后,那就没有任何余地,再做任何努力都是徒劳。 她把手机拿出来,在通话记录里,找到梁辀,他们最近打电话还是在上两个星期她住院的时候。 纪月低头盯着手机屏幕里黑色的名字,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喜欢在工作上低人一头,所以从未直白地开过口,有时候是梁辀知道了,主动提了出来,说完还要笑着说她拧巴。 脑海里想着,可是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纪月按灭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又挂上笑容,和边上的人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请业主吃饭的。” 作者: 郑钧-灰姑娘 郑钧-私奔 是两败俱伤 市中心寸土寸金,大楼往下挖了两层做停车库都不够用,每一层都造得是立体车库,一排一排四层的铁架上停满了车像一片钢铁丛林,纪月仰着头,来来回回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自己的车。 车库的师傅看到她在那来来回回踱步,远远和她说,“小姑娘,还么找到啊。” 纪月嗯了一声,“我明明记得停在这的。” “你的车牌多少,我帮你一道找。” “申bmw621,白色的奥迪。” 师傅年纪不小了,眼神也不知道好不好,微眯着眼在另一边仰着头。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清来电名字,过了一会,她才接起来。 “你走了?”梁辀问她。 “嗯,下午还有事。”她语气平淡。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又同时开口。 “你吃饭了吗?” “我准备开车了。” 电话里,梁辀顿了一下,才开口,“那行吧。” 他们说话间,师傅在边上扯着嗓子喊,“小姑娘,你的车找到了,要放下来伐?” 纪月愣了一下,接着便听到电话那头,梁辀笑了起来,“请你吃饭去。” 师傅看她没反应,又喊到,“要不要放下来?” 纪月笑着摇摇头。 梁辀穿过裙楼,看到纪月等在车库入口那,她正低着头在看手机。以前在北京时,纪月不爱去他办公室,她也总是这样,等在车库门口,看到他来了,笑盈盈地喊他,“小船,你可太慢了。” 聚会结束回去的路上,纪月问他,“梁辀他们为什么叫你小船?” 梁辀笑了起来,他开着车看着道路前方,眼神里、语气里也充满了怀念,“我叫梁辀啊,舟啊,北京话里就叫小船儿。” “小船儿。”她笑着自言自语。 “您说得对。”梁辀笑着应。 等了一会,看到梁辀走过来,纪月把手机塞回大衣口袋,抿着唇,冲他点点头。梁辀在她面前站定,纪月看到他没穿外套,包也没背,只穿着衬衫在倒春寒的季节里略显单薄,猜出他多半接下去还有会。 “你想吃什么?”他拿出手机点开大众点评,应用根据定位,许多餐厅刷新出来,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下滑。 “吃食堂吧。别麻烦了。”听到她的话,他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正好是午饭时间,上班族飞快地在裙楼与食堂之间来回穿梭。食堂门口有一个小超市,冷柜里摆着各种果切拼盘,随后便闻到空气中咖啡味,它的香气盖过任何味道。 走进食堂,手边是一个烘焙蛋糕店,开放的货架上摆着包装好的饼干、面包、各种点心,纪月每次经过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申市这个城市,总是在各种不经意的角落,透入出这种荒诞的精致感。 梁辀笑着说,“一会出来再买吧。” 纪月把视线收回来,哂然一笑,“不用了,我就是每次都好奇。” 梁辀不再说话,两个并肩走进去。 市政府的机关食堂和大学食堂差不多,提倡勤俭节约,小份菜提前装好,一盘一盘放在台面上任君自取,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打菜阿姨的手不会抖了。 第一次去的时候,纪月觉得还挺新鲜的,有一种重回大学时代的感觉。 北京的可比申市的机关食堂大很多,没有格格不入的烘焙店和咖啡店,反而能看到无论走到哪,都提着保温杯,或者端着茶杯的人,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北京。 梁辀拿着托盘,跟在她后面,“你想吃什么随便拿。” 纪月随着人流往前走,“梁辀,吃个食堂口气到挺足啊。” 他贴在她身后,低头,在她耳边说,“这不是存钱娶你么。“ 食堂里人声鼎沸,她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低语,红着脸,可是嘴角弧度却没放下,“被人听到还要不要脸啊。” 梁辀笑着轻声说,“又没人听到。” 他刚说完,玻璃后面食堂阿姨咧着嘴笑了,嗓门不大不小,语气里带着戏谑,“梁老师,你对象啊。” 纪月转身瞪他一眼,却发现梁辀笑得没心没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年后,他们客气的间隔了一人的距离,一人手里拿了一个托盘,曾经他们在人声的喧哗中听到对方说爱你,而现在,喧哗变成拯救尴尬的良药。 梁辀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餐券上标配是两荤两素,食堂的菜分量十足,她从来都是吃不完的,梁辀会拿过来接着吃。 现在分开之后,她只拿了两个菜便去结账,像是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 梁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眼睛有点发涩。他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不是还记得,他曾经在喧嚣中牵着她,笑着对同事说,“这我对象。” 他害怕,他们都将最终适应这样客气的见面,变得彬彬有礼起来,然后不知不觉再也不联系。 等到很久以后,等到头发斑白,他们都将记不起一起走过的四季,记不起一起走过的街,记不起对方的模样和名字。 “纪月。”他开口叫她,纪月回过头看他,看到他喉头动了一下,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却没有再开口,眼框渐渐的有些泛红。她把视线移走,轻声说句,“找个地方坐吧。” 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在这里的好处是很少有人会认出他们。第一次在北京吃饭时,有人听说规划院的梁老师带了女朋友来,吃完饭就端着茶杯溜达过来。 一顿饭,纪月吃得羞红了脸,催他赶紧吃完赶紧走,梁辀却是慢慢悠,冲她抬抬下巴,笑着说,“咱北京人吃饭得慢。” 后来,纪月做了北京媳妇,发现北京人确实悠闲又慵懒,可是梁辀这点却特别不像北京人,他做事利落干脆。 一切,只是他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光能够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纪月选了最小份的米饭,拿了两个菜,草草就吃完了,干坐在那里看他,梁辀端着饭碗,一口菜一口饭,吃得慢条斯理。几次,纪月想催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你不问我结果怎么样?”最终,却是梁辀先开了口,他抬头看她,纪月有些错愕,很快脸上又恢复原来的神情。 “没事,听天由命。”她弯了弯嘴唇,笑着说。 梁辀放下手里的碗,盯着她的眼睛,“纪月,你是非要和我划清界限了吗?” 他的眼眶微红,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悲伤,说完话,他垂下眼睑,她觉得他整个人都悲伤起来。纪月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抬头用力地眨了眨眼,她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却带上了笑,”我们这行不是都习惯了么。“ 梁辀低着头,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像饿狠了的样子,一口菜,一口饭,塞在一起,嚼也不嚼,囫囵吞下。 他吃得太快,呛到嗓子眼,肩膀抖了一下,却用一口饭把咳嗽咽了下去。 纪月看着看着,眼眶开始泛红,一点点的泪水聚在眼角,她抬头用力眨了眨,却还是抑制不住,从眼角流下来。 她记得,那次他们吃完饭,他们牵着手穿过承安路回规划院,迎面走来梁辀的熟人,看到他们俩,开口打招呼,“梁老师,好久不见呐,吃了没?” 梁辀笑着点头。 看到他边上站着的姑娘,顿时又来了劲,“梁老师,不介绍下姑娘啊。” 梁辀勾着她的肩,声音清脆又明亮,“这我对象。” 你记得的,我都记得。记得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 是夜色深深 纪月从武汉出差回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多,他们部门在分奶茶,小助理也给她点了。 她靠在书柜边和他们说笑,几个实习生在那互相打趣,纪月被逗笑了,咧着嘴笑,眼睛弯成月亮。市场部本来就气氛活跃,现在愈发地热闹起来,只是她笑着笑着,觉得笑得好糟心。 那天结束之后,梁辀送她去停车场,一路上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差着几步远,一前一后走着。 快到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两个人默契地站定,走在前面的纪月转身去看他,她看到梁辀拿出手机看了眼,又飞快地塞回口袋里。 梁辀抿着唇,看着她,眼神有点犹豫。他们站在裙楼间,一阵一阵风迎面吹来,梁辀的衬衣被吹得贴在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了什么,只是风吹过纪月的头发,发丝遮盖了她的视线,带走了他的声音。于是,她只看到他张嘴,却什么都没听到。 纪月把眼前碎发撩在耳后,笑着开口,“你去忙吧,我先走了。”说完,她便打算转身离去。 “赵子健来了,他说找你聚聚。”纪月听到梁辀的话,停住了脚步。 赵子健是梁辀的大学同学,就是那个干地质测绘的。大学的时候,赵子健玩校园民谣,便想组个民谣乐队,于是经同学介绍找到了隔壁地理学院的梁辀,两个人一拍即合。几次演出之后,后来的主唱找了过来主动加入了乐队,赵子健又去打击乐社团找了个鼓手来,他们的乐队就算成立了。 这两个人就是开民谣酒吧的王晓和做生意的曲勉。 他们四个人玩了四年,除了上课,基本都在一块,快毕业的时候,大家坐下来认真地聊了下乐队的未来。梁辀和赵子健决定考研,王晓和曲勉想继续做民谣,他们在新街口一家店里喝得酩酊大醉、好聚好散。 不过,命运啊,谁都没想到,民谣之后能火了整整10年,原来卖了一套老破小住地下室卖唱的音乐人们后来在通天苑买下了叁套房,还在什刹海开起了民谣酒吧。王晓就是其中之一,得益于他在民谣开始火之前写了两首叫得出名的歌,靠这两首歌吃足了老本。 王晓的酒吧开张前,另外叁个人都拿了点钱入股,他也算是发达了还带着哥们一起玩。 他们四个人中,梁辀是最后一个结婚的,他结婚的时候,另外叁个人聚在王晓的酒吧里临时抱佛脚练了半个月,后来在婚礼现场一人一把木吉他给梁辀热场子。 为此,王晓还特地写了首歌叫《结婚了》送给梁辀。当然,他们离婚的时候,嘴欠的王晓也没忘记,又写了首《离婚了》放在网易云上,词里、曲里都是嬉笑怒骂,最后不忘恭喜哥们又单身了。 赵子健在自然资源部的测绘研究中心,算是和纪月打交道最多的人。有梁辀那层关系在,大家彼此默契,当时让纪月拿了好几个测绘项目。 他比梁辀结婚要早很多,爱人也是一个系统里的,在北京的时候,两家经常相约着去露营,去爬山,还自驾去内蒙古的乌兰布统草原。 赵子健两口子没孩子,但是养了条边境牧羊犬,中国登录冠军的后代,特别漂亮,他们夫妻俩当孩子养走到哪带到哪。这小狗眼神里就透露着一股古灵精怪的劲儿,又鸡贼又聪明,纪月可喜欢它了,每次出门玩都问赵子健带不带狗。 梁辀一直想问他们讨个小崽子,赵子健说下次给他,只是没想到狗还没讨来,梁辀和纪月两个先散了。 无论人情,还是面子上,即使是梁辀在,纪月都不会拒绝赵子健的提议。 赵子健晚上有应酬,把地点约在附近马当路上的一间酒吧。马当路的酒吧街,女歌手们清一色唱得是含情脉脉的英文情歌,趁得申城夜色愈加摩登。原先在北京的时候,他们总是聚在王晓的酒吧里,算是自己光顾自己的生意,台上歌手一人拿把吉他,唱着鼓楼望京安河桥的故事,是用北京叁弦配着什刹海边的游客人声鼎沸。 纪月把车停在马当路附近凯德新天地的地下车库,里面遍地都是豪车,纪月的小奥迪塞在两辆大G中间,体型像爸爸和儿子。停完车,她自己看着觉得有趣,拍了张照片发给宋霁辉看。过了一会,宋霁辉回她,“你的车牌比他们的都好。” 她还没回,又收到一条新的微信,“晚上要去接你吗?” 纪月笑着打字,“这里停车费太贵了,我可停不起一晚上。” 宋霁辉说知道了,只是没过一会,又和纪月说,如果喊不到代驾,他打车过来。 马当路是石库门改造成的商业体,是申城的地标之一,中西融合的建筑里开着一间一间各式各样的酒吧,这里走得是洋气路线,连驻唱歌手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得欧美嗓。如果这时正巧有一首英文歌在全球大热,那么你在里面走一圈就能听一路,犹如单曲循环播放的效果。 粱辀和纪月是前后脚到的,赵子健来早了,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 他和粱辀对面对坐着,眼角余光先看到纪月走进店里,便给粱辀使了个颜色,“纪月来了。”粱辀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这不咸不淡的样子,赵子健看着直皱眉头,啧了一声,缓缓吐出两个字,“犯贱。”粱辀哼笑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只能容纳四人的高脚小桌子,纪月坐在赵子健边上显然不合适,所以她自然地坐在粱辀身边,她把包挂在桌板下的挂钩上,笑着和赵子健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子健。”赵子健理着很短很短的寸头,他四方大脸,配着寸头显得特别精神,在纪月印象里他一直是这个发型。 看到她来了,赵子健拿了酒水单替她点酒,他问纪月喝什么。 纪月还没开口,粱辀倒先开口了,“她开车,点个无酒精的。” 他话刚说完,纪月笑着看他,“难得见到子健,一会找代驾。”酒吧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眼里,像黑夜里星星点点的光,粱辀弯了弯嘴角,便不再坚持了。 他们四个人中,一直是王晓嘴欠,赵子健嘴贫。今天他喝了点酒,说着这一年多里发生的人和事,几句话就把纪月逗乐了,其实她离开北京不过一年多,在他嘴里似乎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他们喝酒之后,她和粱辀也不如白天时拘谨尴尬,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什刹海那个酒吧。 台上歌手唱着“鼓楼的夜晚时间匆匆”,王晓从吧台一手提溜了四瓶啤酒走过来,赵子健在给纪月看他家狗的视频,曲勉勾着粱辀在那吐槽他那不省心的生意,一切的一切,好像笑容和歌声都还在耳边。 他们说到规划院的事,纪月习惯性地看向粱辀,目光相接,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梁辀就像以前一样,虽然在和旁人说话,偶尔还要贫上几句,可是眼神却自始至终总是挂在自己身上。这时只要纪月稍稍示意,他便会马上停下说话,凑到她身边问她怎么了。 想到这,纪月觉得也有些感慨,她低下了头,装作若无其事。 赵子健想到了什么,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给你看看我家小狗的视频。” 纪月一下子又来了劲,“又养了一只什么狗?” “白仔的儿子。”白仔是他们家那条边牧的名字,说着他点开视频,视频里两条黑白色的边牧在草地上接飞盘,长得很像,但是体型明显有差距。 纪月指着小一号的只,“这是儿子?” 赵子健笑着点头,“嗯,可爱吧,和白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它叫奥利奥。” 视频里,不知是白仔让着自己的儿子,还是太过耍滑偷奸,飞盘飞远了,它便不去捡回来,慢悠悠地回到赵子健面前,只有奥利奥傻乎乎地跑很远把飞盘叼回来。 纪月看得津津有味,她把手机挪过来,放到他们俩中间,“粱辀,你看可爱不?” 粱辀微微歪头,低下脑袋凑过去看,靠得足够近了,可以闻到她发丝上的香味,香味钻进他的鼻腔里,意乱情迷,“嗯,可爱。”他们很久没有这样靠近过了,他的心里全部被她身上的味道所占据,只能认真地敷衍。 其实他早就看过这个视频了,他们四个人还有个群,赵子健平日正事不干,每天尽是在群里晒狗。纪月一边看,一边咧着嘴笑,视频播完了,赵子健伸手往后滑了一下,是另一个视频。 粱辀抬头看了眼赵子健,他不怀好意地笑笑。 这只小边牧就是原本准备给粱辀的狗崽,他们俩散了,赵子健便不舍得再给他了。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你一天到晚出差,反正也养不好狗,不如我替你们养着。回头想复婚了,让奥利奥叼个戒指去找纪月,保准比你有用。”他的嘴太贫,也不知道损谁。 “可爱吧。” 纪月头也不抬,笑着说,“嗯,父子俩都可爱。” “回头把奥利奥送你?” 她把头抬起来,笑着摇头,“不了,工作太忙了,养不好狗。” 赵子健挑了挑眉,“跟小船儿和好呗,让梁老师来我们测绘中心,保证再也不出外业了。” 纪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赵子健会说这个事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地看向身边的人,于是她便看到粱辀也在看着她,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眼睛里看到对方的轮廓。她看到他的眼神很复杂,她读出了一点期待,又有一点心痛的感觉。 就这样,两个人对视了一会,渐渐地,纪月的眼神、心里开始慌乱,她知道梁辀的心思,可是她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别过头去。 她看向窗外树上挂着的灯串,灯串正一明一暗闪烁着光芒。室内明明喧嚣异常,歌手唱着英文热歌,好多顾客跟着合唱,而他们这个角落却是诡异般的宁静。 赵子健看着面前这两人的样子,冷笑了一声,“纪月,你知道不,轩儿要结婚了。” 是偏要勉强 赵子健的话刚说完,就感觉到粱辀不解的目光射向自己,可是他一点都不怵,挑衅般地朝他扬扬眉。 纪月和梁辀在一起多久,其中又有多少时间,又有多少纠葛。 梁轩是他堂弟,他笑起来一对酒窝,两个人有七八分像,那是因为老梁家的幺儿,最后娶了亲家的幺女,两个儿子又都长得像妈。梁轩比梁辀整整小了八岁,于是他的整个童年、少年、青年,都离不开堂哥的参与。 梁辀大学玩乐队的时候,梁轩也跟着去,天天泡在他们的排练室里,也像模像样地学起了吉他,后来又迷上了手鼓,跟着曲勉学爵士鼓。 老梁家的人大部分都在地理系统里工作,所以梁轩最后也逃不了去首都师范大学读地理。幸好他上面还有个出息的梁辀,而自己又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于是他死活非跟着王晓玩音乐,家里没人能管得住。 下午没客人的时候,王晓让梁轩的乐队在酒吧里排练,晚上再给驻唱歌手做伴奏,挣点零花钱。梁轩虽然是鼓手,在舞台上也经常被歌手挡住,但是挡不住他招姑娘喜欢,好多姑娘特地来酒吧看他。 民谣歌曲讲得是旋律轻快优美,唱得也是朴实率真的情绪,梁轩有时候会笑着跟着唱,姑娘们看到他一笑就沦陷了, 时间久了,王晓约了几个朋友过来看乐队演出,乐队没被看上,倒是梁轩签了专做摇滚乐队的悦动音乐。 悦动那时候被一个互娱公司注资成为大股东,厂牌有了钱以后,彻底从独立音乐制作转型到商业音乐。那时候纪月还在游戏中心做赛事经理,游戏周年庆的时候办了个音乐节,当时悦动厂牌下的乐队基本都来了,就是因为这层沾亲带故的股权关系。 后来他们怎么认识,怎么在一起,又怎么分开,故事太复杂,像麻线,找不到头,叁个人搅在一起,翻一摊叫感情的旧账。 一个逼一个分手,一个逼另一个离婚,另一个说受够了,最后的最后,纪月索性大大方方认了出轨的事,不知道最终她是厌烦了这团麻线,还是厌烦了这些人和事。 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在乎他们俩何时开始的,见不得光的故事总是结束于纸包不住火。 王晓大晚上收到一哥们微信,大家都知道梁轩跟王晓亲弟弟一样,原本只是想发过来找个乐子。 照片拍得是昏暗的小巷,一看就是演出结束后的深夜,悠悠的路灯下,照片里噪点明显,人也看得没那么清楚,只是梁轩当时蓝绿色的头发实在太扎眼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另一个人穿着帽衫,兜帽带了上去,脸在阴影里实在看不清,帽衫松松垮垮的,背后是白色的logo。 哥们还发了句话过来,“轩儿有妞了,那妞还特漂亮。” 王晓盯着照片看了半天,认出衣服上的logo是回声的,可是他越看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赵子健干测绘的,眼神比一般人好很多,王晓也不敢给别人看,只把赵子健约到酒吧来。 两个盯着微信里的这张照片看了半天,然后谁都没有说话。下午还没到什刹海最热闹的时间,店里没有歌手,店员正在在做开店准备,音响正在播着歌曲,好巧不巧,正好播到回声的歌。 王晓咽了咽口水,抬眼看对面的人,赵子健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索性心一横,“健哥,这是纪月吧。” 看赵子健还是没有说话,王晓彻底急了,“我去把梁轩抓过来,自己哥的墙脚都敢挖。” “这事,我来处理,你别跟人乱说。” 王晓还想说什么,赵子健表情凝重,语气也严厉起来,“你别掺和,人家死活都是一家人,到时候咱们里外不是人。” 王晓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没说出口,最终一下子滩坐在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眼神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王晓冲不远处的店员说,“胖子,拿一沓啤酒过来。” 赵子健把梁辀约过来,酒吧已经营业了,坐满了人,他们俩坐在角落里。 他把手机点开给梁辀看照片,很长一段时间里,梁辀只是静静地看着照片,什么话都没说。王晓躲在远处和客人们聊天,角度正好能看到他们的角落,于是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还有谁看过。”过了一会,梁辀开口问,他语气淡淡地,情绪没有起伏,可是赵子健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难受到极点了。他从没看过这样的梁辀,像被抽干了所有的情绪。 “就咱们仨。”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一边说一边观察梁辀的表情,说完又补了一句,“看着他们俩还知道躲着别人。”说完,觉得自己这嘴太犯贱,抬手轻轻在脸颊上抽了一下。 梁辀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在赵子健眼里,他整个人好像垮了下去。梁辀是他们中最热爱生活的一个,他理想坚固,心中有爱,不停地寻找世间美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这个男人看上去突然麻木了起来。 赵子健想伸手拍拍他,可是手伸到半路,又下不去手,只能收回来挠挠自己的脑袋。 就当他琢磨着说点什么的时候,梁辀突然开了口,“梁轩泡妞那些招儿,我们不是都知道吗?” 赵子健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只能先顺着应下,“啊,嗯。” 梁辀这种故作轻松的口气,赵子健却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原先他们玩乐队的时候,吉他贝斯鼓就像泡妞光环,就没有泡不到的姑娘。特别是王晓,烫着爆炸头,开口却是唱得民谣。 他的声音清澈明亮,天生是唱民谣的嗓子,歌也写得好,今天给这个姑娘写歌,明天给那个姑娘写歌,而梁轩又是跟着王晓玩的,俩人比他这个堂哥还亲。 “ta毕竟年纪小,我还是权当ta是爱玩。” 话里说得不知道是哪个ta,还是这两个他。 赵子健静静地看着梁辀,他明明在笑,可眼神里却充满悲伤。好像如果不笑的话,下一秒汹涌的悲伤就要决堤,淹没他整个人。 今晚驻唱的歌手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点沙哑。 “对视的一瞬间,我就记住了你。 我就知道我,我会爱上你。 你的头发没能,挡住我偷偷看你。 只是挡住了,我用理性思考问题。” 歌手唱得像是歌,梁辀却觉得唱得是他和纪月的故事。 赵子健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梁辀摆摆手,他像是累极了,没等他开口,就起身独自走出酒吧。 梁辀站在酒吧门口的人行道上,从口袋里拿出烟。不知怎么的,今晚后海的风特别大,他点了几次都没点着。他有些恼怒,皱着眉头把整包烟紧紧地攥在手里,再摊开时,已经揉成一团,轻轻一抛,化作一个弧线直接扔进边上的垃圾桶里。 他站在那,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静静地看着面前,游客穿梭中他看到不远处的湖面,随着晚风波涛滚滚,不知藏了多少汹涌。 后海到了最热闹的时候,耳边不停的是喧嚣,却影响不到他,梁辀轻轻的把后面几句唱完, “我不止一次因为背叛,遍体鳞伤, 我却第一次因为爱情,信马由缰。 此生遇见了你,方知嫉妒为何物, 此生没有你,再喧嚣也于事无补。” 后来他们两家还一起去内蒙古自驾,草原上,他们和白仔一起玩飞盘,梁辀搂着纪月,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姑娘逗笑了,然后他就低头去亲姑娘。 赵子健偷偷地观察他们,他们俩看上去一切如常,要么就是演技太好,要么就是爱得太深。 当他们真的离婚的时候,赵子健反而变成最惊讶的那个人了。 “梁轩要结婚了。” 纪月听完,没什么反应,她把头转过来,抿着唇笑着说,“我和梁轩真没什么关系了。” 作者: 歌曲 郝云-不期 是重蹈覆辙 赵子健识趣地先走了,他过来出差,酒店就在附近,说自己溜达回去,其实是想留他们俩自己说说话。 临走的时候,他同纪月说,下次去北京一定再聚,话说完,他又拍拍梁辀的肩膀,却什么都没说。 他们两个站在路边等代驾过来,这个时候正好是马当路最热闹的时候,散场的有,喝多了的有,准备换一家继续的有。凯德新天地已经打烊了,漂亮精致的橱窗里还开着射灯,给路边等着打车的人带来一丝温度。 纪月低头看代驾app上的地图,代驾师傅的点就在附近。她抬头看他,笑着说,“快了。” 梁辀点点头。 马路对面,六、七个年轻人,像是喝多了,在那大嚷大叫,还大声唱歌,他们隔得远,听不清在唱什么,他们又叫嚷了两句,便被同行的人拉走。 原先在北京的时候,无论是叁里屯工体还是后海酒吧街,比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什刹海的酒吧门口,经常有人喝多了席地而坐,大声和着酒吧里的音乐唱歌。申市在这方面,即使喝多了也保持着特有的克制,少一份放纵。 他们之中,最容易喝多的就是王晓,喝得不省人事的时候,酒友就打电话到他店里,店员再找他们几个去接他。 梁辀也去过几次,后来结婚了之后,店员还是半夜找他。梁辀这人属于焉儿坏,让人找了个平板车把王晓拉回店里,他一把老骨头在板车上,颠啊颠了一路,老骨头都颠散架了。 王晓躺了几天终于能下地了,来店里第一件事,就是让店员以后千万别给梁辀打电话了,人有夫妻生活。 “王晓还好吗?”纪月问他。 梁辀嗯了一下,“还是老样子。” 他没想到纪月会问起王晓,王晓和梁辀是哥们情,和梁轩又是师徒情。 事情闹到后面,王晓忍不住动手打了梁轩,打完了之后,自己却是最难过的那个。 王晓一开始还在梁辀面前说纪月的坏话,转头微信就被他拉黑了。于是王晓再也不敢在梁辀面前嚼舌根了,实在是憋得难受,索性写了首唱离婚的歌,里面有些歌词,不知道写得是他的前妻还是纪月。 “前妻这种生物, 吵架很有天赋, 如果我不回嘴, 她就泼我一身脏水。 她做事见不了光, 还装受害者的模样, 我看爱情面前,男人真像傻瓜。” “还写歌吗?”纪月笑着问,她想起那首骂她的歌。 梁辀也笑了,“写啊。” “还在写骂我的歌吗?” 他笑了起来,突然想起王晓和朋友在酒吧喝多了,后面的事儿不能写,但是结局能写,便笑着说,“现在不写你了,给他儿子写了首歌。” 刚说完,梁辀愣了一下,他想自己大概确实喝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弯弯唇,手伸进口袋里摸烟,纪月转过头去看他,两人四目无言。 过了一会,“梁辀。”纪月出声叫他的名字。 “嗯?” 她什么话都没说,还是直直地看着他,随后他看到她的眼眶突然盛满了泪水,多得盛不下了,于是一颗一颗流了下来。 梁辀也心里一酸,吸了下鼻子,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纪月埋在他的胸口,终于哭了出来,她轻轻地颤抖,眼泪随着汹涌的情绪,全部流了出来,沾湿了他的外套, “对不起,我欠你一个对不起。” 在止不住地抽泣中,她喃喃地说道。 梁辀抿着唇,抬起头看着夜空,吸了好几下鼻子,他闭上眼睛,像是想把泪水逼回去。他似乎已经拼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颤抖的双手还是一点一点泄露了他的痛苦, 他的手在她的脑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开口时,声音也有些梗咽,“是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们两个。” 黑夜中,两个人抱在一起,路灯拉长了人的影子,是微微颤抖的影子,和一点一点的小声抽泣。梁辀觉得,今天比他离婚那天,还要难过。 纪月在外面听他们说了会闲话才进办公室,她看到桌子上放着塑料盒装的点心,有饼干,有桃酥,纪月拿起来看,没找到标签。正好小助理给她送快递进来。 “谁买的?” 小助理瞧了一眼,“好像是业主送来的。” “你们拿出去吃吧。” 小助理忙摆摆手,“这个给你的,外面还有呢,业主送了好多过来。” “噢。”纪月没吃午饭,随手拆了一盒饼干,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还挺好吃的。” “哪个业主那么好?”纪月又伸手拿起另外一盒,准备拆了尝味道。 “不知道啊。要我去问下吗?” “不用了,没事。你忙去吧。”纪月觉得自己不过就是随口问的。 小臣出去之后,问边上的同事,“早上那几包点心是哪个业主送来的?” 妹子停下手中的事,认真地想了下,“没见过。这你得问项目经理了。怎么了?” “回头我去问吧。万一纪老板觉得好吃呢。”小臣觉得自己还挺会体贴老板的。 赵子健和梁辀开了五个多小时车,在清浦古盐河服务区休息,两个人围在垃圾桶边上抽烟。赵子健从北京开车过来出差,非要捎上梁辀一起开回北京,还特地多呆了一天。一共1300多公里,两个人轮着开,也要晚上九、十点才能到。 临走的时候,梁辀让赵子健先去趟市政府,他以为梁辀还有事要办,没想到被他拉着在食堂里买东西。两个大男人微微弯腰,站在那挑挑捡捡的,画面有点滑稽,赵子健比梁辀还投入,杵在那一盒一盒看生产日期,最后挑了两大袋东西。 赵子健送完东西回来,看到梁辀靠在车门上抽烟,“纪月没在。” 梁辀嗯了一下,“她出差去了。”说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知道她没在,怎么不自己去。” 梁辀笑了,“让你跑跑腿怎么了,哥们我可以坐飞机回去,非得陪你开一路。” “我看您是等人家联系吧。” 梁辀笑着转头看窗外,不搭理他。 “犯不犯贱啊,梁老师。”赵子健看他那样子,又笑骂了一句,然后踩下油门,车缓缓驶出园区。 王晓那首离婚歌的最后,有一段几个男人的对话,是他们哥几个聊天时,王晓录下当素材用的,没想到被他直接放在了歌里。 一个人问,“申市姑娘怎么样?” 一个人答,“挺好的。” “还喜欢呢?” “喜欢啊,就喜欢那一个。” 随着男人们的笑声,一个人说,“犯不犯贱啊。” 有一个人答,“犯贱啊,特犯贱。” 赵之望看纪月出差回来了,风尘仆仆地过来,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一坐下,就忙着开口问,“前夫哥走了?” 纪月愣了下,“不知道啊。他不是过来开可研会的吗?应该早回去了吧。” 赵之望暗中观察她,看她表情不像作假,随即笑着说,“怎么不聚聚啊,我请客。” 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我和他又没什么好聚的,你要找他,你自己找。” “哎呀,我哪有你那么大的面子。下次,一定叫上我啊。” 纪月随口应付着。 “说正事,”赵之望扔了一个牛皮纸袋在她桌上,啪地一声,清脆明亮。 纪月看了一眼,然后看向门口,起身走过去把门关上。他们集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男一女共处一个办公室时,门必须敞开,现在她也顾不得这个规矩。 她把牛皮袋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的标书,纪月一页一页翻着,“哪来的?” “我自有方法。”赵之望挑挑眉,显得很得意,“20亿,转手20%。” 纪月抿着唇,一言不发,眉头微微簇起,她的表现让赵之望有些诧异,他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至少50家围?” 赵之望点点头。 “钱怎么分?” “老样子。” 纪月想了一下,开口时口气很笃定,“技术标我来处理,我多拿一份。” 他笑了起来,赵之望比梁辀年纪要小一点,许是算计太多,整个人不如梁辀有精气神,一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起。赵之望也不说其他的,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心里觉得,在爱情面前,男人真特么像傻瓜,默念了一句,智者不如爱河,傻瓜重蹈覆辙。 番外8是心悸总是突然 音乐节从下午两点开始,一支乐队大概表演四十五分钟,按照出场顺序,越后面出场的人气越高。下午两点正是七月最热的时候,四十多度的天,vip区域还是挤满了乐迷,轰隆隆的音乐声很远都能听到。 梁轩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证件,他伸手给纪月戴上,纪月低头把证翻到正面看名字。梁轩一下子想起早上纪月也是这样给他戴上,一会会时间,对象互换,想着想着,笑起来左看右看,仔细端详了一会。 正巧纪月抬头,看到他正笑着看自己,脸颊上两个酒窝深现,问他,“笑什么呢?” “想到早上。” 纪月也笑了起来,“那我像什么,像实习生吗?” 梁轩看到她耳旁的几缕碎发被挂绳勾住,轻轻的把她的长发从里面撩出来,“你漂亮啊,像女明星啊。” “那么会哄人。”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眉眼带笑。 阳光照在她身上,照出她脸上细微的绒毛,眼睛里闪闪发光,黑色的发丝铺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微微仰头冲他笑着,无论别人怎么说,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走吧。”梁轩摘下挂在项链上的墨镜戴上。 纪月觉得他戴上墨镜,一下子就有昨天舞台上那个感觉了,“不会被认出来吗?” 梁轩不以为意,“没事,该拍拍呗。” 那时,谁都不知道,后来两个人再也没有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过。巡演的时候,梁轩会赶最后一趟航班偷偷摸摸地回北京见她,躲着所有人,只为见一面,抱一下,亲一下。 时间久了,两个人都受不了,提了无数次分手,每次都说下次别见了。 结果一次之后,又是一次,像风筝线,缠在一起,越缠越多。 最后梁轩看到照片,像是早知道这天会来一样,没有狡辩的念头,低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和她没关系,声音平淡,没有感情和情绪。 音乐节现场离舞台最近的地方是vip区,能近距离看到乐队乐手,围栏外就是普通区,是一个地势平坦,大片开阔的空间,有人站着,有人席地而坐,还有人搭着帐篷。 他们远远地站在后面,只能从大屏幕里看到乐手正在卖力演出,不过即使站在那么远,耳朵里依然是鼓点轰鸣。 梁轩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纪月灌了一口之后,拿在手里。两个人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摆,纪月问他,“梁轩,这个乐队你认识吗?” 音乐轰鸣,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他低下头,耳朵凑近她的嘴边,方才听清她重复一遍的问话。 “嗯。”他点点头,大声说道,“挺熟的,怎么了?” 纪月也学他大声说道,“这主唱还可以。” 梁轩笑了起来,“你喜欢这样的啊。” 大屏幕里,主唱台风很有特色,他上衣早脱了,左边臂膀满是纹身,组成了显眼的花臂,他一手拿着麦克风,一脚踩在音箱上,低头对着第一排的乐迷唱歌。 过了一会,他又开口道,“我还挺喜欢他们这种风格的,现在唱朋克的乐队不多了。” 她侧过头去看他,梁轩看到她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纪月抿着唇,笑着说,“不懂。” 梁轩笑了起来,“哎,一般的姑娘和我们套近乎,开口都谈摇滚。” “我不太听歌,你说得我都不懂。”她说得坦坦荡荡。 “嗯,看出来了。反正是我找你聊闲天,我不介意。” 他看到她笑了,纪月有一副笑眼,她只要笑得幅度大一点,眼睛就会弯成月牙一样,鼻头也会微微皱起,“那你要谈什么?” “谈恋爱啊。” 轰鸣声中,他的声音穿过音乐清晰地传达到她耳边,而心跳也和音乐中的鼓点声,合二为一。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男女之间的暧昧大抵就是他们现在这样,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说,你也不说。 他们又站了会,梁轩去后面买了个充气沙发扔在草地上,两个人一坐在上面,身体便深深地陷了进去,纪月在一头蜷缩着腿坐着,梁轩坐在旁边。他们两个看着大屏幕听歌,歌曲间隔的时候他们会低头凑在一起聊几句,等音乐响起的时候,又会回到音乐里。 音乐节的魅力大概就是在这里,无论你听没听过这个乐队的歌,总是会被乐手们的现场表演折服和感染。 纪月低头玩了会手机,抬头的时候看到梁轩回来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手里又拿了几瓶水,随手一扔,矿泉水瓶滚了几下,停在在脚边的草地上。音乐节里因为安保问题,所以只卖杯装水,梁轩特地去后台给纪月拿的。 她在刷小红书,一刷新,app根据定位推的都是音乐节的内容。 纪月拿手机给梁轩看,她靠在他的肩头,长发落下来扫过他的手臂,梁轩低头看她的手机,看到她给他点开一个视频,笑了起来。 画面里是梁轩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动得飞快,就是昨天的音乐节演出的视频。音乐前奏响起的时候,梁轩正低着头给她发消息。视频标题写着“梁轩你背着我给谁发消息?” 纪月笑着揶揄他,“下次上班得认真,你这都有高清监控。” 梁轩哼笑了一声,拿出手机,翻啊翻,翻了半天,也找到这个视频了。纪月凑过去看他想干嘛,她看到梁轩点开评论,打下一句话,“给女朋友发消息呢。”然后点了发送。 纪月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拿手肘杵了杵他,梁轩笑着躲开。 “别乱写,快删掉。”说着,纪月伸手想去拿他的手机,梁轩人高手长,拿着手机的手伸直了之后,她根本拿不到。 他笑着看她,梁轩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他那对酒窝出卖了他,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一脸的笑意。 梁轩也不说话,看着她笑,又把手往更远一点的地方伸,就这样看着她一次次徒劳无功。 几次之后,纪月有点上火,她挑挑眉,直接跪坐在沙发上,她直着身子之后,这下比他要高点了。 纪月微微俯身要去拿手机,她耳边长发自然地落下,遮在他的眼前。一刹那梁轩觉得视线被挡住了,可是却没挡住那一瞬间的心悸,突然之间,心跳就超越了一切声音。 就在她俯身触碰到手机那一刹那,梁轩伸手搂住她的腰,就这样,纪月被他轻轻的带倒,趴在他的身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而他的头,正好靠在她的肩上。 一缕一缕发丝扫在他的脸上,像羽毛拂过一遍又一遍,梁轩歪了歪头,嘴唇凑在她的耳畔,声音带笑,“没事,公司不管交女朋友的事。” 是不同的命运 纪月的房子买在徐汇滨江,原来这片区域是西岸老码头,现在临江的一面变成滨江步行区,林立着咖啡馆、美术馆、雕塑馆、宠物公园,另一边便都是成片的商品房小区。 她站在阳台上,从两栋楼的缝隙中,能看到远处黄浦江江面,还有斑驳的码头塔吊,有一种末日废墟的美感。 宋霁辉在厨房给她做饭,周末如果没有工作,他们总是会尽量把时间留给对方,纪月从背后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他的后背坚硬,靠在上面能感受到衣服下起伏的肌肉,还能闻到他身上凛冽的木质香水味。 他放下手中的刀,拍拍她放在腰上的手,“怎么了?” “要不你搬来和我住吧。”纪月又提了一次,说完,听到他笑了,声音带着愉悦,“你想想好啊。” “嗯。”她知道他看不到,却还是用力地点点头,“你看,我这位置多方便。晚上吃完饭,我们可以去滨江散步,还能去看狗。” 也许是上次生病的关系,纪月突然觉得还是有个人互相照顾比较好。她喜欢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享受情侣的乐趣,不用承担情侣的责任,于是她第二次开口了。 宋霁辉住在古北,那边地理位置闹中取静,他们吃完饭总是去黄金城道散步,然后再转去虹桥城逛负一楼的进口杂货店。 两边离得其实不远,从古北开来滨江顶多30分钟,虽然那边房价更高,纪月却觉得不如她这里临江风景独好。 上一次宋霁辉也是让她想想好,现在,她觉得她想好了,她的脸在他背上轻轻地蹭着,像猫咪常做得那样,一下一下,有点撒娇的意思。 “回头你把产证给我,我一会去办停车位。”过了一会,听到他这么说。 这就是他答应了,纪月笑得眯起了眼。 她的小区其他都好,就是停车太贵了,停小区门口被交警贴发罚单-两百元一次,停进小区物业收费-一百五十元一天。宋霁辉是不在乎的,但是纪月每次都要在这个上面心疼一下。他笑她,女孩子们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斤斤计较。 “你继续做饭。”说着,纪月放开搂住的手,“我去把东西找出来。” 随着身后的人离开了,宋霁辉继续手上切菜的动作,他听到她一路往书房走,一路还在说,“宋霁辉,你说你今天的停车费会算进包月费里吗?” 他笑着摇摇头,嘴上却是宠溺的口气,顺着她的话头,“应该算的吧。让物业从今天开始计时间。” “你说得对。”她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变得有点小。 纪月盘腿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她不在这里办公,于是好好的书房被她弄成了杂物间,地上放满了纸箱,购物袋,礼盒。 逢年过节,客户送的东西太多,她有时候不拆就直接放在书房地上,宋霁辉帮她收拾过几次,没整齐几天,便赶上了农历春节,于是现在地上又堆满了,让人无处落脚。 纪月原先做赛事经理的时候,过一个中秋节,单单月饼就能收到四五十盒,有电竞俱乐部送的,有游戏公司送的,还有赛事赞助商送的。 后来她虽然转行了,但各个公司的PR却还是准时寄来节礼。粱辀刚开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诧异过,逢年过节她怎么能收到那么多东西,没想到月饼还好说,送得都是创意,看着包装大,里面还是小小一个。 端午节才是粱辀痛苦的开始,纪月那时候去北京工作了。他们在北京的家,端午节前一个月,便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几十盒粽子。 粱辀他从小都是吃的甜口粽子,第一次吃咸口的,就是陪着纪月。收到的东西实在太多,纪月在北京也没什么朋友,最后只能是粱辀拿去送人,送人送了一圈之后,还能塞满整个冰箱。 那段时间,他们每天早上都是煮叁个粽子,粱辀吃两个,纪月吃一个。刚开始信心满满,两个人站在冰箱前盘算着,照这个势头顶多一个月就能全吃完,纪月甚至乐观地觉得,还可以做五休二。 没想到几天之后,纪月就直接放弃了,一句“粱辀,我不吃了,我看到粽子要吐了,你加油吧。”她说得理直气壮。 粱辀没办法,每天早上硬着头皮吃,他那时说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粽子了。 后来离婚之后,很多人和事都离开了既定轨道,重新遵循着自己的轨迹飞行,然后渐行渐远。 唯有寄给纪月的那些节礼,依旧如常,粱辀没有和她说过这个事。每次他收到快递的时候,梁辀都会想起这些不经意的小事。 他觉得,这些像是他们之间相爱过的证据,当大家日后渐渐相忘时,也许只有它们还能在每一年都准时提醒,曾经那些热烈的、挚爱的事。 春节里送得最多的就是各家自制的台历,然后加上几张购物卡。纪月坐在那拆礼盒,礼盒都很漂亮,特别是一些电竞俱乐部,和头部游戏公司送的。他们每个节日都会设计不同的主题礼盒,像重阳节,她收到过香道主题的,装在一个做旧的木盒里,玩得是香篆打拓的雅趣。 她拆到了一个快递盒,打开之后看到里面塞满了气泡纸,剥开层层迭迭后是一盒乐高ideas系列的地球仪。纪月想起来这是谁送的了,快递盒有些旧,也许是漂泊的太久,面单上的字也不太清楚,只能依稀可辨黎雯的字迹。 一个是大城市中产家庭出生,一个出生于一个破碎的家庭成为小镇做题家,她们最后在同一个互联网大厂做同事。对于黎雯来说,这是既定的轨道,对于纪月来说,是她与命运做了赌博。 黎雯去欧洲外派前,送给她一个地球仪,对她说人生轨迹和命运都是可以自己选的。 纪月把气泡纸都拆了扔一边,把这盒乐高塞到书柜里。 宋霁辉进来叫她吃饭,看她正坐在地上拆快递,他便蹲下去帮她收拾垃圾。地板上散着撕开的包装纸,他收在一起,蜷成一团塞进纸袋里。 “你看,还有茶叶。”她笑咪咪地拿在手里给他看。 “你当是拆盲盒呢。”他在她身边坐下。 时间久了,她都不记得是哪家送的了,纪月开始在盒子里翻名片,“你说得对,是有那么点意思。” 她把茶叶拿出来,礼盒扔给宋霁辉,他顺手和其他的盒子收纳在一起。 纪月看了一眼,“你帮我翻翻,万一底下装着购物卡呢。” 宋霁辉挑挑眉,“你们收礼那么隐晦的吗?”礼盒里,底下一般都是趁着黑色的海绵,他帮她翻了个底朝天。 “差不多吧。”她想了下,“反正我那时候,收礼差不多就算受贿了。”纪月口气轻松,到像是说件寻常事,接着她又补了句,“金额不大,其实也没人在乎。” 这点小东西,纪月其实也不大看得上,大家都讲究一个分寸,五百、一千的购物卡算是默契十足的分寸感,关系再亲密一点的供应商,会送新出的数码产品。 纪月把手上东西扔一边,挺直了腰板,欺身去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回头搬过来,你就用书房工作。” 宋霁辉低头亲了下她的手腕,然后下意识地看她手表的显示屏。纪月的心率比平常人要快,对她来说超过110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她一直戴着智能手表做监测。宋霁辉劝过她带动态心电图,纪月不愿意,她说反正手表会提醒的,他拿她也没办法,只是有时候便是下意识的会去看一眼。 “你是让我搬过来帮你收拾屋子的吧。”他笑着调侃她。 纪月笑了起来,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她勾着他的脖子,整个身体都赖在他身上,不知道什么,她特别喜欢这样的亲密动作。纪月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她感觉到口中的肌肉动了一下,然后微微用力,“嗯,就看中你能做饭还能做家务。” 听着她的话,宋霁辉也笑了起来,他环顾房间四周,纪月的家是典型的北欧风格,灰色的橡木地板,米白色的墙,咖色的家具,书房的角落放了两个墨绿色的玻璃书柜,靠窗放了一个黑色的书桌,他想曾经也有人在这看书、写字、工作吧。 他看到书桌上放了几个装饰品,最显眼的是一个用乐高积木搭的个生日蛋糕,他发现纪月书房里放着好几个搭完的乐高,在玻璃书柜最上层里,就一字排开放了好几个方头仔。 他指着书桌上的那个,“这个还挺好看的。”说完,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纪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在店里没见过。” 宋霁辉家里有几个小朋友,他也送过好几次乐高玩具,没在店里见过这个款式。 白色的颗粒搭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叁层蛋糕,五彩缤纷的小颗粒在边上围了一圈,做出奶油围边的效果,挺精美的,蛋糕顶上还搭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黄狗。 纪月看了一眼,“嗯,外面买不到,是朋友自己搭的。”她刚说完,手机在外面响了起来,纪月放开搂住他的手,宋霁辉先一步站起来,随后伸手一把把她也拉了起来。 她转身出去接电话时候,宋霁辉在后面问她,“看看你的乐高。” “好。” 听到她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他拿起桌上的积木玩具,轻轻地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确实搭得很巧妙,每一个颗粒都充分发挥了作用,有一些是其他套装里的特殊件,放在这里却一点都不违和,一看就是经常玩乐高的人做的。 宋霁辉突然有点感兴趣,他想看看它的底座是怎么搭的,于是把整个积木翻转过来,却发现底座是4块颜色不一样的长条颗粒件互相围扣在一起,中间是一个圆球形状的颗粒。 这个还设计挺巧妙的,宋霁辉想到这,下意识的去拉了一下小球。 随着自己的动作,底座和糕体分离出来,原来所谓的蛋糕的二层叁层只是一个盖子,而一层连着底座其实拼成了一个盒子。 他低头在白色积木搭成的盒子里看到,正静静地躺着几张米白色的卡片,卡片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情感真挚热烈。 宋霁辉回头看了一眼,一阵阵风正吹动窗帘,阳光在间隙中撒在地板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滨江绿地那的喧闹嘈杂。 不知道这个人当时是不是就坐在这里,给纪月拼了一个生日蛋糕,他又是满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写下这些留言。 纪月在客厅接完电话,她走进书房的时候,宋霁辉正在看她书柜里放着的方头仔,他回头看到她来了,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带到身旁。 书柜二层放了好几个永生花的花盒,是她生日时候,一个鲜花供应商送的,她那时候觉得挺好看的,现在看久了还真有点腻味。 她靠在他的肩膀,问他,“要不回头都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你书多。” “乐高不好收纳。” “拆了呗。以后还能再拼。” 宋霁辉低头亲了她一下,“不用拆了,就这样放着吧。”他咬住她的嘴唇,舌头钻进她的唇齿,一下一下,两个人越吻越深。纪月原想再说什么,在他一点一点地掠夺下,思绪渐渐沉溺,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是爱你啊「Рo1⒏red」 宋霁辉一下把纪月抱起来,她勾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手游走在她背脊,纪月穿着宽松的针织衫,衣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被微微撩起,露出一片肌肤,他的手便摸到了衣服里,宋霁辉的手掌炙热,抚摸过的肌肤,升腾起一阵热意。 他吻得用力,捏在她腰身上的手也用力,唇齿相依间,有时是轻柔的在唇上辗转,有时是激烈的在唇上吸吮,被吻得有些晕眩,纪月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却一下踩到了脚边的纸盒,她笑着从吻里退开。 两个人同时低头看去,纸盒一角被她踩得已经出现凹陷,宋霁辉拍拍她的腰,“让你乱放东西。”纪月往边上挪了一点,却看见他弯腰蹲下,开始帮她整理东西。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抓在黑色的礼盒上,格外好看。纪月突然想到了粱辀,他的手也是这样,左手还留着常年弹吉他留下的薄茧,当他们赤裸相依时,摸在身上总是会起一阵阵颤栗。 纪月靠在书桌桌沿边,嘴角噙着笑,看着宋霁辉在那忙来忙去,就一会会时间,地上的东西被他分门别类归置在一边,没拆的礼盒放在了一起,购物袋的东西被他拿了出来。宋霁辉拿一样,便回头给纪月看,纪月说要,他就收起来,纪月说不要,他就扔进垃圾袋。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好像就这样开始新生活也挺好的,只是,可能再也没有力气,像以前那样爱得轰轰烈烈。 “下次再收拾吧。” “好。我们去吃饭吧。”他从地上起身,伸手去拉她,纪月往边上躲了一下,宋霁辉的手停在半空。 纪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宋霁辉,他挑挑眉,也不说话。 她的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摸到背后的内衣搭扣,轻轻一挑,瞬间原本束缚的感觉消失了。 宋霁辉低头笑了起来,再抬头的时候,纪月看到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又暗藏情欲。她用右手把内衣肩带从袖子里拉出来,然后穿过左手,之后再用左手解开右边的肩带,内衣一下子滑落下来。 “宋霁辉。”她笑着叫他的名字。 他就笑着看她,站在原地,不走过来,也不应她,可纪月分明看到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她把内衣从衣服里抽出来,用一根手指勾着,黑色的蕾丝内衣挂在指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宋霁辉。”她又叫他的名字。 “嗯。”这次他终于应了,他压抑着欲望,声音也变得暗哑。 “过来。” 他的手撑在桌子两旁上,低头看着她,鼻尖摩挲,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情欲在空气中流淌。 纪月抬手把他的眼镜摘下,没有镜片的阻隔,他的眼神被她看得清清楚楚,无处逃避,她喜欢他看自己时那种专注的样子。 四目相对,稍一会,宋霁辉便低头亲上她的嘴唇,轻轻地舔舐她的嘴角,最后舌头钻进她的唇齿,互相吸吮、缠绕。 “纪月。”他轻轻地喊她的名字。 纪月的手正勾着他的脖子,她微微用力,他便吻得更加用力。 “纪月。”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他又喊她的名字。 “嗯?”她分神问他。 宋霁辉从吻中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现在视线里,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还有红润的嘴唇,“真的想好了吗?”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她,不知道为什么,宋霁辉对于和她有关的事,总是患得又患失。 纪月笑着主动迎上他,“真的想好了。宋霁辉,你在怕什么呢?”她不仅主动索吻,她的手也从衣服下摆里伸了进去。纪月的手总是有点冰凉,在火热滚烫的肌肤上游走,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后背钻入他的头颅,又钻进他的下腹。 不知道为什么,宋霁辉对于和她有关的事,总是患得又患失,现在居安又思危。 他怕同居之后,她发现,他也是会嫉妒另一个人的,也不像她看到那样云淡风轻的,最后发现,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 纪月的手越摸越往下,摸到他的腹股沟,宋霁辉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他用力吻住她的嘴唇,原本在腰上游走的手掌,游走到胸前,隔着衣服,重重地捏住她的胸部。 她没有穿内衣,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针织衫,乳房被他的手整个握住,他一下一下重重地揉捏,细碎地呻吟从两人间传出。 伴随着喘息和呻吟,她听到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爱你。”明明声音说得很轻柔,纪月却觉得此刻他的情感无比炽热。 “你好像第一次说这句。” 宋霁辉没有回答她,像惩罚一样,咬上她的锁骨,两只手从衣服下摆钻进去,直接覆上她的双乳。等到他松口时,她的锁骨上出现一道清晰的齿痕。纪月吃痛,双手摸到他的后背,指甲深深地抠在肉里,他却不为所动。 其实他很早就说过了,她没在意,也没放在心上。 做爱做多了,两个人都知道用什么样的动作可以点起对方的欲望,几下之后,欲望便开始堆积成山,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句话都不用说,只需看一眼对方的眼神,便知道接下去怎么做了。 宋霁辉转身走出书房,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安全套。 纪月靠在桌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的外衣领口本来就大,亲热之后滑落在肩膀上,露出雪白的肩头,锁骨上还能看到他留下的齿痕。他忍不住吻上她的眼角,双手圈住她的腰肢,稍稍用力,直接把她抱在书桌上。 宋霁辉帮纪月褪下外裤,没有衣物遮挡,露出两条雪白修长的腿。而黑色的蕾丝,则包裹着隐秘的叁角地带,他的手指轻巧地勾到内裤边,拉下来挂在她的脚腕上。 雪白的脚腕,挂着黑色的布片,随着他们的动作,一摇一晃正刺激着男人的神经,他低头亲上她的脚腕。 脚腕上一阵湿湿的凉意传来,纪月歪着身子看他,他吻得很轻也很小心,牙齿啃噬着外踝骨,细密的痛感传来,随后便是他用舌头轻轻安抚,几下之后,便勾起她体内情涌向下翻腾。 他捧着她的脚,在他的亲吻下,她的脚趾轻轻蜷起,宋霁辉便沿着脚踝一路向上,越向上一分,他便感觉到她越动情,唇齿舌尖下,她任何细微地颤抖都被他捕捉到,最后舌尖落在她的大腿内侧,辗转吸吮。 纪月微眯着眼睛低头看他,现在她只能看到宋霁辉的黑发,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纪月却感觉到他一丝紧张。 “没有给女朋友口过。”他轻轻地说。 她笑了起来,“没事,那你进来吧。”她的口气愉悦,说着,伸手抚摸他埋在腿间的脸颊。 就当纪月觉得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时,她看到他从大腿内侧一路往上,最后到达她欲望的终点。 他的舌头舔着花穴两边,舔上两边的嫩肉,身下的人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轻笑了一声,在层层迭迭的包裹中,继续寻找,最后准确地找到她的花核,重重地舔舐起来。 他没给女人口过,但这些事上面,男人总是无师自通。他爱她,一开始就卑微又像傻瓜,他只有一颗心,只能全部掏出来讨好她,是孤注一掷的执念,从宋霁辉开始窥探纪月隐私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不知道谁更像病人了。 手指忍不住抓住桌沿,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从下腹一直传达到大脑,花核在他的刺激下微微挺立。纪月受不住刺激,她想往后退缩,宋霁辉分出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她便再无处可逃,只能承受这排山倒海的浪潮,不停拍打着她敏感的神经。 “纪月,别想逃。” 她在意乱情迷中,听不懂他的话,只能随意的“嗯嗯啊啊”的应付。如果细想,做爱中,宋霁辉总是宝贝宝贝的叫着她,今天连名带姓的叫她,像是真挚的告白。 他几下除掉自己的下身衣物,肉棒弹了出来,马眼透出白色的液体,他分开纪月的腿,扶着肉棒,插了进去。 瞬间,他的分身便被温暖的阴道紧紧地包裹着,随着他的抽插。一阵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冲上两个人的大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下本能追寻快感,纪月的呻吟也比刚才更大了。 他剥开她脸颊的头发,把她的呻吟全部吻在自己嘴里。 细白的脚腕上挂着黑色的蕾丝内裤,现在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最终掉在地板上。 纪月的双手虚虚地勾着他的脖子,在他一次又一次用力抽插之后,终于再也无力攀附,宋霁辉索性紧紧地抱住她。 一阵一阵冲击之下,花穴开始剧烈的收缩,纪月随着身体的颤栗叫了出声。宋霁辉吻上她的嘴唇,不再克制自己,放肆地抽插起来。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是新的开始 宋霁辉在地下车库找到负责停车管理的办公室,值班的师傅年纪有点大,电脑里的停车系统使得不太溜,宋霁辉便倚在桌边,百无聊赖地打量办公室。 师傅看了一下他带来的房产证,然后递还给他,“我好像记得你们夫妻俩在北京生活的对伐?” 宋霁辉把视线移到面前的人身上,却没有出声。 “之前你老婆停车位的物业费好几年没付,她讲她在北京。” 他嗯了一声,“去年刚回来。” 师傅低头看着键盘,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然后拿起鼠标,他听到几下鼠标清脆的点击声。 师傅盯着屏幕看了一下,又开口道,“你们家还有一辆车挂在这套房子上面,现在还开伐啦?物业有规定,一套房子下面只能挂两个车牌,不好意思。” 他像是怕宋霁辉不相信,又把显示器拖过来给他看。 宋霁辉看到系统里不仅有车牌号码,还有车辆照片,一共两张照片,上面一张是挂着申市牌照的白色奥迪,一看就是纪月的车,他的视线往下挪,另一张照片是一辆黑色的路虎,挂着北京蓝牌,格外惹眼。 “那辆车不开了么,就换掉好了,不然你每天停下面一百五十块是蛮贵的。” 宋霁辉轻轻地嗯了一声,“我老婆一直说贵,你们停车费又没发票。” 师傅笑了起来,“侬晓得额,我们小区对面是滨江,停车费不贵么,外来车辆都停进来了,搞得一塌糊涂么,业主又要投诉。你们下次可以到我这里来拍张出入记录。” 说着,他用鼠标在系统里点了几下,过了一秒,显示出一行行数据,宋霁辉低头仔细看,前面是车牌号,中间是精确到秒的时间,最后是车辆过闸门的照片。 师傅很热心,指着显示器说,“我这里出入记录都有的,你去楼上物业办公室找财务开发票就好了。” 宋霁辉说了句谢谢,正准备走的时候,他想到后备箱里还有上次客户送的烟。 他打开后备箱,看见几条红色的中华烟装在一个白色的购物袋里,正躺在后备箱的角落里。宋霁辉伸手从里面抽出一条,直接撕开塑料包装。 师傅接过香烟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语气也比刚才更殷勤了,“我们小区停车费是老贵的,下次你开发票直接找我就好了,我手机拍给你。”说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宋霁辉回来的时候,看见纪月在玄关摆弄电子锁,看到他回来了,露出一个笑容,“你过来弄吧,把你指纹加进去。”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玄关的地板上,揽住她的腰,“不是有密码吗?”说着,低头轻轻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用指纹方便嘛。” 纪月家装的电子锁,密码是她出生年月日,用起来肯定不如按指纹方便,她觉得既然同居了,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她看着他录指纹,脸上始终挂着笑,好像生活的拼图终于拼上了这一块,变成完整的地图,她总归要往前走。 “笑什么?”录完指纹,他搂着她进门,再顺手把门关上。 “开心呗。”纪月抬头看他,发现宋霁辉也笑着看自己,故意反问他,“那你笑什么?”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看着她,语气也变得郑重,“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 光线从客厅的窗户洒进来,正好落在玄关一隅,宋霁辉的气质本身就是柔和的,现在又专注地看着纪月,仿佛眼里只有自己,不受控制般的,她也被这种旖旎的氛围感染了。 纪月垫起脚去亲他,“那你要好好照顾我。” 宋霁辉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肩头,而她在他的怀里,在他的心里,于是整个心被填满了,只想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承诺她,“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是一个很难的承诺,血缘关系尚不能做到,更何况夫妻,世上千千万同林鸟,王晓和前妻离婚时撕破了脸皮,前妻还上微博控诉他转移共同财产,曲勉离婚的时候,索性把钱分了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他们知道梁辀把西二旗的房子都给了纪月的时候,其实是不太理解的。梁辀也不想说,拿一句“夫妻间的事,说不清楚”搪塞他们。 只有赵子健知道个大概,他和梁辀去域疆出差的时候,也许是故地重游了,也许是物是人非了,也许是感慨万千了,梁辀那次说得格外多。 “原来还没谈恋爱的时候,我跟她说,我会调去申市自规局。”赵子健从后视镜看他,梁辀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沙漠和连绵不绝的梭梭树,整个人仿佛和沙漠一样的寂寥。 “梁老师怎么自信上了,你们规划院不可能放你走的,博士工作站不要了?”赵子健挑了挑眉,把事挑明说了个底朝天。 “跟你说了,让你来咱们测绘院吧,钱是少挣点,但是不出外业啊。”说着,他觉得有点不妥,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悄悄的从后视镜里看梁辀的表情,他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她什么都没说,就跟着我来北京了。你说这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在这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在这,她就认识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无论怎么样,总是要做到的。” 梁辀那张明面上的工资卡,现在还在纪月那,他也不拿回去,全当生活费。纪月也没想动过,她只想找个机会还给他。 那些年华,在结束之后,在各奔天涯之后,往事变往事,人总是会继续各自的生活。 时光难倒回,梦里相依偎。 纪月想把窗帘都换了,她指挥宋霁辉量窗帘的尺寸,“这个尺寸要多量十公分,这叫放量。” 两个人挨在一起,她看着宋霁辉帮她在纸上写下一个一个数字,“你怎么什么都懂?” “民宿当时是我装修的。”他手上的笔顿了顿,“那时也不太懂。” 他又写了几个字,放下笔,看着纪月,看他有些踌躇的样子,她挑了挑眉,“怎么了?” 宋霁辉垂下眼眸,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开口说,“我的事,我找个机会和你说吧。” 纪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嘴角习惯性地牵出一抹笑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没事,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其实,宋霁辉开过很多次口,每次说了几句,她就心不在焉地打岔,她好像对这些都不在意,他是什么样的人,像是与她无关,她也不在乎。 每次他都落寞的结束话题,安慰自己下次再说,可是,总不能永远都放在下一次。 他拍拍她的腰,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都住在一起了,总是要说说清楚的。” 纪月愣了一会,她细细地打量他的表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温和有礼的,很少像现在这样露出强势的一面。 她心里其实一直有数,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恨不得两个人剖开放在一起。现在,她觉得在一起开心就好了。 她想了一下,还是认真起来,收起脸上的笑容,然后用力的点点头,“好。” 看到他露出笑容,纪月便伸手去抱他,“不过现在不说了,黎雯有事,请我们去吃饭。”宋霁辉下意识地回抱住她,心里叹了口气。对于纪月,只要她稍微哄哄他,他就这样无底线的偏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黎雯家亲戚的小孩出了点事,拐来拐去,求到纪月这来了。夫妻俩为了孩子,特地从郑州赶了过来,今天刚到,晚上请他们在滨江附近的商业广场吃饭。 他们俩从小区东门出去,左拐走两条马路就到绿地缤纷城。出门的时候保安见到他们,还热络的同他们俩打招呼。 “怎么每个保安师傅都认识你?”宋霁辉有点好奇。 纪月笑着和他解释,“每年过节收那么多吃的,吃不完就送物业咯。” 黎雯在吃本帮菜的“人和居”订了位置,这家是本帮菜的老字号,不提前一两个月是别想订到包厢的。纪月到的时候,在大堂一角看到他们,夫妻俩和黎雯挤在一排沙发座上,对面的位置上摆了两幅碗筷,显然是留给他们俩的。 黎雯看着他们两牵着手走进来,宋霁辉在前面,后面跟着纪月,她冲他们点点头,落在后面的纪月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宋霁辉替纪月拉开椅子,纪月落座之后,他才坐下,坐下之后,他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纪月倒茶。 黎雯看着宋霁辉的一举一动,她觉得其实纪月一直喜欢的都是这一挂的男朋友,能把她照顾得妥妥贴贴的。梁老师算是个中翘楚,现在又来了个宋医生。 “这是我朋友纪月,”黎雯不知道怎么介绍宋霁辉,停顿了一下,纪月抿着唇笑,“我男朋友宋霁辉。”她话说完,对面中年夫妻殷勤的同他们问好,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直到服务员陆续上了几个菜,都是“人和居”的招牌菜,糟拼、膏蟹、虾子乌参。 上菜的时候,他们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她看见宋霁辉冲她弯了弯嘴角,纪月读出他的意思,然后也笑了起来, “菜点得挺舍得啊,一会你也不好意思推脱了吧。” 是想却不敢说 黎雯在电话里简单地讲过一些,当时纪月婉转地回绝了这个事,这事说简单很简单,说不简单又不简单。黎雯这个亲戚家的小孩,沉迷电子竞技游戏,现在连学校都不去了,一心要做职业选手。 家里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了,再闹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于是这个无妄之灾落在了黎雯头上。 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做媒体的,手上大把PR的资源,但是想要要把小孩送进电竞俱乐部,也只能找上原来做赛事经理的纪月。 黎雯打电话给纪月的时候,也没抱什么希望,她知道纪月那档子事之后,算是彻底和这个行业断了,就算纪月肯重新刷以前的人情,总归她人是不痛快的。 不出所料,纪月也说得很清楚,“黎雯,你知道我当年做假赛的事,大家现在当面还能和和气气说话,背后指不定怎么骂我呢,我也不想上杆子给别人递话头。” “嗯。我知道。”黎雯叹了口气,“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开这个口。” 纪月靠在阳台上,看远处老码头灯火阑珊,她也叹了口气,狠下心,索性把话说绝了,“这事,真的,我帮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 听到她不再坚持,纪月的口气也缓和起来,“我和俱乐部打交道的时候,这事也见过,我觉得,还不如先去心理咨询吧,也不一定是单纯沉迷,你说呢。” 电话那头,黎雯笑了起来,气氛也不再像前面那么沉重,“你给你家宋霁辉招揽生意啊。” 纪月轻轻地笑了,“他又不需要我。”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原以为这个事就这么结了,过了几天,黎雯又找上了纪月。 两个人在一楼见面,纪月拿员工卡在中庭的Manner刷了两杯咖啡,黎雯在一边拿咖啡一边笑她,“你到数字事业部当M4了,果然出手也大方了。” “像以前没请你喝过咖啡一样。” 她们俩靠在角落的吧台,中庭的休憩区坐满了人,有人索性拿着笔记本在这办公。阳光透过穹顶撒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们集团的员工特别喜欢晒太阳,这点在互联网大厂里独树一帜,一到晴天,园区里到处都能看到晒太阳的人,像是企业文化,时间久了,大家都互相传染。 黎雯低头叹了口气,“还是那个事。” 纪月低头喝了口咖啡,“雯姐,不是我不想帮,我真不行。” “家里天天跟我吵,这事儿全赖我了。”说着,黎雯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纪月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如果我能帮,我一定帮。”说着,她上下轻抚着黎雯的手臂,“想想别的办法?” 过了一会,当纪月以为她不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到黎雯说起了以前的事。 “月姐啊,之前联赛换主题曲,那么多乐队,最后选了回声,我可出了力啊。”她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一口气说完了,深怕一点停顿。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纪月,两个人眼神交汇,平静无波。 纪月听完她的话,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一时两个人相对无言,黎雯说完其实就有点后悔了,为了这点破事,何必坏了姐妹情分。 这样想着,黎雯抿着唇,挤出一抹笑容,“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的,还是算了吧,当我没说过。”说完,她伸手去抱纪月。 当时国内联赛要换主题曲,纪月从黎雯那拿到了资料,她也不知道抽得哪门子风,非要把这事搞到手了。后来,黎雯才知道,纪月和那个乐队的鼓手有点道不明说不清的故事。 黎雯伸手抱住纪月,把头埋在她的肩头,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我这张嘴。” 说着,她拍拍纪月的后背,“你别放心上啊。” 她看纪月还是没有反应,心里有点着急又后悔,撒娇般的同她说,“月姐,别放心上啊。” 话刚说完,她听到纪月在背后轻轻地笑了,“雯姐你就这么一个人情,就这么用了?” 黎雯突然心里一酸,眼眶就忍不住湿润了。 虽然纪月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还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 纪月她面上看着挺冷,其实心里很热。 当时那么多乐队寄来demo,最后能选到他们,也多亏是纪月算计了一把李广志和赛事项目组,这个瓜才顺利落在梁轩的乐队头上。 当时梁辀来不了申市,纪月也没说什么,厚着脸皮在那天天磨赵之望,赵之望受不了她,最后开了口同意她调去了北京分公司。 她对身边人,其实一直都很好,用她自己的方式付出,也不太在乎别人看不看得见,只是,有些时候,她就显得不那么有良心了。 菜上得差不多了,对面的中年夫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纪小姐,我们家的情况,小雯都跟你说了吧。” 纪月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直起身子,她点点头。 中年夫妻对视了一眼,妻子开口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希望纪小姐能帮帮忙。” “你们小孩的战绩给我看看。” 她从夫妻那边接过手机低头看起来,宋霁辉则微微侧头看着纪月,他们走来的路上,纪月把事情囫囵说了个大概。原来他们在咨询的时候,有时纪月也会说到四五年前的事,不过终究提得不多,他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忙非要纪月帮。 纪月纤细的手指滑过手机屏幕,仔细查看一张一张截图。 她耳畔的一缕头发落下来,不巧挡住她的视线,宋霁辉忍不住伸手帮她撩到耳后,纪月倒是像已经习惯了这些小动作,头也没抬。 黎雯低头抿了口茶,心想,这男人可真会。 看她很久没有说话,妻子忍不住开口,“纪小姐,你看有没有机会?” 纪月把手机递还给他们,妻子接过,看着他们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殷切。 “有没有俱乐部联系过你们小孩?” 中年男子摇摇头,“在家不说话,也不交流,这些情况我们都不清楚。” 宋霁辉听到这,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低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正好掩去自己的表情。 “我说实话吧。”纪月露出礼貌的微笑,“做电竞选手这一行很苦的,先不说吃不吃得起苦,你们能不能面对一事无成的结局?” 妻子垂下眼眸,“你说,现在这个家这样,还能更差了吗?” 宋霁辉做心理咨询的,观察人是他最擅长的,他在间隙间,细细地观察这对中年夫妻。 纪月抿了抿唇,她也不知道,给这个家庭带来希望,未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倚在沙发上,细细琢磨着接下去怎么开口。 突然,她放在桌下的手,被宽大的手掌包裹,只一会会,热意便传到她的掌心,纪月侧过头去看他,宋霁辉朝她弯弯嘴角。一刻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送走黎雯的亲戚,他们叁个站在商场门口,入夜之后,江边的风总是有点大的。纪月缩着脖子,挽着黎雯的手臂,凑在她耳边问她,“你怎么回去?” “打车回去,你们走回去?” 纪月嗯了一下,“就这点路,我们一起走回去,再让宋霁辉开车送你吧。” 宋霁辉在边上听她们说话,也不做声,风吹起纪月的短发,他默不作声地换了个位置,正好替她遮住吹来的夜风。 黎雯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下意识地想回绝,却感觉到纪月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臂弯,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哦,那麻烦了。” 宋霁辉走在前面,她们两个落在后面,踩着昏黄的路灯,黎雯终于忍不住说,“谢谢你啊。” 纪月抿着唇笑,“再说就过了啊。”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对你也挺好的。” 纪月也轻轻地嗯了一声。 宋霁辉拿了车钥匙下楼去送黎雯,房间瞬间就空荡荡只剩她一个人了。纪月靠在阳台的护栏上,拿着手机点开通讯录,一直往下划,划到一串英文名。黑夜里,屏幕的光照出她的脸,还有她紧紧抿着的嘴唇。 手指在人名上停住,久久没有动作。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 响了几声,那边没人接电话,纪月准备挂断的时候,那边接了起来,手机里传出对方的声音。 “纪月。”男人声音低沉沙哑,还是和以前一样,说着发音不太标准中文。 瞬间,回忆涌上心头,涌上眼眶,纪月抬手捂住嘴巴,明明热泪盈眶,却并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电话那头,声音开始有点着急,“是你吗?怎么了?” 过了半刻,她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情绪也收敛妥帖,“嗯。是我,我有些事想麻烦你。” 男人笑了起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你说吧。” 纪月把事情说了一遍,男人听她说完,没一丝犹豫便应下了,“嗯,我给他打电话,一个试训的机会而已。”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放得更柔和了,一切的一切,就还像很久以前一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你别哭了。”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没说话,可是他怎么听到她轻轻地啜泣声。 他的声音也变得苦涩起来,“你别这样,我会难过的。” 纪月听到他吸着鼻子,梗咽了一下,于是再开口时,已是苦中带笑,“我这里都快12点了,你这样,我会难过得睡不着觉了。”他中文很好,就是发音不好,一句话说快了,就含含糊糊什么都听不清,纪月听着听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多好。”那头轻叹了一口气。 后来,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到听筒里的电流声。想说的太多了,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变成一句再见。 是不知后悔 大家捏着手机,也不知道说什么,纪月索性挂了电话,电话是结束了,一时间却思绪万千。她还未平复心情,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纪月看着手机屏幕的来电名称,顿了一下。 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好日子,前男友的,前夫的,大家都挤在一起。 纪月接起电话,轻轻地说了句,“什么事,梁老师。” “你有一个国外寄来的快递,寄到了我这……”他话说了一半,却转了个话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后半句话,声音也低了下去。 “没事。”纪月随口应付,她抿了抿唇,总有一种情绪梗在胸口,索性说了出来,“我刚打电话给一个朋友。”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大概梁辀先前在客厅给她打电话,她听得到电视声,随后便是阳台门被拉开的声音,现在四周静了下来。 字啊,词啊,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她憋出一句,“一个前男友。” 过了一会,她刚想接着说,却听到梁辀轻轻地笑了,“就那韩国大哥呗。” 原本酝酿好的情绪,组织好的语言,一瞬间被击破。 “梁辀,你管人家叫大哥,合适吗?” “咱们各论各的,年纪上他得管我叫哥,论资排辈,我得管他叫哥。” 纪月捏着手机,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原本哀哀怨怨的情绪再开口时,化成一句亲亲热热的话,“梁辀,你真烦死了。” “开心了?开心了就说说什么事。” 梁辀知道纪月总是喜欢在阳台接电话,此刻他也靠在阳台,看着远处写字楼灯火通明。 他们的家,站在阳台上便能看到北京神奇的西二旗,每天夜色阑珊时,这群高楼林立的园区却依旧灯火通明,透过几栋楼的间隙,能看见纪月他们北京分公司的办公楼,还有外立面上闪耀着的led logo。 那个时候纪月和他说下班了,梁辀算好时间上阳台去,就能看到她正在过马路,手上还提溜着西二旗的大厂特产—草莓,边晃晃悠悠又慢慢吞吞地走进小区。 “黎雯亲戚家有个小孩,非要闹着做什么职业选手。我看他还行,不过打得是国服,一般俱乐部都是从韩服挖选手的。” 她顿了顿,啧了一下,“如果国服真的是路人王,其实也早应该有俱乐部联系了。” “所以你找韩国大哥帮忙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叫人家大哥。” 梁辀也笑着应她的话头,“那哥们帮忙了?” “嗯。”纪月声音低了下去,“他人缘挺好的,做教练的时候,现在他们俱乐部的教练原来是他的助手。” “所以,你是觉得四年前的事心里愧疚呢,还是觉得四年里,头一次和人联系却是开口帮忙,所以觉得有点丢人?” 梁辀声音平静,大概是事情经历的多了,他一开口,就总能说进了纪月的心坎里。 “第二种吧。”她想了一下,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她说完,那头梁辀却笑了起来,“纪月,上次可研会的时候,你宁愿方案被专家组毙了,都不肯打电话给我,明知道我在里面开会,”他语气轻松,话里间,半是调侃又半是认真,“现在倒是为了个朋友的亲戚去拉下脸面。” “上次的事,谢谢你。”纪月轻轻地道谢,她后来从农业局的业主那知道,当时是梁辀开口帮忙说了话。 夜越来越深,到了西二旗最热闹的时候,梁辀看到小区门口已经堵了起来。这是西二旗的特色,明明是西北角偏僻之地,可一到各路大厂下班时间,路边就像深夜的工体叁里屯,停满了网约车,喇叭声也此起彼伏。 每每这个时候,他们小区物业就要报警。不消十分钟,警车就来了,一切再重归宁静。今天是周末,加班的人总是少数,物业还没有报警,梁辀看到一排排的新能源网约车正停在路口等生意。 “纪月,我们俩的圈子更小,以后遇上的事更多。你跟我开口,我能帮的,总是会帮你的,那哥们也一样。傻姑娘,别过得那么拧巴。” 他顿了一顿,“你别自己跟自己较劲,我早说过了,我们俩的事,你是划不清的。” 说到后面,纪月听到他轻轻地笑了,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们俩,你躲得开么。” 纪月知道梁辀在说工作的事,听到耳朵里却换了种意思,心弦难免被微微波动。 离婚时,纪月是坦坦荡荡的那一个,梁辀反而想躲开。圈子太小,他只能躲去南极,在那里除了枯燥乏味的工作外,梁辀有了很多一个人的时间,一个人弹琴看书,享受孤独。也许是叁个月的极地生活让他想通了,可能就是遇见了那个她,所以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见了黄河都不会死心,可能就是没有忘记那个她吧。 梁辀没有忘记正事,“你那个外国寄来的快递,今天扔在我们家门口。” “什么东西?”纪月自然而然地问他。 他原本想说,快递箱烂了自己迫不得已才拆了,现在却顺着她的问题,“你买的抹脸油吧。” 纪月皱着眉头,“我哪买过。” 梁辀回到客厅,随手拿了一瓶,拍了张照片发给纪月。 过了一秒,姑娘的笑声传来,“什么抹脸油,这是身体乳。买了好久了,我以为丢件了,还投诉了EMS呢。” 梁辀挑挑眉,仔细端详着手上的东西,“嗯,你的抹,身体乳。回头怎么拿给你?” 纪月什么时候缺过一瓶身体乳,她知道,梁辀也知道。 无非就是一个人在问一个见面的机会。 宋霁辉送黎雯回去,两个人也不熟,多少有点尴尬。黎雯明明是自来熟的性格,却和宋霁辉聊不到一块儿,她坐在副驾暗暗地打量他,宋霁辉的视线放在前车上,变道时,他习惯性瞥了眼反光镜,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黎雯尴尬地朝他笑笑。 “你和纪月认识了很久了?”后来倒是他先开口了。 “嗯,是啊,当初在一个事业部。”黎雯扭头看向窗外。 “原先你们都是做游戏的?” “噢,不是。我是做媒体的,纪月是赛事运营。”她知道宋霁辉原来是纪月的心理医生,也不知道他们说到什么程度,黎雯便挑了点不重要的事随便聊聊。 “她看着很为难的样子。”说完,宋霁辉从后视镜里看了黎雯一眼。 黎雯笑着说,“你知道的,纪月不喜欢人情债。” “这事只有纪月能帮忙?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她?” 晚上吃饭的时候,纪月说,“俱乐部选拔选手有一套他们的逻辑,我只能试着推荐一下。”她顿了下,“打职业和玩游戏是两件事,玩游戏好不等于能打比赛,吃职业这碗饭。” “没事。纪月有自己的想法。”黎雯回他。 宋霁辉挑了挑眉,也不再说什么,突然间,他觉得这个感觉很不好,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停完车回到家,宋霁辉按下指纹打开门,看到客厅的灯和电视都开着,却不见纪月的人影。他在玄关换了拖鞋,一路走进去,看到书房的门开着,灯开着,纪月正跪在地上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宋霁辉顺手把书房里的灯全都打开。 纪月没回头,手上翻找东西的动作也没停,“你见过一个购物袋吗,里面放了很多CD。” 她直起身子,回头看着他,声音里也有些焦躁,“原先放在我车上的。怎么不见了,你见过吗?” 宋霁辉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没见过。我们慢慢找。” 纪月低下头,一言不发,继续翻找着原先堆在墙角的购物袋。下午,宋霁辉帮她整理过的房间,只需这几下,又开始凌乱了起来。他揽住她的腰,“东西很重要吗,明天再找吧。” “不行,我要找到。”她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我的手机呢?我打给助理。”手机藏在一地狼藉下面,两个人摸了好久才摸到,宋霁辉把手机递给她,“那么晚了,你助理都睡了吧。” 纪月没理他,接过手机打开通讯录,直接找到助理的名字拨了出去,电话刚接通,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我之前车里有一包CD,你见过吗?” “一直放车上。” “后排吧,我不记得了。你上次帮我拿东西见过吗?” 宋霁辉看着她打电话,纪月眉头紧紧皱着,口气也不如平时客气。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伸手去抱住她。纪月不情不愿的僵在那里,宋霁辉笑着又拉了她一下,她这才靠向他,落在他的怀里。 原本僵硬的身体,在他一下一下轻抚中软了下来。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电话,他的手一下一下拍在她的背上,不知不觉间,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挂了电话,纪月丧气地趴在他的怀里,宋霁辉问她,“找到了吗?” 她摇摇头。 “重要吗?” 她点点头。 “明天,”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明天,我们一起找,不是在办公室里,就是在家里。” 她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一心两用 纪月临时要去乌镇和业主开会,就去叁天,她拿了一个小小的登机箱放行李。宋霁辉晚上有工作,他到家的时候纪月刚收拾好行李,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电视里播着综艺,一阵喧嚣热闹。 他进门换好鞋,一眼看到竖在玄关的登机箱,银色的登机箱,把手上还挂了一个有着诡异图腾图案薄荷绿的行李牌,“去出差?”他伸手看了一下行李牌,另一面写着纪月的联系电话。 她回头看到他回来了,露出一个笑容,“嗯。临时去和业主开个会。” 玄关边柜上有一个水晶托盘,顶上射灯光线正好照在上面,显得晶莹剔透,纪月每次都顺手把车钥匙放在里面,宋霁辉也把自己的车钥匙扔在里面,随后他边走边脱下大衣,顺手挂在餐桌的椅背上,最后坐到沙发上,给她一个轻轻地吻。 “去几天?”宋霁辉问她。 “叁天,晚上就回来。”纪月顺势靠在他的怀里。 他点点头,搂住她的腰,“你开车去?还是坐同事的车去?”话说完,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微微一僵。 “自己开车去。”她轻轻地说。 电视里,播着综艺节目,纪月没看进去,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总之都是观众的喧哗声。 “我一个人去,”她接着说,“和那个小同学一起去。”搂在她腰上的手,不知不觉中暗暗用力,纪月咬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顾景和过完年跟着他的导师去做项目了,这个行业,大家的工作有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涉密。 以前她和粱辀在一起的时候,有几次她也不知道粱辀去哪出差,去做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回来。 顾景和也没说去哪做项目,纪月也没问,这一个多月里,两个人偶尔在微信上聊一下。直到前天,他从外地一回来,就打了电话给她了。 纪月捏着手机,心不在焉的样子,很多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反而,顾景和像是有第六感一样,在电话里问她怎么了? “工作太忙了。”纪月笑着说,“过两天还要出差,等我回来,我们再见吧。” “那我陪你去出差吧,吴教授放了我们几天假。” 纪月噎了一下,更加语焉不详起来。 原先和纪月在一起时,两个人日常相处也多,顾景和多少也有点摸清楚她的脾气,知道她性子吃软不吃硬。 顾景和笑着磨她,“姐姐,我陪你去吧,我们那么久没见了。”一句话,说到后面,充满了暧昧和暗示的意思。 纪月笑着摸上宋霁辉的脸,“他缠着我,我想当面说清楚了。”说着,她去读他的表情,只是隔着眼镜,情绪晦暗不明。 她又伸出两只手,捧住他的脸,笑着哄他,“真的,我会说清楚的。”话说完,感觉捏在她腰上的手指松了一点。 她凑上去亲了他一下,蜻蜓点水一般,“我保证也不打分手炮。” 终于,他表情有一丝松动,纪月笑了,又亲了一下,这次不再是点到为止了,她的舌头像灵巧的小蛇一样,钻入他的唇齿间,把他的味道卷了一圈,正想退出时,却被他抓住,反客为主。 “会这样接吻吗?”喘息间,他问她。 纪月微眯着眼,唇齿之间是互相纠缠、你来我往的情欲,“我尽量。” 听完她的话,原来放在腰上的手一下摸到她的臀部,轻轻用力一带,纪月便跨坐在他的腰腹之上。 他伸手摘下眼镜,扔在一边,抬头看着纪月,亲吻间,她的外衫已经微微凌乱,领口敞开,锁骨链挂在脖颈间闪闪放光,是他情人节送她的那条,然后往下就是若隐若现的乳沟,和高耸圆润的乳房。 宋霁辉突然想到,有一次他同顾景和在健身房里反唇相讥,后来那晚,纪月就取消了原定的预约。 那时候,他们还在做心理咨询,宋霁辉收费一个小时四百六十元,尽职尽责地给了纪月很多排解压力的方法,他告诉她,她只是被大脑分泌的儿茶酚胺类神经递质欺骗了而已。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知道,纪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工作,就只有每周和他的咨询。 每周叁晚上八点,一男一女共处一室,本来聊得也是私密的话题,聊到后面,话语间也越来越暧昧,他发现了,她没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宋霁辉便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纪月放过他很多次鸽子,一开始,她还会假模假样的提前一天打到前台取消预约,后来便是直接发微信给他,随随便便发来七个字,“晚上开会,不来了。” 按照心理咨询的规矩,客户取消预约,咨询师会照常收费,然后嘱咐客户预约下周的咨询时间。 一开始,宋霁辉也照着规矩做事,他知道她不配合,只是叮嘱前台小姐要按时和她预约。 一次一次暧昧的对话中,性质慢慢地变了,变成他等她来见面。 于是,看到她的微信时,宋霁辉打电话问她,“你晚上几点结束,我们电话里谈吧。” 纪月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轻轻地说了句,“那晚上我打给你。” 他也“嗯”了一下,手中拿着笔,不知不觉间,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实不相瞒,特别想你,但是能克制。” “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还是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场景,她倚在沙发上,他坐在椅子上问她。 纪月微微眯了下眼,那是她揣摩别人意思时的习惯动作,“没有。” “所以上床了?”纪月皱了皱眉头,宋霁辉修养很好,说话也总是彬彬有礼有礼的。平日里,他会用性生活、性行为这些词来描述,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有攻击性的话。她心下有点不耐烦,却还是回答他,“嗯。” “什么感觉?” 纪月眨了眨眼睛,整个人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听到角落里那个热带鱼缸翻腾的水声,而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宋霁辉。 她想从他脸上看到点破绽,可是偏偏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宋霁辉一脸坦然地看着自己,纪月低下头弯了弯唇,大概是自己有点太过敏感了。 当纪月想开口回答时,却听到宋霁辉先开了口,“对不起,”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A4纸,手指紧紧地攥着笔,“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没事。”听了他的话,纪月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语气带笑反过来安慰道,“宋医生,你不用道歉。” 就是那次,纪月把她和顾景和的事告诉了宋霁辉,她自己管自己说着故事,没看见他一点一点攥紧的手指。 纪月低头捧住宋霁辉的脸,继续笑着哄他,“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说完,低头亲了他一下,“我会跟小同学说说清楚的。” 她的发丝在耳畔,她低头时又落在他的脸上,他伸手帮她把头发撩在耳后,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动情地回应她的话语,“好。”说完,便伸手按住她的头,不让她离开,然后用力加深这个吻,吻着吻着,他又问她,“真的会分开?” 纪月笑着点头,“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纪月去地质大学接顾景和,时隔一段时间,两个人重新见面,突然有点尴尬起来。他站在校门口,头发比过年前短了很多,人也好像比过年前壮了一点,他们隔着车窗看着对方,纪月先开了口,她笑着说,“上车啊,顾景和同学。” 车里播着音乐,纪月专心地开车,只听见偶有导航的播报语音,顾景和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播到一首轻快的民谣歌曲,他轻轻地跟着唱,纪月余光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还会唱这首歌啊。” 自从上次和粱辀,赵子健见了一面之后,纪月脑子一热,在网易云上把王晓的歌又翻出来听了。现在车里播到的那首歌,就是他们结婚时,王晓写得那首,后来他放到了他的专辑里。 前几天,听歌的时候,听着听着,跳出来版权收费几个字,纪月瘪了下嘴,不情不愿地花了4块钱在网易云上买了这首歌。 买完之后,她还发了截图给粱辀看,过了一会,粱辀回她,“下回咱别买了啊,他的烂歌不值得。”纪月笑着想,你自己车上明明有王晓每一张专辑CD。 顾景和转过头来看她,点点头,“在综艺节目里听过。”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纪月伸手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顾景和愣了一下,低头看她攥着自己外套的手,手指白皙纤长,中指戴了枚简单的玫瑰金色戒指,她笑着说,“和我聊聊天吧。” “我们是以后不会再见了吗?”他突然问出口。 纪月的笑还是在嘴边,她专心看着路,“难得出去玩,说点别的吧。” 是灵魂的疏漏 叁月总是下雨,可以淅淅沥沥连着下几天,没停两天,又会接着下,绵绵细雨,滴滴答答,车子沿着沪渝高速,她刚开出申市就看到天空飘起丝丝绵绵的小雨。 他们在嘉兴服务区停了会,纪月站在门廊屋檐下,她抬头看到风吹起一阵阵的雨雾,雨水沿着屋檐滴答流下。 顾景和拿了咖啡出来,在她身边站定,递给她一杯,她接过,道了句谢,随后两个人无言,他们站在门廊下,看到雨落在水塘溅起水花,却看不出对方的情绪。 过了一会,顾景和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纪月看向他。 “我们,”他顿了一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是不是,以后不会再见了。”说完,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纪月却依旧看着他,她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站在学校门口交谈,他也是这样笨拙的样子,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是她好像就是在那一刻,喜欢他这种笨拙的感觉。 “你就像我弟弟一样,”她笑着说,“不会不见的。” 顾景和弯弯嘴角,纪月知道她在闹别扭,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勾了勾他的手指,他没理她,纪月又用力捏了捏,他这才回过头来,两个人对视,纪月冲他露出一个笑容,“难得出去玩,开心点,顾景和同学。” 他牵了牵嘴角,牵出一个苦笑。 叁月江南烟雨蒙蒙,细雨绵绵,像文人墨客的水墨画一样,乌镇的青瓦白墙落在雨雾里。 乌镇和北京的古北水镇一样,同属一个文旅集团,所以纪月她后来拿了古北水镇的数字项目。 古北水镇在司马台长城边儿,师范大学又在北二环,她在北京调研开会的那几天,梁辀的学生过了几天放牛班的好日子,粱辀每天中午开两个小时车过去陪她,第二天一大早又开回学校。 文旅局的人还以为规划院的梁老师是来开会的,特地在景区里的酒店给他开了间房。不过直到结束,梁老师都没去住过。 无论是乌镇还是古北水镇,它们同宗同源,都是一脉相承的规划思路与设计风格。景区酒店多是就地取材,然后改造,变成原汁原味的江南风。 前台登记完了信息,做了两张房卡,礼貌地放到他们面前的托盘里,纪月轻轻地说了句谢谢,拿起其中一张,递到顾景和面前,然后冲他笑笑。 纪月的动作自然又亲密,可是顾景和却读到一点刻意的疏离。 第一次在外面过夜,两个人门对门,一人一间房,纪月的房间枕着水,能看到窗外流水人家,顾景和的房间临着街,能看到西栅景区里林立的酒吧和闪耀的霓虹灯牌。 纪月放完行李,敲了敲对面的门,她倚在门边,手里提着电脑包,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发微信,看到他开门了,她停住手上的动作,“我去开会,你自己在景区里逛逛。一会我们一起吃饭。” 纪月看他不言不语的样子,歪着头笑,语气也有点撒娇,“一会,我回来找你。” 古镇的景区里,能有什么好逛的,特别是一个人,顾景和想,其实纪月又何尝不知道呢。 古北水镇还有长城可以爬,而乌镇只有乌篷船可以坐。 纪月和乌镇合作了很多次了,最开始纪月替他们做数字景区,后来又做数字国有资产管理,每年都要合作一次,几次下来,同纪月已经很熟络了。她刚到办公室坐下,负责文旅市场的李副总就亲自起身给她泡茶。 “前段时间我还去了密云呢。你知道吧,古北水镇入选了北京国际旅游度假区,开了个新闻发布会,哎呀,那边确实打造得好啊。”他边泡茶,同她客气地聊起了天。 纪月习惯性地捧着领导的话头,“两边风格不一样,江南古镇有江南古镇的美。” “对了,规划院那个梁老师,是你先生吧。”他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她,“那天,发布会上看到他了。”边说着话,边把茶杯放到纪月面前,“梁老师很能干啊,又那么年轻。”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跟我说起你,他不说,我都不晓得原来你们是夫妻。”李副总笑了起来。 “嗯。”她低着头,手指摩挲着茶杯。 后面的话,她听得叁心二意,她就记得,面前人说的这句话,“下次去北京,梁老师说,让我去你们家吃饭。” 纪月从没想过,离婚之后,他们会怎么和别人说起对方,在她的想象中,也许应该是闭口不谈吧。一开始会有一些难以避免的痛,但痛苦总会有尽头,然后两个人越来越远,提起对方时,只留下客气的招呼。 这话,再算上上次赵子健挑明的话,纪月便再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道了。 她站在廊下,看到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很久,石板路上还留着潮湿的水渍,廊檐下也偶尔有滴滴答答声落下。 “傻不傻啊,粱辀。”纪月轻轻地念叨着。 他们在酒店里吃了午饭,下午纪月带顾景和在西栅景区里随便逛逛,这里纪月来了少说有十几、二十次了,她逛得也很马虎,他逛得也毫无兴致。 两个人像敷衍一般,虽然并肩走着,却稍微空着一点距离。 逛累了,两个人坐在茶坊的屋檐下,看流水带着乌篷船慢慢划过,过了一会,纪月唤他的名字,“顾景和同学,”,没等他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说我把你当弟弟,是真的,我在想,等你研究生毕业,你愿意的话,就来我们公司上班。” 顾景和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他直愣愣地看向她,纪月笑着接着说,“我们公司的GIS技术主管是个大佬,回头你跟着他的组,我会和他说的。”她说得是莫奇,两个人从上次事情之后,除了工作上避无可避,其余时间便没说过话。 顾景和低下头,“纪月,所以,你一直是当我们的关系是闹着玩的吧。” 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顾景和的发丝细软又顺滑,摸在手里像动物的毛,让她想起赵子健家那条边牧。他僵了一下,脑袋往边上挪了一点,正好避过她的手,纪月笑着,又继续去摸,顾景和便又往后避了。 纪月也不恼,笑着起身,整个人蹲在他身前。 他低着头,原先刘海还盖住他的眉眼,她看不清,于是现在她看到他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纪月伸出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先是眉毛,然后是眼眶,最后落在他的唇上,“顾景和,对不起。”她轻轻地说。 两个人四目相对,情绪一点点暴露,有一点脆弱,又一点痛苦。 他低头亲上她的唇,小心翼翼又满怀眷恋,她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层层深入。他们都知道,结束这个吻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理由亲吻对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绵绵细雨,风吹起雨雾,飘进廊下,打湿两个人的外套。他搂着她的腰,她勾着他的脖子,他们都想着,再吻一会,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吧。 宋霁辉回到家,对面楼的阑珊灯火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照进来,给黑暗的屋子带来一丝亮光,他把车钥匙扔在边柜上,顺手打开灯,瞬间照亮整个客厅。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晚上八点,正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他手上拿着一个购物袋,走进书房,轻轻放在那个乐高搭成的蛋糕旁边。 过了一会,他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家居服坐到书桌旁,他把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一张CD,有的连塑封都还没拆,他拿出其中一张,仔细端详。 CD封面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洋,几只粉色的水母漂浮在其中,泛起一点一点白色的泡沫。 他拿在手里,面色冷峻,思绪飘到那天。 那时,他还没搬来和纪月同居,她在他那过夜。 下午的时候,纪月临时有个视频会议,宋霁辉便避开留给她一点空间,顺便去超市买菜做饭。他走到门口,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我开你的车去吧,顺便帮你把车洗了。” 宋霁辉一直去金虹桥下面的超市买东西,金虹桥的停车场里正好有个美车堂。 “没见过女孩子的车能那么脏。”他接过钥匙,还不忘调侃她。 纪月哼了一声,“老天没下雨而已。” 宋霁辉笑着摇摇头。 毛衣外套随意耷拉在后排座位上,两条围巾落在边上,还有一顶帽子,而白纸黑字一张一张A4纸,又散落在座椅上、座位下,他无奈地帮她把衣服、围巾收起来放在自己车上,然后又折回去收拾文件。 把座位上的文件捡起来之后,他微微弯腰,捡起座位下的A4纸,纸下露出一个条纹购物袋。宋霁辉提起来,购物袋拎手却断了,一瞬间,里面的东西散落下来,纷纷砸在座椅上。 他挑了挑眉,全是一张张CD落一地,他想了下, 他不记得纪月的车有CD播放器,也不记得纪月家里有。 宋霁辉心里有点疑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张一张捡回购物袋里。 一直到,他看到那张蔚蓝海洋和粉色水母的封面。 白色的专辑名称,金色的签名,落款是歌手的名字,歌手潦草的字体他认了半天。 但是上面另外一行金色的字,他却毫不费力地认出来——TO 纪月amp;粱辀。 宋霁辉买完东西回来,纪月已经开完会了,她正窝在沙发上看综艺。他把她的衣服拿去洗衣房,出来后才再她身边坐下,纪月顺势靠在他的身上。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洗车的时候,师傅说怎么脏。” 纪月眯着眼笑嘻嘻地圈住他的腰,他笑着说,“衣服回头我给你洗了,你那些文件呢。”她摇摇头,“扔了,没用的。其他还有什么吗?” 宋霁辉顿了顿,开口却是声音如常,“没有了。” 纪月点点头,“我的发票别扔啊。” 他又低头亲她,“少了,我帮你去开。” 那些CD连同购物袋一直静静地放在他的后备箱里,宋霁辉想起那天纪月烦躁又无措的样子,还有打电话时毫不客气地口吻,以及后来他问她重要么,她又毫不犹豫地点头。 宋霁辉想到这,心里无来由的烦躁,他皱着眉头,把手里的东西粗暴地扔回书桌上,塑料外壳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地声音。 是沉醉的话 宋霁辉看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一分一秒进入22点,他拿起放在一旁手机,。 纪月接到他的电话时,正和顾景和在景区里的音乐酒吧,这个酒吧的驻唱歌手,一个人又弹又唱,唱得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粤语流行歌曲,纪月看着看着也兴致颇高。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我出去接电话。”说着,便向外走,酒吧外面是一个庭院,摆着桌椅板凳,树上也挂满了彩灯,她站在院子里接电话,耳边的喧嚣顿时也少了许多。 “宋霁辉,你打过来查岗呢。”她声音带着愉悦,说话时还带着一丝酒精作用下的亢奋。 她听到电话那头他在笑,“那也要再晚点查。” 他话说完,纪月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着哼了一下。 宋霁辉换了个话题,“你的CD找到了。”他听到电话那头声音瞬间提高了几个分贝。 “太好了,你在哪找到的?” 宋霁辉看不到她,此刻却也想像得出她定是笑意盈盈的样子。 “在玄关的边柜下面。”他平静地说。 纪月没多想,“大概我拿上来的时候顺手放的,时间久了我都忘记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句,“里面有很多CD,要我帮你整理出来吗?” “不用,回头我拿给朋友。”说完,她声音放轻,语气也变得亲昵,“谢谢你啊,每次都帮我。” 宋霁辉这次到没客气,“你知道就好,懒懒散散的。” 纪月笑着哼了一声,“我不懒散,哪还需要你照顾。” 他被她的歪理逗笑了,连着“嗯”了好几声,听到电话那头她也跟着笑了起来,自然地换了个话头。 “购物袋都破了,你里面有哪些东西,别弄丢了。”他试探性地问她。 “不知道啊。”纪月脱口而出,“别人给我的时候,我就没看过。”她想了下,丢了一两张也没事,反正梁辀车上还那么多,便说,“没事,少了就少了。” 电话这头,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不知道,他手上正拿着其中一张,蔚蓝色的封面,颇有艺术设计感的封面很配“潜泳”这个专辑名。 看着看着,他唤她的名字,“纪月。” “干嘛?” “打电话过来,吃醋是真的,其他的事都是顺带的。” 听到他的话,纪月嘴角浮现大大的弧度,春夜微凉的风早就吹散了她的酒气,她笑着哄他,“嗯,过两天就回来了。” “好。” 他笑着挂了电话,下一秒,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起身走到客厅。 申市垃圾分类搞得轰轰烈烈,咖啡色的垃圾桶,印着“干垃圾”叁个字,宋霁辉把手上的东西扔进去,“哐当”落到底部,发出碰撞的声音。 蔚蓝色的专辑,躺在垃圾桶底部,隔绝光线,被黑暗笼罩,也不再鲜亮,唯有金色的字刺眼依旧。 “To 纪月amp;梁辀 新婚快乐,陪伴到终生。” 他微眯了眼,定定地看了会,然后关上垃圾桶。 晚上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并肩走在青石路上,纪月跟顾景和说,“回头春季赛开幕式的门票让人给你送来。” 话是说开了,只不过,大家都还需要一点时间过渡。 两个人在走廊分开,纪月点点头,“明天再见了。”说完,她刷卡推门进去,然后直接关上了门,留他在原地怔愣。 感情里,最先放下的那个人,通常都是最幸福的,虽然看上去有点铁石心肠。 第二天早上,纪月敲了敲对门,过了一会,顾景和开了门。她看他衣服已经穿好了,不过头发还是凌乱,像是被什么事突然羁绊住的样子。 纪月倚在门上,扬了扬手机,笑着说,“顾景和同学,我们说好吃完早饭,然后去东栅逛逛的。” 他点点头,侧了侧身子让开,纪月走进房间,她看到他的笔记本正摆在窗边的茶几上。 顾景和跟在她后面,顺手把门关上,“你等我一下,我远程有点事。” 飘窗上摆着一个茶几,一边摆了几个蒲团和靠枕,她盘腿坐在其中一个上面,顾景和在她身边坐下。 纪月靠在窗台,看到下面临街的酒吧还没开门,游客在店门口和招牌合影。她又低头玩了会手机,抬头的时候,看到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一会又切到远程桌面,桌面上打开着一个文档,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隔壁浙省的数字城市建设方案?”过了一会,纪月开口。 顾景和“嗯”了一下,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显示屏上,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我这边要照着方案做写一个分析工具。”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她,“你们也投这个项目?” 纪月点点头,她笑了起来,“你别给我看到啊。我回房间等你。”说着,她正要起身,手却被他拉住。 纪月低头看,他的手捏住了自己的掌心,她的右手中指戴了一枚简单的玫瑰金戒指,现在,他正轻轻的摩挲。 她抬头去看顾景和,看到他眼神赤裸裸,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一个字一字的说,“你要看,就看好了。” 他说完话,她却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他的手一空,心也随着一空。 “你说什么傻话。”纪月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也比往日严厉许多,“串通投标罪是入刑的。” 顾景和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神却依旧毫不掩饰,赤裸又炙热。 她避开他的目光,依旧还是皱着眉头,口气比刚才好了一点,“你没入行,不要想这些事。”说着,她起身坐到飘窗边缘,准备穿鞋。 一瞬间,男孩温暖的身躯从后面贴上她,紧紧抱着她,双手搂在她的腰上,他的头窝在她的肩膀上,细软的头发扫在她的耳畔,可是他却一言不发。 纪月用力挣了一下,他抱得更紧了,她无法挣脱,几次之后,她也彻底放弃。 纪月叹了一口气,声音终于放得平缓温柔起来,“顾景和,这是你的底线,你记住,今天是我,以后还有别人,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行的。” 她听到他轻轻地说,“你知道的,只有你。”她垂下眼帘,想从他的拥抱中挣脱, 一开始顾景和抱得太紧,几次之后,他才放开她。 纪月看到他的眼角、嘴角都垂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丧气,她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脸。她的手刚碰触上他的脸颊,他的手便迫不及待地覆在了上面。 “我知道你想证明你自己,但是,这件事,不可以。”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他情不自禁地顺着她的抚摸,蹭在她的掌心。 “没有人会知道的。”他的眉头微微簇起,顾景和还是想说服她。 他看到纪月轻轻地摇摇头,终于不再开口了。 纪月笑了起来,她想放下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她挑了挑眉,眼神有些疑问。 “我知道,评审组除了吴教授,还有一个我们学校的教授。”顾景和平静地说,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砸在纪月的心里,像砸在水塘粒,原本波澜不惊,现在却出现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 她覆在他脸颊的手,被他放到嘴边,他亲在她中指上的戒指,金属冰冷的触感化在口中,慢慢变得温热起来。 纪月看到他低头吻在自己中指上,先是是指环,然后是指尖,最后是掌心,他轻轻地舔舐在她的掌心,一点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手臂传到全身。 他亲吻过,舔舐过的地方变得湿漉漉,好像身体也随着变得湿漉漉起来,他亲吻间,抬头看她,赤裸裸地欲望,终于不再掩饰。 他吻过手掌,吻到她的手腕内侧,纪月的心率总是比常人要快,他笑着亲在她的脉搏上,声音蛊惑又迷人,“姐姐,你心跳得好快。” 是限定的秘密 顾景和轻轻地吻在她的手腕上,闻到她手腕上的淡淡地香味,是佛手柑混杂着橙花的甜蜜回忆。他贪婪地吸取着属于她的味道,她蛊惑着他,他也迷惑她。 纪月微微眯着眼,她穿着墨绿色的针织衫,荷叶边的袖口层层迭迭,她看着顾景和低头在自己的手腕上辗转吸吮。 袖口繁复的设计,阻止他近一步往上,也阻止他留下更多痕迹,却阻止不了她的身体,追随着生理最能的欲望,想要更进一步的抚摸和亲吻。 他撩起她的衣摆,一只手手灵活地钻了进去,摸上她的腰肢,他感觉到手下细嫩柔滑的肌肤。她的身体一直是微凉的,于是炙热烙在皮肤上,两个人轻轻地发出呻吟。 身体难以避免地轻轻颤抖,顾景和感觉到了,他低声开口,还是那样迷惑人心的话,他叫她的名字,“纪月,你想要的,我都能告诉你。” 男孩在笨拙地学着男人说话。 他感觉到她终于不再抗拒,手也更加大胆,他知道从腰肢往上,那里便是她高耸的双乳。他的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舔在耳阔上,同时,指腹一点点向上游走,他摸到内衣边缘蕾丝那粗糙的手感。 如果再往上一点,那便是愉悦开始和终点。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攀附到终点的时候,他听到纪月轻轻地笑了。 纪月伸手捏住他的脸颊,顾景和被她的笑打断,眉头簇在一起,眼神里满是不解和疑惑。 她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说,“你少自以为是啊,顾景和同学。”说完,她拍了拍衣服里的手,他便下意识地抽离。 纪月捏得有点重,他的脸颊一下红了起来,她满意地又抚摸了几下,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声音也更柔和,“少自以为是。” 她看着顾景和依然怔愣的样子,又揉了一下他的脸颊,“你忙完来找我吧。”说着,她起身退开。 随着她的离开,关门声将旖旎的气氛瞬间打散,然后消失,最后只留下错愕和不解的人在原地怔愣。 纪月回到房间,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她顺手把手机一抛,黑色的手机,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她在床上躺下,盯着天花板上烟雾报警器看,眼神一动不动,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一共七个专家,去掉业主代表两位,然后是资源部规划院的梁辀,地质大学规划院的吴教授,地质大学还有一个教授,会是谁呢?’ ‘还剩两个人,他们会选的谁?公安,测绘院?还是设计院?’(注1) 纪月想着想着,又想到那份建设方案,她只是粗粗看了几眼,技术方案里的结构和自己手上的招标书几乎一样。 ‘招标文件是哪家写得?’ 她又想到这,‘赵之望是和别人一起弄得,却没说。’ 她眉头紧紧皱着,她知道赵之望喜欢做这种风险大收益高的事,所以梁辀一直不喜欢和他来往。 原来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工作上避不开,梁辀还和赵之望吃过几次饭。 后来她去北京分公司了,大家平时见不到。赵之望偶尔来北京出差,梁辀索性也用出差当借口避开,实在避不开了,下班来接她的时候,同他草草打个招呼就走了。 她现在琢磨的事,如果被梁辀知道了,他一定得发火吧,然后会说,‘原来那些项目,你们搞这套,反正大家都心里清楚。上亿的项目,你们也敢胡来,’想到这,纪月皱着眉头,瘪了瘪嘴,还要瞒着他。 纪月送顾景和回地质大学,她停在他们研究生公寓的侧门,马路对面是大学路,正好是人来人往的夜宵时间,原本小小的过道,瞬间被她的车占了,几个学生皱着眉头从车后绕开。 顾景和看她也跟着下车了,提醒她,“别停这,要被拍的。” 她点点头,绕到后面,后备箱自动打开了,顾景和看到,一个牛皮纸盒东西正躺在里面。 “这个送给你。”纪月看他没出声,也没伸手,便笑着去勾他的手,“客户送的,不是我买的。”说完,她又轻轻地抓了一下他的掌心,“快点,这不好停车,我得走了。” 顾景和这才伸手,素面的牛皮纸飞机盒,上面印着几行英文字,一面开了个口,露出里面黑色的塑料手提,他从后备箱里提出来,提在手上,份量颇重。 春夜的风吹乱了他的刘海,纪月看到他抿着的唇还有略微泛红的眼眶,她伸手抱住他,顾景和比她高很多,他微微弯腰才能让她抱住。现在他手上拿着东西,只能虚虚地搂住她,他听到她在耳边笑着说,“我走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景和回到宿舍时,身上她的香味,早已被春夜的风吹散了。宿舍室友正在打游戏,看到他回来了,漫不经心的同他打招呼。 他把东西放在写字台上,眼尖的室友看到了,大呼小叫起来,“顾景和,你买了电脑。” 素色的牛皮纸盒拆开来,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包装盒,盒子右下角印着一个小小的外星人头像。 纪月回到家,边走边解开大衣纽扣,露过餐厅,她看到桌上放着做好的叁菜一汤,她顺手把衣服扔在沙发上,转头又看到书房门关着,一点点的微亮正通过门缝透出,她看了一眼,便去卫生间卸妆洗澡。 宋霁辉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他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打断对方的说话,“今天时间到了。” 视频那头,客人不太理解,她口气疑惑地问道,“现在不是才40分钟吗?” 他摘下眼镜,轻轻地捏了捏眉心,“你预约的时候,助理小姐和你说过,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迟到,我会延长咨询时间。”他顿了顿,“如果因为你自己的原因迟到,我们会准时结束。”说完,他戴上眼镜,依然是客气疏离的语气,“下周请你准时。” 宋霁辉走出书房,看到她的衣服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墨绿色的内衣落在黑色的连衣裙上,仿佛还带着她的温度和味道。 卫生间传出哗哗地水流声,宋霁辉敲了敲门,“纪月。” 过了一会,他听到水声停了下来,传来熟悉的声音,“宋霁辉,你帮我拿浴巾过来。” “好。”他笑着应她,一个依赖另一人,另一个人乐在其中。 他从阳台拿了浴巾折回来,水声正在继续,他敲了敲门,这次纪月没出声。他转动把手,推门进去。 不大的卫生间里,水汽氤氲,洗手池上的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瞬间也在他的玻璃镜片上弥漫开来,看不真实。 当眼睛失去了作用,唯有身体的触感才是真实的。她浑身湿漉漉地抱住他,水滴不停顺着她的头发,落在她赤裸的身体上,现在全部又晕在他的胸前的衣服上。 宋霁辉下意识地抱住她,先摸到一身水珠,然后才是她细嫩的皮肤,他听到她说,“宋霁辉,你不是要查岗吗?”声音里是她独有的娇俏和狡黠。 纪月看到他笑了起来,于是,低头亲上他的嘴唇,钻进他的口唇间。 他摘下眼镜,摸到手边的洗手台,轻轻一扔。 弥漫的水汽中,视觉已经退场了,曲体的纠缠和触摸足够点燃欲望。 他穿着棉质的体恤,一会时间,胸前就湿了一大片,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她的手灵巧地钻进他的衣服里,蹂躏之后,又变得皱皱巴巴。他的手抚摸到她的身下,手里全是湿湿嗒嗒,分不清是哪种水。 宋霁辉吻在她的锁骨上,原本干净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一片片红色的痕迹,纪月还不忘调侃他,“不是要查岗吗?”他抿着唇,笑而不语。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纪月知道他很开心。 结束之后,宋霁辉拿着浴巾帮她擦干,她坐在洗手台上,看着他帮自己擦身体,他低着头,眼神专注,手上的动作也轻柔。 她晃着腿,想到他们在莫干山那次,第二天早上宋霁辉也是这样帮她穿衣服,忍不住调侃道,“宋霁辉,你这样显得我断手断脚一样。” 他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喜欢你什么?” 纪月笑了起来,口气里还颇有点自得,“大概喜欢我生活不能自理吧。” 他听到她的话,抿着唇笑了,“嗯”了一声,也忍不住说了句,“男人都喜欢犯贱。” 宋霁辉觉得,梁辀就挺犯贱的,自己也算一个。不犯贱,他也不会写上那些小小的卡片,放在那个乐高搭成的蛋糕里,却不敢告诉纪月,像是期待某刻,她会自己发现。 晚上,他们躺在床上,纪月躺在他的怀里刷手机,他在看她床头放着的那本《脱口秀工作手册》,纪月没看完,他倒是快看完了。 他抱着她,手掌顺着她的手臂轻柔地上下抚摸,突然,他拍了拍她,“你下个月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纪月放下手机,自然而然地说,“我不过生日的,不用送。” 宋霁辉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总归要送的。” “真不用,我从来不过生日。”小时候没过过,所以长大了也不需要。 她又接了句,“你别送我东西,我不喜欢过生日。” 宋霁辉这次没怀疑,梁辀写下的那些小卡片里,写着,‘知道你不过生日,心疼小时候的你,今天等你的时候,搭了一个蛋糕,就想逗你开心。’ 他又亲了一下,“那就不过生日,我送你东西吧。” “不用了。行政会给我送花。” 纪月还想说什么,被他压在身下,话也被吻堵在嘴里。他知道梁辀会顺着纪月的想法,很多时候,他觉得梁辀这人太心软了,所以他和纪月注定要分开。 作者: 注1:架空,与实际情况不一致,勿代入当真。 是一语一声 雨淅淅沥沥下到清明前,突然放晴了,整个天像洗刷后的玻璃窗,通透得像一面蓝色的镜子。清明节正巧是周一,连着周末,不用调休。纪月同宋霁辉打算,周六先去给外婆扫墓,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去莫干山过休假。 周六一早起来,好久不见的阳光洒在城市里,前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纪月在那收拾行李,出去叁天,女孩子总会有些东西要带。她买了件新的连衣裙,兴高采烈地问他好看吗。宋霁辉点点头,在她额头亲了下,“好看,你要快点了,一会上高速堵车。” 宋霁辉拖着她那个银色的小登机箱,一手搂着她,两个人站在那等电梯去车库。 “一会先去买花吧。” 宋霁辉点点头,纪月又说,“你说开门了吗?”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九点还不到,“不行,就开到嘉兴了再买吧。” 纪月点点头。 他们把车停在绿地缤纷城,沿着扶梯上去穿过中庭就能看到花店,也许是放假的关系,花店提前开门了。 店门口的地上摆满了一扎一扎牛皮纸包着的鲜花,堆在一起,都还没来得及醒花。店员笑着招待他们,纪月在店里转了一圈才开口,视线扫过一排排的醒花桶,还有里面不同品种的鲜花。 “麻烦帮我包一束花,”她顿了顿,“颜色鲜艳一点的,不要菊花,包得大一点。” 店员笑着应下,“您是什么用途,我帮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忌讳。” “去扫墓。”她轻轻地说。 店员愣了下,不过很快面色如常。 宋霁辉伸手搂住纪月,她靠在他的身上,声音低了很多,像是在自言自语,“外婆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他搂在她腰间上的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衣服,代表他听到了。 店员选好花给纪月看,纪月摇摇头,“再多一点花,像春天的感觉。” 小姐笑着继续选花材,最后一束花单手都拿不住。一层一层透白色的雪梨纸衬在里面,外面是层层粉色、紫色、灰色的包装纸,粉色的绣球,白色的玫瑰配着各色的桔梗,绿色的飞燕草插在后面,是她想要的春天的味道。 买单的时候,宋霁辉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付款码,却听到纪月说,“这个我自己来买。”她说完,便拿出手机给店员扫码。 花包得太大,纪月两只手抱着,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备箱里,她看着后备箱缓缓落下,直到合上,什么都看不见了,才上车。 小长假第一天,他们出发不算早,沿着延安路高架,跟着出城的车流一起走走停停,过了收费站上了沪渝高速才畅通一点。 纪月的外婆葬在隔壁嘉兴市一个郊野的墓园里,从申市开过去一个多小时。虽然今天不是四月五日,但是选择提前来扫墓的人也很多,他们的车下了高速,便看到交警在路中间指挥交通,指引扫墓车辆依序进入停车场。 纪月下车后环顾墓园,蓝天下白色围墙白得发光,绿色的松柏苍翠挺拔。上次来这里,还是外婆落葬那天,下很大的雨,她抱着骨灰箱走在队伍最前面,粱辀在边上给她打伞。那时,四周静得只能听到雨点打在伞上,像鼓声敲在耳膜。 她听到车被锁上,喇叭发出两下提示音。思绪被拉回现实,接着便看到宋霁辉从后备箱里拿出花,走到她身边。 两个人并肩走在墓园的石板路上,从买完花之后,一路上纪月就很少说话,只是靠在车窗上静静地听歌,而临近墓园的时候,她变得更加沉默了。 宋霁辉第一次跟着纪月来扫墓,跟着转过一个弯,穿越在一排排墓碑间,最后在其中一个角落停下。 纪月弯下腰,把花放在墓碑前,硕大的花束瞬间遮掉了墓碑的下半部分,就像人离开人世后,最终只会留下一个名字。 黑白的照片下,刻着主人的名字纪婉清。一阵风吹来,吹开花束的包装纸,露出墓碑角落上的小字外孙女 纪月 婿 粱辀。 纪月开口说了来这后的第一句话,“外婆,我来看你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宋霁辉侧过头看她,她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眼眶有点泛红,他知道她在拼命忍耐着情绪。她说完话后,宋霁辉跟着她,在墓碑前鞠了叁个躬。 “纪月。”他唤她。 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只要一个对视,情绪就会全部暴露。 宋霁辉伸手勾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抚摸了两下,纪月这才微微侧身,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我去外面等你。”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地点头,这才放开她,他低头看到她的眼眶比刚才更红了,好像泪水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于是,他伸手帮她把吹乱的发丝整理妥帖,轻声说,“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在外面等你。” 纪月点点头,她看着他走在石板路上,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直到转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了。下一秒,她再也顾不得脏不脏,直接坐在墓碑前的石阶上,拿出包里的湿纸巾,在墓碑上一点一点擦了起来。 先是擦照片,然后是沿着碑上的刻字,一点一点擦拭,擦到最后,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埋下头,肩膀颤抖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对不起,外婆。”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随着情绪全部落了下来,落进嘴里是咸,落在心里是痛。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对不起。” “对不起,外婆,我不敢来看你,我怕,”她的嘴唇颤抖,心里像被刀割开,然后搅在一起,痛得没有尽头,“我怕我死了之后,遇到你,你都不会原谅我。” 外婆前半生,为纪月母亲操心,后半生,为纪月操心,也许只有童年是最幸福的吧,人人看到她都要问候一句,“四小姐好啊。”。这句“四小姐好啊。”,没过多久,也随着历史的车辙,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月在申市工作之后,外婆来看她,纪月问外婆想去哪,老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豫园”。 纪月全当是豫园名气太大,老人想去看看,直到看到外婆静静地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轻轻地抚摸着石桌上的刻着的纹路,久久不愿离去,老人整个人都是纪月没见过的眷恋。纪月才知道,原来四小姐小时候也常坐在这个石凳上看一年四季更迭,看起起落落。 四小姐扛过了历史的起起落落,嫁给了所谓根正苗红的外公,变成普普通通的纺织厂女工,可是齿轮转动时又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搅在里面的人和物。 纪婉清这个带着浓重资本色彩的名字,也只是这场历史悲剧里一个毫不起眼的拼图。 人有时很坚强,也很脆弱,能扛过人和机器的战争,人和人的斗争,却抗不过生活中的流言蜚语。外公在家里烧炭自杀后,他是解脱了,却留下孤儿寡母,像一颗灰尘落在大雾中。 自古,女人都比男人坚强。四小姐带着孩子离开了家,纪月母亲的姓也改成了纪,后来纪月的姓,也是外婆坚持改的。纪月的倔强,大概就是从骨子里遗传来的吧。 粱辀和纪月谈恋爱的时候,四小姐没有出声。后来,粱辀来见外婆的时候,平时待人客气的四小姐沉默了很久,开口时,却是一句“我不同意婚事”。 纪月除了长得漂亮,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剩下的其他都是在高攀。 粱辀之所以叫梁老师,不是因为他在首都师范大学带研究生,而是因为家里的梁教授太多了,老梁、大梁、小梁都用完了,挤在一个行业里,外人分不清是哪个梁教授。 七十多岁的老梁教授是粱辀的大伯父,看到粱辀,偶然间说了一句,“梁老师好啊。”引得众人一阵欢笑。时间久了,无论是谁,年纪是长,还是幼,见到粱辀都是一句梁老师。 四小姐坐在八仙桌边上的椅子上,无论大风大浪,她总是背脊挺得直直的,而纪月同她一样,倔强地站在家门口不肯进来。外婆看着纪月,她的声音早已沙哑,“差太多了,以后,不会幸福的。”也许在某个时刻,老人混沌的眼早已看透了过去和未来。 “对不起,”脸颊上的泪水,干了之后,拉扯着皮肤,刺拉拉的疼,过了一会后,新的泪水流下,又会变得湿润。纪月喃喃地重复着道歉,她的手摸上石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老人笑得和蔼可亲,和她记忆里一样。 纪月和粱辀最后还是结婚了,不知道是外婆心疼纪月倔强的有家不回,还是看到粱辀每次都要开2800多公里往返这个交通不便的小镇。 本来就吃着低保的家,拿不出嫁妆。纪月的钱全投在她的房子里,还背了一身贷款。刚进游戏中心时,她年薪叁十多万,攒首付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申市房价上涨的速度,渐渐的它变成执念,于是铤而走险。 纪月在北京出嫁,提前几天把外婆他们接到了北京。婚礼前一晚,外婆拿了一对玉镯子给她,纪月从没见过外婆带过这个,镯子水头很好,藏在一个不起眼的绒布包里,大概因此才躲过别人的觊觎。 外婆的手,早已如枯槁,她颤颤巍巍地打开绒布包,拿给纪月的是属于四小姐最后的回忆。 后来,纪月才知道,粱辀拿了五十万的彩礼钱过来,外婆看都没看,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我不需要,纪月也不需要。她非要结婚,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心里始终是不同意的。” 外婆离世前一天晚上,她突然一个一个打电话给原来纺织厂的小姐妹,她在电话里说,“我心里总归觉得,外孙女这个婚结的不会太平的。” 一语成谶。 他们婚后第叁个月,外婆突发脑溢血倒在家里。纪月当时在开会,手机开了振动没听到,于是开会结束的时候,她看到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先是她妈打给她,后来是粱辀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她回拨给粱辀,粱辀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他正在开车,皱着眉头,看着前面走走停停的车,电话里是姑娘焦急的声音,而他被堵在上北叁环的路上,这种无力的挫败感包围着他,可是他又不能让纪月感受到。 “外婆现在在icu里抢救,”他顿了顿,电话那头纪月没出声,粱辀接着说,语气也更坚定,“我来接你,我们一会坐最早的飞机去。” 纪月没有出声,他也没有挂电话,声音通过蓝牙扩散在整个车里,他的眼眶也有点红了,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前面的车走走停停,粱辀看了眼反光镜,像右打了把方向盘,不顾后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一脚踩下油门直接开上了应急车道。 “赶得上吗?”过了一会,纪月开口,她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声音变得平静。 “赶得上。”粱辀知道她在问什么,却答得其他的,“一会开西五环,去大兴机场很快的。” 无论如何,他总是想把希望留给他的姑娘。 是收留的水手 外婆送进县里的人民医院,那里没有高铁站,最快的方法是从申市开车过去。他们落在浦东机场,粱辀在T1航站楼找到租车公司,店里现车没几辆。粱辀选了辆凯迪拉克的SUV,工作人员拿着清单,一项一项检查,他很负责,从玻璃到车漆、轮胎,一项一项同粱辀说明。 纪月在边上耐着性子等着,看着看着,忍不住眉头簇在一起,粱辀拍了拍她的腰,轻声说,“快了快了。”他的声音是安抚也是承诺。 取了车直接上机场高速,纪月一上车便开始用手机查脑溢血的资料,而粱辀全程压着超速线开,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硬是开了一个小时就到了。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纪月就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大门,她妈看到她来了,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把头移开。粱辀停完车上来的时候,看到她正靠在墙上,身上满是疲惫,他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纪月看到他来了,便自然的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她母亲看到粱辀来了,抬头开口说道,“粱辀你来了啊,外婆还没醒。”说着,便哽咽起来。 粱辀点点头,“我和纪月先去找一下医生。” 医生把CT插进灯箱里,拿着笔画了一个圈,“这些白色的都是血。”说完,他又画了个圈,“这里也是。”纪月第一次看到外婆的CT,她只看到一片一片的白色。“如果做开颅手术么,” 医生还没说完,纪月迫不及待地问道,“会醒过来吗?”纪月盯着那一片片的白色,粱辀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做开颅手术么,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植物人了。”医生说着,去看病历,“老人家都85岁了,我不建议做手术了。”他抬头看了眼粱辀,“家属自己商量一下吧。” 粱辀轻轻地说了句,“麻烦了。” 重症监护室所在的楼层,安静得令人头皮发麻,每一个等在门口的家属,像是约定好一样,每一个人都一言不发。纪月和粱辀站在楼梯间,说话也不由自主地放轻音量。 粱辀帮她把耳边的头发撩到耳后,轻声说,“晚上转去市里的叁甲医院吧。外婆的CT我发过去了,一会听听北京那边专家怎么说。” 纪月点点头。 来的路上,粱辀和赵子健说了纪月外婆的事,他们上飞机前,收到赵子健的电话。他找了天坛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给梁辀推了那个主任的微信过来。然后,他又补了句,“北京太远做手术不方便,回头我找个申市的。”说着,他顿了顿,低下声,“小船儿,你忙你的,找医院这种事,就跟我说吧。” 粱辀“嗯”了一声,“我准备登机了。”他们下飞机的时候,看到微信验证已经通过了。 他把CT影像拍了照片,发了过去,“王主任,您好。我是赵子健的朋友粱辀,这是我外婆的脑CT,病人85岁,一只瞳孔涣散。” 过了一会,粱辀的微信有个语音通话进来,他看了眼纪月,纪月摇摇头,“你接吧,我不想接。”说完,她推开消防门,留下他一个人接电话。 粱辀看着她消失在门后面,自己的嘴唇也紧紧地抿着,他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接通通话。 “您好,王主任,对,我就是粱辀。” “......” 纪月靠在墙上,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明明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做,泪水就自己从眼眶里溢出来,流下来。她看着紧紧关上的大门,像是想把门看穿,从而看到里面躺着的人,嘴里轻轻地呢喃,“外婆,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余光看到粱辀推开门向自己走来,她低下头,快速地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两下眼泪。 粱辀看到姑娘满脸泪痕,却悬悬而望的样子,心头也一酸,忍不住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在她殷切的期盼下,他吸了一下鼻子,却只能轻轻地摇摇头。 他看到纪月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垮了下来,泪水一点点涌上她的眼眶,他便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纪月在他怀里,终于哭了出来,双肩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眼泪沾湿在他的外套上,粱辀听到她压抑的哭声,他多想在此刻帮她分担痛苦和心碎,但是他做不到,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安抚她,支撑她。 纪月一天没吃东西,粱辀带着她在医院对面的面馆坐下,他点了两碗牛肉面,不一会,面就上来了。纪月却一动不动,他伸手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放在她的面碗上,“纪月,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闭上眼睛,摇摇头,却一言不发,现在的纪月,是他从没看过消沉的样子。 粱辀叹了口气,继续轻声哄道,“你吃点东西,接下去还有很多事要考虑。”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戳中了纪月的心脏,她拿起筷子,挑了一大口面塞进嘴里,她吃得很快,可是吃着吃着,却开始泪流满面,泪水直接滴落在面汤上,像落进池底的石子。 粱辀看着她,下一秒,心也像被挤压在一起一样痛,眼眶跟着红了起来,他拼命地眨了几下眼睛,吸了下鼻子,然后伸手想去抓纪月手里的筷子,“吃不下,就别吃了。” 纪月甩开他的手,又挑了一口面塞进嘴里,草草咀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 “好了,吃不下就算了。”他实在是不忍看下去。 可是纪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重复着手里的动作,此刻她像一只麻木的人偶,梁辀看着心疼极了,他又伸手想去拿她的碗,纪月捧起碗,避开他的手。 也许是刚才吃得太快,纪月一下咳了起来,嘴里还来不及吞下的面条,全部咳在碗里。她只能放下碗,侧过身子,弯下腰咳个不停,咳着咳着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她看到粱辀在她面前蹲下,背上是他轻轻地抚摸,两个人离的近,近到纪月一抬头便看到他眼眶也是红的,鼻头也有是红,眼睛里满是难过和担忧,下一秒,她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哭了出来。 刚才在医院走廊里,纪月是压抑着情绪的哭泣,现在她埋在粱辀肩头则是放声痛苦。 哭声引得店里的客人和老板纷纷侧目,可是粱辀却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永远只有面前这个姑娘。他轻轻地拍在她的后背上,一边拍一边说,“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那一刻,他知道,全世界的事他都可以不关心,只担心她的喜怒哀乐。 只是,后来有一天她的喜怒哀乐终和自己无关了,那时任凭世界再喧嚣,他也觉得孤独。 “可能就这几天的时间了,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把。”医生的话,说得既直白又婉转,几天也不知道是几天,等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每一秒都像死刑宣告前的煎熬。 粱辀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两间房,拿了两张房卡来,一张给了岳母,另一张拿给纪月,看她摇摇头,他便说,“我在这守着,你回去睡醒了过来换我。”,纪月还是摇摇头。 于是,粱辀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坐在走廊里,纪月靠在他的肩膀,她突然想起来,粱辀早上开车过来接她去机场,然后又从机场开到医院。不是在陪着她,便是在打电话,或是被医生护士叫去,这一天一刻都没停歇过。 后来,粱辀又找了宣武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看CT。电话打得曲折,他打给他研究生时期的导师,然后再通过导师找到这位主任。只是,等来的结果,都差不多。 他握着纪月的手,低声说,“晚上转院去上海吧,我去联系车。” 纪月摇摇头,她看了眼监护室的门,声音有点颤抖,却意外的坚定,“算了,我知道,你找得肯定是中国最好的医生,他们都这么说了。”她顿了顿,“我不想外婆再受苦了。” 粱辀没再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掌里。两个人左手无名指上都带着结婚对戒,金色的戒圈,一只是素面的,一只镶了一排钻,纪月低头看到它们交迭在一起,金属的冷漠此刻也被温暖了。 她知道,她是那个在生活里溺水的人,直到有一天被粱辀营救了。 是如果还能告诉你 第四天的时候,外婆出现了肺部感染,医生过来和他们说如果继续恶化下去,要做气切手术。医生说得简明扼要,说完话顿了顿,看着梁辀继续说,“该说的,反正别的专家也都说了,你应该清楚情况吧。” 年纪都那么大了,没必要受这份罪了。 纪月决定放弃治疗,就在她一说出口时,梁辀便伸手过去抱住她,她埋在他的肩头,梁辀总是穿着硬壳的冲锋衣,偏硬的质感她以前总说有点膈脸,而此时此刻却觉得特别安心。 她轻轻地问他,“我是不是很自私。”他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缓缓说道,“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勇敢善良的姑娘。”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像是要把心里的话掏出来给她看那般珍重。 对于纪月做的这个决定,梁辀意外又不意外,可比起这些,他更担心她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天泪流得太多了,纪月现在冷静得过分。 母女两个站在大楼下吵了一个小时,梁辀几次想说话,还未开口便被纪月狠狠地瞪了一眼。她们吵啊吵,一直吵到医院里的人出来劝,以纪月被甩了一个耳光做结束。 纪月捂着脸,拿着手机挨个通知亲戚来奔丧。外婆上面叁个兄妹,大哥变卖了祖产跑去了美国,十几年前便过世了,二姐嫁人后全家搬去了成都,前几年过世的时候,纪月陪着外婆去成都见最后一面,叁哥死于战争,无后。 电话打了一圈,最后也只有成都的舅舅一家表示要过来。挂了电话以后,纪月弯了弯嘴角,人啊,孑然一生来到这世上,然后再踽踽独行到尽头。 最后放弃治疗书还是签了,纪月母亲签完字,把笔狠狠地摔在走廊上,然后当着医生、护士、其他病人家属的面,一巴掌打在纪月的脸上。 那一巴掌打得用力,打完下一秒就火辣辣地疼。纪月埋下头,长发正好遮住她的脸颊,埋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梁辀心一疼,想伸手去搂她,却被她轻巧地避开了。 纪月低着头,轻声说了句,“我去把费用结了。”说完,伸手想从梁辀手里把缴费清单拿过来,他攥得很紧,纪月抽了一下,没抽走。 她又抽了一下,他才松开手,纪月拿了东西,匆忙地向楼梯走去。而梁辀一直在身后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后面,他才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笔,放在护士的桌子上,轻声说了句抱歉。 成都的亲戚还没等来,先等来了赵子健和王晓,还有梁辀那辆挂着北京牌照的路虎。 他们叁个靠在车门上抽烟,梁辀摸出烟,发现烟都没拆包装,还是临走时在车上拿的。才发现自己这几天忙得连抽烟的时间都没有,医院里禁烟,酒店里也禁烟,纪月在的时候他也不抽。现在抽第一支烟,他突然发现有点不习惯了,又把烟塞回了口袋里。 “你租的那辆呢?”赵子健问他,梁辀指了指远处停着的凯迪拉克,他也看过去,“明天我开去杭州还了,你这事一时半会也结不了。” 赵子健去杭州开会,梁辀的车还停在大兴机场,他特地去机场把车开过来。他知道老人脑出血这事没那么快结束,梁辀租的车扔在这里,一天四百多块特没意思。 梁辀转头又看向王晓,王晓不知道在看什么,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缓缓地说,“哥们来找灵感写歌的。” 梁辀低下头,抿着唇笑了。 赵子健看到他虽是浑身疲惫,但现在好歹笑了起来,自己心里一松,开口时顺便换了个话题,“卫士这车可以啊。” “落地多少钱?” “八十多万。” “干规划的就是比咱测绘挣钱。” “中控改了?” “肯定改了啊,现在哪还有车配单碟机呢,就小船是土狗还听CD呢。” “你自己不是土狗?一上车就在那翻你那几张CD。就你那点破歌,还翻来覆去,听了一路。” “你不觉得么,哥们第一张专辑的歌,特别适合开车时候听。” “王晓,你当时在地下室里写出的歌,你为嘛这样觉得呢。” 王晓拍了下梁辀肩膀,“赵子健急了,天津话都出来了。” 梁辀笑着摇头,也不说话,任由他们斗嘴,自己抿着唇在那笑,疲惫的身心好像此刻放松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赵子健就要把梁辀租来的车开走了,王晓留下来帮忙。他们在医院楼下见面,纪月看着精神还可以,就是面容有些憔悴,她没有化妆,可是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纪月坚持向赵子健道谢,语气里满是郑重。 临走时,赵子健拍了拍梁辀的肩膀,“我先走了,回头有事打电话。” 器官衰竭后,外婆没撑多久,便解脱了。纪月 母亲拿来了老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寿衣,医院的护工帮忙擦身换上。纪月发现,明明才过了十几分钟,人怎么就变得蜡黄蜡黄的,原来被世界抛弃,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殡葬的事,王晓和梁辀一起跑前跑后,重要的事梁辀会打给纪月让她做决定。那头人刚走,家里的灵堂就设好了,点着蜡烛,摆着贡品,放着遗像,诵着经文。 纪月伸手摸了摸黑白照片,只是一瞬,眼泪又悄悄地流了下来,她听到梁辀上楼的声音,又飞快地用手擦去。 纪月和她母亲坐在那一边迭元宝一边守灵,偶尔有邻居过来祭拜。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们两个人无声地坐在那里,一坐便是一整天。 梁辀回来时看到她孤寂的背影,心跟着一抽,仿佛从这一刻,一直看到了她的童年,那个茕茕孑立却倔强的姑娘。 筒子楼楼道狭窄又阴暗,一开始放了几个花圈,后来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就只能全部放在楼下。 美国的亲戚送来了花圈,纺织厂的工会也送了一个过来,纪家人口凋零,最大的姻亲反而是远在北京的外孙女婿家。 梁辀的父母送了花篮,梁辀母亲和梁轩母亲既是妯娌又是姐妹,他们家也送了花篮。 王晓看着花圈太少了,觉得排场不够大,用酒吧的名义又送了一个,好歹梁辀也是老板之一。 纪月在楼下看着写着酒吧名字的挽联,觉得又好笑又难过,一时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还有赵之望,赵子健两口子,连梁辀的学生也送了,最后她看到,落款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部行政,还有自然资源部规划研究院行政处的花篮和花圈。 不用说她也知道,梁辀想让外婆热闹又体面地走完人生最后一幕。她慢慢摩挲着挽联上的墨字,未干墨迹化在她的手上,也化在她的心上。梁辀就是这样一个人,用他的方式,默默地照顾她,照顾她的情绪,也照顾她的家人。 宋霁辉看着墓园出口那条石板路,纪月的身影缓缓的从一排翠绿的松柏后出现。待走得足够近了,他先伸出手,纪月自然地牵了上去,然后两个人十指相扣。 临近中午,扫墓客流多了起来,宋霁辉让纪月走在里面,两个人牵着手并肩走着。她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手里拿了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纪月捏了捏他的手,“原来也有人和外婆一样喜欢鲜艳的花。”她脸上还留着哭过得痕迹,心情却放松下来。 宋霁辉顺着她的话看去,“嗯,肯定也是一位和蔼亲切的老夫人。” 纪月低头笑着应他。 他们来得早,车还能停在墓园里的停车场,来得晚得人,只能停在一条街以外的路边。快到停车场的时候,宋霁辉问她一会是去莫干山吃饭,还是去市里找个地方吃。纪月想了下,说,“先去莫干山吧。” 他点点头,“那你想吃什么,让店里先做起来。” 他们的车随着车流慢慢向前走,宋霁辉想了几个菜,纪月都说不想吃,他也不恼,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纪月你现在难搞了啊。” 天气难得那么好,她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刚想回嘴,看到墓园入口的广告牌。 “墓园推出全新服务:墓穴周边草花绿植种植服务,全年专人养护” “宋霁辉,你停一下车。” 正月初四 梁辀一个人来到墓园,正月期间,鲜少有人踏足这里,硕大的墓园现在是寂寥又冷清。他原本要去纪月家,这还是他们离婚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也许是近乡情怯,他想着,去见纪月前,先来看一下外婆。 梁辀走进管理处,正月期间,只有两个值班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走进来了,起身问他要什么服务。 他低头看到柜台上放着的宣传册,工作人员忙不迭地介绍说,“现在提供绿植花卉盆栽服务,有几种档次的套餐,到时候就会在墓穴两边摆上盆栽,有专人负责养护管理。”梁辀一边翻宣传册,一边听人介绍。 白色的绿植花卉养护合同打印出来,工作人员拿给他看,梁辀随便翻了一下,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梁辀在墓碑前站定,他弯下腰先是轻轻地擦拭掉墓碑上的灰尘,然后拣去墓穴两边落下的枯叶。全部整理干净后,他在墓碑前恭恭敬敬鞠了叁个躬。 除了风扫过松树发出的声音,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天气有点阴,看得到天上灰蒙蒙的云层。 “对不起,外婆。”梁辀看着照片上,一脸笑容的老人,轻轻地说了句。 “我不敢来看你。因为我没照顾好纪月。” 他攥起袖口,拿袖子擦拭了一下照片,看到墓碑左下角,刻着纪月和他的名字。 梁辀曲着腿,在石阶上坐下,伸手触摸刻着的名字,手下的触感是冰凉的,像他过得每一天一样,“你把她交给我,我却让她离开了。”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外婆,你在天之灵,保佑她接下去生活顺利,身体健康。”说完这些,梁辀像是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深深地低下头去,不再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重新整理好了情绪,“听说她有男朋友了。”嘴角挂了一点自嘲的笑容,“也是,她那么好,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爱她。” 梁辀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空,他想起他第一次见纪月的情景,比那个炎热的乌鲁木齐午后还要早。 那天在申市政府大楼门口,他和周涛去开会,周涛看见纪月站在不远处和人说话,便叫了她的名字。 梁辀看到这个原本一脸严肃的漂亮姑娘,朝他们露出一个笑容,她笑得山花烂漫,一笑便笑到他心底里去了。 他们一进电梯,梁辀便问他,“你认识?” “嗯,第叁方做市场的小姑娘,叫纪月。” “天干地支纪年纪月纪日?” 周涛把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啧了一下,“好好名字,怎么在你嘴里那么直男味啊?” 梁辀笑了起来,也不搭理,只是说了句,“这名字好听又好记。” 好听又好记,然后记一辈子。 想着想着,梁辀笑了起来,他一笑半边有个酒窝,纪月觉得好看极了。可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有点难过,悲伤把他的背压得更低了。 “外婆,你在天之灵,能不能告诉她,我很想很想她。”他喃喃地说,话被风吹散,不知道吹到哪里去。 “宋霁辉,你停一下车。” 车刚停稳,纪月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我去管理处问问。” “要我陪你去吗?” 纪月摇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管理处不知为何,今天人特别多。纪月在队伍后面排了一会,可是这队伍一点都不见前进。她皱着眉头,正好一个工作人员从身边走过,她开口问她,“我想办那个花卉盆栽养植的服务。” 工作人员似乎也忙得很,不耐烦的开口,“今天网坏了,手机支付用不了,要么付现金。” 纪月点点头,说出了外婆的名字,和墓穴的编号。 一年890块钱,就是摆放两盆花在墓碑边上,多少有点冤大头的意思,所以买过这个服务的人很少。工作人员依稀记得好像这个编号已经买过了,只是一时不敢确定。 她在系统里查找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网络的关系,查询结果出现得特别慢。她抬头看了眼纪月,朝她笑笑,“今天网络不好。” 纪月点点头,耐着性子在边上等着,等了一会,先等来了宋霁辉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这里不能停车了,我开去外面等你。” 她看了眼工作人员,看到工作人员默默地摇了摇头,便在电话里对宋霁辉说,“我现在出来了,等我一下。” 挂了电话,纪月说了句,“算了,谢谢了。”便转身向外走去。宋霁辉的车还停在原处,纪月快跑了两步,待她上车后,红色的刹车灯熄灭,汇入车流,转眼就开出了墓园。 系统终于显示出了查询结果,客户那一栏写着梁辀。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时间,还是正月里来办的,可是现在已经无人在意了,随着鼠标点了几下,一切便消失了。 是谁说不出口 和上次来莫干山时萧瑟的景色不一样,一进入万物生长的四月,整个山头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竹林摆动,溪流簌簌,走在上山的路上,耳畔都是或近或远的瀑布声。 还是那个村脚下的停车场,那次纪月扑进宋霁辉的怀里,朝思暮想的人在自己怀里,掀开感情上最后一层纱。 他们牵着手一起上山,纪月非要他说当时的感受,宋霁辉笑着摇头,死活不肯说,他笑得羞涩。 纪月心眼一转,又故意激他,“我开了两个多小时来找你,显得我倒贴你。” 他晃了晃十指错落相牵的手,“你讲讲良心,我还不够喜欢你吗?”纪月喜欢听他说情话,他总是用清清淡淡的语气,说的却都是感情,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和他的话一样甜。 替宋霁辉打理民宿的刘阿姨一直说,这个宋老板痴情的很,爱让他想和一个人归隐山田,想帮她圆梦,就连民宿的名字都别有一番韵味。即使分手后,他都没有卖掉民宿,而是留在了山河里。 于是,刘阿姨看到纪月时,心情多少就有些复杂。今天是小长假,住满了客人,张阿姨匆匆和他们俩打了个招呼,便去后面帮厨了,她临走时特别看了一眼纪月和他们牵着的手。 午饭是在店里吃的,特别炒了几个家常菜。纪月喜欢吃虾,油爆虾是她的固定菜,然后还有山里的土鸡笋尖汤,另外炒了两个蔬菜。吃完饭,宋霁辉在帮另外几桌客人收钱,纪月在院子里逗野猫。 狸花猫翻着肚子,伸着爪子,只是脾气有点大,冲着纪月“喵喵”叫。她蹲着看了会,就觉得没意思了。宋霁辉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蹲在那,他便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脸上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情。午后阳光洒下来,吹在脸上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了,就在一瞬间,他发现,大概这就是他想要的样子。 宋霁辉在那定定地看着她,迟迟没有出声,直到纪月站起来,他才出声提醒她,“这个猫脾气差,你别碰它。” 纪月拍了拍手,皱着眉头抱怨,“发现了,脾气真差。” 她回头看见他正倚在门框边,他边笑边朝她伸出手,“走,带你去村里逛逛。” 莫干山一个坞一个岭的错落在山脉中,变成一个个富有风情的小村落,最大叫虞村,一直是镇中心,民国时期的邮局、火车站、教堂、图书馆都完好的保存下来,漫步于街头,仿佛时光倒流,就是多了熙熙攘攘的游客。 游客上莫干山只有一个方法,在虞村的集散中心做景交车上到山腰的荫山广场。今天是长假第一天,景交车一车接着一车,也载不完早已大排长龙的游客队伍。 宋霁辉直接跟着景交车开上盘山公路,岗亭外执勤的保安看了眼挡风玻璃上放着的通行证,便升起拦车杆。 山路禁止超车,他们只能跟在景区大巴后面慢慢开,宋霁辉看着倒也不着急,纪月打开车窗,趴着望向外面,他们开在树荫下,近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竹林,透过林间缝隙看到远处起伏的山脉和蓝天。 就是这样一个惬意的午后,车里播着轻快的音乐,开在竹林簌簌的盘山路上,耳边是喜爱的人的声音。 “外来车辆开不上去,我们在景区里开民宿的,会发通行证。” “那游客只能坐大巴往返咯?” 宋霁辉笑了,逗她说,“不然走下来也行。” 纪月啧了一下,急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说,那万一大巴车结束了呢。” “所以发通行证给我们,上去接呀。” 她心眼转了一圈,笑得颇有意味,“住你的店还包接送呢。” 大巴车开得慢,宋霁辉跟在后面也不急不缓,甚至有空隙伸手去摸她,他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一下,“吃醋了?” 纪月哼了一声,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他笑着说,“我还半夜去绍兴接你呢。” 纪月也笑弯了眼。 姑娘好不好哄,全看她给不给你机会,她若是喜欢你的,那就好哄得很。 车停在半山腰的荫山广场,在往上只能是跟着人流走通往山顶的步道,石块砌成的台阶缝隙中还落着点点青苔。纪月走在前面,宋霁辉在后面护着她。 “上次你来的时候,山上还都是雪。”上次就是纪月来找他那次。 “还有人雪天来爬山啊。” “嗯。” 那段时候,莫干山上还在下雪,白雪皑皑,好多游客去山上看雪,结果雪太了,被困在里面。宋霁辉没在莫干山的时候,还接到了景区的电话,排查住客名单。 他听到轻快的笑声从前头传来,“怎么跟北京人一样,一下雪就要赶着去爬长城。” “你也去爬过?” “嗯,第一次去的时候冻死了,一边爬一边抱怨。” 宋霁辉听着听着,也笑了起来,接了句,“你有时候是挺会抱怨的。” 听到这句话,她在前面回头,挑着眉,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依旧灿烂。 爬了一会,出现一个分岔路口,延伸出去一个凉亭,宋霁辉叫她去那坐一会,凉亭下是竹海轻轻摇摆,早看不见下面的教堂和街道,只能看到不断的山脉。 宋霁辉低头去看她手腕上的心率,表盘上正闪烁着红色的点,纪月却毫不在意,每一年体检心电图那项都是标着建议复查,她没告诉任何人,就连宋霁辉也是偶然间触摸到她的脉搏时,才发现。 看了一会,他说,“下次,戴几天动态心电图,然后我帮你看,你不用去医院。” 他原以为纪月又会找借口,却没想到,这次她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然后轻轻地“嗯”了一下。 宋霁辉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 不再追求浓烈的感情,和轰轰烈烈地爱,大概想和你长厢厮守是这个阶段最好地回答和归宿。 风吹动竹林摇摆,吹散她耳边的碎发,他伸手替她整理,“去过哪些长城?” 她眼睛眨了眨,睫毛闪在他的掌心里,“司马台啊,剪扣啊,黄花城,慕田峪也去过,还有居庸关。司马台长城去得最多,就在古北水镇里面。” 周六上午睡个懒觉,然后磨蹭到中午才出发,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两个人去爬司马台长城。等到爬到最高处的烽火台,正好能看到太阳刚落下来,月亮刚升起来时,那碧蓝碧蓝的天。 只稍十几分钟,黑幕变遮盖了天,一瞬间星星洒满了天,脚下的村落点起了灯,上长城时景区发的提灯也会自动亮起来,星星点点连成一条像银河一样的光带。 她提着灯,梁辀牵着她的手慢慢走下斑驳的台阶,他会和她讲那些关于修建长城、抗击倭寇的故事。 第二天,他们又会起个大早,趁着旅游团还未到来前,爬上长城看太阳升起,看人间在烟火中慢慢苏醒。看完日出,两个人再回酒店睡觉,那时游客正好来了,窗外满是嬉笑,他们却能在依偎中一觉睡到中午,肚子饿了的时候再出发去密云水库吃冷水鱼和柴鸡锅。 只是一个寻常周末组成的岁月,幸福得却好像看到了余生的样子。 纪月挽上宋霁辉的臂弯,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以后,我们也能去很多地方。” 这次,他低头亲在她的嘴唇上,留下一句,“那说好了。” 他们并肩坐在那,看着眼前的风景,一时谁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纪月又问他,“我说那么多以前的事,你不会心里不开心吗?” 宋霁辉笑了,“这是你们的回忆,谁都抹杀不了。”后半句,他没说出口,抹杀你们感情的也会是这些回忆。那么爱,为什么会出轨,又为什么会离婚,纪月从来不肯说。 “说说你的事。” “我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们刚同居的时候,宋霁辉想和她说,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没过几天,两个人躺着看电视的时候,纪月却主动问起他。 宋霁辉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把自己家里的事,念书的事,工作的事和她一五一十讲了起来。 纪月打断他的话,摇摇头,语气带了点撒娇的味道,“问你那个民宿的事。” 他没想到她问这个,心跳了一排,面上却是自然如常,他把头别过去,看向远方,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这里投资民宿有补贴,那时候我想做点投资,朋友推荐的。” 纪月点点头,她没听出他情绪上的犹豫,于是也没有多想。宋霁辉低头看她,亲在她的脸颊上。纪月有时候很人精,有时候又有点天真。 晚上吃完饭,纪月窝在沙发上和民宿的客人一起玩狼人杀,是一群结伴而来的年轻人。纪月叫宋霁辉一起玩,他笑着摇头,悄悄地在她耳边说,“我玩了,你就等着一直输吧。” 说完话,他拿了把椅子,坐在她身后看她玩。第一局,纪月抽到平民跟着苟到了最后,第二局,纪月还是平民,不过第一晚就被刀了。 宋霁辉拍拍她的肩膀,手上拿着她的外套,纪月也没多问,只管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起朝外走。他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民宿门口,他带着她,一直开到了村外的水库边。 “干嘛呢?”纪月跟着解开安全带下车,他已经打开了后备箱,她跟着走过去看,看清后备箱里放着的东西,一下了乐了起来。 后备箱里放着好几个烟花,有大有小,各式各样。 “你哪搞来的?” 他抬手把烟花拿出来放地上,“民宿里给客人订的。” “那不是卖钱的么。” 宋霁辉按下手边的按钮,后备箱缓缓落下,“挣钱哪有哄女朋友开心重要。” 他看到,纪月笑得灿烂,他觉得今夜的月亮不及她十分之一好看。 宋霁辉不抽烟,打火机还是向路人借得。路人是两对出来散步的情侣,看他们准备放烟花,索性在边上等着看。借给他们打火机的男生还挺热心的,帮着把烟火抬到水库边。 随着火星闪烁,一个一个火球窜上夜空,在上空炸裂,绽开像钻石般闪烁的花,正好照亮了水面,于是水面像镜子印出一摸一样的光。 上次跨年,他们也是在莫干山一起看烟火,她说冷,宋霁辉就把她揽在怀里,也是在那天唤醒原本沉在水底的感情。 在绚烂的烟花中,这次再也不用克制情绪,他低头吻她,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环住她的腰肢,身体紧紧拥抱在一起,唇舌互相纠缠,一会便全是对方的味道。 小情侣回头看见他们正在拥吻,男生索性把剩下的都点燃了,于是夜空比刚才更加绚烂。 宋霁辉在车上等纪月,她要去洗手间,空气中还满是硫磺味,过了一会,他把车窗关上。 纪月扔在中控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黑暗的车里,屏幕亮得格外显眼,还有梁辀两个字。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有两个选择,挂断和静音。 宋霁辉选择了第叁个选择,他按下接听,“你好。”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愣了一下。一瞬间,谁都没说话,沉默在这头,也在那头。 作者: 这两天在莫干山出差,拍了几张照片,当作灵感。 有兴趣的可以去我微博看那栋灰色的小楼。 是被左右的情绪 “我找纪月。”那头缓缓地开口,语气没有起伏。 宋霁辉看了眼,不远处路口的小楼,“她在忙。” “好,我晚点再打给她。” “晚点也在忙。” 宋霁辉语气也平淡,话说得到是挑衅,男人间不用想都知道什么意思。 他听到电话那头,梁辀轻笑了一声,“我是她前夫,您是?” “我是她男朋友。” 他话音刚落,梁辀就接了一句,“没听她说过啊。” 宋霁辉到也不恼,不紧不慢地说,“我听她说过你。”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电话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然后就是轻轻吸进,又缓缓吐出。 过了好一会,梁辀才出声,“哥们,贵姓?” “宋霁辉。” “虹霓辉霁景,山峦镇颓风?” 宋霁辉挑挑眉,嘴角向上一弯,“没错。” “做什么的?” “心理咨询。” 这次轮到梁辀了,他挑了挑眉,视线下意识地看向桌子上纪月留下的茶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没有什么头绪。 “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好像没什么必要和你说吧。” 两个人平时都不是咄咄逼人的类型,现在为了同一个人,突然不客气了起来。 梁辀笑了起来,“没事,下回我自己问她。” 听到电话那头没出声,他又笑着补了一句,“我和纪月一个圈子的。”言下之意,我和前妻总会碰上的,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 宋霁辉还是没有出声,他看到远处纪月从洗手间里出来,微弱的光线中,他微眯着眼看了。随后便看到她朝自己笑笑,他也朝她挥挥手,纪月快走了两步向他跑来。 突然他想到怎么说了,宋霁辉低下头,笑着对电话里的人说,“不聊了,纪月回来了。” 挂掉电话,梁辀把手机扔在桌上,嘴里念叨了一句“莫名其妙”,他想着想着,又笑了出来,都快四十岁的梁老师,今夜像大学男生那般拈酸吃醋。 他把视线放回面前的屏幕上,文档封面上仿宋字体笔画均匀,笔法锐利,项目名称、编制单位、建设单位规规矩矩的依次展现,他从目录页开始逐行浏览,有问题的地方,习惯性地打上标注。 梁辀写着写着,心里一阵厌烦,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文档里打的字又被他删掉,又写了几行,过了会他又删掉。 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深深陷在里面,就好像人正在深陷进一个个漩涡。 梁辀想了一会,鼠标点击,打开浏览器,熟练地登上知乎,键盘敲击,在搜索里打了几个字,“如何看待前妻约会”。 民宿入口烟灰色的墙壁上,挂了一盏壁灯,一束昏黄的光正好照亮墙上的招牌,原木色的招牌,刻着黑色的字。 纪月第一次在莫干山碰见宋霁辉时,她的车在村口抛锚了,正遇上回来过节的宋霁辉,他陪着她忙了一晚上。 原是没有故事的两个人,在那晚开始陷进漩涡,而且还无意挣脱。 纪月看着越来越近的民宿入口,突然想起了那时的对话: “红旗青盖鸣钲处,都是迎来送往人。” “那么长,哪有民宿起那么长的名字。” “迎来送往。” “是不是还有个姓yin的老板啊。” 她好像记得那时宋霁辉只是笑笑。 她晃了晃牵着的手,“宋霁辉。” “嗯?” “民宿的名字是两个人的谐音?” 他没有回答,反而是低头看她,借着两侧昏暗的路灯,等他看清纪月的表情,看到她神色平静如常时,才缓缓开口,“就普通的店名,我又不是你,喜欢讲谐音梗。” “人情世故变人情事故。” 上次她在家里办公,微信群里是市文旅局分管体育的领导,他们那时接了着名的申市马拉松的数字信息保障项目。 分管领导在微信群里提了很多意见,大段大段的文字,纪月后来就懒得仔细看,领导说一段,她就回一句好的,只有技巧,毫无感情。 谁料想,一秒后,领导却把内容撤回了,留着她那串“好的”突兀地躺在那,纪月眼疾手快,赶紧撤回消息。 宋霁辉正坐在她边上,看到她在沙发上乐不可支,纪月眨眨眼睛,起身搂着他的脖子炫耀,“宋霁辉,人情世故变人情事故。” 话题被他扯开,纪月的心思果然就飘走了。他能替她撩起耳边的碎发,听她说难过或开心的故事,却没办法全盘托出自己的故事,宋霁辉每次都对自己说,下次准备好了,再告诉你,下一次也不知放在哪一次。 纪月和宋霁辉回到民宿时,那帮年轻人还在玩狼人杀,看到他们回来了,吵着嚷着要老板和老板娘一起玩。 几个人起哄着,在沙发上挪了一个位置出来,纪月坐了下来,拉了拉宋霁辉的衣袖,他点点头,从边上拖了一个沙发椅过来,坐在她的下手。 第一局纪月做平民替预言家挡了一刀,好歹玩到了半场。第二局、第叁局纪月做了预言家,第二夜就被刀了,毫无游戏体验可言。 纪月被刀了之后,发现宋霁辉是狼人之一,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毫无游戏体验了。宋霁辉被查杀之后,转头就看到纪月在一旁笑得阴阳怪气,他心有点虚,笑着伸手去揽她,纪月犟了一下,他用力才把她圈在自己身边。 “干嘛?”他凑在她耳畔,语气也是连哄带骗。 纪月身子是靠在他身上,样子是阴阳怪气的。 “怪你自己,拿身份牌之后也太明显了。” 她像是不敢相信,一脸惊讶地侧过头看他。 宋霁辉轻轻地点点头。 纪月皱了皱鼻子,不再说话。 正听着其他人的发言,宋霁辉感觉到衣服被扯了扯,他低下头,耳朵凑过去,她带着撒娇的语音,落在他耳朵里,“你让让我吧。” 纪月平时说一不二的,现在这般像自己撒娇,就尤违难得,刚才接电话的那点不开心,瞬间被熨平了。 宋霁辉嘴角微微上扬,却不想放过她,他侧过头去看她,她笑得灿烂,眼神里都是期待。 仅仅一秒过后,小脸瞬间垮了下去。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宋霁辉,只缓缓地说了一句,“各凭本事。” 她冲他扯了扯嘴角,牙缝里憋出一句,“宋霁辉,等着瞧。” 他笑着想去亲她,她把头别过去,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畔。 纪月拿到狼人身份的时候,第一刀就报仇了。她蜷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等着最后一个发言。 宋霁辉说遗言前,看了眼纪月,“我是预言家,昨晚第一个验的我女朋友,狼人。” 纪月笑着点点头,两个人一个被投出去,一个被夜杀了,她靠在他身上,看别人发言,看着看着,她好看的双目慢慢瞪圆,拉了拉宋霁辉的衣服,他低下头凑到她嘴边。 “你平民跳预言家害我。” 他没说话,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 “让让我。” “好好说。” 纪月脱口而出,“求你让让我”,口气生硬,听在耳里敷衍极了,宋霁辉只是挑了挑眉,没理她。 她便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叁个字。 叁个字说得婉转悠扬,他在她的话中想到她雪白的胴体,高挺的胸脯,浑圆的臀部,他不自觉得咽了咽口水,“纪月,你少开空头支票了。” 纪月床品不太好,高潮完了之后的贤者时间里,她连演都懒得演,宋霁辉后来学聪明了,从后面入,入得深了,她有感觉了才会配合一点。 玩到这就差不多了,宋霁辉还是知道哄女朋友的,再下去晚上真收不了场。队友想验纪月时,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于是,忙了一晚上,纪月第一次活过了前叁轮。 她的手机搁在沙发扶手上,屏幕亮了起来,宋霁辉就坐在她的左手边,他低头就能看到,他无声地笑笑,心想,“才刚过十点,有人就忍不住打来了。” 纪月刚想去接电话,宋霁辉出声提醒她,“赶紧闭眼。”再睁眼时,电话已经挂了。 过了一会,手机响了一下又一下,微信消息摩肩接踵挤了进来。 纪月点开微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群里噼里啪啦一堆消息,每个人都在@她。 她皱着眉头看聊天记录,密密麻麻的记录里,发现一个熟悉的头像,蔚蓝色的大海,白色的帆船。 她发了个问号过去,那边回了过来,“你们西溪湿地的方案有问题。” “梁辀,现在放假呢。” “跟业主说呗,跟我撒娇没用啊。” 纪月瘪了瘪嘴,侧过头跟宋霁辉说,“我不玩了。有工作。”说着她起身,宋霁辉牵上她的手,轻轻地握住,“难得放假。” 她摇摇头,然后笑着弯腰亲他。 梁辀在知乎上浏览了一圈,看得很仔细,他发文章的时候,都没今夜那么认真。 曾经,他觉得体面地退场,是对感情最好的句号。但是,当你发现,纪月真的正在往前走时,他后悔了。 他工作做了个开头,就继续不下去,他又去拿吉他,弹了一个音符,就继续不下去。 纪月走时,只带走了一些衣服,她的东西都留在原地,她看不到自己的存在,而这里却全是她的存在。 今夜,思念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嫉妒变得变本加厉,原来,这就是被左右的情绪。 是对不起啊姑娘 民宿一共两栋楼,当中走廊改造成了玻璃阳光房,放了一个藤桌四把椅子,坐在椅子上,抬头能看到春天花开,听到夏天虫鸣,秋天的萧瑟,冬天的白雪。现在是星星洒满了夜空,洒在室内,纪月拿着笔记本坐在那里,早已无心抬头。 微信群里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密密麻麻的字,纪月皱着眉头翻聊天记录。 年初的时候,他们中的西溪湿地生态技术改造项目,从项目建设开始,这个方案就改了又改,好不容易挂网招标了,到这个阶段,纪月一般已经不跟进项目了。 今天难得休息,突然她又被拉进微信群,纪月心跟着跳,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外行指导内行,现在这样反反复复是常有的事,于是就有粱辀这样的专家组做业务指导。西溪湿地有点特殊,属于文旅项目,但是属性上又是自然资源与规划局的范畴, 现在微信群里各个都是领导,每一个人说话都在指导工作,纪月心眼都要多转一个圈,那点人情世故一不小心就变人情事故。 微信群里领导在说话,公司的钉钉群里纪月在说话,两个群一闪一闪,热闹至极了。 “大气,水质监测平台建设完成有什么用?”粱辀在群里问。 纪月贴在钉钉群了,@阿桀去回消息,让纪月跑市场忽悠业主她可以,和自然资源多一分沾边,她就露馅。 还没等他们组织好语言,粱辀又在群里发了消息,“你们现场勘验,影响湿地生态安全的结论是什么?” 在这头,纪月看着屏幕上几句话几个字,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就传来了。 原先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项目上大家会回避,两个人总归碰不到一块儿的。偶尔她会在家里、在机关会议上看到粱辀开口,粱辀一开口,她就忍不住憋着笑替别人尴尬,可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尴尬到自己头上。 纪月在钉钉群里问,“你们当时结论报告写的什么?谁写的,快点。” “@粱辀 外来物种入侵,水体悬浮粒子和胶体离子含量高,河道堤岸受到破坏,叁点结论。” 纪月眉头还是皱着,鼠标快速的在文件夹里找文档,过了一会,听到微信清脆的叮咚声,她切回微信窗口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尴尬到极致是这种感觉。 窗口里,粱辀发了一段话,这下连业主都不敢出声了。 “钱塘江水体细微悬浮粒子和胶体离子含量高,这点没错。外来生物姑且也正确,实际上主要是无齿螳臂相手蟹等外来物种入侵,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外来物种入侵当做是结论点。” 过了一会,他又发了一段,“外来物种入侵不应该是结论,应该落在河道水体浑浊,造成沉水植物缺失,营养化藻类难以生存上才对,通过这些互相论证,能得出原生水生生物食物链断裂的结论,对不对。” 最后他问得是“对不对”,看得人却只觉得压迫和窒息。 微信群里没人说话,纪月的微信到热闹,阿桀发微信给她,“纪老板,前夫哥不是做GIS的么,怎么水生态都行。” 纪月也问过这句话,那时他们两个去川西自驾,一直开到南迦巴瓦峰脚下。前一年去伊犁看过了杏花,第二年他们去看桃花。 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正好,杏花是灰中带粉,那林芝的桃花就是少女一般的粉粉嫩嫩,落在姑娘发间,人比花美。 粱辀认真地教她怎么辨认这里开着的六种野桃花。听到她的问题,就笑了起来,他伸手摘了朵桃花插在她的耳畔,“地表以下那叫地质学,地表以上到大气层以下,都叫地理学。” “为什么是大气层以下呢。” “大概嫌学地理的人懂得太多了,大气层以上特地开了门叫大气科学。”粱辀只要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的语气总是充满了天之骄子的傲气。 粱辀本科读的自然地理,研究生的时候才转去了地理信息学,那时候师范大学成立地理信息与遥感学院不久,单看一个地理学部把地理学院和地信学院分开来,就知道这两个专业差了有多远了。 后来地信院的老师上课,每每遇到学生水平太差,他们就会说人家从自然地理转来学地信的都比你厉害。 再后来,粱辀和纪月结婚了,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他索性转去研究GIS实用技术应用,像是两手一摊,告诉学校,别拿评院士来压我,爱谁谁了,属于梁辀独有的桀骜不驯。 但是粱辀没忘了拿这件事调侃,师范大学官网上,他的个人介绍里这么写着,“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是,我的学生能够齐心协力,万众一心,帮我评青年学者(已完成),评杰青,拿国奖,排除万难把我培养成为一名院士。” 粱辀在生活里,有时候也会露出狡黠有趣的一面,只不过在工作上,他认真起来就显得不太给人面子了。 微信群沉默了好几分钟,但是总归有人要出来替老板和业主挽尊的,这是人情世故。 “梁老师,在实施方案的细则里,我们将气象、环保、生态、信息水质、水文、生物多样性、植被等,根据不同的监测点、监测面、监测区域的尺度,得到矢量数据格式、栅格数据格式、关系数据表的生态数据纳入统一管理框架里。” 宋霁辉看到纪月还在那边坐着,他倒了杯热水,拿了条毯子过来。 纪月朝他笑笑,伸手接过毯子盖子腿上,然后接过杯子,低头一看,马克杯里是热水,“喝咖啡吧。” “要通宵?” 纪月摇摇头,把视线重新放回了电脑上,“还不知道呢,你先去睡吧。” 他在她身后站了会,才走。 “那你们生态功能模拟技术里写的技术就不对了,怎么会只有定量遥感反演模型和遥感信息提取技术呢?随机抽样与统计分析,空间自相关度量与地统计分析去哪里了?” 这下,纪月的钉钉群更热闹的,她感觉到自己血压都上来了,一个电话拨给阿桀,电话一接通,她便忍不住质问起来,任谁听,都听出她的火气,“当时方案是怎么写的,哪个组负责的?” 阿桀在电话那头报了一串名单。 纪月一边看微信群,一边听他说话,“把他们都叫起来,上钉钉。放什么假,事情都做不好,不要放假,你一个一个电话打。” 电话刚挂,赵之望的电话就打来了,纪月接了起来,他口气听着也不太好,放假第一天,被这么羞辱,换成哪个老板都要发脾气,“你们怎么做的事,业主都打到我这来了。” 纪月小心地应着赵之望的话,“嗯,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赵之望又抱怨了几句,电话里听得出他那很吵,于是他也没多说,最后留了一句,“你处理好,工作都做不好的人,该开掉就开掉,该换人就换人。”这世上最无情的资本家,都在互联网大厂。 在那头,粱辀想着,姑娘总该打电话过来了吧,迟迟等不到电话,他在微信上说得愈加不客气了。 在这头,纪月火气上来了,正在钉钉群里发着脾气,“无论在哪放假的人,现在马上上线,不要和我说没带笔记本。” 于是,就像蝴蝶轻轻煽动了翅膀,粱辀大概自己也没想到,他几句不客气地话,间接地把纪月给惹毛了,她正忙着在钉钉群里发脾气,哪还有空想到他。 梁辀一会看手机,一会看微信,纪月的名字没亮过,她的头像也没亮过,过了一会,他忍不住,给纪月打过去。 她的电话一直在占线,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十分钟,终于不占线了。 手机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梁辀笑着唤她的名字,听到是她不咸不淡的一句,“有什么事?” 纪月刚才在和阿桀打电话,电话最后,她说得简明扼要,“今天晚上该改的全部改完,发我钉钉,事情结束了,该淘汰的都淘汰了。” 梁辀听出她语气不耐,“怎么了?” 她气极反笑,阴阳怪气地反问他,“你问我怎么了?” 他没再开口。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纪月深吸了一口气,“梁老师,你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何必……” 纪月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点委屈,眼睛鼻子一酸,声音跟着低了下去,带着一点颤抖,最后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刚刚的一些得意,现在全都变成懊悔。 他知道纪月最后想说什么,她想说,你何必让我难堪。 早先的时候,他打给纪月,就是想说方案的事。原先两个人可以好商好量的把这事说了,最后还能换姑娘一句亲亲热热的谢谢。 只是换了个人接电话,梁辀突然觉得,自己也像换了个人一样,平日里那些冷静沉着通通都不见了。 此生,方知嫉妒为何物,此刻,知晓嫉妒原来是如此。 梁辀想用工作困住纪月,却忘记她是一个多要强的人。 “纪月。”梁辀轻轻地叫她,声音里这下充满了挫败感。 她过了好一会才出声,情绪也整理妥帖,声音却多了几分疏离,“没事就挂了吧,我这很忙。” 纪月准备挂电话时,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纪月,对不起。” 一瞬间,她委屈的情绪全部涌上了心头,眼泪聚在眼眶,不停打转,“你是金字塔顶层的梁老师,你不要为难我手下的小朋友好吗,他们不是你的学生。他们好不容易一层一层面试进来,你知道吗,今天事情结束,节后就有人要滚蛋。”她提着一口气说,边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一句话说完了,眼泪也落完了。 纪月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是掩饰不了的委屈,“我知道,我们和你们有专业水平差距。但是我们是市场化运作,是有利润要求的。不说了,我这很忙。”说完,她没等梁辀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室内重新回到宁静,梁辀突然想到,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她的方案被业主一直挑毛病。那时好像她就坐在这,坐在这默默地哭,边哭边继续写文档。那时候自己怎么说得? “在有限的预算和利润压力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天,他好像忘记了这些事情。 他曾经小心爱护,呵护的姑娘,今天却因为自己受了委屈。梁辀颓废地坐了回去,坐在黑夜的房间,他想了很多,想过去十几年,想过去四年。 纪月抱着电脑,轻轻地上楼,大部分客人都休息了,房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楼梯上的感应灯给她指引方向。 她走到二楼尽头,轻轻推门进去,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宋霁辉坐在沙发上看书,看到她回来了,拍拍身边的座位。 纪月看了眼,却径直走进洗手间,宋霁辉放下手上的书,跟着她走进去。 她拿了卸妆水准备卸妆,他从身后抱住她,什么都没说,纪月转身窝在他的怀里,小声抽泣。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这才问她,“工作上受委屈了?” 她摇摇头,止不住地啜泣,“他们都是我招进来的,我不想看到有人走。” 宋霁辉一下一下抚摸着她,他觉得,梁辀上半辈子还是过得太顺了。 是偏爱和例外的h 和上次一样,纪月被山间清晨的喧嚣吵醒。宋霁辉搭在她腰上的手也跟着一动,声音还是低沉沙哑的,“不睡了?” “嗯。”她边说边起身穿衣服,她看宋霁辉也跟着撑起上半身,低声说,“你睡吧,我要工作了。” 昨天晚上,纪月睡得很不好,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等好不容易睡着了,没多久又开始做梦。 她梦到四年前,她跟着团队去赛里木湖做项目验收,那时梁辀和她已经谈恋爱了。不过,验收的时候,他是终审专家组,她是第叁方建设单位,双方有利益冲突,两个人只能装作不熟。 可是在梦里,好像真的变得不熟了。赛里木湖的风还是那样大,吹得人站不住脚,他们一群人站在湖边正在说话,风吹起每个人的衣角和发丝。 她叫他的名字,他只是看了一眼,视线便挪开了没再看她了。她又叫了一声,尽力盖过呼啸的风声,可是这次,梁辀连一眼都没给她。 她又跌跌撞撞奔向他,想伸手触摸他的衣角,在即将触摸到时,却什么都没摸到。一瞬间,整个人因为失去平衡,开始下坠,最后落在一个台阶上。 她认出这是司马台长城的断壁残垣,认出他的背影,梁辀正随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下,她忍不住开口,“梁辀,你等等我。”可是他的脚步未曾为她停滞。 她的心脏开始又疼又酸,然后越跳越快,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发出警告声,她低头看手表上的心率,从140开始飙升,随着数字加大,她的心脏越来越难受。 纪月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控制不住的大口喘气,胸口猛烈的起伏。宋霁辉也醒了,他打开台灯,随着灯光照亮房间一角,纪月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做噩梦了?” 纪月没说话,只是转身埋在他的胸口,一双手慢慢抚摸着她的背脊,随着抚摸,她的心跳也跟着变缓,只是心尖上那种酸涩的感觉,迟迟消散不去。 昨天一夜辗转反侧的,又何止她。 纪月拿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看钉钉消息。刘阿姨给她下了一碗馄饨,特地端过来放在茶几上,放下碗她笑着说,“宋老板说你喜欢吃馄饨,让我们多包点,这次包了很多,你们走的时候带走噢。” 她轻轻地道了句谢谢,视线又回到工作上。 刘阿姨原本还想和她多聊两句,到嘴边的话,活生生的被她这敷衍的态度给堵了回去,悻悻离开。 老刘正在后厨备菜,看到刘阿姨进来了,冲她说,“一会要送菜来了,纪小姐有没有说要吃什么菜?” 刘阿姨哼了一声,“不晓得,你自己去问她。” 老刘手上切菜的动作停了一下来,皱着眉头,不想和刘阿姨多争辩,换了个话题,“宋老板说她喜欢吃虾,一会你叫老板多送点河虾过来。” 听完他的话,刘阿姨嘴角挂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口气也多了点尖酸刻薄的味道,“不晓得有什么好搭架子的,真当自己是老板娘了,滑稽。” 老刘摇摇头,继续手上切菜的活,“你千万不要在纪小姐面前乱说,我们管好自己就好了。” 刘阿姨剐了他一眼,知道说下去两个人要吵架了,也明智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霁辉下来的时候,看到纪月还在沙发上工作,茶几上放了一碗馄饨,他弯腰把碗端起来,端在手里是凉的,碗里的馄饨早已糊成了一坨面疙瘩,原本清澈的汤头现在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给你再下一碗?” 纪月正在打字,头也没抬,“不用了,没胃口。”过了一会,她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见宋霁辉还站在她跟前,纪月笑了一下,伸手去握住他垂在自己眼前的手,两只手触摸到时,他反手握住。 “我今天要工作,你忙你的去吧。” “你去房间工作吧,安静点,什么时候饿了和我说。” 纪月笑着点点头,他弯腰亲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山里的清晨其实很凉,而且她起得太早,现在脸颊摸上去就很冰很冷,他一下一下抚摸着,渐渐温热起来,“山里太冷了,你去房间。” 方案改得差不多了,阿桀找了两个水生态方面的专家,只等最后把文档发过去就行。 项目组里大部分人一夜未眠,喧嚣的钉钉群此时也渐渐地安静下来,只有几个人还在讨论,再过一会,便只剩阿桀和她。 阿桀打电话向她报告进度,纪月一边听汇报,一边揉着太阳穴。 最后,阿桀问她工作以外的事,那就是淘汰出局或者说叫优化。 纪月沉默了一会儿,“上班了我会找赵总说的,看用绩效或者其他什么形式。”她顿了顿,“你自己也知道,就算这次不追究。第二季度的分是肯定会被扣的,赵总不可能接受所有人都合格的,所以第二季度肯定有末尾淘汰的。” 电话那头“嗯”了好几声。 “你考虑下名单,到时候部门谈话你怎么去说。” “那自离还是?”还是直接裁掉?这种事阿桀没法拿主意,他得问纪月的意思。 纪月闭上眼睛,疲惫感扑面而来,她揉了揉太阳穴,想了一会,“让陈曼达和赵总定吧。” 陈曼达是数字事业部的行政总监,就是她当年一票否决纪月换岗过来。只不过赵之望那时用身份压了下来,所以纪月不想和她对着干。 “然后还有HC,该补多少人,计划你可以做起来了,不要到时候又跟我说没人。” 他们又说了点其他的,临挂电话前,纪月又叫住阿桀:“尽量走裁员吧,难听是难听了点。”但是钱这东西,长得真好看。 挂了电话后,明明一天结束了,可她反而没觉得轻松多少,整个人疲惫极了,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令人喘不过气。她看到窗外,太阳已经渐渐要落下去了,晚霞的光正照出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那么晚了。 餐厅坐了两桌客人,客厅的沙发上也坐着客人,正对着沙发位置的投影幕布放了下来,一部喜剧电影被投影在幕布上。 纪月环顾了一圈,没见到宋霁辉,只剩角落里那个房间没看过。她走过去轻轻掀开竹帘,看到他正坐在工作台前摆弄石头。纪月的动作很轻,脚步也很轻,她靠在长桌前时,宋霁辉才意识到她来了。 宋霁辉放下手里的石头,问她,“忙好了?” 她点点头,“抱一下。” “一会,手上脏,别弄脏你衣服。”工作台的角落上,台面被挖了一块,装了个水槽,他走过去打开水龙头。 纪月靠在桌沿边,看着他洗手,他洗得很仔细,从每一根手指开始,然后是手心,最后才是手背。洗完后,宋霁辉抽了两张纸巾擦手。 这些全部都做完了,宋霁辉才走过去抱住纪月。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她靠在他的胸口,就好似陷入一阵柔软中,鼻尖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累不累?” 在她无声地点头后,他抱得更紧了,臂弯轻轻用力,好像这样才能真正拥有对方。一片竹帘,外面是喧嚣,里面是宁静,此刻他们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在想什么呢?”他们静静地相拥在一起,过了一会,他问她。 纪月在他的怀里换了个角度,“没想什么,心烦。” 宋霁辉单手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低头去寻找她的嘴唇,双唇紧贴在一起,唇齿间舌尖互相缠绕。他们吻一会,不约而同地退开,四目相对,下一秒又吻了上去。渐渐地,她和他的呼吸开始紊乱,宋霁辉放开纪月,直接亲上她的脖颈,辗转吸吮。 原本拥抱着她的一只手,也不老实了起来,纪月穿着裙子,他的手直接从裙子下摆钻进去摸上她的大腿。 他的手从大腿一直摸到大腿根,慢慢摸上她的内裤边缘,纪月笑着隔着裙子抓住他正在游走抚摸手,“别这样,外面有人。” 宋霁辉的手是停了下来,但是却从脖颈一路吻到她的锁骨,边吻边说,“上次在医院都做了,今天在自己家怕什么。” “外面有人。”她看向竹帘,隔着重重竹帘,好似能看到客厅里的人正在聊天说笑。 “那去楼上。” “好。”纪月心下一松,可没想,几秒后却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被侵入。 他的手指剥开底裤,直接插了进去,嘴唇也适时地覆上她的唇,把她的惊呼全部堵在口中。随着手指有规律的抽插,渐渐手指顶端带出湿润的液体。 手指又按上她敏感的点位,她忍不住轻轻呻吟,宋霁辉低头看她,一点潮红慢慢布上她的脸颊。他觉得她最好看的时候便是现在,身体被快感在冲击得七零八时,她的眉头就会微微皱起,眼角跟着垂下,带出一股忧愁可怜的味道,是她独有的魅力。 “宝贝,现在还觉得累吗?”他看着她,忍不住问她。 “你不是说,这是什么神经递质欺骗吗?”原来她在他那做咨询,他告诉她,用性爱缓解情绪本质是一种生理欺骗行为。 宋霁辉想起自己的话,也笑了起来,“好用就行。” 说完,他撩起她的裙摆,微微弯腰,嘴唇直接覆上湿润的中心位置,原先还能看到她黑色的蕾丝内裤,随着裙摆落在他的头上,眼前便黑了下来,只剩她的味道。 视觉退出舞台,嗅觉和触觉便被无限放大。 舌头舔过层层迭迭,放大的触觉让他敏感的找到那凸起的位置,细细打圈。 花穴忍不住一开一合涌出更多液体,手指便在一次次的抽插中捣出更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纪月低头看到裙摆随着他埋在腿间的头而隆起,又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细密的快感来得比平时更快,渐渐漫步全身,身体忍不住开始迎合他的动作起伏。 上次他们在病床上做爱,边上是人,帘子却是拉得严严实实。今天,人在客厅,离得远了点,可竹帘却稀稀疏疏的。这时,只要有人路过,余光一扫,便能看到坐在桌子边缘上的她,和埋在裙摆下的他,任谁一眼就能猜出他们在干嘛。 纪月对于在这种环境寻欢一向紧张得很,没过多久就在他的唇齿间到达高潮,而他一秒都没浪费,直接带着她的味道吻了上去。 她靠在他的肩膀轻轻喘气,他问她,“我们上去?” “会被看到的。” 他低头咬她的耳垂,“我带你走。” 工作室的通往庭院的落地窗平时关着,宋霁辉从里面打开,带着她穿过庭院,绕了一圈之后,从另一栋楼进去,经过昨天她工作的阳光房,拐上楼梯去往二楼。 房门一打开,宋霁辉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走进去扔在床上。他帮纪月把衣服脱了,再脱自己的,一会两个人赤裸相见。 纪月还在高潮的余味中,脸上还是潮红一片。宋霁辉低头亲了一下,一手捏着她乳房,一手想去摸她的下身,她却笑着想躲开。 宋霁辉索性一把拉住她的腿,折起来,扶着就插了进去,用力一插到底,耸动几下之后,身下的人也终于忘情地跟着节奏呻吟起来。 宋霁辉低头看她妩媚动人的样子,如果纪月这时看他,一定能发现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而眉眼又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平日做爱时,他都是让纪月高潮了,再释放自己,而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快速地抽插着,肉体拍打的声音随着力度越来越大,好像这样就冲开一直围绕在自己心里的石头,好像这样狠命做爱才能让自己拥有实感。 就在高潮来临的时候,宋霁辉一边冲刺一边对她说,“纪月,你要相信我爱你。”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纪月靠在他的身上假寐,他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在背脊上,舒服的让人想睡觉。 “纪月。” “嗯?” “还难受吗?”宋霁辉听到她明明笑了却懒得说话。 “饿了?” “想吃串。” 宋霁辉直起身子,纪月睁开眼时,看到他正抬手拿起床边的衣服,“这里叫不到外卖,我开车下山去买。” “多久?” “一来一回一个小时吧。” 纪月拉拉他,“算了,别去了。” 他看着她,穿衣服的动作却没停,“很快的。” 她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买回来都凉了。” 两个人又抱着躺了一会,宋霁辉问她,“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纪月闭着眼说,“你见过我老板,他以前做金融的,做金融的人最无情了。” 宋霁辉“嗯”了一声,“怎么弄成这样。” 她叹了口气,“纯属倒霉,正好哪个领导心情不好吧,工作上又觉得丢面子了,回头找我们撒气也很正常。” 其实她工作中接触过的大部分领导,人还挺好的,平时工作不到位的地方,还会帮他们遮掩一二。这次闹得那么难看,大概还是因为梁辀是北京那边的关系吧,她这样想着,却没说。 “总归让你难过了,不是吗?” 纪月睁开眼,过了一会才开口,“不想说这个了。”说着,她直起身子,主动吻上他的唇,他的手从背脊摸到臀部。在忘情地亲吻中,宋霁辉突然说,“明天早点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是早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得高高的。老刘一早就准备好了东西让他们带走,土鸡和土鸭,都是早上刚杀的,还准备了一只湖羊腿,切好冻好,剩下的便是莫干山春天离不开的笋,这里四月的春笋嫩得能掐的出水。 宋霁辉去停车场把车开上来,纪月站在民宿门口等他,她无聊地掏出手机拍了两张郁郁葱葱的竹林,回头发现原来民宿楼顶有个天台。 她上到叁楼,看到一扇玻璃门,推门出去是一段铸铁的楼梯,只能一人上下的宽度,原来从这可以上到天台。天台上两个阿姨在晾床单,一个是她见过的刘阿姨,一个她没见过,她们听到她踏着楼梯的脚步声,一起回过头来。 纪月朝她们笑笑,看到是她,刘阿姨先开口了,“要走了?” 她嗯了一声,“马上就走了。” “下次再来玩噢。” 纪月笑着点点头,天台上拍山脉的角度果然比下面好多了,能看到一栋栋房子在蜿蜒的道路两边,一直向山下沿伸下去。她拍了两张照片,低头看到宋霁辉已经关上后备箱了,赶紧从天台下去。 铸铁的楼梯,脚步声短暂的停留,便消失了,刘阿姨看了眼纪月离开的方向,弯了弯嘴角,冲边上正在晾床单的中年妇女说,“你晓得伐,宋老板结婚了。” 说得是结婚了,不是结过婚。 中年妇女瞪圆了双眼,抬头纹不经意浮现出来,“真的假的,不会就是之前那个女朋友哦。”见刘阿姨点点头,她一脸疑惑地问,“好几年没看到她了,我都当他们分手了,到底怎么回事体啊。” 刘阿姨笑了一声,“本来我也以为人家不谈朋友了,后来有一趟老刘喝醉说漏了我才晓得。两个人老早就结婚了。”一脸得意又加了一句,“两个人认识两个礼拜都没有,就领证了。女的不想讲,所以对外一直讲是男女朋友关系。” 中年妇女满脸疑惑,又有点不相信,她想到宋老板这次带回来的女孩子,两个人看上去感情很好。于是忍不住皱着眉头说,“哎哟,个么现在算什么。” 对于宋霁辉,刘阿姨还是很心疼的,平时他们夫妻俩帮他打理民宿,作为老板他事少人好还大方。她想到老刘的话,“分居四五年了,一直就是钱没谈拢,要宋老板大出血,不然就不离婚。” 她不禁心里一沉,不知道这家民宿之后又会易主给谁,不知道新老板是什么秉性,一阵烦躁,不客气地说,“感情破裂,分居两地,各过各的。” 沿着山路很快就开上了大路,没过多久纪月看到绿色的高速入口指示牌,它在视线里越来越大,宋霁辉却没有按照指示牌开上高速,而是沿着这条宽阔的马路又开了十几分钟。 渐渐地,道路两边的街道越来越繁华,上次纪月车抛锚了,就是拉到德清的4S店来修的。再开一会,开过老城区,便是德清的科技新城了,簇新的双向六车道大马路,两边全是新造的写字楼,很多角度看上去,纪月觉得和申市的张江园区很像,一点都看不出县城的痕迹。 “我们去哪?”纪月看着窗外忍不住问,明明在城市里,眼前却出现一片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车开近了才发现,山脉脚下是一片片的别墅区,“我去找一个朋友办点事。”他示意她看窗外,“这是塔山森林公园,边上还有个下渚湖。” 宋霁辉余光看了眼纪月,她一直好奇地看着窗外,车窗开了一条缝,风吹进来吹起她的发丝,他突然开口问她,“纪月,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纪月笑了起来,视线从窗外的风景收回,看向他,脱口而出,“宋霁辉,你现在不也天天住我那,吃我的用我的,有什么区别。” 她的话音刚落,宋霁辉也跟着笑了起来,纪月一直觉得他笑起来挺好看的,他一笑,眉梢眼角便都是温柔。 是一条不知道去哪的路 他们的车沿着森林公园外围又开了十分钟后,右转开上了铺着地砖的辅路,随后绕过路中间的喷泉开到小区正门。 岗亭的保安出来敬了个礼,挡风玻璃后插着一沓通行证,宋霁辉翻了翻,抽出其中一张出来放在最上面。保安看了一眼后,又敬了个礼,随后拦在他们车前的道杆缓缓升起。 小区私密性很好,外围都是茂密的树丛,让人从外面的马路上无法窥视。开进小区才看见一栋一栋灰色屋顶的建筑错落在道路两边,今天天气不太好,土黄色的外墙看着发灰。而每一栋别墅一楼的院子外都是篱笆和树丛,遮去了邻居的视线,保留了主人的隐私。 “去哪?”纪月好奇地问。 “来看看我的朋友,他们是一对夫妻,做建筑设计的。” 纪月发现宋霁辉似乎很久没来过了,他开得很慢,视线扫过每一栋楼外墙上的数字。 “他们人很好,一会你就知道了。” “宋霁辉,你是不是忘记别人住哪了。” 他听到她的话,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嗯,忘记了。” 又拐过一个弯,几栋小楼之后出现了一栋特殊的建筑。一楼院子外篱笆和树丛统统不见了,换成黑色的栅栏,栅栏上开了很大的一个门,正敞着。 纪月多看了两眼,便听到宋霁辉说,“到了。” 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南方的四月,正式万物复苏,一盆盆的玛格丽特开得正好,主人大概偏爱这种草花,各个品种的玛格丽特种了十几盆。 “阿ken,小宋来了。” 女主人站在廊下,她一头短发,穿着简单的体恤和休闲裤,看着很利落干练。 过了一会,从屋内走出男主人,戴着眼镜,手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猫,看到他们,便笑着说,“等你们很久了噢。”说话口音是福建地区特有的软软糯糯的感觉。 纪月落在后面,宋霁辉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身边。“这是阿ken和洁瑜,这是我女朋友纪月。” “阿ken一早就在问你们什么时候来。” 男主人怀里的猫似乎不习惯外人的到来,喵了一声,从怀里跳下,往屋里跑去,主人便引着他们往屋里走。 从院子进来是客厅,有一个很大的吧台,吧台对面是长条沙发,和大小不一的茶几,而吧台后面那面墙上的置物架上,又收纳着各种咖啡豆的袋子。纪月感觉不像是家,更像是咖啡馆,她忍不住细细打量看到的一切。 洁瑜像看穿她的心思,笑着说,“我们把家里打造成一个社区咖啡馆的概念,希望朋友可以过来聚聚,聊聊,就像以前在莫干山一样。” 他们在吧台前坐下,阿ken已经在吧台后面忙碌起来,“小宋,我发现哦,我这里一款埃塞俄比亚的豆子和意大利豆子拼在一起,非常香,做美式的时候,又清爽又有一点酸,层次分明。”他停下手上的东西,对着宋霁辉说,“你今天尝一尝,给我点意见。”说完,他又问纪月,“纪小姐,你也一样吗?” “叫我纪月就可以了。” 纪月每天都是喝公司楼下免费的Manner,她在这点上和大众对互联网人调侃得一样,咖啡喝个提神就行。 “我随便。” 阿ken似乎觉得随便这个选择也很好,一边称豆子,一边说,“随便的话,我觉得热拿铁也很好,是我的最爱,它会变得很香又很甜。” 纪月实在不知道怎么搭话,只能看着身边的宋霁辉,他笑着冲她摇摇头,纪月不理解,还是疑惑地皱着眉看他,他又无声地笑着点头,伸手去握住她放在吧台上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腿上。 女主人似乎看出她的窘迫,笑着补了一句,”不用理他,他喜欢咖啡,我们聊天就行,纪月,你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 纪月环顾四周,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宋霁辉。 “我的民宿就是他们设计的。” 听到他的话,她突然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觉得熟悉,像是设计师的一贯审美,暖色调的木制结构和装饰,看上去温馨又通透。这里墙上的置物架上,还放了很多建筑素描画。 “我们的民宿在更里面一点,以前我们还住在山上。那时候正好小宋的民宿在装修,大家天天晚上聚在我们店里,一起喝咖啡聊天。所以我们到这里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客厅变成这样能聊天喝咖啡的场所。” “还有另外几个开民宿的朋友,有时候还有客人一起。”吧台后的阿ken也适时地说两句。 他们聊起以前在莫干山的事,宋霁辉的话也比平日多了很多。纪月看着他,他的笑里、声音里听着很多眷恋和怀念,她突然理解宋霁辉为什么会在莫干山开民宿了,这应该就是他向往的生活。 纪月的咖啡好了,放在她面前,她轻轻的喝了一口,好像是入口有点酸,但是满口却是甜。 洁瑜看了眼阿ken,笑着开口,“纪月,我带你去院子里逛逛。他们要聊咖啡了。” 院子里有个平台,和宋霁辉的民宿里一样,放着藤桌藤椅,坐下时,眼前看到的是连绵的山脉,和灰色的屋顶。宽阔的景致,坐在这,人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这里感觉生活节奏都慢了下来。” “嗯,这里是个很安静的小地方。山里多少会有些不方便。” 纪月想起山里叫不到外卖,也吃不到夜宵。 “特别是冬天,山里太冷了。” “所以你们住在这里?” “嗯,这里离杭州很近,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去申市两个多小时。你能在这里工作思考,又不至于离城市太远。” “精神上,也很安静。”纪月轻轻地说。 洁瑜笑了,“怪不得宋霁辉会喜欢你。” 纪月笑着摇摇头,“只是我出生在一个很小很小的镇子上,比这里小很多很多。” 她们俩聊着聊着,又聊到住在山下的趣事,洁瑜说,“这里唯一的缺点,大概是蛇出没。” “你会在微信群里看到物业发的通知,哪边有蛇出没,请业主注意安全。” “有一次好几条蛇就在门口那边盘踞,物业在那边抓蛇,出入口临时封闭了,你从来没在小区里同时看到过那么多人和车。” “阿ken说,那天家门口那条路在导航软件里都变红了。” “排在后面的人看怎么堵得一动不动,忍不住下车看,下车了之后又社恐起来,不敢跟其他业主问话,只能面面相觑” 纪月想象了一下,这样一个安静的住宅区,突然同时出现那么多人和车,确实挺荒诞有趣的。 宋霁辉从里面走出来,他走过去,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们在聊什么?” 纪月看到是他来了,笑着说,“聊到小区里的蛇。” 宋霁辉也笑了起来,他低头对着她说,“这个小区装修的话,还要给装修队买蛇咬的意外险。” 阿ken跟着后面出来,“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饭?” 宋霁辉放在纪月肩膀上的手,轻轻捏了捏,“我们早点回去吧,怕高速堵车。” 他们两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宋霁辉的车越开越远,洁瑜问他,“小宋要把民宿卖了?” 阿ken和洁瑜说了书房里的对话,洁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之后,忍不住说了句,“这次为了离婚愿意出那么多钱,就怕这个女孩子不肯原谅他,最后人财两空,就太折磨了。” “你帮我留意一下吧,老刘挺好的,希望新的老板能够继续用他们。”宋霁辉顿了顿,书房的窗外正好能看到院子,他看到纪月坐在那的背影,“越快越好吧,价格可以谈。” 阿ken叹了口气,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有点惆怅,“我早和你说了噢,这个事情几年前就该了断的,当断不断,自食其果。” 宋霁辉笑了一下,没说话。 “老刘前段时间带人来看房子,你这里也要卖了?你到底差多少钱?不如……” 话还没说话,便被打断,“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意思,阿ken索性换了个话题,“女朋友知道吗?” 宋霁辉似乎没想到他问起纪月,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回,换对面的人笑了,“你可真的勇噢,这种事情都敢瞒,你就不怕她发现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把视线收回来,低声说。 宋霁辉心想,他怎么不怕,他每天都怕死了,他怕纪月自己发现,怕别人发现告诉纪月。他害怕做完这一切,纪月还是无法原谅他。 和纪月同居以后,每天都被这种强烈的负罪感、内疚感、自卑感围绕。他对于梁辀的攻击性,大概就是源自于此,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羡慕梁辀,羡慕他洒脱超然又果决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宋霁辉带着她,并没有直接出小区,七拐八拐在临外一栋别墅前停下。 他掏出钥匙打开玄关大门,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门打开后,一股灰尘与油漆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在前面撑着门,让纪月先走了进去。 过了玄关是一个开放的厨房,橱柜都已经安装好,看得出来,除了没有家具,别墅的硬装都已经完成。 宋霁辉跟在她后面,“这里的室内设计师也是洁瑜。” 客厅已经铺好了地板,盖着厚厚的防护膜,宋霁辉走过去打开通往庭院的落地窗,清新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纪月看出来,房型结构和他朋友的那套一摸一样。 宋霁辉一个人走进院子,“院子比洁瑜他们家的还大,”他回头对纪月说,“你想养几条狗都行。”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狗?” “每次去滨江散步,你都要在狗公园那看很久。”说完,他朝着隔壁邻居家的院子喊了起来,“叮叮,铛铛。” 纪月随着他的声音,也歪过头去看,两只白色的拉布拉多正从邻居家的屋子里跑出来,然后狗头艰难的从栅栏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样子煞是可爱。 纪月看着笑了起来,满脸都是喜悦。 “这里基本上每家都有狗,它会交到很多好朋友的。” 纪月一边看着一边笑着点头,“这个主意听着很不错。”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我觉得这里不错啊,就像洁瑜说得,适合你的生活状态。” 她看到他双手插着口袋站在院子里,身后是郁郁葱葱的山脉,他的身型挺拔,让纪月想到莫干山上的竹林。 他的视线从邻居家的狗身上收回来,转而落在纪月身上,目光灼灼,“你觉得怎么样?” 纪月突然觉得,这次宋霁辉问得格外郑重,好像自己接下去的意见,能左右很多事。她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觉得挺好的。” 阿ken知道他想卖这套别墅,笑着揶揄他,“当年不卖,这两年武康涨成这样,你现在就是多给了好几百万出去。” 宋霁辉却好像不以为意的样子,“如果她喜欢这里就不卖了,我直接把这里的房价折成现金给了。” 阿ken挑挑眉,继续揶揄他,“现在那么大方哦,当年怎么不直接给了。” 宋霁辉看向窗外,纪月还坐在那里。一阵笑声传了进来,他想到第一次在民宿里见到她,她说,我是老板的老板。大概因为现在觉得一无所有也没关系了,梁辀不就这样做了么? 临走的时候,阿ken拍拍宋霁辉的肩膀,“民宿的事我会帮你留意的,还好当年留了个心眼,不然你真被扒了一层皮噢。” 宋霁辉终于也忍不住自我调侃,“其实现在也差不多了,债多了不愁。” “还有噢,你要跟人家女孩子说清楚,不然这样对人家不公平。” “纪月。”宋霁辉开口唤住她。 他看到,纪月站在落地窗前,对他笑了起来,风吹着她的发丝和裙摆轻轻飞舞。 他原本话已经在嘴里了,却一下失去说出来的勇气,嘴唇只是动了动,再开口时,换成另外一句,“走吧,晚了路上堵车。” 听到他的话,纪月伸出手,宋霁辉走上前去牵住,两只手十指相交,他紧紧握住。 如果没有勇气,那只能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爱了吧。 是不敢太靠近你 小长假结束后上班第一天,纪月难得九点刚过几分就到办公室了。办公室空空荡荡的,只来了几个人,有的在工位上吃早饭,有的还在闲聊。 她皱着眉头环顾了一圈,才拿钥匙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大概没想到她来的那么早,闲聊的人纷纷收了声,没有纪月在的微信群炸了锅。 “纪老板到办公室了,赶紧来。” 短短几个字,写满了紧迫感了。 纪月在钉钉上和小助理说,“今天9点30没到的人,全部算迟到。” 他们市场部大概是整个数字事业部里最舒服的部门了,放眼整个集团,弄不好都是数一数二的。 纪月在赵之望那里有头有脸的,连带着赵之望对市场部的人也都是最和颜悦色的,经常在办公室和大家有说有笑的。 在纪月手下工作,其实很舒服。有时,出去见完业主,一天不回公司,她也不会说什么。有时,早上来得晚,下班却准时走,她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自从上次纪月和莫奇闹得不开心之后,莫奇倒是对她有求必应起来,连带他们市场部提的需求,都能熬夜改完。 莫奇自己在那天天加班,下面的开发没一个敢提早走,谁走了第二天组长必来问话。 现在数字事业的开发部天天熬夜发版本,已经变家常便饭了,因为老大也加班,下面的人敢怒也不敢言。 反过来看市场部,纪月待人宽容,时间久了,便显得整体有些懒散,给纪月闯祸也是迟早的事,没有这次,也有下次。 一到九点半,纪月准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她靠在助理的工位边上,低头同小助理说话,脸上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记得月底考核的时候提醒我。” 小助理只能应下,然后尴尬地笑笑。 一直到十点多,人才到齐了,聚在会议室里,天花板上盘旋着低气压。 纪月双手抱胸倚在墙上,例会都是阿桀主持,每个组长轮流汇报工作进度,她一般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过压抑,每个人说完话,都下意识地看向她,看她的表情。 所有人汇报结束,阿桀开始点评和安排本月的工作,待他全部说完,纪月才慢慢开口,“这个月,最重要的工作是国际地理信息大会。” “董事长的发言稿,阿桀你负责细化和填充。另外,赵总的PPT和发言稿也需要我们准备,阿桀你安排好专人对接这个事,最晚明天要和赵总把演讲题目确定下来。” 她看向阿桀,“还有论坛上,媒体所有的问题,你尽快跟秘书室要过来,所有的问题和回答都不允许出错。” 说完,她看向所有人,“从今天开始到5月7日,不允许请假,不允许调休,所有大会相关的工作内容,组长写日报,发给阿桀抄送给我。” 会后,纪月和阿桀在她办公室里又对了一下工作安排和时间节点,结束的时候,阿桀问她,“你的演讲稿和PPT要准备吗?” 她想也没想,直接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写。” 纪月不是学GIS的,干了四年,才刚刚摸到一点门道。 大约就像你不是这个专业,现在却要写一篇论文,底下坐的是国内外行业从业人员、高管,甚至有些专家也会来听面向企业的商业主题会议。 临近中午,纪月才在办公桌前坐下,她一眼看到桌子一角上的花瓶,插满了粉色的芍药。宋霁辉每周给她订花,小助理已经习惯帮她把花插好,放在桌子上。 四月是芍药的季节,粉色花瓣层层迭迭,犹如少女的裙边,花瓣下若隐若现的水果香味,又像少女们买的第一款香水。 纪月打开今年地理大会会刊的PDF,封面上地理大会、联合国与地理协会的叁个会标排在一起,下面是博鳌会议中心的鸟瞰图,沙滩与海岸线若影若现。 国际地理大会是联合国和国际地理协会主办,行业内最高水平和规格的会议。每四年一次,上一次是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梁辀还给纪月买了条挂毯回来,他知道姑娘喜欢这种装饰品,她说了一次,他便记在心上,把姑娘哄得开开心心的。 这个挂毯到现在还一直挂在他们客厅沙发背景墙上,颇有异域风情。 纪月慢慢地往后翻,前面都是历届大会简介,从1871年比利时安特卫普开始,直到上一届的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今年便是中国海南。 往后翻了几页,翻到会议日程那一页,5月1日大会开幕,总理致辞,联合国秘书长致辞,国际地理协会会长致辞,自然资源部部长致辞,海南省省长致辞,后面致辞名单还有一串,看一眼就能知道会议规格。 梁辀很骄傲的同纪月说过,地表以上大气以下,全是地理学。今时今日,地理大会更多是承担引导地理科学工作者对气候变化,可持续发展,多元文化城市发展,科技与城市关系这样的议题展开深入讨论和交流。 纪月又快速地往后翻了翻,在5月2日的会议议程里,看到梁辀的名字和个人简介,还有照片,他的演讲安排在“地信创新、科学与技术”会场。 一排嘉宾照片里,纪月第一眼就看到梁辀。 他的照片都是和别人与众不同的,别人大部分都是正装宣传照,只有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戴着墨镜,墨镜反射着太阳的光和雪地,而身后是巍峨的雪山,照片里的皮肤也比现在黑一点。 他那时候天天在外面跑,去冰川、雪山、沙漠,后来结婚了,就像他和纪月说的一样,梁老师去做商业项目挣钱了,于是去的最多的是景区、国家公园,最危险的不过是自然保护区。 纪月往后翻了翻,又在议程的第叁天里,看到他会在城市规划的“科技与城市发展”主题上演讲。 地理学分叁大类自然地理、城市规划和地理信息,而梁辀一个人占两。 纪月想到,有一次她窝在沙发上看梁辀讲“地理信息与自然资源”,他听到了,走过来挨着她坐下,陪她完完整整的看完45分钟的视频。看完之后,纪月问他,“梁老师,看自己演讲什么感觉?” 梁辀想了一下,“除了GIS和规划,其实自然地理我也能讲。”明明说得是挺不要脸的话,却把姑娘逗笑了。 纪月直起身子,勾住他的脖子,笑他,“梁辀,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啊。” 他的手顺势搂住她的腰,拍了拍,“反正讲给你听,本科水平就够用了。” 纪月下巴一抬,哼了一声,“看不起谁呢。” 可是梁辀却笑了,他伸手把她的长发挽到耳后,摸着她的脸颊,眼里满是温柔笑意,“要是那时候有你,我读完本科就去挣钱娶你了,还读什么书啊。”他顿了顿,笑得更厉害了,“所以本科就够了。” 他的话,总是这样质朴却充满感情,纪月听着有些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却还要和他斗嘴,“你读本科的时候,我才多大啊。” 他双手轻轻用力,她倒在他的怀里,梁辀想了一下,“大概读初中?”说完,自己到先笑了起来,亲在她的脸颊,“那初中是有点小了。现在也好,我能养得起你的时候遇到你,省得你陪我吃苦。” 没有吃苦,不过也散了。 那天不欢而散之后,梁辀没再联系她。但是纪月却知道,阿桀找来的水生态专家里,有一个是梁辀的朋友。 梁辀大概忘记了,最早纪月写那个水利项目方案时,里面关于水生态的部分,就是这个专家提供的数据,而且还是他自己给牵的线。 于是那天,阿桀和她说得时候,纪月一下就想起来了,其实和梁辀相关的很多事,不知道梁辀记不记得,她却记得很清楚。 纪月还是不放心工作进度,日报又被改成了每天下午六点开晚会。如果纪月那个时候正好去开会了,他们也得等到她会议结束,纪月几点结束,他们就等到几点,开完会才能下班。 大概因为长假里发生的那点事情,有些人人自危的味道,即使开完会,还有好多人在公司继续加班。 纪月索性和宋霁辉说不回去吃饭了,他问她要不要来接,她摇摇头。 每天晚上十点多,外面的人全部走完时,只有她办公室的灯还开着。 莫奇从她的办公室前路过,脚步停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大概就是客客气气的关系,纪月还让助理来问他要高速费发票帮他报销。以前两个人多是阴阳怪气,还爱讽刺挖苦,现在大概就是赵之望喜闻乐见的和气生财。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多做停留便离开了,走远了一点,莫奇叹了口气,又折回来,敲敲门。听到纪月的声音后,才推门而入。纪月没想到是他,脸上有一瞬间是惊讶的表情,不过一瞬间后,就收藏妥帖。 “听说你在写演讲稿。” 纪月点点头,“你的写完了吗?” 莫奇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语气轻松,随口一说,“我反正随便写写。”不过话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 干GIS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和他一样,学计算机的,属于换个碗吃饭,另一种是梁辀这样,学地理还能写代码,属于祖师爷赏饭吃。 其实,还有一种,是纪月,饭碗被祖师爷敲碎了。 每一个项目,结束之前都有路演,有演讲稿和PPT,有时是纪月演讲,有时不是,总之都有现成的改一改就能用。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会议规格太高,纪月看着以前写得那些,总觉得哪哪都是不满意,非要重新写。 纪月没放在心上,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真羡慕你,我大纲都写了几天了。” 莫奇弯了弯嘴角,“要不要我帮……” 他话没说完,她笑着打断他,“那个,没事的话,你早点回去吧。” 她脸上还是带着笑,话里也是笑,说得却是逐客令。 人走了之后,纪月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看自己写得东西,看着看着,越看越不满意,索性拿出手机,刷了会朋友圈。 纪月心里琢磨了一会,写不出就是写不出,总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吧,人怎么能让一篇文章憋死啊。 她截了张文档大纲的图,给周涛发了过去,又发了句话,“第叁章怎么写,你帮我看看。” 发完之后,纪月盯着微信看了半天,半天都没等来反应,眉头一皱,心想,周涛这家伙不会是傻子吧。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微信上还是安安静静的,她一琢磨,不会这傻子在查资料帮我写吧。 “你千万不要查资料啊,周涛你找人问不会吗?”她心想。 微信终于亮了,一大段文字发了过来,显然那头的人很认真的查了一下资料,只是这头的人匆匆扫了两眼,没看进去。 纪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又叹了出来。得,是一傻子。 周涛把纪月发的微信转给梁辀,梁辀看完了,发了一段内容过来,过了一会,又发了一段来。周涛还在看微信的时候,梁辀得电话来了,“周涛,你把第一段最后一句删了,接上第二段。” “你干嘛不自己打给她?” 梁辀装作没听到,过了一会,直接问他,“纪月回了吗?” “没啊,大概觉得写得太好了吧。” “那你问纪月,还有哪有问题。” 周涛按照他的要求,刚准备发出去,梁辀又说,“别问这,你就直接让纪月把她写得东西发给你得了。” 周涛打字的手停了下来,“你是被前妻拉黑了吗?” 梁辀沉默了一下,然后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吵架了呗,怕她还在气头上。” 电话这头的人“啧”了一声,“真能耐,梁老师越活越年轻啊。” “没拉黑你自己打呗,你这样显得我像是一傻子。” 作者: 架空,现实里是两个分开举办的会议。 是期待欢喜 梁辀捏着手机想了会,用力地搓了一把脸,才拨出电话。忽然之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像盖过了电话声,梁辀突然有点紧张忐忑,他捂着脸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从指缝里传来。 他想,活了几十年,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响了好几声之后,终于接通了,梁辀直接脱口而出,“还生气呢?” 纪月看到他的电话时,笑弯了眼,可电话一接通,她就把笑意收起来,又故意把语气放低,“干嘛啊?”只是话也不再生硬,还多了点南方女孩子特有的吴侬软语味。 梁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知道她不生气了,心一定,口吻也忍不住亲昵起来,“那你把大纲发我看看呗?” “你不是说了么,不会帮我多写一个字了,我又不是天仙。” 电话那头,梁辀又无奈地捂着脸,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不知道姑娘记仇的是哪句,自己给找自己台阶下,“你是天仙。”话音刚落,听到纪月轻轻的笑声,他又接着说,“那发我看看吧。” 过了一会,梁辀收到一个WORD文档。 电话里,纪月听到那头鼠标点击的声音,这回,终于轮到纪月觉得紧张忐忑了。 “你为什么选这个主题?”梁辀的声音平淡无波,纪月一下子想到可研会上那些专家的样子,一下子心里没了底,怯怯地说,“去年做了一个整体项目,不好吗?” 电话那头,梁辀“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过了一会,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生硬,赶紧说,“我的意思式,你为什么不选拿奖的那个海洋馆项目?” “你不是说做的不好吗?” 这次地理大会上会给获奖的项目颁奖,梁辀是投票的专家之一,很早就知道投票结果了,上次和纪月打电话的时候,顺口告诉她了。 几个月前的话,没想到,姑娘还记得,听到她脱口而出的回答时,他抿着唇笑了。 “嗯,我没投票。那为什么不选绍兴规划馆那个规划变迁的项目。” 话音刚落,听到那头纪月惊喜的声音,“你怎么知道这个项目的。” 当时一共报了两个项目,只有海洋馆项目在一轮一轮投票里走到最后。 梁辀只是笑,却没说话,纪月又追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梁辀很喜欢这样逗纪月,纪月很经逗,不会生气,会一直撒娇让他说,姑娘的撒娇就像一颗糖,融在心尖上。 现在姑娘追着问,他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又逗了几下,他才慢慢说,“我投了你绍兴那个项目的票。” 突然,电话里安静了下来,“梁辀,”她突然叫他的名字,“谢谢你。”口气无比郑重。 “嗯。”梁辀站在窗前,看到对面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在缝隙中,他看到她公司的LOGO,隐隐绰绰。“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投吗?” “不知道。”纪月站起来靠在桌沿,她面前的落地窗外,对面楼顶LED LOGO的光,照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就像我上次说的,你们数字海洋馆项目,其实还是在做叁、四年前的东西。” 纪月想起上次电话里他的话,那时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而今天,一样的话,却说得格外认真。 “如果说是用来炫耀你们公司的数字技术,那是合格的。”他顿了顿,“所以我投了绍兴规划馆的票,那是一个人文气息很浓烈的作品,在技术和文化上结合的很好,既有恰到好处的数字技术,又有无处不在的人文关怀。” 他的话说得认真恳切,每一个字都敲在她心上,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落到最后,只能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纪月。”他轻轻地唤她。 “嗯?” 梁辀把视线从窗外挪回来,他的视线扫过书房里每个角落,他们的客厅有一张很大的餐桌,他在那工作,而纪月在这工作。她在这间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都历历在目。他把埋在心里几年的话,终于在此刻全部说了出来,“海洋馆项目并没有展现你的能力,而你值得更大的舞台,让别人看到你。” 纪月捏着手机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心头跟着一酸。 原来是这种感觉,一直有人在看着你,在留意你,而你做得事,你的想法,那个人看得见,也了解你的用心。 电话里,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一种情愫在两头流淌,这是纪月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 “梁辀……”她的声音也有点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委屈。 他却听不得她这种哽咽的声音,便习惯性地哄她,“纪月,别难过啊,在我心里能拿奖啊。” 姑娘抽抽嗒嗒地又笑了起来。 梁辀自己也觉得情绪和话题都有点沉重,趁机岔开话题,换上了轻松的语调,“看了你的个大纲,我觉得智慧管网是个不太好讲的类目。” 他从书架上抽了两本书出来,每一本都像字典那么厚,他快速地扫了一遍目录,翻了一半,突然问她,“你知道我们GIS里管网又被称作什么吗?” “地下全空间。” 听到她的回答,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好,即然你知道这是一个大类目,我们一起来看看怎么说。” “智慧官网建设最终目的是政府监督和企业履责对不对?” 梁辀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有没有去看过城市管网探测?” 纪月轻轻地说了句,“没有。” 听到她说没有,梁辀停下了手中翻阅资料的手,只停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没关系。你们没有测绘资质,这块是外包出去的吧,你不清楚也正常。” 纪月听到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声音,“我们先说管线探测,也就是管网数字化,这是智慧管网的基础。我们一般是先做管线空间数据采集,再用CCTV做安全评估,得到一个结果,就是隐患数据,我们会给隐患数据建库……” “梁辀,”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梁辀停下话头,等她开口。 “要不,我们视频吧,你纸上写得什么,我看不见啊。” 梁老师上过很多次网课,也做过视频直播的演讲。讲课讲多了,就不存在紧张这个词儿了,他多是潇洒地倚在墙上说话,写板书时,又会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白板笔。 梁老师没想过,有朝一日,讲课还会紧张,他搓了搓脸,才按下视频。 视频接通后,梁辀看到纪月还在办公室,下意识地问她,“怎么还在办公室?”问完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气。 纪月到是挺自然的,笑着说,“晚上开会晚了。” 视频里,她还是印象里笑意盈盈的样子,梁辀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觉得心口发酸,他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把话题扯到工作上。 他在纸上画了思维导图,放在镜头前给她看,“刚才我们讲了管网信息化的步骤,通过管网信息化改造后,最终目的就是让管网实现自我监控、自我预警,这就叫管网智慧化。” “为什么我说这个课题很难讲,因为你要从测探开始把才能把这个说透。单信息化这一块你又要从数据层面讲,包含竣工、现状、外部、决策,又牵扯到我们怎么做数据更新、做叁维数据、以及数据交换和数据共享。” 梁辀顿了顿,他看着视频里的姑娘,“不如,我们前面就全部忽略,我们从物联开始说。” 纪月有点惊讶,她眨了眨眼,有点疑惑不解,“可是,我们整个项目就是从叁维管网开始做的啊?” 梁辀没有说话,低头在纸上开始写字,纪月在这头安安静静地看他。 她发现,他坐在视频前的时候,也一直是靠在椅背上,翘个二郎腿,一只手写字,另一只手搁在桌子上,坐相是不太端正的,一直是他那股潇洒的劲。 梁辀写完东西,拍了张照,发给纪月。她在微信上点开,他把她这个项目的业务模块,全部列在纸上,纪月数了一下,一共七块,一个不少。最后,他在标题上,写了叁个词:物联、感知、智能。 看她低头在看微信,过了一会,梁辀才继续说,“我只是做GIS研究的,而你一直做的是纯商业化的项目,其实论数字孪生,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它的价值是打破虚拟与现实,1:1还原现实场景,以及推演未来,而你们的价值也在这里。” 纪月抬头看他,梁辀不知道什么时候,端正了坐姿,“你传达给听众的应该是,你们如何映射现实世界,以及未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从物联开始说,因为它是映射现实世界的工具,感知是设备传感器、智能是对未来的推演。” 听她说完,梁辀笑了起来,“你明白了吗,项目很大,但是价值不一定大。” 纪月点点头,开始敲击键盘,“那我重新写一下大纲。” “你回去写吧,写完我们再讨论。”梁辀开始收拾书桌,把那两本书放回书架上。 “那我回去了,明天再说吧。”纪月也开始收拾包。 梁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去不方便?”他的心“咚咚”在跳,他不敢看她,只敢轻轻地问她,怕对视之后,自己的情绪会泄露的一塌糊涂。 纪月没想到他问这个,可是她不想骗梁辀,于是轻轻地“嗯了”一下,说完伸手把边上的包拿起来。 梁辀听完之后,也不再说话,视频里,几分钟前还在说说笑笑的两个人,现在各自无声的收拾东西,各自磨磨蹭蹭,谁都没有提其他的。 “那挂了吧,太晚了,你路上小心。”梁辀忍不住说,如果再不挂,他怕自己说出其他的话。 “嗯。” 梁辀终于知道,原来装作大度,装作不在意,装作不知道,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好像什么都说了。梁辀觉得,他只要这一点点,她都不肯给。她怎么可以那么绝情,用一句话就敲碎了他一晚上的欢喜。 是祝你安康 黎雯和纪月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问纪月来不来看开幕式。纪月这才想起来,正月里的时候,黎雯还给了她几张门票,后来她让助理给顾景和送去了。 纪月抿了口茶,“有什么好看的。” 黎雯也不说看什么,纪月自己知道。 早就道过别,如今你是你,我是我。 纪月去重庆出差那天,正好是开幕式彩排日,她开车去机场路上,正好途径那里,能在中环高架路上看到体育馆白色的穹顶,正午的阳光正好落在上面,反射到车窗上。 开了一会,纪月在下一个路口下了高架,拐了回去。 她的车开不进去,黎雯在外面接应她,看到她来了,笑得阴阳怪气的。 纪月站在看台最后一排,倚在立柱边上看,体育场中央搭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舞台,大屏幕立在后面,舞台上两边是选手比赛用的透明的隔音房。 黎雯抱胸站在她边上,低声问她,“多久没见了?” 纪月说,“很久了。”应该是那时候彻底分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皱着眉,总觉得有点不信,“真的假的,不是堂兄弟么?” “嗯,真的。”纪月很平淡地说,舞台中央明明都是工作人员在走来走去,她却好像看到其他的。 工作人员正在陆陆续续把乐器搬上了舞台中央,黎雯忍不住提醒,“轮到他们试音了。” 纪月默默地点点头,她站得太远,看在眼里其实都是小小的点,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试音是一件很长很无聊的事,特别对于鼓手来说,梁轩经常就是再后面坐着,看着别人忙,时常玩玩手机,偶尔配合队友打一个节奏。 他边和贝斯手说话,边闲得无聊,抬眼环顾四周。 纪月移了一步站在立柱后,她的身形被挡住,黎雯笑她,“那么远,看得见个屁啊,慌什么。” 过了一会,她从立柱后站出来,看向舞台中心,就像黎雯说得,离得太远,其实谁都看不见,便笑着说,“那我走了。” 黎雯笑着挽上她的臂弯,故意调侃她,“真走了?不见见了?” “嗯,没什么好见的。” 后来,所有的近况,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习惯了。 黎雯看到梁轩时,他站在休息室门口,正和队友说话,不停有人从他们两边走过,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她穿过人群走向他们,梁轩不认得黎雯,不过看到她胸前的挂牌上是媒体管理组的紫色飘带,下意识的冲她点点头。 梁轩沿着走廊飞奔,走廊里都是工作人员,他跑不快,时而是被人阻挡,时而是被地上放着的物件,他皱着眉头在人群中穿梭。 往前走是体育场的一楼出口,门口几个工作人员在吸烟,他拉住其中一个人,“兄弟,停车场怎么去?” 男子手一指,“你从这个楼梯上叁楼,要从观众入口出去。” 他跑上楼梯,顺着指示牌找到观众入口,又跑了几步,才远远看到停车场,就快跑到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想起,他不知道纪月走没有,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后来,所有的近况,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 可是,听到的时候,还是无法做到遗忘。 梁轩又去纹身了,这东西会上瘾,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第一年的时候他把月球纹在胸口的,刻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上。第二年分手的时候,就在月球下面纹了一句话,“我的姑娘 你在远方 祝你永远安康”。第叁年的时候,左边肋骨上,竖着纹了一排数字4?26,姑娘的生日。 还是忘不了你,我忘了说。 梁辀知道纪月在重庆出差,他问纪月几点的航班回去。 纪月说下午3点20的航班。 梁辀边打开手机看机票,边说,“你在机场等我,我改签。” 他原本从深圳直接飞北京,现在改到重庆中转。 他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就这样,梁辀总是先飞申市再转机,如果纪月正好也要出差,于是两个人只能在机场见面。 来往皆是行色匆匆的人,他们穿越人海,几千公里或是几百米,只为拥抱对方。 纪月刚想说什么,梁辀没给她机会,“你在机场等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在会议室门口打电话,有人冲他比了个手势,梁辀点点头,低头捂住手机说,“我这里有个很重要的会,我尽量赶上。”他停了一下,“如果赶不上,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等我。” 纪月没再说其他的了,听到她答应了,梁辀笑着说,”那挂了。我开会了。” 她比平日到机场到得更早,因为下个月就是劳动节了,现在候机楼上挂满了庆祝的横幅。 梁辀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她抬头看航班信息,从一排一排不停翻滚的航班中,找深圳飞来的那一些。 纪月想到以前的事,那时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几个小时的飞行也不再觉得枯燥,满心都是见面的欢喜。有时见面时间也不过二叁十分钟,只够他把她送去登机口的时间。 梁辀的航班总是订的比她的晚,有时他还要一个人在机场多呆一两个小时。 分开时,纪月总是会红着眼,他却毫不在意,笑着哄她,“情愿我送你去登机,也不想你一个人看我走。” 机场广播开始播报登机信息,她坐得这趟东航重庆飞往申市的班机准备登机。纪月在登机口最后一次打梁辀电话,还是关机。 她排在人群的末尾,不时环顾四周,可惜一直等到她看到地勤甜美笑容时,都未看到梁辀的身影。 纪月走上廊桥,透过玻璃看到江北机场T3标志性的弧形指廊前,一架飞机正滑行进来,尾翼涂装成红色,喷着金色的logo,她不由得站定,盯着看,直到飞机越来越近,她才看清机身上海南航空几个字。 她想,就算现在梁辀到了,她也已经登机了,纪月笑了一下,跟着人群,脚步不再停留。 如果她那个时候,再多看一会,只要多一会,就能看到另一架飞机正慢慢进场,尾翼一样是红色的涂装,一样喷着金色的LOGO,却是深航的图腾。 纪月一上飞机就把耳机带上,打开降噪,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工作日的经济舱上座率七成,坐的稀稀拉拉,一排叁个座位,只坐了她和左手边的一位旅客。 手机关机了之后,纪月把面前放着的东航杂志拿出来看,上面印着免税化妆品广告,她兴致勃勃地翻看着。 她戴着耳机,没听到到周围旅客到窃窃私语,更没听到广播里空姐甜美的致歉声。 看完杂志,她发现飞机还没有起飞的意思,纪月摘下耳机按下服务。 没一会,空姐就来了,空姐笑得甜美,一脸歉意,解释有要客登机,会短暂停留。 纪月还想说什么,却看到熟悉的人影朝她这走来,纪月的心突然开始扑通乱跳,待他走近时。 她摒住笑,把视线挪到窗外,嘴角忍不住慢慢上扬。 空姐侧身让了一下,他直接坐在最外侧的座位上。 他一坐下,飞机就开始慢慢向前滑行。 座位当中隔了一个人,两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飞机进入巡航高度,安全带的灯暗了下去。 梁辀对边上的人说,“先生,换个座,方便吗?” 坐中间的旅客是个大哥,看到靠窗的是个漂亮姑娘,一下子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梁辀一下子明白了,摆出笑脸,下巴一扬,“我女朋友,我们想坐一快儿。” 大哥看向纪月,她没办法,只能点点头。大哥起身索性坐到后面的空座上。 梁辀换到她身边坐下,刚坐下,纪月调侃了一句,“梁老师挺会扯谎啊。” “嗯,今天都扯过谎了,多一个不多。” 纪月听到他的话,低声轻问,“要客不会就是你吧,耽误我回家。” 梁辀笑了起来,露出一个酒窝,看着她,眼光里都是柔情,“我第一次干这事儿,还不是都因为你。” 她红着脸,却哼了一下,看到梁辀打开包,拿了一个购物袋给她。纪月接过,一脸不解。 梁辀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他抿着唇,轻声说道,“送你的,你不是下星期过生日么。” 她低头去看,灰色的购物袋,摸在手里是粗糙的质感,上面MIKIMOTO几个字烫在一角。 “太贵了。梁辀。”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你说你不过生日,所以我就没送过。”他嘴角牵了一下,笑容却是有点苦,“现在想来,其实挺后悔的,人啊,还是应该在正确的时间,做对的事。” 纪月眼角也垂了下去,她咬着唇,想说什么。 梁辀却先开口了,“我明天要飞美国开会,月底才回来,所以只有今天能碰上你。” 特地改签,只为多和你呆一会,后面半句,他没说。 看到她不再推辞,梁辀不由地笑了起来。 “你送过,那个乐高的蛋糕。”纪月突然想起来,一直摆在她的书桌上。 “嗯,你回去拆开看看。” 纪月问他里面有什么,梁辀只是笑着摇头,让她自己回去看。 只有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谁都没有睡觉,两个人在那低声聊天,就算没有说话时,他也看着她。说话时,纪月一缕发丝落在眼前,梁辀习惯性地想去帮她挽在耳后,手伸在半空,却停了下来。 他想起,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自己又该停在哪儿? 纪月正好抬头,看到他停在半空的手,和看着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她垂下眼,睫毛轻轻颤抖,一下子颤在了他的心尖上。 梁辀继续停下的动作,轻轻的把发丝挽到她的耳后,手指触碰到她的耳廓时,两个人都是一点微颤。 他侧过脸,慢慢低下头,纪月感觉到他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越来越近,心也跟着漏了一拍。 他的唇就快碰触到她的时候,纪月轻轻偏了一下脸看向窗外,梁辀的唇只是微微扫过她的发丝。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一路无言。 梁辀还要再飞回北京,航班时间卡得死,他却坚持陪她等出租车。宋霁辉去外地了,纪月自己打车回去。 梁辀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快,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两个人静静地等着,没过几分钟就轮到了。 他拉开后坐的车门,看着眼前的姑娘,纵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作轻声说,“路上小心,到时候,海南再见了。” 就像以前送她无数次一样,今天也是一样的流程,只是以前他知道,他们下次还会再见,而现在,不知道下次又是哪次。 梁辀帮她关上车门,看着她坐的车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他才走。 纪月生日那天,一早行政部就把花篮送来了,纪月人还没来,她的办公室门关着。花篮便摆在她助理的工位上,每一个人都要过来看一眼,一看是送给纪老板的,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纪月今天过生日。 下午的时候,纪月请整个事业部的人喝喜茶,店铺开车送来,然后几个人用小推车推到办公室里。 莫奇开完会从会议室里出来,正好遇到奶茶送来,他想起今天看到的花。她男朋友也送了花来,一大束蓝绣球配着桔梗和洋牡丹,小助理去楼下签收的,一大束花被抱在手上,遮得看不见脚下的路。 纪月还在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还站在门口,从他身边借过时,莫奇侧过头轻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她笑着点点头,两个人擦身而过。 快下班的时候,莫奇被叫去开会,他以为纪月已经走了,没想到在会议室的角落里看到她,她没说话,一直低头在那发消息。 明天临时有领导过来参观,赵之望希望他们今晚把相关项目上线。 赵之望看到他皱着眉头,纪月也在那里不言不语的,马上摆出老板的派头来,“今天,大家克服一下。” 从会议室出来,他们两个落在最后。 “晚上能发布吗?”她问他。 “你不是过生日么,你回去吧。”他走出办公室准备去楼下抽烟,纪月走在他边上。 她却叹了口气,“明天有问题,还是找我,我走不开。” 他没再说话,两个人在走廊里分开,纪月去打电话,他去抽烟。 莫奇抽了两口,脑子里想得都是工作的事,又抽了两口,心里愈加烦躁,索性直接把烟灭了。 组长把代码合了一下,发上了测试环境。莫奇刚回到办公室,就听到运维在说,测试环境挂了。开发组长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人了,莫奇走过去,他们给他让了个位置。 “代码是之前离职的开发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检查。”看到他眉头紧锁,有人赶紧同他解释。解释他没在意,他想到的却是纪月。 莫奇敲敲纪月办公室的门,纪月看到是他,第一句话便是,“发好了?” 他摇摇头,纪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随便坐吧。” 他在她办公桌前坐下,“今天估计要熬个通宵。”口气里也是几分无奈。 纪月觉得都是意料之中,她刚才跟宋霁辉打电话说了,宋霁辉好像在开会,两个人没说几句便挂了。 她原本想安慰一下他,却听到他说,“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我帮你盯着。” 纪月摇摇头,“算了。” “没事,你不是过生日么,早点回去吧。” 纪月还想说什么,莫奇认真地接了一句,“过生日还让你加班,就太刻薄了。” 她想到,情人节那天,他们组,明明都在加班。 “那我真走了?” 他点点头,“走吧。生日快乐。” 然后,他看到纪月笑了,眉眼弯弯的,特别好看,莫奇觉得,他也不能送花,也不能送礼物,能做得最好的事情,大概就是今天帮她加班吧。 宋霁辉订在新天地的一家意大利餐厅。两个人吃完饭,牵着手去拿车,他低头看她,纪月喝了点酒,脸有点红,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去吻她,唇齿舌尖,卷到她口中酒的味道。 纪月笑着说,“一会查酒驾呢。” 他认真地想了下,“那就再逛逛,一会再回去。” “去哪逛?” 他把她搂进怀里,“就这逛,给你买礼物。” 纪月笑了,“哪有临时买礼物的。”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亲她,“一会你就知道了。” 海瑞温斯顿开在新天地的旗舰店就在最显着的位置,就像它卖最好的钻石一样,玻璃透出的里面的灯光璀璨,亦如钻石般闪耀在街头。 纪月本来以为他开玩笑的,结果越走越近,她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说,“宋霁辉,这个太贵了。” 宋霁辉拍拍她的腰,“也有便宜的。” 他们坐在沙发上,专柜小姐把项链拿来,是这个牌子着名的花卉款式,4颗主石搭配围镶的碎钻。纪月有一次想买,要等6个月,后来黎雯托朋友走vvip,说要等3月,不能保证前面没有插队的,她想想就算了。她不知道,宋霁辉订这个花了多少时间。 宋霁辉看她拿起项链时,眼里是喜欢的神情,不过一瞬间,就收了回去。于是,他笑着说,“我们两个说两句话。” SA很有职业素养,把东西收了一下,便离开了。 纪月叹了口气,看着他,“太贵了,我不能收。” 宋霁辉伸手去牵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慢慢抚摸,“没关系的。” 她摇摇头,眼角慢慢垂下去,“你送我东西我很高兴,但是这个太贵了。” 宋霁辉却笑了,搂住她,“我知道你自己能买,但是要预定。”他搭在她肩头的手,轻轻抚摸,又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说,“我原来是你的心理医生,我们这段关系对你是不公平的。” “别说这个。”纪月不喜欢听他说这个,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一说就变得奇怪起来,好像他在骗自己一样。 宋霁辉亲在她的脸颊,拍拍她的肩膀,“那我们买单吧,时间太晚了,别耽误人家下班。” “那我付钱吧。”说贵也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吊坠一共两个型号,原来纪月想买的是小号,七万出头,而宋霁辉订的这个是大号,十一万出头。 他摇摇头,直接把卡拿出来,他心想,十一万算什么,他当提款机都那么久了。 宋霁辉来陪纪月过生日前,一直在律师事务所,律师是阿ken的朋友,原先民宿也是他经手的。 宋霁辉没说话,站在会议室的角落,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阿ken和吴律师两个人在说话,过了一会电话接通了,开着免提,边上有部手机在录音。 “应小姐,我是吴律师。距上一次调解已经过了一年时间了,当时我们考虑到您父亲过世,心情不好,我的当事人没有继续起诉离婚。” “你让宋霁辉和我说。” “我们按照法律分割财产,当事人也是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愿意在一定范围内进行经济补偿,但是一直以来,已经超过合理诉求范围了,你说呢?” “宋霁辉是不是要结婚了。我还是一样的要求,其他的我可以都不要,让他帮我弟弟在申市买房。” 电话一旁,阿ken也皱起了眉头,他看向站在角落的宋霁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应慈,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结婚五个月,分居四年,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我们分居的时候,你那个弟弟的赌债还是我还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宋霁辉,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分居四年,前两年你不提,你却从第叁年开始起诉离婚,因为法院不支持两年前的流水,对不对。” 吴律师和阿kan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为人知的讯息。 “宋霁辉,我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少钱。你现在想分我多少都是你说了算,不是吗?” “你现在住的房子,你一家子赌狗的债,你那个弟弟的生意,这些年,我给你家擦屁股那些钱,你不给我算算?” 阿ken弯了弯嘴角,好多事他都第一次听到。宋霁辉和他认识很多很多年了,他家里都是做建筑相关的,他到像个异类,学得心理学。 阿ken从台湾到大陆求学,工作后的第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便是宋霁辉二叔的。 宋霁辉那时一直想盖民宿,想法天马行空的,他二叔把他扔给了阿ken。 很多年后,阿ken真的帮他把民宿盖起来了。 电话那头还在说话,宋霁辉抬手看了眼时间,他轻声对两个人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霁辉在等电梯的时候,阿ken出来了,两个人站在那趁着等电梯的空档,聊两句。 “你那个民宿我有一个朋友有兴趣。” “这个事回头再说吧。” “怎么了?” 电梯门正好打开,宋霁辉拍拍他的肩膀,“我改主意了。” 无论哪个女孩子,收到礼物总是开心的,过程些许曲折,最后结局总是好的。 他们进门后,衣服从客厅脱到床上,纪月一喝酒,情绪就比平日要高涨。她在他身上,轻轻扭动腰肢,窗外的皎洁的光正好洒在她的酮体上,宋霁辉从她的臀部摸到她的脊背,最后是雪白的乳房。她的水,一直顺着他的身体流在床上,温暖一室的情热。 宋霁辉洗完澡出来,没在床上看到纪月,他看到书房的灯开着,纪月穿着睡袍正坐在地毯上,看到他来了,扬了扬手,“你会拆这个吗?”她手上拿着那个乐高搭的生日蛋糕。 他走过去一把拉起她,“明天再说吧。我也不会。”睡袍领口滑落,露出乳沟和高耸的胸脯,他眼神一暗,直接打横抱起她,“我项链都买了,今天你别开空头支票了。” 作者: 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节前最后一更,所以极致端水, 所有人都发糖,至于是糖水还是玻璃 作者觉得都是糖,都甜,总之爱女主就是了 是远一点的一眼 根据公司规章制度,高管不得乘坐同一航班结伴出行,一天里飞海口的航班就那么几趟,还要把所有人岔开,光这个差旅计划,行政部就做了几天。4月30日那天晚上有当地政府的招待晚宴,还得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准时到达海南。 最后,给纪月订的是4月30日上午10点多飞海口的航班。 宋霁辉送她去虹桥机场,今天是劳动节假期前最后一天,早上十点多的虹桥机场已到达出行高峰。 他们在T2停车场里绕了好几圈,都没找到空车位,最后,纪月看了眼时间,说算了直接去出发层吧。 出发层的车即停即走,每一辆车都是看到空位就冲进去赶紧停下,人一下车又马上开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霁辉停完车,下车去把后备箱里她的行李箱拿下来。 纪月站在他身边,他拿完东西,一伸手就把她抱进怀里,而她自然而然地,也伸手圈住他的腰。 他两只手臂一用力,把她箍在身前,紧紧拥抱住,随后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 “我走了。”她的脸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蹭了蹭。 “嗯,到了和我说。”宋霁辉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5号我再来接你。” 5月1日到3日是国际地理大会,4日到5日是展会日,纪月要一直呆到最后一天。 下午1点多,纪月到达海口的美兰机场,她跟着客流出去,边走边发信息,一抬头,看到主办方的地接正站在到达口。 地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体恤上印有地理大会的设计元素,戴着挂牌,手上拿着写着她名字的纸,在那焦急地张望。 纪月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摘下墨镜,“你好,我就是纪月。” 去停车场的路上,纪月问他,“还等人吗?” 小伙子拉着她的行李箱在前头引路,一边回头笑着说,“就等您来了,直接开去博鳌了。” 国内直飞琼海的航班实在太少了,于是主办方的地接都安排在海口和叁亚的机场里,接了人再开车去博鳌。 停车场里整整齐齐地停了一排白色的大通商务车,大通也算是高端会议标配的车辆赞助商了。每一辆车都被擦得干净透亮,白色的车身上,广告也都换成了地理大会相关内容。 她上车时,看到车里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纪月有点眼熟,不过叫不出名字,只能客套地点点头,然后笑一笑。 从海口开去博鳌只有100多公里,下了环岛高速开上迎宾大道后,纪月看到路两旁的街景开始变了,顿时充满了会议的气氛感。 路边的灯柱上全是地理大会的旗帜,旗帜被海风吹得鼓鼓囊囊的,哗哗作响,花坛里全是当季的鲜花。而当她离海岸线越来越近时,不仅是海风,还能听到阵阵浪涛声。 这还是纪月第一次来博鳌,转了一个弯,她就看到椰林后,国际亚洲会议中心金色的铭牌,在阳光下正闪闪发光。但是他们的车却没停,继续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开去。 商务车又开了十来分钟,停在一个度假酒店门口,他们一下车,就有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迎上来。 纪月打量了一圈,酒店大堂是一栋泰式风格的建筑,到处是色彩浓郁装饰品,还有沙发上颜色各异的靠枕。 核对过过身份后,工作人员将准备好的东西,送到她手上。 “这是门卡,这是五天的会议议程,这是车辆时刻表,”他一边将信封打开,一边同纪月做说明。 纪月看到还有区间车时刻表,随口问了句,“所有人都住在这儿?” “领导和要客住在国宾馆和博鳌国际会议中心酒店,这次与会人员太多了,沿岸一路的酒店基本都包下来了,您这住得还不是最远的呢。” 她弯了弯嘴角,没再问下去。 “这是琼海各个景点游览的安排,”最后小伙子拿出他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您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如果需要用车,务必提前一个小时联系我,我给您安排。” 纪月点点头,道了声谢,下车是她的行李就被送去房间了,现在,酒店的观光车在门口等着她。上面坐了几个人,脖子上都挂着参会证。 酒店是一个大度假村,从大堂后面绕过,在椰林摇曳后,她看到一栋栋泰式小别墅的尖顶。工作人员介绍说,可以从酒店里直接走去海滩,只需十分钟。 别墅不大,就只有一层,进门是玄关,然后是会客区,不过最漂亮的还是卧室,正对着泳池,走两步推开落地窗就能进入泳池。 阿桀他们给赵之望写得演讲稿,一大早赵之望又提了几点修改意见,纪月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他们改完的文档。 明明都到海南了,窗外是蓝天,不远处就是碧海,而她坐在床上工作。 纪月关上电脑刷了会手机,看到赵之望发的朋友圈。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才到酒店,他在朋友圈里发了几张照片,似乎他还和莫奇一起去酒店的海滩逛了圈。纪月在这头皱着眉头,一张一张看他发的照片。 过了一会,赵之望的电话打了过来,“纪月,一会我们去接你啊。” 晚上是市里的招待晚宴,政企届的都来了,一个是开幕招待,另一个作用就是招商引资。 他们这个行业,为了降低项目成本、开拓市场,一般都会在东、南、西、北、中成立好几个分公司,纪月他们总部就是在申市,而北京、深圳、西宁都有分公司。 前几年事业部刚成立的时候,纪月还去域疆做项目,现在有了西宁分公司之后,她就不再去西北那块谈项目了,只有和梁辀一起的时候才去那玩。 他们准备在酒店大堂碰头一起坐主办方的车去国际会议中心,纪月到得早,看到他们都没来,她便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刚玩了一会,莫奇来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她抬头看了一眼,弯弯嘴角,“辛苦了。”说完,又低头看手机了。 他坐在她身边,她闻到他身上木质香水的味道。 莫奇是她见过最不像码农的码农,他从不穿格子衬衫,却会穿着帆布鞋配西装。 听说他昨天晚上又是熬了一个通宵,她透过眼镜,能看到他眼下一点点的青,纪月突然觉得这样还挺有烟火气的样子。 莫奇看到她脖子上戴的钻石项链,挑挑眉,随口问,“男朋友挺舍得啊。” 他觉得纪月是喜欢珍珠的,她总是带着不同的珍珠耳环,在发丝里,每每随着她的动作摆动,他猜,也许她是故意用圆润的珍珠让自己温婉一点吧。 今天第一次见到她戴钻石首饰,他觉得她整个人突然明艳起来。 纪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颈上的项链,却阴阳怪气的回了句,“你熬个通宵还那么有精神,看来工作不够饱和啊。” 他明明就是随口一问,却听到她这口气,“纪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说完,他皱着眉头看她。 她也歪着脑袋看他,然后笑着摇摇头。 “也就你男朋友受得了你。”他哼了一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和纪月斗嘴。 招待晚宴放在国际会议中心的宴会厅,座位安排的也颇有心思,左边坐着的都是企业代表,隔了一个过道,那边都是学院派,坐着的都是专家、学者、机关单位。 今天国内互联网大厂,还有地信大厂的掌门人基本都来了,他们坐在一桌,每个人都身价不菲,自然也聚焦了场内的目光、闪光灯。 纪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热闹,原本坐她边上的赵之望每隔一段时间,就被董事长叫去跟人打招呼。 莫奇也去了两次,回来看到她坐这,显得清闲得很,忍不住问她,“你不去?” 她听完他的话,笑了起来,低下头,轻声说,“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说完,也没管他的表情,拿起面前的香槟,一口喝完了。 莫奇低头想了想她的话,突然也笑了出来,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今天赵之望才是主角,她不想去做讨人嫌的事。他们俩之间关系好,也得益于双方这种颇有默契的分寸感。 过了一会,赵之望自己回来了,他有点喝多了,衬衫纽扣解了好几颗。一坐下,就问纪月有没有水喝。莫奇找服务生给他拿来了两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直接灌了下去。 纪月在一边调侃他,“看来,我们赵总今天得交代在这了。” 他一边喝水,一边挥挥手,一口喝完,又喘了口气,“还有脸说,就你们俩最没用了,下回得带几个能喝的来。” 赵之望这点上人品很好,别人不想喝的,他绝对不会勉强,一边说着话,他一边伸筷子夹菜,草草吃两口,填填肚子。坐下来没几分钟,又有人引着领导来说话了。 他们叁个人举着酒杯站起来,来人是负责招商引资的李副市长,因为他们做了琼海好几个智慧城市项目,现在,文旅局的领导特地引了李副市长过来。 副市长同他们几个分别握了手,最后谈话还是落在赵之望身上,“听说拿了我们文旅局好几个项目,很厉害啊。” 赵之望做金融的,最擅长说人话了,他一句两句就把李市长夸得心花怒放了,别人都只有在边上干笑得份。 聊到最后,他还不忘夸夸这次会议办得热烈又隆重。 李市长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这次是我们博鳌亚洲论坛之后,第二大的盛会。” “怎么没见到朱市长啊。”朱市长兼着文旅局局长的职,同他们才是老相识,大家打过几次交道。 “他陪着省里的领导去参观了,也是忙得抽不开身。” “领导这几天也是辛苦了。” 纪月在边上干笑着附和,眼神一瞥,看到市长秘书走了过来,在领导耳畔轻言了几句。 “我这边有领导要来了,先不聊了,我以茶代酒。”说完,他将茶杯里的水轻抿了一口。 送走了李市长之后,桌子上的人重新坐了下来。 赵之望挑了挑眉,低下声来,“你猜哪个领导来了?” 纪月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他心不死,又接着问,“前夫哥还没来呢?” 莫奇也侧过头看向纪月,纪月被他们看得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干嘛,他什么时候来,我怎么知道。”她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真不知道啊。” 这次她是真不知道了,梁辀去美国开会,两个人有时差。 他给她发微信时,她还在睡觉,当她看到微信给他回过去时,他也已经睡了,于是一篇演讲稿,用留言的方式来来回回讨论了一个多星期。 赵之望看纪月的表情不像有假,不再纠缠下去,索性换了个话题,一边吃菜一边同他们说起了闲话。 上次年会的时候,莫奇刚入职,插不了嘴。现在半年以后,他显然已经融入了这个团队。 虽然主要是赵之望和纪月在说,他在听,可他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却每次都说到关键。 听到他的话,纪月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向他,一脸“你连这都知道的”表情。 莫奇却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笑,然后低头吃了两口菜。 他们在聊前段时间,有个p8被老婆上内网爆料出轨女下属的事。 莫奇说原来女下属结婚了,老公是深圳分公司的一个开发。这是叫连纪月都没听过的故事。 就在赵之望犹豫要不要再爆点料的时候,宴会厅中央的过道里,突然一阵喧哗。 好多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纪月也跟着抬头看去,她看到闪光灯不停闪烁,还听到人群的惊呼声。 几秒之后,几乎会场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有几个人拿着手机跑到前面去,被黑色西装的保镖拦在过道旁。 幸好纪月他们的位置离得不远,他们起身站在原地,视野中,正好前方人群留了有几条不宽的缝隙,能让他们看个究竟。 纪月先是看到场内不停闪烁的闪光灯,然后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相机的快门声也随着人群的喧嚣,频率越来越快。 赵之望低声问了句,“谁来了?” 纪月下意识地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边,她也想看个究竟。 同在一桌上的同行里自然有消息灵通人士,那人低声说了句,“是自然资源部的人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桌子上的人都能听见,不仅他们这桌,周围都在窃窃私语。 赵之望下意识地看了眼纪月,只是一瞬,马上他又随着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中央。 纪月看到打头的几个人,一看就是领导,他们正一边说笑一边走进来,她还在想是谁,那个消息灵通的同行又说出了答案,“最中间那个是自然资源部的王副部长,边上是海南省的……” 纪月听到他的话,又眯着眼睛看了会,过了一会终于看到她认识的人了。 走在人群中的朱光勇教授,他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部的教授,也是地理学部叁位院士之一。 纪月见过他很多次,因为他也是梁辀硕士、博士时候的导师。 她往后轻移了一步,把自己隐在了阴影中。 从听到自然资源部几个字的时候,莫奇就一直在留意纪月,他看到她的动作时,也微不可查的挪了一点,于是阴影变得更浓了。 逢年过节的时候,梁辀都要带纪月去教授家问候。师母一向很热情,朱教授却是不太搭理她,后来纪月知道里面弯弯绕绕了,她就看开这件事了。 毕竟爱徒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之类的事,放谁心里都会不舒服的。 尽管热脸贴冷屁股,遇到节庆时,如果梁辀出差不在,纪月也会替梁辀上门拜访。 次数多了,纪月意志力倒是被锻炼出来了。 后来她再遇到一些人一些话时,就不再回应了,她会在心中冷笑一下,“不喜欢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纪月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她看到梁辀走在后面,难得见到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相称的领带,他一只手还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边走边看。 后来,他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于是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快走了几步。 这几步,正好走出了纪月的视野,再也看不到他了。 纪月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他问她,“你在哪儿?” 是无法言喻的感觉 梁辀正在看手机,走在前面的朱教授喊了他一声,一抬头,见到他朝自己摆了摆手。梁辀最后看了眼微信,把手机塞进口袋,快走了两步,赶上了前面的人。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耳旁是快门声和人声,环境嘈杂,梁辀只能微微弯下腰才能听清。 “梁辀,今天你说什么都要和人家见上一面。” 听到这个话,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只是一瞬后,他又和以前一样,笑着回朱教授,“老师,还是算了吧,我和她年纪差太多了,不合适。” 梁辀的态度依然是毕恭毕敬的,不过多了点油盐不进的味道。 朱光勇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哼”了一声,“纪月也比你小那么多,你那时怎么没觉得不合适啊。” 于是,梁辀脸上的笑容,弧度变得更大了一些。 朱光勇所有的学生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梁辀,能从自然地理转地理信息,就已经是拔尖的聪明才智了,再加上他的家境条件,没有人不想做院士的老师。 自然资源部成立前,曾经有个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梁辀的爷爷退下来时干到了副局。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部一共42名教授,姓梁的占了4个。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他姻亲在系统里。 梁辀后来在朱光勇教授这读硕博,其实也是遵循家里的意思,相比自然地理,做GIS理论研究更容易出科研成果。 可是一贯好脾气又顾大局的梁老师,在感情这件事上,却一意孤行的很。 评院士,评的其实是人缘。 梁辀自己也知道,能介绍给他的女孩子,自然都是有理由的,筛选过的。于是,他每次都请人家吃饭,光吃饭也不说谈恋爱的事,吃一次不够,那就吃两次,吃着吃着就没有下一次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介绍人被这样搓磨了几次之后,就品出其中的味道了。 正当大家都觉得梁老师难搞时,他在项目上认识了一个南方姑娘,还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一年时间里把自己飞成了国航的VIP。 朱光勇教授第一次见到纪月时,觉得大抵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他才知道纪月是在公司里犯了事儿才转行的,这时他再反对,都已经晚了。 梁辀不仅要结婚,还直接换了研究方向,这事在家里,在朱光勇这,甚至来了套先斩后奏。 梁辀原来做GIS理论研究,成果都是应用在军工、航天上,真正的国之重器,现在他转做商业应用,就如字面意思,最后成果服务的是商业化的资本市场。 自从他退出了院士评选之后,学校里自然没人再拿他老婆的事说叁道四了。 所以朱教授不喜欢纪月,也是显而易见的。 朱光勇想起自己爱人说过的话,“小船啊,他就是看着脾气好,骨子里还是傲的。你想,以他的家庭条件,怎么可能会没一点自己的脾气。” 他咳了一声,口气也严厉起来,“我不管你,你不去见,我直接让人姑娘去给你大伯见礼。”说完,朱光勇教授看向梁辀,看到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工作人员在前头引着他们入座,朱教授坐下之后,梁辀在身边坐下,他叹了口气,语气也放得柔和了一点,“不是老师逼你,问你为什么离婚,你也不说。你想想,家里能不着急嘛,”这时,工作人员过来替朱教授斟茶,他点点头,等人走开后才继续说下去,“听说,你今年过年都没回去,都快被你气死了。” 梁辀低下头,盯着看手中的茶杯,然后轻轻放在掌心里摩挲。 看到有人过来打招呼,朱教授收了声,过了一会低声说了一句,“离就离了,老师再给你介绍。” 梁辀皱着眉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周围明明是喧哗人间,但他说得情真意切,可惜只有身旁的朱教授听得真切。 朱教授还想说什么,看见梁辀低头在看手机,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他一脸严肃地摇摇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纪月在外面的大厅里等了几分钟,她无聊地四处打量,看着悬在空中的水晶灯。梁辀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站在空荡荡的中央,头顶上的水晶灯照在她的脸上,整个人闪闪发光。 他慢慢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她,此刻,他觉得心里缺掉的那个角,正好被补上了,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笑容。 看了一会,纪月好像知道梁辀来了,于是,他看到他的姑娘,收回视线,正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梁辀在她面前站定,纪月看到梁辀的西装外套已经解了扣子,敞在那里。现在,他又举手松了松领带,顺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正装被他穿出了另一种味道,纪月觉得,梁辀骨子里这种潇洒劲,总是会敲在她的心鼓上。 “出来没事吧?”纪月笑着问他。 梁辀看着她,笑着摇摇头,其实他很想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你永远在第一位。 “不累吗?”她猜他今天才回国。 “还行,倒时差。现在不困。” “嗯。”纪月点点头,“找我什么事?” 梁辀低头舔了舔嘴唇,在口袋里摸了一样东西,停了一会才拿出来。突然间,他有点不敢去看纪月的表情,还是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戒指带来了。”话说完,他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她,此刻,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比往常更加猛烈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唐突了,忐忐忑忑。他看向纪月的脸,纪月起先没什么表情,一秒之后,他看到她露出笑容,那颗忐忑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纪月看清他手里的东西,红色丝绒的戒指盒,她再熟悉不过了,里面放着他们的结婚对戒。 她一秒迟疑都没有,直接向他伸出自己的左手。 于是,梁辀看到她白皙的手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闯进自己的视线里,就像她当年闯进自己生活里,搅起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现在,也搅得他心神不宁。 看到梁辀愣在那里,纪月笑了起来,她笑着看着他说,“梁辀,不然我自己戴吗?” 他抿着唇,打开首饰盒,黑色的衬布,金色的戒指,此刻头顶上的灯正照出其中一只戒圈上面钻石的光彩。 梁辀以前给纪月戴过两次戒指,一次是求婚时,一次是结婚时,今天是第叁次。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取出镶了一排钻石的那枚,然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上。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口一阵发酸,各种画面在脑海中慢慢浮现,感慨和思念悄悄地聚在一起,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想告诉他的姑娘,他有多难受。 纪月低下头看他给自己戴戒指,她感觉到梁辀的动作微微有些颤抖,刚想说自己来时,就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将戒指推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小心的样子触动了她的心弦,她想到结婚时,梁辀说的话,“我想能够把你照亮,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阳光,陪你走过山高水长,看尽世间风景,然后陪你一起成长。” 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梁辀结婚了,但是很少人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 遇到这种社交场合,梁辀总是戴着婚戒,这能避开很多麻烦人和事,纪月也知道这个事。只不过,这次是他们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一起出现。梁辀问过她的想法,纪月说能配合,不介意。 梁辀把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握着她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开。他觉得,这些日子,没有让他变得更坚强,而是变得脆弱起来。 “纪月……”他抬起头,口中轻轻唤她的名字,当纪月看到他微红的眼眶,塔自己的鼻头也不自觉地酸了。 他抿了一下唇,准备开口时,听到不远处说话的声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纪月看着那人有点脸熟,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参加地理大会的,她想多半是同行。 “梁老师。”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先开口,冲梁辀打了个招呼,他看到梁辀身边的人,“这是您爱人吧。” 梁辀笑着点点头,悄悄地伸手去牵纪月的手,他的手指碰触到她的手指,然后十指紧扣,错落相牵,他轻轻地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指环,他想,大概这就是那个套在他感情上的圈。 “一直知道您结婚了,今天可算见着师母了。” 他们俩牵着手,笑着和人打招呼。 “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人走了,梁辀却没有放开牵着的手,只可惜,刚才的气氛也一去回不来了。 他晃晃两个人牵着的手,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得委屈一下你了啊。” 纪月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要不,出去走走?” “好。” 梁辀想牵着她走出去,纪月却轻轻地把手抽了出来,他感觉到手里一空,随之而来,心里也一空。 5月的海南,一入夜就只有二十多度,海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凉。他们走在海岸边的观光道上,纪月看向大海的方向,目所及是漆黑一片,却能清晰地听到阵阵海浪声。 “累不累?”这次轮到梁辀问她了。 “还行吧,就是有点焦虑。” 听到纪月的话,他笑了起来,安慰她,“没事,你写得很好了。” 她停下脚步,面向他,认真地问,“真的吗?” 海风吹起她的发丝,飘在她脸上,他自然地伸手替她拨开,“真的。” 姑娘笑了起来,她每一次一笑,就笑进了他的心里,于是心比手快了一拍。 梁辀拨开她发丝的手,没有放下,而是捧住她的脸颊,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是路灯照映的星星点点和自己的轮廓,然后慢慢低下头。 纪月看到他的脸在自己的视野里慢慢放大,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也许是今天的气氛太好了,她没有向上次那样避开,而是闭上了眼睛。 只一秒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唇被他的唇贴上,然后就是细细密密的吻,唇与唇轻轻地擦过,一下一下抚慰到了心灵深处。 梁辀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庞,鼻尖、舌尖,是他熟悉的味道。 所有的思念,随着亲吻,溢满心房,这才发现,原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思念对方。 她不由自主地垫起脚,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的手也搂住她的腰,把她按在身前,原来轻轻地吻,变成了唇舌交战的舌吻。 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与她的相依在一起,卷起两个人的味道。 他吻得越来越深,抱得也越来越紧,手臂轻轻用力,把她困在胸前。 来势汹汹地吻,让她有点透不过气。好几次,纪月想逃离,梁辀抱着她的手一用力,不让她离开,于是她只能被迫承受他一波高过一波的索取。 路灯下,他们忘情地拥吻,光照在他们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散发着醉人的光晕。梁辀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属于他的那枚,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轨道上。 梁辀害怕,这是他的梦,她一离开,梦就醒了,于是他只能把她紧紧抓在身前,如果真的是一场梦,那他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梁辀想对纪月说,你不在的每个夜里,我都在想那些关于我们的爱恨情长,想着想着,我就后悔了,如果那个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纪月……”他轻轻唤她的名字,他从从嘴唇吻到她的眼睛,他真的很想她。 他没等到纪月的回应,等到了她的手机,纪月的手机响了起来,破开寂静无声。她挣扎着想去接电话,梁辀却不愿意,他抱得更紧了,于是,她又挣扎了几下,几下之后,他才放开她。 两个人喘着粗气,从吻中退开,梁辀看到她唇上的口红已经全部化开了,他笑着伸手想去帮她抹掉,纪月脸一红,侧了一下避开他的手。他也不恼,只是用手背擦了下自己的唇角,梁辀低头看到手背上染上了一抹红,于是笑得更厉害了。 纪月不想理他,红着脸低头看手机,是莫奇的电话,梁辀一低头,也看到来电的名字,瞬间,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听到莫奇的声音,“纪月,走了,你在哪?” “噢,我就在门口逛逛。现在就回来。” 纪月挂掉电话,没去看他,低下头,咬了下嘴唇,轻轻地说,“我同事在等我,我先走了。” “我送你。”梁辀伸手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纪月避开,于是他的手落了个空。 “不用了。”她眨了眨眼,轻声说,“很近的,我自己回去。” 梁辀还想说什么,纪月却没让他说,她话一说完,就自顾自地朝酒店那边走去,留下他在身后。 他独自困在路灯的阴影中,看着她一个人离去。唇边,还是刚才她的味道,混着口红,心又空了下去,纪月一直是有点绝情的性子,爱的时候,都是你,不爱的时候,她便说走就走。 是一局谁尴尬谁心虚的地狱开局 纪月昨夜睡得很好,虽然她是来工作的,来到这,还是有一种度假的松弛感。 她准备坐观光车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赵之望和莫奇比她到的早,两个人站在那闲聊,他们俩住一栋别墅,同进同出。 今天是大会第一天,上午9点30分开幕,开幕仪式结束后,亚洲国际会议中里设置的八个会场将同时展开分会讨论,下午还会有全会和部长会议。 国际地理大会这种世界级别的高峰论坛,光邀请的嘉宾就有2000多名。行业内专家、学者聚在琼海博鳌,短短5天时间里,每天都将有几百场精彩地演讲在会议中心里召开,名副其实的是行业盛会。 今年的大会主题是“智慧、韧性与可持续发展”,在这个主议题下,又细分出八个分会主题,被邀请的嘉宾根据主题做演讲,这种分会面向所有与会人员开放,大家可以自由旁听。 还有一种叫全会,它就是主议题的演讲,地点就设在国际会议中心的主会场,如果分会是细分领域的专家,那能够在全会会场进行演讲的,可以算是地理行业内顶尖专家了。 最后有一种,就是部长会议了,又称关门会议,他们说得什么,只有最后闭幕式发表宣言时,才能让人窥探一二。 董事长上午在分会场参加一个企业家论坛,赵之望自然是要带着他们去捧场的。 赵之望远远看到纪月来了,冲她打招呼,等到她一走近,问她,“一会中午一起吃饭啊?” 莫奇的视线也随着赵之望的话看过去,纪月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裙子,没戴其他的首饰,只戴了一副珍珠耳环,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在耳畔轻轻摆动。 纪月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看到莫奇正看着自己的耳环,手指触摸了一下耳坠,笑着问,“好看吗?” 他点点头,嘴角跟着弯了弯,“是比你昨天的项链好看。” 酒店的观光车来了,上头已经坐了几个人,没剩几个空位,赵之望大剌剌地第一个上车,直接坐在司机边上。莫奇让纪月先上车,纪月挑了个位置坐下,他坐在她边上。 观光车开得不快,风吹过纪月的发丝,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莫奇突然看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的戒指,一看就是对戒款式。 他想到昨天晚上见到纪月时,她嘴角一点点化开的口红,虽然已经浅得看不清,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他也曾经吻过她,吻到口红化在唇边,他看到唇边那一抹红,红得像毒药,毒得自己身心俱疲。 “见到梁辀了?”听到他突然问自己,纪月愣了一下,不过一秒后,就很坦荡的承认了。 梁辀这个名字,莫奇最早是在SCI上看见,后来是在纪月的文档里看到,最后是在纪月的身边看到。 随后,纪月便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还以为你不吃回头草呢。” 她把视线移向车外,却依然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声音平淡,“我是不喜欢吃回头草。” 不知道她在说给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们到自助餐厅的时候,里面已经不少人在用餐了。同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说得一样,国际会议中附近的酒店都被包了下来,所以现在正在餐厅里用餐的人,基本胸前都挂着参会证。 这家度假村是挂牌五星酒店,自助餐厅的出品自然也算不错,现在作为会议的下榻酒店,餐厅还特地用心布置一番,挂着各国国旗,每一张餐桌上摆着鲜花与会旗。虽然只是早餐时间,还是开了不少档口,蒸点、面点,甚至日料档口都开了。 用餐人数虽不少,到也秩序井然。莫奇转了一圈,坐下的时候,看到纪月已经在吃小馄饨了,过了一会,赵之望端了一碗面条回来。 他们趁着早餐的空隙,说了一下工作的事,赵之望一会要去陪董事长出席会议,吃了一半秘书的电话就来了,临走时他嘱咐他们一会早点来。 餐厅里的LED大屏已经打开了,央视1套正在播地理大会的前瞻节目,画面右上角还有一个“距离大会开幕……”的倒计时。 纪月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看,主持人的旁白慷慨激昂,配着博鳌会议中心的实时航拍画面,纪月这时才终于有种自己正在参与盛会的实感。 她看了会,转头看他,看到他面前的餐盘已经空了,“你吃完了?那你先走吧。” “你呢?”莫奇没回答,反过来问纪月。 “不回去了,一会还要等观光车。我就在这看会。” 他点点头,也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就陪着她坐在那一起看。 距离开幕时间越来越近,餐厅里的人反而多了起来,许多人同纪月一样,吃完了却没走,而是叁叁两两聚在一起,边看着转播画面,边低声聊天。 随着倒计时一分一秒接近,画面也从航拍换成了车队,一辆辆黑色的红旗轿车从远处开来,车头插着的国旗正迎风摆动。 主持人开始依次介绍参加开幕仪式的各位领导,有国务院,联合国,还有国际地理协会,以及自然资源部,海南省及其他相关领导。 开幕仪式简单却有趣,致辞之后嘉宾一起宣布开幕,点亮了此次大会的会徽。 电视的转播画面里,观众能看到一张水墨画的中国地图正在展开,徐霞客的身影缓缓从地图上显现,他笔下的《徐霞客游记》也像卷轴一样铺成开来,他游历的山川河流与现实世界合二为一,象征中国地理人一代又一代的伟大传承。 也许是从事这个行业的关系,纪月看到这些画面时,突然有点感动。 梁辀曾经说过,当你越了解脚下这片土地的时候,你就会越热爱,纪月此时此刻,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梁辀背着包走出会场,他点开微信,踌躇了许久,不知道如何开头。 老梁教授,就是他的大伯,刚才特地差人把梁辀寻了过去。两个人聊了一会,最后分开的时候,老梁教授对他说,“朱教授和我说了,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 梁辀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笑着回,“我和人家不合适,不见了。” “小船儿,别让家里着急了。”老梁教授瞪着眼,口气变得严肃,“你要今天不见,回头让人姑娘来我们家。” 梁辀叹了口气,抬手粗暴地扯掉了领带,随意塞进口袋里,然后单手解衬衫纽扣,抽了另一只手出来发微信,“你好,我是梁辀,请你在这吃个便饭吧。”他在地图上选了半天,选了个酒店的餐厅发了过去。 酒店是泰国风格,正餐餐厅自然也是以泰国菜,东南亚菜为主,梁辀特地选的这,离会议中心有8.9公里远,省的被人看见。 梁辀到的时候,女孩子已经到了。 “你好,我是梁辀。”他微微颔首,在女孩对面坐下,顺便把背包挂在椅背上。女孩子看到他来了,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梁辀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吧。 餐厅此时人还不太多,很快侍应生送了菜单过来,梁辀接过低头翻了起来,翻了几页,他直接开了口,“我们也算一个师门的,我就当请小辈吃个便饭,没其他想法。”他说完停了会,又继续看菜单。 “梁老师……”他听到女孩的声音,抬头看去,大概知道梁辀前妻是个漂亮姑娘,现在再给他介绍对象,全都选的是挺标致的女孩。 不过在梁辀看来,他还是觉得纪月哪哪都好,谁都比不上。 “吴逸菲同学?”梁辀口气略带迟疑,看到女孩点点头后,便笑着接着说,“我不知道介绍人怎么和你说的,我离过婚,工作也很忙,年纪也比你大那么多,咱们不合适,回头你就说没看上我就行了。” 女孩还想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开口,攥着手里的纸巾。 梁辀抿着唇,低头去看菜单,他会说婉转的话,但是他不愿意。 于是他没再说话,沉默和尴尬流淌在空气中,也许是到用餐时间了,餐厅渐渐热闹起来,唯独除了这一个角落。 不过,这里的沉默和尴尬也没维持多久,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 “好久不见啊,梁老师。” 梁辀顺着声音看去,那个熟悉的人原本站在餐厅门口,一看到他,便径直向他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笑着同其他熟人打招呼。 赵之望的脸皮和自来熟都是天生的,他在桌边站定,一手扶着椅背,这才看到坐在梁辀对面的女孩,女孩斯斯文文,看着局促极了。 梁辀咳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被赵之望抢了先,“梁老师,这你学生啊。” 梁辀举起拳头,放嘴边,又咳了一下,佯装低头去看菜单,“嗯,学生。”说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想着蒙混过关。 赵之望看看梁老师,又看看他对面的女孩子,女孩子脸一阵红,他“嘻嘻”一笑,“梁老师,不介意拼个桌吧。” 梁辀他们来得早,两个人坐了个六人桌,现在餐厅已经满座了。 他点点头,视线从菜单上挪开,挤出一个笑,“赵总,随便坐。” 如果梁辀知道接下去发生的事儿,他一定会后悔让赵之望随便坐了,或者说,他会后悔今天来这了。 赵之望一坐下来,自说自话的伸手拿了桌上的水壶,他看到梁老师的水杯空了,先给梁辀手边的杯子倒满,再给自己倒。 梁辀微微颔首,下意识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赵之望边倒水,边说,“还好遇到梁老师啊,不然中午还得等位置,纪月一会来了,她又得冲我发牢骚。” 话音刚落,梁老师一口水喝下去,正好呛在嗓子眼,他转身猛烈地咳了起来,皱着眉头,咳了半天,终于压下喉头的异样感,小心翼翼地问,“纪月,来了?” “对啊,就在后面,磨磨蹭蹭的。”赵之望看向餐厅入口,举起手,“纪老板,这儿呢。” 梁辀第一次觉得,自己讨厌赵之望其实挺有道理的,不过下一秒,心里的讨厌又变成欣喜。 他看到纪月原本正在四处张望,听到声音后,露出一个笑容,笑意盈盈地向他们走来。梁辀突然想到昨晚两人在路边拥吻的画面,姑娘在自己怀里,舌尖是熟悉的味道。于是,自己的心跳声真真切切地打在耳旁,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低下头,用手中的菜单遮掩一二。 纪月先看到赵之望,然后看到坐在他边上的梁辀,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最后,她走到桌边才看到坐在梁辀对面的女孩。 “这是梁老师的学生。”赵之望的嘴巴又大又快,明明没人问,他就先说了出来,纪月下意识地看向梁辀,梁辀举起拳头放在嘴边掩饰地咳了一声,不敢抬头,只能随便点了点,算作默认。他觉得刚才的甜蜜,突然换成了心虚,瞬间有一点不详的预感。 纪月朝女孩笑笑,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她一坐下,梁辀就忍不住抬眼看她。 一个人如果喜欢另一个人,眼神是掩饰不了的,梁辀就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看纪月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充满了温柔爱意。 赵之望眼珠子一转,看看身旁的梁老师,又看看对面的纪月,心里忍不住乐了起来,“梁老师,我们还有一个人,不介意吧。”说完,他还摆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只是,他的话刚说完,人就已经走进来了。 最熟悉的陌生人说的大概就是他们之间吧,梁辀看过莫奇在乌镇互联网大会上的演讲,对于莫奇来说,梁辀名气大很多,GIS圈的科研大佬。不过,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 莫奇走近,视线自然地扫了一圈,赵之望抬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他却好似没有看见,直接拉开纪月旁边的椅子坐下,纪月愣了一下,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从莫奇进来那一刻起,梁辀收起了表情,他随意地把手里的菜单扔在桌上,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在那看他,面无表情又一言不发,直到看到他在纪月身边坐下后,又把自己的视线移到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之望看着落在半空中自己的手,尴尬地拍拍桌面,笑呵呵的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那还是我一个人坐好,宽敞。” 是地狱般尴尬的饭局 六人餐桌,坐了五个人,每个人心里各有各的故事。白色的桌布,配着黑色麻织的餐垫,餐盘却是大胆的墨蓝色,每一个餐盘上都有一块折成荷花的餐巾,静静摆在上头,今天的餐花是粉色绣球,这样浓郁的色彩搭配,今天仿佛就置身在普吉岛的海边。 餐厅侍应看到他们这桌又坐了两位客人,于是送来了菜单。 “随便点,今天我请客。”赵之望说着接过菜单,刚想递给纪月,有些人却先行了一步。 梁辀原本靠在椅背上,不知何时坐正了身体,他拿起面前的菜单,自然而然地递给纪月,好像以前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刻在灵魂里的条件反射那般。 莫奇坐纪月边上,侍应生把菜单给他时,他就直接拿给了纪月。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动作,交汇在同一个位置,不约而同的选择不留退路,不给自己留余地。 纪月缓缓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又低下眼,翻开原本扣在桌面上的手机,语气平淡,“我随便。” 赵之望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勾着身边人的肩膀,“来,梁老师,我们点菜。”说完,他看向梁辀对面坐的女孩,“小同学,随便点,别客气。” 女孩忙不迭点点头,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她偷看了两眼身边的人,那个他们叫做纪月的漂亮姑娘,她撑着脑袋一直在看手机,两个人视线撞到时,纪月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女孩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赵之望抬起手,手指弯弯,侍应生就过来了,他把菜单翻到第一页,“古法冬阴功汤,来个五位。” “我不要。” “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 叁个声音同时响起来,纪月把头抬了起来,她自然地看向梁辀,看到他也正看着自己,于是轻轻弯了弯嘴角,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梁辀看完纪月,又把视线移到她身旁的人身上,莫奇面上依然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两个人的眼神对视了一下,才又各自移开。 气氛有点尴尬,就算是赵之望,都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了了,他只能清了清嗓子,自己找个台阶,“那就四位,”然后马上翻了一页,“柠檬酸汤老虎斑,古法咖喱肉蟹,芽苗雪花鹅肝,还有这个牛小排配星空咖喱。”边说着边又翻了两页,他从菜单上挪开眼,随口问了句,“纪老板,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虾。” “她喜欢吃虾。” “你给她点虾。” 叁个声音又同时响起,赵之望扯出痛苦的笑,这次比上一次更尴尬了。 说话的两个人,视线又一次在空中交汇,碰撞之后,各自读到对方眼中的挑衅。 这张桌子上,只有赵之望比梁辀年长大两岁,年纪大涵养功夫自然也好,梁辀朝莫奇礼貌性地笑笑,然后就看向纪月,”纪月,你想吃什么?” “随便,我都行。” “给你点个手工虾饼?” 纪月刚想开口,边上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虾饼里有香茅,你不是受不了香茅的味道么?” 纪月很讨厌香茅的味道,前段时间她过生日请客喝喜茶,有人点的拧打茶,她看到了在那说自己受不了里面那股香茅的味道。 “是吗?”纪月平时吃泰国菜也会点虾饼,她凑到莫奇边上看。他的手指修长,轻轻点在配料那一行,两个人靠得有点近,他闻到纪月身上的香水味,围绕在两人身边。 他的手指点了两下,她看了个仔细。 而梁辀,则靠在椅背上,收起表情,一言不发的看着,落在眼里,是他们俩这旁若无人亲密的样子。 赵之望干笑两声,心想就不该多这个嘴问纪月这个惹祸精,他看向侍应生,“那就换古法咖喱大虾。” “先生,这道菜一例是四只。”话还没说完,赵之望不耐烦地接了话茬,“那就上两例。” 他又赶紧往后翻了两页,“青咖喱海鲜荟,黑松露扒芦笋,再给我来一扎鲜榨果汁。” “先生,甜品要我推荐一下吗?” 赵之望翻了翻菜单,这回他不敢再问纪月了,“甜品例拼吧。”说完他赶忙把菜单塞还给边上的侍应生,转头只是礼节性地问了问梁辀,“梁老师,还有其他吗?” 梁辀盯着纪月看,脱口而出,“芒果糯米饭。”说完,他看向她身旁的人,“莫总不点几个菜?” 莫奇正低头看手机,没想到会被点名,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微眯着,眼镜正好遮掉眼神里的情绪,淡淡地回应他,“我无所谓,你们点就行了。” “所以你就喜欢别人的?” 话音落下,原本正在看手机的纪月,也抬起了头,她很少听到梁辀这么咄咄逼人的说话。 桌子上,一共五个人,有四个知情人,其中叁个当事人,话和话之间,只要说一半,有人就懂了。 莫奇弯弯嘴角,牵出一点浅笑,“我看梁老师,刚才不也没点菜啊。” 梁辀也笑着回了一句,“纪月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话说得,收起了咄咄逼人的语气,还多了点亲昵。 “噢,我看纪月现在就挺喜欢吃清粥小菜的,”莫奇说着,低头去看手里握着的透明水杯,他觉得挺好笑的,他想说,纪月的男朋友既不是我,可也不是你啊,“天天早饭都有人开车送……” 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纪月就皱起眉头了,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这,她实在听不下去,直接出声打断了,“我饿了。”她声音里带着明显警告意味,好似他们在多说一句,她就要发火了一样。。 莫奇收了下半句,低头看手机,梁辀也不再说话,笑容一收,转头看向窗外。 赵之望左看右看,深吸了一口气,他冲侍应生摆摆手,语气里有了点疲惫,“赶紧上菜吧,快点,快点。” 意气风发的赵总,难得嗓音里都透着一股疲惫不堪的味道,他看着对面那个惹祸精,无奈地叹了口气,却看到纪月瞪圆了眼睛,还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忍不住气极反笑了起来。 过了会,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赵之望,才终于把情绪调整回来,他喝了口水,试图化解此刻尴尬的气氛,他看向梁辀对面的女孩,笑着问,“你是梁老师的学生,读硕还是博啊?” 女孩叫吴逸菲,其实是梁辀一个师哥的学生,研究生毕业之后在住建局里工作,这次跟着单位过来参会。不过她是在武汉大学读的书,就像梁辀说的,他们顶多算一个师门,学生是谈不上的。 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求救般地看向对面的人,不过这个人正看着窗外愣神,似乎对他们的谈话没半点兴趣。 “嗯,是吧。”女孩支支吾吾,只能随便应了句。 这时,一只手撑着下巴看手机的纪月,突然开了口,“你认识洪小满吗?” 当年纪月认识梁辀的时候,洪小满在梁辀那读研究生,跟着梁辀出外业,和纪月住一间毡房。她圆圆脸带着圆框眼镜,也是个特别有意思的女孩子,那时候一口一个姐的叫,后来一口一个师母,一直到现在,在微信上还管纪月叫师母。 女孩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同时,她看到梁老师的视线从窗外移了回来,眼角垂了下去,拨弄了几下水杯,然后又在那发呆了。 纪月冲她笑笑,“哦,没事,她已经毕业了。” 女孩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也只能尴尬的一笑。 莫奇挑了挑眉,纪月说完话之后,他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她是梁辀的前妻,也就是他学生的师母,梁辀有哪些学生,纪月一清二楚,她说的名字,必然是梁辀的真学生,答不出,那必然就是假学生了。 他勾了一下嘴角,其实莫奇最佩服的就是梁辀,能把纪月拐进民政局,他还是挺有本事的,也不知道他何必现在扯这种一下就被拆穿的谎,除非……想到这,他嘴角的笑变成了冷笑,除非就是关系不一般,非得撒谎。 纪月看到一条微信通知出现在屏幕上,她点进去,是梁辀发来的,“一会和你说。” 她没回,直接退出微信。 没过一秒,又收到一条微信,“别生气。一会说。” 她看了眼,直接把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整个人往后靠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她像突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起来,“贵姓啊?”口气也像是闲聊一般随意。 “吴,吴逸菲。” “学的什么专业的?” “人文地理学。” 纪月点点头,又笑着问她,“工作了吗?” 赵之望在一边傻乐着插嘴,“工作了没?没工作的话,你看纪老板就在这。” “工作了,工作了,在住建局。” 纪月伸手拿起桌面上的玻璃水壶,给女孩倒满,“挺好的,铁饭碗。在北京吧?” 吴逸菲赶紧接过倒满的水杯,“嗯,在北京。” 说话之间,上了第一个菜,却没人动筷子。 赵之望没听出来,还在那傻乐着插嘴,莫奇听懂了,于是靠在椅子上,不声不响,他抽空看了眼梁辀,看到他在那也是一动不动,莫奇突然觉得想笑,他想看梁辀如何收场。 纪月先动了筷子,给吴逸菲夹了一筷子蟹,“你们这行出差多,挺幸苦的吧。” “还好还好。我不太出差的。” 纪月这时,仔细打量女孩,谈吐斯斯文文的,长得也挺好看,她又看向梁辀。从她开始闲谈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自己,却不开口。 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泰国餐厅供应的柠檬水里,也有一股香茅的味道,酸得很。 又上了两个菜,赵之望招呼大家吃饭,自己率先动了筷子之后,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开始。 五星级酒店的正餐厅,本身又是主打泰式风格的度假村,味道不会差。 赵之望看这个桌子上,只有梁辀的这个学生好说话,接着找她闲聊,他是个百事通,一来二去,到被他说出了几个住建局的老熟人。其他人都各自低头吃着东西,没话说,于是整个桌子上,就他们俩一个问,一个答,气氛不算尴尬,但是挺诡异的。 他们点的古法咖喱大虾,先上了一例,果然一例菜只有4只,赵之望招呼吴逸菲别客气,然后自己下筷子夹给纪月。 “老赵你自己吃啊,”纪月眼皮一抬,却直接把碗里的虾夹给边上的莫奇,“我今天没胃口。” “噢。”莫奇出声应了一句,却直接拿过手套,上手开始剥虾,几下之后,又放回她的碗里,纪月看了眼,什么都没说,夹起来一口两口直接吃了。 这俩个人一来一去,动作自然里还带着点亲昵,看在外人眼里,就像一对热恋的小情侣,看得赵之望也是愣在那里, 一瞬间,他一点闲聊的心思都没了,张了张嘴,心里只有无语两个字。 突然他感觉到身旁的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度,一种疲惫涌上心头,赵之望觉得累极了,他想纪月今天是怎么了,连带着莫奇也跟着闹,不知道这俩人是要闹哪出。 侍应生推着餐车来了,这家店出品的芒果糯米饭,还挺有噱头,椰浆和液氮混合在一起,当场浇在菜品上面,菜品全名是叫“星空芒果糯米饭”,捏成一个个小球,配上蝶豆花做成的酱汁,淋上椰浆液氮之后,烟雾缭绕,瞬间就颇有意境。 纪月还挺感兴趣,侍应生操作的时候,她拿着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她坐在中间的位置,其实拍照不太方便。 莫奇轻轻地问,“我帮你拍?”纪月点点头,把手机递给他,他拍完之后还给纪月,不忘问她,“拍的怎么样?” 她翻看了几下,瘪了瘪嘴,“不怎么样。” 他听着也不生气,笑着说,“不怎么样以后你自己拍。”话说这么说,语气里其实都是宠溺。 他们的互动,看在旁人眼里,顶多也就是个叁分,看在某人眼里,全部变十分。 “吴逸菲。” “啊,梁老师?” “你上我这来,我们俩换个座?”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听到,都是表情各异。 只有梁辀却在笑,他直接站起身,“我们俩换个座,我和我前妻坐一块儿。” 是遥远的人 梁辀在纪月边上坐下,坐下后他拖了下椅子,于是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一点。纪月余光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海南的餐厅用料就是比其他城市舍得,咖喱虾用得是手掌大的深海九节虾,唯一的缺点就是壳太硬了。纪月说没胃口是真的,她爱吃虾,爱的是那种太湖河虾,无论是酒制熟醉还是红烧油爆,她都喜欢,这种,她反倒没那么喜欢了。 赵之望点了两例古法咖喱大虾,第二例也送了上来。 梁辀拿了副手套戴上给她剥,低着头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眼神专注,然后轻轻地放在她的碗里。 纪月皱着眉头,“我不想吃。” “你不就是嫌斑节虾壳硬不爱吃么。”梁辀边说着,边脱掉手套,扔在桌子上。 她想了一下,才低头咬了一口,好吃是好吃的,就是剥起来手疼。 赵之望这才看到他们俩手上戴着的戒指,一样地款式,一只镶嵌着钻石,另一只没有,一看就是对戒。 赵之望多精明一个人,他喜欢利用莫奇对纪月的旧情,却又最不想看到他们俩旧情复燃,他挑了挑眉,继续添柴加火了一把,“男人还是大一点好,是不,纪月,会照顾人。” 纪月不想搭他的话茬,下筷子夹菜,他也不恼,把话题一转,转到梁辀身上,“我觉得还是老师好。” 平时很少接赵之望话茬的梁辀,突然开口,他顺着这话说了下去,“她那些带壳的,都懒得动手,说自己抹了指甲油,我就给她一点一点剥。” 秋天的时候,纪月要吃糖炒栗子,买了一袋带去什刹海的酒吧,台上的歌手唱得是《南方姑娘》,台下的他坐在那,边聊边给他的南方姑娘一颗一颗剥,剥一颗她吃一颗。 冬天的时候,在羊肉馆子喝酒聊天,他一坐下就抓起一把花生,边聊边剥,剥掉外面粉红色的种皮,将圆润的籽粒放在她面前。 如果心能剥开,梁辀大概也会剥开,然后放在她的面前给她看。 听到他的话,纪月抬头去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勾了勾唇,淡淡地笑了笑。 赵之望觉得现在气氛正好,于是继续调侃道,“我们纪老板,都有助理照顾了,整个事业部,除了我,就她有助理。” “噢?”说到纪月,梁辀显得颇有兴致,“什么时候招的?” “去年年中,当时我们那人事总监还过来找我,说纪月要招助理,我寻思招就招呗,一个月能花多少钱。她的意思是,不符合规矩,我说那你就写个情况说明给我,我直接批了就完事了。规矩嘛,规矩这东西,本来就是有弹性的。”说着,他看向纪月。 纪月习惯性的抿起唇笑笑,赵之望总是喜欢提醒她,提醒她当年如果没有他,今时今日自己会在哪里。 梁辀脸上还是挂着笑,他整个人向后靠去,随意地把话题转了,“招了个什么样的助理?”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却悄悄地拿下去,他和纪月靠得很近,只需微微一勾手,就能碰到她的手。 他轻轻地握住,碰触到无名指上的指环后,他捏住她的无名指。 他不喜欢赵之望,除了身上那股精明圆滑之外,就属他挟恩自重的味道了。 纪月知道他的用意,所以没有挣扎,任由他握住。 “挺好一小伙子,天天给纪老板跑上跑下的,拿外卖拿快递什么的。” 过了一会,纪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放到桌子上,他手里跟着一空,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梁辀就开始怀念这相握的感觉,特别是碰触到她戴着的戒指,是属于他的烙印。 下午,梁辀要去参会,卡着时间散场,赵之望去买单了,莫奇一个人走出来站在餐厅门口抽烟。 “哥们,接个火。”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去,一看是梁辀,直接把打火机扔了过去,梁辀接过点了手里的烟。 两个人各自抽烟,面前是一片椰树,随风摇曳摆动,能在缝隙中看到不远处黄色的沙滩。 “我上次看了你在乌镇大会的演讲。用GIS做迭置分析那个,”梁辀先开了口,“对乡土建筑进行因子提取,这个想法挺有意思的。” 莫奇侧过头去看他,而梁辀还是看向远方,继续说着,“对多元文化交错区进行系统的划分,能在规划上对存量交错建筑区域进行快速区划,挺好的想法。你是学计算机的?” “嗯。”莫奇低头看手中的烟,随意地回了句。 “那挺厉害的。” 梁辀没再开口,过了一会,再开口时,却说得是其他事,“见过她男朋友么?” “见过。” “怎么样?” 莫奇想了下,偶尔遇见过几次,大多是她男朋友来接她,隔着玻璃,也看不太真切,只有一次,在医院门口撞见。 “高高瘦瘦的,戴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说完,他自己觉得有点奇怪,抬眼看见梁辀正看着自己,赶忙补了一句,“不是我。” 梁辀笑了起来,“我知道不是你,他是做心理咨询的。”他笑着想刚才的话,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可是那个念头一闪而过,没抓住。 “原来你知道啊。”莫奇看手指夹着的烟,明明没抽两口,却马上要烧尽,语气里还是他惯有的嘲讽味。 梁辀听出话里的音,却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把手里的烟掐了,扔进垃圾桶,轻声说了句,“人来了。” 莫奇回头看去,看到赵之望和纪月并肩走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而梁辀那个“学生”落在后面,他突然开口道,“你别让她不开心。” 梁辀听到他的话,迅速收起脸上的表情,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赵之望问他们下午怎么打算,他说自己有应酬,准备走了,问梁辀要不要一起走,梁辀却看向纪月。 “你们自己走吧。我晚点去。”纪月下午要去展会会场,昨天半夜刚搭好展台,她今天要去看一眼。 赵之望点点头,招呼梁辀和他学生一起走吧,因为他有应酬,所以安排了司机来接他,不然大家只能等大会安排的商务车。 梁辀翻开衬衫领子,拿出包里的领带,一长一短绕在脖子上,准备打领带,他的手有点笨拙,第一个结就打得松松垮垮。 纪月看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她向前了一步,伸手扯了一下,领带结松开,又回到开始的样子。 他穿得是自然资源部特地给他们这次开会定制的西装,配的是藏蓝色的领带,暗纹还是淡淡的中国地图,能看到海洋局的花纹,象征国土与海洋。 梁辀笑着低头看她打领结,先看到她小巧的鼻子,下面是抿着的唇,视线重新聚焦,看到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藏青色的布料之间,戒指时隐时现,香水随着她手腕的动作,钻入鼻尖,心神荡漾。 他轻轻地说,“别生气,回头跟你解释。” 纪月打完第二个结,用力一拉,掐紧他的脖子,“不想知道。” 梁辀也不恼,笑着自己松了松领结,“你不听,我也得给你说。” 纪月却往后退了一步,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看他们这里完事了,赵之望咳了两声,笑着催促他们,“走吧,”说完,他又看向纪月,“走了啊,纪月,回头到展台,你准备一下,晚点我带董事长去。” 人都走完了,就剩纪月和莫奇站在原地,他刚才看纪月给梁辀打领带,两个人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亲密又默契,那一刻他明白他是羡慕的。 他回国不是因为厌倦国外的生活,不是因为难忍纽约的冬天,而是他有机会走到她的身旁。事到如今,他明白,她的生命里没有他,她依然遥不可及。 “纪月,”听到他叫她的名字,纪月回头看他,莫奇发现,她看自己和看梁辀的眼神也是不一样的,他把原来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晚上的招待会,你去不去。” 晚上在隔壁的酒店,主办方办了个互联网行业的招待会,纪月点点头,“应该去吧,怎么了?” “回头我去接你,一起去。” ”好。“ 他原来想问她,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吗?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因为气氛太好,怕说了自己会后悔,那不如不说,执迷不悟反正能感动自己。 互联网行业的高管总体来说还是年轻人多,主办方直接包了酒店的沙滩,用冷餐会的形式做招待,在沙滩的平台上布置了餐台,四周也挂满了彩灯。大家主要目的本来也不是吃,就是闲聊和叙旧,穿了一天正装的人,现在终于可以穿着舒适随意的服装,叁叁两两拿着酒杯聚在一起聊天。 纪月穿着连衣裙和拖鞋就来了,随意得就像来度假的游客。相比昨天晚上正式的招待晚宴,今天晚上的熟人显然更多。地理行业是个很大的行业,有很多企业,如果细分下来,其中互联网属性的企业只占很小一块,大家也就更熟一点。 她靠在平台的栏杆上,和身边两个人聊天,互联网企业里女高管其实很少,地理又是传统行业,女高管更是少上加少,就那么几个,大家很容易聊在一起。 她们叁个人远远地站在一起,看看餐台那边的人来人往。 纪月是当中最小的一个,经常就是听姐姐们说话,她只管笑。 打头说话的叫万榕,在西二旗,她和纪月两家公司是隔壁邻居,她是数字事业部的副总裁,不敢结婚,因为一结婚就回不来了,她总是说,赵之望哪哪都不咋滴,但是同意纪月结婚这点,够爷们儿。纪月笑而不语。 另一个说,“结婚有什么好,离婚官司打完,还有抚养权官司。”说话的是王文洁,名字有点像男生,脾气也像,她们公司是央企,自然比资本家要有点人性,她能做到分公司的副总,还能生两个孩子。只不过离婚了之后,夫妻俩一人判一个,现在又打抚养权官司,都想把对方那个夺回来。 以前刚认识的时候,还聊工作,现在熟了之后,基本就只聊闲天,有时候还会聊一些深夜的话题。 万榕和纪月在北京时,两个公司是邻居关系,见面机会更多,两个人也更熟一点。王文洁被叫走之后,她就问纪月,“和你一起来的,就是那个技术部新来的P8?” 纪月在人群中找莫奇的身影,视线转了一圈,没看到,“是啊。” “长得还行,你们俩好过?”她不结婚,和男朋友保持着开放式关系,对男女关系也看得开。 纪月笑着回答,“没好过。” 她不信,微眯着眼睛看纪月,想看她表情上的裂痕,“我不信。” 纪月被她看得有点心虚,抬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你知道吗,男人看睡过的女人,就算没感情,也会一直留意着,一眼一眼的瞟,这是动物的本能,想着下一次交配。” 纪月笑着摇头,“没听说过。” “你们俩绝对好过,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觉得吗,他是完全相反的,他想看你,但是他下意识又觉得不对,会刻意转移目标,所以给我的感觉,他看你的眼神特别克制。你说没好过,我就不信了。” 纪月笑着和她碰杯,“姐,真没好过。” 万榕有些疑惑,心还不死,“你跟我说实话,我不笑话你。” 纪月被她闹得烦了,笑着低头看手机,正好看到梁辀的电话,她也看到了,“你们梁老师啊,管的挺严啊。” 电话里,梁辀问她在哪,她说了个地方,他说你等着,顶多十分钟就到。 纪月掐着时间,两个人又说了点闲话,她就准备走了。 临走的时候,万榕却开口叫住纪月。 她显得有点犹豫,一副想开口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纪月觉得好笑,停在原地等她开口。 “榕姐,这不像你啊。” 万榕看到她正笑语盈盈地看自己,心一横,深吸就一口气,直接说道,“我上次在西二旗,你们小区门口,见到梁辀的车,黑色的路虎卫士对不对,副驾驶带了个女孩子,拐出来去西二旗大街。” 她顿了顿,“我和他并排等红灯的时候,特地看了几眼,当时我没和你说,我想见到你再说的。” 她一口气说完,深怕没了勇气,就再也开不了口。 可是说完,万榕又有点后悔起来,她看到纪月脸上的笑容,正慢慢退回去。 万榕深吸了一口气,“我有次在知春路地铁站也看到,那天我去中关村,走的地面,我在他后面等红灯,看到他的车在地铁站停了,副驾驶下来一个女孩子,我没认错。” 纪月知道万榕不会说谎,梁辀从师范大学回西二旗走京藏高速就行了,他不送人,怎么会绕去走知春路上北五环呢。 她一下子觉得刚才的电话有点讽刺,原来是被她撞见了,才想着解释。 还说什么,你不听,我都要说。 其实都是因为你见着了,不说不行了。 男人不会因为觉得自己错了而道歉,他只会因为自己今天有点倒霉,而道歉。 纪月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她知道梁辀对自己的感情,甚至还为此觉得甜蜜过,她觉得自己像个沾沾自喜,又自以为是的傻子。 万榕看她的脸色有点难看,一时又有点懊悔,“你好好问他,大概是他学生吧。” 洪小满是梁辀收的最后一个女学生,他说结婚了之后,收女孩子就有点麻烦了,出外业不太方便。 纪月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姐,谢谢你了,我一会问他。”脸上又挂起了笑容,拍拍万榕的手臂,“我走了啊,姐。” 说完她一转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是我的姑娘 纪月穿过酒店的泳池,一条羊肠小道的尽头,是灯火通明的大堂,梁辀就在那等着她。 今天晚上在博鳌国宾馆有欢迎招待会,那边一结束,梁辀就赶来了。纪月看到他只穿着衬衫,袖口挽到手肘这,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后的灯打在他的背身上,整个人在阴影中挺拔又潇洒。 他面向着纪月的方向站着,看到她来了,笑了起来。 纪月在自己面前站定,梁辀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唤她,“今天有招待会,一结束就来了。” “嗯。我知道。”纪月弯弯嘴唇,平淡地回应。 梁辀笑了,他向前了一小步,两个人靠得很近,在灯光下,她正好被包裹在他的阴影下,他低下头,看到她水润的嘴唇,想到他亲吻时的感觉,甜蜜浮上心口,开口时,声音不由也带上温柔爱意,“别生气了。她是我一师哥的学生,我们也算一个师门。”他笑着说话,接受她所有的小脾气,哄着他的姑娘。 姑娘的语气却不咸不淡,纪月别过头,眉头也轻轻簇在一起,“梁辀,扯这些有意思吗?相亲对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梁辀觉得自己的心顿了一顿,当下,他就意识到有些事情正在脱离掌控,再开口时,语气也凝重了一点,“不想让你不开心。别人介绍的,就请人家吃了一顿饭,顺便把话说清楚而已。” 听到他的解释,纪月反而觉得胸口被一阵烦躁堵住,她没想好怎么说,索性不再开口说话。 寂静无言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在两人之间流淌,梁辀几次想开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直觉,今天的纪月和平日不太一样。 听到风吹过椰林,树叶之间淅淅沥沥摩擦声,远处酒店的海滩好像散场了,声音越来越近。 “纪月,我们出去走走,好好谈谈吧。”梁辀说着,他想伸手去牵她,她却往边上走了一步,他的手落在空中。 “不想去。” “好,那我送你回酒店。” 两个酒店就相隔两公里多,走走十几分钟就到了,两个人沿着公路走,梁辀走在纪月身边,之间相距半个人的距离,没走多久,拐过一个弯就看见酒店大堂泰式风格的华丽尖顶,他一眼看到,终于开了口。 “我特地找了一家远点的餐厅,就是不想你不开心。”他瘪瘪嘴,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你住这儿。” “梁辀,”纪月突然站定,她看着他,“这事,你直说就行了,不用找借口掩饰的。” 说这句话时,纪月的语气是生硬的,梁辀直觉她接下去说的每句话,都将埋葬他们所有的感情,他突然有些害怕,在她下句话说出口时,直接出声打断了。 梁辀的声音有些轻,带着一丝讨好,“纪月,对不起,我就是不想你不开心。”说着,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触摸到她微凉的手指。 他不敢去看纪月的表情,只能低头看相碰的手指。昏暗的路灯下,指环散发着冷淡的光晕。 纪月也低头去看他的手,梁辀的指腹上总是有一点薄茧,是弹吉他留下的,也是在户外工作时留下的,牵手时,她总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粗砺,却能感到无比安心。 她重重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纪月下了决心,往后余生,他们总是要各自走各自的路了。 “梁辀,你去相亲是挺好的事。” 一句话说出口,然后就是久久的安静。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他,他整个人落在阴影中,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是她却感觉到他周身的落寞孤寂,像流浪了很久的样子。 纪月轻轻的把手抽了出来,这次梁辀一点都没用力,她一下就抽走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她弯了弯唇,“如果你有喜欢的对象,就不要再顾及我了。” “纪月,我们认识前,别人给我介绍那么多,一个都没成,你凭什么觉得,现在我就会乐意将就了?” 梁辀低着头,声音很低,却异常平静。 “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却还要说这些?”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过就这样?” 连着叁个问句,说完,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她,他的眼角垂了下去,眼框也已经泛了红,一点水汽聚集在眼底。 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异常平静的,不知道他多用力才能压抑住这不断外溢的悲伤。 纪月垂下眼眸,平平淡淡地说,“梁辀,我们俩,是再也不可能了,你我都知道。” “所以,你最好我去相亲,下个月就领证,就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了,是不是?”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悲伤了,说着说着,却笑了起来,心里都是酸楚,眼神是难过,嘴角却在苦笑。 “对,你最好给我发个请帖,我人不会去,但是份子钱我会随的。”她停了一下,语气也变得嘲讽起来,“然后过明年这个时候再摆个满月酒,我也给你包个大红包。” “纪月,”他的声音终于开始带着怒气。“你这些话,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是不是我一直惯着你,哄着你,你觉得我就真的可以随便作贱吗?” 梁辀知道,这个话题,是他们两人之间不能接的伤疤,没有在北京说过,没有在离婚时说过。 只有一次例外,那次梁辀来申市,那晚在新天地,他们隔了一年半载,在申市春夜的街头,第一次道歉给对方听了。 梁辀知道,纪月说这个话,就是不想再给两个人一点余地,他只能匆忙又慌张地打断她的话,语气中也不自觉带上了怒气,“你这些话说得实在太过分了。” 纪月烦躁地扭过头,看向别处,“我已经是你们家的千古罪人了,我不想一直做下去。” 她心中凝结着一股气,口气很烦躁,眉头也皱着,“给你介绍的女孩子条件都挺好,学历高,工作好,还都在北京,不用出差,说不定家庭条件也好,你总归还是要去评院士的。” 她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又嘲讽又有点刻薄,“至少是个家庭合睦,人也清清白白吧。” 纪月就像一朵奥斯汀的月季花,层层迭迭美丽的花瓣下是隐藏起来的倒刺,又长又尖,就像她热烈奔放下是自卑又敏感的一面。 梁辀总是小心翼翼呵护她这一面,却还是会被那些倒刺抓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她收了情绪,看向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外蹦,“梁辀,你回到你该走的路,我也走我的路。” 她的话,像是她的告别书。 听在他耳中,是判决书。 纪月没等他开口,而是直接绕过他,随后,梁辀便看到她的手在空中挥了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她挥别的是他,也是这段感情。 其实,这些话,纪月早就想说了。 梁辀太好了,他不应该和自己困在这段关系中,他应该继续向前,追逐他的梦想。 纪月觉得自己只会拖他后腿,她做过最好的事,大概就是今天说出这些话了。 她越过他,一个人向前走,走着走着,她嘴角弯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可是笑着笑着,又开始流泪,她没去擦,任由泪水滑落,从脸颊落下,落在嘴里又咸又苦。 纪月知道梁辀不会来追她,就像他说的,他们之间,他总是无底线的惯着哄着自己。 当时知道她和梁轩有染的时候,梁辀第一反应便是瞒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要离婚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哄着,哄不了便用出差来逃避。 纪月怀孕之后,终于不吵架了,他把所有出差都推了,朝九晚五买菜做饭,天天陪着她吃一日叁顿饭。 王晓曾经说过,梁辀你这样活得太没有自我了,他却说,老婆小那么多,不顺着她难道天天吵架吗。 可是有时候,纪月却希望他能同自己对着干,不然她分不出,你是爱我这个人,还是因为年纪到了,又正好遇到了一个漂亮姑娘。 拐过一个弯,一辆大会的商务车从纪月身边开过,停在酒店门口,从车上陆陆续续下了很多人,好像聚会刚结束,一下车便在那各自呼朋唤友。于是,人群正好把酒店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纪月皱着眉头穿过人群,耳旁是众人的嬉闹声,听着口音都像是北方人,只一瞬间,爽朗的笑声和高亢的说话声充斥着她的耳膜。 她紧紧抿着唇,从人群后方快步穿过,就当她快要走进酒店时,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拉住,男人宽大的手掌抓住女人纤细的手腕。 随后,她被人从后面抱住,熟悉的气息笼罩住她周身。纪月垂下眼去看,他的手臂环绕着自己的肩膀,臂膀上那道弯弯扭扭的伤疤,一头印入眼帘,一头落在衬衫下。 纪月知道是谁,她想回头,他却紧紧地抱住她,周围是喧嚣之上,而她听到他在耳畔轻轻说,“别回头,你听我说就行了。” 她不再挣扎,于是他接着说,“我最后悔的事,是当年让你来北京,而不是和你去申市,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们走得远远的,是不是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后来变成后悔离了婚,我宁愿当年不签字,现在我们还能天天纠缠在一起。” “我后悔当时知道你,”梁辀顿了一下,他的声音有些痛苦,用尽了勇气才继续,“你和我弟的事,如果那时我们把话说开,是不是后来就不会铸成大错。” 说着说着,梁辀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我的后悔,都和你有关,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坚强,只好现在继续来纠缠你。” “纪月,你怎么作贱我都没关系,你不要作贱我对你的感情。” “遇到你之前,婚姻对我来说,只是现实意义,如果没有你,我大概最后会随便凑合一下。遇到你之后,我找到了婚姻的精神意义,你把你最好的岁月交给我,而我能做的,只有在有限的岁月里尽我所能照顾你。” “你知道吗,我们之间,我才是自卑的那个人,我在一天天老去,而你还美丽依旧,害怕你哪天留下我一个人。” 他一口气说完,不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人群已经散开重归宁静,而他拥抱着她,站在原地。 良久之后,梁辀才颤颤巍巍,带着哭腔说了最后一句,“纪月,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纪月想回头,却被他用力箍在胸前,他怕她回头,回头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又挣扎了几下,梁辀怕弄疼她,只好轻轻地哄着,“就这样让我抱抱就好了。” “你这样不松开,我怎么亲你啊。” 梁辀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下,纪月转身亲上他的唇,她穿着拖鞋,比梁辀要矮不少,于是她踮起脚,勾着他的脖子,终于吻上他的唇。 只是一瞬的愣神,随后他便低下头,回应她的吻,舌头灵巧地钻进她的唇齿间,舔过她的唇齿舌尖,一点一点吸吮她的味道。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一点一点慢慢收紧,好似要把她融化在自己身体里一样。 唇舌互相纠缠中,对方的味道融化在自己的口中,和上次亲吻不同,这次更多了点酸楚与苦涩。耳边能听到远处的海浪声,亲吻也如海浪一样,一波一波拍在心口,将心中原本酸楚的感觉用吻来层层覆盖,和欲望没有关系,只和爱有关。 梁辀这么骄傲的人,好的家庭条件,好的出生,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第一次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每一句都触动到她的心弦。 亲吻间,喘息的间歇,纪月轻声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他的眼里都是她,“我等你。”说着,梁辀想继续去吻她,纪月侧了一下头,他亲在了脸颊上。 “梁辀,我们不可能……” 他听到这句话,心一沉,于是紧紧地把她抱在胸口,“我们下次再聊这个问题。” 有些话,真不知道在哄她,还是在哄自己多。 两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梁辀捧着她的脸,亲在她的额头上,“我送你回去,明天你还有演讲。” 梁辀和纪月在一起之后,他在纪月的电脑里见过她和那个韩国前男友的合照。 照片里,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在冰岛的雷克雅内斯灯塔前,在柏林哈克庭院的酒吧前,还有在灯光照耀的舞台上,她坐在边沿捧着奖杯,男人在身后环抱着她。 男人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 梁辀很早就看过莫奇了,也很早就知道她有了新男友,直到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男友,梁辀突然意识到,纪月喜欢的类型,其实一直都是一样的。 这次,他突然怕了,他怕纪月这次是真的走了,然后他们的故事不再激起心中任何的涟漪,而他还停留在他们分开的地方,生根发芽,念念不忘。 爱上了这样一个姑娘,她像天上的月亮,他是月光下的黑影,注定只能掏尽心窝,卑微到尘埃里。 是孤注一掷 梁辀送她回别墅,酒店的观光车已经收车了,他们只能走回去,路灯拉长着两个人的影子,却看到影子间是若近若离。 纪月刷卡打开大门,这个时候,两个人反而觉得有些尴尬,两个人站在门口四目相对,只能尴尬地朝对方笑笑,不知道怎么说道别的话。 过了一会,梁辀率先伸手抱住她,他习惯性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把头埋在她的肩上,深深地闻了一下,嗅到她发丝的味道,直到深深记住她的味道后,他才开口,“我走了,你早点睡。” 纪月轻轻地应了一句,然后,她又笑着问,“要不亲一下再走?” 梁辀也笑了,他放开怀里的她,低头去寻找她的唇。 一下一下,轻啄在上面,几下之后,变成深吻,他们互相钻进对方的唇齿间,互相寻到对方的舌尖相互缠绕,亲着亲着,一声声轻轻地喘息声随着亲吻飘进对方的耳畔。 海南四月的夜晚,明明晚风清新,纪月却觉得身体开始燥热,她原本搂在他腰上的手渐渐用力,她攥紧他衬衫的一角,揉了几下,讲将它从西裤里抽了出来。 梁辀原本老老实实放在她腰间的手,也不再规矩,顺着她腰肢的曲线,一路向下,在她的屁股上抚摸了两下,随后用力一捏,把她按在自己身上,两个人下腹便紧紧贴在了一起。 她感觉到他瞬间涨大的欲望,正贴在自己的小腹那儿,又坚硬又滚烫。 纪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梁辀放开她的唇,手下的动作却没停,他重重地揉捏着她的屁股,又侧着脸亲上她的耳垂,轻轻地舔了两下。 随着他的动作,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颤栗,他明明舔得是她的耳朵,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湿漉漉的。 梁辀一边亲她,微眯着眼睛看她戴的耳环,圆润的珍珠在灯光下正散发出淡粉色的光,“我在店里第一眼就看到它了,那时我就想你戴着肯定好看。”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包含着浓重的爱欲。 纪月轻轻地笑了,接着,她的手钻进他的衬衫内,直接摸上他的腰腹,掌心刚触碰到,就感觉他的肌肉瞬间绷得紧紧地,她的嗓音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思,“梁辀,你别回去了。” 他把头埋在纪月的肩头,手却没停,还一下一下捏着她的屁股,她的屁股圆润饱满,捏在手里扑满整个掌心,他想象着她曾经赤身裸体躺在自己身下的画面,越想越觉得下腹肿胀难忍。 纪月感觉到他的喘息,全部喷洒在自己的耳旁,一时之间,只听到他重重地喘息声,还有胸腔内传来的心跳声。 梁辀努力地压制着想要她的欲望,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下次吧,下次等你想好了。”说完,在她脸颊重重地亲了一下。 “嗯。” 听到她的回答,梁辀放开了她,双手搭住她的肩膀两侧,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姑娘许久。 纪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看看着突然他就笑了起来,然后一下子又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明天你第几个发言?” “上午第四个。” “嗯,我那边结束了就来看你。” “来不及吧。” 梁辀明天在他的分会场里,是上午第叁个演讲。他们那边是专家报告厅,每个人有叁十分钟左右的专题演讲时间,再加上提问和回答的互动时间。不像纪月他们是面向同行企业的演讲,他们一般就讲个PPT,二十分钟就能讲完了。 “我一结束就来看你。”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承诺了一遍。 “好。” “那我走了,你早点睡吧,明天别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胯间还是肿胀得难受。 “梁辀你真走了?” 他看到眼前的姑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他刚压抑下的欲望,瞬间又昂扬向上了起来。 “纪月,你少激我。”梁辀笑着说,因为刚才激烈的拥吻,纪月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耳边,他伸手帮她捋在耳畔,“我是很想睡你,但是不想你明天早上起来,在那里不开心。” 说完,他弯弯唇,拍拍她的肩膀,“回去早点睡。” 梁辀一直看着她关门,听到她插上门栓炼,随后在影影绰绰的椰林之后,他看见房间的灯全都亮了起来,他在那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纪月还在睡梦中,就被手机吵醒了,她眯眯瞪瞪,看到是梁辀的电话,接了起来,口气也是一阵阴郁,“现在才几点,干嘛呢。” 电话那头,他倒是精神挺好,话里带着笑,“我们出去走走,然后再去餐厅。” 纪月皱着眉头,抬手看时间,一看才六点,咕咕哝哝地,“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已经在你门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赤着脚下床去开门。 过了一会,梁辀听到门栓锁链的金属摩擦声,然后门被拉开,纪月还一脸睡意朦胧,皱着眉头,倚在门框上,他笑着去抱住她。 姑娘穿着睡裙,勾勒着身体曲线,现在完完整整地贴在他的身上,引得他一阵欲火向下流窜。 “那么早,干嘛啊?” 他笑着说,“就是想带你去海边走走。” 纪月原本混沌的大脑,瞬间就清醒了。 他们俩结婚的时候是冬天,去叁亚都嫌冷,于是索性就去了趟漠河,穿过白雪茫茫的林海雪原,住在白桦林的木屋里,那里叫北红村。 北红村的那头便是俄罗斯,梁辀笑着对她说,“你去那玩一圈吧,我在这等你。” 梁辀的两本护照都交在单位里,他能带她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边境线。 他们在边境线上看过哈萨克斯坦的马队,也看过俄罗斯的火车。 纪月赖在他的怀里,有点撒娇又有点委屈,“别人蜜月都去马尔代夫,我们蜜月就是看雪。” 他听到她的话,只能低头亲她,一边亲一边说,“那下次,带你去海南。” 一个承诺,到今天才实现。 六点的海边,太阳出来又没有完全出来,厚厚的云层里,间歇透出一些光,整个天是蓝的,海水也是蓝的,拍在沙滩上卷起白色的泡沫。 海滩上已经有人在晨跑,还有人在遛狗,一黑一白,两条拉布拉多正追逐着海浪跑来跑去。 梁辀伸手去牵她,这次纪月没再躲开了,两个人十指交握相牵。 酒店的海滩,沙子又细又软,贝壳特别多,她走两步就看到一个。 那两条拉布拉多在玩球,主人把球扔进海里,它们追逐着冲进海里。 他们俩站在一边看,看着看着,梁辀突然说,“我们那个时候如果养条狗,说不定就不会离婚了。” “为什么?” “一条狗没法分啊,得打抚养权官司?” 听着他的话,纪月笑了起来,她的视线还看着不远处的狗,“梁辀,上天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梁辀口中轻轻地重复了她的话,他勾勾唇,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海风吹过她的发丝,一下下扫在他的脖颈,梁辀低头亲在她的发顶,“那个时候,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纪念,”感觉怀里的人有些颤抖,他停了一会,才继续说,“女孩男孩都能用,纪念你的外婆,纪念你,纪念我们。” “你说得对,上天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那个时候你跟着我,却受了委屈。” 纪月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埋在他的胸口,梁辀的手轻轻地抚摸在她的背脊上,他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颤抖,只能用力地把她抱紧。 过了一会,他又轻轻问她,“他对你好吗?”下一秒又自问自答般,“算了,别说了。” 昨天晚上梁辀在那站了很久,他想了很多事,回去的时候边走边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赵子健的名字拨了出去,响了几下,就被接通了。 梁辀听到电话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然后是赵子健的声音,他的声音听着有点模糊,“奥利奥,吐,好狗。”随后,才清晰起来,“小船儿,什么事儿,那么晚了。” “我跟纪月和好了。” 赵子健听完笑了起来,他弯腰捡起草坪上的飞盘,用力扔了出去,几条狗同时窜出去,朝着飞盘的落点跑得飞快,“挺厉害啊,船儿哥。” “我就说吧,烈女怕缠郎。你缠着她,她总会答应的。”他又啧了一下,“这一年,纪月就没交男朋友?” 草坪上十几条狗在闹腾,着实有点吵闹,赵子健没听出梁辀不同寻常的沉默,于是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上次看她那样子,我还觉得她十有八九有新欢了。” “你们俩准备怎么着?复婚吗?” 梁辀声音低了下去,“随她的意思吧。” 这回,赵子健听出他话里的不同寻常了,狗把飞盘叼了回来,他把飞盘扔给边上的人,自己踱到一边,一瞬间周围安静了下来。 “这倒也是,我是纪月,我也不愿再回去受罪了。” 梁辀没有出声,赵子健咳了一声,佯装无意,刚想把话题扯开,却听到他问,“你有朋友在住建委是不是?” “对啊,我老婆的堂哥。” “帮我打听个人,在住建委里工作,说是陈铎的学生,叫吴逸菲。” 赵子健皱着眉头,“陈铎不是你那在武汉大学的师哥么,这圈子绕的。怎么回事儿?” “这两天又给我相亲呢。” “嚯,都相到海南去了。”他顿了顿,“被纪月知道了?” “知道了。” “那你什么意思?又是你那二伯母撺掇的吧。” “你帮我打听一下,那姑娘家里什么来头,还闹到老梁那了,逼着我见。” 赵子健“嗯”了一下,他回头,看到他那两条边牧,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一前一后跟在他身后。 其中一只便是原本要给梁辀两口子的,几个月过去了,明显又长大了一圈,两只狗长得像,现在体型也像。 看着看着,他觉得有点唏嘘,“你这回怎么打算的?” 梁辀没犹豫,直接说了,“要么就调去申市,要么就直接不干了,去华师大吧。” “你手上不是还有学生吗?” “有,不过去年给学生回得邮件里就说不收了,改在华师大收学生。” 赵子健瘪瘪嘴,第一次听到梁辀说这个,“嚯,你又来先斩后奏这套,哎哟,你家又得闹翻天了。” 梁辀不以为意,反而轻轻地笑了起来,“以前总是想着留点余地,后来发现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 他觉得以前就是事事都太循规蹈矩了,他家里是标准的高知家庭,人又多人心又复杂。而纪月家里简单,就那么一个外婆,她也没什么和长辈相处的经验,脾气又犟,受委屈了也不会吭声。 时间久了,也挡不住那些日积月累的小情绪,终有一日,水滴石穿。 两个人聊天很久,赵子健憋了半天,想说却不敢说。 他没敢告诉梁辀,他弟又说不想结婚了,还提了分手。于是好端端的一个长假又闹得沸沸扬扬。他今个上午还去酒吧帮着劝了两句,梁轩嘴巴犟得很,就说不想结婚,没玩够,受不了就散了得了。 赵子健皱着眉头,想到梁辀这次是打定心思要复婚了,他感觉,未来又得搅成一摊浑水。 是夏初的狂风 7点多,餐厅里工作人员比客人还多,每个档口前都有人在忙忙碌碌。莫奇拿了餐盘,转身看到纪月坐在窗边的位置,他有点惊讶,没想到那么早就在餐厅见到她。 纪月坐在那,右手手撑着下巴,衣袖落了下来,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带着一个玉镯,另一只手正拿着手机。她一边的头发落了下来,正好遮住了她的侧脸,但是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纪月抬起头,看到是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早啊。” 他一低头,看到她面前就放了一盘水果切,一杯橙汁,看着他挑起了眉,“就吃这些?” 纪月也去看莫奇的早餐,他吃得到挺好,一份美式炒蛋,两片吐司,一杯咖啡,“炒蛋好吃吗?” “还行吧。”说着,他拿起一片吐司送进嘴里,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分外好看。 他看到纪月面前的水果一口没动,她又是低着头看手机,忍不住问她,“不吃了?你不是早上还有……”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梁辀来了,他端了一个餐盘,里面放了两个碗。 两个人眼神对视,互相看到对方,面上都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心里都有点惊讶。 梁辀自然的在纪月身旁坐下,两碗鸡汤肉丝面,他先端给纪月其中一碗,然后给她递了筷子和汤勺,鸡汤肉丝面,浓郁的汤底,面上点缀了青菜和香菇,还冒着热气。 莫奇看着梁辀的动作,垂下眼眸,他那天听赵之望说,梁辀住在亚洲会议中心酒店,离这有8、9公里远,他可不觉得这个酒店的早餐好到值得他一早从亚洲湾那赶过来。 他又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纪月,她穿了一件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毛线外套,外套穿得松松垮垮的,领口落了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他微眯着眼,似乎想从她雪白的皮肤上看出一点什么痕迹。 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梁辀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替她把外套向上提了一下,盖住肩头,也一并遮去了窥探的视线。 叁人之间各有各的心绪在心头,唯有无言最适合当下。 纪月吃了两口面,觉得面有点煮久了,不怎么好吃,她杵了下梁辀,“面不好吃,不想吃了。”梁辀想都没想,直接就拿过她的碗,两叁口把剩下的面条吃完了。 “你还想吃什么?” “我自己去看看。” 纪月一走开,梁辀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开始看手机。 “梁老师也挺会挖墙脚的。” 梁辀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只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又把视线挪回手机上。听着这话,他也不恼,无论如何总是纪月的同事,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梁辀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莫奇弯弯嘴角,心里觉得有点嘲讽,人人称赞的梁老师,现在说得是没皮没脸的话,“我的意思不是挺清楚么,纪月有男朋友了。” 梁辀看了他一眼,还是不咸不淡的语气,“我照顾我前妻,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说到后面,多了点不耐烦的味道。 莫奇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瞟到纪月来了,于是收了声。 她也去拿了份美式炒蛋,餐盘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梁辀放下了手机,看到她的外套又落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又伸手去帮忙。 纪月坐下,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刚才她在那明明看到他们俩在说话,可自己一来就安静了下来,于是,忍不住笑着问,“你们俩刚才在聊什么?” “没聊什么。”莫奇说。 “聊DIKW模型。”梁辀说。 纪月索性看向梁辀,问他,“聊什么啊?” “聊DIKW模型。” “没聊什么。” 梁老师皱着眉头看对面的人,这该死的默契。 纪月却在一旁笑着看他们俩,姑娘笑得一脸狡黠。 梁辀突然反应过来了,伸手去拉她,被她笑着避开,笑着问她,“你故意的是不是。” 纪月用手里的叉子摆弄了几下炒蛋,笑着看看莫奇,又笑着看看梁辀,“就觉得逗你们俩有意思。” 莫奇听到她的话,不置可否地笑笑。 真是一个奇妙的早晨,几年之后,兜兜转转,他们叁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起了早餐,好像原来的纠葛都变成过眼云烟了。 其实,无非就是仗着,他真得很喜欢她,不问过去不问原因。 吃过早餐,梁辀要回酒店换衣服去参会。 临走的时候,叁个人站在餐厅门口,他低头帮纪月整理了下外套,轻声说,“一会我那结束了,就去找你。” 纪月点点头。 梁辀又看向莫奇,“上次你那个交错建筑快速区划的分析模型挺有意思的,回头我们找个时间吃饭,边吃边聊吧。” 莫奇点点头,“好。” 没过多久,组委会的车就来了,他们俩看着车开远了,才转身往度假村里走去,两个人边走边聊。 “纪月,” “嗯?” 莫奇踌躇了一下才说,“其实梁老师是个挺不错的人。”说完,他看到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 “嗯,是啊。” “你几号走。”纪月突然问他。 “明天结束了就走,家里还有点事。” 她听着,点点头,“嗯,难得一个长假,泡在海南太浪费了。” “你呢?” “我5号,展会结束了再走。” 走到分岔路口,纪月要往左,他要向右,两个人站在路口。她朝他挥挥手,便一个人走了,没走几步,身影随着弯弯曲曲的小径,消失在视野中。 莫奇突然想起几年前,他送她回国那次。 在机场,他看着她走进去,她也是这样一个人走,毫不留恋,也没有不舍。 纪月不知道,他原本也是订得5号的航班回去,他总想和她多呆一会,直到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才下定决心改签了。 他想,反正有人陪她了,只能自己早点离开这地方。 还好莫奇3号走了,不然他也得像他们一样被困在岛上。 3号一早就开始刮起了大风,坐在房间里,听到耳畔全是风的呼啸声,椰树粗壮的树干都在狂风中折弯了腰。 电视上挂出了大风预警警报和大雨警报,微信里会务接待群里,好多人不停在@会务经理询问台风情况,大家最关心的是出岛航班是否会取消。 莫奇和赵之望早上开完会,就要去海口飞回申市了,留下纪月和展会的团队在海南。 纪月在房间里看电视时,接到他的电话,他的声音听着也有点焦急。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电视,画面里拍得是琼州海峡,大风卷起滔天巨浪,拍在堤坝上涌上漆黑的柏油路上。 “你们今天的航班取消了吗?” “现在还没有。” “嗯。”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莫奇说,“你要不今天也走吧。”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低落,纪月笑着宽慰他,“已经没有座位了,而且我还有工作,没事,新闻里说台风预计登陆越南的。会务说大风大雨也就24小时,后天就正常了。” “要不我留下来。” 纪月打断他的话,“没事,梁辀陪我呢。”然后,她又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你。” 看他还是不声不响地,纪月又笑着说,“没事,这里还有公司那么多人在呢,还有会务组在,你放心吧。” “那你别出去了,就呆在酒店吧。”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纪月的眉头反而簇了起来,她看向院子里,风刮起卧室外泳池里的池水,一下一下拍在地面,发出声声巨响。 申市总是被开玩笑有台风结界,住在市区中,除了大雨茫茫,就没什么其他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台风过境所带来的这种精神上的压迫感和视觉冲击。 其实梁辀也是今天走,自然资源部有包机回北京,他问过纪月要不要留下来或者一起走。 纪月说不用,自己还有工作,而且她知道梁回北京之后还有会。 留下来的人,其实没人知道后天能不能走。 纪月又站在电视机前看了会新闻报道,她觉得这样越看越焦虑,索性拿起遥控器换频道,换来换去,每个台都在播这次台风的特别报道。 她看了眼新闻画面里左下角的时间,这时间,梁辀应该已经到海口了。早先的时候,她发消息给梁辀,他没回,估计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回去。 她按下遥控器,电视机黑了下去,房间里瞬间只剩风的呼啸声,风不停拍打着玻璃,好像下一次就要把玻璃拍碎一般。 纪月盘着腿,坐在床上看电脑,电脑里播着脱口秀综艺,可是观众的嬉笑声,盖不过心头的忧愁。 她抬头就能看到院子里,现在池水滉漾,椰林摆荡。 看着看着,突然,椰树硕大的树叶被风卷起来,直接被拍在落地窗上,随后发出“轰”地一声,纪月被吓了一大跳,心脏跟着猛烈地跳动起来,她抚了抚胸口,过了好一会,心跳才慢慢平稳。 现在这还只是大风,据说下午就会下起大雨。 是他和她的孤岛微h 纪月冒着大风去了展会,今天是大会最后一天,也许是所有人都想赶着今天离岛。展会现场的人特别多,纪月他们公司的展台很大,一看就是大厂大手笔,很有科幻感的展台,远远就能看到硕大的LED LOGO,两边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各种DEMO的VCR,展台中间还放了一个大沙盘,投影仪把他们做得绍兴规划馆的项目DEMO投在沙盘上。 纪月谈了几个合作意向的客户,坐下来的时候已经下午1点多,看她坐在那,阿桀便拿了盒饭过来。 她打开盒饭时,看到盒饭外面塑料袋湿哒哒的,随口问道,“下雨了?” 展厅里有着各种声、光、影,不停刺激着人的脑神经,这个时候,人会对时间、空间和周遭事物特别不敏感,外面狂风大作,会场里的人其实毫无知觉。 “对啊,雨特别大。”阿桀看了眼手机时间,“要不一会你回去吧,都1点多了。” 纪月抬头看了下其他人,有人在吃饭,有人在闲聊,她才下筷子吃饭,“大家都吃了吗?” “嗯,都吃了。” “不回去了吧,大家都在。” “你回去吧,我们都住一块,能互相照应,你一个人早点走。” 展会指定的下榻酒店就在会议中心南边的商务酒店,现在只有纪月一个人住在亚洲湾北面的度假村里。 纪月想了下,“一会我吃了饭就走,到时候你们注意安全,特别是那几个女孩子,你们照顾好。”说完,她快速地往嘴里喂了两口饭,把盒子一盖,“不吃了,那我先走了。” 站在会议中心门口等车时,纪月才发现,外面早已是狂风暴雨了,耳边全是风夹杂着雨声,混合着远处的海浪声,铺天盖地的冲击着耳膜。她站在廊下,雨被风刮起来,能清晰地看到一层一层雨雾,然后不停地灌进廊下,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水,她只能再往后退一点。 没过多久,商务车破开雨雾开了过来,纪月上车时,看到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座位上还放着行李,她估计一会送完她,这辆车就要开去海口了。 纪月回到酒店时,看到酒店里弥漫着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几名物业正在加固门窗,门边上沙包层层迭迭堆了起来,她看了好几眼才移开视线。 看到她打了把会议中心的伞,酒店接待小姐又给她拿了件雨披过来,黑色的雨披,又大厚。小姐反到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只有这种款式的了。” 纪月道了声谢,直接把雨披穿在身上,雨披实在太大了,帽子一戴上就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放下帽子,继续打伞。 风越刮越大,打着伞也没用,风夹在着雨打在脸上,打得人脸生疼,雨水一瞬间就打湿了她的头发,然后随着发丝,全部滴进衣服里。 观光车送她回别墅,车开得飞快,于是风和雨从四面八方扑进来,扑得她脸上都是水,她伸手抹了一把脸,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碗口粗的椰树被风压得直不起来,路边好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加固树木,她隐隐觉得似乎没有说得那么轻松。 她才刚抹了一把脸,可没过几秒,雨水又全部扑在脸上、眼睛上,视线又看不清了。 度假村的路上也积起浅浅一层水,一脚下去,踩在鞋子里也全都是水,纪月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蹚着水硬着头皮走下去。 就十来米的小路,纪月低着头,踮着脚,走了好几分钟,再抬头时,看到别墅门口的廊下站了一个人,天早已是黑蒙蒙的。 她抹了一把脸,才看清人的样子,顿时又觉得自己这样狼狈极,她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梁辀看到纪月这磨磨蹭蹭的样子,等她快到时,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她拉进廊下。 “你不是走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 风雨声太大了,他们俩扯着嗓子同时开口。 纪月点点头,于是,梁辀又大声问她,“你怎么不接电话?” 她指了指雨披,大声回道,“在包里,没听到。” 梁辀笑了,凑到她耳朵边,“快开门吧,雨太大了。” 她解开雨披,从包里掏出房卡,她刚刷完卡,梁辀赶紧伸手握住门把手,可是风太大了,一下就把门吹开。他握住门把手用力稳住,纪月赶紧进去,转身看见他用尽全力才把门关上。 门关上了,隔绝了水汽,耳旁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纪月这才看清他,他的衬衫全部都湿了,贴在身上,短短的发梢不停地有水滴下来,顺着衣服、裤子滴在地板上,落成一个个小水塘。 看着看着,纪月就笑了起来,梁辀抹了一把脸,笑着说,“你甭笑,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是啊,纪月也没好到哪去,头发都湿了,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还有脸颊上,明明穿着雨披,却因为没有没有戴帽子,里面的衣服也全被打湿了。 她的衬衫也湿了,透出里面淡粉色的内衣花边,胸部若隐若现,梁辀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瞬间,房间里的气氛就旖旎了起来。 梁辀咳了一声,把视线挪开,心不在焉地说,“你去洗澡换衣服,回头别感冒了。” 纪月低头看了眼,心里觉得好笑,梁辀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把年纪了,又特别纯情。她突然想去逗他,伸手搂上他的腰,他们身体相贴时,身体是火热的,衣衫却是冰冷的。 她扑在梁辀的怀里,“你不是走了么?” 梁辀虚虚地揽住她,笑着说,“办登机前后悔了,不想扔下你,那时候车回博鳌接人了,等了好久才有车回来,不然还能再早点。”他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台风挺好的,让我和你多呆一会。” 他的口气是轻松的,纪月知道他一定排除了千难万阻才能回来。 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洗澡去,回头感冒了。” 梁辀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纪月已经躺在床上了,她上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手里拿着iPad。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共处一室,也是在这么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自己也是洗完澡出来,看见她乖顺地坐在床上,像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梁辀突然觉得这种怀念,依恋的感觉又回来了,不由自主的挂上笑容。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顺手拿起床上的毛巾,替她擦起了头发,动作轻柔又熟练。 纪月抬眼看了他一眼,梁辀穿优衣库的UT,胸前印着方块logo,下身穿了条蓝色的短裤,“你可真爱穿裤衩,跟北京老大爷一样。” 梁辀手里的毛巾重重地搓了一下她的短发,“可不是么。”说完,把毛巾一扔,“擦干了。” 纪月皱着眉头去摸,明明还有点湿,她咕哝着“哪干了。”一边回头去看他,梁辀正靠在床头,发出一声冷哼。 姑娘看着他,抿着唇,笑了起来,扑进他的怀里,梁辀伸出手搂住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我都老了,你还那么漂亮,难受。”语气里还真是有一点委屈一点惆怅。 两个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眼里全是对方的影子,他看到姑娘笑意盈盈的样子,顿时间,欢喜溢满了整个胸膛。 梁辀觉得他比自己想得还要更爱她。 看着看着,梁辀低头去亲吻她的唇,唇与唇相贴,舌与舌相拥,窗外是狂风呼啸声,房内是喉间轻喘声。亲着亲着,纪月翻身坐在他身上,他的跨间抵在她的身下,她清楚地感受到他日渐膨胀的火热与欲望。 梁辀的手摸进她的睡裙,在大腿上摸了几下,又顺着大腿摸上臀部。他的手掌又宽又大,隔着内裤抓住她的臀部,重重地捏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纪月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几下之后,他不再满足布料的手感,手掌沿着她的内裤边伸了进去,男人一下一下揉捏着姑娘的屁股,他指腹上的薄茧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引出层层颤栗。 纪月感觉到一阵热意在小腹汇集,然后全往身下涌去,不知是房内气温更火热,还是自己的身体更火热。她感觉到他的下身,也比刚才更坚硬,抵在两人之间,烫得生疼。 原本抚摸着她背脊的手,不知何时来到腰肢上,他扶着她的腰,带着她,随着自己的下身轻轻地摆动。他们隔着一层布料,研磨着蓬勃的欲望。 两个人都太熟悉对方的身体,隔着衣物,都能轻易挑动起对方的情欲。 他的手摸上她的胸部,乳肉扑满他的手掌,随着他的动作,从指缝溢出。她感到乳房随着他的动作,传来刺刺啦啦的感觉,纪月分不清是梁辀粗糙的指腹,还是这棉麻的材质,一点点疼却更好得刺激着她的身体。 她的敏感区隔着内裤,有节奏地磨在他的肉棒上,渐渐的,内裤被她涌出的水打得湿答答又黏糊糊,全部沾在他的短裤上,快感也随之被放大了百倍。 梁辀的嘴唇从吻上退开,隔着衣服,咬在她的胸脯上。她的乳头在快感的刺激下,早已挺立 ,他准确地咬了上去,舌头舔了几下,舔湿了她的乳头,也舔湿了她的衣服,白色布料被晕开,变得半透明起来,看到衣服里面若影若现的乳晕。 他看着,眼神一暗,另一只手也揉上她的胸脯,用力的又捏又抓,乳房在他手里被抓得变了形。 纪月低头看到他正闭着眼睛埋在自己胸口,他的短发擦过自己胸口,细细密密又酥又麻的感觉,从身下一直冲到颅顶。 “梁辀,我要了。”她轻轻地呢喃。 他埋在她胸脯上的头,抬了起来,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情欲。 情欲从眼里溢出,正当纪月觉得下一秒就要迎接他的插入时,她却看见梁辀笑了。 “纪月,我们今天睡了,就真的再也分不开了,你想想好。”他的眼神里,是情欲,是爱,也是郑重。 纪月皱着眉头,低头去亲他,却被他避过,她亲在他的脸颊上,而他顺势咬住她的耳垂,他在她耳边低语,“我不想你明天早上起来和我说,梁辀,我们就当是一夜情,这个话我接受不了。” 他的话,不知道是戳中了她的心思,还是她又在纯纯的赌气。纪月看了他一眼,有点心虚,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从他身上翻下去,平躺在他边上,口气不咸不淡的,“梁辀,你太扫兴了。”说完,她背对着他,伸手去拿枕边的手机。 梁辀到也不恼,长手一伸,把她搂近一点,纪月挣扎了一下,他一用力,直接把她箍在怀里,他低头亲在她的脖颈上,“反正扫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纪月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 在性事上,梁辀很克制也很绅士,结婚前他们共处一室,情到浓时,安全套用完了,他就说什么都不继续干了,有时用手,有时用嘴替她解决。他总是说,姑娘结婚时大着肚子嫁给我,多不好看。 想到这,纪月又哼了一声,“梁老师,说得什么没皮没脸的话。” 听到她的话,梁辀反而又笑得更欢了,他又亲了她一下,说得更没皮没脸了,“要不咱们俩重新开始,我现在就伺候你,你不答应,咱们就盖棉被聊天。” 纪月想到他曾经埋在她腿间的画面,那时她只能摸到他的短发,而快感却随着他的动作如潮水一遍一遍。 她脸一红,语气还是阴阳怪气的,“聊聊聊,纯聊天,你少摸我。”他的手正放在她的大腿上,纪月抓着他的手,往外一推。 梁辀笑着把她搂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纪月说,“梁辀你给我唱个歌吧。” 梁辀停了一下,轻轻地说,“好。” 好像以前做过几百上千次一样,他把她连着被子一起搂住,手一下一下拍在被子上,打着拍子也哄着她。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那么美丽, 而且还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 也许你不曾, 想到我的心会疼, 如果这是梦 我愿长醉不愿醒, ……”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明明唱过几百成千次的歌,今晚听着又全都是他浓浓的,化不开的情,盖过此刻狂风拍着玻璃发出啸叫声,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他的执着和爱了。 如果所有土地连在一起,走上一生,只为拥抱你。 过了一会,纪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不知道,梁辀一直睁着双眼,然后渐渐模糊了视线。 是未梦半梦 纪月没有被雨声吵醒,而是被梁辀摇醒了,她微眯着双眼,从床对面那扇落地窗看出去,外面已经一片漆黑,雨水拍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房间内只开了床头灯,梁辀轻轻拍了拍她,“起来吃饭了。” 她还有点迷糊,下意识地问,“几点了?” “快5点了,酒店送餐来了。” 晚餐是两荤两素一个例汤,还有一大盒切好得水果和一块蛋糕,纪月看到外包装上湿漉漉的,都是雨水。 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吃饭,电视被调到了国家地理频道,正在播青藏高原铁路的纪录片。 梁辀一边动手打开餐盒盖一边说,“青藏高原铁路是世界上永久冻土区最长的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有550千米都在永久冻土区上。” 他把米饭打开放纪月面前,“下次有机会,带你坐青藏铁路去西藏。” 纪月端起米饭,“行不行啊,我有高反。” 他们俩在帕米尔高原的时候,一路上海拔刚过3300米的时候,纪月就开始有一点高原反应了,整个人焉焉儿的靠在车窗上,也不说话。 最后到慕士塔格峰底下的时候,她难受地想吐,抚着车门干呕。 车停在湖泊边上,雪山连成一片片就在对面,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得的样子。 梁辀看着她干呕的样子,心疼极了,带着她在湖边兜了一圈,就往景区外开了。 开了没多久,一下海拔,纪月又精神起来,开始心疼那700块的门票钱,“就玩了10分钟,我今天在那呼吸的空气,一口就得好几十了。” 梁辀想到她高反的样子,心里又不舍得起来,顺口回她,“时间太少了,不然开车去会好点。” 他们俩走过川藏公路,不过走到康定就往回开了。工作都太忙了,时间对于他们俩来说,都是奢侈的东西。 谈恋爱的时候,还能借着出外业的机会公费恋爱,结婚之后,工作上需要互相避嫌,各自出差,天各一方。 其实是梁辀更忙一点,出差一走就是两三天,回来呆不了几天,又要去出差。 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何尝不是一种重蹈覆辙。 梁辀低下头,随意的扒了两口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下次再说吧,开车也挺烦的。”说完,他又狠狠地往嘴里喂了两口饭。 纪月看着他,她弯弯唇,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好,下次一起去。” 梁辀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不敢看她,只敢开口问,“真的?” 她笑了起来,“真的啊,骗你干嘛。”说着,她笑着去亲他,一秒之后,他捧着她的脸,回应着她的吻。 其实纪月知道,那些日子,早就回不来了。 只是现在气氛太好,她也想哄哄他,就像他给她唱得,“如果这是梦,我愿长醉不愿醒。” 也许今天,就适合假装深情,然后说些情话。 纪月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盘着腿坐在床上玩手机,梁辀一个人把剩下的都吃了。吃完晚饭,又收拾好垃圾,他准备开远程会议,他下面还穿着短裤,上面却一本正经穿着衬衫。 她坐在床上,眼睛瞄了几眼,捂着嘴笑了起来,梁辀歪着脑袋瞪了她两眼。于是,她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向后仰起,躺倒在床上。 梁辀歪着头又看了会,伸手把摄像头和麦克风都关了,然后起身,走过去。 他下半身压在纪月的身上,双手撑在她两侧,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然后低着头看她。看了一会,他说,“我以前在家开会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你那么会撩呢。” 纪月笑弯了眼,“这大概就是家花没有野花香。” 梁辀皱着眉头,低下头亲在她的唇上,“别乱说。” 有人在说话,发言声从他的笔记本里传出,说得是这两天地理大会的关门会议。 她听了两句,“你去把耳机带上,你们说得那些,我可听不得。”说完,她推了推他。 梁辀趴在她身上,任由她用力,却纹丝不动。而原本轻啄,变成唇齿舌尖的纠缠,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她轻喘着说,“你不开会了?” “没轮到我,一会再说。”说完,他吻得更深了。 他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而身下的欲望也跟着膨胀了起来,抵在她的下身,坚硬又滚烫,隔着布料烫在她的皮肤上。 “梁辀,睡不睡?”他埋在她的发间,亲咬着她的脖颈,纪月忍不住问他。 “你答应我,我们就睡。”他的声音沙哑,明明带着浓郁的欲望,说得却是克制的话。 “你是不是不行了啊。” 他笑了起来,一口一口亲在她的锁骨上,“纪月,你激我没用。” 听到他的话,纪月眉头皱了起来,用力一推,梁辀顺势从她身上翻了下来,他撑着脑袋,躺在她旁边笑着看她。 她瞄了一眼,看到他的裤子已经高高地顶起,哼了一声,“梁辀,你晚上别求我。”口气里颇有一副气急败坏的味道。 梁辀坐起身,捋了下衬衫上的褶皱,顺手把袖口挽了起来,嘴里也没忘记贫两句,“哎哟喂,这口气大的,一会儿晚还不知道谁求谁呢。” 一句话说得又是懒音又吞音的,顿时间多了点北京味,他那惯有的潇洒劲儿一下就出来了。 纪月钻进被子里不想搭理他,梁辀笑着连着被子一起搂住,连亲了好几下才去开会。 她在床上玩手机,耳边是他正在发言,梁辀说话的语速很快,说话一说得快了,就显得态度很一般。 纪月用余光瞟了一眼,书桌边的落地灯打开了,灯光正好圈住他整个人,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手上在不停地写写画画。 会议那头的人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他眉头微微皱着,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速也刻意放慢了一点。 梁辀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那股骄傲和不羁,总是让纪月又着迷又羡慕。 看着看着,她觉得鼻头一酸,在情绪翻滚前,她索性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专心看起视频。 她觉得还是这些没营养的短视频好看,至少能让她快乐。 梁辀开完会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屋外风雨声更大了,他走过去,把窗帘全都拉上,然后才走到床边,他低头看纪月。她睡得很熟,手臂伸在外面,手机不知何时落在了地毯上。 他帮她捡起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绕到另一边,轻轻地掀起被子睡进去。 她蜷缩着身体,睡在一边,梁辀便从背后轻轻地搂住她。 其实他上床的时候,纪月就醒了,她的眼皮动了一下,一秒后又闭上。 如果这两天是梦,又何止他一个人长醉不愿醒。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梁辀睡着了,他的呼吸均匀平稳地洒在她的耳后,好像又回到他们在北京的家里了。 窗外风夹杂着雨声,她好像听到不远处狂风正卷起滔天巨浪。 这样的夜晚,她可以静心思考关于过去和将来。 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被一阵声响吵醒,像是什么东西甩在房间里,发出巨大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心跟着极速地跳了起来,身后,梁辀也醒了。 “梁辀?” 她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沙哑的,但是声音中没有一丝犹豫,“我去看看。” 纪月看到他下了床,室内只有床边绿色的指引灯带出一点点微弱的光,她的眼睛好一会才适应黑暗。 梁辀拿起床头柜上的台灯,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力把灯罩拔了下来,扭下灯泡扔在一边。插头也从插座上拔下,随后,他把电线一圈一圈缠绕在手腕上,最后,他手里拿着完整的灯座,在空中用力挥了两下。 梁辀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我去看看。” 纪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黑暗中用力地点点头。 别墅只有一层,玄关进来是一个客厅,最后是个卧室,正好把院子里的泳池围在中间,成一个口的造型。 梁辀没有开灯,扶着墙壁,跟着墙角消防用的指示灯慢慢走出卧室。 纪月不敢出声,她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五星级酒店,理论上不会有人闯进来,可是还是有一些害怕,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还是攥住了被角,然后越攥越紧。 不知道是风雨声太大,梁辀出去之后,纪月什么声音都没听见,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她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而自己的心跳反而越来越快,她想叫梁辀的名字,可是又不敢。 她抬起手,表盘跟着亮了起来,时间随着数字一点点在跳动,一旁的心率,早已变成红色,红的扎眼,又多看了两眼,纪月觉得她等不下去了,她把手表调到紧急呼救的界面。 纪月轻轻地摸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她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发出人任何声音,扶着墙壁,随着梁辀的方向,跟着走出去。 客厅的床帘没拉上,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泳池的水不停地扑在台阶上,边上的椰树在狂风中直不起腰,她站在客厅里,觉得风雨声比刚才大了许多。 四四方方的客厅,只有沙发和茶几,哪都躲不了人。 她不敢唤梁辀,轻轻往玄关走,越走她觉得风雨声越大,此刻,她站在客厅和玄关之间,感觉风好像已经刮在自己脸上一般。 玄关一头是两间洗手间,她眯着眼睛看了会,风好像就是从那头传来。 她走到洗手间门口,清楚地感受到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发出阵阵啸叫声。 纪月握上门把手,她转了一下,轻轻一拉,门瞬间被风的力量掀开,撞在墙上。瞬间,雨水和风扑上她的脸,梁辀看到是她,他扯着嗓子说,“你回去吧,风太大,我把门关上。” 淋浴房通向泳池的这扇门不知道何时被吹开了,梁辀用力抵住门,对抗着狂风的力量,她抹了把脸,大声说,“我来帮你一起关。” 梁辀侧了侧身,“你站里面,我在外面。” 雨水打在脸上一阵阵生疼,她站在门里面,瞬间就只剩下耳旁呼啸的风了,梁辀低头在她耳边说,“一起用力。” 纪月点点头,随后她看到梁辀手臂发力,肌肉渐渐隆起。 她想起他们认识的时候,那时他们去赛里木湖,乌鲁木齐的四月早已炎热,她站在马路牙子上看他往越野车上一箱一箱搬水。 他脱了冲锋衣,穿着短袖,搬水的时候肌肉从小臂一直到肩膀,显出山脉搬的线条。 他们从遥远的地方一直纠缠到这里。 纪月咬住嘴唇,整个抵在墙上,用力往前推,她觉得像在推一面无形的墙。 原本纹丝不动的门,也渐渐开始松动。她低着头,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手腕开始有些酸痛。 门缝越来越小,风声却在她的耳边啸叫得越来越大声。 还差最后一点的时,梁辀整个人靠在上面,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门关上。 瞬间,耳边安静了下来,风声雨声呼啸着离远了。 两个人喘着粗气,面面相觑。 看着看着,梁辀笑了起来,他抬手抽了条浴巾盖在她的头发上。纪月只有头发湿了,雨水沿着发丝一直落下脖颈。 相比之下,梁辀狼狈极了,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比早上纪月看到时,还要狼狈,他抹了把脸,“我先洗澡,你擦擦干。” 纪月抬手擦了擦头发,人却没动。 梁辀笑了,“吓到了?我先洗澡,湿透了。” 纪月慢慢地擦着头发,看着他,人却还是一动不动。 梁辀也不说话了,渐渐的,他的笑也收了回去。 两个人看着对方,却一言不发。 下一秒,他伸手拉住她正在擦头发的手,往身前一带,另一只手打开头顶的花洒。 热水从头顶洒落,冲掉她发丝上的雨水,落在耳旁,她听到梁辀在说,“纪月,你不走,就一起洗。” 说完,他就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勾住她的舌尖。她的睡裙被热水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他的手直接从裙摆下伸了进去,手捏住她的胸脯。 他的手指冰凉,她的胸脯火热。 她歪着头看他,笑得一脸狡黠,“梁辀,你求我。” “老婆,我想要你。” 他喘着粗气,凝视着她,口中的话全部化作对她的爱恋。 是回忆紧握h 热水从头顶喷洒下来,玻璃内瞬间泛起一层层蒸汽,破开蒸汽才能看到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躯体。 两个人的衣服早已湿透了,她白色的睡裙紧紧贴在身体上,半透半明里透出若影若现的乳房和乳晕。 他低头看她,眼神一暗,随后重重地吻上,手贴着曲线攀上她的胸脯,全部捏在手里。 梁辀放开她的嘴唇,细细麻麻的吻又落在纪月的脖颈,随着她喉咙里轻轻的呻吟声,捏在她乳房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原本浑圆的乳房立即在他手里变换成各种形状,扑满整个手掌,最后捏住挺立的乳头。 他埋在她的肩头,两只手各握住一只乳房,耳边是对方的喘息声,一瞬间盖过窗外的狂风暴雨,变成烈风中的欲望。 随着烈风的呼啸,原本握住乳房的手,不经意间变成揉捏,一次比一次用力。 纪月觉得欲望在身下聚集,却愈来愈空虚,她侧着头,在他耳旁说,“梁辀,我要了。” 她没听到他说话,下一秒,却感觉到他的手指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梁辀指腹上的薄茧,蹭过她阴道内壁的褶皱,来回刮擦,刮出一阵阵颤栗。 瞬间,纪月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她向后靠去,身后是冰凉的墙砖,头顶是温暖的水雾,里面是他粗砺的手指。 梁辀分不清是花洒的水,还是她身体里的水,手指间是一阵滑腻,随着进进出出,铺满他整个手掌。 他低头看她,她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他拨开发丝,看到她的脸上已经布满潮红,她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却是迷离的。 纪月看到他正盯着自己看,于是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她一笑,每次都能把梁辀的魂勾走,现在一样,勾走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又伸了一根手指进去,快速不停地抽插,随着手指的动作,拇指又准确地按到她的花核上,呻吟声迅速的从她笑着的唇齿间传出。 梁辀喜欢看她在自己手里,在自己身下绽放的样子,于是,那一刻对她的占有欲超过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脱下纪月的内裤,她的内裤早已被打湿了,脱下来后像一块湿哒哒的布,挂在脚腕上。她靠着墙,一只腿被抬了起来勾住他的腰身,她看着他脱下自己的内裤,肉棒瞬间弹了出来,一下戳在她的腰腹上。 纪月歪着脑袋看,笑着说,“梁辀,不是说不睡吗?” 梁辀低下头看她,他看了一会,重重地吻了上去,他的舌头在她口中转了一圈,刮走她所有的空气,分开时,他轻轻地说了句,“妖精。” 说完,他直接插进她的花穴里,她的穴口有些紧,他要用力往前挺身才能插进去,他微微用力,也才入了半个龟头。 他看到纪月的眉头皱了一下时,梁辀马上停下了继续抽插的冲动,他低头吻上她簇着的眉头、眼角,最后是嘴角,像是安抚,又像是乞求。 过了一会,他感觉到她的阴道渐渐放松了下来,内壁依旧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肉棒,他抿着唇,慢慢将它推到她身体最深处。 随着他的动作,纪月感受到他粗壮的分身在阴道里,摩擦着内壁,最后随着他一用力,顶出一阵酥酥麻麻。 快感开始从身下往外传播,落在脚趾上,忍不住蜷缩起来。 纪月想起他们第一次做爱,“梁辀。”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梁辀停下了动作,他喘着粗气,亲了她的一下,“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里除了浓重的欲望之外,还多了点担忧。 纪月却笑得妩媚,“想到我们第一次上床。” 梁辀也笑了,他没有说话,却用细细密密的吻,代替他的话亲上她的嘴角。 梁辀习惯了克制又朴素的生活,他的工作繁忙,忙,经常是住在山里,一个人搭个帐篷就能凑合过一晚。 他胸有大爱,心怀祖国的大山大河,男女间的小情小爱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天晚上星光点点洒在草原上,他把周涛支走了,草草地洗完澡,还在想着怎么约姑娘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就在那时坍塌了,于是他匆匆忙忙地闯入她的身体里。 就像今夜。 克制着自己射精的冲动,抽了几十下之后,他把肉棒抽了出来,深红色的肉棒上,还泛着一丝丝晶莹,是她动情的证据。 纪月有些不解,略带疑惑地看着梁辀,他又换成手指,重新插进她的身体里,细密地快感累积起来,阴道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张一合。 梁辀看到她的眼神又渐渐迷离起来,他拉起她的左手,握上自己肉棒。 他低头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正握在自己深红的分身上,梁辀的肉棒有些粗,纪月握不全,白的红的,看得人血脉喷张。 看着看着,他觉得肉棒比之前更坚硬了,他的呼吸渐渐紊乱,喘着粗气,开始用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上下套弄起来。 他喜欢看她纤细的手握住自己的柔软,上下套弄时,她的婚戒总是会刮到肉棒,他一边看,一边想象着在她身体里的味道,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没过多久,快感从背脊一路向上,最后变成浓稠的精液全部洒在地上,水一冲马上又四散分开。 梁辀拿了条浴巾,裹住纪月,抱着去床上。湿漉漉的衣服扔在了地毯上,没一会,地毯就被晕开,变成一滩滩的深色水迹。 两个人终于赤裸纠缠在一起,纪月的手被牵住,两个人十指相扣,梁辀埋在她的脖颈间,轻轻地舔舐。 “梁辀,你喜欢我吗?”纪月突然开口问他。 他撑起身体,也不说话,只是仔细地看着她的面容,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眼里全是温柔。看着看着,梁辀笑起来,露出他那半边酒窝,他笑得有些羞涩,“你应该问我,爱不爱你。” 说完,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锁骨上,他边吻边说,“曾经有个姑娘,她原本冷着脸,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好看极了。” 他从锁骨吻下,吻到她的胸部,他绕着乳房一点点亲吻,最后他咬上她的乳头,吸吮了起来。“后来,我又见到那个姑娘了,那一路上,我都在偷看她。” 他放开了她的乳房,吻上肋骨,每一根肋骨在他唇齿间轻轻被描绘。“那时,我看到她吃不下饭,就有点心疼,偷偷给她送了一袋番茄,她一晚上就吃完了。” 听着听着,纪月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他吻在腰腹上有些瘙痒,还是想到那时傻乎乎的自己。 “当时我就在想,这姑娘怎么那么虎,可爱极了。” 他说完,纪月就觉得自己的敏感区被舌尖舔上,湿漉漉又冰冰凉。她微微抬头,看到梁辀的头,正埋在自己的腿间,看到他浓密的黑色短发。 她伸手摸到他的短发,然后深深地插了进去,梁辀知道这是她动情时的表现。 他在层层迭迭中寻找到她的花核,轻轻开始撕咬,舌尖跟着在周围画出一个个圈。 随着他舌尖和手指的动作,她下体渐渐迎合起来,他的嘴里透出脸红心跳的声音。 酥酥麻麻的快感从背脊一直到头颅,最后像触电一样反射到全身,纪月的脑海瞬间一阵空白。 梁辀抬起身体,轻轻撩开她的发丝,纪月的胸部还在快速地起伏,他低头亲了一下。伏过身子,从床头柜上拿个安全套戴上。 他套弄了几下,肉棒瞬间又硬挺了起来,扶着它又插了进去,两人终于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他伏在她的身上,和她十指相扣,下身有节奏地耸动起来。 其实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梁辀还想说,她比自己见过所有的姑娘都要热烈奔放,于是,他那些无聊透顶又平静如水的生活开始因她而火热。 梁辀也有一身反骨,原本藏得隐秘,在活了叁十几年后,因为纪月,全部被翻了出来。 他因为她,第一次和家里闹翻,第一次顶撞师长,第一次去反抗那些按部就班的生活。 人生几十年,所有的体面、修养、理智都在纪月这里丧失了。 最后,又因为爱她,同意离婚。 他们的爱,就像一片宣纸和一滴浓墨,浓墨落下,宣纸被晕开。 于是,再也分不开彼此,余生也只有你了。 梁辀在她的身体里肆意冲撞,这次轮到他问纪月了,“纪月,你还爱我吗?” “梁辀,我累了。”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梁辀皱着眉,更用力地抽插起来,于是她一句完整的话被撞得细碎。 他低头亲在她的眼角,声音显得特别苦痛,“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纪月想到他家里那些个人,高级知识分子刻薄起来,每一句话都像申市城隍庙里那座九曲桥,又像巴音布鲁克草原上的十八弯,弯弯绕绕,又重重迭迭。 她摇摇头。 梁辀像看到,又像没看到,只是变得更用力,肆无忌惮。 他肆无忌惮起来,犹如窗外今夜的暴风雨,席卷全身。 是狂风骇浪下面 结束之后,两个人平躺着,纪月叫了声,“梁辀。”,随后她听到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着情绪有点低落,过了一会,她也转了个身,整个人背对着他。 梁辀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凑过去,从背后搂住纪月,声音也带了些笑意,“我知道,现在让你回复我不太现实,”他停了一下,“我们改天好好谈下,等谈完之后,你再重新考虑,好吗?” 纪月没动,他搂在她腰上的手,用了点力,“老婆?” 她终于有了反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乱喊。” 梁辀笑得更厉害了,他用力拉了她一下,于是两个人面对面,他低头就能看到她如羽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还有红润的嘴唇。 两个人赤裸地躺在一起,手下就是对方滚烫的肌肤。纪月摸上梁辀的胸口,触摸到他平缓的心跳,他捉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别乱摸了,安全套没了。” 纪月笑了起来,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舒服地靠在他的怀里,随后,她听到梁辀轻轻地叹了一声。他把她整个人抱住,手放在她的脑后,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两个人靠得足够近,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都是酒店沐浴露的香味,互相缠绕在一起,分不清。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那时生活在一起久了,身上都是对方的气味。 “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 突然间,梁辀先开口说话,他有些犹豫,迟疑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 纪也从他怀里抬起头,她看到他下巴上一点点青色的胡渣,他没有看她,视线不知道聚焦在房间里的哪件东西。 “谈了几个比较大的项目,周涛还截胡了,就是海洋馆那个,不过后来我们把地铁的勘测外包给他们了,他就把叁维动画那块项目给我们做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还没说完,就被梁辀打断了。 “生活上,过得怎么样?” 他说着低头看她,纪月看到他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在他眼中读出了悲伤和难过,她埋下头,轻轻地说,“还行吧,我拍了很久车牌,终于拍中了,买了辆车。我们家对面,滨江绿地造了一个狗公园,边上开了个网红咖啡馆,里面还有卖狗饼干。上次休年假和朋友去了趟九州玩,在福冈的时候正好遇到比赛,第一次看了棒球赛……”她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年的春夏秋冬,他抱着她静静地听着。 听着听着,梁辀低下头去吻她,把她嘴里那些流水账一般的故事堵在唇中,他的舌头勾着让她回应,他不想再听了,听她说这些没有他的日子。 他知道她多情又绝情,现在又狠心。 吻着吻着,他伸手去牵她的手,摸在她左手的指环上,细细摩挲,像是抚摸就能抚掉自己心中不安。 这个吻绵长又悠远,没有欲望,只有缠绵,分开时,两个人气喘吁吁。 纪月笑着说,“问也是你要问的。” 梁辀挑挑眉,一副被揭穿也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你说,你就说啊,你怎么那么绝情,我是你前夫,听不得这些。” 她笑着勾上他的脖子,“那我问你,你过得怎么样。”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接了话茬,“哎哟,我好着呢,工作特忙,都没时间想你。”说完,他看着她,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满意了吗?” 纪月笑了起来,伸手摸上他的酒窝,“那是,梁老师都参加国宴了。” 她说的是两个人闹别扭那晚,那天是招待晚宴,一结束他就匆匆赶来,赶来哄他的姑娘。 “国宴上吃什么啊。”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她伸手拍在他的胸口,“你有病啊。” 梁辀笑着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于是,两个人贴得更近了,“挺简单的,四味碟,四拼冷菜,四个热菜,一个汤,一个点心,一份水果。” “冷菜是什么菜?” “你不喜欢的,炸鲫鱼。” “……” 你一言,我一语。 他抱着她,她在他怀里,在台风过境布满狂风暴雨的夜晚,他温暖了她,也温暖了一个房间,好像突然在这一刻,暂停的时间被人按下了继续键。 第二天早上,暴风雨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纪月站在落地窗前,仿佛冷风和水汽,争先恐后地从缝隙里钻进室内,她看到泳池的水扑腾的只剩一半,晃晃悠悠,试图卷起小小的水浪。 酒店打电话来了,让他们预定今天的叁餐。梁辀见她站在落地窗前,他拿着电话边说话,边走过去,然后从她身后揽住她。 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院子里一片狼籍,风不停地卷起地上的枯叶,一种萧瑟悲凉感涌在心口,他低头亲上她的脖颈。 白天光线下,看到她脖颈、锁骨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红痕,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明显,他眼神暗了暗,喉头轻滚,顿了顿后才开口,他问电话里的人,“安全套有吗?” 纪月听到他的话,回头看他,梁辀抿着唇,正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五星级酒店的客户经理素质过人,在电话里,亲切地说,有好几种型号,您需要哪种? 梁辀认真地听完,又问,一盒几只。 那头回答了一个数字,他说那送两盒。 挂了电话,他才笑了起来。 纪月哼了一声,梁辀低下头趴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不够?” 姑娘别过头去,哼了一声,“用不完,丢人的又不是我。” 他挑挑眉,继续调戏姑娘,“用不完就带走,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纪月反应过来,酒店账单都是由会务组统一结账,然后再寄给参会单位的,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可还是佯装镇定,“大家都成年人了,这不是挺正常的么。” 梁辀看到她乱飘的眼神,笑得更厉害了,在他眼里,纪月有时就是这样可爱至极,瞬间,喜爱占满了他所有的心。 他搂得更紧了,他的下巴扫在她的肩头,细细的胡渣扎得微微刺痛,她别过头,躲过他的嘴唇,“胡子扎死了。” 梁辀停下动作,轻轻地说,“那你帮我刮吧。” 纪月坐在洗手台上,两条腿晃着,梁辀屈身在她身前站着,手撑在她两侧,弯下腰。 于是,两人高度正好,对方的脸庞正好落在视线的正前方,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她把泡沫打在他的下巴上,拿起刮胡刀,沿着脸部曲线缓缓移动。他的视线里,看到她认真的眼神,她的嘴唇也不由自住地抿成一条线。 梁辀想开口逗她,纪月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脱口而出,“闭嘴吧,梁辀。” 他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在胸口,脸颊抿出浅浅的酒窝。 梁辀喜欢看她给自己打领带,帮自己整理衣领,还有给自己刮胡子。她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让他怦然心动,这感觉就像春天的酒,沉醉又绵长。 纪月拿毛巾把泡沫擦干净,看着光洁的下巴,她笑了起来,“好了。” 梁辀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低头吻上她的唇,缠缠绵绵间,他说,“纪月,这两天,像做梦一样。” 她勾着他的脖子,用炙热的吻回应着他。 吃过早餐,梁辀要开会,纪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卫星频道在播喜剧电影,他们俩当年在电影院里看过,讲男主角穿越之后回到中学年代,随着变成大明星也产生了不一样的烦恼。 梁辀把会议软件的摄像头和麦克风关了,搂着纪月一起坐着,一边开会一边看电影。酒店还送来了零食礼包,里面有一大包坚果,梁辀看到,抓了一把拿在手里,他剥开外壳,然后把一颗颗的果仁儿剥好,放在纪月的手里。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巴旦木外壳坚硬,剥得指腹都泛起了红,她看了几眼,“不吃了。” 梁辀伸手又去抓了把开心果,放在桌子上,他一颗一颗剥出来,白色的外壳,绿色的果仁,好看极了。 电影看过无数次了,纪月每次还是会被逗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会议上,有人在发言,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来,纪月杵了下他,“你不是在开会么。” 他搂住她,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都一群废话大王。” 纪月笑了起来,在他怀里笑弯了眼。 过了一会,笔记本上微信图标亮了起来,有一个视频通话进来,纪月看了一眼,想避开。梁辀却搂着她,不让她走,另一只手点了一下,一下子,视频通话就接通了。 那头人声鼎沸,吵吵闹闹的,像是在涮羊肉馆子,画面里的人纪月都认识。镜头正中间的是洪小满,还有王宏、老孟,还有另外几个人,都是梁辀的学生。 纪月看着视频,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朝镜头挥挥手。 一下子那边爆发出欢呼声,洪小满带着头,“梁老板和师母节日快乐。” 梁辀一听乐了,“小满这个吉祥话说得好,一会我发红包。”说着话,他掏出了手机,在微信群里发红包。 于是,大家争着喊着,一人一句“师母好”。 纪月低头看他在群里,红包发了一个又一个,大方极了,一瞬间,像极了民国言情故事里,北京城里那些逗心上人开心的风流公子哥,撩起少女四散的心,于是,她抿着唇笑着说,“梁辀,差不多了啊。” 听到姑娘的话,梁辀抬头看她,眼里都是宠溺,“好。”说完,他冲着视频说,“挂了,你们吃饭吧。我这还有事。” 那边起哄了起来,梁辀也不理他们,直接合上了笔记本。 他伸手拉了她一下,纪月跨坐在他身上,她低头吻了下去,他的手从衣服里摸上她的背脊,没过一会,衣服被撩起,也撩起了潮水。 今晚台风就将过境,狂风似乎也一同掀起了室内的情动,女人的娇喘和男人的粗喘纠缠在一起。 不知何时,屋外的风雨渐渐停歇了下来,可屋内却一潮比一潮热烈,他把她的湿发掀起,在她耳边呢喃。她坐在颠簸的小船上,海浪拍打上礁石,现出阵阵白色的泡沫,退到深海,然后更猛烈地冲了上来,把小船撞得粉碎。 第二天一早,梁辀醒来,窗帘被拉了起来,光线刺着眼,他微眯着伸手想去摸纪月,却摸到空空的床铺,温度早已褪去,变得冰冷了。 突然,他的心一阵不知所措,像被挖去一块,坠了下去,身体也开始冰冷。 “纪月。”他叫了一声。 他起身下床,赤着脚,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里全是焦急,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他又大声唤了一声“纪月”,一边走出卧室。 等不到她的回应,他又唤了一声,刚想继续呼唤的时候,看到沙发边上她的行李箱还在。 看到得瞬间,梁辀突然有一种热烈盈眶的感觉,他舔了舔嘴唇,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他走到洗手间,纪月正在化妆,手机里放着脱口秀视频,看到他来了,回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梁辀走向前去,从身后搂住她,他看着镜子里的他们俩,纪月已经画完妆了,漂亮极了。她正抬手戴耳环,他从她手里接过,给她轻轻地戴上,戴完之后,他亲了下她的耳垂,“你戴珍珠真好看,下次再送你。” 纪月笑了起来,轻轻地说了句,“好。” 他们两个都要从海口飞回去,梁辀的航班比纪月的晚一点。会务组的车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了,台风过境,屋外一片狼藉,树枝枯叶散在道路两边。 梁辀拿着两个人的行李箱,纪月轻轻地关上门,关门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才关上别墅的门。 别墅门口,酒店的客户经理已经等着了,纪月把房卡交在她手上,她看见梁辀手里提着礼品袋,外面印着酒店的名字,这是酒店的离店伴手礼。 她突然开口说,“小姐,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吧。” 客户经理笑着应下,她接过纪月的手机,司机见状帮忙拿过梁辀手里的行李箱。 梁辀走过去,站在纪月身边。 照片里,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她歪过头,靠向他,然后两个人朝镜头笑了起来,身后是别墅泰式风格的尖顶,女的穿着连衣裙,男的穿着体恤,看上去就像在泰国旅游的情侣一般,自然又美好。 因为台风延误,海口的机场里都是人,人群匆匆忙忙从身边掠过。他们站在人潮里,梁辀把手里免税店的购物袋给她,“我下午回北京还要开会,不然就陪你回去了。” 离别的时候,总是有些伤感。 纪月笑着点点头。 梁辀伸手抱住她,她依偎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快速起伏的心跳声,还有他缠绵的话,“舍不得你,这两天有点忙,过几天去看你。” 她点点头。 广播里,航班开始登机,梁辀放开她,纪月朝人群走去,走了两步,她回头看他。 他一直站在原地,看到她回头了,他抿着唇笑了一下,然后挥挥手。 纪月笑了起来,梁辀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是这样笑得山花烂漫,笑进他心里。他突然想说什么,但是人群阻隔,过了一会,他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梁辀的航班要晚一点,他在国航的vip室里找了个沙发坐下。他准备拿笔记本工作,却在背包夹层了摸到一迭纸。 他拿出来,是一个信封,一头鼓鼓囊囊的,他摸了上去,摸到一个坚硬的圆形物体。梁辀的心突然跳得猛烈起来,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倒了倒信封,倒出一枚戒指,金色的指环,内侧还刻着两个人的名字,是他们的结婚对戒。 随着戒指一起出来的是一张四四方方的纸,他的手颤抖起来,他打开信纸,最上面还有金色的酒店logo。 “这两天,我很快乐。 你也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无法再陪对方继续旅程了,今天给旅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我们之间有太多工作上的牵扯了,原来那样的距离正好。 我不喜欢在工作中,没有边界感。 再见,梁辀。 唯祝你实现梦想。” 梁辀把信纸迭好,放回信封里,他倚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纪月打电话,那头已经关机了。 他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梁辀生气的时候,多是这样一言不发的样子,只是手里的动作出卖了他的心绪,他烦躁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皱着眉头,晃了一眼,看到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穿着国航的深红色的制服,于是,他走过去,“您好,我想改签机票。” 他的话刚说完,手机响了起来,梁辀低头一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女人声音上了年纪,却依然温柔悠扬,“听小王秘书说你没跟包机回来。” “嗯,我有事儿。” “今天回来,家里来客人了。” “妈,我今天有事儿,明天回来。” 女人的声音平静,却少了那股温柔,“小船儿,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怎么这几年,突然不懂事起来了。” “我真有事儿。” “晚上来很多重要的客人,”女人声音顿了顿,“谁把你变得那么不懂事了。” 拿住梁辀的弱点,其实很简单。 挂了电话,工作人员还在那客气地笑着,梁辀皱着眉头像是累极了,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一个人独自走出休息室。 是一点点磨灭 纪月拿了行李箱跟着人流出去,她望了圈,没看到宋霁辉的人影,在她准备打电话给他时,他的电话却先来了。 “costa门口。” 她抬头看去,看见他靠在桌沿边,手里拿着手机,朝她挥了挥手。 纪月快步走过去,走到他面前时,他伸手抱住她,像是很久很久没见了,他抱得很用力,她感觉到他在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才说,“走了,回家了。” 纪月的东西不少,除了原来的行李箱,还有她在免税店买的化妆品,装了好几个购物袋。宋霁辉打开后备箱,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去,纪月凑在边上看,她看到后备箱的一角放了好多牛皮档案袋,用麻绳扎成一摞摞,整齐码放在一角。 她顺口问了句,“这什么啊?” 宋霁辉看了一眼,“客户的资料,准备归档的。” 她点点头。 宋霁辉长假去了趟莫干山,纪月也知道,她以为他去民宿里休假。他原来也这样,周末就去山里住,直到和纪月在一起后,他迁就纪月的周末,这才不常去了。 他按下按钮,后备箱缓缓放下,他又看了一眼那摞牛皮档案袋。 宋霁辉没有去山里,直接开车去了塔山下的别墅。 他到的最晚,停完车穿过熟悉的庭院,看到阿ken正倚在门廊下,调侃自己,“不愧是老板,重要人物总是要压轴出场哟。” 宋霁辉抿着唇笑了,“路上堵车。”说着,他走进客厅,人都到齐了,正围着吧台坐那在闲聊,除了吴律师,阿ken的太太洁喻之外,还有一位打扮靓丽的女士,穿着合身的套装,看到宋霁辉来了,笑了起来,“好久不见,chris。” “好久不见,高雯女士。”她是宋霁辉二叔的会计师,也是他心理咨询工作室的会计顾问。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自然只有一个目的。 “宋老板大部分现金都在外汇和美股上,这些都是香港账户,”吴律师手里拿着资料,边给高雯女士介绍,“境外银行就不用担心了。”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宋霁辉,他端着咖啡站在客厅角落,看到吴律师的目光看向自己,他点点头,示意继续。 “房产的部分,除了应小姐正在住的那套,还有她父母住的一套,宋老板的意见是,不要了。” 吴律师手里是房产证和土地使用权证的复印件,高雯女士拿过,看了上面所有人的名字,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还有这两年,宋老板替对方支付欠债的欠条。” 欠条的字歪歪扭扭,金额倒是不大,几万到十几万,数量却有好几张。 “其实chris很明确知道哪些是需要分割的不是吗?” 到这,宋霁辉终于开口了,“塔山的别墅是婚后买的,理论上应该分割的,还有这几年莫干山民宿的收益,以及我工作室的收入。其他的,她也不知道。” “但是我现在不想了。” 他声音低沉,口气也轻飘飘的,落在耳畔却犹如一道响雷。 所有人抬起头看着他,宋霁辉目光环视了一圈,又接着说,“钱我会给,但是不能让她拿得那么轻松。”他低下头,看着咖啡杯,“省得她多嘴乱说。” “我想先尽快把婚离了。” 大家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一时间面面相觑。 没安静多久,别墅门口就出现了一阵声响,猫咪们四周乱窜,老刘抱了一摞牛皮纸袋走了进来,看到宋霁辉,露出一个忠厚的笑容,“不好意思,宋老板,今天店里太忙了,出来晚了。” 他把牛皮纸袋放在茶几上,磕在桌面上,发出重重地声响,“另外一套帐都在这,我车里还有。” 高雯看了宋霁辉一眼,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她笑着说,“好多年没看这些了。我得找人来。” 宋霁辉也笑了,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这件事麻烦您了,我拿了700万重新投资,这几年在民宿里全亏光了。” 纪月按下指纹推开门,屋内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没有,宋霁辉拿着东西跟在她后面,“你今天刚回来?” 他把她的东西放在玄关的地上,“嗯,我也今天刚到。”说完,他伸手去搂住她,低头亲了一下,“一直在想你。” 她笑了起来,“这不是回来了嘛。”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低头吻了上去,他的手摸上她的臀部,轻轻地捏了捏,随后便撩起她的裙摆,试图钻进她的身体。 纪月避开他的吻,笑着抓住他的手,她皱了皱鼻子,口气里带着难得的撒娇,“今天累了。” “好。”宋霁辉也没多想,低头亲在她的发顶。 他放开她,要去帮她整理行李,当他的手刚触摸到银色的行李箱时,纪月突然开口了,“我自己来吧。” 她垂下眼眸,眼神有些躲闪,睫毛微微颤抖,她越过他,直接把行李推去洗手间。宋霁辉在她身后看了几眼,却没说什么,面上还是原来的表情,口气也一如往常,“好。我去车里搬东西。” 纪月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才把行李箱打开,她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脑地扔进洗衣机里,然后倒了一瓶盖洗衣液,过了一会,又倒了一瓶盖。 她按下开始按钮,看到衣服滚动起来,水声混着机器马达声响起,纪月站在那看着衣服渐渐被泡沫覆盖。 她想到,也许这就是她生命里的一场泡沫,醒来又分离,只是悲欢离合的梦啊。 她站在那看了好一会,才关上洗手间的门。 宋霁辉把那摞资料搬进屋内,他看见纪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正在播综艺节目,观众欢笑,她却睡得安稳。 他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她的眼皮动了动,“吵醒你了?去床上睡。” 纪月摇摇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宋霁辉顺势在沙发上躺下,他怀抱着她,她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 他取掉眼镜,放在茶几上,然后低头亲上她的耳垂,这次她没有躲,乖顺的像阿ken家那只猫咪。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她。 她愣了一下,习惯性地摇头。 宋霁辉轻轻地说,“我是你男朋友前,是你的心理医生,你知道我是关心你的。”他声音低沉,洒在她的耳畔,像痛苦尽头的港湾。 “我见到梁辀了。”她轻轻地说。 “他想和你重新开始?”她点点头。 “你怎么想的?” 她摇摇头,“我们不可能的。” 宋霁辉把她抱得更紧了,“你知道你们之间为什么离婚吗?” 纪月想到医院B超室里冰冷的诊疗床,还有塞进她下体的阴超棒,在她体内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结婚半年后,梁辀母亲打了电话来,电话里,她声音温柔,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她说,“好孩子,不如去医院做卵泡监测。” 纪月愣了一下,那头依然是温柔的语气,“你看,小船年岁也不小了,你们早点生个孩子。我们家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他那么爱你,还为了你放弃那么多,你也要为梁辀多打算,对不?” 陪她去医院的是梁辀母亲的下属,她跟着梁辀叫她李老师。 结束之后,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穿衣服,医生客气地笑着说,“后天再来。” “为什么还要来?” “一直做到阳性,那天同房会增加受孕几率。”李老师在边上给她解释。 纪月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之后,她一连去了四次。 最后一天晚上,吃完饭,她就接到他母亲的电话,电话里,还是她惯有的温柔语气,“今天晚上你们记得同房,”她没等到纪月回应,又自顾自说下去,“一次不够,就两次。小船娶了个那么漂亮的媳妇,你这点本事总是有的吧。” 那天,纪月捏着手机,皱起了眉,许久不说话。 纪月不想要孩子,所以梁辀一直戴安全套。那天晚上,她却破天荒地对梁辀说,不要戴套了。他愣了一下,显得很高兴,她就如他妈要求的,一次不够,就两次。 她觉得那天,梁辀不是插在她的身体里,是插在她的自尊里。 她原来以为,这些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几个月后,她坐在诊疗床上。医生客气地对她解释,排卵针和破卵针何时打,怎么打。 说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扎了第一针。 电话里,他母亲依然是春风和煦的口气,“好孩子,你看,梁辀他爸打胰岛素也是这样,没事,就是提高受孕几率,举手之劳罢了。你要懂事啊,家里那么多人都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扎在腹部的排卵针和破卵针,扎出一个一个红点。 以至于,后来纪月收到机票短信的时候,她内心无比平静,可是闭上眼睛,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电话里,他母亲口气冷淡,“好孩子,我也知道你很辛苦,你都已经做了那么多了,不差这一次了。你也要为梁辀考虑一下,以后孩子成年的时候,他都要50多了。我们要珍惜时间,对不对,我知道你很懂事。” 那时,梁辀在云南出差。李老师给她买了去云南的机票,亲自送她去机场,就因为那几天是她的排卵期。 一个在华北地区,一个在西南边陲,相距2200公里。 她站在登机口,李老师笑着说,“你别忘了打针。” 她觉得她的自尊,已经被扎成蜂窝,溃不成型了。 后来,纪月终于怀孕了,却是他们婚姻的丧钟。 宋霁辉看到她眼眶一红,眼泪流了下来,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脊,“算了,不要想了。”他感觉到她在颤抖,然后就是轻轻地啜泣声。 “所以出轨,并不是你们离婚的原因。” 纪月点点头,“我和他弟,其实很早就认识了。他曾经追过我,后来知道我男朋友是他哥之后,我们俩就断了。” “后来怎么?” “我过得很痛苦,也很孤独。”她顿了顿,宋霁辉低头亲了她一下,“他在家里会替我解围,后来经常来看我,也会陪着我。” “为什么不告诉梁辀?” 纪月把头埋得更深了,她轻轻地说,“我原生家庭不好,他和他父母关系很好,我很羡慕,所以不想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原来以为自己能忍,后来,发现忍着忍着,她便不是人了。 梁辀把车停在楼下,他看见银色的x5停在边上,玻璃上还留着罚单的残迹,他低头扫了眼车牌。 他家是迭墅,在单元的一二楼,梁辀输入密码,输入密码的时候,他还迟疑了一下,和纪月离婚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随着电子锁发出声音,他推门进去,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环顾四周,所有家具装饰一如往常,他突然觉得一股厌恶。 那时候纪月是不是也这样独自前来,不知前路。 梁辀径直穿过客厅,看到圆桌周围坐满了人。梁轩坐在最外头,回头看到他来了,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桌子上的人,除了他家里人,还有他的老师、师母,只有两个他不认识,但是不用介绍,他就知道,是吴逸菲的父母。 梁轩和吴逸菲之间空了一个座儿,梁辀走过去坐下,他扯了下椅子,离梁轩更近一点。于是梁轩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道,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收了回去。 “这两兄弟,长得还真的像。”来人客气地说。 梁轩却不客气,“我可没辀哥有本事。”说完,他看向梁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当梁轩觉得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梁辀突然开口,“我有什么本事,读了几十年的破书,到头来老婆都护不住。”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听在各人耳里,却是各味,瞬间,屋内静了下来。 梁轩坐在那低头剥花生米,嘴角弯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手里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是向南走 “我们小船啊,就是对离婚的事,还耿耿于怀。我和容女士都觉得挺可惜的,小两口没有缘分。”梁辀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他对面坐着朱教授和师母,桌子上,谁都不好开口,也就她是外人,最方便,师母朝梁辀笑笑,给大家找了个台阶下。 梁辀母亲叫容兰芳,家里家外大家都称她为容女士,她穿着剪裁精良的套裙,头发梳在耳后,一丝不苟。她微微颔首,“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小船前妻比他小好多,生活里都是我们小船照顾她。梁辀其他优点没什么,这点我觉得还是很优秀的。” 梁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格外刺耳。 梁轩妈坐在他左手边,顺手一巴掌呼在他大腿上,瞪了他一样,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你有病啊。” 他笑着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剥花生米,籽粒浑圆,他几下就剥出来,也不吃,就扔在面前的骨碟里,滴溜打转。 梁轩的笑,好像不和谐的插曲,被人有意无意略过,几句话过后,气氛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梁辀低着头,也不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场面上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腕被拍了一下,他抬头看去,梁轩歪着脑袋,嘴角扯出个笑容,“哥,姨跟你说话呢。” 这兄弟俩的母亲,既是妯娌,又是姐妹,梁轩却跟着娘家管容女士喊姨。 容女士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大了,她笑着说,“一会晚上,你带逸菲出去逛逛,她刚来北京没多久。” 梁辀皱起了眉头,把桌上的手机揣进兜里,一副要走的样子,“我一会还有事。” “今天长假最后一天,有事明天再办也行。”师母开了口,跟着说。 梁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刚想开口,却听到身旁梁轩的声音响起,还是他那副混不吝的模样,语气吊儿郎当的,“让我哥带你去簋街吃麻小,吃完带你去什刹海逛逛,”说着,他一把抓起果盘里的花生,越过梁辀,手掌摊开,花生全部落在女孩面前的骨碟里。 他冲吴逸菲笑笑,他一笑起来,与梁辀就不太像了,“你不知道吧,我哥在什刹海有个民谣酒吧。” 花生铺满了骨碟,女孩局促不安地看着,梁轩轻轻笑了,“让我哥给你剥,我哥可会了。”说完,他又伸手去果盘里抓了把花生米。 梁轩声音不大不小,场上其他人听了,只能跟着笑笑,全当年轻人之间闹着玩。 只有梁辀知道他的意思,他和纪月在一起时,他们早上去雍和宫上香,然后去簋街吃麻小,吃完去什刹海的酒吧坐坐。 天气好的时候,碧蓝的天空,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寺墙,离得很远就能闻到空气中的香火味,一切都像一幅恍若隔世的画面,游客如织,每个人在那祈求人世间美好。 梁辀带着纪月,从雍和门殿进去最后从绥成殿出来。他左手拿香点燃,高举过头顶作揖,祈求她顺心如意,平安顺遂。 阳光洒在琉璃顶上,照出金色一片,他们一起往外走,梁辀忍不住问她,“你许的什么愿望。” 纪月看着他,眨眨眼睛,露出笑容,“说了会不会不灵了?” 过了一会,她又问,“梁辀,你许的什么愿?” “希望你顺心如意,平安顺遂。”他脱口而出。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的语气突然有些懊恼。 梁辀却笑了,“我在你身边,就保证灵。”说着,他低下头,想去亲她。 姑娘却笑着躲开,“菩萨看着呢。” 梁辀伸手捏住她的脸,在她脸颊重重地亲了一下,“菩萨不渡无情之人。” 他的手指滚烫,捏在她的脸上,觉得有点微凉,梁辀帮她把围巾拉了拉,“走,我们去吃饭。” 北京的小龙虾,都是按只卖,一顿吃下来不便宜,知道梁辀他们在簋街吃麻小,王晓也会过来蹭饭。一大盆麻小,吃到最后再放一碗手擀面,连汤带汁水全部下肚,才算完整。 小龙虾一上来,梁辀就戴上手套,开始给纪月剥龙虾,王晓看不过去了,“你让你媳妇自己动手,麻小就得自己吃。” 他看向纪月,她抿着唇笑而不语。 梁辀把手套一拖,扔桌上,笑着对她说,“那今天就麻烦您亲自吃了?” 纪月听完笑弯了眼。 梁辀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再细心一点,是不是就能看到纪月已经在强颜欢笑了,如果那时带她走,是不是就不会最后万念俱灰。 “我晚上有事。”梁辀又重复了一遍,口气平淡。 容女士原本和颜悦色的样子收了下去,嘴角只留了一点微笑,口气带了点严厉,“今天放假,你能有什么事。”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梁轩却乐了起来,他低着头,攥紧手里的花生米,发出啪啪作响的声音,看得旁边他妈直皱眉头,她白了他一眼,又拍了一下,咬着牙低声道,“你有病呢,剥那么多花生米。” 梁辀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然后开了口,“我晚上有事,去申市。” 话音落下,原来只是气氛又冷,现在又静,他眼角余光看到,剥花生米的手也停了下来。 梁辀坐在驾驶位,身体前倾操作中控屏上的导航软件,玻璃被叩响,他放下副驾驶的车窗,看到梁轩正双手插在口袋,微微低身,“你现在去申市?” 梁辀看了他一眼,又挪走视线,继续手下的动作。 “哥,你怎么有脸继续纠缠啊。” 话音未落,梁辀解开安全带下车,车门被重重地关上,他绕过车头,梁轩看着他的动作,也转过了身,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低下头,轻声说,“梁辀,你配吗?” 他话说完,肩膀就被梁辀重重地推了一下,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向后倒去,撞在身后的车门上,发出“砰”的一声,连带着越野车的车身都跟着晃了晃。 瞬间,梁轩觉得疼痛感从肩膀传来,渐渐布满整个后背。 “梁轩,我的事,你少管。”梁辀的口气平静,明明平静,听着却全是压抑着的情绪。 话说完,他伸手帮梁轩抚平衬衫胸口的褶皱,梁轩凌乱衣领口透出青黑色的纹身一角,梁辀微眯着眼,看了一眼,手一松,重重地拍了两下。 “今天我忍了,以后你少他妈多嘴。” 梁轩皱着眉,后背的疼痛,像要钻进骨髓,钻进他的大脑,他嘴角扯出一抹笑,“你早就想揍我了吧,我告你……”他的话没说完,手就被人拉住,梁轩妈隔开两个人,她皱着眉头,在他们俩中间扫来扫去,“怎么见面就吵架。” 刚才动静太大,把屋内的人都引了出来,此时都站在了门廊下,梁辀侧过头看了一眼,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母亲。 他的手被家里的阿姨拉住,梁辀微微用力,甩开后,他远远的对着容女士说了一句,“您就欺负她没娘家。”说完,他看了眼梁轩,走向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又重重地关上。 越野车的发动机发出猛烈的嘶吼,黑色的车破开黑夜,向远处窜去,红色的车尾灯在夜里划出一道闪影。 梁辀打开导航软件,在常用地址里,选到纪月的家。一秒后,软件计算出路线,一共1300多公里,需要开12个小时,他盘算着,如果开得再快点,5点前到的话,就可以躲过申市的外牌限行时间,在她上班前赶到她家。 可是他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一种颓废的情绪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口,他伏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各种记忆碎片参杂在一起。 他看过她言笑如画的样子,也看过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她曾经笑意盈盈的嫁给他,最后他在机场看见她,整个人颓败又孤寂。 他们一起看过最美的风景,听过最动听的旋律,后来才发现,最美的爱情都是她一个人在支撑。 想着想着,情绪忍不住翻腾,他伏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颤抖,在情绪中不能自抑。 赵子健把飞盘扔出去,两只狗飞快地窜了出去。他听到鞋底摩擦草地的声音,回头看去,看见梁辀走了过来。 两只狗叼着飞盘回来,扔在地上,白仔围着梁辀打转,猛地起身,趴在他身上。梁辀摸上它的毛,边牧的毛又细又软,像少女的发丝,他用力摸了几下,从下巴摸到脑袋,他弯下腰,拿起草地上的飞盘,用力扔出去。 赵子健一看,乐了,“你不会就是来和狗玩飞盘的吧。”他说着,扔给梁辀一只烟。 梁辀接过,也不抽,只是拿在手里。 “怎么了?和家里吵架了,还是和前妻吵架了?” 梁辀低头摩挲着烟卷,低声说,“那么明显吗?” “工作上你又不会这样。” 他看向远方飞奔的狗群,“纪月说,划下句号。” 赵子健低头看那张信纸,信封一直放在梁辀冲锋衣内侧的口袋里,捏在手里,信纸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 “这还挺像纪月做的事儿。”说完,他干笑两声,挠了挠头。 “梁辀,”赵子健突然叫他的名字,梁辀抬眼看去,“你家老太太啊,谁都看不起,她也看不起我,看不起梁轩。”他顿了顿,“纪月其实不太适合你,”他没管梁辀的表情,舔了舔嘴唇,自己管自己接着说,“她就适合家里简单点的。” 梁辀没有出声,他双手插着口袋站在那,明明是春天,他整个人却泛着冬日的萧瑟。 赵子健又把飞盘扔出去,他觉得各有各的人生路,也许他们真的是平行线上的两个人。 宋霁辉和纪月坐在餐厅一角,身旁一大片落地窗,正好能看见浦江对面建筑群霓虹闪烁,正中间的东方明珠闪烁着红色的灯光。 纪月有点紧张,她抿着唇不说话,宋霁辉握住桌子上她的手,朝她笑笑。 她笑了起来,轻声说,“有点紧张。” 她的话刚说完,看到一位年龄不小的男士向他们这走来,他穿得很随意,举手投足间却得体又潇洒,让纪月想起老克勒这个词。 他拄着拐杖,走得有点慢。宋霁辉站了起来,纪月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拉开椅子,男人自然而然地坐下来,然后冲他们摆摆手,“你们坐吧。” 坐下来后,他却先看向纪月,“我就是阿辉的二叔,你不要怪他,是我要见见你。” 纪月微微颔首,“应该我去拜访您的。” 二叔摇摇头,“等你们来,不知道何年何月了,”说着,他看向宋霁辉,宋霁辉抿着唇笑了起来,“我明天要去香港谈生意,今天正好有空。你不要觉得我冒昧就好。” 北外滩的W酒店,一直主打的是中西融合菜,法餐的流程,一道接着一道上,最后是主厨甜品做结尾。 宋霁辉起身去买单,纪月看了他一眼,知道是留他们俩单独说话。 二叔拿了一个礼盒放在桌上,推到纪月面前。 灰绿色的礼盒,上面淡金色的品牌logo。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里面是条玫瑰金色的手链,黑色贝母和钻石组成5个四叶草,被链子串了起来。 “太贵了。”她轻声说。 “没事,阿辉会送你更好的。”二叔笑了一下,示意她收下。 “阿辉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一个在美国,一个在香港,他一直跟着我长大。”他顿了顿,口气里充满了无限的怀念和温柔,“我没有结婚,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可是他小时候,我忙于生意,除了给他物质生活,其他给不了。阿辉也比较内向,不懂表达自己,你要多担待一些了。” 纪月抿着唇,低下头。 “他同我说起你,是我中意你,想见见你。” 纪月听到这个话,抬起了头,看见二叔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离过婚,家里也比较简单,我觉得挺好,阿辉这个人,过得也很简单。你们结婚以后,去哪里生活,甚至国外都行,不用管我,自然也不用管他亲生父母。”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语气变得郑重起来,纪月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阿辉以前也被骗过感情。但是,二叔能跟你保证,他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以后,你们之间有问题,二叔请求你,听一下他的解释。” “站在你的立场,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但是站在二叔的立场,我希望你能听一下他的解释,再想一想二叔今天的话。” 他的话音刚落,宋霁辉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账单,二叔看到他来了,也站了起来,“你们早点回去吧,我去搂上喝一杯。” 他咳了一声,拍了拍宋霁辉的肩膀,轻声说了句,“这次眼光比较好。” 宋霁辉笑了起来,纪月很少看到他笑得那么羞涩,说完,二叔看向纪月,“下次,来杭州,叫他带你去千岛湖玩两天。” 把人送走了,宋霁辉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他有点好奇,“什么东西?” “梵克雅宝的手链。” 宋霁辉笑了起来,低头亲在她的脸颊。 纪月皱着鼻子,“太贵了吧。” 他又笑着亲了一下,“他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特地叫助理去买的,不然他就是直接给红包省事了。” “你们家出手真大方。” 宋霁辉听了却挑挑眉,“下次我再送你更好的。” 她笑了起来,“你二叔也这样说的。” 他看到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头吻上她的唇,霓虹闪烁倒映在水中,也照出他们的轮廓,把他们的拥吻做成最美的剪影。 是流言蜚语 等红灯的时候,宋霁辉目视前方,紧紧捏着方向盘,两个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他先笑了起来,“要不,去外滩走走?” 纪月也跟着笑了,她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前方,连成片的写字楼里内部投射出灯光,在视线里勾出一幅摩登的夜景。 北外滩和浦江外滩,徐汇滨江都不太一样,写字楼就建在江边,只隔了百来米宽的亲水平台,站在江边,对面是浦东的夜景,身后是灯火通明的楼宇,人仿佛被美轮美奂的霓虹闪烁包裹其中。 今天他们穿得比往日都正式一点,连宋霁辉都穿着休闲风的西装外套。 5月春夏交接,江边尤其空气微凉。 他的外套披在纪月身上,从她的身后环抱住她,他一低头,就能亲在她的发丝上。 “有点紧张,”宋霁辉的语气带着些许笑意,“想知道二叔和你说了什么?” “二叔说,他中意我,想见见我。” 听到她的话,宋霁辉的嘴角微微上扬,“嗯,是的。” 纪月口气却有点懊恼,“长辈特地过来见我,感觉我不太礼貌。” 他低头亲在她的发顶,“没事,二叔说,男方家庭要主动点,才能显得有诚意。如果你觉得我不好,但是长辈亲自来了,总能替我在你心里多加几分。” 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说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纪月听得,却品到万般滋味。 宋霁辉很敏感,他觉得纪月有点异样,环在她腰间的手拍了拍她。 “没事。”她轻轻地说了句,她咬了咬嘴唇,“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第一次吐露心声之后,第二次就简单多了,没等他发问,她自己说了,“第一次见梁辀父母的时候,在中秋节,他们吃完饭就走了。”她顿了顿,“我那时不懂,你知道的,没人和我说过这些。后来,我才知道,他父母是看不上我。” 宋霁辉环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可能我自己早就知道了,但是在逃避吧。” 外婆一直到最后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她看了眼站在门口不肯踏进一步的外孙女,说了句,“我们家没名,没利的,配不上别人。” 总归是大家小姐的修养,让外婆说不出后半句,她闭了闭眼睛,只能在脑海里默默浮现,就图你年轻漂亮,给他们家生儿育女。 “二叔还说了什么?”他换了个话题。 “他说,你被骗过感情。”她的话刚说完,听到头顶传来他的阵阵笑声。 “真的?” “嗯……算是吧。”他笑着摇摇头,然后说,“我小时候,二叔请人替我算过命,说我命中注定父母子女缘很浅,我一直不信邪,长大了就执着于此。” “所以,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后面半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纪月感受到一起低下去的还有他的情绪。 夜里起风了,江水拍打在平台上,纪月被他环抱着,暖意从后背一直传到全身,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岸绚烂的灯光。 过了好一会,宋霁辉才开口,“二叔喜欢用钱解决问题,他花时间送你礼物,是真的中意你。” “他知道我只送过你一条项链,很不满意。但是,他又不想抢我风头。” 纪月啧了一下,“已经太贵了。” “没关系,下次我送你更好的。” 她一听乐了起来,故意问他,“什么东西?” 宋霁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上次看的虹桥保利花园买了吧。” 纪月愣住了,反应过来,边摇头边说,“我买不起,太贵了。” 虹桥机场附近的楼盘,全南的高层,它的特色是硕大的阳台,从客厅一直到卧室,有30多个平方,在短视频网站上特别火。 他们看的是宋霁辉朋友的房子,人在国外急着出售。唯一的缺点是要全款支付,现在他朋友愿意再割一点。 “他卖得便宜,现在又愿意承担增值税。” 她还是摇摇头,“房东要全款,我哪有那么多钱。” 他拍拍她的腰,“你把基金都抛掉,差多少我给你……” 他话没说完,纪月的头摇得更猛烈了,宋霁辉安抚着拍了拍,“你听我说完,我借给你,你写张欠条给我。它现在买进来就等于赚了40万,” 纪月没再说话,细致地听他分析。 “过两年也好,过五年也好,你卖了,收益的部分我们按比例分配,这总归跑盈你的A股吧。” “那你自己怎么不买……” 他笑了起来,“你不是2套房么,只要7成首付。” 纪月好一会没有说话,宋霁辉也不催她。 过了一会,她转过身去,咬了一下嘴唇,眼神灼灼生辉,“那我们去公证一下吧,两年之后卖了,如果涨了,我们按比例分配,如果跌了,我还是按照银行活期给你。” “好。”宋霁辉笑起来,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都听你的。差多少钱?” “可能差700多万吧。” 他点点头,“好。” 玻璃杯晃了晃,一个透明的冰球混合着琥珀色的液体撞在杯壁上。 二叔想到,这已经是第二个带到他面前的女孩了。 上一次在千岛湖的别墅里,阿辉介绍那个女孩叫应慈,两个人在意大利认识,话还没说完,他摆了摆手,示意宋霁辉出去,他要单独谈谈。 女孩子有点紧张,手攥得紧紧地。 “阿辉是我孩子,我总是要帮他的。你离开他,那你接下去提的条件,我都会答应你,甚至超过你的想象。你不离开他,那以后你们是一家人,你们过得幸福,我很开心,你们过得不幸福,我也不会插手你们的家务事。” “孩子确实是阿辉的。” 他摇摇头,“你不用告诉我,只要阿辉觉得是他的,就是他的。我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把人送走,宋霁辉见到二叔一直站在湖边,于是慢慢地走过去,马上就要靠近时,他却站定在了原地。 他轻轻地说,“我们几个月前有过一段,后来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了,当时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二叔看着远处湖心的小岛,水鸟正好从林中掠过,惊起波澜,“不用和我解释了,她说她会把孩子打掉。” 宋霁辉惊讶地张开了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二叔回头看他,看到宋霁辉整个人一下子颓了下去,满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叹了一口气,“都说了你父母子女缘浅。” 二叔拿起手边的电话,通话刚拨出去,那边就接通了,叫了一声,“宋先生。” “阿ken,阿辉的事情不要拖下去了。” “可是……” 他皱着眉头,酌了一口,“不要可是了,我还不了解阿辉吗,他是舍不得这点钱吗,他就是想出一口气而已。” 他停了下来,电话那头也收了声候着,“高雯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他在那里乱来,你们就陪着他胡闹。” “你去告诉应慈,现在和当年一样,她愿意和我谈条件,我会给得更多。如果她还是要和阿辉讲价,那我就不会再插手了。只此一次。” 一句话就像落在湖里的石子,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掀起滔天巨浪。 一个员工的邮件像落在内网里石子,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4月春季赛开幕式后的派对,赛事组一名女员工被性骚扰了。 纪月点开抄送,发帖人没有隐藏,她细细地看着收件人的前缀,看到了所有团队女性管理者的名字。 她的名字排在很前面,发件人似乎主动就想到了她,而且她的名字还和游戏事业部的人挨在一起。 她校招加入游戏事业部,最后一直做到赛事经理离开。今天大概是她时隔四年之后,第一次刷满存在感的一天了。 纪月点开邮件正文,正文很简单,一是事件回顾。赛后派对,她被劝了酒,随后当事人感觉到有人借着劝酒的动作,摸上了她的胸部,她记得很清楚,那个人捏了好几下。二是当事人控诉。控诉游戏事业部的行政人事部门试图歪曲事实,将她的遭遇归咎于双方酒后失态。 她看到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邮件下面是一段录音,纪月点开,她听出是游戏事业部HR的声音,还有女员工的直属上司,一共叁人在对话,显然不知道被录音了,说得很露骨。 她刚听了几句,赵之望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他站在门口有点尴尬,没走进来,“那个,你收到邮件了啊。” 纪月点点头,“怎么了?” “内部要成立事件调查组,本来有你,我帮你拒了。” 她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赵之望低下头,垂下眼眸,抿着唇,轻声说,“你自己清楚,你不适合出这种头。” 他叹了口气,“那个位置监控没有拍到。所以,没必要得罪人。” 纪月却开了口,“你知道是谁吗?” 赵之望沉默了一秒,才说道,“我不知道。” 她没再追问,鼠标点了几下,关掉邮件,“嗯,你说得对,谢谢你啊,老赵哥。” 赵之望深吸了口气,“小事一桩。你忙吧,我要去开会了。” 他转身的动作在半路停了一下,手指在门框上敲了敲,然后又转回来,“一会开个会,等我通知。” 一直到下班,都没等到赵之望的通知,事情却传得沸沸扬扬了,纪月在办公室里都听到外面有人在聊这个事。 原本群发给女高管的邮件,不知道被谁贴到了内网论坛上了,内网管理员不敢删,只能明晃晃地挂在首页上。 莫奇准备下班,站在那等电梯,纪月走过去,两个人隔了点距离,对视一眼,她抿着唇笑笑,“才下班啊。” “嗯。听说了邮件的事。” “我也挺震惊的。”纪月叹了口气,“你知道,有时候作为女性,觉得很难过。” 莫奇点点头,电梯门开了,他侧了侧身,纪月先走进去。他刚入职的时候就听过她的故事了,纪月当时被赵之望拣去数字事业部,一开始都传他们俩有一腿。 他能理解她,她现在被架上台,却什么都不能做。 电梯在负二楼停下,他们俩的车停的很近,路上,莫奇问她准备怎么办。 纪月嘴角弯弯,“还能怎么办。事不关己。”说完,径直朝自己的车走去。 莫奇突然叫住他,“纪月。” “嗯?” “别人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她笑了起来,挥了挥手,“我知道。这事又不关我什么事,我也不是什么菩萨。” 听到她的话,莫奇跟着笑了起来,“嗯,走了。” 周末的时候,两个人去看房子,路上聊闲天的时候,纪月把这事跟宋霁辉说了。 她还说了黎雯的电话。 电话里,黎雯说每天不停有人被叫去谈话,总有点人心惶惶的感觉。最后,她语气有些踌躇起来,犹豫了半天,才说“有人说,当年你也被性骚扰了。” 纪月愣了一下,她皱起眉头,“我当时有男朋友,那个时候还没分主客场,一周双赛,他都在。谁骚扰我?” 宋霁辉一直没开口,听到这时,才问了句,“那时候还有男朋友啊。” 她笑了起来,伸手拍在他的手臂上,“这是重点吗?” 他也笑了,“你别太在意。这种事,当然牵扯的人越多越好。” 她瘪瘪嘴角,“千万别被我知道是谁在造谣。” 房子装修的也不错,一看就是装了之后,房东没怎么住过,干净到令人惊讶。他们买下来就能直接租出去,所以顺便叫了房产中介上门,准备把房子挂牌出租。 纪月站在自己的阳台上,看见隔壁邻居的阳台上种满了绿植,蓝雪花正沿着栏杆爬上墙壁,蓝色花瓣随着风轻轻摆动。他们家还在阳台正中摆了桌椅,架了把遮阳伞,把30个平方的阳台打扮得漂亮又别致。 宋霁辉走过去,搂住她,她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邻居挺会生活的。” “嗯,这里挺好的。” “那搬到这来,这里离虹桥机场那么近,你出差也方便。” “那不要,这里风景不如我那好。” 他笑了起来,“就你那一线江景房吗?” 纪月也笑了,“你终于也会谐音梗了。” 她预算不多,那时自然也买不起小区的楼王,她那栋楼在小区中间靠后的位置,只有阳台上一个角度能看见黄浦江,从两栋房子中间看出去,细细一条线间,能看到翻腾的江面。 谐音梗戳到她的笑点,纪月在他怀里笑个不停,房产中介在客厅看了他们一眼,不好意思打断。 他手里捏着宋霁辉的名片,宋霁辉说,“有人来看房,你就找我。” 男人这话说得就像房东一样自然,可刚见面的时候,女人明明说他们还没正式买下来。 这是家专做高档房屋租赁的中介公司,客户的八卦五花八门,今天的故事,也值得回去分享,他想。 下午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牵着手边走边聊,纪月买了喜茶的新品,喝了两口,一幅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好喝?” 她皱了皱鼻头,“一股桂圆味。好怪。” 说着,两个人站定,她举起手里奶茶,放到他嘴边,宋霁辉微微弯腰,喝了一口。 “怎么样?” “是一股桂圆味。” 梁辀看到得就是这么一幅画面,因为申市工作日的外牌限行,他一直熬到周末,今天早上2点起床,开了12个小时,1300公里过来,在她家楼下又等了2个多小时。最后,得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亲亲热热的画面。 他伏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是愤怒,是难过,还是自我厌恶,都参杂在一起,最后变成用尽全力的摔门声。 纪月听到车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她下意识地随着声音看去。 看清对方后,叁个人站在各自位置,谁都没开口,也没动一下。 是错过了多少个路口 “纪月,”梁辀远远地低声唤了一声,“我们谈谈。”他抿了下嘴唇,一天没有喝水,唇瓣比想象中还要干燥。 纪月听到他的话,却没有说话,她吸了口气,侧过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 梁辀往前走了两步,可她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两个人僵在那,反倒是宋霁辉开了口,他捏捏她的手,“我先上去做饭了。” 梁辀看着电梯的方向,直到宋霁辉走进电梯,电梯门被徐徐关上后,他才走到纪月面前,他低下头看着她,轻声说,“我们谈谈,纪月。” 车上都是烟味,纪月一坐进去,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梁辀迅速放下四扇车窗,新鲜空气猛的灌入,这才冲淡了原来的烟味。 渐渐闻不到烟味时,梁辀开了口,“知道你有男朋友,”他顿了一顿,词啊,字啊,在脑海里转了圈再出来,“亲眼目睹,还是挺不好受的。” 纪月看到他说完话,嘴角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还有他干燥泛着白的嘴唇,“你怎么来了?” 梁辀抿了下唇,直直地看着她,“我想见你。” 她垂下眼帘,“什么事?” 他却依然直直地看着她,“在海南,我说过,我们好好谈谈。” 看她没回应,他就接着说,“我今年下半年就会在华师大收学生了,”他看到她睫毛微微颤抖,“规划院的工作我会申请调动,如果不行,我会再想办法。” 纪月终于有了反应,她闭了闭眼睛,视线看向梁辀,脱口而出,“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 她的动作有些大,耳旁的发丝落了下来,梁辀下意识地伸手,即将碰触到她耳廓时,却被纪月烦躁地拍掉了他的手。 一下子,他的手落了个空,捏成一个拳头,最后搁在副驾驶的座椅上。 “你家里知道吗?”纪月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梁辀的眼神没有躲闪,可也没有回答。 几秒后,她悠悠地说,“梁辀,你又来先斩后奏这套。” 突然一种酸楚的感觉浮上心口,涌上鼻尖,带出眼泪,“你每次都说,为什么我受委屈不告诉你,告诉你,有用吗?让你去和你妈吵架?只会让她更讨厌我而已。”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底缓缓落下脸颊。 梁辀觉得自己的心跟着她的眼泪一起被扯住,然后割出一个口子,慢慢地疼,他想去擦拭她眼角的泪,可是手到半空时,她偏过头,看向窗外,不再看他,可是他看得到她在啜泣的样子。 车内,瞬间充斥着悲伤的情绪。 他只能急切地将心里的话,笨拙的全都说出来给她听,“纪月,过年的时候,我去看了外婆,我对不起她,明明答应过她要照顾好你。” 纪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终于又重新看向他,“梁辀,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不适合。” 她的脸庞上还看得到泪痕,他多想替她擦拭干净。 “我过来工作,我们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 她摇了摇头,话还没说出口,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地抚摸着泪痕,他的指腹有点粗糙,滑过干燥的皮肤,脸上是微微刺痛的感觉,“纪月,我们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你也不会让我亲你。”他最后的话,声音低了下去,颤颤巍巍,带着卑微的讨好。 两个人目光平视着对方,梁辀看到纪月眼里终于开始有一点动摇,“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吧。” 在纪月要说出拒绝的话前,他先开了口,“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也不要拒绝我,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好吗?”说话间,他的手指抚摸过她的眼角,然后一路向下抚摸她的脸颊,最后轻轻描绘着她的嘴角。 梁辀喜欢亲纪月,也喜欢吻纪月。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对视超过5秒,他就会直接吻上去,有时是蜻蜓点水的轻啄,有时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 内敛的梁老师,把前叁十年的感情,都投入在这场恋爱里,变成一碗陈年烈酒。 他还想说什么时,纪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下来电人,直接接了起来。 “嗯,知道了,我回来了。”她挂了电话,然后看向他,“叫我回去吃饭了。” 梁辀点点头,“你去吃饭吧。” “你什么时候回去?” 气氛过去了就没有了,梁辀嘴角苦笑了一下,“这几天,我怎么都睡不着,等不急坐飞机,凌晨两点开过来。” 他看到纪月渐渐皱紧的眉头,接着说,“我到现在一天,一口饭没有吃,一口水都没喝。” 纪月瘪了瘪嘴,“要不,你上来一起吃吧。” “好。” 梁辀跟着纪月刷门禁卡进入大厅,电梯来了,他伸手挡了一下,让纪月先进去,他跟在后面,顺手按了楼层按钮,两个人的手指在按钮上交汇。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梁辀笑着说,“习惯了。” 电梯到26楼停下,还是和刚才一样,他挡了一下,纪月先出去。 还是熟悉的楼层,熟悉的通廊,梁辀看着纪月的背影,他想起谈恋爱时,每周五都会提前下班,然后去给她买师范大学对门金谷园的鲅鱼饺子。自己坐国航17点那趟航班,到她家的时候将近九点,她总会等着自己,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出去吃夜宵,渐渐的,他们把附近的小酒馆都吃了个遍。 酒馆里暖黄色的光芒拥抱着他们,那时,他们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和期待,哪像现在,只剩悲伤。 纪月的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按下指纹,她先是停了一下,然后看向梁辀,轻声说道,“你等一下,我先和我男朋友说一声。” “噢,”听到她的话,梁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应该的,应该的。” 他的话一声比一声低,话语里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之后,便随着她的的动作,厚重的门在他面前一下关上。 藏蓝色的入户门上还贴着两年前的春联,撒着金粉的红纸。纸已经被西晒的阳光晒褪了色,角也卷了起来。 梁辀看着看着,心怎么变得更加难过了。 纪月是一个不太有仪式感的人,她不过生日,也不过春节,这幅春联还是当年他写完又贴上的。他记得纪月看着他贴,贴完之后,她笑着说,“这样看着确实比较有气氛。”她不知道,他当时听到这个话,心疼极了。 门被从里面推开,这次是宋霁辉开得门,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一瞬后,他侧身让开。 梁辀走进去,他低头看到鞋柜下面放着几双男鞋,其他便是纪月的高跟鞋。 “不用换鞋了。”他听到声音在身后响起,话说得客气,摆得倒是男主人的姿态。 纪月的家格局很简单,玄关进去便是客厅,厨房是开放式的,放了个餐桌隔出两个不同的功能区。 他环顾四周,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 餐桌上放了两副碗筷,对面单独放了一幅,纪月已经坐下了,梁辀在她对面坐下。 宋霁辉挨着纪月坐下,梁辀皱着眉头看着,觉得画面刺眼极了。 “梁先生,请自便吧。”说完,宋霁辉拿起汤勺给纪月舀了一碗汤。 这一顿饭,纪月也觉得吃得没意思极了,没有人说话。而宋霁辉一直在给她夹菜,她只能埋着头吃个不停,却感觉一道视线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吃完饭,餐桌被收拾干净,他们俩还是坐在那,面前换成了两杯茶。宋霁辉在厨房里洗碗,把空间留给纪月和梁辀。 “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纪月点点头。 一句话说完,又沉默了起来,她看着手里的马克杯,而他看着她。 “你有空来北京把手续办了。”他突然开口。 纪月抬起头,她不懂梁辀的意思。 梁辀弯了弯唇,“我说过把股份,房子都给你,你下次有空来一次吧。” “不用了,梁辀,”她看着他的眼睛,“当时就是生气而已。” 他笑笑,他笑得勉强极了,声音里也都是惆怅,“是我当年说要照顾你一辈子的,”说完,他站起身,“我先走了。” 纪月赶忙跟着站起来,“我送送你吧。” 她的话刚说完,宋霁辉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说,“我去送吧,正好要下去倒垃圾。” 梁辀双手插着口袋站在那,宋霁辉手上提了两个黑色的垃圾袋,两人之间,间隔有一米宽,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电梯显示屏,上面显示电梯还在一楼。 “你们同居了多久了?” “我们的事,没必要告诉你你吧。”宋霁辉看向梁辀,他的口气就和一个月前的电话里一摸一样,挑衅感十足。 梁辀挑挑眉,侧过头看向窗外,不想再多说一句。 电梯里,两个人站在两个角落里,梁辀看着显示屏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小,突然开口,“你别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 宋霁辉弯弯嘴角,“我家里人挺喜欢她的,她不会受委屈的。” 梁辀微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觉得有些好笑,不仅人,连说得话一起刺耳极了,电梯门一开,他率先走了出去。 梁辀打开车门,心想他一个外人知道什么,他嗤笑了一下,摇摇头,随后发动车,开出去几米,突然间,脑海里浮现了一条线,随后他靠边停车熄火。 他俯身在手套箱里找出一沓名片,拿在手里,一张一张翻,几秒之后,他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张,梁辀捏在手里,端详了一会,然后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数字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才被接通,他清了清嗓子,“您好,我是梁辀。对,规划院的。” 寒暄了几句之后,梁辀在电话里问,“我前妻的心理咨询师,是哪位?” 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提了很多购物袋,他将购物袋放在地上,从包里掏出门禁卡,“滴”的一声电子锁打开。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手挡住了门,梁辀拉开玻璃门,中年男人提起购物袋,道了声谢。 宋霁辉扔完垃圾上来的时候,看到纪月站在阳台上,他站在客厅里看了一会,才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纪月转过身,靠在他的怀里,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知道你很难过。”说完,他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点点头。宋霁辉低头吻在她的脸颊上,纪月没有拒绝,他的唇舌慢慢向下,在她的脖颈间反复吸吮,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拉扯出她的上衣下摆,游走在她赤裸的皮肤上,指尖划过,带出一丝一丝的颤栗。原本他沉稳地呼吸,也伴随着她轻轻地呻吟声,开始紊乱,他的手不再满足,从她的腰后游走到胸前,将乳房及包裹它的布料一起捏在手心里,手下的力道,不轻不重,勾引出两个人的欲望。 气氛越来越好,他想进入下一步动作时,门却被敲响了。 宋霁辉的手从纪月的衣服里拿出,帮她拉了拉衣服,头却还是埋在她的肩膀上,纪月笑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她,看到她笑得一脸狡黠。 敲门声并没有停,反而愈演愈烈。 纪月催促了一下他,“快去。” 宋霁辉垂眼,看到她锁骨上星星点点的红痕,原本心中的不安终于被一点一点熨平,他笑笑,“好。” 纪月看着他去开门,下一秒,他被来人一把推开,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随后衣领又被攥住,整个人被按在墙上。 事情发展的太快,她愣怔在原地,过了一刻,她才反应过来。 “梁辀,你干嘛呢。”她的声音有点焦急。 梁辀听得愈加不爽,他手下的力道反而没有收,更紧地攥住宋霁辉的衣领,他的指尖发红,随后他看向纪月,“你的心理咨询师是不是他?” 他看到纪月眼神游离,她没说话,却也没否认, 心下了然,下一句,他便是问宋霁辉,“你利用她对你的信任,你还有没有职业道德。”梁辀直视着眼前的人,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厌恶,话也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她对你敞开心扉,你却操纵她的情感。” 宋霁辉闭了闭眼,睁开眼时,他迎向梁辀地目光,“我对她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 “梁辀,你放开他。”纪月的声音更加焦虑了,听到她的话,他这才卸掉手上的力量。 梁辀放开宋霁辉,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他看向纪月,他的眉头轻轻地皱起,一脸焦急,“他是你的心理咨询师,”他顿了顿,像似在斟酌用词,他的声音渐渐变轻,低声哄她一般,“他可以利用你对他的情感。” 梁辀不会对谁这样低声细气的说话,除了纪月。话不投机半句多,梁辀最多的便是笑而不语,只有对着纪月,他愿意放低身子,一句一句哄着。 “这是一种心理操纵,纪月,他利用你的感情绑架你。” 纪月看着他,她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烦躁的情绪在胸膛翻涌不断。 当他最后一句说完,把她的情绪全部勾出来。 “梁辀,论情感绑架,谁比得过你家,比得过你妈呢。”她直视着他,“别说了,梁辀,谁都有资格说他,就你没有。” 明明她的声音平淡,却仿佛包含了滔天的情绪和回忆。 她在梁辀家听得最多的两句话,便是“他那么爱你”和“谁叫他喜欢呢”,前一句说给她听的,后一句说给外人听的。 梁辀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他后来知道她受得那些蹉跎,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愧疚和自责,下意识地说道,“纪月,对不起。” 纪月觉得眼眶有点酸,心里也是疲惫的,她摆摆手,“你早点回去吧。” 她的话刚说完,宋霁辉无声地弯弯嘴角,挡在两个人之间,一幅送客的样子。 一切重归安静,纪月默默地伸手抱住宋霁辉,她轻轻地说,“对不起。” 宋霁辉回抱住她,“没事,和你没关系。” 她摇摇头。 他的声音却带上笑意,“以后,会有很多人说我们的关系,只要不是你受委屈就够了。” 她还是摇摇头。 他低头亲上她的发顶,“我从没用过反移情这个词来把我的责任推卸干净,我就是被你吸引,然后难以割舍。” 纪月不知道,他们离婚之后,梁辀再也没有踏入过梁家,因为每次他想到她的那些痛苦和孤独,心都会疼的不能自已。 他没法想象,他最爱的姑娘,曾经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听那些刺耳的声音。 前叁十多年和唯物主义打交道的梁老师,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去雍和宫替远方的姑娘祈求她平安顺遂。 他四点起床,跪在蒲团上,把纪月的名字一笔一画写在祈福表上,交给师傅。早课结束的时候,他接到一杯酥油茶,低头看着茶杯,他想到她在毡房里喝哈萨克族奶茶的样子。 他握着茶杯,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怎么脸上的笑变成了苦笑,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是勇敢一点 梁辀电话里问她在哪条路,她说缤纷城那个咖啡店,他“嗯”了一下,没几分钟就到了。他看到她站在路边,于是车在她面前停下,放下车窗,“我去停车。” 纪月摇摇头,“不用了,我今天出去有事。” “那我送你吧。” 看到她系好安全带,梁辀没着急开车,“去哪?” “瑞虹太阳宫。” 纪月看着他附身在屏幕上输入文字,轻轻地提醒着,“瑞士的瑞,彩虹的虹,太阳,宫殿的宫。” 梁辀跟着她的提示,一个字一个字输入,输完之后,他抿着唇笑了,“申市的商场名字真是一个比一个高级。” 纪月也跟着笑了起来,车缓缓起步汇入车流,跟着导航路线转了两个弯,就开上了内环高架。 周末的内环高架,拥堵程度不输工作日早高峰,他们跟着车流走走停停,车里不知道播得谁的歌,男歌手略带低沉的嗓音,唱着诉说暗恋的歌曲。 “对不起,昨天我的话,让你不开心了。”纪月听到他的话,看向他,梁辀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前方,没有看她。 纪月抿抿唇,“我知道,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我还冲你发脾气,我也有点刻薄。” 他们一吵架,纪月说话就总是无情又刻薄,梁辀每次都这样,等她气消了,再过来道歉。这点上,纪月也觉得,梁辀做得无可挑剔。 “我们俩离婚后,我就没回去过。”过了匝道口,车流开始畅通,梁辀目视前方,“不知道,是不能原谅别人,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总觉得回去就难过得不行。”说完,他看了眼纪月,两人对视一眼,纪月看到他自嘲般地笑笑。 随后,纪月将视线移向窗外,她看到高架两侧的建筑正飞快地向后退去,悠悠地说,“你妈不得恨死我。”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到梁辀轻轻笑了起来,“反正早没有下降的空间了。” 纪月还是看向窗外,跟着他的话轻轻地笑了出来。 “你不是今天回去么?” “嗯,有东西拿给你,一会就回去了。”梁辀趁着变道的间隙,一边看反光镜一边看了她一眼,“后排上那个麻布袋。” 纪月往后排望了一眼,一个黄色的口袋躺在座椅上,“什么东西?” 梁辀笑笑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一会你就知道了。” 她下巴一扬,哼了一声,解开完全带,附身去后排够那个口袋。 梁辀余光看了一眼,“啧”了一声,“我的姑奶奶,你可别作了啊。”他看到半空中绿色的路牌,离下一个出口还有1公里,于是打开转向灯,并线到最右边的车道。 纪月笑着坐了回去,然后系上安全带。 车辆下了高架,梁辀找了条小路开进去,然后靠边停下,他附身到后排,长手一伸就拿过那个口袋,然后递给纪月。 黄色的麻布袋,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掂在手里有些分量,她看到口袋正面,写着“雍和宫”叁个字。 她在梁辀的目光中,解开口袋上的抽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串通体雪白的佛珠,下面挂着一个佛牌。 他看到姑娘略带疑惑的目光,低下头,和她一起看着手里拿的东西,“上次看你买了车,就想给你请个佛牌。前几天是雍和宫的千供法会,所以刚拿回来。回头,你挂车里。” 千供法会是雍和宫最大的佛事活动之一,摆千件供品,诵千经。 “很贵吧。” 梁辀笑了起来,阳光透过天窗落在她头上,把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他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她落下的发丝轻轻撩在耳后,“傻姑娘,别问贵不贵。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那就是很贵了。”她拿在手里,觉得太贵重了。 “这叫砗磲,佛教七宝之一,根据海洋法,现在禁止打捞了。”说着,他伸手帮她把佛珠放进布袋里,“只要你平安就好了。” 她垂下眼眸看他手上的动作,轻轻地说,“谢谢你,梁辀。” 她忍不住轻颤的睫毛,像她心中的涟漪一般,骗得了人,却骗不了心。 车重新发动,梁辀问她,会不会迟到,纪月摇摇头,说没事。 “今天去那干嘛?”过了一会他问她。 他原以为纪月不会说,没想到她直接说了,她先是问他,“你记得大黄吗?” 梁辀笑了起来,露出半边的酒窝,说道,“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他的笑里还带着甜蜜的回忆,“你捡到的那只小狗,后来是我开车送它来申市 的新家。怎么了?” “它的主人在给一个流浪动物的NGO做志愿者,今天他们在太阳宫有一个公益活动,让我去看看。” “你想做志愿者。” 纪月摇摇头,“我太忙了,我是想看看能不能做赞助,我们每年都有慈善公益的预算,我一直想推关爱流浪动物的项目。” 梁辀点点头,他想到那只叫大黄的狗,是一直广西土松,纪月在西二旗的园区里捡到它。 那时,他们俩为了离婚的事一直在吵架,吵得厉害了,他就用工作当借口避开几天。当时,接到纪月电话的时候,他以为她又是打来吵架的,没想到她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梁辀,你来一下,我捡到一只小狗。” 他到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脚边蹲了一只体型有狐狸大小,还浑身毛茸茸的小黄狗。 梁辀走到她面前站定,然后蹲下,他仰着头,笑着问道,“怎么捡到狗了?” 纪月皱了皱鼻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路过时,看到它在边上玩,我对它说,你跟着我,我就带你回家,它就过来了。” 听完她的话,梁辀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你给人画饼画习惯了,给狗都画饼啊。” 他低头看,黄狗蹲在那闻了闻他,然后张开嘴吐出蓝紫色的舌头,他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它也不躲,放下立着的耳朵,梁辀顺势摸摸它的头。 “挺可爱的。”摸了一会,他说。 他抬头看到她眼里期待的目光,嘴角挂出一个弧度,“走,我们一起回家。” 话刚说完,小狗突然站了起来,像松鼠一般的尾巴摇了起来。 说给它听,也说给她听的。 梁辀先站了起来,他伸出手递给她,纪月皱着鼻子,避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嘴里咕哝着,“你摸过狗。” 他“啧”了一下,“狗是你捡的,你不嫌弃狗,嫌弃我。” 纪月笑了起来,他索性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下去,亲完,他看着她的脸庞轻轻地说,“我们回家了。” 他们带它去宠物医院,医生说看牙齿大概3.4个月的小公狗,身体挺健康的。抽血后发现只有轻微的脱水,最后给它喂了驱虫药,就让他们带去隔壁洗澡。 小狗第一次洗澡,有点紧张,一直趴在那颤抖,纪月看着看着,就有点难过,她转过身去,看到梁辀在看狗粮。 她走过去之后,他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这是一家连锁的大宠物店,各种品牌的狗粮放在货架上,放满了整整一面墙。 “一般买进口的客人多一点。”店员指着其中几个品牌,“巅峰、罗斯、莲花都属于比较好的狗粮,”他又指向边上,“像渴望、爱肯拿,买的客人比较多。”他还想再继续介绍。 梁辀说,“就买这个吧,我们那只狗3.4个月,有幼犬的吗。” 店员从货架上拿了一包下来,“这是幼犬配方。” 店员仔细地教他们如何喂食换粮,说话间,小狗被牵了出来,洗过澡,毛更蓬松了,很远就闻到身上的香味。 纪月顺手拿起手边货架上的项圈,给梁辀看,“买个项圈,这个挺好看的。” 梁辀看了一眼,“我们挑个最贵的。”说完,他拿了一个牵引绳,“反正可以一直用,贵的就是好的。” 店员的笑容更加热情了,“玩具和零食也可以买一点。” 纪月在前面牵着狗,小狗很好奇,在货架上到处闻闻,只要它闻一下,梁辀就拿起来放在购物篮里,像极了在商场里毫无底线消费的老父亲。 她看着看着,就抿着唇笑了起来。 梁辀早上遛着狗去买早点,晚上他又会带狗去她公司下面等她下班。 这只广西土松,看着憨憨的,实际上聪明极了,去了几次就记住了路线。只要晚上时间一到,就去催梁辀出门,一出门就直奔纪月那。 有时,纪月要加班,梁辀遛完它,它就一直呆阳台上看着,当它看到纪月过马路的身影时,就会轻轻地叫起来,然后摇着尾巴去找梁辀。 梁辀跟着它来到阳台,便正好能看到纪月走进小区。 过了一个多月,小狗长得很快,站起来有半个人高,体重也有40多斤,养了一身油光发亮的漂亮被毛,终于变成了一只漂亮的大黄。 梁辀还说回头等天气暖和了,带它去爬长城,可是纪月却突然开始给它找领养人了,梁辀有点不解,他看得出她很不舍,于是问她,“怎么要找领养了?” 纪月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说,“我们太忙了,上次出差,把它送去寄养,看到它一直关在笼子里,就觉得很难过。” 说着说着,梁辀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下去,他的心跟着疼起来,便忍不住去抱她,口中都是安慰的语气,“大黄和白仔不和,见面总是要打架,不然可以送去子健那。”他手下微微用力,抱得更紧了,“下次,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养一条狗。” 就是这次之后,梁辀想问赵子健讨一个狗崽。 小土狗没人要,最后在申市才找到领养人,梁辀独自开车送去。临走时,纪月带着大黄玩了很久。 临近商业中心,道路又开始拥堵了起来,一个路口,红灯等了两个都没过去。 “大黄怎么样了?”梁辀问她。 纪月笑着摇头,“不知道,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 “嗯。” 车内流淌着音乐,梁辀放下车窗,阳光正好落在中控台上,零散放着几张CD,折射七彩的光,纪月看得有些出神。 “当时,我就知道,你为什么把大黄送走了。”他突然说。 纪月思绪被拉回来,猛地抬头,看向他。 梁辀有一次带狗去洗澡,遇上了单位里的同事。圈子太小,那人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传到了容女士耳朵里,她打电话给纪月,语气还是那副春风和煦的样子。 “赵子健家那只小的边牧,就是原本给我们的。” 他知道纪月看着她,他却没有看向她。 “那时候,我想我们来申市生活,你想养几条就养几条,不用看别人脸色。” “我也不是先斩后奏。” “学校六年的常任教师合同,去年续约的时候我就没签,所以今年是最后一年。” “当时想着,等这一切结束了,再告诉你。” 梁辀笑笑,“后来,我们离婚了,我觉得也挺好,我一个人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 他觉得,纪月是无人可以替代的,那一辈子总要坚决一点,痛快一点。 话都说完了,他才侧过头去看她,他看到纪月轻轻咬着嘴唇,他朝她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就是好像,告诉你这些,有一点晚了。” 是避不开的你 大黄狗在人群中很远就看到了他们,它想向他们跑过来,可是被牵引绳控制,于是,主人用尽全力才控制住它不像前爆冲,只是牵引绳被绷得直直的。 到他们面前,它先是闻了闻纪月,纪月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大黄狗发出呜咽的声音,脑袋往她的手上又拱又蹭的。 然后,它又去闻梁辀,他笑着喊了声“大黄”,突然,大黄后腿一用力站起来趴在他的身上。 大黄已经快60多斤了,站起来有一人高,身上全是壮硕的肌肉,梁辀伸手挠着它的下巴,它的耳朵马上落了下来,嘴里发出轻轻地叫声,就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一摸一样。 纪月看着,笑了起来。 活动在商场4层举办,挑空的中庭,阳光正透过白色的穹顶洒下来。 活动已经开始了,大黄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把NGO的干事介绍给纪月认识后,就带着大黄离开了。纪月看到大黄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他们,黑葡萄一般明亮的狗眼里,好像有点湿润。 Lisa递给纪月和梁辀她的名片,纪月低头看名片,漂亮的logo边上写着组织名称—申市领养日。 “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吧。” “这边是摄影区,我们现场有一名公益摄影师,除了给毛孩子拍照之外,还会给领养家庭拍摄纪念照。” 纪月看到入口是一块巨大的KT背景板,最中间是活动主题和名称,下面几排是赞助商名称。 “这边是义卖的摊位。活动上所有的收入会捐赠给流浪猫的TNR项目,以及流浪狗基地。” 义卖摊是好几张桌子拼起来,除了常见的宠物食物,用品,纪月还看到鸡尾酒品牌,和安全套品牌的商品。 Lisa笑着和他们介绍,“本身领养代替买卖的概念在年轻人中普及得比较多,我们的用户画像也和这些商品的调性,用户群体很匹配。” 纪月看到安全套外包装盒还分为猫款和狗款。 “我们的公益伙伴里还有像伊利下的味可滋,拉面品牌,这些品牌都是主打年轻消费群体。” 他们往下一个区域走去,“这里提供义诊的,我们的合作伙伴也是国内最大的瑞辉动物健保集团。” 纪月看到有人带着小狗过来,正在咨询皮肤病。 “从我们这里领养走的毛孩子,都提供一次价值900元的健康体检。” “这边就是猫猫的领养区。” 猫咪大部分都在笼子里,大胆的猫咪被抱在救助人手里,很多人围在那里,水泄不通,他们便不走进去。 相比之下,流浪狗大部分都被抱在手上或是趴在桌子上,她看到除了常见的土狗之外,也有不少品种犬,甚至有萨摩耶和拉布拉多被牵着。 “品种犬也有人遗弃?”梁辀问道。 “像大型犬遗弃的反而多,”Lisa有些无奈地笑笑,“一个是生病遗弃,还有就是体型越长越大,发现控制不了了,就遗弃在公园里。” 听到她的话,纪月和梁辀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梁辀弯弯嘴唇,“下次领养一只也挺好的。” 中庭正中搭了一个舞台,led屏幕正在滚动播放宣传片,“我们一会会有公益讲座,今天是宠物科学喂养和健康,以及犬猫泌尿系统知识讲座。今天,我们还有领养分享环节,在我们组织里领养走的10只狗狗,今天主人也会分享日常生活。” 她看向有些冷清的狗狗领养区,“你也看到,大家更喜欢猫,很多人的观念还是停留在,养狗要从幼犬开始养。” “大黄和它主人关系就很好。”纪月笑着说。 “对,其实狗狗很聪明的。” 中庭靠近活动区的地方,正好是一家咖啡店,Lisa端了叁杯咖啡过来。他们靠在吧台上,正好 能看到领养活动的全貌,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纪月率先开了口,“我们集团一直推进职工福利项目,我们也在构想PET日的活动,希望每个月有一天或两天的时间,允许员工带上宠物来办公。” 她顿了顿,看向Lisa,“我觉得单纯把宠物带来,整体感觉太平了。” “我们之间可以有一个结合。我们提供场地,费用,你们可以在我们园区里办一个领养的活动,像今天一样,可以有义卖、讲座、义诊。我觉得这些形式都很好。” “我们园区的保安最近也捡了一窝奶狗,养在安保部。” 纪月看向梁辀,“我们给它们定做了木屋和小窝,它们狗牌上也有工号。” 他笑了起来,“编制内。” 刚说到这,有人来找Lisa,她口气很着急,“今天义卖的猫砂,送货的车没有从卸货区进去,停在了b3停车场,那边有一个台阶。小姑娘搬不动,我又走不开。” 她话刚说完,梁辀就站起了声,“我去搬吧。”说着话,他边脱掉冲锋衣,他里面就穿了件短袖体恤,露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梁辀把外套递给纪月,她下意识接过,捏在手里,衣服还带着他的余温,他朝她笑笑,“你们慢慢聊。” 纪月一直看到梁辀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后,才收回视线。 看到纪月一个人在那低头玩手机,大黄主人带着大黄来了,它安静的蹲在她们的脚边,耳朵却竖着,很警觉。 纪月还记得他们是一对情侣,聊了会,她才知道,他们分了手。 女孩笑着说,“当时你老公送大黄来的时候,我男朋友还说,你们是不是不舍得。” 纪月抿着唇笑了。 “他在下面陪大黄玩了很久,后来他开车走的时候,大黄在后面跟着跑了很久。” 话里,也都是无限的惆怅和怀念。 “后来,过了一个小时,你老公又来了,我们都以为他是来把狗带走的。” 纪月挑挑眉,这些她都没听梁辀说过。 “他回来给我们一张宠物店的充值卡,后来用的时候才知道,卡里面他充了很多钱。” “那时,他还和我说,如果我们不要大黄了,千万给他打电话,他会来接狗的。” “我前男友那会还说,他真的很喜欢大黄。” 女孩顿了顿,看向纪月,“其实,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爱屋及乌就是这样的吧。” 纪月看向脚边的大黄,它也转过头看向自己,然后裂开嘴笑了,露出蓝紫色的大舌头。 是啊,只要是她的事情,无论大小,梁辀总是放在心上。所以,当时在海南,他才会说,如果养了条狗,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也许那时再坚持一下,他就会带着她和狗在申市开始新的生活。 梁辀回来的时候,纪月倚在那,和那位Lisa小姐在聊天,看到他来了,Lisa小姐便借故离开。 “重吗?” 他手里拿着矿泉水,已经喝了半瓶了,又打开,喝了一大口,“还行吧,和出外业那些设备差不多。” 梁辀的手肘上,沾了点灰,看上去像猫砂的粉尘,纪月指了指,“有点脏。” 他低头,拍了两下,没什么效果。 她侧过头,伸手拍了两下,她下手很轻,梁辀看到她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珍珠散发着光晕。 纪月转头问边上负责义卖的工作人员要了张湿纸巾,她攥在手里,轻轻的擦了两下,擦在他的手臂上,他感觉到有些湿润,好像心也跟着湿润了。 他低头看她,她抹着浅色的指甲油,指尖修成一个一个漂亮的圆弧,她攥着纸巾,轻轻擦过他的皮肤,却像羽毛抚过胸口,于是,他心底里有些情潮在慢慢翻涌。 “纪月……”他刚想说自己来,却看到她抬眼看他,眼波流传。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她手下的动作也没停,梁辀突然笑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唇,轻轻地说,“力气那么小,没吃午饭啊。” “那你自己来。”她弯弯唇角,说着,她把湿纸巾扔在他手里。下一瞬,梁辀便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把她整个手包裹其中,他带着她的手,轻轻擦拭干净,“那我请你吃午饭呗。” 纪月垂下眼眸,看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手上,手背上是他温热的掌心,问道,“你不回去了?” “你叫我别回去,我就不回去。”话音落,梁辀看见姑娘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一语双关,她听懂了。 “你早点回去吧。”说完,她想抽出自己的手,他暗暗用力,她抽了几下,抽不动,便放弃了。 梁辀原本覆在她手掌上的手,改成握住她的手腕,然后自然放下,随后他顺势牵住,一用力,纪月向前了一步,一下子两个人靠得更近了。 她抬眼看他,“干嘛?” “明天资源部有会。”他低低地笑了,声音带着柔情,“过两天再来请你吃饭。” “下次再说了。” “别下次了,你们西溪湿地的项目不是过两天就上会了吗,我来。” 纪月笑了起来,“又来刁难我?” 他晃了晃牵着的手,笑着摇头,“不敢了,回头还要自己哄。” “来砍我预算吗?” “那你让我亲下,我就不砍。” “这话够不要脸的啊。” 他笑得更厉害了,“不砍,反正不是花我的钱。” “梁老师,你的原则呢。” 梁辀抿了抿唇,轻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原则早没了。” 梁辀收了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难受,于是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纪月像是给他台阶下一样,“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直接从这里就能走内环上高速。” 他点点头,想到要送她回他们同居的家,梁辀觉得心口一阵郁闷,大概还再需要一些时间,然后做一点心理建设。 他把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沿着手指,一根一根轻轻地摩挲,“纪月,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不要拒绝我照顾你,好吗?” 纪月抬头望向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里都是温柔爱意,只是,现在又有些无奈。 宋霁辉今天有工作,晚上回来,他停完车,看到不远处,纪月的车没挪动过。 回到家推开门,他看见纪月正窝在沙发上工作,他走过去,低下头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今天没开车?”他坐在她旁边,搂住她。 “嗯,那边不方便停车。”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电脑上。 宋霁辉看到茶几上的黄色布袋,伸手拿起来,他看到正面写着“雍和宫”叁个字。 “前夫来过了?” 纪月把视线挪到他身上,语气带着调侃,“怎么,吃醋了?” 他挑挑眉,倒也不否认,“能不能打开看看?” 纪月点点头,他解开抽绳,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砗磲?” 她有点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宋霁辉喜欢玩宝石,能认出来,到也不奇怪。 “这东西很贵吗?” 宋霁辉把东西放回口袋里,“价格到是其次,是心意。” 这话倒是和梁辀说得一样。 “砗磲现在不能捕捞了,市面上流通的都是以前的老货。” “如果是雍和宫里搞来的,你前夫倒是挺舍得花钱。” 说完,他去看纪月,下一秒,在她的注视下,他吻了下去,心里是翻腾的欲望,话里也是翻腾的醋意,“想到,你还有个这样的前夫,就觉得烦躁。”说着,他的手钻进她的裙摆中。 宋霁辉没有说,砗磲因为纹路酷似车辙而取名砗磲,而辀又是车辕。 马倚辀徘徊落下车辙。 梁辀送这个,大概就是取这样的意思,想作这样的告白。 他想告诉纪月,我们只要爱过,无论多久没见,离得多远,我都再也避不开你的痕迹了。 是直觉还是预告 晚上纪月躺在宋霁辉的怀里看手机,她想换个姿势,刚动了动,就听到耳畔,他倒抽一口气。 看到她询问的眼神,宋霁辉笑笑,“你前夫下手真重。” 她一听乐了起来,“怎么了?“ “昨天,被他摁墙上,肩膀撞了下。”说着,宋霁辉翻过身给她看,肩胛骨这里乌青了一块。 纪月顺手给他揉了揉。 “你前夫这力气可真大。” 纪月动作很轻,揉在乌青块上,酸痛的感觉还是让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忍着点。”她笑着说。 宋霁辉也笑了起来,“不忍还能怎么样?” 他话里带话,她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宋霁辉转过身搂住她,顺势带着她躺了下来,低头亲了上去,“怎么了?” 纪月摇摇头,“没事。”拍了拍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如果你不开心了,你要和我说。”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收紧,有时候宋霁辉也会忘了,自己有个秘密还藏着掖着,反倒是纪月,总是坦坦荡荡的。 “和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过了一会,他问道。 “梁辀是个很好的人,”纪月说,其实她说过很多很多次了,“是我脾气太犟了,喜欢同他妈较劲。” 她举起手掌,放到半空,“事情都有正面和反面,有它们的辩证关系。” “很多事,一旦较上劲,就没底了。” 宋霁辉轻轻地笑了起来,“是你会干的事。” 纪月一开始的时候,也喜欢同他较劲,故意放鸽子,故意迟到,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他的手从她的臀部一路往上,在腰上摸了几下,又摸上她的胸脯,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那你赢了吗?” 纪月笑了起来,却不说话。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宋霁辉看着她,手指轻轻地描绘着她的脸庞、脖颈和腰腹,最后进入她的身体内。 宋霁辉想到,最初就是她的故事里,她总一身反骨和一肚子心眼,像一株野蛮生长的藤本植物。 这样的她,深深地吸引了他。 周一一上班,杭州的业主就来了电话会议。会议一结束,阿桀来找纪月汇报,会上说,西溪湿地生态改造项目过几天就上会。 纪月伸手翻了翻桌上的台历,这个月上完可研会,正巧能赶上最后的常委会,然后就能走招标了。 “比想象的进度还要快。”阿桀口气也显得很兴奋,清明长假那几天,他除了挨纪月骂,被骂完了还连夜修改方案,忙了一整个假期。 其实,这个时间很微妙,纪月看着台历,手指在两页间来回翻看,她看到这个时间段正好避开了督导组,能把时间算得那么准,还能顺利推进的,也只有梁辀了。 她弯弯嘴唇,“招标前,还是要服务好业主,不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拿到项目,就不管了。” 阿桀点点头。 纪月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阿桀心领神会,他起身走过去,先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办公区,随后轻轻关上门。 等他重新在办公桌前坐后,纪月才开口。 “上次我们说了,这个季度末尾淘汰的事,名单我看了,换两个人。” 她在纸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阿桀有些惊讶,不过掩饰的很好,静静等纪月说下去。 “这两个人,我不放心,借这次机会,全部开掉。” “什么意思?” 纪月一点没隐瞒,直接说出了口,“我怀疑是对手派来的。” 他们这个行业,拿项目简单粗暴,就是全凭和业主的关系。于是商业竞争起来,更简单粗暴,派人去对家应聘,偷拿项目资料。 纪月自从被周涛截胡过一次之后,她就上了心。当然周涛他们是规划测绘院改制的国企,不会也不屑干这个事。 正巧后来,标书出了问题,纪月便让助理去查电脑监控,想看看是谁动的手脚。这个问题没看出来,倒是被助理看出了其他名堂。 “小臣觉得有问题,我就把你的周报给了他,让他交叉着看,最后他发现这两个人经常查看不属于自己的项目资料。” 阿桀这回有些惊讶,脸上的表情也有点挂不住,“纪老板,这两个人,我面试的时候……” 纪月把手上的笔扔在桌上,整个人向后倚去,两条腿交迭起来,“我知道和你没关系,这种事,防不胜防。”她停了停,“我知道,你们写方案时,经常是互相借鉴,但是有些文件你要注意。” 他点点头,语气有些谨慎,“下次我会注意的。” 纪月笑了起来,“你知道,我对你期望很高,不过这次,有点失望。对了,上次说的,50份标书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纪月也是PUA的好手,话到这里,才说正事。 “我们做好标书后,安排人在各地重新封装。”他看纪月没出声,马上接着说,“你放心,不会露马脚的,我到时候会亲自去一趟。” 她点点头,“电子标你要多花点心思,主板、显卡直接采购就好了,千万不要搞出被评标会一查就查出来的低级失误。” 阿桀点点头,她又加了一句,“反正,我们不能让业主丢人。” 如果被抓到,其实无非自罚三杯,不痛不痒的,就是业主脸上不好看。 “纪老板,技术标什么时候能好……” 莫奇看到一截雪白的手臂,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绕过显示器,放到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纪月,她笑笑,“请你喝咖啡。” “请楼下免费的?”说着,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冰美式,他们在美国时,他点冰美式,她点冰拿铁。 纪月笑了起来,“附近的还不如楼下的。” “什么事?” “出去聊聊?” 一进五月,申市的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他们站在两栋楼之间说话,那边照不到阳光,还有穿堂风吹过,温度比周围凉爽不少,一到夏天,就有不少人都躲在这里抽烟。 莫奇背着风,点了一支烟,他回头时,看到风正好吹起她的发丝,还有裙子下摆,裙摆翻飞,像一朵风中亭亭玉立的月季花。 “你知道,我和赵之望的打算,”纪月开门见山直接说,“你就做技术标,我分你一份。” 她话说完,去看莫奇的表情,他低头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风一吹就散了,闻不到味道,只听到风刮过裙摆摩擦的声音。 “纪月,分我一份,我就干了?”他看着她,平静地说。 她抿抿唇,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缺钱。我这不是找不到人嘛。” “这话,怎么跟五年前说得一摸一样。” 话音刚落,纪月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冷起了脸。 “要不,我们再睡一次,我帮你干这个活?”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纪月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浮现愠怒,“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病,还是你有病。我跟你说了很多次,这是违法犯罪。”说话间,他烦躁地把烟头摁灭,烟蒂扔进手边的烟灰柱里。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轻轻地说,“你怎么不去找梁辀,来找我。”语气竟不如刚才那么嘲讽,纪月竟然还听出一丝难过。 她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没错,她是偏心的,她怕东窗事发影响到梁辀。 莫奇知道,纪月在意梁辀,却不在意自己。 他向前一步,低头看着她,“纪月,你做人不能这么无情无义。” 两个人靠得太近,纪月听到他的声音落在耳畔,带着一丝委屈,她瘪了瘪嘴,“知道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省得被我和老赵连累。” 纪月想越过他往外走,刚走出去一步,手腕却被一道力量钳制住,她低头看了手腕一眼,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弯弯嘴角,“别劝我,我不听劝的。” “你准备怎么做?” 她不耐烦地想甩掉他的钳制,随着她的动作,莫奇的手正悄悄用力,捏得也越来越紧。 看到自己甩不开他的手,纪月笑了起来,说话也阴阳怪气了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找你,你不干,现在你又要问。” 她眼珠一转,声音带上了一点恐吓的味道,“我警告你,你别多嘴。” 在海南的时候,梁辀请莫奇吃了顿饭,他觉得莫奇那个利用GIS做房屋甄别的系统很有意思,如果在古村落的规划开发上,可以有很大的场景。一顿饭吃完,两个人互加了微信。 他声音变得很轻,“你回头去找gis方向的研究生做廉价劳动力帮你写这些?” 纪月有这个想法,被他说中,她也不恼,“那么多标书,我们不可能自己做的,总是会外包出去。” 莫奇看了眼周围,只有一个人在抽烟,离他们有点距离,随后低下头,“那你们要把标书给出去,时间算一算,就能算出串标的事。” “评标会哪有那么闲。” “专家组是谁?” 纪月扯了扯嘴角,知道莫奇其实是关心她,口气也软了下去,“你别瞎打听了。”她顿了顿,“回头我们俩坐牢了,你正好接老赵的位置,等我们出来大家一起东山再起。” 所有的气氛都被她最后一句话打破,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莫奇静静地看着纪月,最后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你把技术标发过来,就走工单的形势发给产品经理,让他们给你改。” 真东窗事发了,纪月自己兜着,其他人都不知情。 听了他的话,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远处,向他们这边走来了几个人,他们边走,边在聊天,嘴里说得是这两天集团内部闹得沸沸扬扬的性骚扰。 来人看到他们俩站在那,瞬间失了音。 莫奇很有名,数字事业部唯一的P8,上过内网,也上过表白墙。 纪月更有名,她是内网的不可说小姐,时间久了,只剩她和数字事业部总裁有一腿的故事。 莫奇匆忙放开她的手腕,他侧过身子,咳了一声,纪月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直接越过他,往回走。 他看到她沿着花坛转了个弯,身影就被花坛里的绿树遮住了。 纪月刚走进中庭,却被一个女声叫住,声音不大不小,叫了一声,“纪老板。” 除了她自己部门,就剩游戏事业部的人会这么叫她,她顺着声音回头看去,那人站在一米开外,是个长发披肩的漂亮女孩。 她下意识的弯了弯嘴角。 “我是李希艾。”女孩走进,做了自我介绍,她就是这几天话题中的当事人。 纪月没想到是她,一时怔愣住,过了一会,才开口,“噢,你好。” 她们找了中庭一个角落坐下,纪月买了两杯咖啡,递给她其中一杯。 “不好意思,耽误您工作了。” 纪月弯了弯嘴角,“没事,你最近还好吗?” “今天调查组来询问了我的想法,其实,有一点累。听说您也是从游戏事业部出来的,所以忍不住和您打招呼。” 她低着头,看上去情绪很低落,纪月想了一下,“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调查组的成员都是很资深的管理层,我相信他们可以很好的处理你的诉求。” 纪月以前能做到赛事经理,自然说套话是一套连一套。 “我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要开除骚扰我的人。” 纪月抿了抿唇,她点了冰拿铁,杯壁外侧起了水珠,她慢慢地摩挲,湿润了指尖和掌心。 她想起赵之望说得,“那天是个监控死角,谁都没看到,大家都说喝多了。” 她很同情面前的女孩,怀揣着梦想,打败多少同龄人才能获得offer,结果却是一场虚无的繁花。 “我能帮你做什么呢?”过了良久,纪月开口问她。 女孩捏住手中的咖啡杯,“我希望,您能重新参加调查组,我听说原来是有您的。” “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忙,也是这个原因,我才拒绝的。”纪月说着,站了起来,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我相信其他伙伴肯定能处理好的。” 纪月一直走到电梯厅才回头,她的角度已经看不到女孩了,可她还是往那个角度多看了一眼。 纪月的运气很好,她在游戏部,从执行开始做,遇上前男友。前男友是冠军教练,无论俱乐部,还是选手都会多卖几分面子。 后来,遇见了梁辀,就像现在那个西溪湿地的项目,但凡梁辀知道的,他总是会帮忙。在北京时,光赵子健手里漏给她的测绘院项目,就够她完成市场目标了。 纪月想到黎雯告诉她,那边传言她曾经被性骚扰的事,今天当事人就找来了。她同情,却看不清她的来意。她隐隐觉得,整件事,没看起来那么简单,像是巨大的网,网住了每一个人。 是真假幻境h 莫奇敲了敲纪月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进去。眼前看到,地板上全是纸箱,上面贴着白色的封条,盖着红色的印章。纪月正倚在桌沿边,她穿了件白色印花连衣裙,好像上次在海南开会时穿过,莫奇看到她正抬头看着自己笑,窗外的光称得她笑得格外好看,“莫奇,今天要开标了。”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嗯。我知道。” 她歪了歪头,领口随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露出圆润的肩头和黑色肩带,她像似毫不在意,只是盯着他,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帮我?” 他忍不住伸手,帮把衣领提了一下,“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月打断,她笑着问道,“那我和你睡,是不是就帮我了?” 莫奇愣了一下,眼前的人却笑得更厉害了,“你睡不睡啊?” 他眯了眯眼,原本轻轻捏着她衣领的手,用力一扯,连衣裙的领口被扯开,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衣,浑圆的乳房上,蕾丝只遮住了乳头,乳晕若隐若现。 他轻轻地揉捏起来,乳房连同蕾丝,随着他的动作,在他手里变成不同的形状。 他听到她轻轻地呻吟起来,感觉到自己下身的肉棒硬得生疼,于是他伸手捏上另一边的胸脯,揉了几下,整个人却觉得越来越空虚,他粗暴的把内衣往上一推,两只雪白的乳房瞬间跳了出来。 他低头埋在乳沟里,两只手揉着她的胸脯,一下一下从两边向自己推来,他闭上眼睛,鼻腔里、脑海里全是她身上的香味。 他极度迫切的需要释放自己,下一秒便脱下裤子扶着肉棒塞了进去。她的身体很热,紧紧包裹着他的肉棒,莫奇低头去看她,纪月微微皱着眉头,像是享受,又像是痛苦。 他心里跟着疼了起来,忍不住抚摸着她的眉心,声音也放得更低了,“别皱眉,我会帮你的,你知道的,你多求求我,我就会帮你。” 对她身体的思念盖过其他,他将肉棒插到她身体的最深处,随后快速地耸动起来,一下一下冲到她身体里,每次抽出时,她的阴道又像吸着他的肉棒,不让他离开。 每一次抽插,都像打开了记忆的盒子,他想到那些疯狂的日子。他们在纽约那间小公寓里,每天都做爱,他怀抱着她,一边写着代码,一边摸着她的乳房,而她坐他的身上,前后不停地扭动腰肢,就像现在这样,他插在她的身体里,她迎接着他的每一次冲击,发出轻轻地呻吟,雪白的乳房随着他的动作,像海浪一般摆动。 他低头看到她的脸颊上已经布满潮红,唇齿微微张开,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舌头钻进去,勾住她的舌尖,随着自己一下下的抽插,舌头也跟着节奏挑逗她的情欲。 他一边吻她,一边呢喃,“还要多久,纪月你才能看到我。”话刚说完,快感从背脊一直到大脑,随着眼前一阵空白,他射了出来。 莫奇一下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的还是熟悉的天花板,射灯微弱的光打在床头。夜深人静,窗外不知哪家的狗在吠叫,几下之后又静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起身去洗手间,打开花洒,一会蒸汽便弥漫开来。 他站在花洒下,热水打在脸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梦见纪月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可以那么在乎一个人,从国外追到国内,伤痕累累也不曾停滞,只因为心里只装了她一个人。 他想着刚才梦里的画面,身下的肉棒又硬了起来,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手还不自觉的握了上去,他想象着她娇俏的样子,身上起伏的曲线,雪白的乳房,两个人做爱时她皱起的眉心。 莫奇脑海中一边描绘着画面,手也开始不停地上下套弄,他喉间呼唤着纪月的名字,这一切荒唐又合理。 电梯门缓缓关上,又打开,莫奇视线从手机挪开,看到纪月走进电梯,她穿了件印花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西装,手里抱着一把芍药。熟悉又不熟悉,像重复播放的画面,他喉间不自觉地轻轻滚动。 纪月朝他笑笑,“早啊。” 莫奇点点头,不再看她。 电梯到一楼,门一打开,好多人涌了进来,两个人原本靠在轿厢上,她下意识地向他走了一步,留出空间给其他人。 她的香味钻进他的鼻腔里,像隐隐窜动的欲望之火,莫奇咳了一声,往边上挪了挪,离她远了一点。 纪月余光瞄到他的动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看到她低下头去,他才缓缓抬起头,他看着她落下的发丝,耳垂上微微晃动的耳环,视线一路描绘下去,然后是她小巧的鼻子,随后是水润的红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视线才移走,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也许就是昨夜最后一句,“纪月你什么时候才能看看我。” 从赵之望办公室开完会出来,莫奇看到纪月和另外几个人在等电梯,他摸出烟准备从消防楼梯走下去,纪月正巧回头看见他,“莫奇。” 他伸手把叼在嘴里的烟拿了下来,“什么事?” “一会来我办公室,有些事。” 纪月看见他耳根突然红了起来,然后是脸颊,她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解释道,“不是要去趟天池么,我想和你说下,我得先去北京。” 莫奇“咳”了一声,继续把烟放回嘴里,正好掩饰掉自己的表情和情绪,“知道了,我抽完烟再来。” 纪月觉得他今天有些怪异,但是她又说不上是哪怪。 北京分公司接了一个吉林长白山景区的项目,因为纪月是原来北京分公司的负责人,她回来申市之后,那里一直没有找到接班人,赵之望让她兼着分公司的副总经理的活。 这次,她先去北京开管理会议,然后再带着团队去吉林汇合。 莫奇抽完烟去纪月办公室,她早上拿着的那束芍药花,正插在花瓶里放在桌角上,花瓣层层迭迭,满室馥郁,和她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包裹着他的周身。 “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长白山的业主什么时候约好,我到时候先去趟北京。” 莫奇看到她弯下腰,不知道在找什么,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他下巴微抬,想去看清她的动作。 一阵翻找的声音,纪月直起腰,手里拿了两盒茶叶放在桌子上,“上次我去莫干山,别人给的茶叶,上次送了老赵,他说这茶叶挺好的。这次给你拿了点。” 纯白色的包装,上面黑色的毛笔写了“莫干黄芽”四个字。 他点点头,“谢谢。” 她笑笑,“怎么那么客气。” 事情说完了,纪月以为他会走,却看到他还在那站着没动,于是她挑挑眉,“怎么了?” 莫奇盯着手里的茶叶罐,捏在手里轻轻发力,罐身微微变形,“你技术标什么时候写完?” 纪月偏了偏头,想了下,才说,“就这个月吧。” 他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回她,“嗯,好。” 他快走出办公室时,纪月突然叫住了他。 莫奇转过身,他看到纪月咬着唇,眨了眨眼,“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不会把你拖下水的。”说完,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莫奇想到梦里的话,“如果你再开口,我就帮你。” 可是,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最后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性骚扰事件不知道被谁发到了微博上,当天就上了热搜。周末原本有比赛,那些俱乐部也被架在了舆论上,当天发表了联合公告,将集体罢赛本周末的常规赛。 事情发酵到这一步,超过了很多人的想象和职权范围,也惊动了董事会。原本内部调查组想采取和稀泥的态度,现在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李希艾提交给调查组的微信聊天记录,也被曝光了出来。纪月还是在网上看到的,一张一张聊天截图,这是不给自己退路,倒逼管理层了。 因为那天没有监控,找不到始作俑者的情况下,根据她提供的聊天记录,调查组挨个进行了谈话。最后,嫌疑落在两个赛事执行头上。 其中一个纪月有印象,她离开前见过几面,瘦瘦戴着眼镜,另一个她没见过。 “你到家了吗,早点休息。” “好的。今天累死了。” “你早饭吃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带早饭。” “你给我带一楼的肯德基早餐吧。” “我刚从演艺中心出来,老大说找你有事,我帮你先顶了。” “好的好的,谢谢你,不知道老大又想了哪出,都几天通宵了。” “上次俱乐部的发票,财务催了。” “我知道,我在客户那。” “你放在哪了?我帮你给” “你帮我找找,大概在桌子上吧。” “没找到。你好好想想。” “就在桌子上,哎呀,不说了,我这里开会,你帮我找一下噢。” 这是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和她的聊天记录,纪月看着看着,忍不住啧了一下。 “出来玩儿啊?chole。” “不出来了,太晚了。” “我们都在这,我发定位给你。” 一个杭州的酒吧定位,纪月挺熟悉的,在他们杭州赛场周围,她也去过。 “不了,太晚了,我男朋友知道,会生气的。” “没事啊,你男朋友又不会知道。” 这另一个聊天记录,多是叫她出去玩,什么时间段的都有,多是在深夜。 其实,到也合理。纪月那时候还是一周双赛,从早到晚,正常结束时就快23点了,如果遇上网络波动。比赛一直拖到凌晨三、四点都有过。不止他们赛事组,俱乐部和选手也会在结束之后先去吃夜宵。 那时候,她多是跟着前男友和选手一起去吃夜宵,反倒是不太参加部门里的局。 纪月草草看了几眼,她也没有什么兴趣,倒是下午的时候,通知明天直播员工代表会议,让她有点惊讶。 事到如今,比解决问题更重要的是,如何服众了,走到员工代表会议这一步,估计谁都没想到。员工代表大会,随机抽选20位职工代表旁听,事件调查组、双方当事人都会到场,最后由主持人也就是调查组组长宣布结果,全程通过内网直播。 纪月有点好奇,这种全凭聊天记录的事,将如何盖棺定论。 晚上吃饭的时候,纪月把这个事告诉了宋霁辉,他挑挑眉,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微博看了起来。他们集团公关部门也挺厉害的,带相关tag的话题被压得死死的,宋霁辉往下滑了好久才找到。 纪月挑挑眉,“你觉得呢?是谁?”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摇摇头,“真不好说。”说完,宋霁辉放下手机看着她,“一点监控都没拍到?” 纪月点点头,“应该是真的,酒店说是监控没拍到。” “那你们现在怎么做都是错的,按照聊天记录定罪,有点讽刺,继续和稀泥,看热闹的人不买账。” 宋霁辉看她咬着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便笑着伸手把她嘴里的筷子抽走,“想什么呢?” 纪月皱了皱鼻子,“我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她顿了顿,垂下了眼眸,再抬眼时,眼里多了点凌厉,“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还是赛事经理的话,我怎么危机公关。” 听到她的话,宋霁辉放下筷子,他整个人向后靠在椅子上,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想了一下,才继续说,“那肯定是把我扔出去。我和赵之望的传言不就是最好的佐证,我为了自己的前途,傍上了某事业部总裁,游戏部把我开掉表明他们一向对职场潜规则和性骚扰零容忍。至于,我被开除的真正原因,他们不会说,我更不可能说。” 宋霁辉看到纪月笑了笑,她看上去像是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女高管的新闻下,大众总是喜欢评论她的私生活,只要写一点事实,观众自然会脑补,而真相从来无人在意。” 他看到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心里倒是疼得一抽一抽的。 宋霁辉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她顺势靠了上去,他上下抚摸着她的肩头,低头亲在她的发顶,他像是承诺一般,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不会发生的,如果发生了,我就帮你把所有编故事的营销号告一遍。” “好。” 听完他的话,她抬起头,勾上他的脖子,去寻他的唇,唇齿间互相勾动对方的情绪,他的手落了下来,放在她的腰上,轻轻抚摸,最后移走到她的臀部上,轻轻捏了捏。 纪月微微起身,跨坐在他的腰腹间,她穿了件连衣裙,宋霁辉直接沿着领口将裙子拉下,露出里面包裹着乳房的蕾丝内衣,他看了一眼,伸手罩住她的胸脯,一下一下揉捏起来。 捏了几下之后,便拉下了蕾丝,乳头落在微凉的空气中,挺立了起来。 他的舌尖舔了舔,然后将整个乳头含了进去,纪月忍不住弓起了身子,她的勾住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摁在自己胸前,他的另一只手也摸上了另一只乳房,重重的揉捏起来。 她感觉到他的肉棒已经膨胀起来,坚硬炙热,她轻轻地扭动腰肢,隔着衣裤摩擦着对方,渐渐地,她听到他喘起了粗气,而她的下身春水涌出,落在内裤上,一片湿漉漉。 宋霁辉咬住她的乳头不放,舌尖一下一下舔了起来,纪月闭着眼睛,身上全是细密的快感,忍不住从嘴里发出轻轻地呻吟,听在他的耳朵里,欲火烧得更加猛烈了。 他抱着她起身,将她放在餐桌上,脱下她的内裤,湿漉漉的内裤被扔在一边。随后,手指插进她的花穴里,瞬间就被温暖水润包裹起来,他的手指搅了两下,全是水的声音,他轻轻的抠在她的阴道壁上,酥麻的快感让纪月忍不住发出呜咽的声音,听着她的娇喘,他的肉棒更硬了。 宋霁辉低头吻上她的嘴唇,扶着肉棒直接插了进去,他忍不住用力一插到底,阴道包裹挤压着肉棒,随着他下身抽动,快感开始从身体传变全身。 他看着她,她的眼神迷茫,脸上也开始浮现出点点红晕,“宝贝,爽不爽?” 纪月条件反射般地点点头。 他眼神一暗,他想问她,是被梁辀干爽,还是被我干爽,可是终究问不出口。 他想到从海南回来那天,帮她整理行李时,她躲闪的眼神,他想到梁辀看她时,那些余情未了的眼神。 想到这些,他觉得有一种情绪在胸口翻涌,变成情欲,于是,他比往日插得更用力了,每一下都撞在她的最深处。纪月的呻吟声,在他的撞击下,变得愈来愈细碎,最后全部变成轻轻地讨饶声。 是悲凉的结论 下午开完员工大会之后,处理结果和公告就发布在内网首页的显着位置,数字事业部的行政马上将公告转到事业部的群里。 纪月正在开会,公告一发出来,就有人忍不住交头接耳,她看了一眼,挥挥手散会,她跟着人群鱼贯而出,边走她边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事件发酵后,集团高度重视,由集团督导组牵头成立事件调查组,组织多次谈话,查阅相关材料及听取当事人陈述后,现向集团内部公布此次事件调查结果。 此次事件中,未发现任何性骚扰、性贿赂、潜规则等相关事实情况,但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游戏事业部(赛事与融媒体中心)赛事执行一部内,存在工作中玩忽职守,抵抗组织询问,利益输送等行为。” 纪月看到这,挑挑眉,看来这个意思就不止各打五十大板那么简单了。 “(赛事与融媒体中心)赛事执行一部员工李希艾(内网名:小艾希)在工作中,多次玩忽职守,违反集团员工报销与借款请款规章制度,在MPL冬季赛中,多次以赛事统筹名义违规报销达到重大金额,同时存在无视员工差旅规定,违规入住高级酒店等行为,造成一定经济损失,及严重后果。即刻解除劳动合同,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及赔偿经济损失的权利,同时通告集团内部永久不得录用。” 纪月抿了下唇,这招真是资本家的固定操作,一看就是集团人力资源中心的做法,“现在你让我不痛快了,我也不让你好过。”,她继续往下看。 “(赛事与融媒体中心)赛事执行一部员工林冠宇(内网名:罐子)在工作中,明知违反相关规章制度的情况下,自愿帮助他人进行多次借款冲抵。经查明,在MPL冬季赛期间,利用赛事统筹的工作便利,多次为他人伪造开支进行借款冲抵,达到一定金额,造成一定经济损失,及严重后果。即刻解除劳动合同,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及赔偿经济损失的权利,同时通告集团内部永久不得录用。” 看到这,纪月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是一摊男追女不成的烂帐,又和钱纠缠在一起。 他们做赛事执行的,对接的单位多,难免手上有一些借款做项目订金,特别是其中做赛事统筹的人,手上的钱更多。 当然,部门内部也不会让权利过分集中,所以有执行一部,执行二部,每个人就像螺丝钉,各自负责一部分,纪月那时候就是负责对接俱乐部及选手的统筹执行。 不过,工作是分摊了,手上的钱也还是不少,特别是大赛期间又遇上公众假期,赶不及公对公转账的,就只能先借款后报销了。 做执行工作的,最难的便是那些突发情况,有人非要住五星级,又有人自说自话吃高级餐厅,时间久了,每个人手上多少都有几笔报不掉的烂帐在。 故事到这里,其实很明显了,男追女,牵扯上了财务问题。他为她遮掩了一二,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总是有些特别的,钻进了自我感动的牛角尖。 后面的就没什么好看了,赛事执行一部多次利用团建的名义进行聚餐,并在聚餐期间存在劝酒等陋习,造成社会不良反应,勒令集体反省。 赛事执行一组组长本季度考核降为不合格,执行一组成员本季度考核降为合格,取消上半年度绩效奖金,及年底评优、晋升资格。 随后便是财务部门的处罚通告,纪月扫了几眼,直接划到最后。 “游戏事业部(赛事与融媒体中心)COO米兰(内网名:Milano)负有失察责任,向董事会做出书面检查,并给予诫勉谈话处理。” 纪月弯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怪不得一开始想和稀泥呢,原来是怕连萝卜带泥,挖出虚假繁荣下的腐朽。 怪不得李希艾也被开除了,纪月还觉得会给一个自离保留双方的脸面。大概就是她公布微信聊天记录这操作,彻底把米兰惹火了。 米兰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老板,她算是标准的精英阶层,杜克大学毕业,回国进入合并前的申市广电集团。几年后,广电集团与报业集团合并,她出任文广报业集团新媒体总裁。 五年前又进入远见集团,主导并组建了赛事与融媒体中心,出任COO。 在公司里,很少见到她笑,她总是冷着一张脸,纪月以前和她一起开会时,说话时也忍不住看她脸色,记得有一次她在会议上发火,连纪月都被骂哭了。 后来,纪月去了赵之望手下,再相见时,米兰脸上到多了几分和颜悦色,隔着老远,还亲亲热热地唤她的名字。 公告不疼不痒,最重的处罚都是给当事人的,又否认了存在性骚扰,颇有点转移话题,又自罚三杯的味道。一发出去,果然又被网友嘲讽起来。 公告发布之后,内网上又发了名为“给全体员工的家书”,大意就是给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不允许在个人或者公开的社交媒体上谈论此次事件,违者必查。 当大家都觉得这件事过去的时候,又出现了转折,米兰的一段音频被发到了社交媒体上。 那天,纪月跟着赵之望去见业主,结束的时候晚上八九点了,两个人顺便在附近吃个便饭。 这时正是居酒屋最热闹的时候,坐满了刚下班的白领,空气中弥漫着烧鸟的烟火气。他们点的啤酒和小菜刚上,两个人说着说着,赵之望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拿起手机点开,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 纪月看到赵之望表情凝重,她有点好奇,杵杵他,“怎么了,老赵,出什么事了?” 赵之望手指动了几下,“发你了,你自己看呗。” 她点开微信,是一段音频,她按下播放,居酒屋里太吵了,什么都听不到,纪月从包里拿出耳机带上,打开降噪模式,瞬间安静了下来,音频里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有的女孩子能不能自觉一点,你又想利用别人对你好,帮你做事,那你又不想付出,享受了权力也要付出应尽的责任,对伐?” 下面好多人在哄笑,纪月听出是米兰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场合,但显然说得便是李希艾那件事。 “我觉得她也很奇怪的,我跟她讲了,人家男孩子承认追女不成怀恨在心,但是不承认摸过你。你要想想清楚,继续追究下去,人家要跟你鱼死网破的,她非不信。” 其实讲到现在,顶多就是大家立场不同,后面米兰的话,才是点燃火药的引线。 “很多男的,自我感觉也很好的,你对他笑笑,他就觉得你对他有意思,你要和他多说两句话,那他就觉得你爱他了。” 笑得声音更大了,有男有女。 “我跟你们讲,小姑娘养鱼,也要养高级一点的鱼,要像……”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声音一下子轻了下去,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你想要靠这个爬上去,你就要选好一点的目标,这种档次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录音到这就结束了,纪月弯弯嘴角,她看向赵之望,随后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赵之望耸耸肩,“咱们以后私底下,也少说点这种男女对立的话题。” “米兰会怎么样?”纪月端起手中的啤酒,喝在嘴里酒花绵密爽口。 他也低头喝了一口,“米兰这女人血皮可厚了,反正要做书面检查的,多一篇不多,她能有什么事。” 米兰这个档次的高管,只要不是触犯集体利益,其他都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更何况她在私人场合发表一些个人言论而已。 社交媒体上吵翻了天,米兰的职业经历被翻了出来,公关部连夜发公告,“米兰女士在私人场合发表的言论,不代表公司立场。” 一段录音,除了对于男人极尽嘲讽之外,还挑起男女对立,而真正把这段录音推到风口浪尖的,是之后一个自称“大厂观察者”的公众号第二天发布的一篇文章: 《米兰女士为什么看不起普男?我给你数一数赛事中心的那些姐夫们》 你们还记得五年前,MPL第一年成立的时候,有一场比赛,中场休息时,镜头拍到一位红发小姐姐在和摄影师说话,几秒镜头,成了好多人心中的电竞女神。 米兰女士曾经是文广报业集团第一位新媒体总裁,深知互联网玩法的玩家,她掌权的赛事与融媒体中心(以下简称赛事中心)成立之后,创作出的第一个爆品就是当年电竞女神。 从赛事执行到媒体统筹,她选妃一般选出十二个漂亮女孩子,拍了当年的赛事中心的招聘广告。最后拍了宣传日历,当时,这本日历开箱VLOG还创下百万点击率。 整整三个月,米兰女士将刚出生的MPL联赛天天挂在热搜上,创造了玩家与比赛之间的粘连。 米兰女士是个厉害的人物,她亲自哺育出来的赛事中心,自然是国内互联网大厂独一份,连姐夫都是独一份。 1、白洁 离职前是赛事中心首席新闻官。她老公是申市文广传媒集团新媒体行政总裁。你没看错,米兰曾任文广报业集团新媒体总裁,白洁的老公则是传媒集团新媒体行政总裁,里面你自己品一品吧。 2、林丹妮 …… 5、纪月 离职前是赛事中心赛事经理,现任集团数字事业部市场总监。这位就是镜头里那个红发女孩,她从校招进入赛事中心到离开仅仅四年,这四年时间里她一共实现三连跳。 比起三连跳,还有更精彩的故事。她在赛事中心时,男友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冠王韩国教练Ginger,第一个拿全联盟顶薪的教练。后来传言,她又和数字事业部总裁关系暧昧,和米兰闹翻后,转头就去了数字事业部,她现在M4的职级,也已经是M岗的天花板了。最后,有兴趣的网友,可以查一下她现在的老公,叫梁辀。 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当年纪月给日历拍的照片,她穿着白色的体恤,红发扎成了高马尾,看着镜头笑得灿烂。 还有她和赵之望的合照,看衣服是今年年会前,其实是她站在赵之望和莫奇之间,他越过她拍了拍莫奇,从背后看上去,像是他揽着她。 照片选得真好,纪月弯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后面写得,纪月懒得看,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作者写得很狡猾,全文没有一个字提到潜规则,却处处充斥着对女性职场的刻板印象。用当年的日历作为引子,将女性在职场中的取得的成绩归功于“精英姐夫”,与标题中的普男形成鲜明对比,每一句话都暗示着她们通过潜规则进行职场晋升,全是男人对漂亮女人的刻板印象与卑鄙的揣测。 纪月还在开会,把手机随意扔回了办公桌上,“你们继续。” 下面的人看她面无表情,心里愈加忐忑不安,过了很久,终于有人继续发言,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 纪月只是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只觉得脑海中一片凌乱,会议上的发言,一句都没听进去。 阿桀看着她说,“纪老板,那要么就这样安排。” 他咳了一声,纪月这才回过神,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嗯,好。散会吧。” 等人都走空,她拿起手机点开微博,不出所料上了热搜。她随意点开一条,下面评论嘲讽的多,嘲讽立的是女强人人设,最后还不是走娇妻路线。 她往下翻了翻,看到有人在问“梁辀是谁?”。 梁辀的履历很好查,明晃晃地挂在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部的官网上,没一会,就有人顺着摸到了师范大学的官微下。 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无一例外,话都说得有些难听,说梁辀老牛吃嫩草,还有问他知不知道自己老婆和老板暧昧不清,还有成群结队刷着绿草,绿帽,各种绿色表情包的人。 梁辀那么好的人,为国家地理事业奉献余生,此刻却因为她被人随意中伤,纪月觉得心中一阵难受,他不该受这些委屈的。 她捏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纪月坐在那,板着一张脸。 过了一会,又感觉胸口闷着一阵阵的火气,无从发泄。 她不敢给梁辀打电话,他很少看这些社交媒体,她怕告诉他了,他反而去看。她又怕一会别人告诉他,更怕他看完了心里难受。 纪月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感受到难堪。 过了良久,她用手背抹了下眼泪,整理了一下情绪。 办公室门关着,坐在外面的人,却清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几刻前,公关部的人进来,之后没多久,就听到她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说话内容,却能明明白白地听到她声音里的怒火。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过了一会,赵之望也来了,他在办公室内扫视了一眼,才推门进去。 是流浪的终点 纪月出电梯的时候,正好碰到莫奇,她的脚步停了一下,冲他点点头。 莫奇自然地问了句,“出去?” 她抬手捋了下头发,“嗯,我去见业主。”说完,她便向外走去。 “纪月……” 听到,她的脚步却没停,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你们年中要做项目评级了,采购合同我今天会拿回来。” 他透过电梯厅的玻璃,看到她穿过一排车,他看着她的背影几下消失在视线中,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 不是第一次这样,明明很多话在心口,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纪月跟着指示牌开进国金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她还在打电话,声音通过蓝牙传出,是米兰亲自打给她,纪月边开车,边小心地陪着笑。 “没想到,牵连到你们了。”米兰的语气充满了歉意。 纪月在这头瘪瘪嘴,口气却是熟络的,“没事,米姐,公众号乱写的,你自己也够头疼了,还特地打给我。” “是啊,我一会还要去见老板,你千万别放在心上,PR会处理好的。” 国金中心的停车场是一个连续的弯道下坡,工作日没什么车,前车速度很快,转过一个弯道就看不到了。 “好,您先忙,我就不耽误您了。”她挂了电话,刚转过一个弯,就看到前车在视线里越来越近,它的刹车灯也亮了起来,纪月下意识踩下刹车。 可是,下一秒,她还是听到“砰”的一声。 随着“砰”的一声,前车在视线里停了下来,纪月心里一惊,用力将刹车踩到底,车速明显降低,却因为惯性,还是一直向下前行。 就当纪月觉得要撞上的时候,她的车却奇迹般地停了下来,还没等她长舒一口气。 下一秒,她就感觉一股撞击的力量,从正后方传来,随着撞击声,整辆车被后车的冲击着向前移动。 因为冲击,她被安全带紧紧束缚在座椅上,勒得胸口生疼,几秒之后,随着车辆不再移动,原本勒在身上的安全带,才渐渐放松下来。 纪月解开安全带,将档位换成P档,放下电子刹车后,才开门下车。 追尾她的是一辆本田CRV,车上下来一对年轻男女,开车的是个男的,他看到纪月是个女司机,立马扯着嗓门,“你停下来干嘛?” 纪月没理他,她看了眼自己的车,还好没撞上前面的Model Y。 特斯拉的车主早就下车了,正和一个女人在吵架。 和特斯拉撞上的是一辆逆行的蔚来,国金中心的停车场是单向道,也不知道这辆蔚来怎么上来的,两辆车相向而撞,Model Y的车灯已经碎了,灯罩碎片掉了一地,对面的蔚来也没好到哪去,保险杠掉了下来,进气栅也凹了进去。 本田的车主也看到了,对她灿灿地笑了一下,几秒后,就同特斯拉车主一起指责开蔚来的司机。 纪月去车里拿手机,然后再绕道车尾看自己的车,一眼看去,后备箱门没凹,只有保险杠有些凹了进去,还有些擦伤。 那对年轻男女也凑了过来,他们先看了看自己的车,又看了看她的车,男人原本想找纪月说什么,看见她正在打电话,便没上前。 她正在给莫奇打电话,开特斯拉的那位是大哥,嗓门有点大,这时候,国金的物业和保安都来了,他又在那嚷嚷了起来。 她只能走到边上,捂着手机,那头响了几下,才接通,“什么事?” 纪月听到他那原本也挺吵的,过了一会才安静下来。 “你找人去业主那拿下合同吧,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有些事。” 她听到他那头沉默了一下,便接着说了句,“那我先挂了。” 就当她准备挂电话时,她听到他在电话里问,“什么事?” 纪月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说,可是突然间,她觉得很疲惫,仿佛整个人也跟着柔软了下来,她笑了一声,轻轻地说,“我在国金的停车场里被人追尾了。” “你人没事吧。” “嗯,我没事,”她看了眼,不知道何时,两辆相撞的车边上,突然围了好多人,吵吵闹闹,喧嚣不已。 莫奇看见纪月的时候,她就靠在自己的车头上,看着别人吵架,一脸平静。 明明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却看到她透露着疲惫。 他一直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回过神,下意识的朝他笑笑,“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他看着她,而她的视线,却直接越过他,一直停留在远处,莫奇顿了顿,“看看你要不要帮忙。” 她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没事,被追尾而已。” 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吵闹中心里,几个人围着两名交警,正在不停地互相指责。 他对吵架这种事没什么兴趣,看了几眼就去查看纪月的车。她的车看着还好,倒是追尾它的本田,车头深深地凹进去了一块。 看见莫奇和纪月在说话,本田的车主凑了过来,莫奇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反正你全责。你报快处易赔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男人皱着眉头,赔了个笑容,“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们了。我觉得应该那辆逆行的蔚来全责。” 纪月对莫奇说,“算了,一会看交警怎么判吧。反正我下午也没事。”她的声音很平淡,却透漏着她的疲惫。 他们两个靠在车头上,交警走来,问她要驾照和行驶证,纪月递了过去。 “你先回去吧。” 他没说话,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靠在那,穿着的西装也因为他的动作,出现细微的褶皱,看了一会,她又低下头,摆弄起手机上挂着的链子。 纪月移开视线后,莫奇才看向她,她低着头,发丝自然地落了下来,她的手一下一下拨弄着手机链上的坠子,坠子是一颗红色的宝石,在她的指尖,折射出黯淡的光芒,他觉得,她原本身上的光,仿佛今天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也被她牵动着,心里跟着难受起来,他突然想把她揽在怀里。 犹豫间,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他舔了下嘴唇,将自己的手,慢慢地放到她的身后,然后准备抚上她的肩头。 “奥迪车主过来一下。” 不远处的交警在叫她,纪月抬起头,然后直起身,径直走向人堆。 她如果此时回头,就能看到他在半空中的手,最后捏成拳头,和他嘴角自嘲的笑,一起落下。 那辆本田还是被判了全责,车主报了保险,加了纪月的微信,过了一会,就把保险号发给她。 那两辆相撞的车,都要等牵引车来,交警对他们俩说,“奥迪和本田先倒出去吧。” 纪月刚拉开车门,莫奇突然开了口,“我帮你开吧。” 她开门的手顿了顿,莫奇原以为她又会拒绝,没想到纪月直接应了下来。 她坐上副驾驶,把钥匙扔进扶手箱之后,就低头看起了手机。 他调了下座椅,轻轻踩下油门,车辆缓缓后退,他一边看后视镜,一边看中控屏,眼角余光看到她一言不发,一直在看微博,而她的嘴唇也不自觉地抿得紧紧的。 转了两个弯,莫奇在后视镜里看见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午后的阳光正照亮了入口,他突然开口说,“下午别回公司了。” 纪月抬起头,面上有些惊讶,“为什么?” 他踩下油门,车子快速地从入口倒了出去,“我们出去走走。” 她突然明白莫奇的意思,弯弯嘴角,“没事,我真没事。” 车倒出车库,平稳地开上地面,莫奇熟练地换了档,将车掉了个头,开到一边停下,纪月看到他的手指紧紧捏住放向盘,几秒后,才松开。 他看向她,“你就当陪我,你答应过的。”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将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她看到镜片后,他的表情无比认真。 分开前,莫奇想把工作室搬去硅谷,或者把工作室卖给谷歌。 “我如果收了谷歌地图的OFFER,这样,我们可以在加州定居。” 那天,他们两个坐在公寓的顶楼上,背后是远处城市霓虹,他说得很认真,听完他的话,纪月却有些慌乱了。 “不是。”她咬了下嘴唇,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我在国内还有工作。” “我知道。”他将手伸过去,牵起她的手,在手心里勾勒出她一根一根手指,然后十指紧握,“你会喜欢加州的,我们可以先去一趟,顺便去迪士尼玩。” 说完,他抬起头,手抚上她的脸颊,笑着说,“我们先去玩,其他的到时候再讨论好吗?” 这是纪月从没想过的剧情发展,她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点点头,看到她点了头,他起身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最终没有去成,他也再也没有见到她。 莫奇静静地看着她,随后,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纪月,就当今天是你陪我。” 记忆中的画面就像现在的阳光一样,落在两人之间,照出故事里的点点滴滴。 于是,纪月的面容也有些松动,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原本在嘴边的话,终究也没说出来。 开车从陆家嘴的国金中心去上海迪士尼不过一个小时,道路两边都是一栋栋高耸的摩天楼,连接到远处便是天际线。 他们明明开在陆家嘴,莫奇却想到西半球的曼哈顿,不知不觉中紧握住方向盘。 他仿佛间,觉得,这是一辆他开好几年的车,他穿过城市,穿过烟火,带着他们的故事,带着他的缠绵悱恻的情绪,只为在今天,见到她。 是穿过人海与世界 中午的时候,那篇公众号文章已经打不开了,不过文章早已被转载到其他平台上了,四散开来。 梁辀不玩社交APP,他只有一个知乎账号,偶尔会回答一下地理信息分类下的提问,而且账号就是他的本名。 于是,顺藤摸瓜,梁辀的知乎账号被圈了出来,网友看过他之前的回答,更肯定这个梁辀就是师范大学的那个梁老师。 纪月靠在花坛边,一直低头在看手机,直到莫奇走近在她面前站定时,她才缓缓抬起头。 莫奇买完门票,很远就看到她在那低着头看手机。人群从她身边走过,不时发出欢笑声,而她仿佛和这些气氛格格不入,他看到她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精神寂寥。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会,才走向她。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纪月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朝莫奇露出一个笑容,“走吧。”说着,她直起身,却发现莫奇没有动,她笑着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重复了一遍,“我们走吧。” 他低头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正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口,突然想到在海南时,自己看着她给梁辀系领带。那时,她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藏青色的布料中,梁辀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于是,她低头笑了起来,笑得一脸羞涩。 莫奇弯弯唇,问出了心头的话,“你和梁辀说了吗?” 纪月笑着摇摇头,她别过头,视线越过他,看向远方,远处是人工湖,正午阳光下,波光粼粼,风吹过湖面,掀起阵阵波纹,也掀起她耳畔的发丝。 梁辀和莫奇在海南的时候,单独约了个饭,全程一直在聊专业和行业里的话题。 莫奇觉得梁辀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比自己大很多,而且又是出了名的大佬,却在交谈中很谦虚,更像朋友之间的闲话。 他没有好为人师的姿态,遇到两个人观点不同时,梁辀会先听完他的话,然后静静思考,片刻之后,他说,“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你的观点很特别,我得回去考虑一下,我会给你写邮件的。” 分别后,两个人站在餐厅门口,梁辀要等会务组的车来接他,莫奇陪他等车,顺便抽烟。 梁辀接过烟,笑了起来,“今天抽的第一支。” 莫奇挑挑眉,手指拨动打火机,低下头点燃嘴边的烟,然后夹在手里,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早上开会,会议中心里禁烟,中午又和纪月吃饭,接着又开了一下午的会,”梁辀低头摩挲着烟卷,“突然发觉一天不抽,也没什么感觉。” 莫奇缓缓吐出一口烟,轻轻地笑了起来,“说明,梁老师烟瘾不是很大。” 梁辀一直把烟放在手指里摩挲,却不点燃,“以前烟瘾大,我们这行一直出差,要写项目,还要发文章。有时候,不抽烟写不出。”说着,他回头看向远处,他们吃饭的地方,就选在那个泰式度假村,一栋栋别墅尖顶隐藏在茂密的椰林后,他像是在寻找他熟悉的那一栋,“后来和纪月在一起了,就不太抽了,我比她大那么多,总不能早早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 大概是做学术研究的人,都对生死看得很淡,莫奇抬头看梁辀,他嘴边还带着笑意。 “你们为什么离婚的?” 梁辀愣了一下,视线收了回来,没有遮掩,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你知道的,纪月性格是个很犟的人,又很拧巴。我和她说,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他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惯会报喜不报忧,等我发现时,我想做些事,也来不及了。” 远处,会务组的商务车,车灯照开黑夜,向他们这头开来,随后缓缓停下。 梁辀抬起头,那些落寞苦痛的表情,瞬间被收了起来。他拍拍莫奇的肩膀,“谢谢你的烟,先走了,回头,我给你写邮件。” 莫奇点点头,看着他上车,然后车掉了个头,朝着它来时的方向又缓缓驶去。 “为什么不告诉梁辀。”莫奇的话,像是疑问句,又像是肯定句。 纪月抬手将脸上乱飞的发丝撩到耳后,“不想说。”也许是习惯了一个人独自承担,也许是不想让他看到糟糕的自己。 莫奇知道,接下去的话,如果他说了,也许纪月会打电话给梁辀,接着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拍打,故事的结局也许就改变了。 感情从来都是和私欲,占有欲挂钩,知道纪月离婚了,他心底是开心的。也许就是冥冥之中,让自己拥有失而复得的过去。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穿过城市烟火,璀璨星河,来到她身边,不是来看她难过伤心的。 当她如黯淡的星辰一般时,他心里的苦痛战胜了其他情绪。 “我觉得,梁辀不会因为这些无聊的事而难过。只会因为,你什么都没告诉他,你不信任他而难过。” 纪月将视线移了回来,注视着他,她看到莫奇弯弯嘴角,轻轻地说了句,“我去边上抽支烟,你等我一会。”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走到一边。 他走上台阶,看见有个垃圾桶,顺手把打火机扔了进去,随后,面向迪士尼乐园的入口站着。 身后是喷泉声混合着欢快的主题曲,还有乐园里的欢笑声,远处城堡的尖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反着耀眼的光。 在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他希望她永远是快乐的人。 过了一会,纪月走到他身边,莫奇点点头,“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吧。” 迪士尼小镇就在乐园入口旁边,吃得选择比乐园里多。 “你买的一日票,还是半日票。”两个人并肩走着,纪月突然问他。 莫奇想了一会,“就普通的。” 纪月“啧”了一下,“你看现在都快1点了,你买全价票多亏啊。” 他挑了挑眉,“你又不早点说。”说着,他偏过头去看身边的人,看到她抿着唇笑了起来。于是,自己嘴角也跟着挂起笑容,“下次,我就知道了。” “吃什么?” 他们站在小镇入口,面前是个乐高店,屋顶上摆了个巨大的乐高火箭和人仔,纪月深深地看了一眼,才转过身和莫奇说,“后面有一家芝士工厂,去那吃吧。” 莫奇点点头,“和美国的一样?”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笑着说,“那是要比美国的分量少一点。” 他们在纽约的时候,去过几次,纪月觉得是超级大份的墨西哥菜,端上来的沙拉像一座山,菜单也厚得像一本书。 现在正是用餐时间,餐厅里的人很多,他们选了个角落坐下。 菜单掂在手里,也是厚厚一本,莫奇递给纪月,她摇摇头,“你点吧,我都行。” “牛油果沙拉,炸鱼薯条,然后意面?” “我想吃烩饭。” 他翻着菜单,点点头,“好。” 纪月伸长脖子,看他手里的菜单,莫奇抬头看了她,看到她的鼻头微微皱起,“可是我吃不完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撒娇的意思,听在耳里抚在心头,于是,他压着心里的笑意,脸上却不显,随意地说道,“没事,我知道。” “点两块蛋糕。” “好。” 他和纪月在一起时,胖了一点,后来两人分开,他才瘦下来。 那时,莫奇想过,按照纪月这种点菜方式,他迟早要胖很多,他还想过,等到搬去硅谷,要租一间大一点的别墅,这样就能分出一间房间做健身房,他还想过,到时候多招几个程序员,这样他就有时间健身,也有时间陪她。 菜陆续端上来,莫奇看着分量也不小,她每一样都要尝一遍,过了一会,纪月就说吃不下了。他把她的烩饭端到自己面前,一勺一勺吃了起来。 “你那时候是不是胖了?” 他放下勺子,“你还好意思说?” 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其实,你可以再壮一点的,你一直看着瘦。”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你少PUA我。”他没理她,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准备结账,纪月跟着站起身。 她凑在他身边,又笑嘻嘻地说了两句,她说了什么莫奇没听见,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餐厅里弥漫着芝士香味,他却清晰地闻到她身上花香调的香水味,明明想着放手,却又因为她的动作,她的话意乱情迷。 从餐厅出来,跟着人流走去迪士尼乐园入口,下午两三点,五月的太阳正当头,气温跟着升高,晒得不行。 莫奇把西装脱了拿在手里,衬衫也挽到手肘上。纪月的外套也脱了,穿了件印花的连衣裙,脚上是漂亮的高跟鞋。 他们俩的打扮,在游客里格格不入又显眼极了,他们走上通往城堡的桥,经过过他们身边的游客,忍不住纷纷侧目。 走了几步路,莫奇朝纪月伸过手,她看了一眼,自然的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他,随后,他将两件外套挂在手腕上。 “我们一看就是翘班的。”话虽这么说,但是她语气里听着都是愉悦。 他跟着笑了起来,“我是第一次翘班。” 纪月转过头看他,“什么感觉?” 莫奇看向远处,城堡在视线里越来越近,蓝色的尖顶,粉色墙壁,比城堡更近的是身边的人,“还挺开心的。” 说完,他才看向纪月。 纪月在他眼里笑意盈盈的,她的鼻头微微地皱着,眼睛也像月牙一般。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开心。” 莫奇刚想说什么,他眼角一瞥,看到她身后,有人走路还低头看手机,那人没注意,马上就快撞到她了。 于是,他下意识地伸手拉住纪月的手臂,将代向自己身前。 纪月穿着高跟鞋,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失去了重心,向前倾去,依偎在他的胸前,落在他的怀里。 她慢慢闻到他身上木调香水味,感觉到他的手正圈住自己。 等她找回重心,重新站定,他却没有放开她。 两种不同的香水,此刻,终于纠缠在一起。 纪月听到他胸口的心跳声,好像打鼓一般,敲在耳畔,于是,她轻轻地挣扎起来。 “别动,就让我抱一下吧。” 她听到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不像他往日那般肆意潇洒,带着细微的讨好。 她没再动了,可是她的脸,在不知不觉中烫了起来,不知道是五月的阳光炙热,还是他的怀抱更炙热。 莫奇回国之后,和老同学聚餐,有人好奇他怎么到现在还单身。 他想了一会,才说,“大概失败总是贯穿始终吧。” 是烟火星河 穿过城堡,有一个分岔路口,他们随着人流向右移动。没走几步,道路两旁,慢慢出现一排一排的椰林,破败的矮房,还有旗杆上挂着破破烂烂的海盗旗,音乐也或是波澜壮阔的海盗曲,或是非洲鼓打出加勒比地区的童谣。 他们俩唯一一次去看电影,就是五年前,在纽约一起看了《加勒比海盗5》,排队入场的时候,莫奇问纪月,“能不能听懂?” 她想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如果台词说太快,就不行。” 他点点头,伸出手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前走,“没事,我也听不懂。” 纪月轻轻地笑了起来。 入场的时候,莫奇和工作人员说,“我英文不好,请给我一个字幕机。” 小小一个led屏幕,夹在座位扶手上,电影放映之后,会自动显示英文字幕。 纪月环顾四周,然后拉了拉莫奇,他低下头凑近她,“莫奇,只有我看字幕机吗?” “嗯。就你耳朵不好。” 她瞪了他一眼,黑暗中,只见他笑得狡黠,知道他又嘴贱了,她伸手拍在他的手臂上。这下,他笑得更开怀了,顺势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握在掌心里。 纪月想抽回自己的手,莫奇便抓得更紧,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闹,电影要开始了。回家,随便你怎么闹。”他的声音带着笑,语气里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暧昧,钻进耳旁,红了脸。 迪士尼的logo在画面中缓缓出现,她整个人窝进座椅里,手却没有抽回,被他捏在掌心里,慢慢十指相握。 回想起来,莫奇觉得,纪月确实耳朵不好,不然,怎么会听不见他的真心。 宝藏湾的入口是一栋土黄色的小房子,桅杆上挂着黑色的海盗旗,写着“沉落宝藏之战”,天花板上的蜡烛灯泛着昏黄的光,照亮排队区。 人不多,排了一会,就轮到他们,纪月兴致高了起来,她看到小木筏只剩最后一排,于是轻声问一旁的工作人员,他们能不能坐第一排。 工作人员点点头,请他们身后的游客向前,于是莫奇轻轻揽住她,给身后的人让出道。 没过多久,又一只木筏来了,上木筏需要下一个台阶,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见她穿着高跟鞋,伸出手想扶她。 莫奇看了他一眼,直接伸手握住纪月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你小心点。” 纪月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只觉得手被一个人紧紧握住,顺利上到小木筏后,她才发现是莫奇的手,她才轻轻抽了下。 于是,莫奇放开握住的手,跟着在她身边坐下,将两件外套捋了捋,放在膝盖上,边说,“怎么,又想过河拆桥,我们又不是没牵过。”说完,哼了一声。 她笑着拿手肘杵了杵他,“干嘛又阴阳怪气的,我是觉得握着手,你下来不方便么。” 他看着她,河道灯光昏暗,却照出她眼睛里星星点点,让他想起璀璨的银河,嘴角浅浅浮上笑意,说道,“开玩笑的,你开心就好了。” 小木筏慢慢前行,穿梭在实景搭建的海湾里,纪月兴致也越来越高,她轻轻拉着他的衣袖,莫奇低下头听她说话。 她说的什么,他不记得,她在看景,而他一直在看她。 那些逼真的人物,漂亮的造景,有趣的故事,他都没有看进眼里,眼里早就全是她顾盼生辉的样子了。 最后,随着杰克船长一句,“我们要跑了。”小木筏向后倒退,速度越来越快,纪月扯了扯他的袖子,莫奇便将她的手握住。 随着倒退速度加快,她感觉到他的手,微微用力,她低头看了眼相握的手,他的手掌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手,温度从手心里传来,渐渐升高。 突然,一阵轻微的失重,小木筏落了下去,随后,两边的景物不断变换,不再是破败的沉船,而杰克船长也笑骂着,“我的宝藏呢?” 加勒比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了,而他们的故事会在这里结束吗? 下船的时候,莫奇率先登上台阶,随后,转身将手递给纪月,她握了上去,他一用力,纪月借着他的力量,一步踏上平台。 他们跟着游客,走向出口,他却再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又走了两步,原本牵着的手,变成十指相扣。 他嘴角挂起笑容,用力拉了下,将她拉到身边,变成两个人并肩,他笑着说,“又落在后面,磨磨蹭蹭的。” 她低头看了眼,再看了他一眼,回了句,“我穿高跟鞋,没看到吗?” 莫奇低头看去,她穿了双墨绿色缎带面的鞋,衬出她白皙的脚背,他将原本抓在手里的外套,搭在手臂上,“那我抱你。”说着,他另一只手搂上她的腰,相似要将她打横抱起的样子。 纪月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她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出,赶忙打掉腰间他的手,急急忙忙地说,“别闹了,多丢人。” 听着她的话,他笑了起来。 两人相握的手,他的拇指正摩挲着她的手背,肌肤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尖。 纪月觉得,重逢之后,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 他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视线里,阳光正照耀在人工湖上,波光粼粼,海盗船桅杆上海盗旗随风飘动,湖面上也不断有嬉笑声传来。 “饿吗?” 纪月摇摇头,“午饭吃太多了,困。” “困,就睡会。”莫奇侧过头去看她,风将她的刘海吹乱,他伸手拨了一下,露出她好看的眼睛。 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闭上眼睛。 他看了好一会,用眼睛慢慢地描绘她的面容,仿佛要记在脑海最深处才满足,许久过后,他才移开视线,看向远处。 过了一会,他听到她说,“花了好几百块,就来睡午觉。” “只要你开心,我天天带你来这里睡午觉。”他的声音很轻,满是笑意。 纪月也笑了起来,于是,他看到她眼皮,连同睫毛微微颤抖,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 “纪月。” “嗯?”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问出了口,“你那时,喜欢过我吗?” 她没有回答。 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随后,长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风吹过她的头发,落在他的脖颈间,他伸手,十指作梳,轻轻抚摸过她柔软的发丝,“可我喜欢了你五年。” 五年间,他等来她结婚的讯息,又熬到她离婚,卖了工作室回国,又看到她已经依偎在别人的身边。 纪月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缓缓睁开眼,看见他正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神沉静的像水潭,下一秒,眼神又出现波动。 “我每次都想放手了,可你为什么又来撩我?” 纪月想到,第一次在夜店见到他,她发酒店房间给他。后来,在日料店,她把他堵在走廊吻了上去。在绍兴,她借着酒精做祟先撩他。在海南,又故意做给梁辀看。 她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笑容,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他接着说,“你这次撩我,就撩到底好吗?” 纪月抿起了嘴唇,她眨了眨眼睛,随后垂下眼眸,睫毛颤了几下。 莫奇扯了扯嘴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 “我想吃那个。” 莫奇收了声,纪月下巴抬了抬,看向他,“那个,唐老鸭的冰激凌,我想吃那个。” 两个年轻女孩一人手里拿了一只,正举起来,对着天空拍照。 莫奇点点头,“好,我去买,你等我。” 卖冰激凌的小推车就再不远处,人很多,莫奇排了一会,他回头看向纪月的方向。他看到她正举起手机,给自己拍了两张照片,随后低下头看了起来,似乎不满意,又重新拍了两张。 莫奇自己也没发现,他看着她时,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放下。 工作人员说有米老鼠和唐老鸭两款,莫奇说了句,“好。”随后,掏出手机付款。 等他回头时,正好一群人向着小推车走来,瞬间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退到一边,等了一会,绕过人群,往纪月的方向走去。 原先欢快的脚步渐渐放缓,心也跟着落了下去,视线里,还是熟悉的长椅上,现在却空无一人。 莫奇突然想起,送纪月回国时候的事。 他送她到机场,离登机还有一会,他搂着她,问她,“什么时候来美国,给你订机票。” 纪月突然说,“我想吃冰激凌。” 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过了边检,看不到身影了。 长椅边就是垃圾桶,连垃圾桶都是海岛风格,他皱着眉头,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 他自嘲的想,其实那么多年了,纪月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自己也一如既往的傻。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风吹在身上,微微带着一点凉意。 莫奇发现,纪月的外套还在自己手里,他坐在她原先的位置上。 先是穿上自己的西装外套,随后,将她的外套摊开,再对折。随着他的动作,她衣服上淡淡的香水味,渐渐弥漫在他鼻尖。 他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脑海里一片空白,手指却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服,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事到如今,再曲折的故事,都已经走到终点,自己再不放手,就显得过于丑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叫车,他刚打开打车APP,却在空气中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随后,视线里出现一双穿着墨绿色高跟鞋的脚。 他抬起头,纪月背着光站着,太阳正在她身后落了下去,夕阳勾勒出她的周身,她笑着说,“你不是去买冰激凌么,卖光了?” 莫奇不知道自己是被晚光刺到了眼,还是其他什么,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渐渐发酸,情绪在胸口翻滚,马上就要随之涌出眼框。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站起身,一下抱住纪月,他的头埋在她的发间,他怕再多一秒,她就会看到他发红的眼眶。 “嗯,卖光了,下次再买。” 可下一句话,忍不住带上了委屈,“你去哪了?” 纪月伸手回抱住他,“上洗手间啊。”说完,她笑了起来,“我上洗手间都得给你报备吗?” 她的话说完,他抱得更紧了,她只能轻轻地拍了拍他,“烟火还没看完,现在走多亏。” 美好的一天,用绚烂的烟火做结尾最合适不过。纪月穿着自己的外套,外面又披着莫奇的西装外套。 他们站在米奇大街的花坛边,离得很远,所以能看见城堡全貌,光影画面被投射在墙壁上,烟火在上空引爆,不同颜色的烟火,照在对方的脸上,五彩斑斓。 最后所有的烟花在城堡上炸开,他轻声说了一句话,纪月笑了起来,于是,他低头吻在她的发顶。 莫奇的车还停在国金中心。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纪月坐回驾驶坐,莫奇帮她把门关上,“你开车回去小心点。” 她点点头,然后附身在边上的购物袋里翻了起来,离开前,她在米奇街上买了一堆东西,装满了一整个购物袋。 过了一会,莫奇看到她从车里递给他一件东西,粉色的礼盒,还散发着巧克力的香味。 纪月笑了一下,“欠你一盒巧克力。” 莫奇趁着过年的时候,回国来找纪月,他满怀着期待来见她,而她整个人却是冷冰冰的。那天是正月初五,正好是情人节,他记得,她也记得。 “你就拿这个敷衍我?”话虽这样说,他却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纪月笑得灿烂,“这是手工巧克力,米奇大街上达菲亲手做的。” “好的,知道了。”他拍拍车门,“你早点回去,开慢点。” 白色的奥迪车在莫奇的视线里越走越远,他坐回自己的车里,轻轻拆开那盒巧克力,就像她说得,粉色的礼盒上,印着达菲和他的朋友们。 莫奇打开里面的塑料包装,看到一片片巧克力摆放整齐,还混杂着坚果的香味。他拿了一片,放进嘴里,入口是苦,融化后才是甜,他想着她临走时的话,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又是笑又是无奈的表情。 “达菲是熊,怎么做巧克力,小骗子。” 是心头最深处 大学的官微还没有师范大学的学生们反应快,她们把其中一条评论顶到了最上头,“男人们可真容易破防,人家男才女貌的,丑八怪网友搁这唧唧歪歪什么呢。” 不过论酸味,还是知乎更多一点,更何况梁辀的知乎账号都被扒了出来,事件相关问题“如何评价公众号大厂观察者爆的姐夫料。”被挂在了热搜栏目上。 评论里,大部分都是在说MPL赛事旗下的运营公司远竞体育,网友通过股权分析,又发现它和广电传媒、报业两个集团之间千丝万缕的投资人关系,而在那么多分析回答里,有一条回答颇有点意思。 “梁辀可不是普通的大学教授。他发过80多篇文章,里面SCI有50多篇,独立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拿过国奖。这可是地理学,80后的教授里,全国比他厉害的不出10个。 如果光说这个,你大概没什么感觉。我再说几个热知识吧。地理学有三大派系,华东地区是南大和华师大的传统地理学派,中部地区是武大的遥感卫星派,而北部地区就是以师范大学的地信派系为首。 梁学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院最后一位院长,就是他将地理学院独立出遥感院和地信院,最后再合并成地理科学学部,成为师范大学三学部之一,这就是所谓的开宗立派的掌门人。 梁学就是梁辀的大伯。 现在地理学部官网师资一览里,梁成是梁辀的二伯,梁轻是梁辀的堂姐。 别着急,下面还有冷知识,还有一位教授叫秦牧之,他是梁成夫人家的外甥。地理学部遥感研究所副所长叫白卓,梁辀是他的小舅子。 为什么师范大学能在北部为首,因为有三位院士,也就是三座山头。梁辀本科是自然地理,硕士转的地理信息,硕士、博士、博士后跟着的人就是朱光勇院士。这样你懂了吗?什么叫学阀圈。换句话说,朱光勇没有女儿,不然梁辀就是他女婿了。” 一进入五月,对武夷山自然保护区而言 ,就是一年里雨水最充沛的时节。护林员的小屋边上,搭了两个绿色的军用帐篷,门帘卷了起来,梁辀走进帐篷,一进来他就放下的兜帽,脱下冲锋衣,雨水顺着外套滴在地面上,原本干燥的浅黄色泥土瞬间变成一块块深棕色。 帐篷中间四张大长桌被拼在一起,显示器、主机放得满满当当,坐在正中间的男人,从自己的电脑前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又移了回去。 梁辀的学生跟在后面走进帐篷,一人手里抱着一个防水箱,他们打开箱子,把里面的硬盘取出来,一个一个插进空着的主机上。周晓科看了一眼电脑后的人,轻声和身边的李福文嘀咕,“这个吴教授,和我们梁老板一起做项目,自己到很会摆教授架子,什么事情都让梁老板去做。” 梁辀有一个方向是结合GIS技术,分析在不同地理环境中植物生长数据,碳汇情况。他和农业大学的吴飞教授一起合作,地点选在了武夷山国家自然保护区。 他们布了许多传感器,捕捉落叶和环境等数据。在其他地方,这些传感器都能自动传输数据,在自然保护区里,由于没有电和网,只能他们人工去收集数据。 今天保护区里又下起了雨,梁辀开车带着两个学生去对照区,他们冒着雨把这几天的数据采集回来,顺便检修传感器设备,更换蓄电池。 李福文也看了一眼电脑后的吴飞教授,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平日间不苟言笑的。 梁辀仿佛对这些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在自己的电脑前坐下,今天在山里,有一瞬间手机有了信号,电话响了两下之后,又静了下去。他现在才掏出手机,发现是纪月打给他的。 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将上半身转过去问周晓科,“今天马师傅几点过来?” 保护区里,没水没电没物资,全靠补给车每天送进来,一天隔一天,不仅送物资,还帮他们把数据带出去。 “下午4点吧,如果下雨,马师傅就早点进来,不然晚上开不回去。” 梁辀点点头,“我一会,跟着马师傅的车出去打个电话,你们去不去。” 他的话刚说完,周晓科脸上马上堆出笑容,“老板,我想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 梁辀应了一声,回头去看自己的笔记本。 吴飞的两个学生,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抬起了头,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吴教授咳了一声,于是,他们又把头埋了下去。 中午吃过饭,吴飞就去边上的护林员小木屋休憩了,他一走,整个帐篷顿时就热闹了起来。梁辀端着茶杯,倚在桌边,听他们聊闲天,主机正在跑数据,发出刺耳的噪音,而他的眼神,也不时地瞟向显示器。 突然,梁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显示器,他看着折线图上的数字忽大忽小,沉声道,“老李,看下,090到095这五个传感器的数据。” 瞬间,帐篷里收了声,只听到机械键盘清脆的敲击声。 过了一会,老李说,“老板,数据是有问题,有一段数据空了。” 梁辀伸手拎起椅背上的冲锋衣,“带上备用的,我们去看看。” 雨下得比刚才更大了,整个天都是阴的,树木茂密之处,便像天黑了一般。吉普车只能开在固定的山路上,剩下的路,他们得靠卫星导航徒步走进去。 雨水有一些顺着脸颊落到脖颈里,打湿了体恤领口,带来丝丝凉意。 梁辀在最前面带路,下了一整天雨,脚下都是泥泞的山路,登山鞋踩上去,便会陷进泥土里,稍不留神,就会脚底打滑,失去平衡。 他们沿着路标和导航,走了1个多小时,没想到,雨下得更大了,梁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原地停下,走在他身后的是周晓科,落在最后的是老李。 “晓科,还有多久。” “马上就到了,还有20分钟。老李加把劲儿。” 这段路一直是上坡,晴天日子里走走还行,一下雨,每一步踩下去,人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老李也抹了一把脸,看到他们俩在上方不远处等着,心里忙想加快脚步,没想到,他一脚下去,踩上了滑石,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情急之下,他又想抓一把边上的树干,可惜没抓上,彻底失去了重心,翻下了泥路。 周晓科看见了,大声呼喊起来,“老李,你没事吧。”,他一边扶着山壁和树干,向老李跌落的地方赶去。 下坡路更滑,他好几次险些滑倒,生生靠着手抓紧树干,才稳定了重心。几下之后,掌心被粗糙的树皮磨得生疼,他也来不及在意。只是没想到,他一把抓住了一根枯枝,枯枝瞬间这段。幸好梁辀在他身后,他伸手一把抓住周晓科的手腕,将他稳在原地。 老李从土路上滑了下去,幸好就是个小坡,他躺在灌木丛里,看上去狼狈极了。 “受伤了没?”梁辀在上头扯着嗓子问他。 “没事。”说着他想站起来爬上来,周晓科也把手伸下去,想去拉他。 梁辀拍拍周晓科的肩膀,“你拉不上来的,别把自己搭进去。”随后他朝下方大声喊到,“老李,你别动,我去车上拿绳索。” “不用啊,老板,你一来一回要个把小时,我自己能爬上来。”老李拽了拽山壁上的藤蔓,似乎想看看能不能借力。 “老李,你别乱抓,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是保护植物,别破坏了,等我回来。”说完,他看下吴晓科,“打开手台,有事联络,照顾好自己,千万别逞强。” 梁辀的目光沉稳,雨水正冲刷着他的脸庞,可是他的目光却显得异常坚定,晓科看着他,也不由地点了点头,“那您注意安全。” 吉普车的声音愈来愈近,随后在帐篷前停了下来,马师傅穿着墨绿色的雨披从车上下来。吴飞的学生,听到声音,也赶紧从帐篷里出来帮忙。 物资从后备箱上拿了下来,他走进帐篷,吴飞见到他来了,拿了个硬盘递过来,“这个今天一定要带出去,不然赶不上模型推演了。” 马师傅露出一口白牙,笑着伸手接过,“好的,吴教授,厦门大学那边已经等着了。”说着,他环顾四周,“梁老师呢,他有东西要带走吗?” 话音刚落,有人小小声地说,“梁老师说要跟你的车出去打电话,不过他现在带学生去对照区了,他们午饭时间就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那我在这等一下好了。” 电脑后面的吴飞“咳”了一声,“老马,你不能耽误的,我模型时间只约到今天晚上。” 马师傅赔了个笑脸,“吴教授,您放心,等到一会17点了,要是梁老师还没回来,我就先走了。” 帐篷重新回归平静,马师傅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又走到帐篷边缘,朝着来时的方向看去,仿佛想看到熟悉的车声和人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快到17点的时候,吴飞出了声,“老马,时间差不多了。” 马师傅向帐篷外最后看了一眼。 随着吉普车远去,没过多久,又有吉普车的声音渐渐逼近。 梁辀第一个走进帐篷,黑色冲锋衣上现在满是斑斑点点的黄泥印,他衣服也没脱,走进帐篷第一句话便是,“马师傅来过了吗?” 两个学生站了起来,“来过了,半个小时前刚走。” 听完他们的话,梁辀点点头,他没再说什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冲锋衣脱下,顺手挂在椅背上,便走去一边倒水。 跟在后面进帐篷的老李,看着更狼狈了,他原本蓝色冲锋衣,和黄色的泥浆混合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老板,马师傅走了,都怪我。” 梁辀拿了三个杯子,倒了热水,递给他,“没事,后天一样的。” 晚上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吃过晚饭,梁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一个人向外走去。 保护区里没有信号,梁辀知道附近有个山头,原来是地质局的工作站,车可以直接开上去,他准备去那转转碰碰运气。 吉普车开在深深的车辙里,远光灯发出的光劈开黑夜,视线里不停有树枝扫过挡风玻璃。开了没多久,远处出现一栋房子,车灯照亮废弃的工作站。房子早已破烂不堪,门板破了一个大洞,碎片掉落一地。 梁辀坐在车里,点亮手机屏幕,右上角依然显示“无信号”三个字。他下了车,举着手机在山坡上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信号。 他“啧”了一下,看了眼车顶,随后踩着后轮轮胎,拉住车顶的行李架翻身爬了上去。 山区里一下雨就要起雾,空气也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植物腐烂味,梁辀站在车顶,走了两步,突然,屏幕上“无信号”三个字突然消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点。 他笑了起来,露出半边的酒窝,第一件事便是点开微信。 上午的时候,他试过给纪月发微信,“我在武夷山自然保护区,没有信号,晚上到管理站再给你打过去。”短短几个字,一直发不出去,直到最后出现一个小小的红色惊叹号。 他重新编辑了一下内容,“我在武夷山自然保护区,没有信号,后天我出来再给你打电话。”随后,他按下发送,文字边上出现一个灰色的小圆圈,一直转啊转。 转啊转,变成红色惊叹号。 梁辀皱着眉头,又按了一下重新发送。 小圆圈转啊转,还是变成惊叹号。 他不死心,又按了一下重新发送。 这次,小圆圈转得时间更久了,突然间,小圆圈消失了,梁辀彻底笑了起来。 接下去,微信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几秒之后安静旅下来,接着一瞬间,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几秒之后,才重新亮了起来,灰黑色苹果LOGO出现在屏幕中央。 梁辀的眉头紧锁,重启之后,手机屏幕上又出现“无信号”三个字,他点开微信,发给纪月的消息已经发了出去,随后又有几个头像上出现红点,他挨个点进去,却看不见内容。 最后,他点开赵子健的头像,对话框里显示着最新的内容,“网上有一些关于你和纪月的传言,都是些吃饱了撑的事儿,我给院里行政打过电话了,你别担心,学校会处理的。” 梁辀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他其他都没看进去,只看进去“纪月的传言”几个字,他站在原地,肩膀垂了下去,雾气缭绕包裹着他的周身,此刻,梁辀的脸上却异常平静,只是攥着手机的手捏得紧紧的,偷偷泄露着他的情绪。 梁辀觉得,世人怎么说自己都无所谓,说他学阀二代谁上谁行,说他是背靠梁家才年少成名,这些话,其实他都无所谓。 可是,他唯独不愿看到、听到别人说纪月,那是他放在心里当宝贝,用尽心思呵护的姑娘。 他把手机塞进冲锋衣的口袋里,手掌虚扶了一下,从吉普车的车顶跳了下来,车在山坡顶上调了个头,向山坡下飞快地开去。 是傲然矗立 梁辀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的营地,他只记得自己开得飞快,远光灯射出的光线穿越薄雾,却只能照出短短一段前路。 营地搭得那两顶帐篷,一顶用来工作,吴教授一个人睡在护林员的木屋里,梁辀和学生们挤在另一顶。 帐篷里放着五张行军床,梁辀睡在最外面那张。他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躺床上休息了,因为没有网,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有人在看资料,有人听歌看书。他们看见梁辀回来了,放下手中的事,齐齐看向他。 梁辀从床边的防水箱里拿出自己的包,然后将床铺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周晓科和老李见状,赶紧从床上坐起身。 梁辀拿着包,又去了另一顶帐篷,吴教授还在电脑前工作,看到梁辀回来了,抬眼看去,看到他正把笔记本电脑塞进包里。 “梁老师要出去啊?” 梁辀脚步一顿,没有转身,“我家有点事,回去一趟。”说完,他撩开门帘,看见周晓科和老李正站在门口。 “不是,梁老师,你把吉普车开走了,那明天数据怎么办。” 梁辀撩开门帘的动作停在那,他的手默默地攥紧,塑料篷布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人,“晓科,你跟我走,回头到管理站,你把车开回来。” “好,我回去穿外套。” 他身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梁老师,你让小周一个人开山路,不安全吧。” 这句话,就像敲醒他的铁锤,原本慌乱的心,此时才终于平静了下来,理智也跟着回归。 他垂下眼眸,手也跟着放了下来,门帘在身后落下,低声呢喃道,“对,吴教授说的对,太危险了” 说完,他拍拍周晓科的肩膀,“你们回去休息吧。”他像说服自己一般,下意识的点点头,嘴里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周晓科看在眼里,他突然觉得,一向意气风发的梁老师,第一次和垂头丧气这个词联系起来。 “没事,老板,我能一个人开。”他涨红了脸,急忙说道。 可是,梁辀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摇摇头。 梁辀盘着腿坐在床铺上,打开手机,带上耳机,点开照片,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一下,才点开。 视频里两侧是布满植被的险峻山体,他和纪月倚靠在车头前,横着的画面,正好拍到两人的上半身。 两个人穿着同款墨绿色的冲锋衣,都戴着墨镜,阳光折射在镜片上,照出梁辀的手,还有横着的手机。 纪月的长发披了下来,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梁辀拿着手机,却没看向镜头,而是看着她,“今天是五一长假第一天,我们从雅安到康定,在318国道上已经堵了5个小时了,如果被赵子健他们知道我们五一长假来走川藏线,他一定会说这俩大傻子。”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就笑了起来,她笑的幅度很大,头一抬,草帽跟着落了下来,落在引擎盖上,梁辀看了一眼,伸手从她背后将帽子拾起来,随后戴在她头上,轻轻地拍了拍,“老婆,你后悔来吗?” 纪月看向他,笑着说,“我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只在乎什么样的终点,才能配得上一路的颠沛流离。” 她说完之后,梁辀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头吻上她的唇,她回应着他的吻。 视频把画面记录下来,过了好一会,视频才停止。 终点是木格措,是康定,是一首质朴动人的情歌。 梁辀低着头,又看了一遍。 纪月在迪士尼买了很多曲奇饼干回来,装了满满一个购物袋,准备带去办公室分了。购物袋里还装了一个达菲玩偶,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 她提着购物袋,向电梯厅走去,刷门禁卡时,顺手拿出了手机。纪月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微博,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上下滑动,随后,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又过了一会,手指彻底停了下来。 “纪月和我是初中高中同学,她是桐乡人,属于桐乡下面一个很小的镇。她没整过容,读书时候就很漂亮,成绩又好,很多男同学暗恋她,不过没人表白过。她有点独,不太和同学来往。后来,大学就考到申市去了。她结婚的事,我们都不知道,还是她外婆去世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她结婚了。她家在我们镇上很有名,她爸出轨了一个发廊小姐,她妈一直去闹,还差点闹出人命。后来,她妈脑子就有点不太正常了,一直打她,有一次,她被她妈打进医院。” 纪月在这一句话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即将涌出的泪意,又生生被逼回眼眶里。 过了一会,纪月才推开玻璃门门,走向电梯。 电梯在一楼停了下来,进来两个女人,都穿着物业的制服,是他们这栋楼的管家。走进电梯,一见到她,便笑着问了声好,年纪大一点的那位,看到她手里提着迪士尼的购物袋,“纪小姐,去迪士尼玩了啊。” 纪月低头看了一眼,把那只达菲熊拿了出来,随后把购物袋递过去,“客户送的,给你们吃吧。” 女管家伸手接过购物袋,嘴上客气地说着,“纪小姐太客气了,又送东西给我们。”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反正我不喜欢吃曲奇饼干。” 电梯到26楼停下,纪月走出电梯,连廊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她看眼家的方向,下一秒,却转身推开消防门,走进楼梯间。 纪月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地砖上的冷意,穿过她的连衣裙,一瞬间传遍周身。她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在其中。 “原来,我还是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吉普车发动起来,引擎发出轰鸣声,驾驶座的车窗玻璃跟着被叩响,梁辀放下车窗。 老李挠了挠头,“老板,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开到管理站就行了,到时候我让马师傅去村里找个人帮忙开回来。你回去吧。”说着,他准备关上窗。 “一路都要靠卫星导航和路书才能开,我帮你导航吧。” 梁辀看着老李,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点点头,“那你上车吧。” 老李坐进副驾驶,看见手扶箱里,放着一罐咖啡,和一罐红牛,“要不,这段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会,出了这个坑,上山路前我们再换。” 今天去了两趟山里,梁辀此刻其实累极了。 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下车绕过车头坐到副驾驶上。 系上安全带后,梁辀才闭上眼,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可是一闭上眼,思绪又想麻线一样混入脑海中。他叹了口气,再睁开眼时,梁辀似乎整理好了所有情绪,收起了所有的匆忙与慌乱,又回到往日那个梁老师了。 “保持匀速,油门踩得轻一点。” 吉普车穿梭在林间,掠过水潭溅起水花,泥巴星子打在车身上,早看不出原貌了。 梁辀看着车的前方,余光不时地瞥一眼路书图的屏幕,“前面有弯,方向盘打慢一点。” “踩点油门,用惯性冲过去。” 他们从一个泥坑里开下去,老李捏紧方向盘,感觉手心不自觉的都是汗,顺利冲上来之后,心头才松了一下,他看见梁辀正时不时看一眼手机,说道,“上次我们刚开进黄溪州就有信号了。” 黄溪州有一个武夷山自然保护区的科研工作站,是他们从山脉腹地出来,离得最近的人类活动区域。 梁辀点点头,有了信号就什么都好办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现在快23点了,再开1个多小时应该就能走出山坳。 想要从武夷山去申市,他还要去南平市坐高铁,梁辀盘算着,一会还要预留从国家公园开去南平高铁站的时间。 夜更深了,除了车灯照亮的区域,只能听见耳畔忽近忽远的水流声,转一个弯时,感觉溪流就在手边,再开一会,又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轮胎开在泥路上刺耳的摩擦声。 梁辀下意识的看向手机,他明明知道这里没有一点信号,可他还是忍不住看去,像冥冥之中,有一根线,牵拉着他的心脏,砰砰乱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会如此慌乱。 他打开一罐咖啡,一口气喝完,苦涩渐渐在口舌间弥漫,他又打开车窗,冷风夹杂着植物的味道,钻进车厢里,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一下被打碎。 他想到那次他们在318国道上堵了一整天,晚上11点多的时候,道路才慢慢畅通。纪月在副驾驶上睡着了,而他一个人开着车转过一个又一个山坳,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最后看到康定两字时,天已蒙蒙亮。 当他穿过最后一个隧道,瞬间看见高原碧蓝色的天和青绿色的山头,阳光像一缕缕金线照在山顶,照出那一片金黄。 他轻轻拍了拍一旁的纪月,她睡得很浅,一下就醒了过来,声音还含含糊糊的,“到了?” 梁辀笑着应了一声,他看着远处金黄的山头,听见她说,“老公,这里真漂亮,对得起一路的颠沛流离。” 颠沛流离又怎么可能只有那一路。 吉普车陷进了泥泞里,就在快开出腹地的时候,老李心一急,无意识地踩下油门提速,没想到紧接着是一个急弯,那个弯转得大了一点,后轮打了个滑,失去抓地力,没有从泥坑里上来。 梁辀下了车,看到后轮深深地陷在黄泥中,老李踩了两脚油门,车轮在原地空转,只带出泥巴星子,而吉普车却一动不动。”你别踩了。”梁辀拍拍车门,随后走去后备箱,“千斤顶还在吗?” 老李跟在后面下车,一拍脑袋,“上次拿到帐篷里抬箱子用了,忘记放回来了。现在怎么办?” 梁辀没有说话,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嘴唇也抿成一条缝,他在后备箱里翻找了一遍,牵引带、拖车勾都有,唯独缺了千斤顶。 “找些粗点的木杆,石头,看能不能把车翘起来了。”说完他用力地关上车门,又叮嘱了一句,“别走远了。” 没有千斤顶,哪那么容易顶起重量接近两吨的吉普车。 老李找了几根树干过来,看着是挺粗的,可梁辀把它们抵在车轮下,他用力踩了上去,吉普车被微微抬起,随后,树干还是应声折断。 “我再去找一点。”老李不死心。 梁辀低头看了眼断成两截的树枝,拍了拍手上的泥,低声说道,“老李,算了,我自己走出去吧。” 老李转身的动作停了一下,愣在原地,脱口而出道,“可还有十几公里路呢。” 梁辀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从这开始走两个小时,应该能到达黄溪州区域的外围,运气好的话,再走两个多小时,手机就能收到信号,他应该能在天亮前到达管理站,这样还能赶上9点去申市的高铁。 他拿出车里的包,背在身上,又弯下腰重新系紧登山鞋的鞋带,又一边说,“你在这等着,我一路走出去,有信号了我就打给马师傅,让他带拖车进来。” “可是……”老李的话还没说完,又被梁辀打断。 “车上还有设备,保险起见,你留着比较好。”说着,他打开车门,把车里的卫星导航拿了出来,梁辀掏出手机拍了一下,又默念了两遍,记下当前的坐标位置,最后才递给老李。 老李心一急,鼻头也跟着一酸,梗着脖子,“老板,你把导航拿走吧。” 梁辀直接把东西塞进他手里,“这条路我开过很多次了,出不了事。”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低下头抿了抿唇。 再抬头时,他看着老李的眼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注意安全,最晚明天下午,马师傅送物资进来会路过这。” 言下之意,如果我迷路了,你也不会有事。 老李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比梁辀年纪还要大,博士延毕了一年又一年,把自己的导师都熬走了,自己还没毕业,去年才转到梁辀这。 梁辀名气很大,年少成名,又是老梁院长的侄子。明明有恃才傲物的资本,却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他会给学生发工资,带学生出去干私活时,项目奖金也一分不会少。 老李转到梁辀这时,梁辀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在这也是最后一年半了,总之,我们互相顺利毕业吧。” “老板,我跟你一起走。”说着,他要去拿自己的包。 梁辀却挥挥手,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往前走一般,也许是名叫爱的信仰。 只想亲眼确认你没事,我才能安心。 他的背影孤寂,却像深冬里依然挺拔的冷杉树,傲然挺拔于世。 是遍体鳞伤 泥泞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黑色的登山靴上布满了泥点子,头灯照亮脚下快要消失殆尽的车辙痕迹,梁辀凭借着记忆,一步又一步向前走去,他知道,只要多走一步,便离她更近一步。 水杉、柏树混合着红松,笔直的树干插入天际,而树冠遮盖住大部分的月光,只能从缝隙中见到星星点点的光。 地上厚厚的松针,踩上去像一条毛毯,听不到一点声音,周围安静的仿佛时光在此刻也跟着停滞了下来。 红松树枝抚过他的外套,发出特有的味道,梁辀伸手轻轻拂去挂在上面的松针,他突然想起了寒温带的喀纳斯,和那里的西伯利亚冷杉,和白桦林,秋天是金色的,冬天又是白茫茫一片。 梁辀在喀纳斯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将车停在贾登峪的停车场。 一个汉族小伙子,已经在停车场入口等着了。他一见到梁辀,开心地笑了起来,黝黑的脸上,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梁辀下车后用力抱了一下他,放开后,小伙子将视线转向纪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梁辀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故意逗他,“喊人啊。” 小伙子挠了挠头,终于害羞地说了句“师母好”。 小伙是梁辀在喀纳斯工作时带的研究生,在景区管委会里工作,今天特地等在这,帮他们把车开去禾木,而他们则要从喀纳斯徒步走到禾木,全程100多公里。 纪月从来没有徒步过,第二天一早,她看着梁辀在房间里整理装备,此时反射弧仿佛刚收到讯息,她突然紧张不安起来。 她站在一边看了会,又转身想去拿矿泉水。 梁辀觉得好笑,伸手拉住她的手,纪月转身的动作停了。 她看见梁辀在她面前弯腰蹲下,帮她把登山靴的鞋带散开,又重新系紧。 她低头看到他的发顶,梁辀的头发不长不短,摸在手里细细密密,微微有些扎手。 “梁辀,我有点紧张。”她忍不住舔舔嘴唇。 他却轻轻地笑了,“紧张什么,不是有我在吗?” “我怕走不动,拖你后腿。”姑娘的声音,有点委委屈屈的。 他蹲在那帮她系完鞋带,又帮她拉直冲锋裤的裤脚,“你现在考虑这个,会不会太晚了。” 随后抬起头,看着她笑着说,“走不动,我背都把你背出去。” 纪月看见他的笑容里,满是温柔。 两个登山包放在地上,一大一小,梁辀帮她背上小的那个,插上包的扣件,“重吗?” 纪月摇摇头,她瞥见那只大号的包,“你那个包会不会太重了。” 梁辀的包是65L的,因为大部分装备都在他这,没什么难度的徒步,现在变成了重装徒步。 纪月伸手提起包,拿在手里掂了一下,好看的眉头簇了起来,她有点心疼,“会不会太重了。要不放我这一点吧。” 梁辀摇摇头,抿着唇,笑着背上包,带着她往外走。 纪月不知道,其实他比她还要紧张,他要在道路的终点求婚。 那时,山下的村落会升起炊烟,袅袅炊烟里老鹰飞了出来,在山坡上空盘旋翱翔,一切就像从未流转过的时光,配得上他们一路的颠沛流离。 梁辀走得很快,偶尔低头,又偶尔抬头,低头是草甸,抬头是星辰,他又想起童年的一些事。 武夷山自然保护区成立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的时候,梁辀还是蹒跚学步的年纪,就被带到这来看父亲。科研站里的人,轮着逗他,他见到陌生人也不哭,父亲的学生便抱着他去山坡上玩,明明走路还不利索,在树丛里爬来爬去倒是利索极了。 后来,武夷山要参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项目。十二、三岁的他,又跟着父亲来,那时没有现在那么好的装备和条件,从科研站走去腹地,要走四、五天。他跟着队伍踏溪过河,梁辀觉得,大概就是那时喜欢上用脚丈量大地的感觉。 再后来,他畅想着,等他们的孩子大一点,也会像他小时候一样,纪月带着他或她来看他工作,而他就带他们去触摸湖泊、河流、旷野。如果他们喜欢地理,他就会像老师一样一点一点教给他们,如果他们不喜欢地理,他就会像顽皮的父亲,带着他们上山下海爬树摸鱼。 梁辀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随着海拔渐渐降低,速干衣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大腿也渐渐开始发酸。 他下了一个斜坡,看见一块光滑的大石头,在月亮的照射下,反射着蔚蓝的光。 梁辀斜着倚靠在石头上,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口,脸颊上的的汗水,随着喉头滚动,落到脖颈间。 这里没有信号,梁辀的手机上保存着基础的路书图,他点开细细查看。 风擦过树叶,他在淅淅沥沥的树叶摩擦声里,突然感觉到些许细微的变化。 梁辀把手里塞进口袋里,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起来,借着月光,他紧盯着黑洞般的森林,仿佛有什么物种在伺机而动。 武夷山最着名的便是五步蛇,黑背黄头,被咬上一口,来不及打血清,便有截肢的危险。 声音越来越近,梁辀紧紧地盯着那头,他微眯着眼,悄悄从包里摸出一把9英寸的直刀,从刀鞘里抽出,刀身泛着冷艳的光。 树影跟着声音一起摇晃,幅度越来越大。 梁辀的手,也用力捏住刀把,捏得越来越紧,他舔了舔嘴唇,咽了下口水。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打在耳旁,超越了其他一切。 不过就在下一秒,梁辀浑身的戾气一下收了回去。 树影婆娑中,先是伸出一只手,随后就是老李的脸,他满脸汗水,一见到梁辀,就露出喜悦的笑容,“老板,你也走得太快了。” 梁辀卸了身上的力道,整个人倚在石头上,将手上的直刀收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 老李手上捡了跟粗枝当拐杖,小心地向他这头走来,嘴里说道,“你不是把导航留给了我嘛,我想想,还是跟你一起,有导航我们就可以走竹道了,不出一个小时就能到黄溪州。” 他们走的是盘山的步道,远却平坦,而竹道是以前武夷山里农户运竹子,採竹笋走的路,直上直下,近却危险。 老李一步一个小心,终于走到梁辀身边,靠在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 梁辀从包里拿了瓶水递给老李他拧开,狠狠灌了一大口,随后自己挪开视线,看向远处,轻轻地弯弯嘴角。 “你到也不笨嘛。” 老李有点莫名,随后脑子一转,跟着笑了起来,他身上穿着梁辀的冲锋衣,是他在车上拿的,“我这不是怕一会又下雨了嘛。”说着,他拍拍身上的衣服,“老板这几千块钱的始祖鸟,果然好啊,贵还是有贵的道理。” 梁辀直起身,拍拍身上的苔藓,“走了,下去之后送你了。” 老李一听笑得更厉害了,麻溜地跟随上梁辀的步伐。 他们跟着导航走竹道,两边渐渐出现成片的竹林,随后潺潺流淌的溪水越来越近,沿着竹林走,便少不了踏溪跃石。山里深夜气温只有5.6度,脚趾冻得冰冷,踩下去又发疼,仿佛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老李走在前面,梁辀走在他后面,遇到陡峭的山坡,他们只能贴着石头,双手扶着慢慢往下滑。 突然,他感觉到撑着岩石的手心一阵撕扯,随后细密的痛感从掌心传来,梁辀借着月光,看见掌心里血珠慢慢溢出,他皱了皱眉头,从包里抽出一件速干衣随意地裹了两圈,随后捏紧拳头,没过多久,感觉到血珠逐渐打湿掌心。 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竹林越来越密,天却越来越亮。竹林尽头,透出蒙蒙亮的天。 老李在前面突然转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老板,水电站到了。” 梁辀抬手看了下时间,已将近三点,他们足足走了两个小时。 远处水电站的灯,在竹林中发出微弱的光,爬下这个山坡,梁辀听到微信响起的声音,他一直紧抿着的唇,此刻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上扬的弧度。 老李已经累的原地坐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远处。而梁辀则静静地倚靠在墙壁上,拿出手机,他先把微信看了一遍。 一堆消息中,纪月的头像落在了下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发的那条,“我在武夷山保护区,没有信号,后天出来打给你。” 纪月没有回他。 微信看完,他才点开微博,他的手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点开热搜里的话题。 梁辀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垂下的那只手也不自觉的越捏越紧,原先愈合的伤口又重新崩开,他闻到一丝淡淡地血腥味。 “老李,你打电话,让马师傅过来接我,然后送我去南平高铁站。” 不止声音是冷厉的,整个人也散发着寒意。 他说完话,低头在通讯录里查找,看到纪月的名字时,手指停了一下。 他用尽全力呵护的姑娘,现在正被人一点点割开,她寂寥的少女时代,出轨的父亲,家暴的母亲,她所有的难堪,此刻都被无情地摊开。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被割开,每跳动一下,都是疼。 “老板,马师傅说最多1个半小时就到了。” 梁辀盘算了一下时间,应该能在8点前到南平市,赶上去9点去虹桥火车站的高铁。 随后,他的手指继续上滑,点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过了一会被接通,那头的人还含含糊糊,似乎不太确定,问了遍,“梁老师?” 梁辀“嗯”了一下,“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那头声音清醒了起来,“没事。您说。” “您能帮我处理一下网上的留言吗,现在的情况打扰到我前妻的生活了。” “刘秘书已经亲自打电话来关心过了,您放心,一会上班之后,我们就会发函过去。” 梁辀舔了舔嘴唇,沉下声,“吴处,我希望现在就能处理一下。” 那头沉默了一秒,回答道,“好的,您放心,我现在去安排。” 挂上电话,梁辀把手机塞进口袋,开始处理右手的伤口。血液早已将伤口与衣服凝结在一起,他扯开衣服,伤口被重新撕扯开,借着蒙蒙亮的天,他看见血液从泛白的肉里涌出来,顺着掌纹滴落在地上,除了心疼,现在他感觉不到其他的疼。 纪月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随后她的肩膀被揽住,原本已经麻木的躯干,贪婪地吸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她抬起头看他,宋霁辉轻轻地抚摸过她眼眶下的泪痕,“冷不冷。” 像是早知道她这样说,一看到她摇摇头,他便接着说,“那我陪你坐这。” 纪月又摇摇头,这次,他指腹轻柔地抚摸在她的眼眶,随后是眼角。 “那我们回家吧。” 纪月静静地窝在沙发里,宋霁辉热了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搂在怀里。 “没事,我会处理的。” 她轻轻地说,“你都看到了?” 他的手抚摸在她的肩膀上,“挺漂亮啊,红头发的时候。” 纪月笑了一声,“现在不漂亮?” 他也笑了起来,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充满着浓浓的爱意,“现在也漂亮,一直都漂亮。”说完,他一下一下亲在她的脸颊上,“所以,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看见她点点头,宋霁辉换了个轻松的口气,“趁这个机会,我带你出去玩吧。年假都要浪费了。” 纪月很难请年假,她工作太多,走也走不开,现在已经5月了,年假再不用,又要作废了。 她摇摇头,“太忙了。” 他搂着她,继续哄着,“你老板现在肯定会同意,你也可以趁机休息,我们出去散散心,回来时,一切就过去了。” 纪月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宋霁辉弯弯嘴角,没再继续纠缠下去。 深夜,宋霁辉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身旁的纪月,将手轻轻的从她身下抽出来,他的动作很轻,纪月还是动了一下。宋霁辉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才继续帮她掖好被角。 他赤裸着身体,顺手捞起床脚的睡袍,披在身上,纪月喜欢在客厅的阳台上打电话,他也学着她,靠在扶手上,看着远处渐渐放亮的天空。 他接起电话,那头是女人清亮的声音,“Chris,现在基本都搜不到了。” 宋霁辉点开微博,搜纪月的名字,出现一行提示,“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无法显示内容。”,无论是搜梁辀,还是搜纪月,都是一样的结果。 “谢谢你,费用你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头打断了,“和我没关系,是有人打的招呼。” 宋霁辉挑挑眉,继续听下去。 “说是牵扯到涉密单位人员,现在网上披露的信息有涉密嫌疑,所以发了函过来,正在屏蔽数据,一会就彻底看不见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起纪月曾经和他说过,梁辀的工作是涉密的。 宋霁辉挂上电话,他听到阳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随后一具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上。 纪月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她的脸颊轻轻地蹭在他的背上,“谢谢你。”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着问她,“那你怎么谢我?陪我出去散心?” 这次她没再摇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宋霁辉扯了扯嘴角,却面无表情。 是疯狂的一颗糖 赵之望有看外汇盘的习惯,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就像宋霁辉说得,纪月说想休年假散散心。赵之望一口就答应下来,顺便还嘱咐她好好休息,其他事就别多想了。 打电话时,宋霁辉一直搂着她,电话内容早就听到了,她一挂了电话,他就低头亲在她的肩膀上。 “想去哪?” 纪月歪着头想了下,笑着摇摇头,“我护照上只有美签,但是我不想去。” 他低头又轻啄了一口,“嗯,来回太辛苦了。” 纪月想了下,“要么还是去海南吧。” 听到她的话,宋霁辉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挑挑眉,却没出声,开始在她的脖颈上辗转吸吮,越来越用力,纪月吃痛,笑着躲了一下。 这下,他才放开她,低头看见她雪白皮肤上,一小块深红色的吻痕。 “去冲绳吧,也有海滩可以度假。”过了一会,他说,“我们做游轮去,到时候,船上可以办落地签。海上也没有信号,我们不会被其他事情打扰。” 纪月想了一下,轻轻地笑了起来,“听上去好像挺不错。” 于是,宋霁辉把她搂得更紧了,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低下头,凑到她的耳畔,温柔的呼吸洒在脖颈上,“只要你开口,剩下的事,我都会替你做到。”说完,他拍拍她的腰,“现在我们还可以再睡一会。” 半梦半醒中,纪月被宋霁辉的手机吵醒,她听到他“喂”了一声,便想翻个身背对他。他仿佛知道她的意图,轻轻笑了起来,接着怀抱着她的手一用力,她无法逃开,被他固定在胸口。 电话里,那人说,他们运气很好,原本在阿拉斯加航行的海洋奇迹号,母港换到了申市的宝山港,正巧今天是首航。 “下午14点开始登船,开去宝山码头还要1个小时,一会起床了,我们先整理行李,然后去吃饭,下午一点出发。” 她搂着他的腰,语气里还有点不敢相信,“不是说今天首航,船票卖光了吗?” 宋霁辉很享受她难得的撒娇,他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含笑,低头看她,过了一会,他说,“我不是说了嘛,只要你开口,我都会替你做到。” 纪月接到梁辀电话时,正在整理行李,她有点疑惑,电话接通,率先开口问他,“你不是说没有信号吗?” 梁辀听到她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原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正巧有车去研究站。” 他没说翻山越岭徒步了4个小时的事,声音也故意摆出平淡的样子。 “现在没事了。” “谢谢。” “没事。应该的。” 梁辀以为纪月在为屏蔽搜索内容的事道谢,纪月谢得却是他的关心。 “对不起,”她抿了抿唇,“牵连你了。” 她听到电话那头,他轻轻笑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这样想。” 纪月捏着手机,轻轻地“嗯”了一句。 梁辀弯弯嘴角,“那我过来看你?”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她急忙回了句,“不用了,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没事,反正高铁就3个多小时,我看完你再回来,有人接我。”他笑着,继续哄着她。 纪月抿了抿唇,轻轻吸了口气,“梁辀,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去哪?”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出口,“去日本玩几天。” “噢,” 他下意识地回了句,说完,却彻底沉默下去了。 梁辀想过她会心情低落,也想过她故作坚强,却没有想过,她会选择另一条路。 此刻,他突然觉得,纪月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他原本的设想,被一一打破,紧接着,他的心开始慌张,心像一团麻线,连着思绪,一起变得杂乱无章,他不知道说什么,似乎瞬间失去了思考的逻辑,只能又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噢,挺好,你是要去散散心。” 说完,他又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挺好。”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梁辀不想被她听出自己的慌张,索性就说,“那挂了吧,你下飞机再联系。” “我做游轮去。” 他的心终于落到谷底,弯弯嘴角,声音低了下去,“海上没有信号,你也不会被打扰。挺好。” 话说完,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宋霁辉敲了敲门框,纪月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然后对着手机说,“我要出发了。” 那头,最后只问了一句,“你是一个人去吗?” 纪月舔了舔嘴唇,她知道她说什么,梁辀都会信,她也知道,梁辀想听什么。 “不是。”她还是说出了口,坦诚又绝情。 “好,出去玩,开心点。” 电话刚挂断,房间门被敲响,梁辀打开门,马师傅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剃须刀,绷带,还有双氧水。 梁辀在南平高铁站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保护区里条件太艰苦,几天没有洗过澡了,又徒步了几个小时,去见纪月前,总是要捯饬干净,再处理一下右手手掌的伤口。 马师傅把塑料袋递过去,顺口问道,“梁老师,你几号回来,我到时候来接你。”话说完,马师傅突然觉得面前的人,情绪有些低沉。 梁辀接过东西,弯弯嘴角,“我不回去了,一会我收拾完,你送我回黄溪州吧。” 马师傅走后,梁辀脱了衣服,走进洗手间。他站在浴室镜前,镜子里照出他精壮的上半身,起伏的肌肉线条,还有小臂上像蜈蚣般弯弯扭扭的一长条疤。 他眼下有一点青,青色的胡渣也布满下巴,他拿起剃须泡,糊满整个嘴唇四周,一直到下颚线,随后拿起塑料袋里的剃须刀,动作不轻不重掠过面颊。 他一边刮,一边想起海南时,纪月就坐在洗手台 上帮他刮胡子,那两天,他们亲密得像从未分开过。 知道纪月有新男友时,他有一点慌乱,亲眼看见他们两人时,他多了一丝慌乱,而今天,他彻底慌乱了。 原来,她比自己想得,走得更远了。 他随手将剃须刀扔在洗手池里,双手撑着洗手台,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撑在台面上的手臂越来越用力,肌肉跟着紧绷起来,出现一条条青筋,右手手掌上的伤口紧接着崩开,血珠一下涌出,黏稠的血液从台面一直滴落到地面。 洗完澡,梁辀穿着浴袍坐在床上,他拿起床上的手机。 手机壁纸是他和纪月还有大黄的合影,在上次流浪动物活动上拍的,大黄蹲在他们俩之间,大舌头吐了出来,像咧开嘴笑一般。 视频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飘荡。 画面里里都是梁辀的头,然后他向后退去,离镜头越来越远,画面里开始出现其他景物。 最远处是连着的山脉,金色的白桦林和绿色的西伯利亚落叶松交错的布满整个山头,近处是纪月坐在一块矮石头上,梁辀则蹲在她边上。 他看着镜头,“我们从喀纳斯新村走出来,现在才1个小时,纪月就说累了,走不动了,要休息。” 纪月笑了起来,她的长发扎成两条麻花辫,落在胸前,原本抚着辫子的手,轻轻拍了梁辀一下,“你说这个干嘛。” 梁辀顺势抓住她的手,“怎么,现在知道丢人了,还不让说。” 纪月笑着摇头晃脑起来,颇有点恃宠而骄的样子。 梁辀原本抓住她的手,突然握在手里,他本就蹲在她边上,两个人看向镜头,此时他突然换了个方向,面向她,一只腿跪了下去。 原本正在笑得纪月,看到这一幕,笑声止了下去。 画面里,只看见两个人对视,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浮现笑意,背景是满山的金色,和天空的蓝色。 而梁辀的另一只手,此刻正伸进外套口袋里。 纪月抿着唇,笑得有点害羞,声音不自觉带着点撒娇的味道,“干嘛啊,梁辀。” 他只是单膝跪在那里,抬头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纪月下巴扬了扬,“你不会是要求婚吧,荒山野岭的,我不会答应的。” 听到她的话,梁辀笑了起来,“谁说我要求婚。”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她,“给你吃颗糖而已。” 纪月看着亮晶晶的糖纸,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笑了起来,边笑边点头,“哼”了一声。 随后,她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还不忘放狠话,“梁辀,算你狠。等你求婚时,你看我会不会答应。” 漂亮姑娘故作凶狠的样子,看在眼里,可爱极了。 视频里,梁辀笑着捧着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视频外,他到现在还记得,那颗糖的味道。格外甜,是他此生吃过,最甜的一颗糖,从口舌里一直甜到心里。 他爱她,轰轰烈烈最疯狂。 从来不玩社交APP的梁老师,头一次注册了微博。 半夜的时候,他发了一段视频,还是那段视频,只不过,画面在她说“梁辀,算你狠,等你求婚时,你看我会不会答应”这嘎然而止,后面两人亲吻的画面被剪去了。 梁辀配了一段文字,“我们只是普通人,和所有世上相爱的人别无二致,不要揣测我们的感情,也不要探究我们的过去,更不要打扰她,谢谢。” 梁辀发视频的时候,人已经在黄溪州科研站了,再过一会,就彻底没有信号。而那时,纪月坐着游轮早已到达公海上,与世隔绝。 晚一点到时候,师范大学的官微转发了这条微博。 梁辀知道会掀起滔天巨浪,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爱她时已经轰轰烈烈了,那现在再多一点也无妨。 是期待的回应 即使开端不怎么好,但是度假这件事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愉悦起来。特别是纪月在吴淞邮轮码头看见停泊在港口的游轮时,终于情绪跟着被调动起来。 黄浦江泛黄的江水也挡不住它的美,蓝天下雪白高大的船体,靠在码头边,它的前方还停着的其他品牌的游轮,两艘并排停泊着,在它面前,另一艘像玩具小船一般。 来时,他们的车开在逸仙路高架上,转弯时,纪月透过窗户远远看见它的全貌,可等到人了跟前,抬头却一眼都看不全,视线里,只有它密密麻麻的客舱阳台。 今天是亚洲首航,游轮上挂着彩带,连带着码头大厅的天花板上也挂满了宝蓝色的彩带,彩带上印着金色的皇家加勒比LOGO。 宋霁辉的朋友给他们订的主人套房,客服早早在登轮区等着了,她穿着宝蓝色的套装,胸口别了一个金色的胸牌,脸上挂着统一标准的微笑。 VIP候船区里已经有不少客人,有些喧嚣,儿童区里几个小孩在玩滑梯,孩子们的嬉笑声充满了整个休憩区。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一坐下,欢迎水果,还有点心和茶壶就端了上来。 纪月伸手拿了一块小小的闪电泡芙放入口中,细密的奶油慢慢在口中融化。 “好吃吗?” 她点点头,伸手拿了一块,递给他,宋霁辉没有接,直接就着她的手,一口含在嘴里,泡芙上的奶油连带着她的气息,在口腔里弥漫。 暧昧又亲昵的互动,纪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吃吗?”这次轮到她问他。 他注视着她,微笑着说了句,“好吃,都甜。” 这一句话说得也是暧昧又亲昵。 纪月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烧,匆忙把手收回来,移开视线不再看他,透过休憩区的落地窗,她见到候船楼上已经排满了旅客,不少人在拍照。 宋霁辉倚在沙发上,笑着又继续逗她,“接下去我们要呆在一起6天呢。”他压低声音,声音变得低沉,又充满了诱惑,“没人打扰我们。” 他看见她把视线移了回来,纪月那股不服气的样子又出现了,她下巴一扬,“那你安全套带了吗?” 宋霁辉挑挑眉,“船上什么都有。” “哟,宋医生还挺有经验啊。” 这次,终于轮到她占了上风,她嘴角弯弯,眉毛上挑,故作生气的样子,就像一只生动活泼的小野猫,伺机而动,等着伸出爪子挠他。 他看在眼里,觉得这样的她特别可爱,他忍住亲吻她的念头,笑着哄她,“没有经验,以前gap year的时候,在西雅图坐过皇家加勒比的游轮去阿拉斯加。” 她没有说话,挑挑眉,脸上摆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宋霁辉笑着摇摇头,“和我朋友,两个男的,去了阿拉斯加。” 纪月笑了起来,“听上去真无聊。” “所以,这次是第一次,很开心,也很期待。”他的声音突然柔和起来,注视着她,眼神里都是温柔,一个一个字说给她听。 纪月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宋霁辉低头看见她的手,白皙的手背正覆在自己的手上,于是,他反过来牵住,然后,便听到她轻轻地说,“真巧,我也是。” 宋霁辉低下头,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随着她的话,一丝一丝的甜蜜涌上了心尖,原来得到回应,是这样令人甜蜜的感觉,他想,即使是偷来的,也没关系。 宋霁辉在两张行李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随后工作人员便把行李牌挂在行李箱的把手上,行李便被运走了。 接下去,客服小姐引导他们去拍照片,几秒时间,照片就连同登船证和房卡一起打印出来。 纪月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上面有船期,姓名,房间号,背面是海洋奇迹号的航拍照。 宋霁辉搂着她,带着她跟着队伍,通过边检,走上候船楼,笑着在她耳畔说,“你收藏好,下次,我们去迈阿密坐加勒比航线的游轮。” 今天的风有点大,吹得船身直晃,登船桥也跟着晃来晃去,他们船上的管家已经等在登船口了,他伸出手搀扶纪月,宋霁辉也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腰,等宋霁辉也上船之后。 管家向他们主动介绍起自己,他是菲律宾人,在皇家加勒比公司已经服务了十年了,边说,他边带着他们走向最近的客梯,一边走,他又一边介绍道,海洋奇迹号是目前集团内最大的游轮,有十六层高,一共十个主餐厅,八个收费餐厅,还可以在船上享受…… 只有当人走进船体内,刚才管家口中的文字,才真正有了实感,电梯厅中间摆着硕大的鲜花和雕塑,挑高的天花板上水晶灯垂下来,水晶在灯光的折射下,发出绚丽的光。 电梯从16层下来,开门后,管家先伸手挡了一下,让他们和其他几位旅客进入后,他才进来,随后电梯门关上,缓缓上升。 上升到5层之后,原本轿厢内暖黄色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有人发出惊呼,纪月和宋霁辉也随之转身看去。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游轮的中央公园出现在他们视线里,最中间的花坛里,是热带植物组成的花镜,游轮乐队穿着正装在公园边奏乐,而公园两侧,上下叁层楼则全是奢侈品店。 宋霁辉搂着她的腰,揶揄到,“你最喜欢逛免税店了。” 纪月笑着点点头。 “房卡绑我的信用卡,你想买什么随便刷。” 她向后倚去,靠在他的怀里,“那么多天,就不怕刷爆了。” 他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口,“你知道为什么船上有那么多奢侈品店吗?因为先生都在赌场,太太都在购物。” “你负责购物,我负责去赢回来。” 听完他的话,她笑得眉眼弯弯,“宋医生,那么有信心啊。” 他扯扯嘴角,把她搂得更紧了,呼吸落在她的耳畔,酥酥麻麻的,“我帮你赢一个包的钱,怎么样。” “好。” “那我们打赌,”宋霁辉低头看见她小巧的耳垂,珍珠耳坠散发着粉红色光晕,忍不住咬了一口,“如果我赢回来了,我们……”他声音低下去,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说完后半句。 话一说完,自己到先笑了起来,然后低头看她,纪月的脸颊上红晕慢慢浮现。 她从他怀里直起身,两个人分开了一点距离,她“咳”了一声,不再说话,可脸上的红晕却更加明显了。 宋霁辉也不继续逗她了,电梯发出清脆的铃声,他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拉着她走出去。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廊尽头,他们的行李已经放在房门口了。 管家示范如何打开房门,房门推开,房间比想象的大多了,一进门是一个玄关,左手边是洗手间,右手边是一排餐边柜。 走进去,又是一个客餐厅,靠阳台那头放着转角沙发和茶几,另一个房间便是卧室,卧室也有一个阳台,两个阳台连通在一起。 茶几上放着欢迎水果和点心,香槟桶的冰块里插着一瓶香槟。 管家还候在门口,恭敬地说,“贵宾们现在可以休息,也可以在船上自由参观。今天的晚餐前会有逃生演习,届时,船舱和部分走廊会关闭,请务必准时参加。” “演习完毕后,贵宾可以去Vip餐厅或主餐厅享受晚餐,我会在你们回来之前开夜床。同时,每天我都会在开夜床时,将第二日的行程单更新在房间内。祝您在海洋奇迹号上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纪月笑着点点头,而宋霁辉则扶着房门,将小费递过去。 房门被关上,一下子安静下来,甲板的风吹进房间,登船还没结束,他们听得见码头上人群的嬉笑声。 宋霁辉朝她伸出手,纪月笑着将自己的手搭在上面,手刚碰触到,就被他拉进怀里,随后,他的吻跟着落在了唇上。 舌与舌纠缠,唇与唇纠缠,他们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我忍了一下午了。”亲吻间,他呢喃着,说完,他的手从她的后背,一路向下抚摸到她的腰间。 纪月没有说话,只是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深吻,渐渐的,她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身体,变硬,变烫。 他的手也从腰间游走到臀部,一下一下揉捏着,浑圆的臀部扑满整个掌心,她跟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呻吟。 她摸上他的脖颈,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中,一下子,他揉捏的动作也变得粗暴起来,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那般,将她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在两个人即将失控的边缘,宋霁辉先放开了她,他趴在她的肩窝上,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才起身。 他帮她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纪月歪着头,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狡黠地笑了起来,“不行了?” 宋霁辉扯扯嘴角,看了她一眼,然后捏住她的下巴,用力亲了上去,“一会要去逃生演习,时间不够而已。” 他们的套房是16层最左边的一间,圆弧形的长甲板上,放了两把躺椅。两个人并排躺着,他们的角度,正好看见另一艘游轮也在登船。 离得太远了,登船桥上的人,在眼里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江面上的风轻轻吹拂在脸上,纪月觉得,这几天堵在胸口沉闷的感觉,也渐渐被吹散。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纪月将手伸过去,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然后十指交叉,握住。 嘈杂的人声渐渐安静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游船的汽笛声响彻在空中,他们起身趴在围栏上看去。 纪月没有这么近距离见过游轮离港,它并不是向前推进,而是先向外平移,远离码头之后,再向前推进,宋霁辉指着远处的小船,“这是引航船。” 四条引航船在离游轮不远的地方,分成四个角度,引领游轮进入航线,他们在十六层甲板上,引航船看在眼里像玩具小船那般迷你。 又过了好一会,汽笛声又鸣响,纪月看见引航船在江面上调了个头,往回开去,邮轮港码头的建筑也在她眼里越来越远,渐渐又变成宝山的集装箱码头,还有堆在一起的各色集装箱。 客房的广播开始用中英文播放逃生演习的通知,电视也开始播放逃生视频,画面里,重复播放着救生工具的位置,以及使用方法。 没一会,客房房门被敲响,管家隔着房门提醒。 渐渐的,原本安静的走廊里陆陆续续出现人声,和关门声,纪月他们也跟着走出去,她看见许多工作人员穿着印有STAFF的救生衣站在走廊上指挥人群。 跟着人群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她摸了一下口袋,轻声说了句,“宋霁辉,我手机没拿。” 宋霁辉回头看了一眼,“我回去帮你拿,你先走吧。” “不要,我在这等你。” 他点点头,转身向着人流的反方向走去,纪月双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人流源源不断出现,不一会,就看不见宋霁辉的身影了,她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走廊墙壁上。 看到纪月站在原地,一位外国工作人员走上来,他一脸歉意,“女士,你必须离开走廊,前往集合点。” “我在等我男朋友。” 工作人员摆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因为这是逃生,我需要确认走廊里没有游客,所以您必须去您房卡上写着的集合地点。” 纪月拿出房卡,才发现她的名字下面有一行英文字母混着数字,他看着她的房卡,“E6是您的的集合地点,您需要从E14走廊离开,前往在C8号甲板。”说完,他指了指前方的队伍,“您跟着他们的方向。” 她听着工作人员的指示跟着队伍前进,可是走着走着,她发现墙上的编号从E变成了D,纪月停下了脚步,她看了眼最近的出口,门被关了起来,上面拉上了红色的隔离带。 纪月看了一眼前方,只好跟着另一只队伍继续前进。 又继续走了一会,走廊墙上的编号从D变成了G,纪月瘪了瘪嘴,索性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想去找一下墙上有没有平面地图或者逃生地图之类的资料。 有人在远处看了一会,便走向她,“女士,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纪月回头看去,和她说话的人穿着工作人员的体恤和救生衣,他有一头金色微卷的短发,眼睛是深棕色的,看着非常年轻。 她笑笑,举起手上的房卡,“我找不到集合点。” 男人低头看她的房卡,“您走过头了,错过了走廊。”说着,他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出口,“这里出去就是。” 纪月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刚准备离开时,男人却往后退了一步,他打开身后的隔离带,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笑着说,“不过,你从这里走,会更近一点。” 她笑着点点头,从他面前走过时,纪月听到他轻声说,“我是船上的小提琴手,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到中央大街来看我们表演。” 纪月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唇笑了笑。 纪月到达集合点的时候,宋霁辉已经到了,他手里拿了件她的外套,看到她来了,原本皱着的眉头,一下松开。 “迷路了,”她瘪瘪嘴,说着拿过他手上的外套穿上。 船上有很多餐厅,演习结束之后,他们逛了圈,纪月看见大董的牌子,便说想吃烤鸭。 菜端上来,她一看是雏鸭做得烤鸭,顿时间,就觉得味道差了点。不止烤鸭,其他菜的出品也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宋霁辉笑着道出了名堂,船上没有火,都是用电做饭,没有锅气的中餐,总是差了点什么,所以只有西餐好吃一点。 吃完饭,两个人牵着手逛了一圈,宋霁辉要去中央花园里的服务中心给房卡绑上信用卡,纪月便在花园边上的酒吧里等他,她点了一杯玛格丽特,略带盐味混合龙舌兰和柠檬香,隔着花园,她听到悠扬的音乐声传来。 她打开手机,搜索引擎上,她和梁辀的信息都被屏蔽了,微博上好多图片也无法打开。她又点开微信,上午挂了电话之后,梁辀再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纪月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负罪感压在心里,又有点烦躁,索性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过了一会,她感觉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她顺手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向边上看去。 “好巧啊,又见面了,我刚才在后面的乐队里表演。” 纪月嘴角浅浅地勾了一下,“我在这等我丈夫。” 金发男人愣了一下,笑了起来,“那他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宋霁辉下来的时候,就看见纪月边上做了个外国男人,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笑着离开。 纪月又感觉有人在身边坐下,她看向他,撑着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挑了挑眉,看见她脸上一点点的红晕,眼神也跟着变得亮晶晶的,于是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酒保在吧台后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两杯玛格丽特放在他们面前。 “小姐,我能请你喝一杯吗?”宋霁辉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纪月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一个人吗?”他又问她。 她抿着唇,笑着摇了摇头,“我男朋友去赌场了。” “他怎么把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人留下。”宋霁辉也低头抿了一口,随后注视着她。 纪月一直觉得,宋霁辉看人时,眼角会微微上扬,如果你透过眼镜去看他,会觉得有一些莫名的勾人。 “那你呢?”她反过来问他。 他挑挑眉,想了一下,才回答,“如果我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一定不会留恋赌场。” “为什么?” “因为,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纪月捏着酒杯,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霁辉又接着说,“既然你男朋友留恋赌场,不如我陪陪你?” “怎么陪?”纪月突然对这种角色扮演游戏,有了兴致,她坐正了身体,看向他。 “我是个心理咨询师,我们可以看着海聊聊天” “收费吗?” 宋霁辉做了个写字的手势,酒保心领神会,递给他一支笔,他翻开鸡尾酒杯下的杯垫,写上了房间号,随后放在她面前。 “二十分钟以后,你来的话,就不收费。” 纪月看了一眼,将杯垫翻了过去,“如果我不来呢?” “我觉得你长得像我的梦中情人,”宋霁辉将小费递给酒保,鸡尾酒被灌入喉间,随后,他眼睛眯了眯,笑着说,“你现在不来,梦里也一定会来。”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纪月看了眼手机,正好一个小时过去了,然后敲了敲房门。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她倚着门框,看着宋霁辉,她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笑得狡黠,“那现在收费吗?” 是兴致盎然h 宋霁辉侧身让了一下,纪月走过他身旁时,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见她看了自己一眼,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她向房间内走去,一眼扫过,沙发边的茶几上摆满了餐盘,无论是主菜还是甜点都摆盘精致,还有两只晶莹剔透的香槟杯。 主菜是牛排,外表是漂亮的焦褐色,宋霁辉知道她晚饭没怎么吃,所以叫了客房服务,不过纪月故意在外面晃了一个小时才回来,现在早已凉透。 她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迭,裙摆落下,露出漂亮的小腿和脚踝,她又装作惊讶的样子,“我是不是来晚了?” “你来就不算晚。”宋霁辉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不近不远,是他欺身便能吻到的距离,说着,他取出香槟,“波”的一声,瓶口随之溢出白色的烟气。 他单手握住瓶底,缓缓将香槟倒入她面前的酒杯里。 他倒酒时很专注,纪月看着他的侧脸,从他的镜片后,看见里面折射出一片金色。渐渐的,金色的液体慢慢充盈酒杯,气泡源源不断的从底部冒出,像深邃的海底。 宋霁辉将香槟放回冰桶里,然后举起酒杯,看向纪月,前一刻他专注着倒酒,这一刻他便专注地看着她,“干杯,致我的梦中情人。” 清脆地碰撞声,液体也随之摇晃,随后在口中弥漫出微涩却又令人欢愉的味道。 “虽然牛排冷了,不过开胃菜还不错。”宋霁辉把开胃菜放到纪月面前,鹅肝酱做成樱桃的模样,是法餐厅常见的前菜。 纪月捏着酒杯,她依偎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笑着看他,她在酒吧里喝了两杯玛格丽特,刚才包含着二氧化碳的香槟一入口,她瞬间就有上头的感觉,现在大脑跟着晕眩起来。 宋霁辉也看出来了,她的脸颊上已经出现红晕,眼睛也亮的过分,他忍不住笑着去摸她的脸颊,“这就醉了?” 纪月拨开他的手,“你还没自我介绍呢。”她的声音也变得娇媚起来,尾音全是轻佻的上扬。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于是也倚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叫Chris,是一名心理咨询师,你呢?” “Rose。” 宋霁辉皱了皱眉,脸上表情有些错愕,不过,下一秒,就舒展开来,纪月是yue ji,所以是Rose。 他欺身靠近她,手里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名字和你人一样漂亮。” 两个人靠得足够近,宋霁辉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唇,她原本就漂亮的面孔,现在又多了一分迷醉的风情。 她继续揶揄他,“Chris,你挺会搭讪。” 他垂下眼眸,眼里是她红润的嘴唇,口红微微在唇峰上晕开,刚才就是从这里娇滴滴地喊出他的名字,令人心神荡漾,“上船以后就搭讪了你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你呢?你男朋友呢?” 纪月抬眼看他,眼波流转,“还在赌场,他说今天不回来了。” 他挑挑眉,“那我们得再喝一点,庆祝这一晚。” 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笑着摇摇头,纪月觉得酒精已经在大脑中起舞,自己再喝下去,真的要醉了。 可是下一秒,她就感觉到嘴唇被堵上,她下意识的微微张嘴,随后酒精液体被推了进来。 宋霁辉轻轻用力,纪月被他推倒在沙发上,香槟顺着嘴角,流淌过脸颊,最后落在脖颈间。随后,他俯下身,深深地吻住了她。 两个人的唇舌间,都是香槟特有的酸涩感,互相纠缠后,便再也分不清了。他一下一下吻在她的唇上,随后他摘掉眼镜,扔在一边,侧过头重重地吻上她的唇角。 酒精混合着欲望,袭击着他们的大脑,他的手撩起她的上衣,露出深紫色的内衣,因为皮肤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纪月微微颤栗了一下。 宋霁辉看了一眼,深紫色缎面内衣,称得她的乳房更白了,他连同内衣将整个乳房包裹在手心里,慢慢揉捏,她忍不住跟着呻吟起来。 “你男朋友有没有说过,你的胸又大,又白,又圆。”他一边揉一边说。 纪月闭着眼睛,笑着摇摇头。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我说过。” 纪月笑得更厉害了。 宋霁辉低下头,埋在她的乳沟之间,一边揉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又白,又大,又圆,还很香。”说着,他抬起头,“你怎么那么香,嗯?”他的尾音也懒懒洋洋的,勾得不行。 “还有呢?”她继续问他。 于是,他俯下身子,注视着她,她的发丝散在沙发上,脸上全是红晕,他忍不住低头吻上她闭着的眼睛,边吻边说,“你眼睛也漂亮,笑起来很迷人,明明楚楚可怜,却一身反骨。” 纪月笑着的嘴角,一直没放下过。 他的手离开她的胸脯,一路向下,抚摸到她的腰肢,摸了离下,随后便从裙摆里摸了进去。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大腿,然后在她的小腿间游走,动作很轻,像羽毛抚过心尖,挠得她心痒。 “腿也漂亮,晚上你坐在吧台前面,高跟鞋一直在晃,你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勾引人。” 纪月知道,他说得是工作室,谈话时,她总是倚在沙发上,双腿交迭,勾着高跟鞋,晃啊晃的。 “原来你那么早就想睡我了?” 宋霁辉轻轻地笑了起来,也不否认。 他一边摸她的大腿,一边观察她的反应,渐渐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炙热,笑着问她,“你男朋友怎么干你的?” “用嘴。” “好。” 宋霁辉脱下她的内裤,看见穴口已经泛出爱液,他用手轻轻摸了几下花穴,之后便摸到她花穴两边的褶皱,和花核上,他先是上下抚摸,爱液在他手中越来越多,他混合着水又按了上去。 纪月忍不住轻轻地呻吟起来,快感在他的手下聚集,酥麻的感觉弥漫到全身,她的下身也忍不住跟着他的节奏扭动起来。 他换了一只手继续按压她的花核,自己则低头吻上她的花穴,舌头灵活的伸进了阴道,又进进出出。 纪月紧紧地攥住沙发,天鹅绒的沙发套在她手里攥出波纹般的褶皱,冰冷又酥麻的感觉从身下一直到脚趾,脚趾跟着蜷了起来,这股感觉又跟着从四肢窜上大脑。 原本轻轻的呻吟声变得越来越大,她忍不住说道,“不要了。” 宋霁辉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阴道一下一下在收缩,他又换成手指插了进去,两根手指插了进去,便马上被吸住,一吞一吐。 他的手一边插,一边按,一边欣赏她的表情,此刻,她的眉头皱在一起,嘴唇一张一合,娇滴滴地讨着饶。 宋霁辉感觉到手指被搅得更紧了,纪月讨饶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拍拍她的屁股,“宝贝,放松,会舒服的。” 纪月闭着眼睛,却拼命摇着头,她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想喷涌而出,可她的大脑和理智却想控制欲望,于是只能卸甲求饶。 可宋霁辉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摸到令她失控的敏感点,手指又快又重地按了下去,嘴里继续哄着她,“宝贝,放松,再放松一点。” 替代酥麻感得是另一种陌生的感觉,它在纪月的身体里冲撞,当她发现她的大脑已经控制不了时,突然一股温暖的液体,从她的身体里涌出,随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跟着颤抖起来。 宋霁辉抽了两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伏身注视着她的面容。她闭着眼睛,潮红布满整个脸庞,呼吸急促,发丝凌乱。 他轻轻地撩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亲在她的耳垂上,他喜欢看她绽放的样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美,低声说道,“宝贝,是不是第一次潮吹。” 纪月没有理他,他笑了起来,“你这样也漂亮,漂亮极了。” 他的肉棒早就硬得生疼,说完,他就扶着肉棒插入她的身体里,刚才高潮过一次,现在,她的身体又热又滑,他一下就插到底。 他趴在她的身上,慢慢插进去,又快速抽出来,每一次都插到她的最深处。 纪月经历高潮后,身体变得敏感起来,他插了几下之后,身体又起了反应,随着他的动作,喉间忍不住发出叫声。 宋霁辉感觉到她起了反应,原本轻柔地插送,渐渐加大了力量,他开始用力挺进她的身体里。 囊袋拍在她臀间发出有规则的声音,而她身体里的水,则随着他的动作,被搅成白色的泡沫。 他低头吻住她的嘴唇,每一下都插到最深处,他感觉到她身体微微弓起,迎接他的进入,沿着她的动作,找到她身体里的敏感点,不停地重复进攻。纪月觉得快感比前一次来得更快,潮水般涌来。 “宝贝,爽不爽。” 她被吻住,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你男朋友干你爽,还是我干你爽。” 她没说话。 宋霁辉放开她唇,更加猛烈的一下一下顶在最深处,“说啊。” 几下之后,她的喉间才细细碎碎说出他要的答案,“你。” 她的话刚说完,他便加快速度,伸手抓住她的乳房,下体疯狂地抽插起来,纪月忍不住跟着他的节奏呻吟起来。 随着他的幅度越来越快,她的下体配合扭动,最后脑海一空,又一次登上了高潮,紧接着,宋霁辉也跟着她达到巅峰,彻底释放出来。 高潮之后,他趴在她身上,肉棒还在她身体里没有拔出来。两个人都喘着粗气,许久都没有回神,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海风吹起窗帘的声音。 过了一会,纪月打了个寒蝉。宋霁辉马上从她身体里拔出来,他的肉棒还挺着,没有完全软下去,他顺手把安全套扔进垃圾桶里,随后,在她身边躺下抱住她,“冷了?我抱你去洗澡。” 纪月轻轻地笑了,“宋霁辉,你喜欢带绿帽啊。”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不是刺激么。”说着,他亲上她的脖颈,“你不也觉得很刺激么,都潮吹了。” 她哼了一声,他笑着把她抱得更紧了。 纪月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腰,她不想睁眼,直接在宋霁辉怀里换了个角度,嘴里嘟囔了一句,“不做了,累死了。” 宋霁辉听清她的话,无声的笑笑,又轻轻地揽住她,“我们看日出。” 她睁开眼,视线还一片模糊,过了一会,才聚焦,透过卧室的玻璃窗,她看见天空亮了起来,海平线上,红色火球正躲在云层后,随后又闭上眼睛,“看过了。” 宋霁辉轻笑了声,“我们去甲板上看。” “不去。累。”可她的话刚说完,下一秒就觉得自己连着被子被人抱了起来。 宋霁辉分了一只手拉开卧室通往甲板的门,海风迎面而来,纪月将头埋得更低了一点。 他抱着她在躺椅上躺下,纯白的羽绒被盖住两个人的身体,一角落在地上,羽绒被下则是两具赤裸的身体,她正侧躺在他的身上。 纪月从被子里探出头,在阳台上,一切都看得更清楚了。 月亮还挂在天上,粉色的霞光从云层后探出,原本蓝色的海平面,现在被照成一片紫色一片红,颜色像油画涂抹出那般的浓郁。耳旁则是海风和海浪声,此刻,他们觉得格外平静。 “冷吗?” 她摇摇头。 他的手在她的大腿上来回抚摸,只有爱,没有欲。 渐渐的,霞光越来越盛,在海平面上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纪月突然感觉到自己左手中指上,一阵冰凉,随后有指环被轻轻推到指根,她笑了起来,抬头看向他。 宋霁辉挑挑眉,“看看,喜不喜欢。” 她把手从羽绒被里伸出,中指上是一枚钻戒,一颗主钻在中间,周围围绕着小钻石组成的几何边框,指环上也全是碎钻。海瑞温斯顿的这个款式太经典了,想认不出来都难。 “我给你订项链的时候,觉得这枚戒指的款式,你会喜欢,就一起订了,只是主钻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太阳没有升起来,但是它在指尖却足够闪烁。 “这可是婚戒款式啊。”她坏笑着戳穿他。 宋霁辉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哼了一声,语气也变得有些挑衅,“还好婚戒品牌多,下次换一个买。” 纪月笑着去亲他,明明只是轻啄他的唇角,他却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反客为主,深吻下去,“你就当是个普通戒指,本来就只是想试试戒圈尺寸,我会买其他的。” “你怎么知道尺寸的?” “一直牵你手,怎么会不知道尺寸,”说着,他握住她的手,看着中指上的戒指,“尺寸正好。” “就是太贵了。”纪月看着戒指,瘪瘪嘴。 他轻轻拨动指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颗只有1克拉出头。只是我想选一颗D色FL才等了一段时间而已。”说着,他抱紧她,“你在我眼里也是无暇的。” 听到他的话,纪月不再纠结戒指了,她趴在他身上,反过来问他,“怎么现在才发现你那么会哄女孩子啊。” 宋霁辉挑挑眉,表情有些得意。 她勾了勾嘴角,露出狡黠的表情,“一般男朋友这么哄,都是事出反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听到一阵阵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接着宋霁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得飞快。 他突然觉得,也许现在是一个好机会,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纪月微眯着眼,下巴一扬,一副等他开口的样子。 宋霁辉注视着她,看到海风吹过她的发丝,发丝抚过自己的脸颊,他张了张嘴,“是有一件事瞒着你。” 是重新看清 纪月挑了挑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甲板上的海风吹在脸上是冰冷的,羽绒被包裹着赤裸的身躯,滚烫又火热,宋霁辉捧住纪月的脸颊,轻轻地抚摸,海风吹得她的脸颊有点凉,“冷吗?” 她放在他胸口上的手,推了推,“别转移话题啊。” 宋霁辉舔了舔嘴唇,笑着说,“我说了,你会生气吗?” 纪月想了一下,“要看是什么事了。”说完,她又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食指在他脸上点了点,“但是我讨厌被人骗。” 宋霁辉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心虚起来,但是面上去毫无波澜,甚至他还笑了起来,握住她的食指,放在唇边一下一下亲啄,笑着说,“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你瞒了我什么?” 他将她的指尖轻轻含在嘴里,“上次,不小心看了你网盘里的照片。”说完,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尝试阅读她的表情,随后,他就看见纪月笑了起来,“我以为什么事呢。” 她想到,曾经用过他的笔记本电脑工作,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登录的网盘账号,“就一些以前拍得照片而已。”说完,纪月反应过来,笑得更灿烂了,“所以,宋霁辉你吃醋了?” 宋霁辉挑挑眉,也不否认,凑上去一下一下亲她,边亲边说,“看到你们还去过雷克雅未克看极光。” 这话说得也是委屈极了,不过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种示弱,听在耳朵里也会甜在心里,纪月笑着哄了两句,“我们也可以拍啊。” 宋霁辉含住她的耳垂,手也摸上她的乳房,不轻不重捏了起来,原本就是赤裸相缠,她感受到他的肉棒硬挺着,又故意戳在自己的腿跟上。 “宝贝,坐上来,自己动。” 纪月瞥了眼隔壁,笑着摇摇头。 套房的阳台之间,就只有一个白色磨砂挡板,隔绝窥探的目光,却隔不了说话的声音。他们隔壁是一间家庭套房,住了一对夫妇,带了两个小孩,现在他们听见小孩在阳台嬉笑。 “有小孩在。” 宋霁辉笑了,他的唇从她的耳垂下滑到脖颈,“一会赌场开了,我帮你赢个买包的钱。” 昨天晚上就航行到公海上了,在公海上时,赌场每日从午后营业到凌晨。 他们昨天在电梯里还打了个赌。 “我赢了,你帮我口,嗯?”他在她的脖颈上辗转吸吮,声音和话一样充满爱欲,纪月感受到脖颈上传来浅浅的痛感,身体也渐渐炙热。 两个人在一起,都是宋霁辉给她口,她不愿意,说过一次,他就不再勉强,他现在又突然想拿出来赌。 “你输了呢?”纪月梗着脖子非要反问他,就像他说得一样,总是一身反骨。 太阳已经全部升起了,照得她原本棕色的发丝闪闪发光,和她带着笑意的眼神一样,宋霁辉忍不住抚摸她的脸颊,“我不会输的。”说完,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宋霁辉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算的,离婚财产可以算,黑杰克21点可以算,人心也能算,只要是能算,他就不会输。 出门吃早餐的时候遇见管家,他瞥见纪月手上的戒指,连着说了好几句“恭喜”,纪月尴尬地笑笑,随后看向宋霁辉,他倒是显得很受用,随手递了小费过去。 游轮公司很注重客人的社交体验,他们用餐位置被安排在一个风景很好的角落,边上整排都是落地窗 ,坐在椅子上正好能看见船尾的大剧场。 一张六人的长桌,已经坐了一对年轻的情侣,看到他们坐下时,大家微笑着颔首示意。 纪月和宋霁辉都不是热衷陌生人社交的人,点完餐之后,他们俩只是轻轻地咬着耳朵聊着天。 过了一会,侍者端着今日的欢迎鸡尾酒来了,早上出门时宋霁辉的小费没有白给。 特调鸡尾酒蓝黄色渐变,杯沿上插着芒果和柠檬,满是海岛风情。 宋霁辉手指弯弯,侍者弯下腰,他说道,“给我们的新朋友也来两杯。” 喝了点酒,无论什么气氛都会自动热络起来,对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人是上汽大众的工程师,女人广告策划。 大家互相介绍之后,男人对宋霁辉的工作很感兴趣,多问了几句,问完之后他们又从汽车聊到足球。 宋霁辉的爱好很简单,看看书,做点小投资,剩下的就是看体育比赛。 “中央花园旁的24小时酒吧,会直播欧冠决赛。” 男人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兴奋起来,“那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去看吧。” 宋霁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过头看向纪月,看到她笑着点点头,他才应了男人的邀约。 毫无疑问,接下去餐桌上的话题围绕欧冠决赛展开,那位工程师看来对足球很喜欢,甚至对各个盘口的赔率都大谈特谈。 男人的年轻妻子显得很无奈,朝纪月弯弯嘴角,纪月也笑了一下。 也许是早餐聊得太过投机,年轻夫妇邀请他们一起去剧场观看魔术表演。 船尾的大剧场是这艘绿洲级游轮的特色,敞开式的剧院,左右两侧是景观阳台房,一侧是阶梯座位,而舞台那一侧,以天空和海平面做背景,半弧形的泳池不停喷着水花,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顶上则挂着硕大的皇家加勒比LOGO。 每天上午下午都会这里进行表演,是所有旅客都不会错过的节目。 今天是游轮第一场晚宴,套房的卧室里有一件衣帽间,纪月站在衣柜前选裙子。 宋霁辉一边扣着衬衫袖口,一边走进来,他看见纪月还站在那,笑着从身后搂上她。 纪月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他今天也难得穿得正式,穿了件黑色的衬衫和休闲裤。 宋霁辉平时打扮一点都不像心理咨询师,无论春夏秋冬,都是穿一件体恤,冷了就套一件外衣。 纪月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几眼,笑了起来,”你这样也怪好看的。“ 他低头想亲她,她笑着躲了下,“画好妆了。”于是,他的手游走下来,像是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的屁股,“那换衣服,我们走了。” “不知道穿什么,我那件幸运服没带来。” 宋霁辉挑了下眉,“那么严肃。”说完,他的手又捏了捏,“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最好看。” “有点紧张。” 下午的时候,宋霁辉会问她会玩哪些,纪月说只在澳门玩过老虎机。 他拍拍她的腰,轻轻抚摸着,”没事,我们玩21点,你听我的就行。” 宋霁辉放开她,牵起她的手,拇指自然地搭在她的手腕上,感受到她蓬勃的脉搏跳动,笑着说,“宝贝,记住我和你说的话,就可以了。” 纪月点点头。 “右手记住了?” 纪月又点点头。 “现在深呼吸。” 她听着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宋霁辉笑了,双手轻轻用力,她被拉进怀里,”宝贝,我们不会输的。” 她从他的怀抱里离开,又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不会输的。” 说完,两个人对视着对方,衣帽间里的射灯照着他们的眼睛亮闪闪的,他们看见对方的眼睛里满是自己,随后相视一笑。 晚餐结束,宋霁辉揽着纪月去游轮的赌场,进门便是一排一排的老虎机,闪着不同节奏的光,发出光怪陆离的音乐,充斥着眼睛和耳朵。 赌场正中央的赌桌上,已经坐了很多玩家了。宋霁辉去买筹码,纪月则靠在离得最近的吧台边沿,想着他说的话。 “一进去,你观察一下,如果有下位的赌客走了,你就过去。” 她扫了一眼,看见自己三点钟方向的赌桌上,坐在5号位上的男人手上似乎只有几个筹码了。 她又看了一会,男人又输了一盘,手上的筹码又少了一个。 过了一会,宋霁辉来了,在她身边站着,转身敲了敲吧台,酒保点了点头。 他把筹码交给纪月,她的手上一下多了一把小小的塑料圆片,上面贴着花花绿绿的贴纸,公司LOGO下面写着25美元的面额。 他俯下身凑近她,纪月微微侧头,在他耳边说,“三点钟方向,那个男人手上筹码快没了。” 宋霁辉点点头,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下午在房间里,他们两个人躺在床上,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宋霁辉告诉她晚上该怎么做。 纪月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是下位。”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回答,“因为那个位置,从心理学上来说对菏官的心理压力最大。” 看到纪月摇摇头,他笑着说,“晚上,玩一把,你就明白了,现在说就没有惊喜。” 宋霁辉揽着纪月走过去,他们像其他年轻的赌客一样,围在赌桌外围旁观。纪月知道21点的规则,不过从来没有上过赌桌,她观察着别的赌客是怎么做的,牢牢记在心里。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理,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没关系,表现得越生疏越好。” 纪月有些紧张,不过还是点点头。 五号位的男人把手中最后一个筹码赌完了,默不作声的离开半圆形的赌桌,围观的人给他让出一条小道,等他离开后,人群又自动合拢。 又过了一会,纪月感觉到宋霁辉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推了推她。 她轻声说了句,“借过。” 围观的人群又自动的向两边分开,纪月在桌子前坐下。 漂亮的年轻女人一坐下,一脸严肃的菏官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看见女人身后站着一位男士,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俯身帮她把筹码迭好。 女人拿了其中一个,她中指上的钻戒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首轮黑杰克是几倍?” 纪月按照宋霁辉的吩咐开口问道。 “1.5倍,女士。” 菏官恭敬地回答道,他的心里立刻做出了判断,新坐下的女士应该不擅长玩牌。他们和游轮上所有年轻夫妇一样,女人逛免税店无聊了,非要来赌场看看,男人就买点筹码哄太太开心。 纪月拿了一个25美元的筹码下注。 菏官开始发牌。 下午时,宋霁辉说,“一开始,你就自己玩,我给你10个筹码,你全部输光都没关系。” 纪月面前一个7一个j,她点点了赌桌,继续要牌,随后翻开一个5,牌爆了,她的筹码被收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太差,她连着爆了5局。纪月有点沮丧,可宋霁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没有任何动静,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他对她笑笑,声音不大不小,“你自己玩,没事。” 周围围观的玩家也忍不住发出会心一笑。 她手上的筹码全输完了,宋霁辉又拿了10个,迭好放在她面前,纪月皱了皱鼻头,“1000多块就这么输掉了。” 宋霁辉一言不发,看了她一眼,抿着唇笑,随后继续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纪月随手把一个筹码扔出去,玩了10盘之后,她动作也越来越自然,瞬间,她感觉到肩膀上的手轻轻捏了捏。 她有意无意间扫了眼菏官,他已经开始发牌,纪月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猛烈起来。 自己面前的牌被翻开,一张5,一张6。 放在她肩膀的手,食指轻轻捏了捏。 纪月又拿了一个筹码扔出去,示意菏官翻倍并只要一张牌。 菏官继续发牌。 发到纪月时,一张10翻了出来,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欢呼。 菏官从自己面前拿了2个筹码牌,放在纪月的下注区。 纪月笑了起来,她回过头,笑着看宋霁辉,他抿着唇挑挑眉,“运气真好。” 下午时,宋霁辉对她说,“如果我的食指捏捏你,你就加倍要牌,下一张我们可以赢。” 刚才的沮丧似乎一扫而空,纪月想把下注区的筹码拿回来,却听见宋霁辉说,“都下了吧,你运气变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欢笑,看上去就像这位先生已经不耐烦了,希望太太赶紧输完,可以换他自己玩。 纪月听了他的话,点点头,把筹码全部留在赌桌上。 菏官继续发牌,发到纪月这一张7一张9,菏官自己亮了一张8。 他开始问是否要继续要牌,上家的赌客们都选择了要牌,到纪月这,她感觉到背后的拇指轻轻点了点。 她有些疑惑,面上却不显,只是摆摆手,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 菏官继续下一轮发牌,1号位的玩家得到一张6一张10,选择继续要牌,又来了一张7,23点爆了。 二号位,一张j,一张4,又来了一张q,也爆了,二号的玩家一晚上运气都很好,这次14点要牌爆了,让他有些意外。 三号位,四号位的玩家不出意外也爆了。 牌桌上,只有纪月没有要牌,现在只有她还有继续玩的资格,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她面前。 菏官翻开是16点,而纪月也是16点,他只能继续要牌。 目光都聚焦到他的手上,纪月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红色扑克牌移到他面前,随后翻开。 一张7,庄家爆了。 围观的人群不再是窃窃私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离纪月最近的人,忍不住说道,“小姑娘,侬运气真额好。” 菏官拿了4个筹码放在她面前,纪月笑着回头去看宋霁辉,眼睛里充满了喜悦,“运气真好。” 他也笑着回她,“嗯,你16点都能赢。” 下午的时候,宋霁辉说,“如果我用拇指点点你,庄家会继续要牌,一定会爆,而你就放弃要牌。” 纪月的心思又回到牌桌上,她心里也有点疑惑,为什么菏官要继续要牌呢,他们可以平局。 而宋霁辉怎么知道菏官会继续要牌,并且一定会爆。 纪月想拿回筹码,宋霁辉继续说道,“都下了吧,你运气好。” 边上的人也跟着起哄,“是啊,小姑娘,侬现在运气好,就多下点。” 8个筹码,200多美元,说多也不多,纪月停下手中的动作。 菏官看了她一眼,赌桌上这样的人见得多了,只要不是交替下注,他们是不会在意的。 这一轮发牌平平无奇,到纪月手上时,一个10一个5,而庄家摊开明牌,一张A,他示意其他玩家是否要买保险。 上面几位玩家都摇摇头,轮到纪月时,纪月感觉到手上的手掌微微捏了捏,她咽了咽口水。 她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把面前剩下的9个筹码往前推,全部推到下注区前方一个圆弧形的区域里。 她觉得她相信身后的人,宋霁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很轻,语气里全是温柔笑意,“宝贝,你胆子真大。” 看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笑着说,“那就都下了。”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起来,不知道说什么。 纪月觉得什么都听不见,她咽了咽口水,准备看菏官翻剩下的暗牌。 菏官看了她一眼,女人漂亮的脸庞,现在满是紧张。 围观的人也跟着安静下来,纪月听到自己的心跳,现在快极了。她想,大概这就是荷尔蒙的刺激吧。 庄家的牌被翻开,一张J。 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引得周围玩家和游客看了过来,有人觉得好奇,索性走过来,加入围观的队伍。 纪月跟着欢呼声猛地站了起来,随后转过身,宋霁辉仿佛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笑着在她脸颊亲了一口,随后用力的抱住她,“我宝贝运气真好。” 下午的时候,宋霁辉说,“如果我整个手掌捏捏你,那大概率庄家的下一张是10,这时候你就买黑杰克的保险。” 宋霁辉很厌恶赌钱,他看见赌桌就会想到,自己还得那些债,自己被当傻瓜的那些日子,自己愚蠢的上一段婚姻。 而今天,他突然觉得,如果换到她的开心,那他一切的喜恶,也不再重要了。 宋霁辉放开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俯身平视着她。此刻,她因为兴奋,双颊绯红,眼睛亮得不行,他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 在围观人群的注视下,他吻了她一下,随后,亲昵地说,“宝贝,我们继续。” 作者微博: lt;a href=<a href=https://weibo/u/1740691174 target=_blank>https://weibo/u/1740691174</a> target=_blankgt;<a href=https://weibo/u/1740691174lt;/agt; target=_blank>https://weibo/u/1740691174lt;/agt;</a> 欢迎留言,催更,私聊 是往后余生h 荷官舔了舔嘴唇,数了9个筹码,放在纪月刚才下注的筹码边上,然后推到纪月面前。 所谓保险就是当庄家第一张明牌是A时,玩家可以赌他下一张是不是10,刚才赌桌上,只有纪月敢下注,而且赌赢了。 漂亮的玩家和极好的手气,是赌场里最好的故事,不少人被刚才的欢呼声吸引来了。 他们看见她面前散着筹码,她正把它们码起来,六个一摞,码得整整齐齐。 她的手指纤长,随着她的动作,左手上的钻戒和她涂的指甲油一样,在顶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她身后站了一个男人,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他看旁人时,眼镜后面眼神冷峻,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有低下头和女人说话时,满脸才是温柔。 只是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桌面上的筹码被收走,纪月重新拿了两个筹码扔在下注区,宋霁辉轻轻推了推她,她又扔了两个下去。 菏官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开始发牌,他的动作很快,从牌靴里抽出一张牌,移到玩家面前,然后摊开。 在每一个回合结束前,玩家选择是否要继续。 意料之内,有人的点数超过21了,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叹息,赌客反而显得很平静,他大方地笑笑,随后拿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纪月咽了咽口水,看见手边的酒杯,雾白色的液体,混合着冰块和绿色的薄荷。 她看到冰块起起伏伏,她多看了几眼,随后拿起,一饮而尽。 宋霁辉轻轻地笑了,赌场的侍应生一直站在不远处,宋霁辉朝他点点头。 菏官抽牌时,围观的人群寂静一片,随着扑克牌翻开,寂静瞬间又变成哀叹一片。 轮到纪月了,菏官看了她一眼,她刚才把一整杯莫吉托喝完了,原本绯红的脸,现在脸颊透着自然的红晕,显得整个人更加明艳了。 第一轮的时候,她拿了一张J和一张5,她弯弯嘴唇,手指轻点了下桌面。 菏官面无表情的从牌靴里抽出一张牌,移到她面前,然后迅速翻开。 纪月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翻开的那一瞬间,停止跳动,随后才继续。 翻开是一张2。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宋霁辉,他正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低下头笑着看她,说道,“宝贝,你要相信直觉。” 纪月把视线收了回来,重新看向菏官,手指在牌桌上点了点。 她的唇紧紧抿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移向牌靴,这一次,她感觉到,似乎呼吸都跟着心跳一起停滞下来。 纪月突然想到,好多年以前,那时她还在读大学,她和室友一起玩过的卡牌游戏。 她的运气是所有人里面最差的,直到她不玩了,都没有抽到过SSR。 后来她做了这一行,才知道,一切,都是伪随机。 第二张牌被翻开,又是一张2,原本寂静的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欢呼,随后各自窃窃私语起来。 奇迹是赌场故事最好的佐餐。 牌翻开的一刹那,纪月转过身,抬头看着宋霁辉,一只手不自觉地攥住她的衬衫。 他低头看她,看到她涨红着脸,嘴一张一合的,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索性俯下身抱住她,“你看,这就是真随机。”说着,他手臂微微用力,“我们继续。” 纪月点点头,回身坐正。 人群的喧嚣还在继续,侍应生穿过人群里走近,将两个酒杯放在她手边。 她低头看了眼,这次换成了长岛冰茶,柠檬、冰块还有棕红色的液体,浓厚的色彩就像老虎机上闪耀的灯。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入口,是浓烈辛辣的各种味道在喉间互相纠缠,刺激着她的味蕾,也刺激着她的大脑。 菏官从牌靴里又抽了一张扑克牌,移到纪月面前。此刻,他的动作也不如一开始那般坚定,他微微顿了一下,才翻开扑克牌。 一局又一局的牌局下,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的赌客结束了手上的游戏,也站在边上旁观。 随着她面前的牌被翻开,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比今晚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纪月不自觉捏紧的拳头,一下松开,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站起身,转身抱住宋霁辉。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而他配合着她的身高,微微弯下腰,于是,她的唇不偏不为歪,准确地贴上了他的唇。 贴上的那一刹那,宋霁辉张开嘴,除了她软绵绵的唇之外,还有她口中辛辣的酒,随着她的口舌,一起被推入自己的口腔中。 他的放在她腰肢上的手,跟着猛然收紧,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身前,闭上眼睛,用力的回吻她。 此刻,人群的欢呼仿佛是火焰,点燃身体里的酒精液体。 纪月从吻中退去,她脸上的神采比宋霁辉见过以往任何一次还要明亮。因为紧张和酒精的作用,纪月的额头还有脸颊,开始浮现一些细小的汗珠,发丝也跟着贴在脸上。 宋霁辉轻轻地替她把头发撩了一下,他的眼神,也是他自己从前想像不到的温柔,撩完她的头发,他笑着说,“你看,真随机,就是无数个相同的数在一起。” 纪月点点头,他又笑着说,“开心吗?” 纪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一轮明月。 “那我们继续。” 她重新坐回牌桌前,菏官拿了筹码放在她面前。随后,宋霁辉看见菏官的眼神微不可查的移了一下,他猜,赌场经理要来了。 赌场经理并不会打扰赌客的兴致,他只会默默地站在一旁观察。21点是一个和数学有关的项目,对于数学精通的玩家只会是赌场不受欢迎的客人而已。 他默默地打量半圆桌前的客人,他看见他们在围观人群的目光中忘情的拥抱接吻,就像热情奔放的年轻情侣一般,只是更聪明,富有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纪月的胆子变得更大了,下注区的筹码一个都没拿回来,她看着四个一摞的筹码,舔了舔嘴唇。 菏官示意新开始一局。 这次,两张10,在她面前摊开。 人群又喧嚣了起来,离她最近的游客,已经看了一晚上了,他笑着说,“小姑娘,你又要赢了。” 她弯弯嘴角,低头看着两张花色不同却数字相同的牌,突然想到下午宋霁辉教她的规则。 她用中指和食指一起敲了敲桌面,然后将两张10分开,又拿了8个筹码,放在另一张10下面。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做完时,她听见宋霁辉轻轻地笑了一下。 纪月没有回头,她弯了弯唇,轻轻地说,“宋霁辉,我输了怎么办?” “输了,我也给你买包。” 他的话说完,她的笑容更明艳了。 她动作做完,菏官点点头,准备开始下一轮发牌。 走廊里,纪月走得摇摇晃晃的,不知道是因为晚上风浪大,船身摇晃,还是因为不同的酒碰撞之后,奔涌至大脑,此刻她觉得整个人是眩晕的。 宋霁辉拉住她的手,想把她拉进怀里,却被纪月甩开,她摇摇晃晃地自己向前走,他跟在她身边,笑着看她。 “明天去买包。” 他笑着点点头。 “我自己赢的。”她猛然站住,回头注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 他笑着伸手,把她拉进怀里,这次,她终于不再拒绝。他揽住她的肩膀,防止她跌跌撞撞的受伤,嘴上还惦记着哄她,“嗯,你赢的。” 一路上,纪月走得不太平,她人是醉的,情绪却是亢奋的,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嘴上不停念叨着最后翻开的那两张A,还有别人的欢呼。 “宋霁辉,我厉害不厉害。” 他把她锢在怀里,笑着哄她,“厉害,厉害。” 进了电梯,她整个人倚靠在他的身上,低头看着电梯外的花园,还有奢侈品店的招牌,看着看着,她又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衬衫下摆。 “宋霁辉,你看,店关门了。” “嗯,明天我们去。” “你看啊。” “嗯,我看了。” 纪月猛的回头,圆目瞪了起来,“你没看。” 宋霁辉笑着搂了搂,“看了,看了。”说着,他低头看她,宋霁辉知道她压抑的童年和少女时代,而现在,她就像被解放了一般,性格里的胡搅蛮缠都出来了。 他还想笑着哄她,下一秒,却被她的吻堵上。她的吻和她现在的体温一样炙热,烫在他的唇上,他忍不住回应她。 她攥着他衬衫的手,拉扯了几下,试图扯出他的衬衫下摆。 纪月发现扯不开他的衬衫,索性沿着宋霁辉的腰,摸到他的腹部,然后隔着裤子摸上他的下身。 她的脑袋是混沌的,追随着自己的本能,用力地上下抚摸,几下之后,她手下触感变硬变热。 宋霁辉睁眼开看了眼电梯里的监控,随后从吻中离开。纪月眯着眼看他,嘴里不知道咕哝了什么。 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把她按在胸前,让她背对着摄像头。 纪月还想闹,他低头说,“乖,不闹了,一会回房间再干你。”他的声音暗哑至极,和他坚硬的下身一样,充满欲望,落在她的耳朵里,她终于静了下来。 随后,两个人一言不发,欲望被压抑着,就等着一点就燃的那一刻。 房门关上,宋霁辉低头吻住她,纪月抬手摘掉他的眼睛,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热烈地回应着他。耳边是他浓重的喘息声,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燥热。 宋霁辉的手,重重地揉捏起她的屁股,捏了几下,分出一只手,捏上她的胸部。 她穿着V领的连衣裙,捏了几下,他就受不了,从领口摸了进去,摸到她的内衣,隔着内衣又揉捏起来。 他的另一只手托在她的腰上,让自己的滚烫坚硬的下体紧紧贴在她的腰腹上。 捏着她乳房上的那只手,又回到背后,纪月感觉到他的手在背部游走,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会, 过了一会,宋霁辉说,“转过去。”他的声音不复往日般温柔,命令般的口吻说着,然后将纪月的身子一板,她背对着他,此时,他才看清那个细小的金属拉头。 他眼神晦暗,直接将拉链拉到尽头,瞬间露出她白净细腻的后背,黑色的内衣格外显眼,他又解开她的内衣卡扣。 纪月觉得身上一松,接着一凉,随后,一双手,从背后搂上她,直接捏住她的乳房,捏了几下,又重重地捏在乳头上,她忍不住,轻轻地呻吟起来。 宋霁辉一边捏,喉间跟着发出粗喘,她的乳头在他掌心里挺立起来,而他的喘息声也越来越粗,肉棒又涨又疼,只想重重地插入她的身体里。 他将手拿出来,一把将纪月抱起来,快步向卧室走去。 纪月被摔在双上,酒精作用下,她先是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除此之外,就只有欲望和燥热,没有其他感觉。 她看着宋霁辉站在床边,正在解皮带,看着看着,她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 宋霁辉“哼”了一声,“现在笑,一会干哭了,别闹。” 她只是笑着,然后翻过身,向床中央爬去。 他的裤子已经脱了下来,看到她的动作,他也顾不得其他的,伸手将纪月拉到他面前。 他拉下她的内裤,黑色的蕾丝内裤,原本就只有小小的一片布,现在上面湿漉漉一片。 他将她的内裤随手扔在床上,分开她的腿,扶着肉棒就插了进去。 她的身体里热得不行,全是水,他的肉棒顺着她的甬道,直接插打底。 宋霁辉没有动,他低头看她,她正眯着眼睛笑,笑得像个没心没肺地小孩。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纪月突然扭了下屁股,有些不满的嘟囔着,“你动啊。” 他用力挺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她呻吟了一声。 “宝贝,今天不戴套了,好不好。”他又挺了一下,他压抑着自己欲望,却一点点折磨她。 今天她的心情格外愉悦,她笑着点点头。 宋霁辉开始大力的抽动,每一下都插到她的最深处,一遍又一遍,然后又找到她最敏锐的位置,重重冲了进去。 纪月的连衣裙,全部堆积在腰肢上,层层迭迭,宋霁辉拨开裙子,手摸上她的乳房,感受到乳房在他手里,和他的下身一起节奏同步,一起起起伏伏。 “宝贝,射在你里面好不好。”他又问她,没等她回答,他俯下身子,加快速度,“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纪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只看见她像弯月一般的笑眼。 宋霁辉觉得,他们的孩子,一定也会有一双一样好看的眼睛。 他冲刺着,和她紧紧的结合在一起,将自己的所有,都留在她的身体里。 他没有立即拔出来,而是一直在她身体里放着,他低下头看她,她脸上的红晕比之前更多了,分不清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因为高潮。 于是,宋霁辉一点点亲吻她,从她的眼角,到嘴角,纪月情不自禁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顺着她的动作,俯下身体,分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身体,从臀部到腿根,又摸上她的乳房。 过了一会,在她身体里的肉棒,和他的欲望一起,重新硬挺起来,他直接开始抽插。 每一次都会带出她的水和他自己的精液。 他喘着粗气,再次和她一起达到高潮。 纪月醒来的时候,头是宿醉带来痛,身体则是放纵做爱带来的疼。 她摸到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她眯着眼睛,过了一会,才想起来。 那时天还没亮,宋霁辉低头说,“我去酒吧看欧冠。” 她闭着眼,点点头,翻了个身,随后感觉到,他帮她把裸露在外的手臂放进羽绒被里,随后轻声说,“一会你醒了,下来找我,我们去吃早餐。” 今天游轮会在长崎港靠岸补给,他们有一天的时间上岸游玩。 纪月坐在化妆镜前化妆,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被吓了一跳,拿过手机,亮起的屏幕里,微信一条接着一条进来。 手机右上角,信号很微弱,后面跟着日本的移动服务商名字。 她点开微信,信息很多,她没有一条一条点进去,只是在列表上边看着,一边下滑。 她的手指停在赵子健的名字上,他给她发了一条微博分享,她点进去,自动跳转到微博上。 是一个视频。 她看着微博上的文字,许久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她才点开视频。 视频里是,是喀纳斯的秋天,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山和一抹金黄,仿佛都融进了她的记忆里,随着记忆,他们好像一直都留在那片山河里。 是柔软的人 微博上的视频只有一段,纪月知道那是一个曲折却幸福的故事。 喀纳斯徒步至禾木是一条很经典的穿越路线,两端都是景区,遇到没有手机信号时,只要走到高处,就多半能收到信号了。路线中途还有补给点,甚至轻装徒步都可以,适合第一次玩徒步的人。 九月的喀纳斯,河谷里是奔涌的喀纳斯河,两边山头上遍布着金色的白桦林和绿色的针叶林,最漂亮的是西伯利亚冷杉,树干笔直硬挺,而树皮又是细腻饱满的,它的味道也很独特,有着特殊的香甜气味。 让人一眼能在广袤的针叶林中认出它,对纪月来说,就像梁辀给她的感觉一样,傲然挺拔,又独立于世。 从喀纳斯景区出发,一路都是耕机压过的黄泥路,虽然路很好走,海拔却一直在爬升。 他们沿着河谷走,视线所及之处,近处的草地还是绿的,而远处的山头已经白雪皑皑了。 刚开始几个小时,纪月兴致还很高,一路和梁辀说说笑笑。 可随着海拔渐渐升高,她的心脏像被针刺一样,每一次跳动,伴随而来的都是痛。 梁辀放慢了脚步和节奏,在他们身后,不停有徒步客,一个接一个超过他们。 走一会,又停一会,接近午后时,纪月又摆摆手,她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说,“梁辀,我走不动了。”现在连声音都是哑的。 他们在路边找了片草地席地而坐,梁辀放下背包,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纪月接过,连着喝了好几口。 秋风吹过面颊,也吹散脸上和脖颈里的热气,随着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她又有心思看起眼前连绵的山脉。 他们坐在路边,不停有人超越他们,向前走去。 大部分人都步伐轻松,也有人和她一样,累得不行的,在附近寻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纪月头靠在梁辀肩膀上,域疆的太阳出来得晚,却晒得很。 梁辀看到她的额头上,冒出一片细密的汗珠,黏住了碎发,他轻轻替她撩开碎发,“怎么,想回去了?” 她瘪了瘪嘴角,“如果晚上走不到怎么办?” 按照路线,他们晚上要住在小黑湖,那边有毡房和牧民,还有滚烫的热水和食物。 梁辀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随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去,和她一起,看着同一片白雪皑皑的山顶。 “住在森林里。”过了一会,他才说。 纪月一听,眼睛弯成两轮月亮,整个人又乐观起来了,“那也还好。露营嘛,我们又不是没住过。” 梁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看见她的脸颊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低头亲了一口,“森林里晚上有熊。” 她哼了一下,“要吃也先吃你,你肉多。”说完,她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胸前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发梢蹭在他的冲锋衣外套上,发出有规律的摩擦声。 梁辀抬手抓住她的发辫,绕在手指间,自顾自地把玩起来,“我会跟熊说,别放过这个姑娘,这个姑娘吃起来香。” 姑娘笑了起来,手肘不轻不重地杵了一下他。 梁辀笑着揽住她的肩膀,“我就是怕下雪,下雪了就太冷了。”说完,他拍拍她的肩头,“好姑娘,我们走吧。” 梁辀率先站了起来,向她伸出手,纪月的视线里,他背着光站着,阳光勾勒他的周身,他正看着自己,笑得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 于是,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掌心里。 他握紧,轻轻用力将她拉了起来,接着,梁辀又弯下腰,帮她拍去身上、背后、外套上沾着的枯草和尘土。 他的动作自然,像做过成千上万次那般,变成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最后,梁辀帮她背上登山包,纪月撩了撩额上和耳后的散发,而他则从口袋里拿出她的帽子替她带上。 一顶棕色的绒线帽,顶上还有个白色的绒线球,戴在姑娘头上,格外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秋风吹散热气,又带来凉气,纪月一边戴手套,一边吸了吸鼻子。 她的声音很轻,还是被梁辀听到了,“冷到了?”说着,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她又吸了一下,“估计刚才吹到风了。” “还能走吗?” 纪月点点头,把两只手套都带好,“走吧。” 梁辀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她伸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梁辀叹了口气,勾了勾嘴角,“你不舒服要告诉我,不要硬扛,好吗?” 伴随着美丽的终点,是颠沛流离的过程。 他们重新出发没多久,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雪,九月初的喀纳斯很少下雪,天空一飘雪,紧接着就是骤降的温度。 纪月看见走在他们前方的人,停下来蹲在地上翻找着背包里的衣服,包里的东西散落在脚边,混杂着雪籽,看着颇为狼狈。 雪籽打在他们的冲锋衣上,化开成一滴水珠,自动滚落。 纪月第一次看见西北的雪,它不是细细密密的,而是大片大片不断落下,视野里全是白朦朦的。冰冷的空气,又将鼻梁,嘴唇冻得生疼。 她侧过头去看梁辀,他的鼻子也红了起来,眼眶也有点红,终于不复往日潇洒的样子。 纪月突然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顶着狂风在赛里木湖边上点烟,一只手挡着烟,一只手拿着打火机,风吹起他敞开的外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风吹在牙齿上,她感到一阵酸疼。 “笑什么?”他问她。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笑着摇摇头。 “这该死的雪真大。”他突然说道。 那时,梁辀说,这该死的风真大。 风夹在着雪,吹在耳畔,她听到他接着说,“我记得和你认识后,我们说过得每一句话。” 纪月在原地站定,她身后的松枝上已经挂起了雪,称得她整个人更加水灵了。 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发辫上,梁辀轻轻地抬手抚去,“有时,我会想,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不可思议。”说完,他抿起唇,嘴角微微上扬。 她看见,他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能瞬间融化飘在上面的雪花。 风雪中,突然出现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梁辀拉了拉纪月的手臂,她随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土路边。 纪月在白朦朦的风雪中,隐隐约约看见一匹棕红色的大马,马蹄踏过白雪破开狂风,跟在后面的是另一匹白色的大马,它连鬃毛都是白的,和这场雪融合一体。 纪月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一步,却看到,原本飞驰着的棕色骏马在他们一米远的距离处,停了下来,马背上的牧民拉紧缰绳,两匹马慢慢向他们踱步而来,最后在他们面前原地踏步。 牧民笑了起来,他头上、眉毛上隐隐绰绰的都是雪花,用着不标准的普通话,朗声说道,“梁老师,王主任说徒步路线下雪了,我来送你们去小黑湖。”说完,他轻巧的从马上下来,“你的包给我。” “有点重。”梁辀递给他时,提醒道。 牧民接过登山包,背在身上,又重新回到马的左侧,一脚蹬上马鞍坐到了马背上,将那匹白色大马留给他们。 马儿和纪月差不多高,梁辀背上她的登山包,一只脚踏在马镫上,用力一蹬,人就顺势坐上了马背,接着,他又从马上下来,对纪月说,“像我刚才做的一样,”他将马镫放稳,“你脚踏在这里,然后用力蹬。” 牧民骑着棕红色那匹,在他们旁边看着,马儿显得很不耐烦,不停的来回踱步,鼻孔里喷出粗重的气息。 “原来小师母不会骑马啊,梁老师,你这样可不行。你一直来我们阿勒泰,怎么可以不教小师母骑马。” 阿勒泰属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一半人口是哈萨克族,他们从小会骑马,会滑雪。 梁辀抿着嘴唇笑了,轻轻地对她说,“下次春天,我们去琼库什台,我教你骑马。” 纪月点点头,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看着简单,真正做得时候,才发现原来上马这件事就很难。 马镫晃晃悠悠,她一只脚踏上去,左右摇晃,根本用不上力。 他扶着她下来,拉稳马镫,“踏上去的时候,上半身挺直,把力量都集中在腿部和腰部,借着惯性,人往上挺,然后另一只脚跨过去。” 纪月又试了一次,她的唇紧紧抿着,记得刚才梁辀说得话,腿部一起发力,人是往上了,可是她另一只脚还没跨出,又摇摇晃晃起来,几下之后左腿没了力气,人又落回原地。 她有些泄气,还想重新试一遍。 “下次我教你,现在你一只脚踏马镫,另一只脚踩在我的膝盖上。”梁辀靠着马,半蹲下来,膝盖前曲。 “鞋子都是泥,多脏啊。”她皱着眉头。 “没事,”梁辀帮她拉了下马镫,“来吧。” 纪月吸了口气,一只脚踏进马镫里,另一只脚踩上梁辀的膝盖,她觉得没怎么用力,就被他托起来,整个人瞬间比马鞍高了一大截,她顺势跨过马鞍,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脸上不由自主的浮上笑意。 梁辀看着她,跟着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你放开马镫。”听到他的话,纪月匆忙将自己的脚抽出,梁辀用力一踩,整个人坐在了她身后,将她圈在身前。 他的手从她身后握住缰绳,轻轻一提,马头跟着上扬,他说了声,“驾。” 马儿乖顺地慢慢向前进。 牧民笑着将马调了个头,在他们前面引路。 风雪胡乱地刮在脸上,白雪茫茫遮挡着视线,梁辀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一会海拔低了就不下雪了。” “马看得清路吗?” “看得清,前面那匹是老马,负责带路。”说完,他往前坐了一点,握着缰绳的手,从她腰腹上穿过,将她包裹在怀里,一瞬间,纪月感觉到他帮自己挡住了后方刮来的风,感觉到他身体带来的温度。 “冷吗?” 纪月摇摇头。 “再坚持一会。”之后,梁辀也不再说话。 顶着风雪,马也走不快。但是,就像梁辀说的,海拔低了就不下雪了,他们在风雪中没走多久,雪就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完全止住了,阳光又重新回到视野内。 纪月看到绿色的河谷里溪流也变得越来越浅。 牧民在前头大声说道,“跑快点吗,梁老师,要过河了。” 梁辀夹了下马肚子,用力甩了一下缰绳,原本踱步的白马,瞬间加快了速度,前方的牧民跟着甩起了缰绳,棕红色大马飞快地在浅滩上奔跑,踏进溪流,溅起水花。 白马似乎害怕被甩开,也跟着甩开蹄子奔跑起来。 纪月赶紧抓住马鞍,情绪却跟着亢奋起来,她听到马鞍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听到耳边的风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笑了起来,风灌进喉咙喉咙,却压抑不住她的笑声。 “梁辀,你下次教我骑马啊。” “好。”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和她的心情一样愉悦。 晚上,他们住在小黑湖,那边有三顶毡房,是景区的补给站。毡房边上木栏围起一块区域,专门让徒步者在里面搭帐篷,围栏防止野生动物攻击游客。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顶帐篷了,中间放了个油桶,升起了篝火,给旅人照亮前方,也驱散了深夜的寒冷。 梁辀在高处搭好了帐篷,他们有一个帐内炉,牧民帮他们取来了木柴。 松木烧起来,松油霹雳啪啦作响,当温度缓缓升起时,满室芬芳。 夜深了,帐篷外是初冬,帐篷里确是春天。 纪月穿了件摇粒绒的内胆,躺在羽绒睡袋上,玩手机,梁辀坐在她的脚跟给人回邮件,他腾出一只手,一下一下按在她的小腿上,缓缓揉开肌肉里的堆积的乳酸。 她看了眼,轻轻踢了踢他。 梁辀方向手机看向她,她弯了弯嘴角,什么话都没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笑了起来,下巴努了一下那个炉子,木柴烧出一片火光正照亮帐篷里的一切,“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纪月没再说什么,继续躺着看她的手机。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伏身,遮挡住室内唯一的亮光,她明明看不清梁辀的表情,却觉得他此刻一定在笑,露出他那半边的酒窝。 “干嘛啊。” 梁辀低头吻她一下,退开,注视着她一会,随后又吻上去,又离开,又继续注视着她,也不说话。 反复几次之后,纪月笑了,“你看什么?” “看我女朋友呀。”梁辀说着,心里想到,明天就变我老婆了。 “好看吗?”她又问他,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问一些傻问题,听他哄她。 “好看。” “多好看?” 他注视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缓缓地说道“你是挂在天上的月亮,你悲伤时,我也悲伤,你快乐时,我也快乐。” 说完,他重新吻上了她的唇。 纪月觉得身下的羽绒睡袋是柔软的,而比羽绒更柔软的,是梁辀,是他的唇。 吻着吻着,他的手慢慢伸进她的衣服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腰肢,最后是胸前。 她跟着他的动作,轻轻呻吟,梁辀轻笑着说,“一会轻点,不隔音。” 他们在沉默中结合在一起,他轻轻地耸动身体,却给她极致又压抑的欢愉。 梁辀一直觉得,其实,纪月整个人都是柔软的,人也软,心也软,反骨只是她的盔甲而已。 是不公平微h 早晨,森里里都是晨雾,纪月坐在石头上吃早饭,热的蔬菜羹泡着他们买的馕。 她轻轻哈了一口气,白色的烟飘散开,她回头看了眼梁辀,他正在收拾装备。 帐篷上都是水,梁辀用力抖了抖,水滴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一地,他像似感觉到她的视线,瞬间,也转头望向她,“好吃吗?” 看见纪月摇摇头,他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她面前。 纪月顺势靠在他的身上,他身上冲锋衣的布料很硬,脸贴在上面也很凉。 他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帮她戴好毛线帽,“坚持一下,一会到禾木了,我们就去吃火锅。” 纪月点点头。 “委屈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昨天晚上下雨了,今天有晨雾。” 纪月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的不一样的光彩,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接近禾木时,一路都是下坡路。纪月走在前面,梁辀在后面拉着她的手。 就像他说得,下了雨,弥漫着晨雾,他们走在森里里,周身被白雾笼罩,土路是窄窄一条,只能看清前方一点区域,和前方其他人的背影。 纪月觉得一直在走下坡路,走着走着,树木越来越稀疏,再走一会,前方突然宽广明亮起来。 他们站在山头,远处是整齐的西伯利亚杉树,近处是白桦林,一栋栋木屋正在眼前的山脚下。 山顶已经有很多游客了,今天有晨雾,最佳观景位置都被摄影师占据了。 纪月和梁辀站在远离人群的位置,背了几个小时的包,扔在脚边。 梁辀揽着她,她靠在他的肩头,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山脚下若隐若现的村庄,此刻,纪月终于体会到,宁静又美好是什么意思。 他将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握住,细细抚摸过每一根手指,最后,在她的无名指上停住,低头看去。 纪月也感觉到了,她没有看他,只是抿着唇,偷偷地笑了。 他握着她的手,也笑而不语,纪月戴了顶棕色的毛线帽,长发落在胸前,因为冷风,她的脸颊上,出现点点红晕,梁辀觉得她可爱极了。 他只是看着她笑,却不说话。 纪月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说完,她看见梁辀一只手伸进口袋里,于是笑得更灿烂了,眼睛跟着弯了起来。 梁辀觉得,她笑得比阿勒泰的秋天还要美,他想多看一会,看一辈子。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久久没有动作。 纪月挑了挑眉,眨了眨眼睛。 他看见她的表情,脸上浮起笑容,手从口袋里拿出,还带出了一颗糖,红绿色的糖纸,折射出微弱的光。 “只是想给你糖而已,纪月,你就那么想嫁给我啊。“ 她愣了一下,原本的笑容变成挑衅的笑。 和上次一样,她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糖,“梁辀,你耍我第二次呢。” 她几下剥开糖纸,瞪了他一眼,把糖塞进嘴里,化开是甜甜的太妃糖。 梁辀舔了舔嘴唇,笑着想去搂她,被纪月躲过,他索性用了点力,才把姑娘死死抱住。 就在这一瞬间,人群欢呼起来,纪月移开视线,看向山谷。 如果她此时再看一会,就能看到梁辀拿出了戒指。 原本晚上在禾木盘旋的老鹰,不知道为何,早晨也飞来了,它们在村子上空盘旋,发出啸叫声,和相机的快门声,还有人群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纪月听到身后的欢呼声变成了尖叫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于是,她听到这辈子最美的情话。 “雾是水蒸气遇冷放热,是我遇到你,原来平淡如水的心因你而火热。纪月,嫁给我吧。” 相识于一个普通的夏初,那刻起,原本普通的工作,变得再也不同了。 后来,纪月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梁辀只有对她一个人这样。 因为遇见了你,我才会爱得轰轰烈烈,没有原则。 纪月在微信里,找到梁辀的头像,发了一条微信去,“你从保护区回来,给我打电话。” 微信刚发出去,就有电话进来了,纪月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挑了挑眉,随后接通电话。 “喂。” “昨天打了你一天电话。” “出去玩了。” 那边“嗯”了几声,“出去玩也挺好。对了,”他沉默一下,“小船儿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我和他说了,我出国玩两天。” 赵子健叹了一口气,“你对我们小船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到昨天一大早去单位的路上,他在三环上堵了多久,就被梁辀家的老太太在电话里训了多久,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他撺掇梁辀发疯,一路上他有苦难言。 赵子健知道,他们俩离婚后,梁辀只是按照纪律,向组织报告了离婚的事。除此之外,他一向都回避谈私生活的。 直到他这模棱两可的视频和文字,知道他离婚的,猜想他们是不是复婚了,不知道他离婚的,觉得梁辀还是跟以前一样高调。 赵子健舔了舔嘴唇,他正躲在武夷山自然保护区里,老太太只能把火撒在自己身上。 纪月坐在梳妆台前,梳妆镜照出她现在的表情,她垂着眼眸,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她淡淡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那头突然沉默了一下。 “纪月,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你就甭吊着他了。你别给他发消息,也别给他打电话,不行吗?”赵子健一口气不带停顿,像是这些话已经存在心里很久了,“你明知道他会……”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他没续约,要去华师大了吗?” “知道。” 纪月听到那头深吸了一口气,“当年为了你,他拿博士站的事……”赵子健话说了一半,收了声,他想,这些事还是留着给梁辀自己说吧,“你心里知道,你还……” 这时,纪月听到房卡插入门锁的声音,“我男朋友来了,挂了。” 赵子健愣了一下,觉得火气一下被她点燃,窜上胸口,他厉声说道,“纪月,你记住,我兄弟曾经为你拼尽全力。” 说完,他没等纪月反应,直接挂上了电话。 宋霁辉打开房门,直接走进衣帽间,他看见纪月坐在梳妆台前,衣服换好了,妆还没画完。 随后,他在她身后站定。 化妆镜里照出两个人身影,镜子外围有一圈灯。他们正看着镜子,于是眼睛里也出了一圈光晕。 宋霁辉觉得纪月不化妆也很漂亮,她的眼角是自然下垂的,仿佛带着淡淡的忧伤。 “不是说在楼下等我吗?”纪月看着镜中的他,问道。 “比赛结束了,看你没来,就上来等。”宋霁辉看着镜中的她,此刻,她的眼眶很红,他以为是她的眼影,“怎么还没画好?” 纪月想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粉饼,却被他定住双肩。 随后,纪月在镜子里看见他的手,正从她的脖颈前落下,直接从领口摸了进去,她感觉到他捏住自己的胸脯。 镜中,她连衣裙上胸口的位置,跟随宋霁辉的手下的动作,上下起伏。 他们没有看对方,而是看着镜子中的画面。 宋霁辉的另一只手,轻轻拉下衣裙背后的拉链,她肩头的衣裙顺势落下,露出里面墨绿色的文胸。 镜子里,他的手罩在墨绿色的蕾丝上,正一下一下的揉捏着,而雪白的乳房也在他手里变成不同的形状。 纪月听到身后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他的下身抵在她背上,现在也跟着变硬,轻轻地摩擦着她的背脊。 宋霁辉一边揉着她的乳房一边看着镜中的她,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勾引他,随后,眼神一暗,猛然剥开她的内衣,于是,雪白的乳房没有衣衫的庇佑,整个展现在镜中,又大又圆,正中间是浅色的乳晕和的乳头。 纪月皱了皱眉头,别过头去。 他把整个乳房握在手里,装满整个掌心,拇指一下一下拨弄起乳头,几下之后,乳头也挺立在他的手中。 纪月感觉到,他的手先是在自己背脊上轻轻抚摸,忍不住,身体跟着微微颤栗。 宋霁辉看着镜中的她,她虽然别过了头,露出好看的侧脸,可是他的手掌下,感觉到她动情的颤栗。 他轻轻地笑了,随后,手指勾起背后的搭扣。 正当他要解开她内衣的时候,纪月却突然站了起来,宋霁辉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有点疑惑地看她。 纪月低着头,拉好自己的内衣,随后是连衣裙,她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说,“今天累了。” 宋霁辉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了回去,他静静地看着她,她正低着头,背对着自己整理衣服。 男人的直觉,以及职业的敏锐,他觉得,纪月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身上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抗拒。 想到这,笑容又回到宋霁辉的脸上,他从背后搂住纪月,还细心地帮她拉上连衣裙的拉链,“那我们走,去吃早餐。”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桌上她的手机。 和他们一起吃饭的,依然是那对年轻夫妇。男人和宋霁辉一起在酒吧看了球,见到他们来了,脸上流露出欢喜的表情,热络地招呼他们坐下。 他们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和宋霁辉聊起刚才的球。 宋霁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眼神却一直留意着纪月的动静。 她和男人的妻子笑着聊天,但是他看出她情绪一般,眼睛总是下意识地看向手机。 海洋奇迹号在第四天到达冲绳,他们会在冲绳停留两天,游轮公司给他们安排了岸上观光游。 宋霁辉发现,没有信号的时候,纪月就会情绪高涨一点,她不再去无意识地留意手机。 在最大的泳池边有一块巨大的屏幕,每到深夜会播放电影。 泳池边放着很多躺椅,播放的却是恐怖电影,于是只有船上年轻的情侣会来看。 他们躺在一起,身上盖着毛毯,今夜播的是《林中小屋》。 在一惊一乍的音效中,他从后面插进她的身体里,随着他的动作,他们的呻吟被轰隆又吵闹的配乐盖过。 而游轮一靠岸,纪月又有点低落,就像今天。 观光车和导游带着他们去冲绳最着名的海洋馆,宋霁辉牵住她的手,他们俩又走在队伍最后。 冲绳炙热又猛烈的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疼。海洋馆就建在海边,从入口能看见不远处翻腾的海浪和金黄的沙滩。 入口上有一个鲸鲨雕像,纪月从旁边路过,皱着眉头看了一眼。 导游用着流利却不太标准的中文,在队伍前方介绍起这座世界着名的海洋水族馆以及里面圈养的三头鲸鲨。 宋霁辉侧过头看纪月,看见她脸上写满了无聊,远眺着一边的海滩。 一入园,所有人都朝着主展厅走去,室内越来越暗,随后就只看到有四层楼高,二十多米宽的玻璃后是一片蔚蓝色,站在玻璃前的人,变成小小的黑色剪影。 鲸鲨和鱼群在其中慢慢巡游,它每次贴近时,都会爆发出一片惊讶声。 他们站在阶梯最后一排,宋霁辉拉了拉纪月,她摇了摇头。 他以为她不想上前去凑热闹。 过了一会,却听见她说,“宋霁辉,我不想参观水族馆,我去车上等你。” 他转头看向她,她眼睛里是一片蔚蓝色,像一片大海。 突然间,宋霁辉觉得那么多天,自己的小心和讨好,就像她眼里那片大海中的蜉蝣生物,不值一提。 他没有松开牵着的手,“难得来一次,回头走散了。” “我不喜欢水族馆。”她扯了扯嘴角,“我们回车上吧。” “那你喜欢什么?”他问她,他整个人冷冽了下来,声音也是冰冷的。 “我只是不喜欢去水族馆,”她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我觉得它们明明属于大海,现在被圈养着,很可怜。” 宋霁辉点点头,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向外走,他走得很快,手也握得很紧,纪月被他拉扯着,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最后,皱着眉头说,“慢点。”说着,她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 宋霁辉这才缓缓停下脚步,他并没有没有松开她的手,还是紧紧握着,纪月发现了他与往日的不同。 他低头看着纪月,表情专注却又痛苦,他的身体正拼命压抑着暴乱的情绪。 他们俩之间,他是卑微的,饱含着秘密,所以爱的卑微。她的事,他一句都不敢多问,深怕多问一句,她便要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 他明明付出了那么多了,却不及一个记忆中的人。 纪月看着面前的他,读出了他身上的沉默和压抑,眼镜后,他的眉头皱在一起,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他低声说,“纪月,你在等谁的电话。” 她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他又接着说,“你前夫就发了条微博,你就为他挂肚牵肠。” 说话这些话,他就直直地盯着她,纪月如他意料般不言不语。 宋霁辉觉得体内暴乱的情绪,更加凶猛了,像野兽般四处乱窜,他的手掌捏成拳头,指甲深深刺进肉里,过了一会,才松开。 他整个人又回到平时的状态,语气温柔又略带忧伤地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这样公平吗?” 她抬起头看向他,他抚摸上她的脸颊,“你不开心的时候,是我陪着你,那些流言蜚语,是我帮你解决,你受委屈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又轻轻抚摸过她的眼角,摸到一滴湿润,于是碾在指尖。 “纪月,我们难得出来玩,别让他毁了好吗?” “对不起。”她嘴唇颤颤巍巍的,说完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自己的唇被贴上,于是微微张开,他的舌尖灵巧地钻进自己口中,细细刮擦着她的每一个角落。 “你再也不要见他了,好吗?” 纪月没有回答,他的吻更凶猛了,狠狠咬上她的嘴唇,而搂在她腰间上的手收紧,相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那般。 旅途后半程,他们过得很快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纪月拿着赢来的钱,买了个很小的包,正好能放进门卡和手机。 她有些爱不释手,口气里又略带遗憾地说,“第一次赢了钱,都花完了。” 宋霁辉抿着唇笑了,摸出一个筹码,放在桌子上。 纪月定睛一看,露出灿烂的笑容,拿过筹码放在手掌中仔细端详,“没都换钱?” 他看着她,笑着摇摇头,“特地给你留作纪念。” 她将这小小的筹码,拿在手上,得意地挑了挑眉,“宋霁辉,我厉害吗?” “厉害,”说着,他伸手拉了她一下,将她拉到自己身上,横坐着。 他的双手环抱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厉害,我的心都输给你了。” 他们回到申市时,正好在下雨,宋霁辉打着伞搂着纪月,游轮公司的工作人员提着他们的行李走在后面。 春夏交接的雨,湿润了空气,也凉了气温,纪月穿着短袖连衣裙,手臂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宋霁辉心疼地搂着她,不停抚摸她的肩膀。 直到上了车,关上车门,终于隔绝了水汽。 “累吗?”他一边发动车,离开停车场的车流很大,他们排在其中,走走停停。 纪月摇摇头,“就是想吃中餐。” 他笑着牵过她的手,握住,“那中午就去吃本帮菜。” 吃饭的时候,纪月接了个电话,让她去杭州出差两天。 晚上,宋霁辉在客厅帮她整理行李,将她行李箱里原本皱吧吧的衣服拿出来,又重新换一批放进去。 纪月坐在边上看着,“出去两天而已,不用太多的。” 他的手顿了顿,“正好,我过几天也要出差一趟,可能比你晚回来。” 这是他临时决定的,他急切地想解决自己的事。 说完,他看向纪月,他想着如果她追问,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不过,纪月并没有追问,她只是笑着说,“你回来的时候,我来接你。” 宋霁辉弯弯嘴角,应了一声,伏身去吻她。 夜深了,宋霁辉睁开眼,侧过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她睡得很熟。 于是,他轻轻的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随后披上睡袍,穿过客厅,走近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气泡水。 他拧开瓶盖,气体从缝隙里争先恐后的窜出,发出尖锐的声音,他眼角的余光看见玄关放着的行李箱。 银色的那个是纪月的,上面挂着一块圆形行李牌。 后来,他在网上查到,那是域疆博物馆的行李牌。行李牌上正面是立体的抽象图腾,图腾正是来自镇馆之宝虎纹金牌,在乌鲁木齐南山矿区出土。 这一看,就是曾经属于梁辀的东西。 宋霁辉眯着眼睛,又看了一会,转身走进书房,他打开书柜,里面都是放着客户送给纪月的礼物。 他搬来前,堆满了整个书房,他搬来之后,陆陆续续整理收纳好。 他准确的在柜子里找到一个白色的盒子,撕开外面的塑料薄膜,打开后里面是两个纪念币大小的圆形物件。 宋霁辉拿起其中一个,靠近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他跟着步骤一步一步继续操作。 全部完成后,他才返回玄关。 宋霁辉在玄关站了一会,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某处,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恶,终于破土而出,像藤蔓,攀附在他的大脑中吸食索取。 他将手里的那个小物件,塞进行李牌里面,立体的图腾正好遮盖住微微有些凸起的行李牌。 最后他回到书房,将剩下的东西,另外寻了一个地方藏起来。 纯白色的外包装盒躺在地毯上,它在黑夜中格外显眼,月光正好照亮黑色的字,上面写着AirTag。 是难言而已 莫奇搬去了浦东世纪公园那住,如果早上来接纪月,那通往浦西的内环高架在早高峰阶段实在太堵,一来一回,需要浪费不少时间,纪月索性说,她去浦东碰头。 他们约在东方体育中那的前滩,边上就是南北高架的衍生段,开一段就能直接上申嘉湖高速去杭州。 早上9点,前滩太古里正是热闹的早高峰时间,地铁站像潮水一般,走出一批又一批上班族。宋霁辉的车停在太古里正门的临时车位上,纪月下车后站在车边上等莫奇。 宋霁辉站她身后,他从背后搂住她,头正好搁在她的肩窝上。 “忙好给我打电话。” “嗯,”她点点头,视线一直在看着远处,今天是个好日子,蓝天白云,马路对面是东方体育中心的球型体育馆,和摩天楼组成的天际线,视野宽阔,令人心旷神怡。 他亲了下她的脸颊,“别敷衍,你和男同事单独出差,”说着,他放低声音,“我也是普通男人。嗯,知道了吗?” 瞬间,纪月笑了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你几号回来。” 宋霁辉收紧搂住她的手,又亲了一下,“我周五前回来,陪你过周末。” 纪月点点头,随口一问,“你去合肥干嘛呢。” “阿ken介绍了一个客户,不方便来申市。” 也许是今日天气特别好,纪月心情愉悦,一反常态,接着问他,“那你会想我吗?”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耳边一阵火热的气息,耳垂随之被人轻轻地咬住,“知道还问。” 她笑弯了眼,余光看见莫奇那辆棕红色的沃尔沃正开在对向车道,他开到红绿灯路口,在左转调头车道上停下。 纪月直了直身子,从他怀中退开,“我同事来了。” 宋霁辉跟着放开了她,他们两个人并肩站着,看着同一个方向。 棕红色的沃尔沃慢慢减速,最后停在黑色的glc后面,宋霁辉打开后备箱,拿下纪月的行李。 莫奇没有下车,他依旧坐在车里,抬手按了下电子锁,车辆发出解锁声。纪月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宋霁辉站在车后,后备箱门接着缓缓抬起,瞬间填满画面,于是,他只能听见行李箱放进去的声音,然后门又缓缓放下,他从后视镜里和宋霁辉对视了一眼。 宋霁辉绕到副驾驶,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弯腰,对她说,“忙好给我打电话。” 看见纪月点了点头,他才看向驾驶座的人,习惯性地弯了弯嘴角,说了句,“开慢点。” 车辆缓缓起步,莫奇又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宋霁辉一直站在自己的车边上,注视着他们。 他们驶上右转车道,转了个弯,才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他突然问纪月。 纪月愣了一下,眼睛瞟了莫奇一眼,“问这个干嘛。” “随口问问。” 莫奇虽然名字里有奇,可他却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她有些疑惑,瘪了瘪嘴,却还是回了他,“小半年了吧。” 莫奇看了纪月一眼,他见过几次宋霁辉,不知道为什么,他给自己的感觉,有些变了。 他经常来公司楼下接纪月,他的眼神虽然总是冷漠的,但是整体给人感觉还算友善。 不像现在,刚才他们对视的时候,莫奇的直觉告诉自己,宋霁辉给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纪月在喝咖啡,听到他的话,呛了一下,她咳了好几下,才压下喉间的不适感,突然就感觉到脸也有点烧,“你关心我这个干嘛,有病啊。” 他只是勾了勾唇角,自顾自地说下去,“不想结婚就注意点安全。”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今天怎么了,说这些,奇怪。” 她拿起脚边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扔进他的怀里。 正好一个红灯。 莫奇低头看,塑料袋里躺着一杯豆浆,一个糍饭团。他拿出糍饭团,剥开包装,咬了一口,糯米饭里面包着油条,油条裹着黑洋酥,是申市最传统的早餐味道。 红灯变绿灯,他放下早点,跟着前车缓缓起步,“今天怎么那么好,还给我带早饭。”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满是愉悦。 莫奇是土生土长的申市人,这一口糍饭油条是他小时候的味道。 “给你带早饭,还不能堵住你这张嘴?”她也习惯性地反击回去。 又是一个红灯,莫奇低下头拿出豆浆,吸管戳了进去,吸了一大口,随后放在中控箱里,“怎么你喝咖啡,我只有豆浆。” “我吃过早饭了,所以喝咖啡。”她哼笑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你天天说咖啡,咖啡的,我又不是没请过。” “楼下免费的也算?”他笑着反唇相讥。 “怎么不算?” 莫奇抿着唇角,轻轻地笑了,“那你一会在服务区请我喝。” 纪月摸出手机,低头看了起来,“不行,我今天喝过了,不喝了。” 过了一会,她说,“一会到杭州了,有的是咖啡喝。” 浙省的交通路况监控平台是他们和康达集团一起投的标,康达公司负责做监控设备和数据计算,纪月他们提供底层的模型和算法。 这个监控平台主要功能就是计算推算杭州各条道路的实时车辆数据,比如高架路上早高峰的当前车流及未来峰值。 常见有两种方法得到。一是通过监控摄像头的车牌识别,另一种是通过对整体画面中出现的车辆进行画面算法取得。 前者太依赖监控设备和前端芯片处理能力,还容易受环境因素影响,比如东西向的车道,比如车牌脏污,或是雨天、烈阳、雪天等等,都会影响最后的计算结果。 纪月他们和康达一起合作的是基于画面的算法,取自画面里每一辆车的轮廓、颜色、前灯、后灯,这些标识都可以进行计算,从而得到最终数据,这种方法只需要后端处理就可以,同时设备改造费用也低。 这种计算平台,每个省市都有,不过杭州是康达和大华两个安防龙头的大本营,又喜欢做数字改革,花了近千万投这个项目,还预计年底推广到整个浙省。 不过,试运行一段时间后,最近发现模型数据和实际摄像头采集数据有差别。省里领导班子发了好大一通火,他们和康达的人,这两天都被安排去交通厅开会。 去交通厅之前,他们先要去康达,和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碰个头,不管是对对说辞,还是推诿扯皮,总好过明天在厅里吵起来。 “你说,为什么数据不一样?”纪月放下手机,看着前方。 莫奇看了一眼仪表盘,又看了眼导航,他们离下个服务区还有70多公里,“有可能是我们的算法有问题。”说完,他从反光镜里,看见纪月皱了皱眉头。 过了半晌,她自言自语般说,“那也不能承认。那和你们之前的升级包有关系吗?” “有可能,没有看见原始数据,我也不敢说完全没关系。”他抿了抿唇,“也有可能我们的算法没问题,是监控设备的问题,采集时候出现意料之外的问题。” 纪月没再说话,她倚靠在座椅上,不知道再想什么。 过了一会,莫奇看见她闭上了眼睛,于是,伸手将车内的广播音量调低。 纪月半睡半醒间,感觉到车辆渐渐减速了,她睁开眼,看见他们正开进服务区,问了一句,“充电啊?” 莫奇跟着地上的指引,开过停车场,继续往前开,“加个油。” 她愣了一下,“你这不是电车么?” “混动的。” 加完油,他们的车停在车位上,两个人站在车边,莫奇一手拿着糍饭团,一手拿着豆浆。 “那你上次干嘛还要充电。” “和你多呆一会。” 纪月将视线移回,看向莫奇,他脸色平静,朝自己了弯弯嘴角,随后低头吃了口手里的糍饭团,他吃得很快,几口就吃完了。 突然间,纪月就想起那天在迪士尼,最后看烟花的时候,耳边全是游客尖叫和烟花炸裂的声音。他的话却说得清楚极了。 “我知道过去已经回不来了,现在只是想和你多呆一会。” 纪月移开视线,看向远处,高速上,车辆飞快地掠过,留下残影。 他们一到康达,就直接被请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除了负责这个项目的总监,他们的技术负责人,还有总工程师都来了。 “纪老板,好久不见了。”项目总监朝他们伸出手,纪月点头笑笑,轻轻握了上去。 桌子上放着咖啡,所有人坐下来寒暄了几句,就马上进入了正题。 会议室门被关得死死的,大屏幕上是Excel表格,每一列,每一行都是写满了的数字,密密麻麻,毫无规律。 产品负责人站在大屏幕前,讲解目前已知的数据问题,“我们结合几条路上的采集数据,用几个维度互相验证,”说着,他看向纪月,“我们还把监控设备拆下来了,元器件也是没有问题。” 纪月面无表情,回了句,“你们是处理数据的,我们是做算法的。刚才看了半天,我知道,数据采集没问题,但是不代表你们前端处理没问题吧。” 每秒的并发数据量太大,不可能完全依赖后端服务器做处理,采集时,监控摄像头自带的芯片会做基础计算。 莫奇瞥了纪月一脸,无声的笑笑,纪月在公司里就这样,强势得不行。 “我们数据只做初级处理,大部分工作还是服务器在做。” “那你们芯片的算法没问题吗?会不会有一种情况,你们芯片的算法有问题,我们跟着处理也有问题。” 纪月找了个台阶,大家都好下。 莫奇站在几个开发工程师身后,他旁边站着这个项目的技术总监。 他们面前的长桌上,放着好几台显示器,一台是监控摄像头的画面,镜头正对着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另一台是开发语言,代码不停地在里面滚动。还有一台显示器上,每一帧的视频截图里,出现在其中的车辆都被描出了一个轮廓,车牌号、品牌、颜色,甚至型号都被标记出来。 随着数据在活动,画面里总共出现了多少辆车,每一个红灯有多少车在车道里排队,这些数据都被实时计算出来,最后变成推演。 画面中最显着的位置,便是一个当前预计峰值的时间点。 “你学gis的还是计算机的?” 莫奇眼睛死死盯着滚动代码的那一台显示器,随口回道,“计算机的。”话刚说完,他听见会议室里发出争吵声,大家都跟着抬眼看去。 “你们这个纪老板,也挺强势的。” 他弯了弯嘴角,“毕竟,我们做模型算法的,就是卖刀具的,你们才是厨子。” 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招待他们在食堂吃个工作餐。 纪月拿着餐盘排在莫奇后面,他闻到一阵香水味,回头看去,她贴在自己身后,他们之间贴得很近,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他们那个芯片算法怎么样?” 莫奇笑了起来,“你关心这个干嘛。” 她笑着挑了挑眉,“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看别人的机密么。” 他摇了摇头,“不怎么样。再说了,真正的核心代码怎么会在我们面前演示呢。“ 她瘪了瘪嘴,“那我白吵架了。” 莫奇又回头去看她,纪月表情一脸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还冲他眨了眨眼,突然间,他觉得和记忆里的画面又重迭起来。 她那时刚入行,他做了份PPT教她什么是地信数据,她听完说,“既然都是有现成的,我们干嘛不用别人的,” “你自己做集成服务的,什么都想着买现成的,成本怎么控制。”他笑着回她。 突然间,莫奇发现,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和地方,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变成强势的不行的纪老板。 不知道是谁让她成长,也许是梁辀,也许就只是她自己。 莫奇对纪月笑笑,“你小声点,回头把我们当商业间谍。” 纪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要去交通厅开会,为了防止堵车,他们的酒店订在了市区。 也许是下午会议上,纪月太过强势,她把康达的项目总监怼了一顿。那头连晚餐都没留,4点多的时候,他们又从滨江开来了拱墅区。 酒店附近就是城西银泰,工作日的晚间,人也不少。 他们停完车等电梯,电梯从B3楼上来,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纪月先走进去,莫奇则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肩并肩站着。 “我觉得他们那边,心里肯定有数,无非就是拉上我们一起挨骂。”下午整场会议,纪月都有点被气到。他们只有两个人,她也是难敌群龙,想到这,她又看了莫奇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也是阴阳怪气的,“就你最没用了。早知道和赵之望一起来了。” 莫奇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他的性格其实有点像梁辀,骨子里是傲的,也是话不投机就不说了。 纪月看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又讥讽一句,“平时阴阳怪气我不是挺擅长的么。”说完,哼了一声。 他笑了起来,这次开口哄她了,“明天,明天,我肯定好好表现。” 电梯在一楼停止,进来一大伙人,莫奇往边上移了一点,纪月也跟着挪了挪位置。 她刚动了一下,却觉得有人从身后贴上她,轻轻地蹭了一下。 纪月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电梯在二楼又停了下来,站在她身后的人要出电梯,她侧了侧身,那一瞬间,她觉得有人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抚了一下。 纪月迅速地回头,她看见自己身后站了两个男人,看着年纪都不大,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打扮。 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交替扫视,有一个人别过头,没有和她对视,另一个人则是张大了眼睛,回看着她。 就在纪月转身一刹那,莫奇就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直到看到她回身瞪着身后的男人。一瞬间,他就明白纪月的意思,他的眉头也皱在一起,冷着声说道,“我们下去吧。”说完,便伸手去按电梯。 电梯刚过三楼,莫奇只能按了个四楼。 像似发现他们要下去了,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凶狠地说道,“你看什么看。” 他的话音刚落,轿厢里的人,就都注视到他们这个角落里来。 莫奇一想到纪月可能被骚扰了,就觉得自己胸口的火气跟着涌了上来,而男人这句话,像点燃炮仗的火花。 他想也没多想,直接伸手,猛地推了男人一下,男人也没想到他会动手,一个没站稳,被推倒在轿厢壁上,电梯跟着晃了一下,还发出猛烈地撞击声。 他的声音也变得冷咧起来,“你口气尊重点。” 被推倒的男人脸上先是有些惊愕,不过马上又镇定下来,大声呼喊道,“你动手打人,我要报警。”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纪月垂着眼眸看了一下,随后皱着眉头,扯了扯莫奇的外套,低声说了句,“算了,明天还有正事。”说完,她又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 电梯正好停下,发出提醒声,莫奇伸手揽住纪月的腰,让她先出去。男人看到他们俩准备离开,在背后又突然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电梯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男人挑衅的笑容却仿佛没有被关上。 纪月低着头走在前面,“报警吧。”她听到背后传来莫奇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句,“算了。” “电梯里有监控。”他又接着说。 “算了,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开完会我们就走了。”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停了下来,纪月也跟着站住了,回头看他。 莫奇正皱着眉头,似乎不认同她的做法。 纪月叹了口气,反而像是在安抚他一般,“放在几年前,我一定会报警。现在事情太多了,我不想分出精力。” 他们对峙的时候,纪月眼角的余光看见有人举起了手机,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就退缩了。她不想再成为舆论的焦点,不想再给身边任何人带去伤害。 纪月重新露出一个笑容,故意扯开话题,“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莫奇没有动,她只能向他走了两步,上前拉起他的手,带点撒娇的语气,“走吧,我饿了。” 他的手心是滚烫的,而她的手总是凉凉的,莫奇用力反握住。 他突然想到,纪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成长,也独自受伤。 他第一次,在心口中出现一种心疼的感觉。 电梯停在了五楼,刚才的男人走了出来。当他走上下行的扶手电梯时,正巧看见纪月和莫奇走进一家餐厅。 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 选了一家杭帮菜的餐厅,餐厅内设计装修精致,是时下流行的无主灯设计,全靠天花板上一排排的氛围灯,照在餐桌上,而那圈圈微弱的光外,是一片幽暗。 服务员将他们安排在一个半开的包厢,莫奇把菜单递给纪月,她摇了摇头,问站在桌边的服务员,“洗手间怎么走?” 餐厅中央还有条蜿蜒的流水,水面上弥漫着飘渺的雾气,纪月穿过流水上的小桥,看见地上用灯光照出的指引牌。 幽暗的廊道里,两边都是半开的包间,不少客人正在用餐。 跟着指引,她又转了一个弯,洗手间就在一副镂空的屏风后,射灯里一束柔和的光从天花板上打了下来,照亮下方一个琉璃洗手台。 纪月从洗手间走出来,她打开洗手池上的龙头,水流很小,她又关上龙头,走到隔壁那个洗手池前。 水流略微大了一点,她微微弯腰,让水流穿梭在她的指缝、指尖、掌心,随后掌心贴合,细细搓洗。 头顶上的喇叭播着背景音乐,水穿过她中指上的戒指,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 她没有注意到身旁男士洗手间内有人走了出来,那个男人走到她身旁,伸手在她的臀部上,轻轻捏了一下。 他的手刚碰到纪月时,她猛地抬起头,在镜子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在电梯里发生的事,给了他勇气,男人露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他慢慢地将右手放到鼻下,深吸了一口,脸上又换成了陶醉般的表情,嘴里自言自语道,“你好香啊。” 一阵恶心涌上纪月的胸腔,她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正巧廊道里,有一名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纪月瞥了一眼,大声叫住他,“服务员,把你们经理叫来,我要报警,” 服务员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小伙子人很机灵,下一秒,他就马上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意思。 他看见那个女人正皱着眉头,满脸厌恶,而那个男人,脸上挂着笑,却给人猥琐的感觉。 他赶紧按下领口上别着的耳麦,“高经理,来一下,洗手池这里有客人起冲突了。” 几秒后,他的耳机里发出了短促的应答声。 男人没想到纪月的反应,他有些诧异,又有点慌张。他看见纪月正打开手袋,从里面拿出黑色的手机,他顿时有些惊慌,“你,你想干嘛?” 纪月压抑着胸口的火气,她满脸厌恶地正低着头,解锁手机准备拨报警电话。 两个人离得不远,男人看见她在屏幕上按下数字“110“,这些,他心更慌了。 一瞬间,他感到一阵躁动上涌,抬手用力拍了下纪月的手机,她轻轻捏着的手机,被他一掌拍落在地,发出撞击声。 纪月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机,她没有弯腰去捡,而是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男人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继续虚张声势,“你想干嘛,不就是摸一下吗?” “你再说一遍?” “你装什么?你长那么漂亮,被摸一下怎么样,又不是没被男人摸过。”说着,他又重新露出那个猥琐又难看的笑容。 男人话音刚落,还在嘻笑着,就感觉到脑袋一侧被人打了一拳般,从太阳穴到面颊,先是一疼,随后就开始发麻。 他话刚说完,纪月就捏着手袋照着他的侧脸甩了过去。 男人本就不高,纪月又穿着高跟鞋,两个人正好持平,她手上的包正好甩上他的半边脑袋,手袋上的金属链条砸在他的脑袋上,瞬间他的脸就出现一道红印。 她很用力,力量回馈到她自己手上,掌心、虎口被震麻了,隐隐作痛。 男人的脸上感觉一阵阵的疼,原本沾沾自喜的情绪,此刻全被羞愤占领。 他露出了凶恶的表情,伸手掐上纪月的脖子。 几句话的空隙间,两人动起了手,正在呼叫经理的小伙子,赶紧上前抱住男人的肩膀,他看见男人掐着女人的脖子,更大声地呼喊着同伴,“快点来人帮忙呀。” 纪月被他掐住了喉间,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用力,自己的气管仿佛被勒了起来,无法通畅呼吸。 她用力捏了捏包上的背带,再次向他一侧的面颊上甩去。 这次,她砸得更用力了。 男人觉得太阳穴被震得嗡嗡作响,连带着出现了耳鸣,他的手也下意识的一松。 纪月马上从他的禁锢中退出,她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扶着墙壁,连着大口呼吸起来。 男人这一松手,就被服务员和赶来的其他人抱住了,他嘴里叫嚷起来,“臭婊子,你打我。” 纪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抚摸着脖颈,平复自己的呼吸。 值班经理赶紧和身边的服务员说,“快点报警,通知保安。” 说完,他带头挡在男人与纪月之间,男人被服务员抱得死死的,嘴里咒骂着,却挣脱一开。 莫奇正在包间里点菜,他知道纪月喜欢吃虾,和服务员说,点一个蟹一个虾。 服务员正站在桌边,拿着pad进行点菜,她的耳机里传来一阵急切地语音声。 莫奇走在服务员的身后,他们走得很快,转了一个弯后,他透过屏风的间歇,看见一群人站在那。 他看见纪月一个人站在墙边,她手还不停地的抚摸着脖颈,莫奇的眼神暗了一下,他又看见几个穿着餐厅制服的人,正挡在中间,另一边,有一个男人不停地在骂骂咧咧,嘴里都是污言秽语,莫奇光看背影就认了出来。 男人的声音尖锐,不停叫嚣着,“我喝多了,不小心碰到她,她非说我摸她,还动手打人。”他的手从人群间隙中伸出,手指指向纪月,一下一下点在半空中。 “不要吵了,一会警察就来了。”值班经理拉住男人的肩膀。 “这个臭婊子先动手打我的,我非要你进去坐牢。” 莫奇走了两步,看见墙角有一个红色的灭火器,他顺手拿起,随后又掂了掂。 那边,男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配合着餐厅里明快的背景音乐,他没注意到身后,正有人默默逼近。 就在他想回头的一瞬间,感觉到膝盖后方一阵刺痛,整个人条件反射般单膝跪了下去。 他瞪圆了双目,看向身后,原本怒视着的双眼,在看清来人之后,顿时间有些害怕。 男人颤颤巍巍地移开视线,用力抚摸着大腿,“看到没有,经理,他们动手打人。” 莫奇在过道上拿来的灭火器,用力打在了男人的股骨上,现在他将灭火器扔到一边,它滚了两圈之后,才慢慢停下。 两名从后厨出来的餐厅员工,正好看见莫奇动了手,于是一左一右上去架住他,生怕他又动手一般,莫奇低头看了眼钳住他肩膀的手,冷声说了句,“我不动手了,我去看看我朋友。” 男员工支支吾吾地,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这位先生穿得很体面,衬衫和西裤熨烫的一丝不苟。 他们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看见他被放开,那个猥琐的男人立马又害怕起来,这次连说出的话都有些颤抖,嘴唇哆嗦着,像是强弩之末般叫嚣,“你想干嘛?那么多人,你还想打我,一会警察就来了。” 莫奇捋了捋衬衫的袖子,然后挽到手肘上,他只是看了男人一眼,便不再看他。 原本挡在纪月身前的工作人员,自动向两边让开,莫奇看见纪月还在一下一下抚摸着脖颈。 他收起浑身的戾气,低声问了句,“没事吧。”他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中全是自责和懊恼的情绪。 纪月弯了弯嘴角,却露出一个笑容,语气甚至有一丝得意,“没事,是我先凑他的。” 莫奇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屏风后面,不少人在围观,纪月瞥了一眼,默默地转过身去。莫奇向外轻移了一步,随后,将她的身姿全部隐藏在自己的阴影中。。 十几分钟后,纪月看见商场保安领着派出所的民警进来了,走在前头的是穿着制服的餐厅工作人员,随后是几位穿着西装的保安,最后是蓝色短袖警服的民警。 “谁报警的。” 值班经理往前走了一步,“是我们餐厅报案的。” 为首的是一位年纪稍大的民警,他带头开口问话,“你说下怎么回事。” 经理一五一十把发生的事重新说了一下,他看了眼纪月的方向,舔了舔嘴唇,“我到的时候,看见这位男客人掐着女客人的喉咙,然后女客人就还了手,后来女客人的朋友来了,拿这个灭火器打了一下男客人。” 中年民警将PDA拿在手上,看了经理一眼,“两边都动手了咯?来,都把身份证都拿出来。” 那个传菜的小伙子补了句,“女客人先说被这个男人骚扰了。”民警随即抬起头。 人群后,一直没说话的纪月,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中年民警先走到男人面前,“身份证拿出来。” 男人眼神有些躲闪,“是他们打我的。” 民警笑了一下,“经理都看到你掐人家小姑娘脖子了,快点,身份证拿出来。”说到后面,语气里都是不耐烦。 “我没带身份证。” 中年民警从PDA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正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显得紧张极了,于是低下头说,“那你报身份证号。” “我不太记得了。” 一名年轻警察,笑了起来,走上前来,“那没关系,拍张照,人脸识别的。” 男人又舔了舔嘴唇,不情不愿地报了一串数字。 “林俊勇,是你吗?”过了一会,中年警官问道。 男人“嗯”了一身,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眼神躲躲闪闪,不知看向何处。 中年民警抬眼瞄了他一眼,“去年被治安拘留过,知道因为什么吗?”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在场的人都能听见,“怎么,今天又管不住了?” “我没有,我就是洗个手。” 值班经理离得最近,他回头看了眼纪月和莫奇,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倒是那个最早就在的小伙子,率先嚷嚷起来,“我听到他还骂这位小姐,说摸摸又怎么样。” 另一边,那两位年轻一点的民警,分别站在纪月和莫奇面前,查验之后,才将身份证交还给他们俩。 中年民警看了一眼,随后开口道,“都动手了,全部带走,去派出所慢慢坐下来谈。还有经理,这个小伙子,你们也跟着来。”说罢,看向其中一个年轻人,“小李,他们坐你的车去所里。” “警察,是他们打我的,为什么我也要去。” “经理都看见你掐人家脖子了,我现在是依法传唤你,不要说其他的,一会有的是时间给你说。” “警察同志,我们自己开车了,能不能自己去。”纪月第一次开口。 “那个朱正啊,你帮他们把车开回所里。”名叫朱正的警察,应了一声,莫奇将车钥匙交到他手上,轻声说了句,“麻烦了,b3,a167车位,一会我会付停车费的。” 莫奇拉开车门,让纪月先上车。 她看了眼莫奇,轻轻地说了句,“这车还挺新的。”杭州的警车都换成了新能源的了,后排空间也跟着宽敞了不少,莫奇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得好像你以前坐过一样。” 她弯了弯嘴角,笑得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让你陪我坐警车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总是微凉的,他轻轻地捏了捏,“你没事就好。” 开车的小李警官,一直从后视镜里观察他们的举动,看似无意,他问了句,“都不是杭州人?过来干嘛的?” 莫奇看了眼纪月,她看着窗外,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于是自己开口回他,“我们俩个来出差的。”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开完会。” “去哪开会?” 他摸不清楚这位警官的意思,模棱两可地回了句,“梅花碑。” “梅花碑的哪里?” “城头巷。” 小李警官又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开口,梅花碑那除了省厅就还是省厅,这两个人穿着打扮也是体面又斯文,他一会得提醒下陈队。 接待纪月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警官,她给纪月倒了杯水,纪月低头看着水杯,随后拿起来,全喝了下去。女警官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别太紧张,纪小姐。” 纪月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王警官。” “说一下经过吧。” 纪月垂下眼眸,王警官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是个惯犯,因为在地铁上猥亵女乘客而被拘留七日,她心里也有点同情眼前的漂亮小姐,于是温柔地安抚道,“你慢慢想,没事。” 过了一会,纪月抬起眼,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的眼神坚定,声音冷静,思路也很清晰,“我在电梯里的时候,就觉得被他骚扰了。” “怎么骚扰的?” “有两次,电梯门正好打开,有人出电梯,他就趁机骚扰我。第一次的时候,我觉得是他蹭了我臀部一下,第二次的时候,摸了我一下。” “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纪月歪着头想了一下,“17点30吧,我们从b3的停车场坐电梯上去。” 她脑海里浮现出,她和莫奇并肩走向电梯厅的画面,当时,她还问莫奇记下车位号了吗。那时,她正巧看了眼墙壁,墙壁上贴着“A3电梯厅向前。” “A3电梯厅,中间那部电梯,在一楼和二楼停的时候。” 王警官低头在笔录上记了下来。 “后来我在餐厅的洗手池洗手,他从身后走过,摸了我的屁股。” “怎么会动手的?” “他在语言上也骚扰我。” “他说了什么?” 纪月想起男人猥琐的笑容,她只好压制住厌恶的感觉,“他先是说,你好香啊。后来,我就拿手机要报警,他就把我手机打到地上,声音我都录下来了,你能把我的手机给我,播放一下吗?”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被拿进来,纪月打开语音备忘录,按下播放键,手机里传出男人的说话声。 ,“你想干嘛,不就是摸一下吗?” “你再说一遍?” “你装什么?你长那么漂亮,被摸一下怎么样,又不是没被男人摸过。” 随后,便是一阵猛烈的撞击声,是那时纪月拿包打男人发出的声音。 纪月抑制着胸口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皱着眉头听完。录音一结束,她迅速合上手机。 “你不是说手机被他打了下来,怎么录的?“ 纪月晃了晃左手,她因为一直要做心率监控,所以手上戴着智能手表。 王警官笑着点了点头,又在笔录上将这段记了下来。 “后来我拿包打了他一下头,他就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所以,我又打他一下。” “所以你先动手的?”说着,她看了眼纪月放在桌子上的包,LV的印花链条手袋,长方形的手袋四四方方又棱角分明,想来打在头上,也不好受。 “后来呢?” “后来餐厅工作人员都来了,挡在我的面前,我被他掐得难受,就靠在墙壁上休息,再后来就是你们民警来了。”纪月把莫奇那段糊弄过去,说自己没看见。 王警官看着她脖子上,渐渐浮现的红痕,“一会,你去医院验个伤。”那个男人是个老油条,一到派出所就嚷嚷着要去验伤。 纪月抚了一下脖子,她还没照过镜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微微弯了下唇角,轻声说了句,“好的。” “那你在这坐一会。”说罢,王警官要起身,“不过,”她沉默了一下,“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你是受害者,但是因为你们先动手打人的。” 纪月垂下眼眸,点了点头,她比谁都清楚。她一个人坐在审讯室里,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发呆。 在警车上,莫奇问她,“你以前坐过啊。” 她闭了闭眼睛,何止以前坐过,派出所也隔三差五的来。 小镇上唯一一个派出所,远没有杭州这边的装潢体面。她记得发黄的墙壁,贴着的海报卷了角,还有颜色老气的地砖。她低着头跟在外婆后面,派出所的民警看见她,笑着说,“又来接你妈啊。”于是,她的头低得更低了。 她妈又去发廊闹了,动手打了那个女人,两个人扭打起来被送到了派出所。 老警官在那对外婆说,“她们这个是互殴,两个人都要拘留。不过是你女儿先动手的,我的意思是,就赔点钱,双方和解吧。” 纪月看见外婆挺直的背脊,不知何时弯了下来,嘴里还喃喃道,“应该的,应该的,是我们不对。” “你也管好她,不要再闹了,”老警官说着话,看了站在一边的纪月,叹了口气,“纪月还小,还要在镇上读书,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考虑。” 她听到这,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母亲是整个小镇上的笑话,对她来说,无非就是今夜又多了一个笑话而已。 纪月低下头,不知不觉中,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被她捏的变了形。 大概一会要向那个猥亵她的人道歉,那还是自己来做比较好,反正早就做过很多次了。 王警官走出来,拐了个弯,走进办公室,“师傅,我这笔录也做好了” 被她唤做陈队的,就是银泰城里带队的那位中年民警,他正在喝茶,看见王乐乐来了,伸出手,拿过她手上的笔录,仔细看了起来。 给莫奇问话的,就是开车的那位小李民警了,他也凑了过来。 陈队粗略地看了一遍,“大家说得都差不多,小李,你和朱正去一趟城西银泰,把电梯里的监控调出来。” “好嘞。”说着,小李警官拿起车钥匙向外走去。 王乐乐凑到陈队身边,“师傅,你看,明明是这个男人先猥亵那位纪小姐的,他还在言语上辱骂她,现在说他们之间互殴,会不会不太公平。” 陈队低头继续看笔录,“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谁动手谁吃亏。”他的视线从笔录上挪开,想到刚才做笔录时,这个林俊勇一会叫着要去验伤,一会说要动手的那两个人被拘留,一会又说要十万经济赔偿才肯和解。 “被打得也挺厉害,头上、腿上都是一块块的淤青。” “可他也动手打纪小姐了啊。” “所以他们是互殴。” 陈队叹了口气,“洗手间那里没有监控,看不见他猥亵的过程。如果银泰城的电梯监控能拍到他的画面,一会那个纪小姐也不会太吃亏。”只是说完这个,他自己心里明白,即使是有监控,有些时候也很难拍清楚侵害过程。 作为一个有女儿的老警察,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电梯监控了。 没过多久,陈队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他接了起来,“陈队,监控调出来了,我发你微信了,你们看下。” 王乐乐也跟着凑了过来,一段几分钟的视频,他们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最后,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手上的笔录本,发泄般的扔回桌上,敲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她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太不公平了。” 是百密一疏 电梯里装的是高清摄像头,视频画面很清晰,连衣服上的印花Logo都看得出来清清楚楚,可惜却没拍到猥亵过程。 这个林俊勇是个惯犯,也很懂得如何躲避摄像头,他每次都趁着有人上下电梯时动手,画面里,他紧紧贴在纪月身后时,正好被其他人挡住下半身,当画面里出现他下半身时,他又是站得规规矩矩的。 会议室摆着一张深红色的长桌,墙上贴着标语,还有荣誉榜。 陈队和小李警官坐在中间,纪月和莫奇坐一侧,对面就是林俊勇,他笑得一脸得意,仿佛早就知道自己逃过了监控的抓捕。 陈队清了清嗓子,“这个事情,调解一下吧,也不要浪费双方时间了。” “那不行,他们先动手打我的,怎么都要拘留吧。” 小李警官突然一掌拍在桌上,“有你说话的份吗?”他口气不善,林俊勇被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一圈,没再说话。 陈队看向纪月他们,他抿了抿唇,没去看纪月的眼神,只是看着桌面,低声说,“你们先动的手,给人家道个歉吧。” 纪月看见陈队一头黑色的短发,很精神,可早已参杂着很多白发,她点了点头。 莫奇随即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拉了她一下,纪月回头看向他,轻轻地弯了弯嘴角,“没事。”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也跟着被揪起,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他抢在她面前开口,“纪月,我来吧。”说着,他看向对面的男人,“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纪月却直接站了起来,她轻柔的声音缓缓在会议室里响起,“对不起,林先生,是我太冲动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冲动。”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更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说着说着,她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纪月控制不住肌肉的颤抖,于是只能紧紧捏成一个拳头。 莫奇闭上了眼,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小刀一样,一下一下割在自己心口,跳动时就跟着疼。 桌子对面林俊勇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着胸,此时,笑得比刚才更加得意,脸上明明在笑却发出痛苦的声音,“你们都打了我,怎么办。我现在头疼死了。” 小李警官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林俊勇,你差不多得了。” “这样吧,林俊勇,你算一下你要休息多少时间,误工费、医药费都让他们赔偿给你。”说完,陈队看向纪月,“你们动手打人总是不对的。” 纪月站得笔直,挺着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一言不发。 “两万块。”林俊勇抬头看向纪月,说话里也全是挑衅地语气,“少一分都不行。” “好。”莫奇将头转了回来,直接一口答应下来,而和他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一声男人的惨叫。 林俊勇的话刚说完,纪月就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她用力一泼,将开水全部洒在对面的人身上,“你怎么不去抢。” 他感觉到开水隔着衣服,烫在自己的胸口上,又疼又烧,随着疼痛而来的是翻涌的火气,他一边攥着衣领,一边咒骂着,“臭婊子,你拿开水泼我。” 他话音刚落,莫奇抄起桌上的纸巾盒,扔了过去,“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纸巾盒尖锐的一角正好砸在林俊勇的眼眶下方,他痛苦地捂着脸埋了下去,发出闷闷的声音,“陈队,你看他们在派出所还敢动手,我要他们拘留,我不和解。” 陈队心里对这个林俊勇愈加厌恶,语气也全是不耐烦,“这里是派出所,你在这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他看了小李一眼,下巴一努,“把他带出去。” 林俊勇捂着脸,被小李警官拽着胳膊,拉起来,又架了出去,一路上,他在继续骂骂咧咧着,直到会议室门关上,还能听见他在走廊上吵闹的声音。 纪月终于坐回了椅子上,她双手抱胸,眼睛直直地盯住远处窗台上的绿植,不知道何时,天空下起了雨,此刻玻璃窗上已全是水滴。 陈队看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里,也全是无奈,他的声音今夜第一次柔和起来,“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没办法,谁让你先动手了呢。”随后,他又看向莫奇,“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我知道你们是过来出差的,早点解决了,就回去休息吧。” 纪月抿着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 “下次遇到这种人渣,你报警就好了,你要相信我们警察,”说着,陈队拿起手机,准备拨给小李,还没拨出去,就听到莫奇开了口。 “陈队,监控的视频,能不能让我们看看。” 他点了点头,按掉电话,打开微信,将手机递了过去。 视频很短,就只有几分钟,纪月没有看,而是别过了头。 趁着莫奇看视频间隙,陈队又继续做她的思想工作,“差不多5000块钱,你们直接赔给他得了,不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纪月“嗯”了一声,“知道了。” 陈队抿着唇,露出了一个颇有点疲惫的笑容,“我女儿比你小不了几岁,我每次也这么和她说,不要随便硬碰硬。” 她嘴角弯了一下,轻声说,“有陈队这样的父亲,她应该挺幸福的。” 陈队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个女儿啊,也是天天和我吵架,也是个来讨债的。”口中的话是这么说,可也看得出,这是一种幸福的抱怨。 纪月有些羡慕,随后,今夜她第一次露出真心愉悦的笑容。 “听说你们是去梅花碑开会的?你们是哪个系统的。” 她摇了摇头,“我们是给交通厅做项目的,明天去开会。” “嗯,挺好,”他说着,整个人向后倚去,长舒了一口气,拧开手中的保温杯,“一会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睡一觉就没事了。” “纪月,你看一下。”莫奇边说,边把手机拿到她面前。 纪月眉头簇在了一起,她压抑着心中的厌恶,低下头看着他的手指,莫奇的手正指在画面里一个位置上。 “怎么了?”纪月有些不解。 “你看这个显示屏。”他的手指指了指。 画面里,纪月和莫奇一直站在电梯的右下角,而右侧轿厢壁上,安装了一块多媒体显示屏,正播放着化妆品广告。 纪月的注意力马上被莫奇的话吸引了过去,她盯着那个位置仔细看。 这段视频画面清晰度足够好,她甚至能看见显示屏外围金属框架上的黑色红色的中文字Logo。 陈队长也听见了他们俩的对话,他敏锐地发现一丝异样,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没有出声,只是在一边静静地观察他们。 “康达的显示屏?”纪月开口问道。 “嗯,我也觉得是康达的。”莫奇抬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的眼神终于变得锐利起来。 “这是他们广告数据平台项目里的硬件吧。”她将视线从手机上收回,看见莫奇正盯着自己,他附和着点了点头。 “他们这个显示屏带一个移动监控的摄像头。”莫奇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我们抓到他了。” 手机被放在陈队面前,小李警官也来了。 纪月指着显示屏说,“这是康达集团的硬件,这是一个广告数据系统,显示屏里的摄像头会捕捉人员数据,计算出这块显示屏的数据传达率,最后根据模型,这些大数据能分析计算出很多品牌需要的广告营销数据。” “设个摄像头能拍到什么东西?” 莫奇接着纪月的话说,“是一个很小的隐藏摄像头,它内置的芯片会根据画面里人员移动来捕捉拍摄,这样会减少服务器存储的压力。” “也就是说,那个林俊勇如果猥亵了,”小李警官顿了一顿,跳过了中间的话,“头顶上的摄像头拍不到,但是你们右侧的这个显示屏应该能拍到。” 纪月看了莫奇一眼,他点了点头,“我觉得,有可能。” 小李警官忍不住握紧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太好了,终于能抓住这个人渣了。”说完,他却发现陈队从开始到现在,都异常沉默,他有些诧异,“陈队,怎么了?” 陈队正紧紧地盯着视频,语气中却充满了遗憾和为难,“确实有可能拍到,但是,我们怎么去取证呢?”这个又不是商场监控,他们去安保室就能看到,他不知道这样取证需要哪些流程,又需要多少时间。同时他们又没有理由继续扣着林俊勇不放,陈队这样想着,整个人也跟着显得愁眉苦脸的。 “陈队,我来想办法。”头顶一个女声传来,他抬起头,看向她。 陈队觉得这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纪小姐,吃亏就是吃亏在人太强势了,她浑身都是刺,以后还会吃亏的,所以刚才他明里暗里地说着,让她下次别再硬碰硬了。 可是,他现在觉得,大概只有这样强势的小姑娘,灵魂才能在绝境里爆发出热烈的力量。 纪月拿着手机站在窗边,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脸上带着微笑。 莫奇看着她的背影,他觉得,纪月一定能做到,他知道她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心,才能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让自己甘愿为她奉献。 “陈队,我的笔记本电脑在后备箱里,能不能请人帮我拿来。”莫奇看了一会纪月,随后找到陈队。 过了一会,他的笔记本被送了进来。 他打开笔记本,桌面壁纸是逆光拍摄的一段消防楼梯,背后是红色的砖房,这是从纽约那间公寓的后窗看出去的风景,窗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垫,他们那时经常坐在后窗台上聊天,拥抱,亲吻,做爱。 回国前公寓也被处理掉了,家具早已全部搬空,他独自站在后窗那,站了很久,最后拍了一张照片,也是唯一一张照片。 “Aiden,我知道不合规,我们只是想看一下数据库里保存的照片,”纪月捏着手机,轻轻地笑了,雨越下越大,她站在窗边,感受到雨水湿冷的感觉从窗缝钻了进来,“你今天帮了我,我会记得的。” “不是还有明天交通厅的会么,我知道怎么说了。” “我考虑一下。” 那边就是下午被纪月怼了一顿的项目总监,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 “我们就看一下银泰那个设备保存的图像数据。” “知道了,我考虑一下,先挂了。” 纪月走到莫奇身边,他问她,“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大不了就赔钱,你挣那么多,” 她笑了起来,“那你也出力了,掏一半。” 莫奇看到她有心情开玩笑了,于是继续逗她,“我为了谁啊。” 纪月的声音轻了下来,“谢谢你。”声音温柔的掐得出水,笑得也有些羞涩。 莫奇弯了弯嘴角,还想说什么时,纪月的手机正巧亮了一下,她挑了挑眉,“Aiden发来一个开发的微信。” 莫奇加了那人的微信号,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一会,我打开数据库之后,你远程我的电脑,不过,Aiden说只能让你们看数据内容。” “好。我想看城西银泰A3那部电梯里,下午17点之后的画面捕捉数据。”莫奇打开笔记本里的远程软件,做起了准备工作。 “id是什么?” “这个我不清楚。” “那你等一下,我得查一下其他数据表。” 莫奇“嗯”了一声,那边便不再说话了。 纪月坐在他身边,她有点紧张,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地看着显示屏。 莫奇轻轻地握住她放在桌子下的手,随后用上了点力道,捏了捏,纪月看了他一眼,他像安抚她一般,说了句,“问题不大。” 陈队长知道他们做得事,多半是商业机密,小李想过去看看,却见陈队默默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莫奇的微信上收到一串IP地址,他在远程软件里输入这串数字,随后,一个白色的圆点出现在画面中央,慢慢旋转,一圈又一圈。 几秒之后,画面切换成了一个打开的文件夹,文件夹里都是图片文件,网速加载得很慢,现在还都是灰色的缩略图。 纪月的心跟着揪了起来,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听到心跳声越发的猛烈,直到第一张图片加载出来后,她揪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不如监控摄像头清晰,但是这颗小小的广角镜头拍下的画面,足以看清每一个人,而他们站的那个位置,全部暴露在摄像头下,没有任何遮挡。 图片加载得越来越多,纪月放在桌下的手,不禁有些颤抖,莫奇感觉到她焦虑不安的情绪,两个人握住的手,他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 最新加载的图片中,出现了纪月和莫奇的身影,他们俩走进了电梯。 几张图片之后,他们俩移到了画面的角落,纪月知道,接下去就是她被骚扰的画面了。 陈队和小李警官也站在他们身后,等待结果揭晓的时刻。 图片中,纪月侧了侧身,相似在给别人让路,而林俊勇上身没动,下身做出了前顶的动作,紧紧地贴在她的臀部附近。 陈队点了点头,小李掏出手机,将这张图片拍了下来。 第二张图片更清晰,他的手掌微微伸出,指尖碰触在她的臀部上。 “你们在这休息一下,”陈队先是看了纪月一眼,她没什么表情,他又把视线移到莫奇脸上,“我们去审问,你们先坐会。”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两个人,纪月整个人轻轻地靠在莫奇的肩头,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也放开原本握住的手,圈住她的肩膀,轻轻抚摸。 过了一会,那位年轻的王警官进来了,她看到纪月靠在莫奇的肩头,她有点踌躇不知怎么开口,只能轻轻地出声。 她们俩站在窗台边,王警官抿了抿嘴唇,“你知道,理论上我们得立案,这些证据也够拘留他了,但是,你动手打人的事,对方也肯定会追究。” “我知道陈队的意思。” 王警官皱着眉头,脸上是苦恼的样子,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表达,纪月看着看着,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王乐乐的手臂,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打人的事,是我不对。” 王乐乐的脸上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回应她。 他们从会议室走出来时,正巧林俊勇从审讯室里走出来,他看见他们,瑟缩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走啊。”小李警官走在林俊勇身后,他顺手带上了门,口中的语气满是厌恶。 “我一会再走,外面雨太大了。”口气中几分心虚,也就自己知道。 小李关上门,看了眼莫奇向外走去的背影,又看了林俊勇一眼,嘴里满是嘲讽,“怎么了?你怕他们又打你啊。” “怎么……怎么可能,雨太大了。” 雨势比刚才小多了,地上却积了不少水塘,莫奇去停车场拿车,他看见纪月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就在刚才,她还反过来安慰那位女警官。 而现在,她一个人站在那,莫奇觉得,此刻她终于将自己所有的刺收起,变成柔软的羽毛,随后慢慢舔舐自己所有的委屈和难过。 看着看着,莫奇感觉到,他正被这些无力感包围了周身 。 纪月坐上车,看见莫奇一脸郁气,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我打了他,我们扯平了啊。” 莫奇憋出一个笑,原本英俊的脸庞,出现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怎么出去?” 城西派出所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里,两边都是狭长的道路,停满了私家车,只留一辆车通行的宽度。 “陈队说出门右转,然后第一个路口再右转。” 地上一片片的水塘,每一片都反射着车灯照出的光,变成大小不一的光晕。 莫奇开错了路口,转进去时,才发现这是条更狭小的内部道路,只有一盏路灯闪烁着,忽明忽暗。 他倒车时,无意间看到路灯边上的摄像头,正闪着有节奏的红点。 “纪月,你看。”莫奇抬了抬下巴,纪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康达的摄像头,” “这是110的还是自己装的?” 纪月眯着眼看了会,“110的,这是安防的型号。” 莫奇弯了弯嘴角,今夜,他第一次露出笑容,“我们再找一次Aiden。” 纪月有些疑惑,下一瞬间便明白莫奇的意思,她掏出手机,边说道,“有时候,你这人也焉儿坏啊。” 他挑着眉,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她笑。 摄像头都有盲区,人也有盲区,莫奇的盲区大概就是对纪月的爱,令他盲目,令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是披星戴月微h 林俊勇被赶出了派出所,雨势已经小了不少,滴滴答答落在水塘里,激起一个一个涟漪。 他看到派出所边上那昏暗的小巷,想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段。 一辆牵引车正好停在这条狭长小路的路口,整个车头斜着,留出一人通过的距离。 他听见司机正在打电话,浓厚的西北口音,“我找不到了……” 他看了一眼司机,司机满脸不耐,剐了他一眼,当他走到车头边的时候,司机唾骂了一声,“你他妈要走就快走。” 林俊勇快步穿过牵引车,又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更昏暗了,小巷里只有一盏路灯,一闪一亮。 他在派出所里磨蹭了1个多小时,磨蹭到快11点才出来,就是怕遇见那两个人。他站在昏暗的小巷里,一侧停满了私家车,一侧是高高的围墙,他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有些发怵。 林俊勇又回头看去,那辆橙黄色的牵引车似乎在准备调头,原本容一人通过的距离,此刻被堵得严严实实了,似乎也堵住了他的回头路。 他想起被赶走时,那个姓李的年轻警察说的话,“人家开七八十万的车,还有空堵着揍你?赶紧回去。” 他嘴角浮现起一抹猥琐的笑容,想起指尖上柔软又有弹性的触感,想起电梯里的花香馥郁,随后冷哼了一声,低声骂了句。 雨势又突然变大了起来,大雨瞬间打湿了他的外套,原本咒骂变成了咒骂老天爷,他向着小巷深处小跑了起来。 雨水浇透了他的头发和上衣,他的步伐慢慢停下,用手抹了把脸,他看见黑暗的小巷里,一辆车停在了道路中央。 “臭傻逼,没素质,半夜乱停车。”他从车边穿过,顺便朝车内看了一眼,黑色隔热膜将他窥探的目光档得严严实实。 林俊勇往前走了几步,寂静的黑夜中,一声喇叭声响起,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原本那辆停在小巷中央的车,在他回头的刹那,亮起了远光灯。 一瞬间,两束锐利的光线直直地刺进他的瞳孔里,瞳孔自然紧缩了起来,随后他感觉到一阵炫目,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他只能弯下腰,痛苦得闭上眼睛,双手试图遮挡这刺眼的光线,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还未哀嚎多久,林俊勇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股骨上,砸在他原本受伤的部位。 他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跪了下去。 他跪在地上,手也顾不着捂眼睛了,抱着膝盖发出一声声呜咽。 袭击他的人,没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隙,一瞬间,林俊勇就感觉到一根绳子一样的物体缠绕上他的脖颈,随后,慢慢收紧。 他闻到塑料的味道,听到塑料摩擦的刺耳声,只一秒,窒息的感觉便涌上他的大脑,封锁他的五官。 身后的人用力一扯,他的头被迫抬起,迎向前方的远光灯,刺得他眼睛发红。 林俊勇觉得自己的听觉都在退化,他只听到一个渺小又悠远的声音。 而下一秒,他感觉到勒在他脖子上的力量松了下来,空气此刻渐渐回到他的肺部。 他整个人倒在水塘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像溺水的鱼一般躺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他的双手忍不住抚住脖颈。 他拼命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重影,他勉强看见穿着帆布鞋的脚在他身旁站了会。他痛苦的抬起头,看见那辆车倒退着向着巷子尽头开去,林俊勇拼命想去看车牌号,却看见那个位置,空空荡荡的。 城西派出所的接警大厅里,值班民警正在处理一宗电信诈骗,报案人哭丧着脸,坐在大厅,诉说着自己被骗的经历,突然,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大叫着跑进派出所。 今天是小李值班,整理完白天的卷宗,他在工位上闭了会眼。 刚闭上眼,连十分钟都没到,他听见接警的同事呼喊着他的名字,“小李,外面来了个要报案的,他说认识陈队。” “陈队下班了。”他睁开眼站起来,拎起椅背上挂着的警服,走出办公区。 他边走边穿警服,走到大厅时,手里动作顿了顿,原本严肃的脸上换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又是你啊。” 他看见林俊勇正坐在接警处的椅子上,一脸惊慌失措,起身向自己走来。 “你就在这坐着。别进来。”小李从办公区绕道接警台后面。 林俊勇止住脚步,坐了回去,“陈队呢?” “有事说事。” “我刚才在隔壁小巷子被打了,肯定是那对狗男女。” “他们怎么打你的?” 林俊勇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说话声音也轻了下去,“他们勒我脖子。” “详细点。” 他一五一十,从自己走了条小巷子,遇见一辆停在路中央的车开始说起。 说完,他拿起面前的纸杯,猛喝了一口。 “所以你根本没看见是谁动的手?” 林俊勇点了点头,不过他脑子转的更快,“监控。” 小李扔下了手中的笔,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整个人被雨水浸透一般,头发上不停滴着水,脖颈间的红痕也若隐若现。他早没有先前那股小人得志的模样,现在只有落魄两字可以形容。 “有监控啊,”林俊勇看见面前的年轻警察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装作没看见,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看过,那个巷子里有监控。肯定能拍到。” “那走吧。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昏暗狭长的巷子里,路面已经起了一层积水,他们打着伞,踩在积水里。大雨不停冲刷着地面,也冲刷掉了所有痕迹。 “林俊勇,你也看到了,这里水都积起来了,什么证据都没了。” “明天,我们监控调出来,再通知你过来。” 纪月倒着车,开出巷子,随后调了个头,按照导航里设定的路线,转了个弯钻进另一条巷子里。 随后,在老城区七拐八拐后,才终于开上了主路。 莫奇身上的衬衫,在刚才那十几分钟里,早已湿透,他把墨镜扔在中控台上,连抽了好几张纸巾,擦掉脸上的雨水。 他看见纪月紧绷着脸,嘴唇抿在一起,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前面,右转,找个地方停车。” 纪月没有回答,她开得飞快,连转向灯都没打,直接越过右侧车道,开进了一条小路上,那是一片工厂厂房,灰色水泥外墙上,每一扇窗都像漆黑的眼睛。 纪月将车停在一扇卷帘门后面,她的手紧捏着方向盘,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 莫奇下车,手里拿着刚才用来勒林俊勇的东西,是这辆车的便携充电枪,他随手扔进工厂后门的垃圾箱里。 他再次回到车上时,纪月已经趴在方向盘上了,她抿着唇,正静静地看着他。 “开心了?”莫奇随手又抽了两张纸巾擦脸。 纪月嘴角浮出一个笑容,冲他眨了眨眼睛。 “你上次说什么来着?万一你和老赵坐牢了,叫我等你们出来,大家一起东山再起。”莫奇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迟早,我先去坐牢。” 纪月觉得,自己汹涌的情绪,正在寻找出口,只有更激烈的方式才能抚慰刚才的疯狂。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伏过身子,亲上他的嘴唇。她的嘴唇很软,带着她口红的香味,紧紧贴在他的唇上。 莫奇回过神,伸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微微用力。他将原本唇与唇的轻轻相碰,变成了唇舌相依。他勾着她的后颈,舌头轻轻舔舐她的嘴唇,最后从她轻启的牙关中钻了进去,吸吮着她口中的每一处。 他的手摸上她的耳垂,捧住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将吻变得越来越深。 纪月觉得他炙热的舌头,带着他的气息,在自己口中翻涌,而自己的唇舌,先是有些痛,随后便开始发麻,渐渐喘不过气。 纪月推了推莫奇,他放开了她,手却依然捧住她的脸。 他们额头相抵,纪月看见他的眼神里全是爱慕,感觉到他粗重的喘息喷洒在自己脸上,耳边听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他垂下眼眸,视线聚焦在她的唇上,被自己亲吻过的唇,口红都化在了嘴角边。 “纪月,你知道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说完,他又一次吻上了她的嘴角。原本晕开的红痕,被他舔舐得干干净净。 这次的吻,比上一次更加用力,男人强势和霸道席卷了她的周身。 纪月有些晕眩,她往后退一步,莫奇便往前更进一步。 原本是她伏过身亲他,现在却变成被他压在座位上深吻。 嘴唇吸吮的声音,升高了整个车厢的温度,纪月的手不自禁地勾上他的脖子,莫奇也不再满足于抚摸她的脸颊。 他的手从脸颊一路向下,隔着她单薄的上衣抚摸她的锁骨,脑海里随之勾勒出她赤裸的身体。 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在她的锁骨上抚摸了一会,便直接一路向下,揉捏起她的乳房,乳房连同她的上衣一起被揉在手中,几下之后,她的衣领纽扣就跟着松开了。 他的手从她松开的衣领伸了进去,将她的乳房整个握在手里揉捏。 拇指来回摩擦着乳头,在他的刺激下,渐渐挺立,最后他隔着蕾丝用力捏住,她忍不住轻轻地发出呻吟。 莫奇从吻中退开,一边揉捏她的胸脯,一边低头看她。 黑暗中,他仿佛已经将她看得清清楚楚,看见她脸上的潮红,看见她迷离的眼神,就像以前一样。 他突然觉得,原本黑白的故事,此刻终于上了色。 他一只手解开了她的上衣纽扣,低头咬在纪月的锁骨上,酥麻的啃噬感,让她的欲望就如沟壑一般,越来越深。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颈,手指从他耳后深深地插入他的发间。 莫奇从她的锁骨一路向下,他将她的乳房抓起,隔着蕾丝内衣,一下一下吸吮乳头,“纪月,”他抬头看她,“你别再离开我了,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说完,他抓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肉棒。 纪月感觉到,它在自己手中坚硬又滚烫。 “你给我好不好?”他放开她的乳房,在她耳边喘着粗气问她。 纪月笑着摇了摇头。 莫奇随即咬上她的耳垂,舔舐着她的耳廓,他知道她的敏感点在哪,一瞬间,他就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轻轻颤抖,他沉着声说道,“你不给我,我让你爽也一样的。”说完,另一只手,从她的裙摆伸了进去,在她的大腿上来回抚摸。 就在他快要摸到她的内裤时,纪月突然抓住了他裙底游走的手,莫奇抬眼看她,他的脸上还全是欲望,现在多了一份不解。 “怎么了?不想要?”他低头亲在她的鼻尖。 她别过头去,看向窗外,“这感觉太怪了,不舒服。” “好。”他什么都没说,将手从她裙子里抽出。 纪月看见他低下头,替自己将上衣纽扣一颗一颗扣上。 最后一粒纽扣上后,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去把车牌装上。一会我来开车。” 纪月弯了弯嘴角,低头看了眼他顶起的裤子,“你行不行?” 莫奇笑着又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不就是准备下车冷静一下么。” 后备箱缓缓打开,莫奇拿出扔在里面的牌照和螺丝刀,后备箱关上时,他看见纪月站在车边上打电话。 莫奇下车之后,宋霁辉的电话就打来了,她索性下车接电话。 “忙好了吗?”宋霁辉问她。 “刚准备回酒店。” “怎么那么晚。” 纪月轻轻地笑了,语气也带着撒娇,“事好多,明天还要开会。” “那一会你回酒店了,给我打电话,嗯?” 纪月知道他的意思,笑了起来,“不要,今天忙一天了,累了。” “好,那你睡觉前和我说一下。” 莫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说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管挺严啊。”他拉开副驾驶的门,纪月顺势坐了进去。 车辆重新启动,打破小巷的寂静,过了一会,他又突然来了句,“我觉得他不如梁辀。” 纪月抿着唇笑着看他,“你这是什么立场说的话?” 他挑了挑眉,“他们俩斗个你死我活,说不定,最后又是我们俩走一起。” “你对自己定位还挺清晰。” 莫奇哼了一声,“我为了你,都豁出去了。万一,我去坐牢了,你不天天来看我,你过意的去吗?” 纪月笑了起来,“等你出来,我们东山再起。” 莫奇腾出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别画饼了,刚才扔掉的充电枪,两千多块钱,你先报销了。 第二天一早,小李和同事去区公安局调监控,那是110装的安防摄像头,要特殊的权限才能看到。 他们俩站着,身前坐着信息科负责数据的同事。 黑白的画面里,一辆汽车开进画面。 “牌照看得出吗?” 坐着的人摇了摇头,“下着雨,看不清。” “往后一点,看看有没有出去的画面。” 切到另一个镜头上,画面里,一辆牵引车整个车身横着,和摄像头的角度正巧成九十度夹角,车头将镜头档的严严实实。 “把这辆牵引车记下来,找找它。”小李说道。 他们根据林俊勇的描述,将那个时间段的监控数据来回看了几遍。 小巷只有两个路口装有摄像头,昨夜正巧只有一辆车出现在画面里,可却没有它出去的画面。 “也许是附近小区的私家车,找了个地方停了,所以没有出去的画面。” 这条小巷是几个互通的老旧小区,私家车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塞进去,乱停乱放的现象整治了几次都没用。 “周围几条路的摄像头都看一下。” 信息科的民警有些为难了,“这就很难了,又没有牌照,只看的出是辆SUV,这搜索范围太大了。” 小李想到,昨晚那位莫先生,开得就是SUV,他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处理一下,看到车辆型号。” 昨夜。 纪月又给Adien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他们远程上了那个开发的电脑。 Aiden大概又以为他们想看监控图像,让他们直接联系了刚才那个开发。 莫奇通过远程从康达的云系统里反过来进入到安防平台,地图上,派出所附近的摄像头,一一出现。 他将摄像头的数据从库里下载到本地,GIS最大的特点,便是将平面数据与空间地理数据相迭加,从此任何一个二维信息,瞬间变成三维信息。 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高度,通过GIS的分析,计算出盲区范围值。 莫奇又规划了一条能精准躲开摄像头的道路,躲不开的地方,他们卸掉了牌照,造成临牌车的假象。 现在唯一的难点是这条小巷,两头都装着摄像头。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 “我们叫一辆牵引车来,”纪月指着黑白画面,“这个摄像头是侧装的,如果牵引车横停在这个位置,你看,是不是能正好挡住。” 莫奇点了点头,“有可能。” “你翻个墙,播个海外电话过去,”纪月朝窗外努了努下巴。 灰色的水泥墙上,写着“拖车13377889874”,是城市最讨厌的牛皮藓广告。 莫奇弯了弯嘴角,这些黑拖车司机,正是最好的帮手。 “那个拖车牌照竟然是假的。”小李将手上的卷宗扔在办公桌上,迫不期待地抱怨起来,“我们将今天早上从小巷出去的SUV都看了一遍,没有无牌车。” 陈队放下手中的保温杯,“那周围的监控呢?” 小李摇了摇头,“范围太大了。要找一辆没牌照的SUV不就是大海捞针么?” “车辆型号分析出来了吗?” “这两个摄像头都是好几年前的,像素本来就不行,昨夜还下着雨,更看不清。” 小李眼睛转了一圈,压下声音,“昨天,那个男的,就开得SUV。” 陈队将手中的保温杯,“啪”一声,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厉声说道,“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别乱说。”随后,又话锋一转,“开个不立案回执给他。” 小李赶紧应了下来,“那他继续纠缠呢?” “你看这个符合立案标准吗?你是觉得大家太闲了么,还有时间继续查?” 基层派出所,民警值班时间是晚上8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现在都11点了,昨夜值班的小李还没下班。 有了陈队这句话,小李笑着走了出去,他刚换好衣服准备下班,就听到接警处一阵哭天喊地。 陈队和其他民警快步走了出来,他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还没走呢?没走就跟我们走,有小孩走丢了。” 小李说了句”好嘞”,匆忙跟了出去。 今天就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忙碌。 值班结束的小李没有下班,王乐乐正在安慰家属,陈队在和辅警打电话。 昨夜就像他们匆匆忙忙的脚步一样,变成一个无人在意的插曲。 作者微博: lt;a href=<a href=https://weibo/u/1740691174 target=_blank>https://weibo/u/1740691174</a> target=_blankgt;<a href=https://weibo/u/1740691174lt;/agt; target=_blank>https://weibo/u/1740691174lt;/agt;</a> 全文免费,完结后微博会传txt 欢迎留言,催更,互动 是谁低头认输 省里的会一直开到下午,纪月很给Aiden面子,今天两个人站同一条阵线上,没有昨天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直以来,交通运输厅有一部分职能是和公安厅重合的,就像当年国土资源、发改委、住建之间职能相重迭,所以后来才有了自然资源部。 纪月看了Aiden一眼,他们默契地把数据不一致问题都扔给了其他部分,他们说大概率是公安系统内有一部分交通摄像头采集有问题,最后导致数据无法正常归集。 牵头的领导晚点还有会,他最后拍了板,下次把公安的人也叫来。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所有人看上去都轻松了不少。 电梯上来,一大批人走进电梯,Aiden故意落在后面。门关上之后,此刻,就只剩他和纪月,还有莫奇。 他问纪月,“你们赵总投省里数字城市改造的标了?” 纪月原本低头在看手机,抬眼看他,“怎么,你们也投?” “我们做安防的,不投你们这些软件为主的标。” 今天他们来交通厅开会的项目,当时就是硬件采购为主,软件开发为辅。方案里是大部分是摄像头、服务器、终端的采购,最后落在软件上顶多20个点的预算。 赵之望和纪月投的那个项目,里面也有一部分安防设备改造项目。 国内做安防的,康达第二,第一就是大华,像这种上亿预算级别的政府采购,不是选大华,就是选他们。 两家又都是浙江的本土企业,领导想一碗水端平,都不得罪,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包放在招标方案里,让总包公司去得罪人,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Aiden笑了起来,“你们硬件标做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拨两个人,专门替你们写标书啊。” 真是个老狐狸,纪月心里想着,她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你们写出来的硬件标,还不是都向着你们自己,“我最近一直在出差,这事我都没过问过。”她不动声色的把球踢回去。 对方笑着接了球,“过两天,我来找找你们赵总。到时候,你别出差啊,一起吃饭。” 他们几个人在停车场分了手,莫奇问纪月,“你们标都写完了?” 纪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关系起这个来了?” 莫奇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只手撑在车门上,“我让你别干,你又不听,现在我问问,你又不乐意了?” 她抿着唇笑了,坐进车里,“真犯贱,写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写请客送礼的事了。” 他绕过车门,坐上副驾驶,“主标的技术部分还是我写的呢。”说完,看向身旁的人,他看见纪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眉毛都跟着笑了起来,她刚张嘴想说什么。 莫奇却抢了先,“犯贱是吧,我也觉得是。”他笑着看着前方,向左打了把方向盘,车缓缓驶出车位。 “我原本只是想说,你不是挺有底线的么,怎么跟着我们乱来?”她的心剧烈地跳动,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反正分钱的时候有我,坐牢的时候有你们。”莫奇也还是老样子,口气不阴不阳的。 纪月听完,弯起眼睛,也学他摆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 “我现在也挺理解梁辀的了,”等红灯时候,莫奇突然开了口,“和你在一起,容易没有底线。” 这是纪月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梁辀的名字,这感觉太奇异了,她想起他们在海南时,两个人看不顺眼对方的样子,“怎么突然和梁老师那么熟了?” “最近他给我找了点私活干。”莫奇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纪月连着“啧”了好几声,“那这私活得是有多挣钱啊。” 他只是笑着却不说话,莫奇想到,人生第一个私活就是接的纪月的,钱没挣到,还倒贴了真心。 车在露天停车场晒了大半天,纪月一上车,就把空调开到最大,过了没多久,她又困了,闭着眼靠在车窗上。 莫奇把空调调小了一点,她闭着眼睛回了句,“怎么那么小气啊。” 他笑了一下,轻声书说,“这样吹空调,回头感冒了。” 纪月没再出声,她靠着车窗,没一会,就真的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车停了很久,睁开眼,发现他们还在杭州市区,停在一个购物商场的旁边,莫奇也没在车里。 她半阖着眼睛,看着路边的商场橱窗发呆,奢侈品店的店头LOGO,阳光照在上面耀眼夺目。她大脑一片空白,静静发着呆。 直到听见关车门的声音,她才回过神,莫奇手里拿了个橙色的购物袋坐进车里,随后递给她。 纪月撑着下巴,眼神还有些迷茫,没有接过。 莫奇不知道怎么开口,抿着唇,犹犹豫豫地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轻声说道,“买给你遮一下。” 她听到他的话,马上拉下遮阳板,打开化妆镜,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 昨天被那个林俊勇勒过的地方,慢慢浮现一些淤青,她早上化妆时特地用粉底液遮了一下,“很明显吗?”她有些不肯定,只能问他。 “还行吧。” 纪月这才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让你费心了。” 她的手碰到纸袋的刹那,莫奇拿着东西的手抽了一下,她的手落了个空,他故意逗她,“那你报销好了。” 她圆目一瞪,伸手一把抓过,哼了一声,“非要对你凶巴巴的,你才乐意。” 他笑着重新启动汽车。 购物袋里是个橙色的方型礼盒,她打开礼盒,白色的雪梨纸下躺着一块方巾,正巧是和她的手袋,同色同款花纹。 “太客气了,”她话虽这么说,却笑着拿起方巾绕在脖子上,在镜子前摆弄了起来,“这也挺贵的,难得出来还让你破费。” 莫奇边开车,边看了眼后视镜,她打了个小小的领结,似乎不太满意,她又将领结拆开,于是,他笑着揶揄她,“不是说我小气么。” “回去,请你喝咖啡。” “昨天扔掉的充电枪的钱,还有今天买礼物的钱,一起结给我好了。” “真是不解风情的码农。”她不甘示弱地笑着回了一句。 也许他们俩都没发现,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以前咄咄逼人的态度。 也许过去是无法失而复得的,但是新的故事正在一点点被翻开,然后又一点点上色。 纪月回到家的时候,宋霁辉的电话来了。 “到家了?”他问她。 “刚到家。怎么那么巧。”她听到那头轻轻地笑了,宋霁辉说,“我们俩心有灵犀。” 她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他听到她拧开瓶盖,发出的气体声,笑着又问她,“怎么,出差连口水都没喝吗?” 回到申市之后,纪月和莫奇一起去吃了火锅,回到家时,嘴里还是一阵麻。 “嗯,在外面吃了饭,有点咸,你呢?在干嘛?”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地说道,“想你啊,还能干嘛。” 纪月捏着手机,在沙发上躺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五,周五就回来,陪你过周末。” 宋霁辉站在花园里打电话,他眼前是连绵的山脉,夜色里,原本郁郁葱葱的绿变成了深沉的黑。 挂了电话,他又站了一会,闻到身后的房子里,传来浓郁的咖啡香味。又过了一会,他感觉到身边的藤椅上,有人坐下。 宋霁辉转身看去,看见洁瑜正拿着咖啡,她将身上的披肩裹得更紧一些,随后在沙发上坐下,她指了指旁边另一张椅子。 宋霁辉想起,当时,他在书房里看见纪月,好像就是坐在这张沙发椅上,和洁瑜聊天。 他走过去,坐下后双腿自然交迭,平视远方,夜色勾勒出山脉的轮廓,他在眼中细细描绘。 “阿ken说你心情不好。” 宋霁辉没有否认,也没承认。 洁瑜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接着说,“白天的事,我听他说了。” 宋霁辉低着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吴律师和助理等在一栋写字楼下的停车场,他见到阿ken一个人,“小宋老板呢?” “在后面打电话。”他放低声音,“二叔打电话来了。” 吴律师点点头,移开话题,“那我们先进去吧。” 会议桌另一边坐了几个人,应慈坐在中间,她先是见到吴律师和助理走在前面,侧了侧头,见到阿ken走在后面,阿ken身后便没有人了,她收回视线,低头摆弄手机。 吴律师将手提包放下,视线在所有人面前扫视一圈,“不好意思,我们晚了,现在开始吧,别浪费时间了。” “你的当事人?” “没关系,姜律师,我们开始吧。” 应慈将手里的手机扔在桌面上,冷笑了一声,“邱信健,这次你又代表谁来了。” 阿ken弯弯嘴角,没有应声,他向吴律师点点头。 “我们这边提出的要求……”吴律师话刚说了个开头,应慈又冷冷地插了一句,“邱信健,你这个保姆做了那么多年不累吗?” 她低头细细查看指尖上的指甲油,嘴上继续嘲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们家的家仆呢,宋世荣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怎么,现在还要替他侄子谈离婚了?” 她话音刚落,余光看见宋霁辉走了进来,随即收了声。 宋霁辉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从墙角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在阿ken身后。 坐下后,他整个人倚靠着,翘起一条腿,随后下巴一扬,“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宋霁辉平时待人客气,他这话明显口气不愉,一时间,没人说话。 硕大的会议室只听见纸张翻阅的声音,还有细微的交谈声。 过了一会,应慈的律师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点了点头。 他清了清喉咙,“一套不少于1000万市值的申市房产,帮助孩子取得香港户籍,以及孩子成长到18岁前每个月2万元的抚养费。如果孩子成年后前往国外继续读书,希望宋先生这边可以承担一半的费用。” 阿ken一下把手里的笔扔在桌上,他笑了几声,随后看向身旁的吴律师,最后又转身看向宋霁辉。 “姜律师,你继续说下去。”宋霁辉挑了挑眉,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嘴角噙着笑,像是在看喜剧表演一般。 应慈一下被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激怒到,她一掌拍在桌上,远远指着他,“宋霁辉,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不慌不忙地说了句,“你让姜律师把话说完。” 作者: 还有一更,晚一点。这几天有些忙,抱歉。 是走投无路 被连续点名的姜律师,是个中年男律师,他尴尬地笑笑,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细汗,“其他的财产,我的委托人愿意放弃。” 宋霁辉重新戴上眼镜,“应慈,我二叔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让你又有底气来我这里狮子大开口了?” 她皱了皱眉头,口气也跟着不悦,“你什么意思?” 阿ken向吴律师点点头,吴律师清咳了一声,“除了上次说的,不收回现有住房以及欠债之外,委托人愿意一次性支付100万现金。” 应慈一下笑了起来,她歪着头看宋霁辉,“100万打发我呢?” 姜律师看向对面的代理律师,他不觉得对方会那么不专业,有些疑惑的问道,“吴所,这个好像不太适合吧。” 助理马上从随身的卷宗里拿了一份资料递过去,吴律师跟着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份,“这是委托人的工作室分红及银行流水,”他抬起头,“这几年都投资在莫干山的民宿里了,至于这间民宿,委托人愿意依法进行财产分割。” 话音刚落,应慈一把抢过姜律师手上的东西,粗略地翻了几页,又扔回给他,“宋霁辉,你这几年就是忙着转移财产了吧,名下一分钱都没有,你骗谁呢?” 宋霁辉一句话也没说,他敲了敲吴律师的椅背,示意他继续。 “应女士,我相信姜律师也和你说了,诉讼前可以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所以,你现在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吧。”说完,他静静地看向对面的律师。 姜律师低下头,又擦了擦细汗。 应慈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她心里知道,自己是因为拿不出那么多钱,才没做冻结担保。 宋霁辉当年一共买了两套房子,一套在合肥市里,一套在县城里。 县城那套房子,早就抵押掉了,用来还她爸还有她弟的赌债。现在一家人带个孩子挤在一起,她想到回去要面对他们,心里就涌上一阵烦躁。 “吴所,既然你们不想要孩子的抚养权,依照现在看到的这张收入流水,我们的要求还是在合理范围内的。” 应慈插了一句,“四年里,你一分钱都没给过,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看过他一次,”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低了下去,显得委屈极了,“小孩到现在连个户口都没有。” 姜律师的嘴角向下弯去,他虽然觉得自己的委托人有些过于贪婪,不过这件事上,他还是挺同情她的,听说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宋霁辉。 “那你想怎么样呢?”宋霁辉突然开口。 “宝宝要上幼儿园了,你配合一下把户口上了。”她低下头冷冷地说,说完才抬头看向他,他脸上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应慈突然觉得,现在他看起来像在讽刺自己,眼镜后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 一瞬之间,她脑海里猛然出现了一个画面,瞳孔也随之睁大,她的嘴唇有些颤抖,下一秒,她就听见宋霁辉带着嘲讽的话,“应慈,你把别人当傻子,也要适可而止吧。” 白底黑字一本鉴定书被扔在会议桌上,姜律师想伸手去拿,应慈先夺了过来,她翻到最后一页,“鉴定意见,排除宋霁辉为生物学父亲”,落款日期正好是4年前,孩子出生那个月。 她的手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不可置信,“宝宝一出生,你就迫不及待去做亲子鉴定了?”她一直以为击碎她短暂婚姻的是她贪得无厌的父母和弟弟。 “你得谢谢你那个好弟弟了。”他的话说完,她看见对面坐着的人,抿着唇,明显是在憋笑。 应慈突然站了起来,她抓过姜律师手上的鉴定书,狠狠撕了一下,又一下,白色的纸张瞬间在手里变得粉碎。 然后,她扔向宋霁辉的方向,他坐在阿ken身后。他看见纸片变如雪花一般,在阿ken的面前从空中纷纷落下。 应慈是一名出国游的领队,那时候法国欧洲杯,她的旅行社有一个看球游欧洲的团,她带着团队第一站来到了尼斯,他们要在这里看两场小组赛,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阳光的海滨城市遇见宋霁辉的。 “张先生,真的不行。” “应领队,为什么不行,我和我朋友一起看球,”他指了指远处,应慈看了过去,那个人穿着体恤,胸前挂着球迷通行证,一看就是来法国看球的。感受到他们的视线,他微微颔首。 “你知道的,我就是因为自己法签没过,才报的跟团游。我跟我朋友一起玩,多出来的费用我不会要求退的。”张恒已经磨了好久了,这个女领队就是不肯,他无奈地朝宋霁辉招了招手,宋霁辉走了过来。 “这样,应小姐,”张恒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欧元,“Chris,你有多少钱?” 宋霁辉走到他身边,“没多少现金,怎么了?” “应小姐,我按照100欧一天,付你小费怎么样,你就当没见过我。”他把钱塞到应慈手里,“剩下的,我微信转你。” “真的不行的,张先生,这是违规的。”她赶紧将钱推回去,摇着头,“你不能脱团的,这是规定。” 张恒又磨了几句,应慈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 宋霁辉突然开口,“阿恒,算了。” “那怎么办,你不是球票都买好了吗?” 他看向应慈,“张恒还是跟你们的行程,但是在球场里,我们俩坐一块,怎么样?” 应慈想了下,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必须跟着我的团队走,不可以私自离开。” “我明白。”宋霁辉对她笑笑,“谢谢你,晚上请你吃饭。” “不用了,不用了,”她赶紧摆摆手,“张先生不要脱团就好了。” 她看着他们俩离开,然后他们在不远处和三个西班牙球迷不知道在说什么。 今天是西班牙第一场小组赛,场外有许多西班牙人,耳旁到处都是西班牙语。 那个叫Chris的人很高,戴着眼镜,很斯文也很英俊,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球迷通行证斜挎着,正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所有人笑了起来,最后他拿出装着球票的信封,和对方互相交换。 结束的时候,三个西班牙人还拉着他们两个人拍了合影。 后来应慈才知道,宋霁辉的票都是A档票,他们旅游团则是F档的票,他拿着1档票换来两张C档的,和张恒一起看球。 他们的旅行团,当然没钱看决赛,他们一路往上,看完四分之一决赛,就要往下去意大利了,而宋霁辉则一个人留在法国,看完欧洲杯决赛。 待他们重新再见时,已经半个月之后了。 夏天,是欧洲游旺季,应慈送走上一个团之后,她要独自在米兰呆3天,等下一个国内来的旅游团。 而宋霁辉在半决赛时,认识了一个意大利人,他跟着去威尼斯玩了一圈,准备回国时,在米兰遇见了应慈。 米兰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应慈看见宋霁辉在帮几个游客拍照,她跑过去,拍拍他,“嗨,Chirs。” 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脸一下就红了起来,“那个,我是……” “我知道,应小姐,你好。”他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你怎么还在?” 应慈的窘迫,瞬间被他化解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觉得他们两次相遇时,阳光都特别美好。 “我等下一个国内来的团。”她笑着回他的问题。 宋霁辉点了点头,“我明天要回国了,晚上请你吃饭吧。” 如果没有这顿晚餐,也许就没有一夜情,也许就没有后面所有的纠缠不清。 应慈问他,“我们还会见吗?” 宋霁辉说,“你来申市的时候,可以给我发消息。” 他们的恋爱维持了3个多月,分手也和所有情侣一样,因为性格不和。 冬天是所有出国游的淡季,只有有钱人才会去瑞士,去阿尔卑斯山,应慈提前回老家准备过年。 “你去把你弟带回来。”应慈睡到9点多,刚起床她妈就在那念叨,她本想坐下来吃早饭,又听见她妈说,”别吃了,你先去接你弟。”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穿上羽绒服出门,她一出门,便看见灰蒙蒙的天,开始飘雪。她家在离合肥不远的一个县城里。县城不大,从一头到另一头,骑个电瓶车十分钟就能逛完。 她弟弟又在足浴城里过了夜,连着几天没有回家。雪下得越来越大,她没有戴手套,捏着车把的手被冻得通红,地上也变得湿滑起来。 应俊不接手机,应慈只能挨个去他常去的足浴城找,这次运气挺好,找到第二个的时候,就找到了他。 前台看见是她,说了句,“应俊在7号包间。” 她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他正穿着足浴服,躺着和旁人聊天,看见她来了,忙说,“姐,姐夫开的是宝马X7吧,他们还不信。” 包厢里全是烟,开门时她差点被呛到,她皱着眉头,捂着嘴说,“赶紧回家了。” “姐,你和他们说啊。”应俊不依不饶的,应慈被他搅得没办法,随口应了句,“我不认识什么车,反正是一辆宝马。” “X7,”应俊朝边上的人扬了扬眉,“全进口的,要130多万。” 应慈伸手拉他,“别说了,赶紧回去,妈又要骂我了。” 包厢里的电视,正在播新闻,“今天我们请到天华建筑设计集团的董事长,宋世荣,宋董,带我们在千岛湖逛一逛。” “您好,宋董。” “您好,小帆。” “千岛湖风景区的改造理念是什么样的?” “千岛湖有10多个村子,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们就说,不能丢了原来村子的古风貌……” 电视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应慈回过头看去。 画面里一栋眼熟的白色别墅前,摆了两张椅子,身后是白色的别墅,还有平静的湖面,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的人,一个星期前她刚见过。 那个人给她开了个她想都不敢想的价格,然后她答应把孩子打掉。 画面又换成千岛湖的俯拍,无人机围绕着改造后的村落航拍,旁白讲到,“天华建筑设计集团是国内度假酒店、民宿建筑设计上的领军人物,除了进行整体民宿设计改造的千岛湖度假区之外,不远处的安吉安缦度假酒店也是他们的作品……” 她站在那,把这一段访谈全看完了,应俊扯了扯她的衣角,“姐,不是说回去么,我饿了。”应慈垂下眼眸,“好,回去吧。” “那个,姐,你先帮我把这几天的消费结一下吧。”说完,在应慈还没发火前,他又嬉皮笑脸地哄道,“姐,我手机没电了,你先帮我垫一下,回去我就给你。” 姐弟俩刚回到家,应母见到儿子回来了,先是作势要打,应俊忙扑到她身上,大声哄着,“妈,我饿死了。” “饿死算了,不早点回来。”看见儿子回来了,应母脸上的笑容遮也遮不住,转身从厨房的锅子上端出一笼小笼包。 应俊也顾不得洗手,直接上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被烫了一下,说话含糊不清的,“姐,你吃过了吗?我全吃了啊。” 应慈还没开口,她妈先接了,“你姐吃过,你赶紧吃吧,别再出去瞎混了。”说着,她又去厨房拿了碗豆浆,端出来放在应俊面前,她头也没抬,随口说了句,“你坐下随便吃点,早上稀饭我还给你留着。” 她看着面前的稀饭,仿佛看到了她的未来,就像这碗冷掉的剩饭,只会越来越没有生气。 宋霁辉接到她的电话时,有些意外,他听完她的话,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既然你决定生下来,我们就结婚吧。” 结婚后,应慈辞去了旅行社的工作。宋霁辉带她去莫干山,她住在阿ken的民宿里待产,每天有民宿的阿姨照顾她饮食起居。 虽然宋霁辉不太出现,出现时,他也总是和阿ken在一起。后来,她才知道,宋霁辉在不远处买了栋宅基地改建成民宿,他笑着和她说,民宿可以用我们俩的姓做名字。 起先,这些回忆还都是美好的,应慈不知道,她和宋霁辉什么时候越走越远,仿佛就在几个月间,他们就形同陌路。 应俊问宋霁辉借车,第一次时,被他拒绝了。应俊又去磨应慈,晚上的时候,应慈开了口。 宋霁辉想了一下,他抿着唇,“借车是一个很麻烦的事,倒不是我不舍得。” 宋霁辉对她一直是有求必应的,结婚前,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能不能在县城里给我爸妈买一套房子。” 他想都没想就应了,“你去看房,看完和阿ken说就行了。” 有一就有二,第二次开口时,她自然多了,市里的房子,就是那时买下来的。 宋霁辉很爽快,她看中什么,和他知会一声,再告诉阿ken就行了。 后来,她索性直接和阿ken说,包、首饰,什么都行。 时间久了,变成洁瑜直接开车带她去杭州购物。 现在,是宋霁辉第一次没有顺着自己,应慈有些恼,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她突然觉得心里烦躁得很,于是口气也不太好,“那是我弟弟,不过就是借你的车开两天而已。” 她看见宋霁辉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回头给你弟买车吧。” “他说就喜欢你这辆。”她突然不依不饶起来。 宋霁辉闭了闭眼睛,他的口气也有些不耐,“平行进口的版本也要等3.4个月,让他选辆二十几万的,随便开开好了。” “宋霁辉,那是我弟弟啊。”他的话刚说完,她马上接上,“二十几万的车,也太差了吧,怎么也要买辆宝马。” 他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应慈,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话有些过分了,赶忙拉着他撒娇,“我的意思是,你给他买辆最便宜的宝马,省的他来烦我。” 宋霁辉没再说什么,他把车钥匙扔在桌子上,钥匙坠上有一颗没有打磨过的宝石。 车还来的时候,车头已经撞得稀烂,发动机裸露在外面,车窗全碎了,前后、侧边的气囊都弹了出来。 应俊酒后驾驶,撞到路边的矮墙。 报废手续的时候,宋霁辉亲自去办的,那天,他谁的电话都没接。 应慈打了一晚上他的手机,先是被按掉,后来索性关机了。她有些生气,顾不得是深夜了,直接去敲响了楼下阿ken的房门。 洁瑜开的门,应慈还没开口,就被她堵住了话头,“你别找Chris了,他今天心情不好。” “我找阿ken。” “他心情也不好。” 阿ken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应慈,那辆车是Chris开工作室时,宋老板亲自送的,虽然不贵,但是是宋老板自己订的,连内饰都是亲自选的。车到的那天,宋老板亲自去码头提车,然后开去送给他。” 应慈愣在原地,她只见过二叔两次,但是看得出,宋霁辉很尊敬他。 选车的时候,二叔问阿ken,会不会太便宜了,阿ken笑着点点头。 二叔想了下,笑着摇摇头,“阿辉一向对物质不太在乎,我送他便宜的,那下次他可以自己买更好的。” 阿ken笑着给二叔倒酒,“不过最珍贵的是您花时间亲自挑了,Chris会很开心的。” 洁瑜低头又喝了口咖啡,“你和阿ken真的是奇怪,你心情不好,他也会心情不好。” 宋霁辉抿着唇笑了,“他就是太喜欢操心了。” “你和纪小姐怎么样了?” 听到她提到纪月的名字,宋霁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挺好,怎么了?” “我也觉得她挺好的,”两个人明明说的是两个意思,宋霁辉挑了挑眉,等她继续说下去,“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内心也强大。” “就聊了一个下午,你就知道了?” 知道他故意揶揄自己,洁瑜歪着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看过微博上的内容,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比她做得更好了。” 宋霁辉想,大概爱上她,就是从那些故事里吧。她坐在他面前,用轻松的口吻说得却是令人唏嘘的故事,当你露出一丝一毫心疼她的表情时,她又回笑着说,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 是给你的日落 纪月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随后,她便被人从身后拥抱住,他的身躯还带着温热的水气。 她闭着眼睛,问了句,“不是说周五回来吗?” 宋霁辉轻轻地笑了,“吵醒你了?”说着,他的手微微用力,让她向自己胸前靠拢,这下,她完完全全在他怀中了,“想你了,就早点回来。” “从合肥直接开回来的?” 白天办完事之后,宋霁辉下午的时候,和阿ken去了德清。莫干山的民宿分割前要先进行估价,应慈的律师联系了资产评估师,第二天一起去莫干山。 原本他想等事都办完了再回来,可是就在晚上的时候,他和洁瑜坐在那聊天,聊着聊着,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特别想她。 宋霁辉放下咖啡杯,站起来,“回去了。” 洁瑜以为他要回民宿里住,忙说道,“家里又不是没你的房间,都十一点了,别上山了。” “和阿ken说一下,我回申市去了。” 一听,她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是担忧的神色,“那么晚了,不安全,明天一早再走吧。” 宋霁辉只是摆了摆手,径直向外走去,他听到洁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你开慢点。” “嗯。开了5个小时。”他低下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鼻尖闻到熟悉的香味。 纪月睁开眼,黑暗中,她试图去找手机,“现在几点了?” 他抓住她的手,重新放回胸前,又将她整个人紧紧拥抱住,“宝贝,别动,让我抱会。” 纪月觉得今夜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 于是,她也不再说话,就这样被他静静地抱在怀里,渐渐的,她听到他的呼吸声也变得很轻,纪月忍不住动了一下,他跟着抱得更紧了。 “饿了?”他突然问她。 她笑了起来,“我以为你睡着了。” 宋霁辉的声音听着有点沙哑,像刚从睡梦里醒来,“差点睡着,”他低头在她的后颈上亲了一下,声音逐渐清明起来,“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我也有点饿了。” 纪月靠在流理台边沿,看着煤气炉上的锅子,宋霁辉给她下馄饨,水快开了,正发出咕咕的声音,“宋霁辉,你真会照顾人。”她突然来句。 宋霁辉轻笑了一声,“那你嫁给我啊。” “好啊。”她答的很顺口,他听的却愣了一下,原本搅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勺子落在汤锅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纪月一看,笑了起来,伸手去攥他的衣服,“宋霁辉,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又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犹豫了是不是?” 宋霁辉也笑了,“没有啊。” 她不依不饶的,又扯了几下。 “别闹啊,一会烫到了。”他笑着躲了一下。 “本来就不太饿,你非要给我做夜宵。” 她话刚说完,宋霁辉把火一关,转过身看她。 他一只手撑在台面上,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上。 夜很深了,只有厨房里的射灯开着,微光撒在身上,他看着她眼睛里的笑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没有犹豫。” 纪月笑得更厉害了,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你听我说,真的不是犹豫。” “有时候,我也不确定你爱不爱我,”他低头看她,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缓缓流淌,“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她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他,射灯的光线正好照在他的头上,照得他整个人更加温柔了。 “你有很出色的前夫,我总是觉得,也许哪天你们就重新在一起了,然后你就走了,告别都没有。” 她连忙去触摸宋霁辉的手,轻声说道,“不会的。” 他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纪月,真正的分开,是连再见都不会说的。” 这句话让纪月想起了顾景和,她送他回学校,送了他一件礼物,随后便再也没有联系。 宋霁辉又握住她的手,将它放到自己身后,现在变成了她搂住他的腰,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会特别敏感,我一直忍不住想,怎么样你才不会离开我了。”说完,他弯了下嘴角,露出苦笑。 她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跟着一软,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宋霁辉伸手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她好看的耳朵,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耳垂,低下头含在口中,轻声说了句话。 纪月听完便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要,太快了。” “好不好,嗯?”说完,他又用舌头勾勒出她的耳廓,过了一会,他又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这次他的手从她的大腿摸进睡裙里,在她的腰间流连了一会,就直接往上,握住她的乳房,在两个人的呻吟声中,重重地揉捏起来。 快下班的时候,赵之望敲了敲纪月的办公室门,她抬头看来,赵之望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那扶着门框,“年中了,北京那边你什么时候去?” 纪月不紧不慢地说,“不是要去长白山么,到时候我先去北京。”申市飞长白山很麻烦,一般都是先去北京转机。 “别了,你别拖了,”赵之望打断她,“你明天有安排吗?” 她点开日程表,摇了摇头。 “那你明天就去吧,现在马上快年中了。” “明天都周五了。”言下之意就是我周末还要休息。 赵之望冲她扬了扬下巴,“你明天去,星期六我给你安排了事,见一个人,一会助理把履历转给你,他是从其他家跳槽过来的,你看看合不合适做北京分公司的副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纪月再推脱就不合适了,她点了点头。 宋霁辉到家的时候,看见纪月的行李箱又放在玄关那,她正坐在沙发上工作。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亲吻对方。 “又出差?” 纪月的视线又回到电脑上,“嗯,临时出去。” “去哪?” 她突然想到昨晚,昨天晚上的宋霁辉是她没见过的样子,既深情又敏感脆弱。 纪月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般,脑子就这么跟着一热,扯了个谎,“去长春。” 宋霁辉点点头,“去几天。” “下周二吧。”她有些心虚,鼠标在页面上毫无目的的四处乱窜。 “明天早上我送你,哪个机场。” “九点,虹桥,我和我同事一起去。”她垂下眼眸,又随便打开几个网页。 和往常一样,宋霁辉送纪月去机场,反正也找不到停车位,他直接开上了出发层。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她的行李箱,两个人又站在那拥抱了一会。 宋霁辉一直看着她走进候机楼,才缓缓开走,他从机场高架路转内环高架的时候,等了个红灯。 一架准备在虹桥机场降落的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掠过天空,飞机压得很低,他甚至能看到已经放下的起落架了。 宋霁辉突然想到什么,他拿出手机,打开机票APP,他发现,虹桥机场并没有早上飞去长春的航班。 纪月从公司下来,一出来便看见梁辀的车就停在楼前的空地上。 梁辀看到她来了,把手机扔回扶手箱里,开门下车,他拿过纪月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她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揶揄了一句,“怎么停大门口,保安没赶你走?” “你名字多好用,我说接你,他就让我停了。”梁辀坐上驾驶座,一接到她,车便飞快地驶出园区,他看了眼反光镜,“先回家一趟,上次有人送了我红酒,我给王晓拿去。” 梁辀昨天半夜才从武夷山自然保护区里出来,他到黄溪洲的时候,手机有了信号,一堆堆的信息涌进来。他一眼看到纪月的微信,她的微信总是被置顶在最上面。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梁辀给纪月打电话时,发现她的电话关机了,他知道她多半又在飞机上。 没想到,他再接到她电话时,她却已经到北京了。 电话里,两个人很默契,谁也没有提其他的。 梁辀只是问她来北京干嘛,纪月说,来分公司开年中会。 接下去,他试探性地问她,“那我来接你下班。” 却没想,纪月在电话里说,“好啊,我们晚上去酒吧坐坐吧。” 梁辀原以为,后海的那个酒吧,从此以后就只会一个人去了,他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了,“嗯”了一声。 他们的小区和公司只隔了一条马路,纪月跟在梁辀身后踏进屋内。 这是她走后,时隔一年多,再次踏入这片家园。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房子,陌生的也是房子,她看见客厅里堆了好多纸箱,有些已经封了,有些还敞开着,纸箱堆迭在一起,只留了条不宽的过道,梁辀熟练地穿过客厅,走进书房。 梁辀为了她要去申市工作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可是此刻,纪月看到这满地的纸箱,和正在打包的行李时,她还是忍不住动容了,心中顿时参杂着各种情绪。 梁辀走出来时,看见纪月正站在沙发前,抬着头看着空白的墙壁。 墙壁中间是雪白的一大块正方形,颜色与周围有着细微差别,显然这里曾经挂过东西。 “那个挂毯呢?”纪月问他。 挂毯有两条,梁辀在南疆买了一条,后来又千里迢迢在伊斯坦布尔给她买了一条。 他在她身边站定,先是环顾四周,然后准确地指在一个方向,“给你打包起来了,我想,你喜欢那个毯子,给你带去。”说着,他又指着另外几个箱子,“你留在这的东西,我都给你打包好了。” 纪月低头,看见茶几上的果盘,是一个用贝壳和马赛克拼成的原型果盘,“这个怎么不带走?” 梁辀弯腰拿了起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贝壳发出独特的光晕,“这又不是你买的。好像是谁送的吧。你买的东西,我都打包好了。”说完,他准备放回去。 “可是,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的。”纪月有些惋惜的语气。 梁辀的手一顿,随后换了个方向,放进脚边的纸箱里,“你觉得好看,就带走。” “那么多东西,到时候怎么运去。” “叫货车运去。” 纪月点点头,“什么时候搬家?” 梁辀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四周,语气里也有点不舍,“东西慢慢收拾,不过最晚7月就得走了,9月就要开学了。” “你还要教本科?”她有点惊讶。 他笑着点了点头,“那边教授都有本科的教学时间要求。” 梁辀在师大多少总有点特权在的,去了华师大就不一样了。 “住哪儿?” 这次,他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肯定有地方住,你们申市还有人才引进的购房补贴。” 无论是房子,还是房子里的物件,对于纪月也好,梁辀也好,都充满了共同的回忆。 纪月在几个纸箱中,跨来跨去,有些纸箱还没有用胶带封上,她便弯腰打开箱子挨个看里面的东西。 梁辀靠在阳台上,笑着看她忙来忙去。夏初的风正吹进房间,吹起窗帘,一切是那么温馨又美好。如果那个时候搬去申市,是不是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他打包行李,她在边上帮忙。 梁辀看着看着,突然眼眶有些湿润,他抬起头,用力眨了下眼睛。 纪月突然从箱子里拿出一包东西,冲梁辀喊道,“这个还在呢。”塑料袋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绳球,黄色的球最为显眼。 “ 嗯。”梁辀记性很好,他看一秒便知道是什么东西。 塑料袋里装得都是大黄的玩具,满满一袋,纪月正拿在手里。 赵子健家的边牧白仔来过他们家。它一来,就叼着大黄的玩具到处走。大黄很讨厌白仔,连带白仔碰过的玩具它都不要。 “上次还想着送给子健。” 纪月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发现,这个箱子里,都是和狗有关的东西,她又拿出一个皮革项圈,下面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狗牌。 正面刻着大黄的头像和名字,反面刻着纪月和梁辀的手机号。 这个项圈当时定做的,后来大黄没用多长时间,所以现在看着还是崭新的。 “这个还留着。”她拿在手里晃了晃。 “看着挺新的,就留着了,说不定下次还用得上。” 听到他的话,她笑了起来,“下次,还叫大黄啊?” 梁辀笑着点了点头。 她又翻了几下,拿出了一个手枪形状的泡泡机,口中发出惊叹声,“梁辀,这个在哪找到的?” 纪月拿在手里晃了晃,听到里面还有泡泡水的声音。 他看见她笑得像个娃娃,自己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就在装烧烤炉的箱子里。” 那时候,他们和赵子健两口子一起去内蒙古自驾。纪月在网上买了个泡泡机,她说在草原上拿这个拍照好看。可她一玩泡泡机,白仔就要凑过来顶泡泡。它在画面里左右乱窜,纪月一张照片都没拍成。最后,他们在乌拉盖草原过了个夜,第二天就找不到了。 纪月摁了一下,机器发出运转的声音,咕咚几声,肥皂泡从机器里喷涌而出,有的在空中炸开,有的落在纸箱上留下点点水痕。 梁辀靠在阳台上,下巴微抬,“出来玩,外面有光。” 肥皂泡又一次从机器里喷涌而出,这次在阳光的折射下,每一个泡泡泡都是流光溢彩的,你甚至能看见薄薄的水膜上“七彩”的液体正在滚动,它们在风中飘荡,最后消失。 纪月趴在栏杆上玩,梁辀倚在栏杆上看她。 她对着半空中摁下按钮,泡泡随之飘出,过了一会,她又将它对着梁辀的方向。 两个人本就离得不远,一瞬间,他们之间充满了大小不一,又泛着七彩光芒的泡泡。 梁辀静静地看着她,夕阳照在泡泡上,散发出七彩的光,又折射在她的脸上。她笑得就和几年前,他看到她时一样美。无论是在那拉提,还是在喀拉峻,是在科尔沁,还是在乌拉盖,他们走过的每一段风景,她都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在他心里深深地住下。 梁辀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抓了一手的肥皂水。 纪月看到他的动作,笑他,“你是白仔吗?” 他也笑着说,“纪月,你埋汰谁呢。” “白仔才抓泡泡。”这次,她笑得更厉害了。 “纪月,你知道我在申市住哪吗?”梁辀突然说了句。 她的视线还停留在漫天飞舞的泡泡中,随口问了句,“哪啊?” 梁辀说出了一个小区名称,纪月的手随之停了下来。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似乎都能听到泡泡一个个破裂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梁辀弯了弯唇角。 纪月想到他曾说过的话,“你是我的明天,是我的未来。” 是奋不顾身的执着 酒吧就开在后海边上,沿河的那面,都是落地窗,透出酒吧里的布局,玻璃上挂满了灯串,中间两扇木质大门,门敞开着。 周五的六点钟,正是后海最热闹的时候,从鼓楼到南锣鼓巷,都挤满了游客。现在太阳落下去了,天却还是亮的,风吹过湖面,夹杂着欢笑声。 纪月站在酒吧的大门下抬头看,招牌已经亮了,还有很多灯串一闪一亮,挂在门上。 店里三三两两的坐了几桌,客人正在侃侃而谈,中间的舞台上还空着,一首轻快的民谣歌曲流淌在空间中。 王晓正靠在吧台边上玩手机,看到梁辀进来了,伸头朝他身后望了望,“你媳妇呢?” 梁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托了瓶红酒,他放在吧台上,王晓接过拿在手里细细查看。 “在后面,”梁辀转身看了眼,纪月站在那抬着头。 他们说话间,纪月走进酒吧,她发现王晓还是老样子,留着寸头,穿着酒吧的文化衫,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他放下手里的酒瓶,眉毛一抬,“好久不见啊,纪大小姐。” 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王大歌手。” 王晓“啧”了一声,看向梁辀,“你看看她,还是尖牙利齿的。” 他还想说什么,就看见梁辀走上前揽了下纪月,“别搭理他,我们找个地方坐,”说着,就把她往里面带。 “梁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他听到了,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们坐在吧台附近一个角落里,正好能看见舞台侧面。 王晓一手拿了三杯扎啤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双马尾的年轻姑娘,也穿着店里的文化衫,手里还拿着干果零食盘,她人还没到,声音先到,“梁老板。”走到跟前时,她看见纪月,眼睛眨了眨,静静地放下手里的东西。 纪月瞥了梁辀一眼,轻轻地弯弯嘴角。 梁辀笑着伸手拿过一杯啤酒,放在纪月面前,他又朝双马尾姑娘说道,“陈响,麻烦帮我拿瓶矿泉水。” 王晓在他们对面坐下,“怎么?不喝酒啊?” “嗯,开车来了。” “车停哪了?” “体校里。” 王晓点点头,端起杯子,“来,敬我们大小姐。”纪月刚想抬手,梁辀对着王晓说,“她没吃过饭,你点几个菜送来。” 听到梁辀的话,他将扎啤杯放下,看向纪月,“大小姐,都这点了还没吃呢?” “没呢,过来蹭饭的。”她笑着将话说得理直气壮的。 王晓挑了挑眉,嘴上说着,“请你喝酒,还得管饭。一会儿,梁老师报销啊。”手到是直接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梁辀抓了把花生,攥在手里,笑着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话刚说完,纪月杵了他一下,“今天就让王晓请客,平时老蹭我们的饭。” 昏暗的酒吧里,他看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光线照在她眼里,照出星星点点。 她就像夜里的精灵,从故事里出现在身边。 梁辀看着她,点了点头,于是,话头一转,“王晓,你请客。”说完,掌心一用力,花生壳便应声而破,一粒圆润的花生籽掉了下来。 王晓“啧”了一声,手指快速的划过屏幕,“大小姐想吃啥呢?” “什么好吃?”那粒花生籽被放到她的面前,她拿起扔进嘴里,北方的花生总是又香又甜的。 梁辀的动作,都被坐在对面的人看在眼里,他看了几眼,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回到手机上。梁辀还是老样子,像是习惯了一般,什么都惯着纪月。 梁辀又剥了一颗花生,“点26号那家的私房菜,”说完,他将剥下来的花生米放在纪月面前。 “好吃吗?”纪月问。 王晓点开私房菜的老板微信,“当然好吃,就是贵嘛。” 她笑了起来,“贵就好。” 过了一会,语音接通了,王晓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上,“喂,马总,店里忙吗?” “还行吧,晓哥,什么事?” “我有一哥们儿来店里,人还没吃饭,点几个菜。” “好嘞,您说。” 看上去王晓是老顾客了,他随口报了一串菜名出来。 梁辀拍了拍手上花生壳的细屑,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插了一句,“再点碗炸酱面。” 纪月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将耳朵凑了过去,“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炸酱面的?” 姑娘娇滴滴的说话声,落在他的耳畔,像蜂蜜水甜在他的心尖。她耳边的头发正好垂了下来,他伸手帮撩到耳后,轻声说,“这家的炸酱面挺好吃的。” “不好吃怎么办。” “不好吃,我来吃。” 王晓挂了语音,“在这眉来眼去的,不如复婚得了。”他抓了把开心果,看向纪月,“什么时候和小船复婚啊。” 纪月抬了抬眉,笑着回了一句,“你都几十岁的人,怎么还那么幼稚,必须做夫妻啊,朋友不行吗?” 王晓余光扫了眼梁辀,他没什么反应,正低头剥了颗花生,随后扔进自己嘴里,“来几天?”换了个话题问纪月。 “下周走吧,来开会。赵子健呢?” 梁辀这才有了反应,“他说开会,晚点过来。” “以后梁辀不在了,”王晓拿起扎啤猛喝了一口,“我们就更聚不到了。” “说谁不在了呢。”梁辀笑着扔了颗花生仁过去,圆润的果仁滚了几圈,落在桌下。 王晓连忙摆摆手,“不是不在了,是走了。”说完,他觉得不对,又“呸”了一声,“是去申市了。” 桌上一共三杯扎啤,王晓喝完第一杯的时候,他们点的菜送来了,外卖盒摆了满满一桌。 正巧有熟客进来,走过来打招呼,一看桌上的菜,揶揄了句,“王老板,这个点还没吃呢。” 王晓在民谣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除了熟客,经常还有一些游客慕名而来。 他们聊天的时候,王晓就被客人认出来,他还走过去和客人合了张影。 王晓一直还记得纪月喜欢吃虾,特地点了份招牌皮皮虾,菜一打开,梁辀就戴上了手套,替她剥虾。不过,还没剥几个,赵子健后脚就来了,手里还牵着他家的狗。 狗在门口吠叫了两声,猛得听到狗声,纪月看了过去,随后惊喜地叫了出来,“白仔。” 赵子健手里的牵引绳一松。 一条漂亮的黑白边牧从门口飞奔进酒吧,它跨过门槛,直接一路小跑到纪月身边。 随后,它直起身,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她的腿上。纪月闻到它身上香波的味道,两只手摸上它的脖子,手上是顿时间便全是它又细又软的长毛。 它的脑袋歪下来,在她的掌心蹭了又蹭,纪月笑着摸上它的脑袋,然后是脖子和下巴。 赵子健拉开椅子坐下,他看了眼梁辀,两个人四目相对。赵子健下巴抬了抬,梁辀笑着低下头摇了摇。 他那言下之意便是,梁辀你看,狗都比你厉害,脸上还颇有些得意。 “奥利奥呢?”王晓问他。 “别提了,在家闹呢,看我带老大出去,不乐意了。” 纪月一听,乐了,“怎么不一起带来?” 白仔听到奥利奥的名字,像是知道他们在谈老二,于是撒娇得更厉害,嘴里不停地发出“嘤嘤嘤”的撒娇声,爪子又搭在梁辀腿上。 “两条狗带到酒吧来,不得把王晓这给拆了。”他下筷子夹了口菜,看向梁辀,“对吧,上次,去古北水镇那次,闹腾死了。” 一谈到狗的话题,纪月最来劲了,她一边摸狗,一边问梁辀,“上次怎么了?” 梁辀剥完虾,放进她的碗里,摘下手套,又抽了几张纸巾擦手,“你还记得么,古北水镇里的小河。” 古北水镇和乌镇是一样,中间是条蜿蜒的运河,河两边是古朴的民居。 “记得啊,怎么了?” “两条狗在路边闹腾,子健的手一松,白仔就跳了下去,然后奥利奥也跟着跳了下去。” 纪月笑了起来,想来,画面也是热闹得不行。 赵子健打开手机,在相册里翻了一会,点开视频,将手机递给纪月。 视频里,现实远比纪月想象的还要热闹。 水面上,一艘手摇船划过,两条狗灵活的在水里游来游去。 赵子健和梁辀下到河边的台阶上。 奥利奥游到台阶边上,梁辀眼疾手快,拉住它的项圈,将它提了上来,它上半个身子伏在台阶上,他又用了点力,将它拉上了岸。 一上岸,它就开始抖毛,梁辀和赵子健笑着往后躲了躲。一连抖了好几下毛,赵子健想去抓它的牵引绳时,它一个转身,又跳进河里,围观的人笑声更大了。 “热闹吧。” 纪月笑着点点头,“后来呢?” “后来景区工作人员来了,把它们捞上船。”梁辀将炸酱放进面里,拌匀了,放到纪月的面前,“一会面坨了。” 一大碗面,每一根面条都均匀地粘着油亮的酱,她端起面碗,面条滚着炸酱入口,炸酱做得咸甜适中,又香又鲜。 她一口气吃了一半,放回桌上,“太多了,吃不完。” 梁辀拿过来,几口把她剩下的面都吃完了。 三杯扎啤,纪月喝了一杯,王晓喝了两杯,赵子健来了之后,他索性开了瓶格兰菲迪十五年。 琥珀色的液体倒在玻璃杯中,冰块折射出金黄的光茫。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纪月一口喝完,入口是清新甘甜的,甚至能尝到一些花香味,最后到喉间,便是橡木的绵柔香气。 几秒之后,梁辀看到她的脸颊慢慢起了红晕,轻声说了句,“都少喝点。” 王晓一听,立即不乐意了,“在自己的酒吧,怕什么。” “就是。”纪月跟着回了句。 梁辀笑着摇了摇头,掰过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像蒙着一层层水雾,让人想到4月的烟雨江南,“现在那么狠,一会别醉啊。” 她笑着哼了一声,从他的手里挣脱,细腻的触感转瞬即逝。 王晓觉得自己才是醉了,是开心的醉了。 “纪月,你记得吗,你外婆过世那时候,我去帮你治丧。” 梁辀笑着将花生扔在他身上,“说这个干嘛?”花生落了下去,趴在桌下的白仔,眼睛一转,舌头一伸,将花生卷进嘴里吃了。 “没事,你说啊。” “那时候,我住你们隔壁房间,小船晚上敲门住我这,你知道不?” 纪月摇了摇头。 “我问他来干嘛,他说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怕自己吵到你,所以住我这。住就住了,他怕你早上找他,特么还开了个四点的闹钟。纪月,我也累了一天,他这么吵我。” 纪月笑了起来,她看向梁辀,“真的?” 他抿着唇,笑而不语。 赵子健插了块水果放进口中,“王总,怎么什么事都有你的份,婚丧都全了。” 王晓一听,拍了下桌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们俩结婚,我还是总指挥呢。” “谁封的?”赵子健调侃道。 “我还写了首歌呢。纪月,你没忘记吧。” 纪月笑着说,“好像有点忘了啊。” “不行,今天我得让你们回顾一下。”他一口把手边的酒喝下去,向舞台走去,他的步伐有些急促。 舞台上是个一女三男的民谣乐队,有一把木吉他,一把电吉他,还有一个人敲着手鼓,而女主唱则握着麦克风坐在高脚凳上,正唱着轻快的歌曲。 他们看向舞台,梁辀轻轻拍了下纪月的腰,“又逗他呢。” 纪月嘴一咧笑得灿烂。 一首歌正好结束,看见老板来了,女主唱站了起来,王晓勾勾手指,几个人围在舞台角落。 过了好一会才散开,王晓拿起靠在墙上的吉他,在麦克风前站定,乐队里的男吉他手帮他插上拾音器的线。 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凑上麦克风,“大家好,我是王晓。” 底下的客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今天我有几个哥们儿在店里玩,这首歌,是我当时写给他的。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唱来助助兴。” 掌声更热烈了。 王晓看着身后的乐队,点点头,“1.2.3,起。” 吉他手和鼓手,随着他的主弦,弹起了和弦伴奏,敲出了鼓点,于是,轻快又耳熟的旋律从音箱中传出。 “我的兄弟,他要结婚了。 如果你还放不下她,放心还有我们呢。 我的姑娘,她要结婚了。 如果你还惦记着他,放心他早忘了。 其实结了婚,也挺好的。 除了不能再去采野花,还多了一个爸一个妈。 其实结了婚,也挺好的。 姑娘你不要害怕,还多了一个任打任骂的哥。” 王晓唱着唱着,就看向纪月那头,歌曲是朗朗上口的,后面都是“啦啦啦,啦啦啦,北京我爱你”的大合唱。 台下的客人,无论听没听过,都跟着哼了起来。 当年他们结婚时,这首歌是四个人唱得。 纪月和梁辀坐在下面的主桌上,看着台上的人。那时,彩排过的歌曲,旋律更加生动,歌词也比现在直接,唱到最后,唱得是,“啦啦啦啦啦,纪月我爱你。” 听到这,她笑着回头看向梁辀,他也正看向她。 两人相视一笑,她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她却清晰地看到他的口型,正合着台上的音乐,唱了这五个字。 大合唱在旋律的高潮中结束,底下的观众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人起哄,让王晓再来一首。他摆了摆手,放下吉他。 他们也将视线收回,赵子健看着舞台,突然开口,“机会多好,让梁辀给你唱歌呀。” 纪月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没听过他唱歌,多不好意思啊。” 梁辀却直接站了起来,“好啊。”说着,他脱下外套,里面穿了件黑色的体恤。 她拉了拉他的手,笑得有些羞涩,“梁辀,真不用,怪不好意思的。” 他弯了弯嘴角,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放开。 纪月看着他走向舞台,王晓正在和第一排的客人喝酒,看到梁辀来了,放下了酒杯。 梁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王晓点了点头。随后,他走到舞台上,乐队的人都围了过来,将他们俩围在中间。 过了一会,梁辀背上刚才王晓的那把吉他,他靠在高脚凳上,一条腿微微弯曲,踩在凳腿上,吉他就搁在腿上。 他随便拨了拨弦,酒吧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梁辀低着头,舞台正上方的灯,打在他的身上,她能看清他手指的每一个拨弦的动作。 先是只有吉他的旋律,如水一般,细腻的声音,随后,是他低沉的嗓音。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一只脚曲着,另一只脚一踮一踮,跟着旋律打着拍子,他专注地低着头,手指在琴弦上波动,低沉的嗓音却带着浓烈的情感。 明明唱的是歌,纪月却觉得是在说他们的故事,一个关于爱情,关于梦想,两败俱伤的故事。 唱到这时,梁辀突然抬起头,他直接看向纪月,他的视线准确地穿过房间、人群,找到她的位置,直直地看向她。 于是,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纪月看见他眼睛是湿润的。 “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纪月听到的是歌声,看到的却是他炙热的眼神,仿佛他内心里的所有说不出口的话,都汇聚在此刻,汇聚在这里。 这首歌本就是耳熟能详的歌曲,梁辀放下吉他,随后,乐队的乐手接管旋律。 他一只手扶上麦克风,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看着纪月,唱出后面四句: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 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纪月看见他唱到高音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脖颈上的青筋,不变的,唯有是那炙热的眼神。 赵子健轻声说,“纪月,你还记得吗?梁辀第一次带你来和我们聚会,我们问你,小船有没有给你唱过歌。” 纪月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别看梁辀和我大学时候一起玩乐队,他却从来不唱。他自己写的歌,自己也不唱。他说,他只能给最爱的姑娘唱歌。” 纪月回过头,赵子健挑挑眉,“我和他做兄弟十几年了,他就给你一个人唱过歌。” “不要再悲伤,我看到了希望。 你是否还有勇气,随着我离去。” 梁辀唱得是歌,却像是在剖析自我,更像是在告白,像在询问。 他想问问纪月,我已经放弃了一切,这次,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呢? 哪有什么奋不顾身的执着,不过就是因为深爱着而已。 是五月的风 他们喝到11点多的时候,王晓说换个地方,“不如去簋街吃麻小。” 赵子健拍了拍趴在桌下的狗,“不去了,带狗不方便。” 王晓又看向纪月,“那我们再喝一点。” 大家都喝得不少,除了开车的梁辀。 纪月的脸已经红透了,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听着王晓和赵子健贫嘴,咧开的嘴就一直没放下来过。 梁辀看了她一眼,对王晓说,“你别出馊主意了,回去她该折腾我了。” 她一听,不乐意了,下巴一抬,“梁辀,我酒品可好了。”酒吧里空气燥热,她又喝得多,额头都是细汗,碎发粘成一缕缕的,梁辀帮她撩了一下,笑着说,“好,你酒品好。” 纪月笑着挥开他的手,双手拍了拍膝盖,叫了声,“白仔。” 趴在桌边的狗,立即爬起来,它抖了抖身体,踱到纪月身边,一下直起上身,趴在了她的膝盖上。纪月弯下腰,一把将它抱住,瞬间,鼻尖都是宠物香波的味道还有它细软的毛发,嘴里念念有词着,“还是狗可爱。” 赵子健一看乐了,“你看,小船不如狗吧。” 梁辀笑着哼了一声,摸了摸白仔的头。 王晓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又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把手机揣进兜里,站起身,“出去接个电话。” 赵子健笑着逗他,“大家都是兄弟,还出去接电话,见外了啊。” 他弯了弯嘴角,向酒吧门口走去,赵子健看见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很快,王晓就回来了,这次,他没坐下,而是直接将手搭在赵子健的肩膀上,“走吧,我请你们去簋街。” 赵子健刚想说什么,他感觉到肩膀上的手用了点力,于是,话到嘴边换了句,“那走吧,我先把狗送回家。”他家就住在东直门那,离簋街不远,平时走路就能到。 “哎,这样好,你把狗送回家,把吴桐叫出来吃麻小。” 现在的后海,游客早就走完了,全是在酒吧玩乐的人,每家店里的驻唱歌手都在卖力表演,站在河边上,眼前是霓虹招牌一闪一闪,耳边是晚风带来的歌声,还有背后河水的浪声。 纪月靠在白玉石的栏杆上,梁辀一只手撑在栏杆上,护着她,正面看上去,像是揽着她一般。 赵子健牵着狗,正在看代驾信息。 王晓最后走出来,他在他们面前站定,从口袋里掏出烟,先是发给赵子健,然后是梁辀,梁辀却没有接。王晓立马“哎哟”了一下,将烟收了回去,“差点忘了,大小姐在呢。我们也不抽了。” 纪月靠在梁辀身上,笑着回了句,“你现在养生民谣了,会不会太晚了。”王晓年轻时候烟酒不停,这几年突然养生起来,商演也唱得少了。 他把烟一点,看向梁辀,“你看看她,就你受的了。”他看见梁辀在那光笑,也不说话,王晓还想说什么,一摸口袋,“等一会,钥匙没拿。”说完,转身朝酒吧里走去。 王晓刚走开,赵子健就接到代驾的电话,也先走了,只剩纪月和梁辀,晚风吹走了一点酒气,她的脸却更红了。 “梁辀,我不想去吃小龙虾了。”纪月突然说。 他低头看她,“不舒服了?” 她点点头,眉头一皱,“感觉一吹风,头有点晕。” 他搂了下她,直起身,“那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纪月站直了身子,梁辀挽着她的手臂,低头看她,看见她眉头皱着,整个人看上去难受极了。 他有点紧张,忙问她,“除了头晕,还有哪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头晕。” 他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她的脸烫得很,额头到是不烫,他心里一松,于是,笑着逗她,“纪月你就折腾我吧。” 她咧着嘴笑了起来,神色还颇有些得意。 梁辀的车停在什刹海体校里,沿着后海边走到前海,拐个弯就到。 纪月歪着身子,走路也没个正相,整个人全靠在他身上。 耳畔是酒吧吵闹的歌声,身旁是他温暖有力的躯体,晚风吹起枝条,月亮倒映在河面上,和霓虹夹杂在一起,纪月觉得这一切,虽然吵闹却又美好。 走了几步路,她又站住了,“梁辀。”她唤他,梁辀有些紧张,低头向她看来。她看见他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于是,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牙齿,“太远了,走不动,你背我。” 听到她的话,他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我就说吧,你喝多了,就要折腾我。”他放开她,转身在她面前蹲下。 纪月趴上他的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脖颈上。随后,梁辀慢慢地站起身,他两只手扶着她的腿,将她向上推了推,瞬间,她的头挨着他的头。 走了两步,她又唤他,“梁辀。” “怎么了啊?”他笑着问,口中是无奈又宠溺的语气。 “鞋子,要掉了” 梁辀低下头,看见深紫色的绒面高跟鞋,被脚趾虚虚地勾着,仿佛再走几步就要掉下来一样。 “那我蹲下,你抱紧我。” “嗯。” 说完,他慢慢地蹲下,她勾着他的脖子,等到他完全蹲下之后,纪月甩了甩两只脚,高跟鞋七扭八歪的倒在地上。 梁辀调整了一下位置,一只手捡起她的两只鞋子,用手指勾着,然后扶着她的腿,重新站了起来。 他背着她向前走去,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像是要从这里,一直走到最后。 “梁辀。” “嗯?” “子健说,你从没给其他女孩子唱过歌啊?”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对啊。怎么了?” “我是你最爱的姑娘吗?” “是啊。” 他没听到她的声音,但是他知道,纪月现在一定咧着嘴笑,眼睛也弯成明月。 “纪月,我和你说个故事。” “嗯。”她将头换了个方向,眼前全是他细密的短发,然后静静地听。 “我小时候捡到一只小野猫,捡到的时候,它身上都是伤口,我花了很多方法想去救它。” “可是,十几天后,它还是没活过来。它在我的手里走掉的,临走前,它一直在舔舐我的手心。我知道,它在谢谢我。” 梁辀顿了顿,纪月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后来,我还是常常想起它,想它会不会变成一个姑娘,来找我。” “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姑娘,一个浑身是伤的姑娘,然后这次我要治好她的伤,把她捧在手心上。” 梁辀说完之后,很久都没有开口,手边的酒吧里传来歌声,“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 过了一会,纪月问他,“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啊,但是我又伤到了她。” “没有,不是的。”她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于是,轻声说,“干嘛说这个?” 他笑了起来,笑声从胸口传来,一直到身后,“这就是首歌啊,王晓的歌,你没听过?” 纪月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低头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下去,梁辀抿着唇,笑着忍着疼,嘴里不发出一点声音。 “无聊。”她松开嘴,看见他的脖子上,留下深深的两排牙印。 “你看,这不是找到了吗?一只小野猫。” 梁辀听到她哼了一声,于是笑了起来,露出半边酒窝,继续说,“这歌是我写的,因为是真的,所以写了下来。” 你就是我在找的,那个浑身是伤的姑娘。 他收起笑容,轻声说道,“对不起,纪月。” 过了一会,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她说,“干嘛老说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和你说对不起,没照顾好你。” “我想过了,以后我去了申市,你想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在一起,你不想,我就陪着你。我比你大那么多,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先走。我会赚够下半辈子的钱,让你以后衣食无忧。你不想见那些人,我们就不见。中国很大,时间也很快,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要嫌弃我就行了。”梁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在心里不知道酝酿了多久,仿佛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反复斟酌过,说得毫无保留。 纪月没有说话,眼泪溢满在眼眶,随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也许有人觉得我很无能,但是我认为这不是逃避,我只是觉得这是对大家最好的方法。” 纪月无声地摇了摇头,她知道,梁辀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做不出什么过激的事,而现在,他愿意为了她,和家里断绝关系,恰恰是他愤怒到极点的表现。 “其实那个时候,你告诉我,我也会这样做。”梁辀突然觉得回忆涌上心头,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他紧紧抿着唇,看向前方,双眼渐渐有些朦胧。 “那时候,你为什么同意离婚?”她突然问他。 他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和心一样痛,“那时,我很自责,自己没照顾好你。我知道没了孩子,你很痛苦,我更怕你做什么过激的事。你说离婚,那就离吧。” 梁辀的背很大很宽,他走得也很稳,纪月知道,他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知道她怀孕时的样子。 那天,她把验孕棒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她看到,他进门换鞋,然后过了一会,那么高大的人,一下子捂着脸靠在墙上,肩膀微微颤抖。 可是最后,她又亲手打掉孩子,亲手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 “对不起。梁辀。” 他轻轻地笑了,“你干嘛说对不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会原谅我吗?” 他以为她又在说以前那些事,于是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只要一看到你,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她轻轻地点点头。 “从以前到现在,以后也一直都是。” 他的话是这么说,但是纪月知道,梁辀一直以为孩子是因为她和家里人吵架,心情不好所以没留住。如果他知道,一切都是亲手毁掉的,那他一定不会原谅她。 于是,她将头埋得更深,他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湿润全蹭在他的后颈上。 他拐了一个弯,能看见不远处荷花市场的招牌。 “梁辀,我想吐。” 他一下停住,笑着说,“你骂谁呢。” 她拍了一下他的背,全是撒娇的样子。 他扫了一眼,看到不远处河边的长椅,“你坚持一下。”说完,快步朝那走去。 梁辀背对着长椅,慢慢蹲下,将纪月放在长椅上,随后,自己再蹲下去看她。 她皱着眉头,手不停的抚着胃,“风一吹,就想吐。” 他代替她的手,覆在她的胃上。他的手掌又大又宽,手心温热,慢慢的打着圈抚摸着,渐渐的,纪月觉得舒服多了。 过了一会,她晃了晃腿,他低头一看,随后握住她的脚腕,帮她把两只高跟鞋穿上。 深紫色的鞋子,衬得她的脚背更加白皙。 穿好鞋后,纪月站了起来,她伸出手圈住梁辀的腰,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你去把车开过来,我不想走了。”过了一会,她说。 他回头看了眼,停车场就在不远处,于是,低头看着她,“那我去开车,你一个人在这等我,可以吗?” 她点点头,“这是什刹海啊,能出什么事。” “谁知道你。”他说完,她便从他的怀里退开了。 梁辀一个人去停车场拿车,他走了两步,还回头看,纪月坐在长椅上,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 他收回视线,走得很快,又走了一段路,这时,他回头看,在阴影中,已经看不见长椅了,只看见霓虹灯的余光。 纪月坐在那,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河边都是喧嚣的酒吧,三三两两的人站在河边,或是在等人,或是在聊天。 她看向河边的人群,阴影盖住他们的脸庞,她看不真切,好像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梁辀来的很快,没过多久,车灯破开黑夜,在她面前停下。 纪月站起来,拉开车门,上车前,她又看了一眼阴影中的人群,随后才坐上车。 车开了一段路,梁辀才想起还没问她酒店在哪,他刚想开口,发现纪月已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他收了声,又顺手关掉车里的音乐声。 纪月醒的时候,车正好开进小区,她看见熟悉的道路两旁,笑了起来,“梁辀,你就非要带我去你家吗?” 他看了她一眼,“房产证有你的名字,也是你的家。” 她靠在窗上弯了弯嘴角。 酒精在大脑中翻涌,被晚风一吹,就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再加上纪月有些困了,于是一路走得歪歪扭扭的。梁辀停完车,去拿她的行李箱,所以走她后面,看见她这样子,赶忙快走了两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梁辀按下指纹,门一推开,纪月就脱了鞋,直接往卧室走去。他跟在她后面,放好东西,拿了杯水,走进卧室时,看见她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 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抓住她的手臂,“纪月,好好睡,一会难受。”说完,用了点力,把她翻了过来,她闭着眼,躺在床上,眉头却皱着。 梁辀叹了口气,“来,喝点热水。” 纪月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也不急,一直在床边坐着,替她把脖子上的头发撩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她突然睁开眼睛,开口说道,“我渴了。” 梁辀扶着她起身,将杯子凑到她嘴边,纪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还想吐吗?” 纪月摇了摇头,“就是有点上头。” “那你睡吧。”他帮她掀开被子,盖在她的腿上。 “那你呢?” “我睡沙发上。” “你不睡我吗?”纪月眼睛眨了下,说得自然又清楚。 梁辀抿着唇笑了,手里用了点劲,把她按在床上,“我不睡醉鬼。”说完,他站起身。 纪月躺在床上看着他,又说了句,“那你不亲我?” 他笑着弯下腰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好了,睡吧。” 他吻得很轻,轻轻一贴便离开了,她瘪了瘪嘴。 就在他起身时,纪月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她很用力,于是,梁辀重心不稳,直接跌在了床上。 他反应很快,深怕压疼她,只能用两只手撑在她脑袋两边,直起腰来。 两个人一上一下,又面对着面,他一低头就能吻上她,本就暧昧不清的关系,让一切都更加旖旎了。 纪月抬头看着他,只开了一盏灯,他的脸庞一半落在阴影里,她伸手摸上他的脸颊。 梁辀笑了起来,于是,她的手指,慢慢触摸在他的酒窝上,来回抚摸。 “纪月,你飞1800公里,就是来让我睡的吗?” “你睡吗?”不依不饶地问。 “我不睡醉鬼。” 是回到那一天h 纪月的手抚摸在梁辀的脸颊上,她摸的很慢也很细致,像是一点一点勾勒他的脸庞。 梁辀笑着看她,看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就像迷雾一般,好看的眉心也微微簇了起来。他收了笑容,低下头吻在她的眉心,喃喃着,“纪月,不要悲伤。” 她摇了摇头,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从眉心一直吻到她的眼角,“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悲伤。” 说完,他连同被子一起抱住她,纪月靠在他的怀中,他身体的温度比自己低多了,慢慢冷却她燥热的身躯。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依偎着,仿佛此刻,时间的流淌也跟着变慢了。 如果能这样一直依偎下去,就好了,他想着, 她是他找了三十多年的姑娘,一个浑身是伤的姑娘,于是,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再没有力气爱别人和爱自己了。 纪月慢慢闭上眼睛,感觉到他轻轻地吻在自己的额头上,接着听到他说,“好好睡,我就在外面。” 梁辀轻轻地关上房门,走到客厅,顺手打开沙发边上的落地灯。温柔的光瞬间点亮沙发的一角,沙发上放了条薄绒毯,边上堆满了一摞摞等待整理的书。大部分是梁辀的,也有一些是纪月的。 他打开阳台门,北方的五月,夜晚的空气仍是微凉的。 梁辀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对面的写字楼,灯火通明照得他的脸庞,一明一暗。 刚搬来时,他嫌弃过对面整晚都不熄灭的led灯,可真要搬走时,他又开始怀念起来。 他觉得,大概是年纪大了,又或是分别在即,他最近时常想起以前的事。 有时候是和纪月谈恋爱时候的事,有时候是更早一点求学时代的事,甚至有一次,他路过师范大学幼儿园时,想起小时候发生的事。 那时候,玉渊潭公园还叫八一湖公园,小学的时候拿着扫把去扫过公园。 那时候,一听到鸽哨声,他就会眯着眼睛抬头看。 后来,渐渐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鸽子也渐渐看不见了。 时光一晃三十多年,他也成了家,在这里拥有了自己的安与乐。 梁辀从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他拿了一支烟放在嘴边,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一只手挡着,火苗在手心中闪耀。 他低头凑上去,随后一缕细烟升起,他吸了一口,将烟夹在手中,他靠在门框上,慢慢将这口烟吐出。 最后的最后,他又将告别这座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人特别容易被情绪裹挟,梁辀叹了口气,任由指尖的烟灰掉在地上。 不知道站了多久,梁辀听到卧室门打开的声音,于是回头看去。纪月正扶着墙壁走出来,她一路走得歪歪斜斜的。 “怎么了?哪不舒服?”说着,他熄灭手中的烟,穿过客厅时,顺手扔在烟灰缸里。 梁辀几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住纪月的肩膀,笑着问,“又折腾什么啊?” 纪月嘟哝着,“我要去住酒店。”一把挥开他搀扶的手,他的手就这样被她甩开,只是他也不恼,笑着又去扶她,“大半夜的,没有酒店了。” 她瞪着他,轻声说了句,“梁辀,你少管我。”说完,她弯下腰,一把抓过沙发上的包,向外走去。 梁辀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回去,“纪月。”看着她的背影,唤出她的名字,此刻,声音也比往日更低沉几分。 纪月头也没回,她的鞋被梁辀整齐的放在墙边,她扶着墙壁脚一伸,踩着鞋后跟就往外走。 “纪月。”梁辀又叫了一声,看见她还是没回头,他的唇紧紧抿在一起,眉头跟着紧锁了起来。 他看着她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的向前走,心里突然翻滚着一种情绪,有火气,有无奈,又有心疼,就在她快要摸到门把手时,梁辀上前,一只手直接从背后搂住她的腰,把她往屋里带。 他的力气很大,纪月整个人被他禁锢在身边,拖着向后退,他走得很快,她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几步之后,鞋就被挣脱了,落在了脚边。 “纪月,你就天天折腾我。” 地上都是纸箱,他随意踢开,踢出一条道,他只用一只手,就足够控制住她。 她只觉得腰上的手力量出奇的大,自己被他向屋内拖去,不停后退,根本无力挣脱。 她听见纸箱倒塌的声音,还有他低沉的嗓音,和晚上给她唱歌时完全不一样,是他少见的冰冷,“我对你脾气好,你就使劲折腾是不是。”她听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就被摔在沙发上,摔得她大脑一阵晕眩。 沙发上有书,坚硬的书角戳在她的腰上,又疼又酸,顿时间戳得她眼泪都溢了出来,“疼。” “疼,你也忍着。”梁辀看到她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于是看见她身下有一本精装的书,他将书抽出来,扔在一旁,又说了句,“你就是活该。” 他压在她身上,挺起上半身,低头看见她眼眶里的泪水,心一软,刚才的火气又灭了下去,忍不住用指腹替她拭去,“乖,睡醒了就好了。”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在他的指腹上,又说了一遍,“梁辀,我要住酒店。” 梁辀觉得,刚才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跟着上来了。 他从她身上起来,撩开纪月的裙子,她穿着深紫色的蕾丝内裤,雪白的皮肤上,紫色的蕾丝包裹着黑色的隐秘之地。 他眼神一暗,举起她一条雪白的腿,再把她身下的书全扫在地上。 纪月觉得身下一凉,接着内裤就被他脱了下来,扔在沙发上。梁辀伏下身子看她,她正瞪着眼睛,还是那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于是,他的手指从她的额头,抚摸到眼角,最后是她的嘴角。 梁辀勾了勾嘴角,将头埋在她的耳边,他的热气呼在她的发丝间,挠得她心中一阵一阵发痒。 随后,她听到他说,“纪月,你那么想让我上,是不是你男朋友满足不了你?” “梁辀,你是不是有…….”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坚硬的肉棒,就插入她的身体中。 她感觉到,他赤裸裸的和自己结合在一起。 她喝多了,身体里热的不行,他一插进去,肉棒就被一股火热紧紧包裹,喉间随之发出一声深深地吸气声,然后慢慢叹出。 梁辀插在她的身体里,却没有动,反而是细细地查看她脸庞上每一个角落,他爱她这样倔强的表情,像他小时候捡到的那只小猫。 纪月看他久久没有动作,故意扭了一下下半身,肉棒刮过她的内壁,是令人愉悦的感觉。 梁辀笑了,低声说,“你和他上床时,是不是还会想我?” 她眉毛一挑,“你有病是不是。”这次,她的话一说完,梁辀就用力顶进她的身体里,抽出,再狠狠插入,又抽出。 随着他的动作,没几下,她的身体里就变得又烫又湿润。他的肉棒每次都能顶到她体内最敏感的位置,那触电般的感觉,从体内向四周扩散。 梁辀看见她原本倔强的表情上,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喉咙中全是细碎如猫叫的呻吟声。 他一边插一边问她,“是不是啊,纪月,非要我上,是不是被我上才舒服啊。” 她的唇紧紧抿着,眉头微微锁起,手指紧紧攥住沙发上的毛毯。梁辀看见之后,原本握在她腰间的手,伸过去去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分开,随后十指相握。 “说话啊,纪月。”他一边狠狠地插进她的身体里,一边问她。 纪月只是紧抿着唇,她将视线移到一边,体内排山倒海的快感,让她无心去思考其他,只能承受他的摩擦,然后希望更快一点,更用力一点。 梁辀笑了起来,“不说话是不是。”他把肉棒抽了出来,她的身体一空,于是,有些不满的瞪着他。 他低头吻在她的唇上,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用力吸吮她口中每一个角落,边吻边柔声问,“老婆,是不是喜欢被我上。” 纪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他顺势就把她的手举过头顶,两双手终于纠缠在一起,十指相扣。 他一路往下,隔着衣服咬住她的乳头,他的牙齿一用力,她发出轻轻地叫声,是他的那只小野猫。 “说啊,”他用力咬住乳头,向上一拉,纪月的叫声变得更大了,可是还是什么都不说。 梁辀笑了起来,他从她身上起身,坚硬的肉棒挺在空气中。他看见毛毯上已经有一大滩水渍,便用手指摸在她的花穴口,上下抚摸了一会,手上立马湿润起来,跟着他的动作,纪月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轻轻笑了一声,“你就会勾引我。”说完,他拉住她的手臂,“趴着。”纪月被他翻了个身,脸向下,趴在了沙发上。 他撩开她的裙子,眼前是她浑圆的臀部,他的手在她的臀部上打着圈,慢慢抚摸,最后用力打了下去,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下一秒,他的肉棒又重新插入她的身体里,肉棒被她的火热的身体包裹,他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纪月喜欢从背后插进去,能深深地插到她最敏感的位置,梁辀也知道,于是,他不停地向那一处顶去,几下之后,他就听见姑娘一波接一波的呻吟声。 “老婆,舒服吗?” 她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沙发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乳房。 她的乳房,在他的手中,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晃动。 “你叫我别管你。”他伏下身,用力撞进她的身体里,边撞边说,声音暗哑粗糙,“怎么可能。纪月,你想都别想。” “还有两个月,”他用力捏住摇晃的乳房,“两个月后,跟他分手,听到没。”说完,他顶在她的身体最里面。 他只听见她咿咿啊啊的呻吟,却没听到她的回应。 于是插得更用力,更快。每次插进去时,他都会问她,“纪月,你听到没。” 梁辀觉得,他一定是中了她的毒,疯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梁辀。”她喉咙间,露出细碎像猫叫的声音,他努力拼凑出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 “我想吐了。”她像是怕他不信,赶忙加了句,“真的。” 肉棒从她身体里滑出,带出一大摊水,全部滴落在毛毯上。 纪月下一秒,就被梁辀抱了起来,地上都是书,他踩在书本上,向洗手间走去。 她坐在马桶边扶着,梁辀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她就全吐了出来。 “你折腾不折腾,做爱到一半要吐的也是你。”他笑着说,手却一停没停。 又吐了一会,纪月拿手背抹了抹嘴。 “好了?” 她点点头。 “要洗澡吗?” 刚才做得疯狂,身上都是汗,吐完之后,身上又都是味道。 纪月点了点头。 梁辀放开她,走进去打开花洒,几秒后,洗手间内溢满了水汽,“自己洗?” 纪月站起身,开始脱衣服。 他随手给她关上洗手间的门,笑着摇摇头,他就是这样,乐得伺候她,从床上伺候到床下。 客厅里满地狼藉,他找到放在一角的行李箱,给她拿衣服。 箱子里,她每一件衣服都被迭得整整齐齐,每一件都被熨烫过,一看就不是纪月自己干的,梁辀看着眼神一暗。 纪月洗完澡,就真的想睡了,他帮她盖好被子,开了点卧室的窗户透气,真的就如他说的,折腾了他半宿。 梁辀准备去洗个澡,余光看见餐桌上,纪月的手机亮着,发出清脆的铃声。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来电名字写着“宋霁辉”,他想起这个人接过自己的电话,他嘴唇一勾,露出不屑的笑容,梁辀是没有接别人电话示威的爱好。 纪月的事,让她自己解决就行了。 他没有按掉,不过来电自己挂断了,梁辀准备把手机放回桌面上时,手机又亮了起来。 他看了看名字“王晓”,便接了起来。 那头的人低声喊了句,“纪月。”声音太过熟悉,梁辀一秒便知道是谁。 “是我。”他回了句。 那头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声音变得冷漠,“哥,你让纪月接电话。” “她睡了。”梁辀看了眼卧室门,穿过一地狼藉,准备去阳台上接电话。 “你让她接电话。”那头又重复了遍。 “梁轩你知道的,她不会接电话的,不然你也不会拿王晓的手机打来。”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淌,梁辀很有耐心,他就倚在围栏上,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拿着手机。 “哥,你让我和她说两句。”梁轩的声音低了下去,这让梁辀想到小时候,他跟在自己身后,也是这般低声下气,就为了让自己带他一起玩儿。 梁辀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她是你嫂子,不合适。” “我就问问她现在好不好。” “挺好的,我代她说了。” “梁辀,你别太过分了。”以前梁轩总是辀哥,小船哥的喊,不知道从何时起,变成了毫无感情的两个字。 梁辀不紧不慢地回了句,“过分的是谁,你没点数吗?”说完,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了一下,“梁轩,我不在北京的时候,是不是你趁虚而入,你心里没点数吗?” “上次我就说了,那是我忍你最后一次了。” 他听到手机像是被摔在地上,电话里一阵吵闹,听不清说得什么,过了好久,才重新有了声音。 这次终于换成了王晓的声音,“小船,他喝多了,你别和弟弟计较了。” 梁辀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王晓又说了句,“那个,你们早点休息吧。挂了。”电话,随即被挂断,只听到忙线声。 他把纪月的手机重新放回桌上,然后推开卧室的门,他看见纪月睡得很熟,整个人蜷缩在被子中,呼吸平稳,这才重新关上门。 他洗完澡,一边擦头一边走出来,去厨房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半,就听到入户门被敲响。 来人敲得很用力,在寂静的深夜中,尤为明显,他甚至都能听见远处的狗吠声。 这个小区在西二旗这片很有名,靠着西二旗路的是几排多层,后面还有高层,边上有别墅区。房价在西二旗这里也属于最贵的那一梯队,每到对面大厂的下班时间,小区的物业便层层出动,在小区门口指挥交通,防止乱停的网约车堵住业主的路。 能深夜上来的,不仅是保安认识的人,还知道楼下的门禁密码。 梁辀放下水杯,在猫眼里看了一眼,他弯了弯嘴角,随后把门打开。 他和门外的人四目相对,随后,梁辀手一用力,门在身后被关上。 梁辀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梁轩了,或者说,两个人都有意避开对方。 他闻到弟弟身上那扑面而来的酒气,眉头皱了起来,“喝那么多,快回家去。” “我见见她。”梁轩眼睛微微眯起,他看向梁辀的身后。 梁辀挡住他的视线,靠在门上,“梁轩,别闹了,纪月要是肯见你,你又何必大半夜跑我这来。”说完,他看见梁轩的视线垂了下去,于是,冷冰冰的结束对话,“我叫王晓来接你。” 他准备回屋拿手机,手指按在指纹键上,一秒后,门锁发出电子解锁声。 他握住门把手,顿了一下,隔空对身后的人说,“你别闹。纪月在睡觉。”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梁辀拉开门,走进屋内。就在他转身准备关门时,梁轩伸出手,突然用力抵住了门。 梁轩是乐队鼓手,他手臂力量比常人要大的多,梁辀皱了皱眉,也用上了全力,只看见,他抓在门上的手,肌肉隆起,青筋也跟着暴起。 他感觉到对方的力量越来越大,几秒后,梁轩挤进屋内,门才终于被关上。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梁轩靠在门上,气喘吁吁。 梁辀退了一步,双手抱胸,站在玄关这。 两个人四目相对,梁辀的眼神中,满是寒意,“梁轩,你过分了。” 是天地之间h 梁辀站在玄关那看着梁轩,他一直知道他们俩兄弟挺像的,他甚至知道梁轩胸口的纹身图样,他当时就看了一眼纹着的阿拉伯数字,就知道和纪月有关系…… 他现在倚靠着门,刘海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的凌乱贴在额头上。 “你在我这闹,又想闹什么?”梁辀先开了口。 梁轩一步步向屋内走去,他没有拖鞋,走得很慢,手掌扶了下墙壁,他只走了几步,梁辀挡在了他的身前。此刻,他站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一眼能看见客厅里的一地狼藉。 书本被扫在地板上,纸箱翻倒在地,物件洒落了一地,谁看一眼都能知道,这里曾经有多激烈。 梁轩在客厅里扫了一眼,看见纪月的包在沙发上,最后才看向身前的人,“她喝多了,你还欺负她?”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意。 梁辀一听,心里有点想笑,纪月喝多了事没错,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在折腾谁。不过,他一向没有和旁人解释私生活的爱好,冷冷地回了句,“梁轩,没事就早点回去。”说完,他准备拿手机给王晓打电话。 他的手机就放在吧台上,梁辀刚伸手拿到,梁轩便推开他,往客厅走去。 梁辀被推了一下,身体趔趄,向后退了两步,他有些恼火,用力拉住梁轩的手臂,重新挡在他的身前,口气也是少见的严苛,“你再闹,我对你不客气了。” 两人四目相对,梁辀眼里都是森冷的寒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直以来,因为你是我弟,我总是对你多有忍让,梁轩,别太过分了。” 他说完,解锁了手机,找到王晓的电话就拨了出去,那头,只响了一秒,电话就接通了,还没等梁辀开口,王晓先赔了笑,“辀哥,马上就到,轩儿喝多了,你别和他计较。” 他看了眼梁轩,说了两个字,“快点。” “马上到,就十分钟。” 电话挂断了,梁辀的手却没松开,梁轩瞪着他,用力挣脱了一下,他也跟着松开了手,他眼睛眯了眯,突然说了句,“梁轩,那我现在去把纪月叫起来?” 话音刚落,他看着梁轩脸上表情变化,嘴微微张大,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皱着眉头,像似不信,最后眼神闪烁,又变成了退缩。 梁辀顿时间觉得有些好笑,他笑着摇摇头,索性走进厨房,他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杯子,放到龙头下,自来来经过层层过滤,瞬间灌进玻璃杯里,气泡跟着出现随后立即消失。 “你在哪看见纪月的?” “后海酒吧门口。”梁辀想起,晚上王晓接了个电话,回来就撵他们走,说请客吃夜宵,原来是梁轩的电话。 梁辀抬起头,喝了一口水,喉头随之滚动,,“所以你想和她说什么,怎么又和我在一起了?”他没有回头去看,想也知道梁轩的表情。 想到这,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冷笑,拿起水杯,梁辀转身倚靠在流理台边,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其实纪月对你也挺真心的。你们乐队的歌怎么选上主题曲的,那是因为纪月和李广志不对付。一共叁个乐队,她卖了人情去和李广志唱反调,最后为了两边都不得罪,才选了你们。” 梁轩垂下眼眸,这些事他当然都知道。 梁辀拿着水杯,一步步走近他,“喝不喝水?” 梁轩没有接,于是,梁辀拿着杯子的手,就一直停在半空中,他又向前一步,低声说,“你是不是也挺奇怪的,怎么后来,纪月突然就和你断得干干净净。” “你想说什么?”梁轩抬眼看向梁辀,他看见此时梁辀的脸上,充满了怜悯。 “你太不了解纪月了。”他微微低头,凑在弟弟的耳边,轻声说道,“她性子别扭,你那时候非逼她离婚,她反而不愿意。我忍了你,她才会内疚,才会一直记得我的好。” “梁辀,你突然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梁轩皱着眉头,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些是为什么。 他们俩被梁辀知道后,没多久就分开了,或者说是纪月单方面分的手,她当时做得很绝,梁轩找过她很多次,她全都避而不见。 梁轩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挂在玄关墙壁上的门禁屏幕亮了起来,门铃声随之响起,在深夜里尤为刺耳,就在他回头看去的时候,梁辀的手一松,玻璃杯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随后碎裂一地。 片刻后,卧室门被打开,“梁辀……”纪月嘟哝着,随后,看见面前的两个人,她先是一愣,当看见地上的玻璃残渣时,便立刻反应过来,冷下脸说了句,“梁轩,别闹了,听你哥的,回去吧。” 这是时隔两年,两个人再一次见面,纪月头发剪短了,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纪月,”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可没等他下一句话说完,纪月就重新关上了卧室门。 此时此刻,梁轩反应过来,他终于明白梁辀话里的意思,碎裂的水杯正映照出他鲁莽的样子,他又恼又愤,又有些不可置信,梁辀竟卖弄起了这些小心思。 而梁辀,则是嘴角微微上扬,直接越过他走去玄关,打开楼下的门禁,顺手打开入户门,冷风瞬间吹进屋内。 “梁辀,你有意思吗?”他站在原地,冷冷发问。 梁辀听到电梯运行的机械声,“有没有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这辈子都没可能的,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他听到走廊里急切的脚步声,不多久,王晓就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个胖乎乎的酒吧经理。 王晓看见梁辀,立马赔上个笑脸,“他跟小孩一样,你别计较啊,都是兄弟俩。”说完,他踏进门,看见梁轩就站在玄关尽头,地上一滩水,和一地玻璃碎渣。 胖子经理上前拉着梁轩的手臂,低声劝慰着,“轩儿,走了。” 他站在原地,胖子拉了好几下,还是一动不动,王晓深吸了口气,“喝酒有时有响的,梁轩,差不多就得了,咱们回家了。” 王晓对梁轩倒是真的没话说,比他这个真哥哥还亲,梁辀弯了弯嘴角,退到墙边,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王晓赶忙摆了摆手,胖子经理把人拉了出去,临走时,他忍不住说了句,“轩儿是弟弟,你也不让让,尽是欺负他。” 梁辀手扶着门,直接回了句,“你才是他亲哥,好好劝劝他,都几岁了,日子到现在过得还跟过家家一样。”梁轩跟那女朋友,原本要结婚了,不知道为何闹了几次后就分了手。 王晓嘴里敷衍着,点了点头,“先走了,回见。” 人都走完了,他推开卧室房门,纪月在玩手机,梁辀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她放下手机,转身钻进他的怀里。梁辀之前洗了澡,只穿了件体恤,闹了这么一段,身上反而冷得很。 他轻轻地搂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我身上有点凉。” 她摇了摇头,他才用力地抱住。 “对不起啊。”纪月轻轻地说。 梁辀笑了起来,“说这个干嘛。” “那时候有些不像话。”她的声音像猫一样轻。 “你不像话的时候多了去了,”他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脊,就像以前做的一样,“早点睡,不是还要面试么。本来漂漂亮亮一姑娘,结果顶着大黑眼圈。” 纪月被他逗笑了,在他怀里笑了起来,梁辀低头亲她,一下一下亲在额头上,“你要不睡,我们就接着做?” 早上醒来的时候,床另半边是空的,纪月随手捞了件他的体恤穿上,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长短正好盖住臀部。 梁辀在给她做早餐,纪月早上吃的很简单,她就喜欢咖啡,鸡蛋和吐司。 地上都被打扫干净了,纸箱靠墙放着,书也被码在一起,一摞一摞整整齐齐。 纪月走进厨房,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他关上火,把平底锅里的鸡蛋盛进盘子里,边上还有两片烤过的吐司。 “约了几点?” “11点。” 梁辀挑了挑眉,“谁啊,说不定我还认识。” 纪月靠在他的身上,看他动手,“你不认识,原来不是做这一行的。” 他把锅子放回去,回身搂住她,“一会中午我来接你?” “就在马路对面,几步路的事。” 他笑着低头去亲她,“总感觉时间太少了,不舍得。”随后,慢慢地在她嘴角亲啄,他的体恤只到她的臀部,他手一伸便能摸到她的屁股,他揉了几下,“月底,我要去喀什,你陪我去?” “又去喀什啊。” 喀什古城从十年前开始进行改造修建工作,不破坏古城美又要提升环境,于是,那边都是一户一建的规划设计。梁辀只是喀什政府的外聘专家,还是公益性质的,可他一干,就干了十年。 “你陪我去喀什,我们再从库车回伊犁,到时候正好薰衣草都开了。” 他抱着她,凑在她耳边,“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想带上你私奔,去做做幸福的人。”他轻轻地在她耳边吟唱,比任何一次都饱含爱意,唱进她的心中。 纪月轻轻地笑了,却又故意吊着他的胃口,“听着还不错,不过我没空。”边说,边越过他,去拿吐司吃。 梁辀原本揉捏着的手,换成了拍打,他轻轻地拍了几下,像是不满意她的回答一般。 “我哪有假期。”纪月叼着吐司,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我给你们公司,在那找点项目干。” “有项目,那好啊。”她将口中的吐司咽了下去,一副准备专心谈事的样子。 梁辀靠在那,把她揽在身前,笑着说,“那你陪我去。” “我们在西北有分公司了。” “那就算了,省的便宜了赵之望。”梁辀哼了一下,低头吻她,她吃了吐司,嘴里全是奶香,他一点点吸吮卷到自己口中。 他的手从屁股一直抚摸到前面,纪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抬头回应他,于是唇齿相依。 摸了几下,手指上便都是她的水,随后,手指插进了她身体里,指尖刮过她的内壁,在尽头抠了几下,纪月身体不受控制的跟着他的动作轻轻颤抖,发出像小猫叫一般的呻吟。 梁辀一边吻,一边问她,“回去什么时候分手。”只听到她细碎的呻吟声,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不过他也不恼,不急不躁地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不分手,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偷,总有一天他会受不了的,”说完,他又插了一根手指进去,没动几下,掌心都跟着湿了。 纪月被原始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只顾着沉浸在快感中,大脑来不及思考。 梁辀一边吻,一边又接着问她,“陪我去喀什。” 她嘴里全是细碎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听不出说的什么。 “你不是喜欢被我上嘛,我们去喀什,在戈壁滩上,” 他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她慢慢身体无力,只能趴在他的胸口喘着气。梁辀将自己的手指抽出,一把抱起她。 家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和餐桌之间有个中岛吧台。他把她放在中岛上,脱掉内裤,举起她的一条腿,踩在台面上。 她的下身瞬间暴露在他的眼前,软肉翻了出来,穴口也反着水光,梁辀扶着自己的肉棒,插了进去。他低头看着他的肉棒在纪月的身体里慢慢进出,每次出来,摩擦着带出两片粉红色软肉。 纪月撑在台面上,手掌抓住边缘,大理石的冰凉从指尖一直到大脑,仿佛是火热身体唯一的慰伎。 他慢慢加快抽查的动作,喉咙跟着她的呻吟,一同发出粗喘声。 梁辀把她的体恤掀到肩膀上,她没穿内衣,两只雪白的胸脯落在眼前,跟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白得刺眼。他看着她晃动的胸,觉得下身更涨了,忍不住加快速度,用力挺入她的深处。 一种又酥又麻的感觉,渐渐从身下传到四肢,纪月的腿忍不住并拢,阴道跟着有节奏的收缩,吞吐着他的肉棒。 她踩在台面上的脚趾,不受控制的蜷缩在一起。 阴道不停收缩夹得又舒服又爽,梁辀知道她快到高潮了,于是低头看她,看到她渐渐失去焦点的眼睛,他忍不住亲在她的眼角上,“纪月,我带你去戈壁,去托木尔,天地之间就我们两个人,到时候狠狠操你,操得你忘不了我。” 说完,他在低吼声中全力冲刺,两个人紧紧结合在一起,在颤抖中,全部射在她的身体里。 最后,纪月真的答应了,梁辀笑着拿手机给人打电话,一只手搂着她。她的额头上都是细汗,他又帮她撩开粘着的发丝。 梁辀给纪月找了个项目,喀什下面莎车县的水稻种植监测系统,那边有8000千多亩水稻,今年10月前要完成智慧农业的试点。这项目给纪月的话,她就得带团队过来调研。 两个人都在喀什,正好名正言顺的天天在一起。 纪月约了人面试,公司离他们小区就两条路的距离,梁辀非要送她去。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路上,就像几年前一样,他心情很好。 “回头,你让他们自己去莎车,我们在喀什呆着。” “那我住哪儿啊,公司不给报销。”纪月故意逗他。 梁辀抠了抠她手心,想低头去亲她,“你和我住,不然呢。” 纪月笑着躲了下,“梁老师,在大街上,注意一点。” “我住在一个维吾尔族朋友家里,那附近有几个店,挺好吃的。”说着,他看向她,今天北京的天特别蓝,他抿着唇,笑着说,“纪月,你穿维族姑娘的衣服,肯定特别漂亮。” 梁辀觉得,蓝天白云,衬着她美丽的容颜,她是他看过最美的风景,他忍不住替她撩起凌乱的发丝,“老婆,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纪月送走赵之望看中的那个人,他们在电梯口分手,来人让她留步。纪月笑着帮忙按下了电梯,等电梯间隙,又聊了几句。 电梯来了,“那回头在申市见了。” 她笑着点点头,电梯门缓缓关上后,她准备回办公室拿包回家,梁辀晚上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吃饭。 就在这时,另一部电梯发出清脆的声音,电梯门缓缓打开。 纪月抬眼看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电梯里的人梳着精致的发型,穿着合体的套装,脸上挂着疏离又客套的笑容,她慢慢走出电梯。 纪月微微颔首,眼眸跟着垂下。 “好久不见了,纪月。”来人在她面前站定,“头发剪短了,也挺漂亮的,小船见过了吗?” 纪月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来人的双眼,嘴角噙笑,“您怎么来了,容女士。” 是谁让谁伤心 纪月很久没来过北京的分公司了,她的办公室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除了公司台历,一个大屏显示器之外,空无一物,她让人送了两瓶矿泉水进来。容兰芳进来之后 ,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纪月将矿泉水放在茶几上,随后便倚靠在办公桌前。 她虽然和容兰芳不合,但是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位优雅得体的女人,穿着精良剪裁的套装,戴了一个别致的胸针,一颦一笑间,又全是她骨子里那种高知分子的优越感。 纪月不知道容女士今天来的目的,所以也不准备率先开口,就静静地站在那。她的左手手上戴着一条手链,就是宋霁辉二叔送的那条,她无意识地抚摸着手链上镶嵌的贝壳。 过了一会,站在窗前的人,先开了口,“原来从这里能看到你们小区。”她的视线越过整齐的排屋,看见道路尽头红色屋顶的几幢高层建筑。 纪月随着她的话,也看向窗外,以前她和梁辀就经常在阳台上一边聊天,一边看着这里。 “这房子买的时候,你和小船还没结婚吧。” 纪月轻轻地“嗯”了一下。 “买在这,他也是有心了,方便你上下班。”梁辀母亲说话,语气永远是和风细雨的,你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起伏。 纪月这次没有应了,不过容兰芳也不介意,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当时小船在申市借调了一段时间,你们也去看房了吧。” “好像是在八万人体育场那吧。” “嗯。宜家边上。” 这次,容兰芳转过身来,笑着对纪月说,“小船对你,还真的是上心。” 纪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矿泉水,外包装是他们公司定做的,印着吉祥物。 “昨天就来了吧?” 纪月抬起头,看向窗边的容兰芳,她笑了笑,像是同纪月解释一样,亲切地说道,“昨天在部委开会,正好第叁方里有个你们的项目经理,我随口问了句,你看,今天多巧,我在你们园区参观就顺道来看看你。”容兰芳是自然资源部经济研究院的副院长,主管地勘行业发展规划,说起来也很是巧合,年轻时,她和梁辀父亲,也是在出外业时相识。 “小船怎么不领你回家呢,这孩子。” 手链上的贝壳,被纪月抚摸着,变得温热起来,她看着窗边的人,不愿再聊这些闲事,于是,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梁辀愿不愿意回不回家,您比我清楚啊。” 纪月的口气也如平日那般平淡,听在容兰芳的耳里却如一把嘲讽的利剑,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情绪变化,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她似乎尽力地维持自己着的仪态,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纪月。 半晌之后,容兰芳又笑了起来,语气亲昵的说道,“梁辀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纪月轻轻地笑了一声,重新将头低了下去,开始拨弄着中指上的戒指。 容兰芳的眼睛在室内扫视一遍,最后落在纪月身上,她的短发夹在耳后,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她很不喜欢纪月,从第一眼开始便是,出生那么差,又是高攀了梁辀,她却好像对此毫不在意,背脊总是挺得直直的,脸上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捋了捋裙子上不存在的褶皱,“纪月,是我小看了你。” 听到她的话,纪月的嘴边露出一抹冷笑。 “我原来以为,你不过就是想跟着梁辀,走点捷径,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能让梁辀死心塌地的,是有几分能力。” “您想说什么?”纪月抬起头,似乎耐心已经完全耗尽了,“您今天来,不会是来夸我的吧。” 她将手中的矿泉水放在了办公桌上,站直了身体,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现在,好像是您的儿子在缠着我?” 容女士的笑容,完全收了下去,“还是这样伶牙俐齿的。”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不能怪你,毕竟你家里,也没个正经人教你如何同长辈说话。” 纪月垂下眼眸,默默将手背到身后去。 她面色变得冷峻起来,说道,“梁辀为了你,和家里闹翻了,又自说自话签了华师大的合同,现在规划院的工作也要辞了。你不问问梁辀,今年他国社基金的申请,过了几个?” 还没等纪月说话,她又开了口,“你一定不关心吧,毕竟以前你就想梁辀陪你去申市。现在,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明明前途无量的梁教授,以后却只能在大学里做个普普通通的老师。”笑容又回到容兰芳的脸上,她挑了挑眉,笑着说,“你不觉得可惜吗?” “一个没钱没地位没科研项目的教授,以后还能收到几个学生?过几年,华师大都呆不下去,去哪?” 她把视线移回到纪月脸上,轻笑了一声,说,“梁辀倒是最喜欢大西北了,你到时候跟他去吗?” 纪月没有说话,她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捏成一个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里。 “海南你也去了吧,看见梁辀了吗?” 在晚宴上,她自然看见了。资源部的人走进来时,省厅的领导先迎了上去。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们,闪光灯不停,讨论声也不停,梁辀走在朱光勇身旁,是朱院士最得意的学生。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把朱院士逗笑了。 后来,纪月在新闻里看见他。闭门会议结束,两扇硕大的木门被打开,自然资源部的沉部长走在前面,他停下了脚步,看向后面的人群,摆了摆手,梁辀走上前,微微弯腰,他搭在梁辀的肩膀上,两个人边说边向外走走。 那是属于梁老师的舞台。 容兰芳像是想仔细阅读纪月的表情,可惜,纪月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令她不禁有些失望。 过了一会,纪月慢慢开口,“您都舍得,我有什么不舍得的。” “他始终是我儿子,过几年,等他想通了,回到梁家,低个头认个错。他该有的,依然会有。而你们之间呢?”容兰芳轻蔑地笑了起来,“会不会只剩怨恨?他看着曾经不如自己的人,慢慢超越自己,而自己呢,一身学识却无处施展。他对你的爱,能撑多久?” 纪月背在身后的手,指甲深深地抠住掌心,仿佛只有真实的痛感才能让自己不流露出一丝动摇和破绽。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一句话说完,容兰芳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笑容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其他人都在下面等我呢,纪月,下次来北京,让小船领你回家吃个饭。” 随口说得话,根本没走心,容兰芳说着,就朝外走去,她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手握上门把,却没有回头,“当年,你流产这事,怎么就那么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我吵了一架,这孩子就没了。”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纪月靠在落地窗上,看着不远处他们的小区,似乎能看见他们家的阳台,阳台上围栏上挂着一串灯串,每到夜幕降临之后,都会一闪一闪,发出温暖的光。 那天,梁辀出差回来的路上,纪月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挂了,她在卫生间里吃了米索前列醇。短短十分钟之后,她就开始腹痛,然后浑身都是汗。纪月硬撑着回到餐桌前坐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排出来,只能坐在那等着。 纪月想起,那天梁轩发现她的异样,于是一直在看她,他想和她说话,而她只是别过头,看着其他地方。 她的耳朵一直翁翁的响,腹部疼得像所有得器官都搅在一起了一样,她只能死命掐住自己的大腿,甚至能感觉到汗水一滴一滴从脖颈落到后背。 有人说了什么,纪月听见了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到是梁辀的二伯母,“纪月,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说啊,你就应该跟着小船,让他院里给你安置工作,安排个清闲的工作。” “是啊,小船一直出外业,纪月也出差,两个人这样怎么过日子。” “一会梁辀来了,跟他说说。” “不过,现在博士配偶安置,也要硕士了吧。” “那多简单啊,”有人笑了起来,“在小船那读不就好了。” “有小船在,纪月你论文都不用担心了。” 一人一句地调侃了起来,纪月低着头,紧紧闭上眼睛,可话还是钻进她的大脑中,腹痛搅得她浑身难受,她竖着耳朵听着窗外,还是没有听到梁辀的车声,她告诉自己,还要再忍一会。 她低着头,牙关紧紧咬着,她等得就是这一天,既然你能把我的自尊踩碎,那我自然有办法,把你儿子踩在脚底下。 后面说得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就在容兰芳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有什么办法,梁辀喜欢就行了。”的时候,纪月的手机震了起来,她弯了弯嘴角,猛地站了起来,“既然,大家那么看不上我,不如,我和梁辀离婚好了。” 一切就像慢镜头重播,餐盘跌在地上四分五裂,汤汁洒在浅色的地毯上,晕出一片,有人指着她的脸颊,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看见梁轩和人吵了起来,他妈在一边拉着他,最后,她的眼睛瞥到门口,梁辀来了。 她为了今天,特地穿了件浅米色的连衣裙,血在布料上绽开一朵朵花。她看见梁辀奔向自己,一脸惊惧的表情,她知道,这部电影终于要在高潮中落幕。 后面的故事,就和纪月设想的一样,很多人来看她,都被梁辀挡着了。她在医院里住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她提了离婚,梁辀想了一下,就同意了。 因为这件事,梁辀和家里彻底闹翻了,就像赵子建说的,他拼尽全力没有退路,也许一辈子只能去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 没有人会怀疑,因为和纪月串通的医生,就是她的助理小臣的母亲。 纪月摊开手,掌心里是刚才被指甲抠出得红印,她想到那个流出来的孩子,就像葡萄一样大,透白色。 梁辀那天下班回家,看见玄关上的验孕棒,他先是欢喜的无法自拔,捂着脸,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 他坐在玄关的地上,一个人坐了十分钟,等情绪稳定下来的时候,他想到了很多现实问题。 纪月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抿着唇,抬头看她,缓缓开口,“老婆,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我在尽力而为,你相信我,好吗?虽然我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我会尽我所能。” 他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你不要伤害你自己。如果你还是想离婚,我可以发誓,我会一个人带大孩子,永远不会再婚,所有的财产都会给它。以后你不想见它,我就会永远不打扰你的生活。虽然我们很莽撞的把它带到了这个世界,但它是无辜的生命。最重要的是,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要伤害你自己,好吗?” 梁辀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的话言辞恳切,眼神里全是祈求,他一直单膝跪在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过了很久,纪月点了点头。 她前脚答应了梁辀,转身又做了一切,就为了她可笑的自尊心,伤害爱她的人,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纪月靠着落地窗,慢慢滑下,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说了两遍,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连绵不断。 手机亮了起来,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格外显眼,她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她接起电话,梁辀问她,“怎么还没结束?” 她拿手背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在公司开了个会。” 电话那头,梁辀笑着问她,“那你现在能下班了吗?我在你公司楼下。” 纪月从落地窗往下望去,看见他正站在花坛边,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手机,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上来等吧,我还要一会。” 梁辀到办公室的时候,纪月正好从洗手间出来。周末加班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这一层楼安安静静的。他搂住她的腰,看到她眼眶红红的,“怎么了?” “办公室,很久没人了,都是灰,好像有些过敏。” 梁辀抬头看了眼办公室,似乎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味,他搂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那我们走吧。” “去哪?” “智珠寺,朋友请客吃饭。” “听着像吃斋菜的地方。”她笑着说。 梁辀觉得纪月笑起来特别好看,眼睛一弯,鼻头也会微皱,他忍不住亲在她的嘴角,“不吃素,不能饿着你,是法餐。”说完,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他举起她的手勾在自己的脖子上,放在她腰上的手,随着他的吻也微微用力。 过了一会,在两个人喘息都有些急促时,梁辀才放开她,他的手捏了捏她的臀部,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我们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纪月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一下一下亲在她的额头上。 梁辀深吸了口气,又呼出,纪月看见他的眼眶有些红,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依依不舍地说,“还有两个月,还有两个月,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是不是因为我? 智珠寺在景山边上的一角,在一条歪歪扭扭的胡同里面。如同北京的每一条胡同一样,充分考验着司机的驾驶水平,私家车见缝插针地停在每一个角落,通常只留出一辆车通过的宽度,梁辀的车只擦着墙壁开过。 车在智珠寺门前停下,一停下,餐厅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引导他们停车。 纪月先下了车,她看见引导员在车前车后走来走去,口中不停指挥着,而梁辀也看着有些紧张,他抿着唇,眼睛紧盯着反光镜,方向也不敢多打。 纪月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梁辀看了她一眼,也弯了弯唇。 他们的越野车紧挨着一辆a8,车与车之间留出的空隙,只够车门开一丁点儿,梁辀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艰难的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锁上车,他走向纪月,朝她伸出手,纪月也自然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里,随后,他反过来握住,十指相牵。 “刚才笑什么?”梁辀问她。 “第一次看你停车那么紧张。” 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太难了。”又笑着叹了口气,“还好边上是A8,换辆再贵点的,就不敢停了。” 他们聊着天,一路往前走,脚边的路灯指引他们向前。一走进山门,先是看见前殿,黄色灯光犹如佛前的青灯,从每一扇玻璃透出。而古色古香的前殿两边,却是两排平房,房间内的光透过整片的落地窗洒在青砖路上,一眼便能看见里面的陈设,白色的餐桌,红色的餐椅。 梁辀牵着她往里走,餐厅经理先走了出来,她穿着黑色的制服,胸口别着的铭牌反射着银光,一见到他们便露出一个标准的笑,“梁先生和太太是吗?这边请。” 她看见梁辀微微颔首,于是伸出手,在前方引着他们,走过转角处,她停了下来,微微弯腰等候。 纪月见状,向梁辀身旁靠了下,轻声说,“你这朋友来头真大。” 他捏了捏她的手,轻笑了一下,“其实算不上朋友,一个有求于我的人而已。” 听到他的话,纪月看向他,正巧,梁辀也看向她。 于是,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纪月看见梁辀挑了挑眉,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们跟着经理穿过吧台,走出平房,纪月看见亮着灯的正殿,透过门上的镂空,仿佛窥见了佛像一隅。但是他们的脚步并没有停,而是又绕到正殿后,周遭环境此时也慢慢变暗。 在幽暗道路的尽头,纪月看见一扇门,门上挂着餐厅的led logo,周围发出一圈微弱的光。 女经理站在门边上等着他们,当他们走到时,她推开门,瞬间,明亮的光从门内撒了出来。 房间不大,一面都是落地窗,窗外是雅致的园景,沿着落地窗放了几张餐桌,餐桌也比之前看到的更大。 白色的桌布上摆着桌花,是一朵朵盛开的牡丹,让人想起边上景山公园里的牡丹园,她不由猜测,这些花是不是就是从景山公园里采摘来的。 整个餐厅,只有一张餐桌前坐了两个人,看见他们来了,这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情侣,男人有点上了年纪,但是保养得很好,穿着西装,衬衫领口解开了两粒纽扣。他身旁的女人就年轻很多了,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裙装,袖口的水钻在餐厅的灯下,泛着闪闪的晶亮。 相比他们,梁辀和纪月就穿得随意极了。纪月还稍微正式一些,因为她今天见客人,穿了件荷叶袖的上装,下面是印花中裙,而梁辀,他就和平日里一模一样,体恤外面套了件薄壳的登山衣。 不过对方显然毫不在意,男人一看见梁辀便笑了起来,主动伸出手,“梁老师,好久不见了。” 梁辀也笑着握了上去。 随后,他又看向纪月,“这就是小师母了吧。”说完,他的手伸向纪月,“王成海。” 纪月轻轻地握了一下,微微颔首,“你好,纪月。” “这是我女朋友,annie。” 她看向那个年轻的女孩子,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个叫annie的年轻女孩也对她回报了一个笑容。 四个人坐下之后,王成海朝餐厅经理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恭维起了纪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师母,怪不得前面几次,梁老师不肯带出来一起吃饭。” 梁辀低下头,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没有,我老婆太忙了而已。” “不过今天大家一起吃饭也挺好,今天配的酒也是我特地挑的。”他看向梁辀,“小师母,能喝酒吗?” 梁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纪月,看到她点了点头,他才回答,“她喝一点,我就不喝了,开车来了。” 一听到他的话,王成海忙接了句,“那不行啊,一会我让人代驾,梁老师,今天可一定要喝一点。因为今天这顿饭,这个酒单我可是来来回回选了好几次。” 和刚才一样,梁辀先笑着看向纪月,直到看见她轻轻地点点头,他才应了王成海的提议。 他们俩的一举一动,都被对面的人看在眼里,王成海又笑着恭维起来,“早就听说梁老师伉俪情深了,今天一看果然是啊。” 说话间,开胃小食被送来了,一个大餐盘里,放着叁个小勺,每一勺上都是小小一口的量。 上菜的同时,刚才那位女经理在边上介绍道,“这是,栗子慕斯搭配栗子奶油,上面是伊比利亚火腿丁及干面包碎。这是,釜山白虾搭配甜豆和芦笋的塔塔,配鱼子酱汁调味。以及九州鲷鱼及海胆配紫苏叶的日式风格酒肴。” 她的话刚说完,餐厅侍者拿了酒过来,他打开后慢慢倒入他们手边的香槟杯里,金黄色的液体,气泡源源不断的从底部冒出来。 这次换成王成海说话了,“这是法国的一款梨子汽泡酒,酿酒的这片梨树已经有400多年的历史了,”他看向纪月,“非常适合女孩子,入口是清甜,带有一点点微微的酸。” 纪月轻轻抿了一口,先是闻到很明显的梨味,随后入口是梨香,回味之后,满口都是清甜,让人不禁想到初夏的夜晚。 开胃小食撤掉后,餐前面包被端了上来。这家店不是用面包篮,而是用了一大个木质托盘,每一份面包都被切成小小四块,摊在托盘上,怪不得这里的餐桌都比前头他们看见的要大。 这次,女经理刚要说话时,王成海摆了摆手,自己开了口,“餐前面包配了叁种不同的黄油,你们可以都尝尝,除了传统之外,餐厅特制的酸味黄油和辣黄油都很不错。” 叁块不一样的黄油,放在叁个小餐盘中,纪月先是抹了点酸味黄油,配上面包,入口后先是黄油的香,随后便能尝到其中带有水果味的微酸,搭配在一起味道浓郁,层次丰富。 “好吃吗?”看见纪月入口了,王成海问道。 她点了点头,擦了擦嘴,“挺好吃的,感觉,王先生对这家店很熟悉。” 纪月的话刚说完,王成海笑了起来,看向梁辀,“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了,你到是从来没带小师母来过啊。” 梁辀拿起手边的酒杯,轻抿了一口,“她太忙了。这家餐厅就是王总的。” 在看不见的桌子底下,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般,安抚着她,随后,纪月不动声色的藏好自己的表情。 听到他的话,王成海赶忙摆了摆手,“什么王总,成海,你们叫我成海就行了。”他笑着对纪月说,“小师母如果觉得味道不错,下次带朋友来,你一个电话,随时有位子。” 纪月笑着摇了摇头,走进这家餐厅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不便宜,而他不说,便是有他的道理。于是,顺着梁辀的话说下去,“我工作太忙了,一般都在公司吃饭。” “工作忙好啊,不像annie,就天天逛街、购物。”他的话刚说完,annie笑着挽上王成海的手臂,他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哪天也去公司上班,别天天在家闲着。” 一道菜,换一种酒,不仅酒,后来,连菜品都是王成海介绍的,他除了对菜品了然于胸,对自己餐厅的出品要求也很高,他们吃到第二道主菜嫩煎扇贝的时候,扇贝的火候有些过,他只吃了一口,便皱着眉头让经理把桌上的菜全部撤了下去。 随着最后两道甜品端上,今天的晚餐慢慢落下帷幕,桌上只剩下酒杯和酒。 王成海对酒很了解,最后这款酒,是拿过decante金奖的国产白葡萄酒,轻轻倒在磨砂葡萄酒杯中,液体轻晃间,就像少女朦胧的面纱。 “这款酒,入口有一些甜瓜和橘子的香味,和我们的开胃酒一样,首尾呼应。” 他看见纪月轻抿了一口,于是,他拍拍身旁人的手,“annie,带小师母去后面吃甜点。” “好的,小师母,我们去后面走走。” 纪月点点头,她刚想站起来,手却被梁辀拉住了,“没事,你就在这坐着,我们一起聊会再走。” 王成海脸上的惊诧表情只露了一秒,便被好好地遮掩起来,他看着annie,使了个眼色。 餐厅里,远处候着的女经理,最后走出去,她轻轻地掩上门,硕大的空间,顿时只剩下了他们叁个人。 纪月看见王成海的脸上,整晚都是轻松的表情,但是,现在也收了起来,他咳了一声,缓缓开口,“我们可以一起出资成立公司,邱柏市文旅集团占股33%,你们33%,我们禄海集团占股34%,但是我们都不参与实际经营,实际经营交给文旅集团,他们会将整体户外中心和慈仙湖湿地公园打包一起进行运作。 梁辀捏着酒杯,晃了晃,“我太太,她做股东,不是我。”听到他的话,纪月愣了一下,不由得看向他。她脸上有些诧异,本就是没头没脑的话,现在听得更加疑惑了。 王成海也是有些惊讶,不过毕竟是商人,喜怒不形于色,一秒就反应过来,挑了挑眉,“梁老师,那么未雨绸缪,你们俩不会是离婚了吧?” 梁辀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弯了弯。 之后,王成海对纪月的态度,也便得有些许不同,他直了直腰,看向她,“文旅集团会打包进行经营管理,我们只管分红就可以了。” 纪月到也不遮掩,“王总,梁辀什么都没和我说过,说实话,我现在也有很多疑问。” 王成海找了人帮他们代驾回家,开车的司机水平很好。深夜了,胡同里的车停得更乱了,他将他们的车稳稳的从蜿蜒的胡同里开出去,好几次,纪月在车上看着都觉得快要擦上旁边的车了。 梁辀的酒量比纪月差多了,虽然每种酒他只喝了一点,但是一趟下来,喝得也不少。他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她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梁辀笑了起来,闭着眼说,“怎么了?” “看你喝没喝多。” “没有。”说着,他挪了挪自己的头,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老婆你怎么那么香。” 纪月看了他一眼,“没喝多?没喝多就坐好,你身子好重。” 他没动,只是咧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露出小小的酒窝。 “梁辀?” “嗯?” 她停顿了一会,才说,“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做这些?” “以前不屑而已,以后总是要做的,不然怎么养得起你。”听到她的问题,他一秒都没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街道上的光,照在他的脸庞上,一会明,一会暗,她重新抚摸上他的脸庞,她的手有些冰冷,从他的眼角,一直摸到他的脸颊,胡渣微微有些渣手。纪月想起,刚在一起时,她替他刮胡子,每次都要刮破皮,胡子是刮干净了,脸上却留了道细细的血印。 “我们禄海集团和邱柏市文旅集团合作,一起开发慈山湖风景区,按规划,在风景区内,会有配套的一座五星级酒店,一个户外活动中心,主要是房车基地、露营基地,及配套设施。但是呢,美中不足的是,这一块地,接近慈山湖范围,牵涉到水源地保护区及自然资源的规划开发问题了。”王成海看向梁辀,“这方面,梁老师是专家。” “市里规划批复书呢?” “这您放心,我们禄海集团在省里是龙头企业,每年都是纳税大户,我哥还是省优秀青年企业家。这个项目,本就是文旅局牵头,城投集团、文旅集团都参与了,自规局那边您就更不用担心了。” 梁辀勾了勾嘴角,这次,他一口喝掉酒杯中的液体,“我只能帮你们证明,这块地并不会影响水源地,但是自然资源保护这条红线,我是不会踩的。” 是你眼中的风景 纪月轻轻抚摸着梁辀的脸庞,她低头凝视着他,细细描绘他的轮廓,像是想要记住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 感觉到她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自己脸上,梁辀闭着眼,捉住她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一下,随后握在手心里,不再放开。 过了一会,她低头亲在他的唇上,就在相贴时,他将舌头伸进她的唇齿间,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原本轻轻的一啄变成深深的吻,他的舌头卷走她的气息,还带着令人迷醉的白葡萄酒的香气。 就在分离时,梁辀突然睁开眼,捧住她脸颊的手,拇指轻轻地来回抚摸,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无比眷恋,“纪月,你今天有些怪。” “哪有,”她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一般,“梁辀,你喝多了。”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拇指不停抚摸着她的脸颊,“纪月,没事。”说完,他又抚摸到她的眼角,“真的没事的。” 她知道他的意思,眼周突然酸楚起来,她立即将头转向窗外,下一瞬间,泪意铺满整个眼眶。 怎么会没事,梁辀最讨厌和商人打交道。 “慈山湖风景区,邱柏市政府已经投入近10亿了,不能只保护不开发吧。”王成海敲了敲酒杯,“他们招商引资的目的,就是希望引领当地一起共富。”说着,他又看向庭院,“你们看,智珠寺前后耗资百万修了5年,我们只是占用了其中20%,其他空间免费对外开放。这20%的空间,我们带来的经济效益远比一间普通寺院多得多。” 纪月看见梁辀低头喝酒,他嘴边的笑容略带嘲讽,抬头时,表情被完好地掩饰起来,“前几年就被罚了吧,还能继续开业,王总真是热爱这一行了。” 王成海笑了起来,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他笑着摇摇头,“谈不上热爱,就是想要一个能和朋友一起喝酒聚会的地方,”他热烈的目光投向梁辀,带着真挚,“就像现在和梁老师这样,聊天喝酒,很是开心。”说完,他举起酒杯,而梁辀只是微微颔首。 “8年被罚了两次,两次都停业了。”他挑了挑眉,毫不在意的样子,反而有些骄傲,“有时候,政府部门做事就是太死板了,就像慈山湖那块地,梁老师,你知道的,也就200米的距离,非说是水源区范围内。” 梁辀弯了弯唇,轻轻地说,“有些政策是很碎片的,这个200米很可能在某些规范下就不是问题了。” 纪月不自禁地看向他,桌子下,梁辀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臂上,纪月感受到他掌心里的温度,有些烫。 王成海起身,他一只手托在葡萄酒瓶的瓶底,另一只手扶着,淡金色的液体缓缓倒入梁辀的酒杯中,笑着说,“所以说,梁老师在自然资源规划方面是专家。” “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罢了。” 他们停完车走回家,梁辀搂着纪月,他喝过酒,平日的克制都不见了,整个人靠在她身上,搂在她腰上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在门厅前,纪月弯腰拿包里的门禁卡,他看着她的身体曲线,随后,手隔着裙子布料,摸在她的臀部上。 纪月笑着躲了下,“有监控。” 梁辀抬眼看了看,看见角落的摄像头,轻声说,“那你快点。” 她从包里摸出门禁卡,手停了一下,轻声问他,“梁辀,你一定要做这些吗?” 他的手收了回去,轻轻笑了起来,“老婆,我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纪月直起身,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禁卡,“梁辀,你不是这样的人。” 听到她的话,他从背后搂住她,想去看她的表情,纪月别过头,不让他看,梁辀笑了起来,笑着哄她,“小事而已。本来就是一个很模凌两可的界限,我用一些数据论证结果而已。”说着,他又换到另一边看她的表情,只看见她垂下的眼眸,睫毛忽闪忽闪的。 梁辀叹了口气,又继续哄道,“以前我有两份工作,去申市之后,主要精力在教学上了。那我总是要想些其他挣钱的法子。” 纪月想到容女士的话,“一个没有经费,没有项目,没有地位的教授,能收多少学生?”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于是,梁辀拿过她手中的门禁卡,门禁发出提示音,他推开门,勾着她往里走去。 她一路没再说话,直到入户门打开,梁辀顺手打开客厅的灯,黑暗的屋子瞬间被点亮。 纪月换了鞋走进屋内,看见地上的纸箱,还有一摞一摞的书,梁辀的奖杯原本放在客厅的书架上,现在也被收了起来,书架上空无一物。 她记得梁辀拿过的每一个奖,他拿过科技进步奖,入选过北京高校“青年英才”计划,刚做博导没几年,就拿了青年科学家奖。 “梁辀,你不是这样的人。”她站在客厅,又低声说了一遍。 梁辀走在她后面,他笑着去搂她,“今天怎么了,谁惹你了?”说着,他的手摸在她胸脯上,轻轻捏了捏,随后低下头去吻她的耳垂。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庞,纪月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捏着她乳房的手,越来越用力,“老婆,我想要你了。” 说话间,另一只手撩起她的裙摆,摸上她的大腿,就当他的手快要摸到她的腿根时,纪月侧了侧身,从他身边退开,两个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 梁辀有些疑惑,但是他看见纪月的表情时,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的眉头簇在一起,眼角也落了下来。他舔了舔嘴唇,耐着性子继续哄她,“纪月,今天怎么了?”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她看着他的眼睛,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低下头,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脚边的东西,纸箱里放着那个马赛克和贝壳做的果盘。 过了一会,梁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纪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和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她想说,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 阳台门没关严,风透过一条小缝隙吹进来,初夏的风,带着微凉的寒意,吹得窗帘微微摆动,洒在地板上的月光也跟着若影若现。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的轮廓,他甚至能看见她头上每一根飞舞的发丝,梁辀觉得,纪月就像挂在天上的月亮,如果可以永远见到她,他愿意日日夜夜活在黑暗中。 他看见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梁辀仿佛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开了口,“纪月,别说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纪月看着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梁辀,你别去申市了。” “别说了,纪月,我说了,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他的声音冷冽,带着一丝丝怒意,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纪月说话。 话音刚落,梁辀就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太好,于是低下头,轻声说了句,“你早点休息,我出去走走。” 他一刻都没有停留,玄关门被关上,屋内只剩纪月一个人,她站在原地,看着梁辀离开的方向,许久未有其他动作。 梁辀哪也没去,他就坐在车里,车停得不远,透过车窗,能看见他们家的卧室。 他就这样坐在车里,看着黑暗的卧室,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亮起,他一支烟接着一支烟。 和纪月在一起后,他就很少抽烟了,抽第一支时,他还咳了一下,那一下,整个肺都跟着一起疼,就这样连着咳了好几下,眼泪也溢满眼眶,一时之间,分不出是因为烟草,还是因为心痛。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他瞒着所有人签了华师大的合同开始,他就知道了。 朱院士生气极了,师徒十几年,他从没和梁辀说过一句重话,这次扔下一句,‘梁辀,你好自为之吧’,便再也不接他的电话了。 他为了躲家里的电话,又去了武夷山保护区做项目,没想到纪月出了事,他不得不欠下人情,连夜打给规划院的宣传处。一边是要辞职了,一边又去欠人情,梁辀苦笑了起来,也就纪月能这么让他折腾。 梁辀也不愿意做这种事,但是他倔强地反抗着命运,只能选择这条路。 今年提的课题都被按了下来,他知道其中有学校做的,也有他家做的。 华师大的地理学院走得是地理学派的路线,签下他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名气大,以及学科创新。 他没了科研基金,总要从别的地方找些挣钱的方法,不然出不了成果,难道真的去更偏远的学校吗? 他愿意,但是他不愿意纪月跟着去。 梁辀看到卧室的灯,亮了,又暗,他坐在车里,直到一包烟抽完了,才下车。身上都是烟味,回到家他先走进洗手间,脱光身上的衣物,扔进洗衣机里,然后站在花洒下,热水打在他身上。 他的手臂上有一条弯弯扭扭的伤疤,现掌心又多了条伤疤,它蜿蜒着和命运线重合在一起,仿佛就预示着梁辀未来命运多舛一般。 他洗完澡走进卧室,躺进被子里,身上还带着水气和余温,纪月正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 梁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轻轻地说,“不止你会失望,我也对我自己很失望。但是我不后悔,不过是另一种选择而已。生活,永远有不同的结果。” 他说完后,闭上眼睛,再也没有开口。 而纪月慢慢睁开眼,她看着窗帘外的月光,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可是,她不想看到他做这种选择。 第二天,他们是被梁辀的手机吵醒,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随后接了起来。 “小船起来了没?” 他哑着嗓子,说道,“还在睡,怎么了?” “吴桐叫你们俩一起出来玩儿,说好久没见纪月了,去密云水库吃鱼吧。” 梁辀看了眼时间,刚过7点,他使劲睁开眼睛,纪月背对着他睡着,一动不动,于是,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纪月。” 她被他拍醒,转过头睡眼惺忪,刘海垂在眼前,他伸手替她撩到耳后,轻声说,“赵子健的电话,叫我们去密云水库吃鱼。” 纪月还没有反应过来,梁辀把手机放到她的耳边,她听见电话里,赵子健大声着,“纪月,吴桐说找你玩儿,白仔和奥利奥一起带出来。”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了句“好啊。” 梁辀和纪月到古北水镇游客中心停车场的时候,赵子健和他老婆吴桐已经到了,一人牵着一条狗,等在车边上。 纪月放下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吴桐笑了起来,她和赵子健都是测绘院的,一个有着直爽性格的北京大妞。 两条狗认出了他们,因为被牵着,只能在原地不停地跺着脚,嘴里发出轻轻地呜咽声。等到梁辀停完车,两个人向它们走来时,白仔便再也按耐不住,大声吠叫了起来,它一叫,奥利奥也有样学样,跟着叫了出来。 待他们走得更近一些时,白仔拖着吴桐,向纪月跑去,它直起上半身,一下扑在纪月身上,纪月伸手摸上它的脖子,柔软的毛发中,白仔用力地蹭着她的掌心。 “你俩也太慢了,我们在这等半天呢。”吴桐笑着说。 赵子健牵着奥利奥走在后面,它只见过梁辀,梁辀蹲下摸了摸它,它又去看纪月,绕着她转了几圈。看见她在摸白仔,奥利奥争宠的心一下冒了出来,作势要扑她,梁辀一看,赶忙拉住它的牵引绳,不让它扑上去,这下,急得它又是跺脚又是吠叫。 赵子健索性把牵引绳塞在梁辀手里,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抽出一支递给他,梁辀笑着摇了摇头,他便把烟塞进自己嘴里。 吴桐余光瞥到,哼了一下,“赵子健,你就不能少抽一点么,你看小船多自觉,哪像你,天天抽,烦死了。” “吴桐你讲点理啊,我今天才第一口。” 她白了他一眼,把白仔的牵引绳递给纪月,随后从梁辀手里拿过奥利奥的牵引绳,空下的手拉着纪月往前走,“我们走,让他们在后面抽烟。” 就这样,纪月和吴桐一起牵着狗走在前面,梁辀和赵子健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纪月,都是她的身影,看到吴桐拉着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侧脸,看着看着,他也露出了笑容。 “真难得,又像以前一样。” 梁辀“嗯”了一声。 今日阳光明媚,山上的树在风中微微摇摆,油亮的叶片反射着阳光,视野尽头,蓝天白云和绿色山脊之间,是灰色砖瓦的长城,跟着山脊起起伏伏,连绵不断。 古北水镇就在司马台长城脚下,开发修缮之后,变成一个有观光、住宿、户外活动的度假村,为了统一管理,外来车辆谢绝入内,游客都需要在游客中心换成景区观光车。 不过观光车总是没有自己开车进去方便,现在,他们全指着梁辀过去刷脸。 他们在景区入口处的游客中心等着,梁辀站在那打电话,过了一会,值班经理走了出来,“梁老师,好久不见了。” 梁辀笑着点了点头,经理看向他们,“两间房吗?” “两间就行了。”赵子健一点都不客气,“山庄酒店还有房吗?”水镇里最贵的就是山庄酒店,像现在旺季,要3000一间夜,每一间房间里都能看见山脊上蜿蜒的长城。 他的话刚说完,吴桐伸手拍了下赵子健的手臂,笑着对纪月说,“狗东西真是丢死人了。” 纪月笑了起来,梁辀走过去搂住她,“吴桐你才知道啊。” 赵子健挑了挑眉,“你们别装,一会我一个人住。” “我帮你们查一下。先进来坐吧,一会狗狗你们自己开车带进去,在公共场所注意一下,有些客人不太喜欢狗。” “我们一会去水库吃饭,不在酒店吃。” “那我给你们的车做个出入证,一会你们直接开车进去。” 今天是周末,游客中心里登记入住的人排起了长队。他们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聊天,白仔和奥利奥蹲在一边,不停有人过来摸它们。白仔比较高冷,它转了个圈,挤在吴桐和纪月脚边。 没过多久,经理拿了两张门卡过来,棕色的门卡,底部烫金的一排小字,‘古北水镇山庄酒店’,赵子健接过,朝他们扬了扬眉,“你们嫌丢人,自己去开间房啊,吴桐,你甭和我住。” 他们又重新回到停车场取车,准备开车进景区。 吴桐和赵子健牵着狗走在前面,一路走,一路还在斗嘴。 “赵子健,你幼稚死了。”纪月忍不住笑着调侃他。 “小船不幼稚?”他回过身看她和梁辀,“我看微博上,梁辀给你求婚那视频,不也挺幼稚的么。那糖好不好吃啊,纪月。” 纪月笑了起来,梁辀对着前面的人,下巴一抬,说得理直气壮极了,“赵子健,你懂个屁,我这叫情趣。”说完,他低头看纪月,笑着问她,“那糖好不好吃?” 阳光照在他的眼睛里,她看见他眉眼都是笑,从他眼里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无数的风景,看见草原,看见星空,看见四季,纪月觉得,梁辀应该属于更大的舞台。 他不应该,也不可以,被她困在错误的生活里。 是如果还有来生 两间客房连在一起,房门被关上,梁辀和纪月之间的气氛就冷了下来,所有的热烈就像面具,只有他们俩人时,面具被摘了下来。 客厅外面有个很大的阳台,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山顶的长城,离得太远了,长城上的人看上去就像一列移动的小蚂蚁。 梁辀把包扔在沙发上,他舔了舔嘴唇,几次想开口叫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看着静静站在窗边的人,叹了口气,“纪月。” 她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 梁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纪月,”说着,他想去牵她的手,刚碰触到,便被她甩开了,他的声音更低了,“老婆,别这样。” “梁辀,我们算了。”她看着窗外,冷淡地说。 梁辀眉头皱了起来,口气也不自觉地严厉起来,“纪月,我和你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别再说这种话了。” 纪月看着窗外,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低着头,看着地毯,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这些事,我早就有心里准备,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他伸手去握她的手,纪月还想甩开,这次他用力紧紧抓住,她挣扎了一下,才放弃。 他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细细抚摸着每一根手指,“为了你,这些事我都愿意。所以,你别再说算了这种话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求求你了。”一句话说到最后,他颤抖着带着祈求说完。 纪月吸了一下鼻子,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不停地流下。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树枝摇摆间,树叶的摩擦声,还夹杂着远处游客的嬉笑声。 五月的阳光下,已经有了初夏的热意,梁辀却觉得冷极了,所有见到她的欢喜,都被冰水浇透、熄灭,他甚至觉得,这次会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没来由的,梁辀心中一阵焦躁,用力拉了一下她,纪月没站稳,被他拉进怀里。 他双手环抱住她,把她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才能拥有勇气。 他只能不断地祈求着她,别再说那些话了。 她靠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 房门被敲响,连敲了几下,随后是赵子健的说话声,“小船,我在点菜,你们想吃什么菜?” 纪月从他的怀里退出,梁辀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眼角,粗粝的拇指擦拭着眼泪,她背过身,拿手背擦干。 梁辀走过去开门,看见赵子健正举着手机,靠在墙上,“鱼早上就订好了,你们看看再点几个菜。”野生鱼都是大清早村民去水库里捕来,渔船一靠岸就卖给相熟的饭店老板,而这些饭店,也只有熟客才能订到正宗的水库鱼,不然便都是从山东送来的鱼。 “随便,你们定就行了。”他平静地回了句。 赵子健眉毛一挑,余光看向房间内,张了张嘴,轻轻地问了句,“吵架了?” 梁辀弯了下嘴角,摇摇头。 他又瞥了眼房间内,继续轻声说,“那走呗,去吃饭了。” 从古北水镇开去水库只要1个小时不到,赵子健的车开在前面带路。他们是辆浅金色的英菲尼迪SUV,现在路上越来越少见到英菲尼迪的车了,后排车窗放了下来,一只边牧将狗头探了出来,风吹起它的毛,它看着后边,咧着嘴笑了。 纪月在后面看着,举着手机拍了段视频,“这是哪只?” 梁辀想了下,“白仔。” 她笑了起来,“太像了,分不出。” “其实还是有区别,奥利奥鼻梁那的白毛要宽一点,白仔窄一点。” 听到他的话,纪月低头翻手机里的照片,进景区之后,她给两只狗拍了不少照片,她翻了几张,笑了起来,“看出来了,这样看,区别还挺明显的。” 他透过反光镜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道,“一会你看它们尾巴尖儿的白毛,也不一样。” 纪月继续翻着照片,“为什么叫奥利奥呢,两个名字一点都不配,老大叫白仔,”说着,她看向梁辀,他没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老二应该叫个黑仔什么的,才配嘛。” 她觉得,梁辀应该也不知道,毕竟是赵子健家的狗,就当她觉得他不会说时,梁辀突然开口了,“奥利奥这个名字我起的。” 她翻照片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觉得边牧的毛是黑色夹着白色,就很像奥利奥。” “奥利奥原本也是给我们的狗,它还没出生时,我就取好了名字,所以子健就直接拿过来用了。” 歌手的声音轻透,歌声飘荡在车里,带着他特有的吞音吐字,唱着,“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如果天黑之间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过了一会,纪月轻声说,“那你还把大黄的项圈留着,又用不上。” 梁辀弯了弯唇,这次他没说什么,他觉得,狗牌背面刻着他们俩的手机号码,所以他不舍得扔掉。 纪月把刚才拍的视频发给吴桐,过了一会,另一扇车窗被放了下来,一只边牧探了出来,它咧着嘴,露出粉红色的长舌头,向他们看去。她看见它鼻线的白毛宽了不少,就像梁辀说得一样。 她举起手机拍了好几段视频。 很多游客会去鱼王美食街吃鱼,在密云水库的南边,不过,他们去的是水库北面的不老屯镇,那边有国家天文台,吃完鱼登上云峰山,能看见水库的全貌,连绵的山脉照映在水面上。 他们的车拐进镇边上的一个村子,一路上都是农家菜的招牌,赵子健的车在前头带着路,继续开了10分钟后,才拐进一个农家大院。 院子里有个阳光房,摆满了圆桌柴火灶,桌子边坐满了客人,只有一桌还空着,上面已经摆好几个菜。 老板娘迎了出来,“赵老板,菜都做好了,鱼还没杀。” 梁辀拍拍纪月的腰,“你去和吴桐坐着,我和赵子健去看鱼。” “我想吃泡饼。” “好。” 狗安静地趴在脚边,吴桐给纪月看奥利奥小时候的视频,视频里,小小的它,一直追着咬白仔的尾巴。 “调皮死了。”吴桐笑着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怕小船。” 纪月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走?”吴桐收起手机,给她夹菜,桌子中间的铁锅里,正煮着酱汁,鱼是现杀的,杀完端上来下锅,在铁锅里炖一会,所以大家还会点些其他的农家菜先吃着。 “明天。” “和小船吵架了?” 纪月笑了起来,“赵子健这个大嘴巴。”她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看着你俩分分合合的,我都烦。”她揶揄着,其实大家都知道,真正放不下的那个人是梁辀。 纪月弯了弯嘴角,突然说,“梁辀今年自然基金的项目都没过。” 吴桐以为她都知道了,“是啊,他都要去华师大了,怎么可能会让他带走。” 她垂下眼眸,笑了一下,轻声说,“我真是他家的罪人。” 吴桐伸手勾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和你没关系。他大伯从院长位置上退下来,他们家自己无能,梁成接不住院长的位置,地理学部早就不姓梁了,还成天做着白日梦。” “你俩过你俩的日子,别搭理他家,他家就是一个个的活在梦里。” “他以后手上经费就少了。” 吴桐一听笑了起来,继续宽慰她,“那就怪小船自己,谁叫他以前手松呢。” 纪月知道他做项目买设备,花起钱来,几十万眼睛眨都不眨的。 她叹了口气,手轻轻抚摸在纪月的肩头,其实一切根源都是梁家需要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随后重铸荣光。 纪月是个倔强的人,梁辀又何尝不是。 过了好一会,纪月喃喃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从来没遇见过,那就好了。” 吴桐看向她,抿了抿嘴唇,这次,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杀好的鱼被装在一个大铁盆里端上来,整齐剁成几块,光鱼头就有一个足球那么大。赵子健和梁辀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笑着,纪月看向他们。 她看见他们两个人手里都夹着烟,走到半路,梁辀灭了烟,随后扔在边上的垃圾桶里。 吴桐看见了,哼了一声,“赵子健,你一分钟不抽烟,要你命啊。” 纪月觉得有些奇怪,赵子健烟瘾大,以前吴桐从来不管,现在却这么在意。 像似知道她的疑惑,吴桐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备孕了。本来不想要孩子,现在又想了。” 她的话音刚落,纪月笑了起来,真挚又热烈,“太好了。赵子健虽然看着不靠谱,不过你看他对狗那么好,以后会是好爸爸的。” 可吴桐却收起了笑容,看着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次轮到纪月去搂她了,她笑着说,“人各有各的际遇。” 赵子健在吴桐边上的位置坐下,“聊啥呢。” “聊狗。”纪月故意扯开话题,“说你的狗儿子。” “白仔。奥利奥。”他拍了拍膝盖,两条狗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毛,跑去他身边,伸出爪子搭在他的膝盖上。 梁辀坐下之后,手自然地搭在纪月的腰上,他下巴扬了扬,“50块钱一斤的鱼,赵子健还给狗点了一条,一会你看他给狗拆鱼刺啊。” 纪月笑了起来,她知道,赵子健看着不靠谱,却一定是个好爸爸,和梁辀一样。 她突然想到车里那首歌,后面两句歌词唱着,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大梦初醒,荒唐了一生。” 司马台长城是唯一可以夜游的,7.8点的时候,天是深邃的蓝,月亮挂在天上。 坐在断壁残垣的台阶上,看着山脚下的小镇,在一瞬间灯火璀璨。古城砖上也放着油灯,明黄的灯光点亮着脚下的路。 他们俩个人坐在司马台长城最高的那座烽火台前的台阶上。 夜风吹过,梁辀搂着纪月的肩膀,他搓了搓她的手臂,“冷吗?”她穿着梁辀的外套,梁辀反而穿着短袖体恤。 “还好。” 她的话刚说完,梁辀搂得更紧了,“你觉得冷,我们就下去。”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纪月,”他低声叫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古北水镇吗?” “嗯。” 那时候他们还在谈恋爱,她来古北水镇工作,梁辀天天开车在师范大学和密云之间来回,下午过来陪她,第二天再开回去上课。 纪月看向他,她看见梁辀紧紧抿着唇,“我知道,你和吴桐说,如果没遇见我就好了。” 她一点不惊讶这个话让梁辀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突然就变得很悲伤。 “但是,我不这么想,就算还有来生,我仍然会选择遇见你,然后和你在一起。” 在他悲伤的目光中,纪月的嘴唇动了一下,轻轻说了三个字。 梁辀低下头,闭上眼睛,欺身抱住她,这次是他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她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轻轻地抽泣声,她张开手臂,环抱住他。 过了一会,听到他说,“纪月,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这样对我。” 她想说,是我不够好,也许一开始就注定要分开。 纪月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是痛苦的尽头 下山时,梁辀一直握着纪月的手,他握得很紧,她觉得被捏得生疼,却咬着唇,一声不吭。 他打开酒店房门,山顶的长城亮着灯,像一条发光的灯带,却照不亮房间里的暗。 门在身后被关上,于是房间里更加暗了,过了好久,她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看清他的轮廓和表情。 他们俩就站在门口,在黑暗中,直直地看着对方。 “你不喜欢,我就不做这些了。”梁辀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他说完这一句,看见她闭上眼睛,别过头,“纪月。”于是,只能痛苦地叫着她的名字。 “都到这一步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梁辀,”她睁开眼重新看向他,在微弱的亮光中,她看见他的眼眶红得不行,而比悲伤更悲伤的是他的眼神。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溢了出来,“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我会一直痛苦下去。” “你应该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北极星,给人指引方向,你应该追寻你的人生理想,实现你的人生价值。” 她的情绪翻滚着,随着泪水一起找寻出口,眼泪一颗一颗连绵不断,最后泪流满面。她靠在墙壁上,弯下腰,双手攥紧衣服,她的心痛苦极了,可还是只能继续说下去,“你不该被困在这些情爱中。这不是你,你应该,也必须在更高的地方发光。” “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梁辀抬起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是眼泪还是从眼角流下来,他伸手抱住她,把她揽进怀里,他抱得很紧,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拥抱对方了。 纪月被他揽进怀里,伸手攥住他胸口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心随着她的话一起,沉入海底,然后被刀割去一块,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地抱住她,梁辀觉得,自己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但如果她觉得痛苦,那他做得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你别哭了,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黑暗中,潸然泪下。 谁说,痛苦一定都会有尽头,也许,尽头是永远分开。 周一的时候,纪月还要回分公司开会,快到公司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里,她一直在说工作的事,这通电话一直说到公司楼下还没结束。梁辀停完车,去后备箱拿她的登机箱,她一边打电话一边跟着下车。 行李箱被放在地上,他看了她一眼,她还在打电话,于是,轻轻地说了句,“我先走了。” 纪月看着他,弯了弯下嘴角,点点头,随后,伸手拉起箱子。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进大楼。 一切就像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早晨,他送她去上班,但是这次,他再也接不到她下班了。 纪月等电梯时,看向梁辀停在那的车,看见他只停了一会会,就立即开走了。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真正的告别是连再见,都不会说的。 她不知道,梁辀开出去没多久,心里便难过得不能自抑,只能停在路边,他伏在方向盘上,掩面而泣。 五年前的这个时候,乌鲁木齐炎热的午后,她从机场走出来,他坐在车上玩手机,看见她,才下车。 她摘下墨镜,笑得好看极了,“你好,我叫纪月。” 他记得她的名字,好听又好记,于是伸出手,“规划院,梁辀。” 双手相握,掌心相贴,他们的命运线从此纠葛在一起,然后,在五年后的这个时候,又断开连接。 纪月从北京回到申市,她在机场打了辆车去苏州和申市交界处的墓园。 一听她想起去那,司机有些不乐意,纪月拿出手机,“你在门口等我一会,然后再把我送回徐汇滨江,我额外再给你500块辛苦费。” 出租车在高速上开了1个多小时就到了。门口的保安看见她很诧异,他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扫墓,于是提醒她,“小姐,你快点,我们5点半就下班了。” 纪月点点头,沿着熟悉的石板路一路往上走。 她在墓穴前站定,看见墓碑前放着两盆鲜花,花开得鲜艳浓郁。 过了许久,才开口,“外婆,我来了。”说完,她掏出湿纸巾,弯腰细细擦拭着墓碑上的字,擦到落款时,她的手顿了顿。 外婆落葬的时候,是梁辀去买的墓碑,他把他们俩的名字刻在了一起。 “我最近挺好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明明千言万语在心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变成简单一句话,“下次,我再来看你。” 纪月下山时,拐进服务中心,快到下班时间了,工作人员都在聊天,猛一看见有人来,都愣了一下,集体收了声。 “我来付管理费,”纪月想起墓碑前的鲜花,“我看见放了两盆鲜花,是要付钱吗?” 工作人员闲着也是闲着,她坐回到电脑前,“那个鲜花是我们这提供的花卉服务,你应该办过吧,不记得了?” 纪月想了起来,上次清明节来时,因为网络问题,没办成这个业务,“上次来想办的,不过没办成。” “那我帮你查一下,你给我墓穴号或者亲属姓名。” 纪月报了个数字。 这次系统的速度很快,她的鼠标点了几下,头也 没抬,“小姐,办过了,就在今年1月的时候。现在是要续费吗?” 说着,她把屏幕转向纪月,纪月看见付款人那一栏,写着‘梁辀’,时间正是她回家那天。 她弯了弯嘴角,轻声说了句谢谢,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宋霁辉知道纪月在北京,他甚至看到她去了西二旗的公司,还去了古北水镇。 他第一个电话打给她的时候,无人接听,她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拨给他。 电话里,他装作无意问她在干嘛,纪月只是淡淡地说在忙,于是,他说好的。 挂了电话,宋霁辉的脸上的表情阴郁不定,他想着他们是不是彻夜拥吻,她会说那些不曾对自己说过的情话,然后疯狂地做爱。 他光是想象那些画面,就觉得自己快疯了,手机被扔在地上,屏幕一下撞在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玻璃碎了一地。 可就在今天,他打开手机,却看见那个Air tag的定位变成了阳澄湖。宋霁辉愣了一下,几秒后,就反应了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于是这几天压抑着的戾气,瞬间就消失了。 电话里,宋霁辉问她在哪。 纪月说,“在苏州扫墓。”她的心情听上去很低落。 “那我来接你吧。” 她站在墓园门口,看着停在一边的出租车,“不用了,我叫了车。一会,回来再说吧。” 她的声音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宋霁辉突然就意识到她想说什么,“纪月,”他的声音有些慌乱,“你等我,我来接你。”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 一个多小时后,宋霁辉看见她时,她就坐在自己的登机箱上,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正低着头,短发垂在耳边,遮住她的表情,不知道在看什么。 宋霁辉突然觉得很嫉妒,嫉妒那个人可以让她牵挂,让她情绪低落。想到,她曾经和自己无话不谈,现在却为了另一个人欺骗自己。 阳澄湖服务区中间有一条小溪,两边是古色古香的园林,他们坐在小溪边的桌椅上。 宋霁辉买了两杯咖啡,放在她面前,她伸出双手捧住。 过了一会,她抬头看向他,“宋霁辉,我们分手吧。” “好好的,怎么提这个。”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宋霁辉想到她会说这些,装出疑惑不解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纪月低下头看着咖啡,“其实,我去北京出差了。” 宋霁辉继续露出很意外表情,他皱了皱眉,看上去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抿了抿唇,眼角垂了下来,带着歉意地说着,“对不起,我骗了你。” 他起身坐到她身边,拥住她,“宝贝,下次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了。” 他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笑着说,“就这点事,你要和我分手吗?” “我见到梁辀了。”纪月感觉到背脊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觉得,我还是很爱他,这让我很痛苦,这对你也不公平。” 如果她能看到他的表情,那她会发现,他的眉头紧锁,压抑的情绪似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他抓着她衣服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所以,你和我分手,是因为你们要复合了吗?”因为克制到极致时,他的声音反而冷静的过分。 “不是。我们说清楚了,不会再见了。” 他攥着她衣服的手,突然松开,心也跟着一松,他知道,他们是真的结束了,不然纪月不会这样消沉低落。 宋霁辉的脸上慢慢爬上笑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努力让它听上去更悲伤一点,“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只是我觉得,我现在可能没办法再继续一段感情,我……” “纪月,”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可以等你,等到你觉得准备好了为止,这段时间,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好吗?” 莫奇停完车,坐电梯去办公室,电梯在一楼停了,门缓缓打开。 印入眼帘的是一大束花,不同品种,不同明度的粉色鲜花,被扎在一起,用米白色的纸衬着。捧着花的人被遮去了上半身,只能艰难的从花束后面伸出头,看着脚下的路,迈着小心的步伐走进电梯。 那人看见莫奇伸手按住开门键,连忙道谢。 他看了眼花,看见花丛里插着的卡片,“你们纪老板排场越来越大了。” 小臣尴尬地笑笑,“是比平时的大一些。” 莫奇伸手拿起卡片,小臣连忙惊呼了一声,他笑笑,“我就看看,谁送的。” “纪老板的男朋友送的。” 听到这话,莫奇看也没看,直接将卡片放了回去。 他敲了敲纪月的办公室门,她正在摆弄花,一大束花被拆开来,已经插满了五、六个花瓶,还有好多花散在一边。 小臣又拿了两个花瓶进来,看见站在门口的莫奇,“莫总。” 纪月这才看向办公室门口,“什么事?”说着,她又看向小臣,“这些花,你拿出去,放在外面好了。” 过了一会,办公室才被收拾干净,她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桌子上的花瓶。 “排场挺大啊。”莫奇笑了一下,在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特地来嘲讽我的?你工作那么不饱和啊。”她挑了挑眉,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问你长白山的项目,我们部门最近赶其他项目了。长白山太特殊了,如果赶上雪季,到时候调试、安装、部署都是问题。” 纪月想起她和梁辀站在赛里木湖的湖边,那时候刚入行,一句话露了馅。梁辀听出来了,他笑着说,赛里木湖9月就要入冬下雪,你做计划时要考虑进去。 她弯了弯嘴角,“知道了。我们最快6月去调研一下,报预算的时候,我会注意这些的。” 莫奇点点头,“没事,走了。”他起身,看见桌上的鲜花,几只粉色芍药开得娇艳欲滴,波浪一般的花瓣,层层迭迭,数都数不清,他突然开口问了句,“梁老师最近怎么了?” 纪月愣了一下,抬起头,“我怎么知道?” “梁辀不是给我介绍了个私活么,本来周末去现场的。不过,他突然说算了。”说着,莫奇笑了起来,“他还说给我的第一笔钱不用退给他了。怎么,大学老师都那么有钱呢。” 纪月低下头,继续摆弄那几支花,她的手抚过花瓣,瞬间手指上都是芍药的香味,“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算了。”莫奇说着,走向门口,就当他快要走出办公室时,纪月突然出声叫住他,“你们原来准备去哪?” 莫奇的手扶在门上,脱口而出,“慈山湖啊。” 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纪月垂下眼眸,是啊,他不应该做这种事,他应该永远是正直善良,令人崇敬,令人追随。 她觉得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 纪月抱着花打开家门,随后换了拖鞋走进去。宋霁辉正在做饭,看见她回来了,关上煤气,随后看见她手中的花,笑了起来,“怎么带回来了?” “太多了,办公室都放不下,带回来给你看看。”她笑着举起手中的花。 他拿过顺手放在边柜上,随后伸出手搂住她,“看你就够了。”说着,低下头一下一下亲在她的唇上。 纪月笑着说,“今天别人说排场太大了。下次不要送那么多。” 他低头又亲了一下,“好,明天送小一点的。” 她的双手环抱住他,“宋霁辉,这是明天的事吗,办公室都放不下了。” “那你想要什么?” 纪月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又不是过节。” “那你周末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 宋霁辉低头看着她,抬起一只手,把她耳侧落下的碎发撩到耳后,露出她的耳垂。纪月的耳垂上带着一个简单的钻石耳坠,他听到自己心跳快得不行,他知道,如果他想永远和她在一起,那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千岛湖。”他在她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是新的一天 周五的时候,宋霁辉在纪月公司楼下等她。刚过六点,她就拿着包下班了,他的车就停在公司外。一上车,宋霁辉问纪月,要不要吃了晚饭再走。 从申市开去淳安要四个多小时,今天又是周五晚高峰,纪月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系上安全带,“走吧,到千岛湖再吃吧。” 黑色的车随后,慢慢起步。 就像纪月预料的一样,周五的晚高峰拥堵极其严重。他们在延安高架上走得很慢,下坡的时候,能看见远处车尾灯组成一条红色的灯带,一眼看不到头。 纪月靠在车窗上,夕阳把天空印成粉红色,写字楼连成片,玻璃里透出华灯初上的光。 车里正播了一首日文歌曲,小号吹出的前奏,带着属于80年代的风格,她虽然听不懂歌词,却觉得莫名适合现在的氛围。 于是,她放下车窗,6月温热的风吹进车内,吹起她的短发。 宋霁辉看了她一眼,默默把音量放大一些,瞬间,音乐盖过胎噪声,回响在他们耳边。 “受话器握り缔め 震える声とても冷たくつ気がした いつもてきぱき仕事していた あなたらしく泣いて ……” 这首歌结束,播放下一首时,纪月又按了屏幕上的‘上一首’。 宋霁辉看着她的动作,笑着说道,“就那么好听?” 她的手撑着头,靠在车窗上,“嗯,觉得这首歌很适合现在,很有魔都的感觉。” 他笑了起来,和她一起静静听着歌曲,不再说话,转眼间,天空越来越暗,远处视野尽头,写字楼的外墙都亮起了灯,天空是紫红色的,是暧昧又荡漾的氛围。 他们在高速上开了两个多小时,纪月问宋霁辉要不要换人开,他摇了摇头。去千岛湖这条路开习惯了,半辅助驾驶加上定速巡航就够了,说完,他看了她一眼,“你睡一觉,醒了就到了。” 纪月听他的话,放下椅背,没一会就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见眼前是一片漆黑,仿佛开在一大片森林里。 “到了?”她问他。 “嗯,快了。” 她放下车窗,夜深了,风是凉的,能听到不远处湖水拍打堤岸的声音,“真像莫干山。” “没来过千岛湖?” “嗯。团建也没来过。” 车在漆黑的夜里,沿着公路又转了个弯,纪月看到远远地在道路尽头出现一抹明黄色的光。 那抹光离他们越来越近时,才看清,那是一栋白色的双层建筑,深色的斜屋顶,明黄的光正从二楼的落地窗里透出来。 柏油路在前面转了一个弯,沿伸进黑夜中,而她看见的几栋房子,全都错落有致的分布在道路一侧,它们都有着白色的外墙,深色的屋顶,同一种设计风格。 宋霁辉放慢了车速,左转开下了柏油路,开进这几栋房子之间的石板小路,纪月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小村子。 视野前方,有一栋全透明的双层小楼,透着温暖的光,灰色的屋顶上,挂了个小牌子写着‘游客中心’。 他开得很慢,绕过‘游客中心’,背后是一片开阔的小广场,纪月看见广场上搭着天幕,一栋小楼的白色外墙上,正投着足球比赛,天幕下摆着几张桌子,好几个人坐在桌子边。 宋霁辉笑着放下车窗,轻轻按了下喇叭。 听到喇叭声,坐着的人齐齐回了头,其中有一个人看见他们的车,挥起了手,纪月听到他喊了句,“小宋老板。” 纪月看向宋霁辉,“认识?” 他点点头,“一会去这吃饭。” “你不是想吃饭,是想看球吧。” 宋霁辉笑了起来,没有否认。 纪月发现,这个村里,所有的房子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风格,都有着大大的落地窗,明黄色的灯光透出,照在他的眼镜上,她看见一片片的光晕。 车一直开到村子最里面,随后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下,纪月跟着一起下车,她看见他直接把车停在大门口,问了句,“没事吧,停门口。” 宋霁辉把车钥匙扔在中控台上,“没事,明天有人会停好的。”他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回走。 村子里的树都挂着一闪闪的灯串,漫步在其中,好像走在火树银花之间。 纪月远远地看见,天幕下,几个人正在搬桌子,等到他们走近时,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瓶啤酒。 宋霁辉搂着她坐下,刚才和他们打招呼的男人端了水果出来,他朝男人抬了抬下巴,给纪月介绍道,“李强,这里民宿的老板。” 老板李强穿着黑色的文化衫,上面写着‘i love 千岛湖’,他人有点胖,看着和和气气的。 他放下果盘,果盘里装满了杨梅,一颗一颗饱满又红润。 宋霁辉正在替纪月拆一次性餐具,“仙居杨梅,挺好吃的,回头我们带点回去。” “这是我女朋友,纪月。”他拆完餐具,又看向李强。 李强笑着站在桌边,他一笑眉眼都挤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板娘,吃点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两个人都看向纪月,她赶忙扯了下宋霁辉的衣服下摆,“太晚了,不想吃了。” “那就做个鱼头汤吧。” 纪月拿了一颗杨梅放进嘴里,咬出满口酸酸甜甜。 “好吃吗?” 听到他问自己,纪月随手拿了一颗递给他,他直接就着她的手,一起含进嘴里,“嗯,挺甜的。” “我没洗手呢。” 宋霁辉挑了挑眉,全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干不净,吃得没病。” 两把白色的塑料椅挨着摆一起,宋霁辉注意力都在墙上的足球比赛里,而纪月在椅子上蜷缩着双腿,她右手拿着手机正在看短视频,左手被他牵住,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 过了一会,李强才回来,这次,他手上拿着起子。在宋霁辉边上坐下,手一伸,拿过桌子上的啤酒,清脆的声音响了一下,气泡声也跟着缓缓响起。 两瓶啤酒被打开,宋霁辉余光看见,拿过其中一瓶,同李强轻轻碰了一下,直接就着酒瓶喝了一口。 “怎么样?” 宋霁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画面上,“荷兰中前场不行,没拿球的人。”画面里,穿着橙色球服的人,正在互相传球。 过了一会,他又接着说,“现在也没有特别好的边锋和中锋了,也就加克波还行。” 听到他的话,李强笑了起来,“全村的希望。你不是挺喜欢荷兰队的么。” “上一场踢的太差了。”说完,宋霁辉又喝了一口。 李强突然举起酒瓶,他的视线越过宋霁辉,看向纪月,随后挥了挥,“嗨,纪月。” 纪月有些错愕,赶忙放下手机,同他笑了一下。 “不喝吗?”他问她。 她刚想回答,宋霁辉直接替她说了,“她不喝酒。” “给你拿点饮料?” 纪月点了点头。 他又走回民宿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扎西瓜汁,身后跟着的人,手里端着一个砂锅。 黑色的砂锅放在瓦斯炉上,鱼头浸没在雪白的汤里。 “我们这的千岛湖鱼头,老板娘你尝尝。” 宋霁辉放开牵着的手,替她舀了一碗。 在这微凉的夏夜里,一碗热汤入口,满是鲜美浓香,一下,她整个胃都跟着暖了起来。 “叫我纪月就可以了。”她自己舀了第二碗,说着又看向宋霁辉,“干嘛叫我老板娘。” 宋霁辉弯了弯嘴角,自己给自己舀了一碗,轻声说,“一会回去和你说。” “好吃吗?”李强坐了回去,“明天过来吃午饭啊。” “明天再说了,我带她先去逛一圈。”宋霁辉喝了两口就放下了,他看着纪月,她正低头一口一口认真地吃鱼。 “我爸说,宋老板明天来?”李强说着,看见宋霁辉放下了勺子,“不吃了?” 他拿着啤酒,目光重新放到比赛中,摇了摇头,“先看球,吃鱼太麻烦了。” 李强笑了起来,他看向纪月,“你知不知道,他那么喜欢看球。” 纪月抬起头,笑着点了点。 他们到的时候,球赛正好刚开始,纪月喝了几碗汤,又吃了点鱼之后,上半场结束了。 宋霁辉看见她放下筷子,“吃完了?” “嗯,吃饱了。”她抽了几张纸巾擦嘴。 “那走吧。我们回去了。”他说着站起身。 李强有些诧异,跟着抬头看他们,“不看了?” 他伸手牵住她的手,轻轻地握住,“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明天没事,来吃午饭啊。”他们走了几步,听见李强在背后大声说道。 宋霁辉没有回头,而是直接隔空回了句,“知道了。尽量。” 他的车还停在原地,半人高的铸铁门,他用力推开,纪月从门缝中挤进去,随后宋霁辉跟着进来。 她看见他的样子,笑了起来,轻声说,“感觉像做贼。” 宋霁辉走了两步,搂上她的腰,把她往里带,“李强他爸睡了,特地把老人家吵醒不好。” 铁门后是条一米宽的石阶,一侧靠着外墙,另一侧种满了树,站在石阶下,抬头只能看见一小片天。 拾阶而上,突然豁然开朗,她先是看见一个泳池,泳池背后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 黑夜里,远处湖面和山脉连在一起,都是一片片浓重的黑。 看见她站在那,宋霁辉自己熟门熟路地打开玻璃门,随后屋内的灯被打开,光一下子从屋里透出来,照出泳池蓝色的池水。 纪月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硕大的客厅,墙上挂着一大幅抽象画,高挑的天花板,原木色的家具,白色的墙,灰色的沙发,像极了宋霁辉在莫干山的民宿。 他手扶着玻璃门,笑着对她说,“忘记带钥匙了,只能带你从这里进来。” 屋里的灯随着他们的动线,一路亮了起来,宋霁辉在前面走,带她走上二楼,“我住三楼。” “二叔住二楼?” “他住在杭州多,这里也不太来。” 楼梯到三楼就结束了,只有两扇门,还有一扇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见村子的全貌,她看见那栋明黄色的玻璃房。 宋霁辉推开左手边的门,朝她挑了挑眉,“这是我的房间,进来看看。” 她一进房间,灯一盏一盏自动打开,整片的落地窗,像把湖水山脉框成一个画卷,白色的窗帘拉了一半,灰色的床面向湖面摆着。 他搂住她,推开另一灰色的木门,纪月看见,房间尽头三面都是落地窗,中间是一个白色的浴缸。 直白又含蓄。 水温正好,宋霁辉坐在浴缸里,抬手扶住纪月,她一步跨进浴缸,坐在他身前,正好被他环抱住。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透过落地窗,能分清哪里是湖面,哪又是山脉。 他靠在浴缸上,两只手臂露在外面,“你觉得这里和莫干山比,怎么样?” “这里也挺好的,感觉比莫干山热闹一点。” “嗯,是的。” 过了一会,纪月听到他动了一下,他的头摆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只手放进水里,摸上她的胸脯,轻轻地揉了揉,“莫干山的民宿卖掉了。” 纪月点点头,“有点可惜,我觉得馄饨也挺好吃的。” 她听到他胸口轻轻颤动,传来笑声,“所以,我叫他们夫妻俩过来,帮我打理这里的民宿。” “你到底有多少民宿啊。”她笑着揶揄他。 他的两只手都攀上她的乳房,轻轻揉捏,随着他的动作,水波荡漾起来。 “不是我的,是二叔的,这一片都是他的。” 纪月大概猜到宋霁辉家庭条件优渥,今天听到他亲口说,还是觉得有些诧异。 他像似知道她的惊讶,于是低头亲在她的脖颈,“不是故意瞒你的。因为也不是我的,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那怎么现在说了?”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思考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郑重起来,“现在想好好和你说一下我的事。” 宋霁辉以前就同她说过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大学时代,自己的留学生活,纪月突然觉得,自从上次见过他二叔之后,自己好像正慢慢走进他的生活。 “以前我觉得这些都和我无关,但是最近我想通了,这些其实都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想告诉你。” “我想都告诉你,然后你再慢慢考虑。” 你可以慢慢考虑,是和我在一起,还是和别人。 纪月没听出他话里的话,笑着问他,“考虑什么?入股你的民宿吗?” 宋霁辉轻轻地咬在她的肩膀上,昏暗的烛光里,他看见细嫩的肩头上出现一排浅浅的牙印,“这里生意一般,不用入股。” “再说,他们都叫你老板娘了。”他听到纪月笑了起来,于是,一只手放开她的乳房,一路向下,伸进她的双腿间,找到她最敏感的开关,轻轻抚摸。 随后,没人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只听到她在轻轻地呻吟。 宋霁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她穿着浴袍,盘着腿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她面向着湖面,手机就放在边上,正在播一首日文歌。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冷不冷?” 她的头发发梢微湿,一缕一缕的,被她撩在耳后。 “怎么听这么老的歌?”这是一部90年代日剧的主题曲。 “因为下午在车里听了那首歌。”纪月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我读书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物质生活,我就记得每天晚上一边做作业一边听收音机。” 她看着平静的湖面,缓缓地说着过去的故事,“我们那是个小地方,因为离得近,所以能收到申市的广播,虽然电波声很轻,还有杂音。但那个时候,像是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我记得每周日晚上11点,有一档节目,总是会播很多日文歌曲。dj还会介绍日剧,我就是在收音机里,听完整部《东京爱情故事》。” 说完,她笑着看向宋霁辉,“后来,考大学的时候,我就偏要考去申市。今天在车里听到,突然觉得这些很怀念。” 他拥住她,手在她的肩头慢慢抚摸,“你呢,你小时候呢?”她突然反问他。 宋霁辉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我小时候也很无聊,父母不在身边,就沉迷踢球。” 纪月觉得这个回答有点不可思议,宋霁辉看着斯斯文文的,她无法想象,于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很难想象。”他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去撩睡袍,指着自己左边小腿,“有一次,踢球踢断了。” 纪月低头看去,似乎确实能看见一些细微泛白的疤痕,“高中的时候,踢断腿了,后来就不踢球了。” “我记得就是德国世界杯那年,后来暑假的时候,去香港,在机场过安检太麻烦了,还要随身带X光片和病例。” 纪月听着听着笑了起来,宋霁辉看了一眼,低头凑上去,亲她的嘴角。 “所以,他们问我,知不知道你那么爱看球。” “后来不踢球了,就喜欢看球。” “其实我觉得也还好。”她想了一下。 “这几年,工作忙就看得少了,以前一直去国外看球。” 纪月第一次听说,有些好奇,“去过哪?” 他抱着她,轻轻摇晃着身体,声音温柔,语气里充满了怀念,“很多地方。俄罗斯,南非,欧洲基本都去过。”说着说着,他笑了起来,“那时候,精力也好,我住在索契,还去克拉斯诺达尔看西班牙的训练赛。俄罗斯太大了,基建还一般,坐球迷专列要坐一天,看完开放日,坐夜班火车再回来。” 说完,他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就不愿意了。” “怎么了?” 他吻上她的耳朵,细细舔舐着她的耳廓,“现在觉得,陪陪你就挺好的。” 是平庸的生活 泳池侧面有个台阶,走下去是木板搭的栈桥,沿伸向湖中心,栈桥上正坐着两个人,长竿搭在支架上,另一头是鱼漂,在湖面上纹丝不动,他们脚边是一个黑色的钓箱,上面放着各种饵料。 宋霁辉轻轻地走在栈道上,其中一人回过头,看见他,忙起身,“宋先生,阿辉来了。” 宋世荣没有回头,他的视线聚焦在远处的鱼漂上,一言不发。 “李叔。”他看向回头的男人,李叔和李强一样,也是有点胖,笑起来眉眼都在一起,看着很和气,随后,他才看向背着自己坐着的人,道了一句,“二叔。” 宋霁辉就静静地站在那,千岛湖的清晨,远处飘着一些晨雾,深绿色的山脉躲在雾气后面,让人看不真切。 过了好一会,宋世荣才缓缓开口,“听阿ken说,都解决了?” “嗯,我把莫干山的民宿给她了。”话刚说完,他就听到一声轻哼。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时间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你那么喜欢开民宿,这里那么多房子,你随便挑一幢,再开好了。” 宋霁辉抿着唇,笑着应了句,“那好啊。”随后,他听到另一声冷哼。 李叔看着宋霁辉,挤眉弄眼着笑了起来,“阿辉那时候还年轻,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您不要说他了。” 宋霁辉抿着唇微笑着,然后也冲李叔挑了挑眉。 “你不要帮他说话了,他总归要自己吃点苦头才知道。” 鱼漂动了一下,宋世荣轻抬鱼竿,将鱼线收了回来,鱼钩上什么都没有。 “我记得阿ken说,你在他们小区还有一套别墅?”宋世荣没等他回答,“你把房子处理掉。” 宋霁辉轻轻“嗯”了一声。 李叔看气氛差不多了,笑着打了个茬,“大强说,你们中午来吃饭?” “尽量。” “纪小姐喜欢吃什么?” “她喜欢吃虾。” 李叔笑了起来,捏了捏手里饵料,递给边上的人,“这到蛮好的,跟阿辉一样,都是南方人,以后吃得到一道去。” 宋霁辉直到看见二叔摆了摆手,才转身离开,他走了两步,听见李叔在背后说,“阿辉开车慢点啊,尽量回来吃午饭。” 湖边又重新平静下来,李叔看向宋世荣,笑着说,“现在也蛮好,事情都解决了。您也不要再操心了。” 二叔笑着,整个人向后靠去,摇了摇头,“怎么能不操心,你也晓得的,阿辉一向心思重,我就怕他又搞出点什么事。” 李叔听着,脸上全是不以为意的表情,“还能有什么事,都两清了好伐。” 宋霁辉回到三楼的时候,纪月还在睡觉,他走过去,轻轻打开落地窗,风瞬间吹进来,吹起白色的窗帘,吹到她的脸上,她翻了个身,把头埋在被子里。 他笑着上床拥住她,她没穿衣服,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裸露在外的肩头。 亲了几下之后,纪月被他吵醒了,“今天去哪?”她还闭着眼睛,声音也是慵懒的。 “去兜风吧,带你绕着湖兜一圈?”他咬在她的后颈,过了一会,出现一排牙印。 “宋霁辉,你属狗的吗?”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隔着被子,拍拍她的屁股,“起床了。赶不上的话,我们只能去镇上吃午饭。” 她睁开眼睛,看见风吹起白色的窗帘,窗帘后,是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画卷,翠绿的山脉,照映在湖面上。 “中午要赶回来?” 宋霁辉趴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低头看她,看见她醒了,伸手撩起她的头发,“嗯。我二叔来了。” 这下,纪月彻底醒了,“那是不是要一起吃午饭?” 她的声音有些急迫,还有些紧张,他听在耳朵里,瞬间觉得心里空缺的那些位置,都被填满了,于是,吻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咬住,“没事,中午随便吃吃而已。” 纪月更急了,她想起床,手肘推了推他,被她一推,宋霁辉顺势倒在了床上。 她抓着被角坐起身,白色的被角遮在胸前,他看到她赤裸的背脊,身体曲线一直向下,最后埋在白色的床单里,看着看着,眼神微眯,伸手抚摸上她的臀部,随后在她的腰上流连,“不着急,慢慢来。” 一句话说得暧昧又危险。 纪月回身看他,他挑了挑眉,手掌向下捏住她的臀部。 他们下楼的时候,纪月以为会撞见他二叔,心跳有点快,还有些紧张。 不过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通往泳池的落地窗全部被打开了,阳光照射在池水上,又反射进屋内,墙壁上一片波光粼粼。 这次,他带着她,从正门出去,她在玄关的台阶上看见,游客多了,村子也跟着喧嚣起来。 昨天晚上,宋霁辉停在门口的车,已经不见了,换成一辆白色的保时捷taycan。 车看着很新,即使在背着光的小巷里,依然能看见漆面反射出的光晕,车尾挂着绿色的浙a牌照。 “你的车呢?” 宋霁辉搂着她,把她往车边上带,“开这辆,这里限速多,杭州的车牌好处理。”说着,他替她拉开车门,车灯跟着亮了两下。 车沿着石板路漫漫往前开,纪月看见昨天他们吃饭的广场,天幕收了起来,换成一把遮阳伞。那栋漂亮的游客中心,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仿佛像一幢水晶屋,不少女孩子在门口拍照。 纪月放下车窗,双手伏在上面,看着看着,发出感叹,“这幢房子真漂亮。“ “夏天热都热死了。” 她瞥了他一眼,“不解风情。” 他抿着唇,笑了起来。 开出村子,他们左转上了公路,向着昨天那个黑夜的方向驶去。 蓝天下,青山绿野,湖边一簇簇紫色的马鞭草开得正好,在风中微微摆动。纪月想起伊犁的薰衣草,成片成片的紫色,一直延伸到山坡上。 车里放着轻快的日文歌曲,大概是昨天她听了几首,于是,今天App推荐的歌曲都跟着变了。 电车飞速行驶在公路上,电车的好处这时就体现了,没有发动机的声浪,耳边异常安静,除了轮胎的声音以外,就只能见音乐声,还有风声,湖水的波浪声。 一切美好的令人陶醉。 他们出来得晚,沿着湖边公路开了没多久,就11点多了。 宋霁辉看了眼时间,“你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吧,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他想了一下,“吃面吧。日晒面。” “好啊。” 他透光反光镜看了她一眼,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好看的侧脸,“那你忍忍,还要再开一会。” 听到这番话,纪月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他,“这么看来,面肯定很好吃。” 宋霁辉抿着唇,笑了起来,他轻轻踩下油门,车猛一提速,巨大的推背感瞬间从身后传来,把人紧紧压在座椅上,这下,纪月也笑了起来。 沿着公路又开了一段路,他们才拐进一个村子。下车后,纪月看见青山白云间,湖边的山坡上,摆着一个一个长桌。 他锁上车,走到她身边,伸出手牵住她,看见她的视线正看着湖边,“这就是日晒面,我们一会吃的面就是这样来的。” 纪月有些好奇,靠在他的身上,“怎么弄的?” 他牵着她往村子中间走,“一会边吃边说。” 这个村子显然只经过简单修缮,没有漂亮的游客中心,更没有大片的落地窗。她抬头看见,不少房子都是木质门窗,刷着深色的油漆,有些已经斑驳剥落了。宋霁辉带她走进一幢普通的平房里,门上挂着“日晒面”的招牌。 店里没有客人,女老板正坐在那玩手机,看见他们进来,放下手机,“吃什么?” 宋霁辉看向纪月,“你想吃拌面还是汤面。” “拌面吧。” 他拿出手机扫了下门上贴的付款二维码,“两碗牛肉面,一碗干挑,一碗汤。老板多少钱?” 两碗面很快就被端了上来,酱油汤头下,放着几片青菜,边上是两片牛肉,中间点缀着萝卜干,面整齐地码在汤里。另一碗是一样的,少了汤头,多了葱油。 “怎么办,我想吃汤面了。”纪月的眼神在两碗中左右扫了一下。 宋霁辉笑着帮她把汤里的面挑开,然后放在她面前。 一口面嗦在嘴里,筋道的面条,每一根都裹着酱油汤头的鲜,一碗不知不觉就全部下肚了。 吃完面,宋霁辉带着她往湖边走,湖边有一幢新楼,楼顶挂着‘党群服务中心’的牌子,走到跟前才发现,旁边有一条小路可以一直通向岸边。 纪月看见不少人在岸边玩水,小孩赤着脚,在湖水中跑来跑去。 “你怎么连这里都知道?” 他们坐在岸边的长凳上,树荫在头顶遮住正午的阳光,两个人的视野里放在湖面上,还有远处几座小岛。 她靠在他的肩头,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好几个村子的改建,都是二叔的团队负责设计的。那时候,我刚回国,整天没事干,和阿ken一起,就在千岛湖住着。” 纪月点点头,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轻声说,“那个时候,看着他们把普通民居改建成民宿,然后开业,随后,各种不同的人来,觉得很有意思。” 听到他的话,她笑了起来,眼睛也跟着弯成月牙,“那你莫干山的民宿没了多可惜。” 他低头亲上她的眼角,“你就那么想做老板娘?”宋霁辉想起,他们在莫干山相遇时,她敲了敲吧台,笑得一脸挑衅,嘴里说了句‘我是老板的老板’,想到这,他笑了起来,一下又一下的吻她,“那你晚上回去,看看挑哪幢楼,我帮你开民宿。” “你对女朋友都那么大方?” 他没有停下亲吻她动作,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眼角,“只是对你大方而已。” 原本计划里,宋霁辉带她绕到千岛湖的最南边,然后经过南侧的公路,去千岛湖镇上逛一圈,最后再回村子里。 不过,他们后来在姜家镇又多呆了会,纪月喜欢这里的徽派建筑,她穿着印花的连衣裙,戴着草帽,像极了来度假的游客,她站在白墙黑瓦前拍照,笑的好看极了。 宋霁辉给她拍照,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他突然间,就下定决心,要回去重新开一家民宿。这样可以在周末带着她来,两个人看着湖水发呆、钓鱼。晚上,只要开20分钟车就能去镇上,镇上都是24小时营业的餐馆,她再也不用像莫干山一样,饿了只能吃碗馄饨。 他伸出手牵住她,轻轻捏了捏,“宝贝,你喜欢这里吗?” 纪月点点头,“挺好的。” 回到村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在山后面了,喧闹了一天的村子,终于在此时渐渐安静下来。游客中心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只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灯光。 广场上,天幕又重新搭了起来,天幕上挂着灯串,一闪一闪着,白色的塑料桌椅都摆好上,上面放着瓦斯炉和一次性餐具,却不见李强的身影。 车还是停在大门口,不过这次他们,终于走了正门。 屋内安安静静地,只开着天花板上的氛围灯,宋霁辉牵着她往外走。昨天晚上夜太黑没看清,纪月现在才看见,原来泳池边上是一大块延伸出去的平台,像是要一直沿伸到湖面上一样。 平台尽头摆了一张原木色的长桌,两边对称摆着几把椅子。桌子上铺着雪白的餐垫,餐盘骨碟碗码在一起。 宋霁辉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才在她身边坐下,看到摆了那么多椅子,纪月忍不住问他,“很多人吗?” 晚风吹过她的发丝,他握住她的手,太阳落山后,她的手也有些微凉,“阿ken和洁瑜,你都认识。” 话刚说完,他们俩就来了,洁瑜走在前面,手里抱着一大束马鞭草,一看见纪月就笑着挥了挥手。 这两个人像似毫不意外还有其他人一般,自然地在对面坐下。阿ken一坐下就开始给他们倒水,桌上放着一个玻璃壶,柠檬和薄荷叶沉在壶底。 他一边倒满水,一边和宋霁辉说话,“张恒还在赌球呢?” 宋霁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到他发的朋友圈了,昨天那场荷兰队的比赛,他又赢了不少。” 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随后又喝了一口,“总有人输,有人赢。” 这下,阿ken心里了然,于是看向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别太过分了噢,回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宋霁辉冷哼了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他别过头,看着纪月和洁瑜。她们俩正在聊着天,于是,将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随后十指相扣。 是黑暗中的亮光 桌子上的四个人,聊了一会,看见有人从泳池那边走过来。 这是纪月第二次见到宋霁辉的二叔,他穿得很休闲,浅蓝色的衬衣,灰色的长裤,走在前面,有一男一女落在他身后半步。 女人穿着衬衫和套裙,男人穿着西装,看上去两人都有一些年纪了,他们之间边走,还边说笑着,但看得出,两个人的态度很恭敬。 他们一行人走上平台时,阿ken先站了起来,随后是洁瑜和纪月,宋霁辉慢悠悠的最后一个站起身。 宋世荣点点头,走到长条餐桌的一端坐下,随后摆摆手,“大家坐。”说着,他看向纪月,“今天阿辉带你逛过了吗?” “他带我去了姜家镇。” 宋霁辉就坐在右手边,宋世荣看向他,“下次带纪小姐去山顶吃晚餐。” 他听到这句话,反而看向纪月,嘴角一弯,声音不大不小,“山上那家很一般,你不要嫌弃。” 纪月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 “有时候,阿辉很不解风情的,不会谈恋爱,也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宋世荣起了个头,大家跟着笑了起来。谈笑间,纪月看见李强推了餐车出来,冰桶里放着一瓶香槟,他熟练地敲开瓶盖,然后走到每个人手边。 天暗了下来,平台四周的灯自动点亮,夏夜里的一抹黄,把酒杯里的香槟照得晶莹剔透。 刚才一起走出来的一男一女,就坐在他们对面,宋霁辉给纪月介绍,“这是高雯女士,是我工作室的财务顾问。老吴是工作室的律师。” 高雯微微颔首,冲她笑笑。 桌上的菜品都很清淡,显然是跟着主人的口味,连虾都是白灼的,宋霁辉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一会,我们去民宿吃夜宵。” 她挑了挑眉,轻轻点了点头,她没动几下筷子,随后,发现宋霁辉也没怎么动,但是他心情却显得很好,右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左手拿着酒杯,一会就喝完了一杯。 纪月原以为今夜会很拘束,实际上却很轻松,不像聚餐,更像聚会,就连宋霁辉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也许是照顾她的缘故,话题一直在他身上打转,阿ken也跟着说了很多以前的事。 “今年第几年了?”宋世荣突然问道。 阿ken立马放下筷子,“七年了,今年第八年了,宋先生。” 他笑了起来,“当时,你还刚进公司,阿辉也刚回来,我就想着有人能陪他,一切全是无心插柳。” 阿ken笑着点点头,反过来问纪月,“你知道吗,chris在千岛湖这里和我一起待着。” 她放下筷子,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准备听下去。她的另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宋霁辉覆了上去,握住,他挑了挑眉,“你继续说。” “当时,我跟本不知道他是小老板,就当他是和我一样的实习生。”话里充满了调侃的语气,“我那时候还是杂鱼,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做建筑师的梦想。当时住在一个房间里,我每天晚上还要忙着学习,他就在那看球,有一天终于受不了他了,我们就吵了起来。” 纪月笑了起来,她看了眼宋霁辉,他眉眼带笑,捏了捏她的手掌。 “吵着吵着,他就对我说,你不是要建房子么,你帮我建不就好了。” “我当时气极了,又觉得可笑,我想你是谁噢,口气那么大。” “后来知道了,又觉得,天呢,这是让我来当保姆的吗?” “后来呢?” “就不情愿也没办法啊,只能带着他一起跑来跑去。我们住在镇上,去村里只能坐村村通那种小巴。晚上赶不上小巴,就回不来。然后,他就嫌麻烦,说要自己开车。我说我没驾照啊,他说他有驾照,就怂恿我去借公司的车。“ 宋霁辉握着她的手没放,另一只手去拿酒杯,开玩笑一般的回了一句,“你当时怎么不拒绝?” “我借的车,你开一个星期,全是超速的罚单。” 纪月想起今天早上他说的话,‘这里都是测速’,于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短短几句话,她好像看见了他过去的时光,与现在不同,有着张扬的个性和颜色。 “所以就是莫干山那幢吗?”她没有问阿ken,反而是问他,他笑着点了点头。 宋世荣放下手里的筷子,“阿ken,大坪村改建的时候,你帮他再改一幢民宿。” “那好啊,宋先生。” 纪月看向宋霁辉,只是这一眼,他便知道她想什么了,轻声给她解释,“就是我带你去吃日晒面的地方。” “那边要改建了,做成千岛湖饮食文化的试点村落,”阿ken接着他的话,“chris带你去过了啊,那边有个浅滩,可以下到湖边,到处都是种的小麦,一到春天,很漂亮。” 宋霁辉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变成勾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低头问她,“给你也建一幢透明的?” 她想起村子入口那,那幢漂亮的玻璃屋。 他看见她笑着点点头,下一瞬,便在众目睽睽之中,在夏夜的微风和光晕中,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因为宋世荣晚上还要回杭州,晚餐在8点准时结束。宋霁辉牵着纪月站在小巷里送他,上车前,他突然转身,“下次,回来来杭州吃饭。“说完,他又看向纪月,“平时你和阿辉多来玩,这里平时也没人住,房子还是需要人气才行。” 他们俩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车尾灯,她才舒了一口气。 “有这么紧张吗?”他笑着问她,握住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我们去李强那吃夜宵。” 球赛还没开始,李强坐在人群中间,和客人聊着球,墙上的画面是比赛前瞻和精彩集锦。当他们快走到时,纪月又不想吃了,她说其实晚上也吃了不少,宋霁辉说,那我们走一圈。 他带着她走到村口,然后再折回来,一边走,一边和她说着村子改建以前的样子。她从他的话里,似乎看见了过去那个古朴宁静的村子,而现实里看见的是美丽的现在。 他们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别墅里,就在纪月想上楼时,他拉了拉她的手,“我带你去湖边看看。” 他带着她从泳池侧面的台阶走下,没走两步,便走上木栈道。栈道上,微弱的光照亮脚下,他牵着她走在前面,纪月看着他的背影,偶而会听到脚下木头发出吱呀声。 木栈道很长,似乎要沿伸到湖中心一般,天黑了下来,就像昨天她看见的一般,湖水和山脉连在一起,都是一片片浓重的黑。 当他们站在栈道尽头时,纪月回头看去,岸边白色的别墅已经变得很小了,此刻,她仿佛站在了湖中心,四面被山脉包围。 “这里白天来肯定很漂亮。”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是吗?” 他的话刚说完,下一瞬间,纪月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她在光亮中,看见他脸上都是笑意。 岸边的树,树梢上都挂满了暖黄色灯,沿着湖边一直向远处去,她目光所及之地,满是火树银花,然后,倒映在黑色的湖面上,把湖面都点亮了。 此刻,他们像置身一片绚烂夺目的星河中。 她的脸上是惊叹的表情,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宋霁辉笑着伸手搂住她,纪月捂着嘴,笑意从她漂亮的眼睛里弥散开来。 “好看吗?” 她点点头,放下手,回抱住他,“就是有点惊讶,派头太大,看着都像求婚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光把湖面照亮,反射到他的眼镜上,她看见一片片的光晕。 纪月看见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自己,她突然反应过来。 “我没准备好,”她低下头,轻轻地说。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令她抬起头,她看见他的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容,“我知道你没准备好,所以,只是想哄你开心。” “宝贝,我没法看见你不开心,所以想哄你开心。” 她点点头,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在火树银花之间,拥抱住他。 过了一会,他吻上她的嘴唇,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一下一下,仿佛在诉说着他对她的爱意。 他们闭着眼睛,光照在脸上,微微发热,更热的是,耳边对方的喘息声。 纪月和宋霁辉坐在泳池边,她的裙子挽了起来,双脚在水池里晃悠,溅起水花和涟漪。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眼前的星河,一只手被他握住,他正低头细细地抚摸着她的手指。 “你不是挺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嘛。” 他笑了一下,“那还是因为喜欢你。” “我还以为,你要求婚了。” 这次他没说话,“对不起。”她低语了一句。 “不是你的错,不用说对不起。”他放开她的手,和她一起看着湖面上的夜幕星河,“我说过,我可以等到你准备好,接纳我。” 沉默在两人之间徘徊,过了一会,宋霁辉缓缓开口,“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我可以有时间为你建一栋房子,就用你的名字。” 纪月将视线收回,他的脸上也露出微笑,“它有很大的落地窗,还有透明的屋顶,在黑夜里发出明亮的光,给旅人指引道路。”说着,他抚摸上她的脸颊,“就像你的名字,照亮黑暗里的我。” 她弯起嘴角,露出羞涩的笑容。 他的额头紧贴着她,拇指抚摸着嘴角上的弧度,“房子建好的时候,你能不能准备好,然后答应我?”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语气里也满是期盼。 没等她回答,这次他的声音又变得郑重起来,“我爱你,纪月。”说完,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上去,带着他的霸道,吻得很深又很重。 每一次都仿佛要抽干她所有的气息一般,用力地吸吮着她的双唇,分开时卷走她所有的味道。他的攻势一波比一波用力,吻到最后,她只能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攥住他胸口的衣服。 在喘息间,他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第二天一大早,宋霁辉就带纪月回到他们吃日晒面的大坪村,清晨的雾气还弥漫在山脉中,纪月看见阿ken斜靠在公路的护栏上,挥了挥手。 村子里,老人三三两两坐在村中心的亭子中,这里的人都见惯了游客,对这么早就出现的陌生人毫不在意。 他们穿过村子,直接往湖边走去,走的还是昨天宋霁辉带纪月走过的路。 比起下午的喧嚣,现在碎石滩上静悄悄的,只看见湖水一波一波拍打上岸。 宋霁辉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碎石滩的边缘,看向岸边的树林,“我想离村中心远一点,面向千岛湖的这一面,从楼上到楼下,全都是落地窗。我希望是那种木瓦风格的尖顶,然后有透明的阁楼。” “山墙屋顶和现代外墙?” 他点点头,“传统和现代融合在一起的感觉。” “我想把这个碎石滩保留下来,向两边做一个沿伸,”他又指着远处,“想要一个亲水平台,这样下次你们来,我们可以在平台上聚餐。” 阿ken笑了,“你这是做民宿吗?” “我觉得像莫干山那种,两栋楼,之间有个连廊,就很好。”纪月突然开口。 宋霁辉看向离他们最近的那栋平房,“可以是L型的两栋楼,中间做一个长廊,一栋是主人楼,一栋做招待用。” “就这些要求?”阿ken看向纪月,她想了下,“我想它是醒目的,醒目的温暖。” “你这种甲方,最麻烦了。”他笑着调侃她。 宋霁辉和阿ken沿着碎石滩又往里走了点,纪月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停下来,从包里拿出手机。 “纪月,梁辀有没有联系过你。”赵子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没有,怎么了?”她面向湖面站着,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盖,湖面显得灰蒙蒙的。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一会,才开口,“梁辀联系不上了,他今天原本要从喀什回北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独库。”纪月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相似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来,“铁力买提达那段雪崩了。” “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她听见赵子健在电话里喃喃自语,像是问句,又想是反问句,后面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只能听见自己耳朵里嗡嗡作响,纪月当然知道梁辀为什么走这条路,即使她不在,他也想走过约定好的风景。 “纪月,你陪我去喀什吧。回来的时候,我们从库车去那拉提,那时候薰衣草都开了。” “你穿维吾尔族姑娘的衣服肯定好看。”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纪月,你是我最爱的姑娘。” 宋霁辉看见纪月站在湖边,他唤了她一声,她回头看他,随后,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见纪月眼眶里泪水在打转,最后一颗一颗掉下来。 是星星也在看h 梁辀接到纪月电话的时候,正好从山里回营地吃午饭,他站在山坡边上,正午的阳光照在不远处的湖面上,一片波光潋滟。 “梁辀,你想不想我。”电话里,姑娘声音格外动听。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想你的。” 过了一会,又说了一遍,“很想,很想你。” 他们从昭苏回来,没过几天,纪月就去了重庆谈客户了。梁辀送她去机场,让她从重庆直接回申市,自己等周末再去看她。就在今天,他却先接到了她的电话。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晚上,我订了国的机票。”他看着远方,想起她也喜欢站在这个位置,看着远方打电话。 “你别来了?” 他愣了一下,“怎么了?”,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你从重庆飞来?” “嗯。” “几点的飞机?我来接你。”他边说着话,边折回毡房拿背包。 周涛正躺在床上看手机,看见梁辀回来,还一把拿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忙坐起身,“你去哪?” “有事,周末不回来。” 纪月跟着人流往机场外走,她刚出安检,就看到梁辀了。他懒散地靠在墙边,看见自己时,才站直了身子,对着她笑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有些害羞,扭扭捏捏起来,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下一秒,她就被他的气息覆盖周身,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纪月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然后,她也回抱住他。 “累不累?” “还好,就是晚点了。你呢,等很久了吗?” 她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等你,多久都可以。”他的声音里,她听到都是满足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抱在一起,过了一会,他才放开她,圈住她的肩膀,“走吧。” 夜深了,机场的停车场里已经没几辆车了,纪月系上安全带,问他“去哪?” 梁辀想了一下,“我带你去看天鹅?”话刚说完,就看见姑娘笑了起来,“梁辀,你那么爱带我看动物呢。” 他笑着发动汽车,他就是想把世间所有美好,一点一点送给她看,后来,他知道,全是因为,她是他最心爱的姑娘。 域疆日夜温差大,白天30多度,到了晚上,只有10来度,纪月从重庆过来,还穿着单薄的连衣裙,梁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我靠边停一下,你拿件衣服。” 她吸了吸鼻子,“没事,你不是说就百来公里吗?” 他们要在奎屯过一夜,第二天走独库公路去巴音布鲁克。 梁辀没再说话,纪月抱着胸,靠在车窗上,视野里,黑黝黝的山头后,是一片片的星星。 过了一会,他突然将车开下高速边上的隔离带,随后,挂到停车档,拉起手刹。 纪月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拉下冲锋衣的拉链,把衣服脱了下来,递给她,“穿着,一会着凉。”他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速干体恤,能看到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她接过衣服,却没穿,只是捏在手里,感受到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梁辀笑了一下,欺身过去,帮她把外套披上,边说,“这里日夜温差大,回头感冒了。”说话时,他的气息就洒在耳畔,和衣服一样,都是他炙热的温度。 他的动作才刚做了一半,纪月伸手捧上他的脸颊,直接吻了上去。 她的舌头调皮的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张开唇齿,勾住她的舌尖,回吻住她,纪月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她的声音,像最好的春药,点燃了他的欲望,明明只是几天没见,他却觉得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原本放在她肩膀的手,慢慢下移,摸上她的胸脯,隔着衣服揉捏了起来。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衣裙,他甚至能感受到包裹着乳房的蕾丝布料,正摩擦着他的掌心。 他放开她,看到她水润的嘴唇,看到她已经迷离的眼神,他撩起她的头发,哑着嗓子说,“坐上来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 于是,梁辀放下椅背,又按下座椅按钮,驾驶座慢慢往后,他伸手扶住纪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弯着腰,跨过扶手箱,跪坐在他的身上,低着头看他。 梁辀看到她的长发落在胸前,便轻轻的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月亮就在头顶,洒进车内,勾勒出她的轮廓,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看得入迷。 “好看吗?”她笑着问他。 他什么话都没说,重重地点了点头。 纪月伏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梁辀捧着她脸颊的手,用力箍住她的头,重重地回吻她。 亲吻中,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车内,渐渐的,周身的温度也慢慢升高。 他的一只手从她的背脊一路游走下来,撩起她的裙子,摸上她光滑的大腿,用力的上下抚摸,摸几下之后,手又摸到她的身体中间,隔着内裤,来回抚摸着那条缝隙,没几下,手指感受到一阵湿意。 她忍不住轻轻地呻吟起来,梁辀放开她,看见红晕布上了她的脸颊,他一边摸,一边欣赏她的表情,看见她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舒服吗?”他忍不住问她。 她点了点头,索性伏下身子,趴在他的肩头上。 他笑了一声,手从她的裙底抽开,欲望累计到一半,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纪月有点恼,她起身瞪着他,“别停啊。” 他却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手跟着摸上她的胸部,随后又垂下眼眸,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揉捏着她的乳房。 “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一爽完,就翻脸。” 纪月穿的连衣裙,胸前系着绑带能将她的身体曲线完全勾勒出来。于是,他空着的手捏住系着的蝴蝶结,轻轻一拉,松开的那一瞬间,她的双乳将衣服前襟撑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蕾丝胸罩。 “好看吗?”她歪着头,长发落了下来,遮住一半。 梁辀撩开她的长发,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最美了。”说完,他的手就从衣襟里伸了进去,抓住她的乳房。 他看着雪白的乳肉和胸罩,在自己的掌心里变成不同的形状,乳肉从指缝里溢出,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 最后,他拨开她的胸衣,将她的乳房整个露出来,乳头在空气中挺立,他吸吮着咬住,一边用牙齿咬住,一边用舌头舔舐起来。 纪月看到他埋在自己胸前,贪婪地舔舐着自己的双乳,觉得欲望重新开始积累,于是,轻轻摆动起腰肢。 下身隔着布料摩擦着他的肉棒,早在他们接吻时,他的肉棒就已膨胀起来,现在隔着布料,蹭着她的两片软肉。 原本已经湿润的内裤,现在变得更湿了。 “梁辀,你把衣服脱了。” 他听到她的话,一句话也没说,撩起体恤脱了下来,随后,又重新埋在她胸前。 她闭上眼睛,摸着他细密的短发,然后是背脊,最后是他手臂上的肌肉,摸着摸着,她用力地摆动起腰肢,摩擦着他的身体,她的呻吟声也跟着动作,越来越大。 梁辀从她的胸前抬起头,一只手勾着她的脖子,按下她的脑袋,重重地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将裤子和内裤一起拉下,肉棒挺了出来,“坐上来。”他喘着粗气说。 “安全套。”纪月低着头,在月光下,她看见马眼上闪着晶亮。 他回过身,从后排拎过双肩包,摸出一盒安全套,拿了一只出来,将盒子随手扔在副驾驶上。他戴安全套的间隙,她脱下内裤,白色的内裤被扔在了中控台上,在月光下和她的胸一样白。 梁辀扶着肉棒,她微微抬臀,准确地坐了下去,又粗又硬的肉棒瞬间插满她的身体,两个人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他用两只手扶住她的腰,用力顶了起来,一下一下撞进她身体里。 “舒服吗?”他忍不住问她。 她的声音被他撞得细碎,只剩咿咿呀呀的呻吟。 他轻笑了一下,“不说你就自己动。”说完,就真的停了下来。 潮红爬上了她的脸颊,发丝也因为汗水贴在脸上,纪月挑了挑眉,扶住他的肩膀,自己抬臀上下套弄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动,她的身体里热得不行,花穴紧紧地箍住他的分身,她每一次动作,都像要把他的灵魂带走,梁辀的喉间忍不住发出喘息声。 “纪月。”他叫她。 “嗯?” “你喜欢我怎么上你?” 她一边摆动腰肢,一边笑了起来,“梁辀,你是不是要射了?” 他也不恼,抬手摸上她的乳房,用力地捏了下去,“几天没见到你了,受不了。” 纪月停下动作,他的肉棒埋在她的身体里。他们谁也没动,就这样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存在。过了一会,梁辀忍不住,先起身吻住她,喘息间他问她,“我从后面上你?” 她点了点头,从他身上下来,肉棒从身体里拔出,上面全是她的水,月光下晶莹透亮。她转过身,伏在方向盘上,梁辀撩起她的裙子,看到她雪白的臀部,他又把裙子往上撩了点,看到她的腰窝。他跪在驾驶座上,抬起她的臀部,准确地插了进去。 纪月感受到他重新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全部填满自己的身体。 他开始耸动下身,伴随着阴囊拍打,车内开始出现响亮的抽插声。 她看着远处,黝黑的山脉间,银河像一条飘带,挂在黑夜中。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星星。” 梁辀伏在她身上,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随后喘着粗气说道,“星星也在看我们做爱。” 听到他的话,纪月轻轻地笑了起来,她觉得,这是她有史以来最浪漫的做爱了。 纪月在域疆呆过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地域辽阔。乌鲁木齐有30度,而奎屯只有10几度,一觉醒来,她翻了个身,看见窗外竟然下起了雨。 他看见她醒了,将她搂得更紧了。 “怎么下雨了?” “嗯。” “还能走吗?”她想起昭苏的雨,下得又猛又大。 他笑了起来,亲上她的脸颊,“那就哪都不去了。” 他的胡渣扎在她的脸颊上,痒得不行,她边笑边躲,“不是说看天鹅吗?” 梁辀用力亲了一下,“那起床吧。”他心想,奎屯的雨和气温一样来势汹汹,这一路注定不顺利。 他们在酒店吃过早餐才出门,走到停车场的时候,纪月看见雨越来越大了,密密麻麻地打在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钻进四肢里,仿佛一夜入了冬。 雨势逐渐变大,中控上实时显示着车外温度,纪月看着它从13度变成10度,最后变成5度,慢慢地,挡风玻璃上起了一层雾。 梁辀把空调开得更大了一点,纪月蜷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看着看着,她吸了一下鼻子。 “冷吗?” “还好。” 他笑了起来,“一会更冷。” 她搓了搓大腿,感觉现在说出的话,都带着寒气,“还能再扛一会。” 他们从奎屯走独库公路去巴音布鲁克,一路上,要翻过3000多米海拔的雪山,经过中国海拔最高的隧道。 就像梁辀说的,一会更冷,天空下起了雪,雪像豆子那么大,密密麻麻地飘在空中,纪月是南方人,见到雪,反而精神起来。 她打开车窗,冷风猛得灌了进来。 梁辀微笑着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她将手伸出窗外,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化成一滩水。 开着开着,纪月渐渐发现,雪花不停得撞在前挡上,快到看不清,视线所及之处都积起了一层雪,显示屏上温度也落到了0度。 “梁辀,六月的雪,有那么大吗?” 这次,纪月看见他没有说话,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令她想到昭苏的那场雨。 “一会,我找个地方停车,你把衣服都穿上。”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没开几分钟,梁辀看到前面有一个停车观景区,斜着停了好几辆外地牌照的轿车,游客正在围栏边拍照,他果断打了把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边上。 纪月跟着梁辀下车,他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她的行李箱。她去赛里木湖带了个大箱子,箱子跟着她去了重庆,现在又回了域疆。 “幸好你衣服多。”他笑着打开她的箱子,“多穿一点。” “你呢?”纪月没拿东西,反而问起他来了。梁辀拿了个双肩包就出来了,现在身上就穿了一件冲锋衣,他搂了搂她肩膀,“我没事。” 说着,他示意她拿衣服,“你把冲锋衣的内胆穿上,”他在赛里木湖那看见她穿过,藏青色的冲锋衣里面是件灰色的羽绒内胆。 “裤子也换成抓绒的冲锋裤。” 纪月翻了几下,翻到裤子,“有那么冷吗?” 梁辀抿着唇,思考了一下,才说,“这雪大得不正常,一会还要上哈希勒根达坂。你多穿点。”说完,他从后备箱里抽出一个收纳箱。 “这是什么?” “装防滑链。”他从里面拿出几条金属链子,透过玻璃看着远处已经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焦。 明明现在还在河谷,却下了那么大的雪,他突然觉得,今天带她去巴音布鲁克,不是一个好主意。 是风雪交加 纪月直接把冲锋裤套在外面,然后把冲锋衣的内胆也穿了起来,最后拉上冲锋衣的拉链,把衣服里的头发撩了出来。她手腕上套着皮筋,抓起长发,扎在脑后,随后才去看他。 梁辀蹲在地上,半边车身被千斤顶抬了下起来,他正在给后轮装防滑链,手伸到轮胎后面,捣鼓了几下,金属铁链被箍在上面,随后再用力抽紧。 她在边上看着他,风夹杂着雪呼啸而来,几分钟之后,他的手便红了。纪月走到车尾,在行李箱里翻了几下,翻出一副白色的手套。 梁辀装好右后轮,把车放下,他拿着千斤顶又走到前轮这儿,蹲在地上把它塞进车底,他摸了几下,直到摸到大梁之后,才把千斤顶移到下面,一抬眼,看见副白色的手套,然后是她的手,她把长发扎了起来,马尾落在肩膀上,一片白色的雪花正好落下。 他笑了起来,“不用,一会把你手套搞脏了,很快就好了。”说完,又将注意力放回车上。 纪月将手套揣进兜里,人也没走,就一直站在他边上。 “你去车上坐着,外面冷。” 她吸了吸鼻子,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吹在脸上,现在不止鼻头,连眼眶也红了。 刚才在他们边上拍照的游客,终于受不了风雪,招呼着上了车。不大的观景平台上,瞬间只剩他们一辆车。 纪月转过头,在风雪中,看见山坡上、树梢上,已经白茫茫一片。 梁辀没有听到她说话,便想抬眼看她,他看见姑娘正回头看着河谷,她的头上、肩头都是白色的结晶。 于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从背后帮她把兜帽带上。 纪月这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见她口袋里,米白色的手套露出一角,伸手把它抽了出来,随后,牵过她的手,帮她戴上手套。纪月很配合,让他戴完左手,再戴右手。 最后,他握了握她的手,弯了弯嘴角,“马上就好了。” 梁辀重新蹲下,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车上,纪月看到,雪花落在他的短发里,挂在发梢上,就像压在冷杉树枝头上的白雪那般。 “梁辀。” 他没有回头,“嗯?怎么了?” “你头上都是雪。” 纪月没看到他的表情,但是听到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那你帮我拍拍啊?” 她走过去蹲下,他将脑袋凑了过来,于是,她微微抬手,来回抚摸着他的短发,细密的短发在她的掌心扫过,随着她的动作,雪花簌簌落下。 一辆白色外地牌照的本田雅阁在他们边上停下,车上下来两对情侣,女孩子们相拥着靠在围栏边拍照,一看就是不太见到雪的南方人。 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走到边上的垃圾桶,准备抽烟,其中一个大个子,看见梁辀扔在地上的工具,好奇地走了过来。 “大哥,干嘛呢。” 梁辀正好给右侧的轮胎装好防滑链,他先起身,拍了拍手,再把纪月拉起来。 “装防滑链。”他捡起地上的工具,准备绕去左侧。 “大哥,有点谨慎啊,都六月了,没事的。” 梁辀没再说话,这下,纪月到不乐意了,她眼珠转了一圈,下巴一抬,刚要张嘴,便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了声“纪月。” 她的眼神在那两个人之间扫了一下,随后绕着车,走到他身边蹲下,她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你叫我干嘛?” 他笑着,却不说话,金属链条互相交叉着穿过,然后他用力一拉,将它们紧紧地箍在轮胎胎壁上,结束之后,他又拿着工具,走到后轮那,重复刚才的操作。 过了一会,他轻声说了句,“因为带着你,我宁愿谨慎一点。” 梁辀的声音很轻,瞬间就被风雪覆盖,可纪月还是听到了,她抿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装好防滑链之后,梁辀把工具重新扔回收纳箱里,纪月坐在车里,看见边上一辆本地域A牌照的小轿车,司机也在那动手装防滑链。看着看着,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有点骄傲。 这场雪下得又大有急,路上除了被压出的两道车辙之外,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前车开得很慢,他们的车跟在后面,有些心急的司机,打着转向灯从应急车道飞速超越他们。当有一辆车开了个头,后面就有好几辆跟着。 梁辀特意放慢了车速,让这些车超到自己前头,过了一会,又突然说了句,“你看着上面是雪,其实下面都是冰和雪混合着,容易轮胎打滑。” 纪月点点头,“那他们开那么快,岂不是很危险。”说着,她忍不住吸了下鼻涕。 他把车内温度又调高了一点,“还冷吗?” 她看见中控显示屏上,气温已经到了零下3度,“还好。”其实她穿得不少,反而是梁辀,就穿着他那件单薄的外套,“你穿太少了。” 他弯了弯嘴角,笑着说,“没事。” 纪月看见公路护栏外的河谷渐渐离自己远去,感觉到车正在缓慢的爬升,渐渐地,她看不见挂着雪的杉树,视野里只有黑色的山头,山头大部分都被白雪覆盖着,路两边堆起来的雪有一人多高。 “这是雪墙。”梁辀看见她一脸好奇地看着窗外,笑着说,“雪季来了之后,大雪就把路封了,来年再用推土机开路,路两边的就是推出的雪。” “那么多雪?” “一会海拔高了,你能看到四、五米高的雪墙。” 说话间,远远看见一辆白色的轿车歪在路上,车头掉下了路肩,车尾跳着双闪。好多车到了跟前,才急急忙忙地借道绕过。 纪月眯着眼睛看了会,笑了起来,“梁辀,是那辆雅阁。” “嗯?”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就那大个子啊?” 她“哼”了一声,放下车窗,把脑袋伸出去,他们离得还有点远,只看见几个人围在车边上。 “不冷吗?” 纪月这才满意地关上车窗,“现在还看不清,一会到跟前再看。” 梁辀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前车打着转向灯,借着对向车道绕过后,他们这次终于看清了,那个大个子站在路肩上打电话,小个子正握着方向盘,前轮在雪堆里空转了几下,溅起一阵冰渣子。 这次,纪月却没放下车窗。 梁辀笑着问了一句,“不是要看个仔细吗?” 她摆弄着自己的马尾,“算了,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话这么说,只是口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可他,却收了笑容,“纪月。我们去帮帮他们?”话音刚落,她看见梁辀弯了弯嘴角,慢慢地向她解释道,“这条是国道,车本来就多,今天雪那么大,一会后面堵起来,冰天雪地的,他们根本等不到救援车。”说完,他笑了起来,看了她一眼,“你是天仙,今天就当下凡,帮帮他们吧。” 纪月笑着抬了抬下巴,“我是仙女啊?” “嗯。”他分出一只手,摸上她的脸颊,“我的仙女。” 他们的车打着双闪,在前面的应急车道上靠边停下。 一下车,纪月觉得风夹杂着雪,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刺骨的疼,梁辀走到她身边,抬手把她的兜帽给她带上。 他双手插着口袋走在前面,看见大个子蹲在路边上,他们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纸板箱,垫在车轮下面,试图增加摩擦力。 梁辀在车前站定,大个子抬眼一看,认出他来了,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没开过雪地。” “救援叫了吗?” “打了110,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我给你拖出来吧。”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听到他的话,大个子的眼睛瞬间睁大,他猛得站了起来,站得太急,摇晃了几下才站稳,“大哥,太谢谢了。大哥。”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烟,递了一支过去,梁辀看了眼纪月,她走在他后面,现在正站在护栏边上看着雪墙,于是,摇了摇头。 “纪月,我去把车倒过来,你在这等我。” 听到梁辀的话,她将视线挪了回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个小个子也从车上下来,一下来就问道,“有人帮我们拖出来?” 大个子点点头,“就是前面,在垭口前,看见的那辆京牌普拉达的大哥。” 车上另外那两个女孩也跟着下来,她们似乎没穿够一副,哆嗦着靠在一起。 大个子看了眼站在路边的纪月,“你男朋友啊?” 她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大个子脸胖乎乎的,笑起来挺憨,“太谢谢你们了,你男朋友人真好。” 纪月突然想到梁辀刚才在车里的话,‘你是天仙,今天下凡帮帮他们’。 梁辀的车慢慢向后倒,最后停在他们前面,一米远的位置,他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东西,走到他们面前,纪月才看清,手里拿的原来是她的手套。他自然地牵过她的右手,低头将手套给她戴上,于是,纪月伸出左手,他便将另一只手套也给她戴好。 小个子也聚到了他们身边,递出一支烟,梁辀摇了摇头,而是看向车头,“你们的拖车勾知道在哪吗?” 这两人面面相觑。 梁辀低头在保险杠上扫了一眼,“一般来说是个圆的盖子,按下去,可以看见里面有个螺孔,可以把拖车钩拧上去。” “那拖车钩在哪呢?” “一般在你后备箱的盖板下面,一头是个圈,一头有螺纹。” 梁辀的话刚说完,小个子弯腰在车头的保险杠上摸了起来,“哥,是不是这个。”他指着一个小圆点,刚想按下去,大个子眼疾手快,拍了一下他的手,“这是雷达,别乱按。” 见到他们这样,梁辀心想这两个人应该也没什么户外经验,索性掏出手机,“上网查一下吧,你们是几几款的雅阁?” 纪月憋着笑,在边上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把头转过去,重新看起了雪墙。这个雪墙比梁辀还高,她伸手在雪墙上抠了一下,雪墙比她想象的硬的多,摸上去就像压实了的冰块一般。 梁辀的眼角余光看见,弯了弯嘴角,伸手拉了她一下,把她拉到身边,轻声说了句,“脏死了。别把你的手套弄脏了。” 她皱了皱鼻子,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那头,还是小个子查到了信息,他大声呼喊着伙伴,“查到了查到了,”一边说,他一边在右前轮这里蹲下,“在发动机挡板的右边,” “副驾驶位置下。”梁辀脱口而出。 “对对对,就这么说的,在副驾驶位置下。” “你们把车抬起来,我车里有拖车绳。” 这回,大个子应得快了,“好,后备箱里有千斤顶,我们先抬起来。” 梁辀折回车里,从收纳箱里拿出一条荧光黄色的拖车带,然后拿出一个半圆的金属物件,眼角的余光瞥见纪月正站在自己身旁,于是低声告诉她,“这叫硬卸扣,用来连接拖车带和拖拽勾的。”说着,他将半圆金属扣的插销松开,挂上拖车带,然后蹲下,准确的找到底盘上的拖拽勾,将金属扣勾上,锁紧插销。 动作一气呵成,他站起来,随后拍了拍手。 “好了?” “嗯。”他手里提着拖车带,带着她走回那辆雅阁。 这头,他们弄了半天,却连千斤顶都还没有支起来,小个子正蹲在一边翻视频。梁辀走过去,将拖车带扔在地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下巴努了努,“你用手摸一下,车门附近,钢梁上的豁口。” 小个子听到,赶忙将手伸进去,来回摸了几下,风雪吹在他身上,似乎将他的四肢都吹麻了,他摸了几下,“哪啊,大哥。”说完,他把手拿出来,手背互相用力地搓了搓。 梁辀索性自己蹲下去,伸手模了摸,一下就摸到了,“这,你把千斤顶放在这。” 小个子深怕找不到位置,赶紧将东西塞了进去,梁辀接住,随后扶正,“赶紧摇吧。”说着,他拍着手站起身。 那个大个子,其他不行,摇起千斤顶还挺卖力的,几下就将车顶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在边上看着,拍完照片,还给他拍视频。 纪月站在边上,吸了吸鼻子,梁辀看了她一眼,伸手搂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马上就好了,你好人做到底。” 他的身上凉得很,她转过身,双手环抱住他,梁辀低头看她,飘在她兜帽上的雪,早化了,只剩下一滴一滴的水珠,“冷了?马上就好。” 她虽然摇着头,可梁辀看见她的鼻头、眼眶都是红的,心里一紧,轻声哄道,“马上就好了。一会我们下了雪山就好了。” 车被顶了起来,小个子钻到车底,果然找到那个拖车钩,“大哥,现在怎么弄。” 梁辀蹲下身,把拖车绳上的卸扣拆下,递了进去,“你把卸扣装到勾子上,先拧紧,再松半圈。” “什么叫先拧紧再松啊。” “你先拧紧,然后你握住插销,往回转180度,就是松半圈。” 过了好一会,小个子终于从车底钻了出来,风雪把所有人冻得够呛,他使劲搓着手,朝梁辀点了点头。 纪月站在路边,看着梁辀回到自己车上,越野车缓缓起步,刚才还躺在地上的拖车带,渐渐被拉直,最后绷紧。 越野车的发动机发出一阵阵的轰鸣声,她看见梁辀放下车窗,头探了出来,随后,越野车的后轮原地空转了几圈,突然向前窜去,白色小轿车也跟着一起一伏,被顺利拖离了路肩,拖上公路。 路过的车辆,有的放下了车窗看热闹,看见这辆车终于脱困,副驾驶上还有人鼓起了掌。 小个子赶紧将千斤顶放回原处,准备卸下拖车带。梁辀先将自己那头的拖车带松了下来,慢慢走了过来,他双手插着口袋,脖子也缩了进去,纪月知道他说没事,都是骗人的,零下5.6度,风雪交加,怎么可能没事。 大个子从车里拿了一大包牛肉干和葡萄干出来,硬是塞到纪月手上,“你和你男朋友都是好人,这个应该的,你们收下吧。” 那两个女孩子也跟着附和,纪月看了梁辀一眼,他点了点头,于是,她只拿了一包葡萄干,“这个就够了,我们不吃牛肉的。” 他们俩重新回到车里,车里早就像冰窖一般寒冷,只是隔绝了风雪声。 纪月看见他的发梢上都是雪花,化开又结成冰渣,于是,笑着抬手帮他拍了拍,梁辀也笑了起来,他将头凑过来,于是,她仔仔细细地帮他把雪花都拍了。 “我们走了,冷了吧。” “嗯。冷了。”这次她终于不逞强了。 “为什么不要牛肉干?” “我觉得那个太贵了,葡萄干便宜一点。” 梁辀笑了起来,“我们下次去吐鲁番,我带你去吃野葡萄。” “什么叫野葡萄?” “下次你就知道了。” 是平凡中的不平凡 海拔越来越高,风雪也越来越大,眼前除了前车亮着得红色尾灯,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纪月看见他们的车,每次都是开到道路尽头,随后转弯,又继续慢慢蜿蜒向上。 视野里,除了车,便是盖满白雪,和一座又一座的山峰。 “我们是不是在翻雪山?” “嗯。哈希勒根达坂,海拔3000多米,一会我们要过哈希勒根隧道,它以前是海拔最高的隧道。”说着,梁辀看了她一眼,笑着又说了句,“想拍照?一会过了隧道,有个观景平台,停车给你拍照。” 纪月看了看中控屏,显示室外温度已经零下10度了。 她第一次穿越雪山隧道,进隧道前,道路两边是高高的防护墙,遮盖了所有风景,于是,也将每一个人的期待值拉到了顶点,纪月也开始期待,接下去会看到怎样的风景。 外面是呼啸的风雪,但是一进隧道后,就感觉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昏暗中,只看见远处有一个光点,它越来越大,直到他们穿过那个光点。 突然就明亮起来,眼睛先暗一下,随后,看见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 纪月打开车窗,风雪猛烈地灌了进来,但是她却毫不畏惧, 满脸是欣喜的表情,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视野里,最高的那座山峰就在眼前,近得仿佛走两步就能到达。 观景平台上,停着好多车,梁辀找了个空挡停下。 车一停,安全带一松,她就迫不及待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纪月低头看去,脚下也是厚厚的白雪,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跟在她后面,手一伸,把她的兜帽给她戴上。 “梁辀,六月还有那么大的雪。”她回头看他,风雪丝毫没有减弱姑娘脸上的笑意。 “嗯,”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微笑着说,“那边,有雪山湖,我们去看看。” “哪里?” 梁辀伸出一只手,指向西边,纪月看见一片碧蓝的湖水,不少人在湖边上拍照。她没等他,小跑着向那边走去,他跟在身后,看着看着,大声说了句,“别摔了。” 湖水远看是碧蓝色的,走到近处,发现颜色慢慢变深,能看到湖面上都是冰块,而岸边全是白雪。 她走到岸边停下,有些胆子大的人走在冰上,正在用矿泉水瓶打水。 梁辀慢慢走到她身后,左手揽住她,纪月低头看见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有点发红,于是,抓住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衣服口袋不大,两只手在里面,瞬间把空间撑得满满的,他反握住她的手,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岸边,任由风卷着雪打在冲锋衣上,化成小小的水珠。没人说话,谁也不愿意打破这样美好的宁静。 过了一会,纪月感叹了一句,“真漂亮。” 梁辀捏了捏她的手,“漂亮的地方多了,以后我都带你去。” 他的短发上,又挂上了不少雪,她看向他时,他也看向她,两人对视着。 梁辀低下头,吻在纪月的唇上,钻进她的唇齿间。 他的唇和舌比往日更加炙热,足够帮助她抵御零下10度的寒冷,就像他对她的感情,热烈又莽撞,想带给她抵御未知一切的勇气。 他拿出手机,姑娘站在湖边,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背后是碧蓝的湖水。 她笑得和这个风景一样美,他将这个瞬间留在手机里,也永远留在脑海里。 在后来,无数个夜晚里,梁辀翻看着这些照片、视频,明明已经走过无数次的风景,唯独只有和她一起的那次,记得钻心刻骨。 拍完之后,纪月朝他勾勾手,“梁辀,我们拍张合照吧。” 他们拍照时,边上一对开着房车自驾的老两口,老大爷也在给自己的老伴拍照,听到她的话,老大爷对梁辀说,“小伙子,你过去,我帮你们拍合照。” 他没有迟疑,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谢谢您了。”说完,他向她走去,随后站在她边上,纪月看着梁辀笑了起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照片里,她看着镜头,而他低头看着她。 美好和幸福如果可以被定格,他愿意永远留在哈希勒根边的雪山湖。 拍完照,他们俩又在观景平台站了会,风雪越来越大,纪月看到梁辀缩着脖子陪她,一阵心疼,挽着他的手臂,往车那边走。 “回去了?”梁辀被她往车那边带,故意逗她。 “回去了。太冷。”说完,她吸了吸鼻子,“我要感冒了。” 她的话刚说完,他便将手臂抽出,搂住她,整个身子挡在她身后,护住后面刮来的风雪,加快脚步。 虽然车里也冷得像冰窖,但是车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风雪被阻隔,还是给人温暖的错觉。随着发动机启动,纪月将手伸到风口,贪婪地吸取微薄的热意。 “一会就好了,接下去24公里都是下坡。”梁辀也搓了搓手,踩下刹车,拉起手刹,又挂上D档,然后看了眼左边的后视镜,准备倒车。 他的视线聚焦在后视镜上,过了一会,又重新挂回了驻车模式。 纪月有些疑惑,“怎么了?” 梁辀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刚才,给我们拍照的那老两口,”他边说话,边解开了安全带,“老爷子在上防滑链,装得有问题,这样一会要出事,我去帮一下,你等我一会?” 她点了点头。 “马上就好。”梁辀捧着她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一下,“你在车上等我,别下来了。”说完,他推开车门。 纪月透过玻璃,看见风雪中,他走向那辆房车,那个老爷子正蹲在前轮边上,梁辀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许是风雪越来越大了,这次梁辀也带上了冲锋衣的兜帽,他蹲下后大声说道,“大爷,不是这样装的,我帮您。” “哦,哦,不对吗?” 梁辀指了指多出来的一截铁链,“你看,多出来那么大一截,一会卷进去,会锁死轮胎的。” “那应该怎么弄?”风雪越来越大,老头也有些着急了。 “防滑链有个固定的配件,您带着吗?”他说着,在手里笔画了一下,“一个这样大小的卡扣。” “没有啊,我收到就只有这铁链子。” 梁辀直起身,两只手拉住铁链,用力一抽,铁链被紧紧地箍住轮胎上,手里顿时多出了一长段金属链子,“您车上有断线钳吗,”他将那段铁链拿在掌心里,然后比了个位置,“在这,剪掉,然后用铁丝绑起来。” “我去找找,应该有。” 梁辀看了眼远处自己的车,说了句,“我车上有,你等我。” 纪月看到梁辀回来了,刚准备叫他,却看见他在车尾停住,随后打开了后备箱。 “还没好吗?” 他打开收纳箱,翻找了起来,“嗯,很快,马上就好了,你在车上等我。” “怎么了?” “他们没带配件出来,得把多出来一截铁链剪了,不然下坡时卷进轮胎,会翻车的。” 梁辀在收纳箱里,拿出断线钳,然后又翻出一卷绝缘胶带,随后关上后备箱。 他刚走了两步,发现纪月追了上来,正和自己一起并肩走,他手上拿着东西,只能说,“快把帽子戴起来。” 她伸出手自己给自己戴上帽子。 “怎么下来了?” “好奇,来看看。” 梁辀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大的雪。” “你怎么懂那么多?” 他看着远处,风雪飘摇中的雪山,平淡地说了句,“就是路上跑多了,知道一点而已。” 后来,他们在平台上,又呆了一段时间。梁辀给那辆房车上防滑链的时候,边上站着几个人围观,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了一会,便离开了。 就当他们结束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又回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递出一支烟,“小伙子,能不能帮我也装一下,我们已经搞了半个小时了。” 梁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他什么都没说,习惯性的先看向纪月,像似乎征求她的意见一样。纪月抬了抬下巴,笑了起来,凑上来搂住他,轻声说了句,“你说的,好人做到底。” 再出发时,已经下午2点多了,翻过哈希勒根达坂之后,一路都是限速40码的下坡路。两边的雪山,也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能看见视野尽头,蜿蜒的河谷。 一首歌结束,又换了下一首,梁辀突然轻轻地跟着哼唱了起来,“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梁辀的声音低沉有力,纪月靠在车窗上,听着他的歌声,看着渐渐远去的雪山。 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私奔都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车又开了30多分钟,海拔越来越低,甚至能看见河谷两边,山头也变成了淡淡的绿色,看着看着,纪月问他,“梁辀,现在草原绿了吗?” 他想了一下,“那拉提的应该绿了,但是巴音布鲁克的草还没长出来。” 域疆地域辽阔到你无法想象,它的草原,也永远像有魔法一般,一夜变绿,又能一夜变黄。 “等我们从巴音布鲁克回来,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伊犁,薰衣草开了。” “好。” 这一句“我带你去伊犁,薰衣草开了”,他记了好多好多年。 “不过,一会,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下车时,风雪小了一点,屋顶瓦片上积了一层雪,他们沿着柏油路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视野里,一座白色的尖碑。 纪月抬头看去,黑色的门上,写着金色的几个字,“乔尔玛烈士陵园”,她忍不住看向梁辀,他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是她未曾见过的凝重。 待他们再走近一些时,她看见尖碑上刻着的字,“为独库公路工程献出生命的同志永垂不朽。”随后,她也垂下眼眸,跟在梁辀后面,不再说话。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天气里,墓园里没有几个人,周遭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尖碑前站了几个人,下方摆着一束一束的鲜花,梁辀和纪月在尖碑前站立,她看见他,正微微抬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神像似穿过这尖碑,看往更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向纪月,轻轻地说了句,“走,我们去后面。” 他带着她绕过尖碑,后面是台阶,拾级而上,她在飘散的飞雪中,看见地上整齐排列着一座一座墓碑。 梁辀径直走到最后一排,一个角落的位置,随后站定,纪月也跟着站定,看向脚边的墓碑,上面刻着浅金色的字。 “梁向远 1951-1975 北京人 交通部第一勘察设计院 规划研究员 1975年2月17日,在独库公路的勘察工作中遭遇雪崩牺牲,年仅24岁。” 纪月心里一惊,忍不住看向梁辀,看见他蹲了下来,手攥着袖子,轻轻地擦拭着起大理石墓碑。 风雪中,他一直蹲在那,任由飞雪打在自己身上,纹丝不动,过了一会,才轻轻开口,“二爷爷,我今天路过,来看看你。” “现在路又翻新过了,我从哈希勒根达坂开过来,才开了40分钟,就是今天雪有点大。”说完,他把墓碑两边的积雪扫去。 随后,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风雪打在他的短发上,挂在发梢上。 过了许久,梁辀回头看向纪月,弯了弯嘴角。 她赶忙说了句,“要么我去外面等你。”说着,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手便被他牵住,“我们走了。” “那么快?要不再呆一会?” 他没再说话,而是重新低下头,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二爷爷,这是我女朋友,纪月。” 纪月愣了一下,赶忙低下头,耳边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她也是做这一行的。” 出去的时候,梁辀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他似乎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一边走,一边同她娓娓道来,“我二爷爷,参加过川藏公路的勘察设计任务,其实前一年他刚从西藏回来,组织上让他休息一段时间,是他自己执意要来天山的。” “他的兴趣爱好其实是化学,但那时候国家需要修路,他作为第四批公费出国留学生,就选择在德国读交通工程,学习隧道与桥梁。” 纪月想到向远,向远,大概就是志向远大的寓意。 “那个时候选线,他坚持认为可以在玉什灭尔克达坂修建隧道,但是当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客观原因,最后选择了另一条更危险更险峻的走向。” “前几年,玉什灭尔克达坂修建了新的隧道,就和他当时设计的一样,”梁辀低着头,笑了起来,“所以,都说他在隧道勘察设计这方面是天才。” 纪月觉得,梁辀虽然没见过这位牺牲的二爷爷,但是从他的话语里,她听出了浓烈的崇敬之情,“所以,你才特别喜欢西北吗?”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被他包裹在掌心里,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度。 “独库公路只有300多公里,却牺牲了168人,每两公里就有一人,但是,总要有人做这些的。” 梁辀每次路过卡尔玛的时候,都会去墓园走一趟,这次,他去喀什工作,从京新高速转上独库公路后,他又一次来到墓园。 他站在墓碑前,低着头,嘴唇紧抿成线,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二爷爷,大家都说我和你很像,但是我知道,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像,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有为事业献出自己一生的勇气。” “我只希望,爱人能一直在身边。”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应该是你这样伟大的人呢?” 电话里,赵子健的声音无比低沉,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梁辀失联了,他今天原本要从喀什回北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独库。” 纪月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相似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来,“铁力买提达那段雪崩了。” “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她听见赵子健在电话里喃喃自语,像是问句,又想是反问句,后面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能听见自己耳朵里嗡嗡作响。 纪月当然知道梁辀为什么走这条路,即使她不在,他也想走过约定好的风景。 “你陪我去喀什吧。回来的时候,我们从库车去那拉提,那时候薰衣草都开了。” 那次,他们从乔尔玛到那拉提时,那拉提也在下大雪,梁辀怕独库公路封路,耽误她回申市。于是,他们俩只在那拉提镇上住了一夜,就匆匆原路赶回乌鲁木齐了。 说过,带她去伊犁看漫山遍野的薰衣草,他一记就记了五年。 是公不公平 纪月用手背抹了下眼泪,“你送我去杭州。”可是眼泪还是像断了弦一般落下来,她只能不停的用手抹,手心手背湿润一片。 “怎么了?”宋霁辉皱着眉头,上前拉住她的手,“发生什么事了?” 她迟疑了一下,轻轻挣脱他握着的手,侧着身低声说,“梁辀联系不上了,我得去找他。”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去找他?”宋霁辉觉得心中一阵烦躁,语气也变得有压迫感,“纪月,你把话说说清楚。” 她闭上眼睛,过去五年间的画面,像胶片一般在眼前重新放映。 康定河在奔腾,林芝的桃花开得正艳,卡拉库里湖的雪山终年白雪皑皑。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午后起,一直到长城脚下静谧的小镇。 一切风景都刚好。 再次睁开眼时,纪月一言不发,直接越过宋霁辉向斜坡上走去,她刚走两步,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纪月,你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 她停下脚步,垂下眼睛,“梁辀失联了。我得去。” 他先愣了一下,一时无语,反应过来之后,声音也放得温柔起来,“我知道你很担心他,我们先在这里等下消息……” “不行,”宋霁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月打断,“我没法在这等。” 他知道她的脾气很犟,平时也总是放低姿态和她好好说,可现在,他还是被她这句话激怒了,失去了平日的耐心,“你去有用吗?他是死是活,你帮得上忙吗?” 话一说出口,宋霁辉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果然,他看见纪月冷起了脸,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字的说,“无论如何,我都要第一个见到他。” 所有被压抑的情绪,仿佛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出口,他再也不想克制自己,彻底口不择言起来,“纪月,你是他什么人?”说着,握住她的手开始用力,“你不能去。” 纪月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她皱着眉头想挣脱他的钳制,“他是我前夫,我要去找他。”他抓得很紧,她用力甩了几次,都甩不开,“宋霁辉,你弄疼我了。” 他听到她的话,手下的劲反而更大了,“我是你男朋友,我不同意你去找他。”声音里的怒火已经压也压不住了,说完,他手一用力,纪月向前一个踉跄。 她既然挣脱不了,就用另一只手就去掰,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紧握的手中,他却纹丝不动。 几下之后,纪月放下了手,突然笑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分手,宋霁辉,现在你可以放开我。” 他听到她的话,也笑了起来,不过是一抹冷笑,慢慢爬上他的嘴角,甚至他看着她的眼神还是温柔的,可说出的话,冰冷无比,“纪月,我不同意分手。你背着我,和他搞在一起,现在你又要为了他,和我分手。我不同意。” 最后一句话,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我们不可能分手的,你这辈子都不要想了。” 说完,他也根本不管纪月穿着高更鞋,走在浅滩上多不方便,强行拉着她往斜坡上走。 阿ken看到这一幕时,愣在原地,不过马上反应过来。 之前,他见他们俩有话要说,便先离开了。他一直坐在村中心那个凉亭里等他们,再抬头时,便看到这惊人的一幕。 宋霁辉拉着纪月向自己这边走来,她被拉着,走得很吃力,踉踉跄跄中,几次都差点要摔倒。 “你们怎么了?”阿ken小跑着从凉亭里下来,“你不要这样对女孩子啊。” 可宋霁辉并没有理会他,他拖着纪月,一路往村口走去。 “宋霁辉,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纪月去掰他的手,可无论她用多大的力道,他握着她的手腕,一点都未曾松懈。 阿ken追了上去,挡在他面前,被迫停下脚步,宋霁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让开。” 他认识的宋霁辉,总是得体又斯文,教养令他即使是面对胡搅蛮缠的应家时,也一直是体面的。而现在,阿ken还是第一次听到用这种说话的口气,平日里所有冷静自持都没了,浑身散发着暴戾。 他看了纪月一眼,她的眼眶通红,满脸都是泪痕,想也知道刚才,两人的争吵有多激烈。 于是,他没有让开,依然挡在宋霁辉面前,这下,宋霁辉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阿辉,你别这样,纪小姐是女孩子啊。”阿ken说着,手伸到两人中间想要分开他们,“以后,你家小朋友被她男朋友这样对待,你会有什么感觉,你会生气,对不对。那你就不要这样对纪小姐。” 话音刚落,宋霁辉的手松了一下,纪月便挣脱开了,她捏着手腕,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他想追上去,阿ken立刻挡住他,“我去和她谈谈。” 被宋霁辉抓住的手腕,微微发红,纪月看见指印慢慢浮现,她来回揉捏着,酸痛从手下传来,阿ken快走了几步,追了上来。 她一看是他,轻声说了句,“送我回村子,我拿东西,然后你送我去镇上。” “好。”他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停在不远处的车,车灯跟着亮了一下。 上车后,他仍然什么都没问,他看了眼纪月,看见她正在打电话,没过一会,宋霁辉那辆白色的Taycan从边上呼啸而过。 纪月给梁辀打电话,但是响了很久,最后变成无人接通,她看着窗外,她想到每一场和他一起经历的大雪,他总是会给她戴帽子,戴完帽子又戴手套。 “这手套怎么没见你戴过啊。”他们走在那拉提的草原上,地上是厚厚的雪,每一脚都深深陷进雪里,梁辀拉住她,帮她戴上手套,然后玩开笑一样说了一句。 她在赛里木湖被冻惨了,总是和洪小满一起,蹲在篝火前烤手。 “嗯,前男友送的。”她挑了挑眉,“刚送的。” 梁辀没想到她这么回答,被噎了一下,大雪里,他看见她笑得一脸狡黠,于是,马上也笑了起来,“哥们儿挺仗义啊。”说着,他搂住她,轻轻用力,“不过,以后,换成我照顾你了。” 景区因为大雪封了,一个游客都没有,他们的车就停在草原正中心。远处雪山占据了整幅画,一颗颗杉树像点缀在雪山上的绿色线条,在风雪中轻轻金盏花轻轻摇摆。 车外,风糅杂着雪呼啸而来,车内,却温暖如夏。 他们在雪山下接吻,赤裸着身体,互相抚摸着对方,她的双乳还有起伏的线条,和身后的雪山重迭在一起。 他说,“纪月,你真美,就像雪山一样美。”然后深深地进入她的身体。 纪月没有放下电话,而是打给赵子健,响了很久,无人接听,这次,她终于放下电话,开始在网上搜索雪崩的新闻,可惜现在还一无所获。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阿ken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可他的话刚说完,纪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秒都没迟疑,直接接通了。 “纪月,”那边的人的声音听着也很憔悴,“你在哪?” “你先和我说,发生什么事了。”她反而声音冷静得不行。 “梁辀今天和域疆大学约好,先去大学上一个公开课然后坐晚上的飞机回北京。他前天就从喀什开车走了,他当时说先去库车。今天等他的老师,一直没等到他,打电话也没人接,老师怕出事了,就联系了院里。交通摄像头在库车拍到他的车牌了,就在今天早上2点多。” 他一口气说完,也没管纪月这边的感受,“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他走独库干嘛。”说着说着,他竟然又哽咽起来,“那边雪崩了,两边路都封了,听说有不少车被埋了。现在工兵团已经进去了。” 赵子健抽了下鼻子,像是调整好了情绪,他想起电话那头的纪月,“你别担心,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他家人呢?” 那头停了一下,“容女士要出国访问走不开,他爸还不知道,你也知道的,年纪大了,怕接受不了。” 赵子健的话还没说完,纪月低声说了句,“我一会去机场。” 他怔楞了一下,随后连着“嗯”了好几声,“你把机票发我,我找人去机场接你。” “好。” “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就在电话挂断前,纪月听到他说了句,“你自己注意安全。” 纪月放下电话,开始看机票,阿ken透过反光镜看了她一眼,“一会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她突然放下手机,看着前方,清晨的环湖公路上,静得只能听到水鸟掠过湖面的声音,她意识到自己口气有点差,“我从镇上打个车去就行了。” “现在大清早,镇上不一定有车愿意去萧山机场的。”他面带微笑,“Chris是Chris,我是我,你用不着拒绝我的帮助。” 她想了下,点了点头,“麻烦了。”说完,又继续看机票,“12点能到机场吗?” 阿ken看了眼中控的时间,现在7点刚过15分,笃定地说,“你一会去拿了东西,我在楼下等你,10点多就能到机场。” 买完机票后,纪月把手机揣在手里,静静看着车窗外,他看了她一眼,轻轻踩下油门,也顾不上公路上的测速摄像头了。 他们的车开进村里,阿ken看到别墅后面的小巷里,没有那辆白色的Taycan的影子,吊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你去拿东西,我调个头在车里等你。” 她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下车,随后扶着车门,看向车内,“很快的,你等我。”话一说完,她推开大门,走上台阶。 看到纪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阿ken立即拿出手机,拨了出去,他以为手机那头不会接电话,没想到几下就接了起来,“Chris,你在哪?” “什么事?”语气里全是不耐烦,就连阿ken都觉得此刻的宋霁辉陌生极了。 他深吸了口气,“你们冷静一下,再说其他的。” 电话那头的人嗤笑了一声,“冷静。” “我就是太冷静了,才会让她想干嘛就干嘛。”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阿ken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纪月走上台阶,输入密码,推开沉重的大门,客厅里异常安静,就如他们先前离开时一样。 她走上楼梯,在三楼的门前停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答。 随后,推开灰色的木门,房间和先前一样,凌乱的床,被角落在地上,落地窗开着,风吹起米白色的窗帘。 今天是个阴天,青山绿水,此刻都变成了浓墨的黑白墨水画。 包和行李袋都在沙发上,她走过去,先是捡起床上的衣服,拿在手里,再走到沙发边,打开行李袋,将衣服折好放进去。 当她折到第二件的时候,突然,身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你去哪里?” 纪月被吓到,心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平缓下来,她意识到是宋霁辉,于是,低着头,将衣服放进去,“我有自己的安排。” “纪月,你对我别那么残忍,好不好。” 她的动作停了一秒,只是一秒,下一秒,她就拉上了行李袋,和背包一起提在手里,转身往外走,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其实,不看她也知道,刚才他的话里,已经全都是小心和祈求了。 就当纪月越过宋霁辉时,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纪月,我说了我不同意。” 她抬起头看向他,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然后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跟你提分手了。”说完,她挣脱了一下,他没怎么用力,这次,被她一下就挣脱开了。 纪月向房门口走去,她握上门把时,看了他一眼,他静静地背对着自己,站在原地。 她垂下眼眸,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金属发出摩擦的声音,可门却纹丝不动,她又用力握住左右旋转,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金属摩擦的声音。 纪月意识到,门被锁上了。 她转身靠在门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宋霁辉,你什么意思。” 她看见宋霁辉也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地不行,“我说了,纪月,我不同意。” 纪月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正在失控的边缘。 她的手伸进包里摸索自己的手机,她要打电话给阿ken。 宋霁辉像是知道她想干嘛,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边走边说,“纪月,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去海南的时候,就和他搞在一起。” “他又追到申市来,你们第二天见面了,是不是?又上床了,是不是?” “你骗我去长春,其实是去的北京,回来你就哭着要和我分手。怎么了?你去给他操,他不要你了?” “宋霁辉,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冷静一下。” 他的脚步却未曾停止,而是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撑在门上,将她禁锢在阴影中,然后低头看着她。 纪月感受到他身上的强势正压迫着自己,也听到自己的心跳,正越来越快,她别过头,这时,终于摸到了手机。 她握住手机,迅速从包里拿出来,准备解锁。 就在一瞬间,她拿着手机的手,被他擒住,这次他的力气一点都没收,捏在她的手腕上,她被捏得生疼,忍不住流出眼泪,手也只能松开,手机落在地板上。 她的手机上,挂着一条链子,坠着两个水晶,都是宋霁辉送她的。 此时,两颗水晶,应声碎裂,碎片在这阴暗的房间里,顽强折射着光芒。 宋霁辉低头看了一眼,他想到他坐在莫干山的那个小房间里,给她选石头,又细心打磨。他觉得他在她面前,就像一个演独角戏的小丑。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的声音无比痛苦,纪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看见她轻颤的睫毛,一路往下,最后是湿润的嘴唇。 他低下头,吻了上去,她的嘴唇被他堵住,她呜咽了一下,想说什么,刚张开,他的舌头就钻了进来,疯狂舔舐着她唇齿间每一处位置。 她的手推搡着他,他却像一堵墙,无论她怎么拍打,纹丝不动,“你放开我。”她艰难地挤出一句。 “我不同意你去,我也不同意分手。”说完,便是他更猛烈地亲吻,他的手直接摸上她的乳房,捏了几下之后,又撩起她的裙摆,摸到她的腿间,他的手勾到她的内裤边,手指伸了进去。 就当他的手指,要插进去的时候,她轻轻地说,“宋霁辉,你今天上了我,我们就彻底结束了。” 是一次别离 宋霁辉的手停了下来,随后放开她,将手撑在门上,纪月在他的阴影中,看见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纪月,如果你没想好开始新的感情,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然后又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他的声音,仿佛将苦痛压抑到极致,仿佛每一句都是痛彻心扉的控诉,“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 她垂下眼,看着碎裂一地的水晶碎片。她想起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他,他坐在沙发上,态度礼貌又疏离。结束时,他低着头,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黑色的钢笔上,随后在白色的卡片上,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递给她。 她拿在手里,觉得他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 在她无序混沌的那段日子,他曾经是她生活里一股温柔的风。 “对不起。”她没去看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你。” 突然,纪月感觉到肩膀上一阵湿润,她看见他闭着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眼泪流过他的嘴角,正滴在自己的肩头。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对我心软一次。我说我能等到你准备好,是我的姿态还不够低吗?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他低声一句一句的问她,或许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藏了很久了。 但今天有些话已经说出口了,便再也不能当无事发生了。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更低了。 宋霁辉想到,她原先谈起婚姻的时候,每一句都是对不起,这一刻,他突然能够理解梁辀,共情梁辀了。 “算了,”他吸了下鼻子,然后睁开眼,冲着她弯了弯嘴角,“我送你去机场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入锁孔里,门锁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次,他没有再停留,而是拉开门直接走下楼去。 阿ken站在客厅里,洁瑜也在,两个人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看见宋霁辉一个人走下来时,他的脸上有些焦急,又看见落在后面的纪月,他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宋霁辉看到他们俩一点都不惊讶,阿ken本来就像他的朋友,又像私人助理,他不愿意他们俩为难,转身问纪月,“你要是不愿意,就让阿ken送你吧。” 阿ken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包,轻声说了句,“纪小姐,我送你吧。” 这次,宋霁辉没再去看她,他走到落地窗边,面向泳池站着,过了一会,他听见门被关上。 电子锁发出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屋内,被放大后分外明显。 洁瑜看看玄关,又看看他,“两个人怎么闹成这样?” 他看着湖面,一群水鸟掠过,接着树林像海浪一样摆动,昨天,他还想着,在这里给她建一栋房子,有透明的屋顶,就像她说得,醒目的温暖。 “等纪小姐回来,我......” “算了。”他突然开口,“我们分手了。” 洁瑜叹了口气,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宋霁辉又说了句,“她前夫对她那么好,她还这么对他,我对她那么好,她也一点都不会心疼我。” “她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 “阿辉,如果分手能让你觉得解脱,那就是对的。”洁瑜总是向着宋霁辉的,她一直有点心疼他,他是个很好的老板和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感情,总是一波三折,“你和纪小姐没有缘分罢了。” 今天是周末,开往机场的高速上,车还不少,纪月一直靠着看向窗外,阿ken在专心开车,一句话都未曾开口。 她很能理解,他们始终是一家人,当故事结束,自己就是外人了。 她看见机场的出口指示牌,车开到跟前,却没下高速,不禁有些迷惑,下意识地看向他。 阿ken朝她笑笑,说了第一句,“听说你去的地方很冷,我带你去买衣服。” 6月的浙江,早已经暑气逼人了,她穿着印花的连衣裙,本身就是来千岛湖度周末的,就连她的行李袋里,也多是漂亮的连衣裙。 她知道,这些肯定都是宋霁辉的意思,于是,轻轻地说了句“好”。 有了第一句,自然就有第二句。 “你和Chris怎么了?” “其实是我的问题。我们俩已经提过一次分手了。”她看着窗外,两边的风景飞速地倒退,她看见前方半空中悬挂的绿色路牌,上面写着‘德清莫干山方向’,“是我的问题,他很好。”纪月又重复了一遍。 “那也不用分手啊,可以再谈谈,看看问题在哪里啊,”他说着,只是又想到宋霁辉今天骇人的模样,干笑了一声,“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他有那么优渥的家庭条件,却是一个很缺爱的人,他最大的愿望一直是一栋房子,一片景,一双人。” “我第一次看见他那么认真的带女朋友回家......” “别说了,”她开口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们只是没有再早一点相遇。” 纪月挑了件墨绿色的冲锋衣,拿了条登山裤,换了一双户外鞋,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她看见阿ken正站在收银台,手上拿着收银单,地上还放着一个红色的购物袋。 “我也不知道你去几天,反正女孩子用的东西,我都买了一点,” 她看见购物袋里,瓶瓶罐罐都是她常用护肤品牌,“不用,我就去几天。” “行,你把用不上的衣服还有东西都交给我,我会给你带回家的。” 纪月手下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连忙解释道,“Chris和你住一起,我去把他的东西拿回来,不会打扰到你的。” 她突然想到,去北京前的那个晚上,宋霁辉给她做夜宵。厨房里射灯的光正好照在他的头顶上,称得他整个人柔和极了,他搂住自己,笑得有些无奈,“你有很出色的前夫,我总是觉得,也许哪天你们就重新在一起了,然后你就走了,告别都没有。”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就像剧情预告,于是这次,两个人都没有告别。 纪月木着脸随手拿了瓶防晒霜,塞到行李袋里,轻声说了句,“那麻烦你了。” 宋霁辉站在河边的栈道上,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下名字,接了起来。那头还在开车,他听到车里导航的声音,“纪小姐上飞机了,东西都买了。” “她有些衣服在我这里,那我今天送去她家。” “嗯。”他望向远方,村民正在拆树上的灯串,他们曾经一起的点点滴滴,是不是最终都会像那夜的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阿ken轻声说了句,“好。那我先回来了。” 纪月要从成都转机去库车,她刚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赵子健给她发了条微信,‘库车市交通管理局党委书记阿依提,你到了联系他,他安排了人在机场接你’,后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消息是在12点多发出的,那时她刚上飞机,没隔多久,他又发了一条,‘你自己注意安全。’ 她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响了几下接通了,她听到走路的声音,还有人说话声,随后安静下来,“你在忙?” 赵子健“嗯”了一声,“在开会,不然我就去库车了。” “不用,你忙你的。怎么样了?”她的语气沉着冷静,没有一丝慌乱,他听着,竟也有一丝安心。 “铁力买提达坂和巴音布鲁克中间,一共有四处雪崩,有一处雪崩冲掉了基站,所以彻底没了手机信号,是被困车辆的家属打了110后才知道。现在应急救援队和兵团都进去了,”他深吸了口气,“航拍画面里,看到有车辆被埋。” “给我看看。”纪月知道,赵子健一定有照片。 “看不清是什么车,你知道的,那边最多的就是黑色的越野车了。” 她没再继续纠缠,“那不说了,我晚上到。” “梁辀会没事的。”挂电话之前,赵子健突然说,只是话音刚落,他听到她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会有事,他那么好的一个人,老天会保佑的。”说完,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二爷爷也会保佑他的。” 赵子健愣怔了一下,才想到,梁辀的二爷爷是在独库公路牺牲的,“嗯,是啊。对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还在开会,挂了。”他原本想说,容女士明天也会启程去域疆,话到嘴边时,他收了声,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应该在此刻说的话题,而且,他觉得,梁辀在那一刻一定很想见到纪月。 纪月到龟兹机场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多了,这是个支线机场,跟高铁站差不多大小,只有一栋建筑。她提着行李走出停机坪,接她的人正站在到达口,手里拿着一张纸,写着她的名字。 她在来人面前站定,“我就是纪月。” 接她的人约莫40来岁,一张黝黑的少数民族脸庞,看见纪月便把纸收起来,“我是交通运输局公路科的,我叫买买提·依拉班。我先带你去酒店。”他的普通话流利,就是加杂着维族人特有的语音语调,说完,买买提想去帮她拎行李袋。 纪月往后退了一步,“您好,买买提科长,我现在能去现场吗?” 买买提有些为难,他只知道要接的人是被困人员家属,现在家属都统一安置在酒店里,“我先送你去酒店,再请示一下局里的意思。” 本就是夜晚了,还麻烦别人来接她,她想了下,点了点头。 下榻的酒店就叫库车饭店,就坐落在市中心,三层高的挑空大堂格外明亮大理石地砖拼出民族风格的花纹,中间是一个硕大的花坛,规格一看就是当地政府招待用的。 现在,它又是另一种门庭若市,正门口的停车场,停满了车辆,黑色的君威,土黄色的考斯特,无一例外,侧身都贴着‘公务’两个字,还有一辆白色的应急救援指挥车。 酒店里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却不见游客盈门的热闹,聚在一起说话的人,声音都被刻意压低。 酒店大堂里的安检处也被撤走了,机器上盖了一层白膜,买买提递了一张门卡过来,纪月接过,下一句就是,“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没说话,手机响了起来,他说得维语,纪月也听不懂,索性背过身,看向门口说话的人,他们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不约而同换个角度,背对着她。 “纪月同志,”她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忙转过身,看见一个年纪更长一点的维族中年人。 买买提的态度很恭敬,“这是我们局的党组书记阿伊提·库尔班同志。” 话音刚落,对方先向她伸出手,“纪月同志,您好。” 她也赶忙伸手握住,放开后,阿伊提问道,“房间安排了吗?先休息一下吧。” “书记,您放心,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晚餐也送到了。” “那纪月同志,您先休息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纪月抿了抿嘴角,还是决定开口,“我知道现在很晚了,我想先知道情况。” 阿伊提书记点了点头,“那行,我们去会议室坐下说吧。” 她刚坐下,就有人沏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蓝白色的陶瓷杯,杯盖放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省里,包括市里都很重视这次独库公路k238段-k534段的雪崩事故,特别是梁辀同志的安全。现在库车市、哈密市的应急救援部队,建设兵团二团二连都已经连夜在进行道路抢通的工作。” “什么时候能通。” 阿伊提书记喝了一口茶,“这次雪崩总体雪量达到2000多立方米,有两处积雪达到1米多高。中午得到报告之后,救援部队带着机械就已经上去了,”说着,他看向一边的买买提,“预计还有3个小时能抢通第一个节点。” 买买提点了点头,“没错,k238段。” “是不是有车被埋了?” 阿伊提只迟疑了一瞬,“直升机航拍画面确实看到有车体掩埋的迹象。” 这次,纪月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她紧紧咬着嘴唇,双手捧住茶杯,她的手有些颤抖,杯盖装在杯沿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阿伊提也有些不忍,轻声说道,“通信保障车也出发了,只要道路一通,就能马上修复通讯信号。救援队伍里携带的食品物资也很充足,这点你放心。政府一定是全力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她低着,点点头,“谢谢。如果路通了,我能上去吗?” “上面太冷了,而且现场也很混乱。”说着,他看了眼手表,“纪月同志,你在房间休息一下,还有几个小时,一有消息,我们马上会通知你的。” “我没法休息,”她现在没法闭上眼,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想太多,她想到那天在北京,他们最后连话都没好好说,如果有机会,她会放下那个电话,好好看看他。 “我根本睡不着。”纪月抬起头,她的眼眶已经布满了血丝,眼神恳切地看着他们,声音也带着哭腔,“如果我不能去现场,我能不能就在这里等消息。”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指挥室就设在隔壁,不停有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大部分都是维语,偶尔夹杂着几句汉语,但是连在一起,纪月也听不懂。 她坐在会议室门边,双手捧住茶杯,南疆干燥的空气,令她的嘴唇干裂起皮。买买提拿了一份快餐过来,快餐用皮筋扎着,皮筋上还绑了个梨。 她摇了摇头。 买买提把梨拿了下来,“吃不下快餐的话,就吃点水果吧,这是库尔勒的梨。” 她看了一眼。 梨,她们老家方言里,又叫生梨。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用余生来选择生离,也不愿在此死别。 是驻足停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会议室的空调何时被关上了,南疆夏夜的凉风吹进室内,空气中似乎带着沙尘的味道,天花板正中间的主灯也关了,只留下周围一圈的氛围灯。昏暗的室内,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轻轻地扯了两张椅子,把它们拼在一起,随后躺在上面休憩。 纪月还是坐在那,手中的茶水早就失去了温度,过了一会,有人提着热水壶进来。买买提去开会了,找了个年轻的维族小伙来,年纪和纪月相仿,却是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纪小姐,喝点水吗?” 她摇了摇头,“艾力克,谢谢你,不用了。” “那我放在这里了。”艾力克放下热水壶,顺便把桌子上的快餐一起收走了。 没过多久,纪月又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身边的会议室门被轻轻掩上,她侧过头看去,艾力克手里拿了条毯子,“我们这里晚上冷的很。” 他递给她,她却没有接。 “你千万不能生病。” 纪月这才接过薄毯,棕色的羊毛毯,摸在手里,微微有些扎手,毯子一角绣着‘库车饭店’几个字,她突然想到,北京家里的那条挂毯,梁辀特地从南疆给她带回来,各色羊毛织在一起,组成极富异域风格花纹图案。 “我家也有条挂毯,好像就是你们这的。” 艾力克在她身边坐下,他笑得很骄傲,“我们阿克苏地区的手工艺品,就像镶嵌在天山南麓上的明珠。” 纪月低头抚摸着毛毯,弯着嘴角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羊毛细腻的触感,让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帕拉孜,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艾力克收起了笑容,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现在从一个汉族人口中说出,令他惊讶,他点了点头,“您还知道这个名字。” 她笑着抚摸着毛毯,“是我先生,他告诉我的。” “那他,一定是个学识丰富的人。” 纪月突然发现,梁辀和她说过得每一句话,正从记忆里慢慢复苏,随后,越来越清晰。 “拜城县,他在拜城县买的。” 艾力克点点头,“他可知道的真多,我们本地人可能都不知道,在拜城县有一间专门卖手工挂毯的农民合作社,那边住着很多手工艺人。” “多说一点,艾力克。” 他咽一下口水,“帕拉孜是我们维吾尔族的传统织物,2011年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从他被买买提科长叫来之后,第一次听见这个汉族姑娘说那么多话,他不知道她想听什么,只能在脑海中搜索着,“以前每逢巴扎,好多织帕拉孜的女人会摆出摊子,卖织好的床毯、地毯。但是,你知道的,后来机织越来越盛行,渐渐就没有人再织帕拉孜了。” “一般要织多久?” “看尺寸。一般我们用的地毯,可能要4.5公斤羊毛,40多天。” 纪月没有说话,她能想象,梁辀一定是托了很多人才打听出来,然后亲自开着车去了一次,他知道她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 于是,在这个雪山下的小城里,他走进一家农村合作社,墙上挂满了各种尺寸的织毯,和喀什随处可见的机织毯不一样,手工艺品有着最朴实的冲击感。 这里不太见到汉族人,老板只能用着不太流利的汉语和梁辀交流,说了几句之后,胖乎乎的老板已经汗流满面了。幸好,最后还是顺利地是敲定了尺寸,图案和价格,他们又约定40天后来取货。 四十天后,梁辀看着完成的挂毯,他能想象,姑娘看到时,一定笑得满脸欢喜,然后爱不释手,最后挂在客厅里,每天都会欣赏几次。 一切就像他预想中的一样,即使纪月最后一次在北京,在满地狼藉的客厅里,她还是会站在沙发前,看着一片空白的墙壁。她在脑海里描绘着,那副挂毯仿佛仍然挂在原处,一切历历在目。 看见纪月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不再开口,艾力克想起买买提科长的嘱咐,“她爱人是北京来的领导同志,你千万要照顾好她的情绪。”年轻的维族小伙,一下子没了头绪。 他急着起身,拿起热水壶,给她面前的茶杯里倒满热水,热气随之慢慢升腾,又瞬间被夏夜的风吹散。 “你再和我说一些这里的故事。”过了一会,她突然开口。 艾力克“嗯”着,绞尽脑汁搜刮着剩下的故事,他们家是喀什人,他在域疆大学读完就来到库车工作,而库车属于阿克苏地区,“在我们库车大街上,很多店门口,都挂着葫芦,特别漂亮,见过吗?” 纪月低着头轻轻笑了一下。 “它挂在家门口,吉祥如意,你也可以买一个带回家。每一个都是手工做的,用我们阿克苏产的葫芦,放在水里漂染,然后刻上吉利的画和字,最后上色。” 她点点头,“好的。我下次一定买一个。” 见他久久不说话,纪月轻声问了句,“还有吗?” 他干笑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其实,我是喀什人。”话刚说完,他却看见她有了猛烈地反应。 她突然抬起头,在会议室的昏暗中,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那你和我说说,喀什的故事吧。” 艾力克不知道是不是也被纪月的情绪感染,对家的回忆,瞬间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喀什古城里,到处都能看见卖馕的商铺,我家就是经营着打馕烤馕店,每天都会卖出成白上千个,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很远都能闻到店里飘出来的香味。” “你知道一家叫爷爷爸爸的店吗?” 他眉毛挑着笑了起来,“当然知道,就在西区嘛。怎么了?” “我先生说,他就住在这家店楼上。” “他是米吉提大哥的朋友吗?” 纪月一下就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开心,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中又盛满了悲伤,“你认识?” “他在北京上的大学,回来之后,就在喀什市政府里工作,你知道的,我们从小的愿望就是去内地读书,他就是我们的榜样。” “他们家是什么样的?” 她听着艾力克细细描绘着古城的风貌,传统与现代文化交织着,铜铺与咖啡馆林立,这座古城里的每一砖,每一瓦,它们都是梁辀曾经工作了10年的痕迹。 艾力克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他有点口渴,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先生来南疆做什么工作?”他顺口问了句。 “他是做喀什古城改建规划。”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古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改建的亲历者。从十年前开始,这座古老的城市,迎来了内地的团队,他们受喀什政府邀请,来到古城从事这项公益项目。 一开始所有人都很不理解,很抗拒,害怕他们毁掉家园。但是他们用自己的脚,走过每一条石砖路,听过每一个故事,认真给每一栋老房子做改建方案,才有了现在的古城,一个人人安居乐业,又不失人情味的地方,同时也创造了新的财富和就业。 “他叫什么名字?” 纪月抿着唇笑着,她看着窗外,轻轻地说,“梁辀,栋梁的梁,倚辀的辀。” “他一定会没事的。” 后来不知不觉间,纪月靠着椅背睡着了,她身上盖着那条棕色的羊毛毯,对面的窗户被关了起来。有人正趴在会议桌上睡觉,有人拼着椅子躺着休憩,安静地只能听到呼吸声,艾力克也不在了。 纪月半梦半醒中,有人拍了拍她,她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她听到有人说,“纪小姐,挖通了。” 深夜,随着挖掘机和推土机的轰鸣声,雪墙应声而碎,被雪崩堵在车上的人,终于看见刺眼的光线从正另一头照射进来,救护车、抢险车、救援车的顶灯闪烁着,瞬间照亮夜空。 不怕冷的人,一直站在雪墙前焦急地等待着救援队的到来,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欢呼起来,拥抱在一起。 因为入夜之后雪山太冷了,不少人只能选择开着发动机取暖,此刻早已烧空了油箱,趴在了原地。不远处,高音喇叭中循环播放普通话和维族话,“各位市民群众,下车时请携带好贵重物品,这里提供了热水食物和保暖物品,车主请到此处登记,谢谢配合。” 负责救援的队伍兵分两路,一批人已经着手将部分围困车辆拖离,他们要迅速开辟一条道路,供救援机械前往下一处节点。另一批人则在给部分抛锚的车子补充汽油。 巨大挖掘机与推土机后,搭起了两顶蓝色的帐篷,一列队伍在分发银色的保温毯,好多人接过后,披在身上,去另一条队伍领取热水与实物。 两位穿着20式迷彩作训大衣的战士逆着人群走来,其中一个穿梭在人群中,用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喊道,“有没有北京来的,梁辀,有没有北京来的梁辀,梁辀。” 另一个人则拿着手电筒,走在长龙一般的车流里,逐个检查围困车辆,他停留在每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前仔细查看车牌,而号码早已熟记于心。 过了一会,两个人回到蓝色的帐篷这里,“报告排长,没有找到。” “报告排长,我也是。” 被称作排长的男人,看向四周排队的人群,抬起头,皱着眉头,大声喊道,“有没有见过,京A11182,京A11182,”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脖子上蹦出青筋,瞬间响彻夜空,他一遍一遍呼喊着,不知道是否正在期待着什么回应。 一对年轻的夫妻披着保温毯站在路边,男人手里端着两碗泡面,白色的叉子还插在上面,他被排长这一声吆喝惊到,手也跟着抖了一下。一阵心悸过后,他突然觉得,这个车牌又有点耳熟。 “老婆,你看,对面,有车陷勾里去了。”因为有事故,车流很慢,男人一边跟着车,一边看着对向车道的事故,女人听到他的话,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对面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正牵引着一辆白色的轿车。“这什么车?” “路虎卫士呀,”男人的车正好与黑色的越野车擦肩而过,“这车真漂亮,果然,真男人还是得开这种硬派越野车。” 说着,他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哟,还是辆京A呢。” “解放军同志,是不是一辆黑色的路虎卫士。”男人突然大声问了一句。 那头穿着迷彩服的人,向他们看来,“你在哪见过?” “具体哪,我不记得了,反正那时,我们已经出了那个什么隧道。” “铁力买提隧道。” “对对对。” 排长看了他一眼,“你们贵重物品拿好,跟我们去指挥部。”说着,他拿起手台,手台里发出“咔咔”两声,“三排,三排报告,有群众看到车了。” 女人有些害怕,她挨着自己的老公,轻轻地问了句,“去哪啊?” “解放军同志 ,我们车还在上面呢。” “你们拿好贵重物品,把车钥匙交给我们的战士就可以了。” “不是,要带我们去哪啊?” 排长耐着性子解释道,“指挥部就在山下,你去说明一下你看到的情况就可以了。” “噢噢噢。那我去拿一下包。” 所谓指挥部,其实就是在离雪崩处最近的观景平台上,搭起了好几顶军绿色的帐篷,帐篷上挂着厚厚的塑料布,他们被请进其中一顶帐篷,里面人都穿着星空色的迷彩作战服,帐篷一角放着一台大显示屏,上面是绿色的卫星图。 卫星图被缩小了,只看出一片片白,一片绿,看见他们进来了,几个人齐齐看向他们,其中一个人中年男人走过来,笑着对他们说,“不用紧张,我们就了解一下情况,当时你是在哪看见这辆车的?”说着,他手指触摸着显示屏,卫星图被放大,细节越来越多,甚至能看见一栋栋各色的毛毡房。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SD卡,递过去,他还是有些紧张,磕磕巴巴地说,“首长,我把行车记录仪里的记忆卡拆下来了。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用?” 年轻的夫妻坐着吉普车,他们准备去市里的酒店休息,女人深吸了一口气,紧张了一天一夜,现在终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她靠在男人身上,“你说,那个开越野车的人,来头真大,是什么人啊。” 男人闭着眼睛,他想到白雪漫漫中,任何一个人,在那一刻,一定希望有人能为自己驻足停留,于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肯定是个好人吧。” 是环环相扣 纪月看着电脑屏幕,一段视频正在播放。 画面里,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拖着一台白色的轿车,十几秒后,视频被人暂停。画面和记忆慢慢重迭,白色的丰田普拉达变成了黑色的路虎卫士。 “情况就是这样。”电脑屏幕被切换成了卫星地图,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军官,拿着笔,在卫星图上用笔画了两条由上而下的直线,从隧道口顶上的山坡作为起点,一条线斜向左下,一条斜着向右下,“我们推断雪崩的路线大概就是这样的。” “铁力买提盘山路是一条笔直的牵引路,随后是连续的三段爬坡以及回形弯,最后进入隧道。” 他又用笔在屏幕上画了四个圈,“第一处在隧道口,第二、三处在这两个回形弯,最后一部分的雪落入河谷,另一部分就落在这段路上。” “最下面这段路刚才已经抢通了……” 纪月等不及他的话说完,“哪里是埋着车?” 男人看了眼陪着纪月来的人,都是交通运输局的,买买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根据围困群众的消息,当时道路有追尾事故,所以非常拥堵,车速很慢,主要是在第二、三处,集中了非常多的车辆。发生雪崩时,无法迅速撤离。” “反倒是隧道入口,因为入口处的建筑都做了防雪设计,昨天下午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中,发现有人员、车辆正在自救。” 纪月突然觉得,人的生或死,其实就是一线之差。 “我能上去吗?”这是她来了之后,问的第二次了。 买买提有些为难,“现场比较混乱,确实,不太适合。” 纪月低下头,“我知道您的难处,要不,您帮我问一下吧。” 凌晨4点,天还是黑的,艾力克开着车,开着开着,他看了眼远方的山谷,对纪月说,“纪小姐,今天是个好天气。” 纪月攥着手里的葫芦,轻轻地“嗯”了一下。 出门的时候,艾力克塞给她一件东西,她低头看去,葫芦很小,只有半个手掌大,上面却画着惟妙惟肖的山水画。 他笑得有些害羞,“这是大龙池和瀑布,葫芦是吉祥如意的。” 一路上,不停有脱困的车辆与他们擦肩而过,纪月忍不住看向每一辆车,每辆车里,她都看见一张张疲惫不堪,又劫后余生的脸孔。 渐渐的,山脉后,天空才泛起了鱼肚白,她看见道路尽头还是一片明亮。 车被拦下,艾力克放下车窗,穿着作训大衣的战士用维语说了几句话,说完他又看向挡风玻璃后插着的证件,艾力克语速很快,答了几句,他们便被放行。 那片明亮离自己越来越近时,纪月才看清明亮的源头。雪地上停着大型救援车,每一辆车,车顶上都架着照明灯,它们被升到半空中,将整片区域照如白昼一般。 车一停稳,她就推开车门下车,她听到艾力克在叫她,但是她却没停下脚步。 当你真正走到跟前,谁都会忍不住哀叹,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有多渺小。 雪墙有一米多高,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视野里除了高墙,便看不清其他的了。 战士们正在用铁锹将雪铲下,推土机跟在人群之后,将一大片雪铲走。 纪月走了几步,慢慢停下脚步,艾力克追上来,他拉住她的手臂,他轻声说了几句话,想把她往回带。 就在这时,雪墙那头,突然发出一阵骚动,有人大叫了一声,随后,纪月看见不少战士拿着铁锹,从他们身边飞速越过。 因为他们站在路中间,艾力克便将她拉到路边,她看向骚动的源头,此时,一大块雪从雪墙上掉了下来,随后淅淅沥沥落下一片,白雪之后,那黑色一角,扎眼极了。 艾力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纪月猛地甩开他的手,随着人群跑向那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有人在惊呼。 有人拦了她一下,但是她的力气极大,反过来推了那人,将那人推倒在地。 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看看是不是梁辀的车。 她跑到雪墙前,一下跪在雪地上,她没有铁锹,只能用双手在雪地里挖,她想象着车尾牌照的位置,将手一下一下插进雪里往外刨。 边上的小战士先是愣了一下,发现她是想看牌照,于是,将铁锹插入雪中,同她一起挖了起来。 她没带手套,手指插在雪里,几秒后,刺骨的痛随着寒意,从指尖传便全身,随后,整个手变得僵硬起来。 但是,她的动作却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纪月听到耳边不停得有人在说话,虽然是听不懂的维语,但是她知道,一定是在说她,后来又听见艾力克的声音。 “快点,快点。”她不停地吸着鼻子,嘴里还喃喃地说着,“快点啊。” 她刨出的雪越来越多,就堆在她身旁,渐渐堆成了一个小雪堆,而她眼眶中的眼泪,全部滴在上面,化出一个一个小小的坑。 艾力克于心不忍,伸手拉了她一下,将她拉了起来。 可他似乎也没想到,纪月力气大极了,她用力甩开他的手。 挣脱之后,她又立刻跪在雪地上,双手插进雪里,拼命向外挖着。 “纪小姐,纪小姐……” 她相似听不见一般,嘴里说着,“快点啊,再快点。” 艾力克听清她嘴里的话,于是,急忙用维语大声喊了起来,随后又有两把铁锹,同她一起向外挖。 渐渐的,纪月看见,在白雪之后,露出蓝色的一角。她身边的战士也看到了,索性丢掉铁锹,跪下来,和她一起用手挖了起来。 纪月像疯了一般,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一串一串砸在雪里,嘴里一边默念着,“不是你,不是你。”一边用力抠着车牌上的雪,她手指早被冻僵了,摸在蓝色的铁皮上,她分不出哪个更冰冷。 蓝色的铁皮,露出的越来越多,“不是你,不是你……求求了,不是你。”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终于,蓝色的车牌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F”。 纪月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胸口快速地起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知觉。 艾力克用力将她拉起来,她从后窗玻璃里看见,车内的人,还紧紧拥抱在一起,可是,却一动不动。 这一刻,纪月终于彻底崩溃了,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全部翻涌着冲出身体。 她摇着头,看向身边的艾力克,泪水像决了堤一般,流个不停,“我看到不是梁辀的车牌时,我竟然是高兴,我……”她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说着说着,她痛苦地弯下腰,泪流满面。 而他扶着她,也一言不发。 纪月坐在帐篷里,手里捧着热茶,冻僵的手指因为血液通畅,反而变得又疼又痒。 她静静地坐在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艾力克掀开帘子,轻轻地说,“没有你先生的车。”他看见她只是闭了闭眼睛,便又放下帘子,离开帐篷。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过了一会,不知道多久。 她听到帐篷外一阵喧哗,每次挖到车的时候,都会有一阵喧嚣,然后便是救护车的呼啸声,纪月已经习惯了,而这次喧哗的声音,与众不同,它越来越大,离帐篷也越来越近。 “容厅,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马上,直升飞机就会在隧道入口,空投救援物资。” 纪月听到帘子掀了起来,有人走了进来。 “纪月。” 她抬起头,看向走进帐篷的人,站了起来。 随后,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帐篷外的人,脸上是各种表情,随后,不约而同的背过了身。 这个巴掌用足了力气,一瞬间,白皙的脸上,出现了红色的掌印,然后左耳开始嗡嗡作响,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 可惜,此刻,她已感觉不到,是脸更疼,还是手指更疼。 “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梁辀为什么走独库。” 容兰芳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了一张照片。 因为需要用到搜救犬,她特地去他西二旗的房子里拿一件衣服。 家里一片凌乱,有些在纸箱里,有些被翻出来。她皱着眉头穿过客厅,打开衣柜,看见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于是,烦躁地又走回客厅,走进书房,书桌前的椅背上挂着一件外套,她走过去拿起来,眼角却看见了桌子上的台历。 台历上,有两个日期被圈了起来,边上是他的字,‘带她去伊犁’。 纪月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眼泪流了下来,流过被甩了巴掌的脸颊,是刺骨的疼。 “你真是我们梁家的丧门星。梁辀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对不起。”她闭上眼,轻轻地说了句。 容兰芳冷着脸转身离开,帐篷里只剩她一人。 纪月低着头,泪水从脸颊一直到脖颈,一刻都不停歇,她哽咽着又说了遍,“对不起。” 雪崩发生前 梁辀在应急车道停了车,他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白色的雅阁落在雪沟里。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炎热,明明海拔3000多米,却热得不行。太阳照在雪山上,偶尔有一些雪,从山坡上滑下,落在道路上,又瞬间化成了冰。 渐渐的,冰越来越多,驾车稍有不慎,便要陷入雪和冰的混合物中,无法脱困。 他脱了外套,扔在副驾驶上,随后才走下车。 他走到雅阁车边上,看见车主正用力把纸板塞进右前轮下,他满脸通红,分不出是热,还是急。 “我来给你拖出去吧。” 雅阁车上是一家三口,小孩在边上玩雪,老婆正坐在驾驶座上,夫妻在路边忙了半天,终于有人停车帮忙。 男人听见这句话,顿时间喜出望外,“谢谢你,大哥,太谢谢你了。” “怎么,怎么拖?” “我有拖车带,你把带子挂在你的拖车钩上。” 他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拖车钩在哪?” 他的问题,让梁辀呆愣了一秒,他突然想到和纪月第一次走这条公路的时候,他也拖了一辆雅阁。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天气,她吸着鼻子,站在自己身边,雪打得满头都是,她便踮起脚,笑着帮自己拍掉。 五年后,物似人非。 梁辀弯了弯嘴角,他的眼中突然就都是悲伤,轻声说了句,“你把车架起来,在你的副驾驶下面。” 男人应着,去后备箱拿千斤顶。 车被顺利拖了出来,男人笑着递过去一支烟,梁辀摇了摇头,走向自己的车。他看眼手表,已经8点了。不知道为何,今天独库公路大堵车,原本4个小时的路,走走停停,竟然走了6个小时。 他的车重新汇入车流,空调也开启了车外循环,堵着堵着,梁辀看了眼导航,一抹深红色直到隧道口。 原来前面是一个连环追尾事故,车由于打滑,撞向了山体,后车刹车不急,撞上了车尾。原本不宽的道路,变成了一车道,加塞插队的车,络绎不绝。 梁辀跟着车流又被堵了2个多小时,才终于开过事故点,随后,车速也渐渐快了起来。 因为堵了太久,铁力买提隧道前的观景平台上,停了不少车,他也跟着停了车。 平台上有两栋粉色的房子,有餐厅、杂货铺、小卖铺,不停有人走进走出。 梁辀帮忙脱困的那一家人,也在平台上停了车。小孩被母亲牵着,走向红色的小卖部,许是憋久了,两个人走得飞快,而男人落在后面抽烟,看见梁辀,笑了起来,又道了句谢。 他笑着摇了摇头,“应该的。” 男人一边走一边脱掉自己的外套,“今天,怎么那么热,还说这是雪山呢,感觉和库车一样热了。” 梁辀听到他的话,也抬起头,他看向隧道上的山脊,太阳照耀着,一片金色之下,白色的雪正一片一片落下来,先是小小的一块,落了一半,又带下一大片。 耳边是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游客的欢笑声,在这些中,他突然听见玻璃碎裂般的声音。 突然间,直觉告诉大脑,随后是本能反应,梁辀看向身边的人,大喊道,“快跑,去房子里。” 男人愣了一下,还只是加快了脚步,梁辀看了他一眼,冲到他身边 ,一把拉起他的手臂,嘴里大喊着,“快跑,要雪崩了。”说完,他又看向身边其他人,用力喊道,“要雪崩了,快跑。” 这次,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一起跑了起来。 他们身边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看见他们跑了起来,本能般得跟着他们冲向那栋建筑。 他们身后,有人站在车边上,正在拍照,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 随后,被白色的雪淹没。 是去了黑暗一趟 伴随着爆炸般的轰鸣声,梁辀拉着男人,躲在一辆白色的房车背后,刚一蹲下,他看见就在瞬间,雪夹杂着碎石,飞一般冲到眼前。 他下意识地掩住口鼻,任由雪块砸在身上,就这几秒时间,他们下半身便被落下的雪埋了起来。 雪崩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轰鸣声越来越远,雪像迷雾一般,在空气中漂浮着,令人看不真切,梁辀站了起来,拉了一遍旁边的男人,覆盖在他们身上的雪纷纷掉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所有的车,车顶和引擎盖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有些车被埋了半截,有些则全部被埋了起来。每一辆车的尾灯都在闪烁,发出有规则喇叭声,此起彼伏。耳膜里充斥着孩童的啼哭,还有人在呼唤亲人的名字。 他向那栋粉色的建筑走去,雪崩发生时,男人的妻子和孩子正巧走进房子里,躲过一劫,他们俩正站在门口,看见男人跟在梁辀身后,跑了出来,三个人紧紧拥抱。 但是,有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梁辀看见一个男人牵着一个3、4岁女孩的手,焦急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生死未卜。 他走了两步,才想起拿出手机,右上角信号已经消失了,他又重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不远处,几个人在打电话,他们捏着手机,不停地对着那头“喂”着。 梁辀看见,有个男人正跪在雪地里,双手刨着雪,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他走过去,男人抬起头看向他,他看见男人满脸都是泪水。这个男人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一把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快点,帮我一起找找,我老婆,刚才在这。” 他听到男人的话,蹲了下来,“我帮你找。”说着,梁辀看向周围,刚才那辆房车的车主,正从车上走了下来,车主是个约莫24、5岁的年轻人,手里还拿着多功能铲,一边走,一边组装。 梁辀对他大声喊了句,“这有人被埋了,你有卷尺吗?” 车主点点头,走到车尾,打开置物箱,拿了两幅卷尺出来,随后一路小跑了过来。 梁辀将卷尺拉到最长,卷尺在他手中变得硬挺起来,然后他将卷尺一头插进雪地里,年轻男人照着他的动作,做了一次。 他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插下去的时候,你能感觉到,雪是硬的,人是软的。” “大哥,听口音北京人吧,怎么称呼?” “梁辀,你呢?” “我叫林旭。” 梁辀看向周围,在一片萧瑟与狼藉中,说道,“那我们分头,在车周围,找一下。” 人遭遇雪崩被掩埋时,黄金救援时间,只有35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似乎也渐渐在崩溃边缘,梁辀看见他的手指通红,关节也僵硬的无法弯曲,梁辀没有更多安慰的话语可以说,只能加快手中的动作。 没过过久,林旭突然在那头大声喊了一下,“快来,这个好像有人。” 他的话,给了所有人希望,男人连滚带爬冲了过去,一下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啪啦起来。 林旭扔掉手里的卷尺,拿起多功能铲,轻轻地在边上将雪刨开。 梁辀也跑了过去,林旭把铲子递给他,他摇了摇头,蹲下来,同男人一起用手把雪扫开,渐渐的,白雪里出现了一点浅蓝。 “是我老婆。”男人惊呼了一声,他们三个人的动作越来越快,边上有其他人看见也加入了进来。 没多久,人便被挖开,女人披散着长发,侧躺在积雪下。 男人哭着想要去抱她,梁辀拉了他一把,“别动她,先看看有没有呼吸。” 他早已经六神无主了,木然地点了点头,他有点不敢看,像是无法面对一般,只是颤颤巍巍地低下头,梁辀看向对面林旭。 林旭点了点头,弯下腰,将耳朵凑到女人口鼻处。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谁都不敢出一声大气。 过了一会,林旭看向梁辀,“有呼吸。” 男人在经历了大悲大喜之后,哭得更激动了,他颤抖着,去摸妻子的手。 梁辀轻轻打开女人的口鼻,仔细观察,幸好口鼻里没有异物,他又趴在女人胸口,听见心跳声,随后,他看向林旭,“你车里有毛毯吗,我们得做一个担架。遭遇雪崩后,大部分人都是内伤和内出血。把她放在这,她一会就会失温。” “我可以把房车的天幕拆下来,正好两边是有个支撑。” 没过多久,林旭扛着天幕回来了,他将天幕展开,中间是一块布,两边是收纳用的铝合金管,现在正红起到支撑作用,就像一幅简易的担架。 他们轻轻的将女人移到天幕上,梁辀在后头,林旭在前头,一前一后提起天幕,男人则走在一边,伸手将毛毯盖在妻子身上。 那栋粉色小楼里,一楼已经挤满了人,看见他们,人群自动向两边退开,梁辀看见角落里,歪歪斜斜,躺着好几个昏迷不醒的人。 女人被放在了这个角落里,男人蹲在边上,细细抚摸着她的头发,梁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别让她失温就好了,一会就会醒来。” 男人抹了一把眼泪,嘴里不停地道谢。 可是有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梁辀和林旭重新走出小楼,看见一对夫妻正在不远处,两个伏在雪地上,身边躺着一个孩子。 夫妻两不断哀嚎着孩子的名字,父亲正在在做心肺复苏,不知道做了多久,父亲已经没有力气,动作也越来越慢。 梁辀看见之后,跑了过去,在孩子身边跪下,他跑得很快,身后带起一阵雪。 “我来按。30次之后,你给她送气。” 他找到孩子的胸廓处,用力按了下去,看到肋骨在他的手下微微起伏,他口中喊着,“1、2、3、4……”喊到30时,他看向男人,“你抬起她的下巴,给她送气。” 男人伏下身体,贴上孩子的嘴,随着空气被送入,孩子的胸腔立刻充盈了起来。随后,梁辀又重新按了起来,只可惜,无论他们做了多少次,孩子躺在地上,丝毫没有动静。 林旭一直站在梁辀后面看着他,他忍不住别过头,轻轻握了握梁辀的肩膀,“梁大哥,算了。” 梁辀紧抿着唇,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下的意思,“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不知过了多久,直升机的声音从远到近,越来越大,随后盘旋在上空。 深夜,所有人都挤在房子里,人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得只听到柴暖机发出的风声。林旭清理了一下房车,他邀请梁辀一起在房车上过夜,梁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他却回来了,手里拿着毯子,递给梁辀,林旭笑笑,轻声说,“还是和大部队在一起有安全感。”他在梁辀身边坐下,看见梁辀正在看手机,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他正在看照片。 “女朋友?” “前妻。” 林旭愣住了,随后,干笑了一下,“梁大哥,英年早离啊。” 梁辀弯了弯嘴角,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轻声说了句,“本来,这次是和她一起来的,现在觉得也挺好,至少她不用经历这些。” 也许是夜深了,经历了白天的一切,人都变得极其敏感,林旭喝了口热水,“我本来也准备和女朋友一起房车环游中国的,后来吵架了,我就自己开出来了。” “这次,我想回去之后,和她道歉。” 梁辀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告诉纪月,这次,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再也不想分开了。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起来,直升飞机螺旋桨的轰鸣声,重新出现在上空,有人被吵醒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来。 梁辀和林旭站在窗后,看见直升飞机上正往下投物资,每个人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笑意,似乎能赶走些许阴霾。直升飞机一离开,就有人跑过去,拖着一箱箱的物资往回走。 “去看看?”林旭问他。 他摇了摇头,“你去吧,我不需要。” 过了一会,林旭又折回来,他笑着说,“都是些压缩食品,我也吃不惯。一会,得救了之后,我得去库车吃抓饭。” 梁辀想起纪月,她也喜欢吃抓饭,问她吃什么,她就说抓饭,想到这,他忍不住露出笑容,“你喜欢吃抓饭,要去阿克苏的沙雅县,或者去吐鲁番的托克逊县。” “梁大哥,挺有研究的啊。” 无非就是她喜欢什么,他都愿意去给她最好的。 没过多久,远处有轰隆轰隆的机械声音传来,人群再次兴奋起来,终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人群欢呼着,相拥着。 手机信号也开始恢复,房间里是此即彼伏的短信声,随后有人的手机铃声响起。 林旭掏出手机,一看,“哟,有信号了。哥,加个微信吧,回头到北京找您吃饭。” 梁辀也低头看手机,他的微信涌进来几条消息,随后又没了动静。 两个人加了微信之后,林旭去房车上整理东西,准备下山了,而梁辀,则还是站在窗后。 他点开通讯录,手指在纪月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他盯着名字看了许久,才继续往滑下。随后,找到赵子健的名字,拨了出去。也许是太多人在打电话,信号微弱的不行,他打了几次,都是断线音。 梁辀慢慢地走出房子,抬头看向天空,今天也是个好天气,蓝色的天上,挂着几片雪白的云朵。 他看见救护车已经开了上来,一辆一辆停在那,车顶正闪着红蓝色的光,车厢门打开,担架被推了出来,穿着急救服的人快速地穿过他身边,冲向他身后的粉红小楼。而穿着迷彩服的解放军战士正从卡车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铁锹和铲子。 而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他在人海之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墨绿色的冲锋衣,头发凌乱地挽在耳后。 梁辀突然理解了,热泪盈眶这个词的意思。 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朝她摊开。纪月先是走了两步,随后越走越快,然后飞奔向他。 她奔到他的面前,没有一点停顿,直接勾上他的脖子,他往后退了一下,接住她,同时也伸手,拥住她。 梁辀感觉到眼泪正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纪月,我昨天在那一刻,不害怕失去生命,却害怕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她没有说话,但是勾住他脖子的手,却更用力了,他也只能更用力的回抱住她。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说完这句,梁辀放开纪月,可她却还是勾着他的脖子,“让我看看你。” 他看见她眼眶含着泪,眼下却是一片乌青,于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一晚上没睡?” 她点点头。 “我们回家,好好休息?” 这次,她却没有点头。 梁辀还想说什么,穿着橙红色急救服的医护人员涌了上来,打断他的话,将他们围住,“你叫什么名字?” “梁辀。” 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他,“过来做个检查。” “不用,我没事。”他皱着眉头,想伸手去拉纪月的手,手刚碰到,救援队员,说道,“这是必要的程序,你配合一下我们工作。” 梁辀皱着眉头,第一眼却是看向纪月,她轻轻说了句,“你去检查一下。” 他坐在担架一角,衣袖被撩了上去,血压计绑上他的臂膀,慢慢膨胀起来,而纪月就站在几步开外,他的视线内,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她。纪月朝他弯了弯嘴角,他笑了起来,大声说了句,“马上就好,你等我。” 他低头,看见听诊器贴在他的胸口,再抬头时,又被几个穿着迷彩服的解放军战士围住,“你是梁辀吗?” “我是,怎么了?” 战士手里的手台响了起来,发出嘈杂的声音,“一会检查好,你跟我们的车,去市里吧。” 梁辀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得撕掉手臂上绑着的血压计,站了起来,推开身前几个人,他只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原先纪月站着的位置,此刻,空无一人。 “纪月,”他回头大喊了一声,那两名穿着迷彩服的战士围了上来,他用力推开他们,继续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他的每一次呼唤,都没有人答应。“纪月!” 他站在原地,只能麻木着喊着她的名字,心瞬间跟着空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他深深地弯下腰,痛苦地捂住脸,掌心瞬间被泪水湿润了一片。 梁辀摸进口袋里,想去拿手机,却摸到一颗梨,小小的库尔勒香梨,散发着清甜的香味。 纪月那天晚上,没有吃快餐,却唯独把这颗香梨放进口袋里,“如果不用死别,我可以选择生离。”她轻轻地说。 是与你相拥 纪月向后退了一步,掩藏在人群之后,她在缝隙中看见梁辀的衣角,她在那又看了一会,随后才转身走开。艾力克的车停在后面,现在正好被几辆皮卡挡住路线,皮卡上下来了人,于是她往路肩上让了一下。 边上,正好有人在拍视频,被她擦到,纪月轻声说了句抱歉。 她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你是梁辀的前妻吧。”纪月回头看去,男人笑得爽朗,“我和梁大哥一起救了人。” 听到他的话,纪月停下了脚步,弯起嘴角,笑了起来,“谢谢你。“说完,她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几步,她听到身后的男人,更大声地说了句,“你们要复合啊,他真的很爱你。” 这次,她没再停下脚步,她双手插着口袋,低着头,扯了扯嘴角。 林旭去接了一壶热水,回来给梁辀的杯子倒满,随后在他边上坐下,他们两个靠墙坐着,都没睡觉,偶尔低声聊几句。 “雪崩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林旭突然问了句。 梁辀看着窗外渐渐发亮的天空,“我以为临死前脑海中都是人生的跑马灯,结果,想得都是我前妻。”他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露出若隐若现的酒窝,“如果那次见面,我不再顺着她,是不是就不会遗憾了。” “回去还想再一起吗?” 这次,梁辀没有再说话了,他知道,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他爱她胜过一切。 纪月拉开车门时,艾力克有些惊讶,她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我们回去吧。” “怎么了?没见到?不可能……”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葫芦,挂在指尖晃了晃,笑着说,“挺有用的,见着了。”说完,抬手把它挂在后视镜上,“走吧,送我去机场吧。”她的声音听着很轻松,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艾力克没再说什么,离库车越来越近,天也越来越亮,他瞥了她一眼,纪月靠在车窗上,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 库车机场一天只有上午下午两趟航班,他们到龟兹机场的时候,离上午那趟航班还有1个多小时。下了车,艾力克一路提着她的行李,纪月想去拿,他笑着摇了摇头,“下次,再来玩。” 她点了点头,“好。” “我们阿克苏地区好玩的地方多了。“ 纪月笑着应下,“好。” 他还想说什么,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他知道她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说起梁辀的时候,全是美好的回忆,在雪地里又哭得撕心裂肺,不可能只为见他一面而已,“要不要再等等?” 她知道他的意思,伸手去拿行李袋,“艾力克,你回去忙吧。”他的手紧紧捏着,纪月用力抽了下,他才松开,随后,显得颓废极了。 “我和他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见到他没事就好了。”她笑着,反过来安慰这个维族年轻人,“我过安检了,你回去忙吧。” 艾力克木着脸,点了点头,“下次,你来玩,一定联系我,我带你去喀什玩。” “好。” 梁辀走进库车饭店的时候,容兰芳正在会议室里等着,边上是几位市里的领导,他刚下车,会议室里就收到消息了。 容兰芳笑着叹了口气,“老大不小了,还那么让人操心。” “容院长也是不容易,特地赶到这里来。”她在帐篷里给纪月的那一巴掌,这里在场的人都知道了,自然没人会去提纪月了。 她笑得一脸慈爱,谈起儿子,她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都说,他像他二爷爷,就爱往西北这跑。” 梁向远牺牲的太早了,这里的人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字和故事而已,只能纷纷附和着点点头。容兰芳的思绪却飘得远了,如果梁向远当年没有牺牲在这,梁家现在又会是怎么样的光鲜呢,自己也不会止步于副院长这个位置。 说话间,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大家看去,梁辀正在门口站着。 “小船。”容兰芳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不过他并没有进门意思,一直在门边上站着,这让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尴尬。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那容院长,梁老师,你们先聊一会。”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人便从善如流的跟着出去,几秒之后,硕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的。 门从梁辀身后被关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中间的水晶灯,看着看着,眼眶突然有些酸,“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船,你把话说说清楚。” “你明知道我那么爱她,你还要当众给她难堪,她来找我,你还要把她赶走。”说着,他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干燥开裂的唇瓣渗出一点点血丝,他咬在口中,是铁锈一般的味道,“妈,这些事,我真的,受够了。” 梁辀看向那头站着的人,他第一次觉得,他们母子之间那么陌生,随后,他的口中说出了更陌生的话,“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是离开这个家。” 容兰芳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拍在手边的椅背上,震得手掌发麻,“梁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转身,手刚握上门把,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传来,“梁辀,你离开梁家,你能做什么?” 梁辀舔了舔嘴唇,轻笑了一声,“我觉得,你凭什么觉得,我离开这一行,就干不了其他的?”随后,他突然笑得温柔起来,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她也是。” 说完,他推开门离开,快步向电梯走去。 有个会议室,正在搬东西,有人抱着好多的文件出来,有两个人推着显示器和主机出来,梁辀突然停下脚步,他静静地看向会议室里,桌子上还放着好几份快餐,每一盒上面绑着一只香梨。他的姑娘是不是,就坐在这,煎熬和痛苦着。 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在走廊上奔跑起来。 纪月站在土黄色的古城门下,抬头看到四个烫金色的字“喀什古城”,现在已经下午4点了,喀什的天还亮得很,空气也热得很,每一口空气,似乎都带着隔壁沙漠的热量。 她穿着冲锋衣和长裤,在短袖、短裙的游客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脱了外套,提在手中,依然热得不行,脸都是红扑扑的。梁辀每一年都要来喀什工作,可她一次都没来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机场的时候,看着边上喀什古城的广告牌时,就突然想来这看看了。 石砖铺出的街道,两边是土黄色的砖房,门窗都有着漂亮的雕花,每一家门口都放满了绿色盆栽。主干道两边都是商铺,卖各种工艺品,真正的居民,住在干道边上,那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巷里。 纪月漫无目的的沿着小巷向深处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但是想到梁辀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就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物和景。每一扇漂亮的雕花门外,她都会驻足许久,也许,梁辀也曾经站在这里看着漂亮的木门。 她在小巷里走了20多分钟,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主干道上,这一片都是维吾尔族服装的商铺,色彩缤纷的长裙,她忍不住多看两眼,老板看见了,便招呼她进来看看衣服。 纪月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了梁辀说过的话而已,“你穿维吾尔族衣服肯定很漂亮。” 喀什古城大得超过她想象,一条解放路分成东西两片,她跟着人流走过地下通道,上来是一个漂亮的广场,金色的清真寺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笑容渐渐回到她的脸上,她买了一杯冰酸奶边走边喝,站在乐器铺门口听老板弹琴,过了一会,她又站在餐馆门口看维吾尔族姑娘跳舞。 在主干道和小巷的转角,纪月先是看见小楼漂亮的平台,白色的墙壁,天蓝色的栏杆,绿色的藤蔓垂了下来,随后,她才看见大门口放了个铁锅,里面都是抓饭,每一粒米都冒着油光。 她跨进大门,院子是标准的维吾尔族风格,藤蔓爬满了支架,凉榻在中间。 “老板,”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老板在吗?” 过了一会,一个头戴绿色花帽的维族老人从屋内走出来了,他嘴里说着维语,语速很快说了一堆。随后,另一个带着黑色花帽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我想问下,有没有抓饭卖?”纪月赶紧问道。 “卖完了。”年轻男人答道,说着他边从屋内走出来。 “哦,好。谢谢。”纪月心里有些疑惑,但她也不愿勉强,这里是景区,总不会少了她一口吃的。 纪月一直正站在大门那边,年轻的男人走到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你想要大份,还是小份?”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一点维族口音都听不见,只说了一遍,她就听明白了,马上接了一句,“那小份就可以了。” “你进来随便坐。” 得到老板邀请,纪月才跨进院子,她有点惊讶老板的普通话,不仅标准,用词还很有内地风格。她穿过藤蔓,在凉榻上坐下,随后,细细地打量着院子和房子。一楼也是白色的外墙,蓝色的雕花窗栏,墙上挂着各种装饰品。小楼在交界处,时而有游客说话声在耳边响起,她看见那个年轻的老板正站在不远处看手机。 没过多久,她的抓饭被端了上来,餐盘上铺满了米饭,米饭上是硕大的一块羊腿肉,纪月微微皱起眉头,“老板,我要小份就够了。” 老板站在不远处,头也没抬,“这就是小份。” 纪月只能拿起勺子,大概是饿了一天了,她觉得这份抓饭格外香,包裹着羊油的米饭,夹杂着葡萄干,吃到嘴里,有羊肉的奶香,又有葡萄的酸甜。 她还没吃几口,老板走过来,在另一头坐下,“住宿找到了吗?” 纪月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大门,她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大门上挂着几个金色的牌子,“党员之家”,“五好家庭”,“爱党爱国”。 “我这还有空房。住不住?” 纪月没有犹豫,“好,”她觉得,这样挺方便的,吃不完的抓饭也不用打包了,晚上让老板直接热一下。 “身份证。” 她从口袋里拿出来递了过去。 老板拿在手里,只看了一眼,便拿进去了。 纪月以为他要拿去登记,却没想,他很快就折了回来,把身份证还给她,同时还给了她一把钥匙,铜质的钥匙上挂了一个钥匙扣,印着喀纳斯的月亮湾。 此刻,她在域疆最西边,看见了最北边的风景。 房间就在二楼,纪月打开门走进去,白色的墙壁,天花板上镶嵌着漂亮复杂的雕花,右手边是床塌,铺着艾德莱斯做的褥子。她把包放在床塌上,走到尽头,推开木门,便是她在楼下看到的那个晒台。 这栋房子在山坡上,她看见一栋栋各式各样的房子,一路向下,而视野尽头,古城的天际线上是一座现代几何风格的“明珠塔”,像古老与现代,两个文明纠缠在一起的时空。 也许是两天一夜没有睡,纪月穿着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会,就彻底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的光照进来,她摸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过了一会,微信连着一条又一条挤进来,她粗粗扫了一眼,便开始订明天飞回乌鲁木齐的机票,还有从乌鲁木齐回去的。 她听到不远处,餐厅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游客的欢笑声正和音乐交织在一起。几遍下来,纪月也轻轻跟着哼唱起来。 突然,房间门被敲响,在寂静的夜里,响了几下,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纪月放下手机,走过去,她想了一下,才打开门。 他站在黑暗中,正看着自己,她闻到他身上都是尘土的味道,整个人疲惫的不行,目光却是灼灼生辉, 他把肩上的包扔在地上,随后,欺身拥抱住她。他的身上很热,下巴上胡渣刺在她的肩上,让纪月想到隔壁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正午的沙粒,轻易地就烫到她的心。 “梁辀……” “纪月,你别再走了,我年纪大了,不能再这样折腾我了。”他的声音没了平日的洒脱,像是委屈极了。于是,她伸手回报住他,轻轻拍了拍。 “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分开了。” 他放开她,她看见他的眼眶里都是红血丝,从库车过来要7.8个小时,他应该是一刻不停地向这赶来。 就当,纪月以为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梁辀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没有他往日的温柔,像沙漠里的狂风,卷过她的唇齿间每一个角落。他用力地吸吮着她的唇瓣,贪婪地吸取她口中的味道,舌尖刮过她的唇齿,最后勾在她的心上。 这个吻来得太猛烈,她只能随着他的节奏,慢慢地回应,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勾住。他的手先是捧着她的脸颊,一边吻她,一边抚摸着,随后,一只手按在她的脖颈,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身边,不许她再离开,渐渐地,他粗重的喘息声洒在她的耳畔。 是新的征程 纪月往后退了一步,梁辀想继续去吻她,她却偏了偏头,他的吻只能落了空。 “梁辀,”她看着他,走廊昏暗,只有房间里一点光,正好照在他身上,纪月看见他眼眶里都是红血丝,下巴也是一片青。 他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想说什么?” 她垂下眼眸,“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有一天,你会觉得累,我也会觉得累。” “纪月,”他轻轻撩起她耳边垂落的碎发,“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你在放弃。”她听见他的声音此刻沙哑极了,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不是一个好的伴侣,”她抿了下唇,“我已经做了很多错事了。” “爱一个人,忍不住,就会爱她的一切。” 听到他的话,纪月抬起头,看见梁辀朝自己弯了弯嘴角,“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只要见到你,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纪月,”他重新抚摸着她的脸颊、嘴角、眉心,“我后悔,在北京的时候,答应你再也不见面,可是这件事,我做不到。”说完,他笑了一下,“无论你是怎么想的,这次我都没法再和你分开了,死我都不怕,可我怕再也见不到。” 她的心颤了一下,想到她见到车里相拥着的那些人,她想到如果失去梁辀,她又会多么心痛。 于是,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腰,“别再说死什么的了。”说着,她靠进他的怀里,他的手也顺势搂住她。 “那个时候,我也怕再也见不到你。” “嗯。”他想起听到的那些话,知道她徒手在雪里找他,手跟着慢慢收紧,“所以,我们不要分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钥匙上挂了个喀纳斯的钥匙扣是不是?”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你看,老天爷也不让我们分开。” 在昏暗中,她笑了起来,脸颊一下下蹭在他的体恤上,而他紧紧地拥抱住她。 老板娘手里拿着几件迭好的衣服,放在凉榻上,她是米吉提的妻子,叫凡尔娜,是个漂亮的维吾尔族女人,大眼睛和高鼻梁,微卷的长发披在胸前,“这是什么?”纪月问她。 “我们维吾尔族的衣服。” 纪月第一次穿维族的民族服饰,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长衫,半高领长袖,用金线绣出了暗纹,外面是一件红色的开衫,上面印着漂亮的图案,袖口绣着白色的纹样。 老板娘帮她辫了几根细细的辫子,把她额头的碎发都辫了进去,红色的小花帽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 “这衣服真漂亮。”纪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起来。 “你也漂亮。好了,去让梁老师看看。” 梁辀坐在凉榻上,那个年轻的老板就是米吉提,他们坐在一起,米吉提家里的两个小女儿正站在凉榻前背书。凉榻上的小几上,放着瓜果、点心,烤馕迭得高高的。 看到纪月跟在凡尔娜后面走到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向她们看去,纪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一眼看到坐着的梁辀,捋了捋衣摆,“好看吗?” 他向她伸出手,她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梁辀轻轻握住,放在自己腿上。他又往里面挪了点,纪月在他边上坐下。 “好看。” “真的吗?”她又故意继续问他。 梁辀笑着问米吉提的女儿们,“阿姨好不好看。” “好看。”两个孩子稚声稚气的回答道。 “真乖。”纪月被逗得开心地笑了起来,又轻轻地问,“我应该怎么坐?”她看见梁辀盘着腿,想了想,直起上半身,跪坐在腿上。 他放开她的手,拿了个小茶碗给她倒茶,“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倒完茶,一只手放到她的腰上,摸了一会,又往下,摸到她的屁股上。 她瞪了他一眼,他笑得一脸无辜,手却再也没有拿走。 维族晚上吃的是正餐,架子肉被端了上来,坐在另一边的维族老人,就是下午纪月第一个见到的那位,他是米吉提的父亲,拿起馕撕了一大块,递过来,嘴里说的是维族话,米吉提帮忙翻译成普通话,对纪月说,“我爸爸叫你多吃一点,说你吃得太少了。” 纪月赶忙伸手接过,然后把馕撕成一小块,塞进嘴里。 梁辀一听,倒是有些急了,帮她去撕肉,“她没吃午饭?” “吃了吃了,”纪月笑着说,“抓饭,上了很大一碗。”说着,她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么大一份,还有一大块羊肉。” 他撕了一大块肉,放在她的馕上,“多吃点。” 吃过饭,他们两个人坐在二楼平台的长椅上,纪月靠在他的怀里,一起看着古城夜景。 夜风还带着热度吹在脸上,视线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尽头,明珠塔也点起蓝色的灯。 梁辀抚摸着她头上的发辫,勾起她的发丝。 “这衣服和我见过的维族衣服还不一样呢,我以为是那种特别大的裙摆。” “嗯。凡尔娜是做民族服饰复兴的工作。”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所以,这是以前,喀什地区的维族服装。”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突然坐正,捋齐衣摆,口气也有些紧张,“那一定很珍贵。我是不是要洗干净,还给她啊。” 梁辀没有说话,笑着看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反射着明亮的光,于是,他忍不住凑上去吻她,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舌头钻井她的唇齿间,和她的唇舌相依偎,过了一会,另一只手从她的腰肢慢慢向上,一直到她的胸前才停下,随后,重重地揉捏起来。 没几下,她的衣襟便被揉开了,胸口暴露在微热的空气中,纪月赶紧抓住他的手,还有些恼,“梁辀,你别把人家衣服弄乱了。” 他笑了起来,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替她把衣襟整理好。 一洗过澡,纪月就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迭得整齐地放在床头边的柜子上,她没带什么衣服,只能穿着梁辀的体恤。 梁辀洗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盖着毯子,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他在她身边躺下,手一伸,把她抱进怀中,他低头看她熟睡的脸庞,看着看着,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梁辀觉得,这些年所有的漂泊无助,此刻终于到了尽头。 半梦半醒间,纪月觉得脚腕上,有凉嗖嗖的感觉,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梁辀坐在那,不知道在干嘛,随后,感觉到细细的链子被他系在脚腕上。 “什么东西?”她笑了起来。 看见她醒了,梁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自己看。”说着,伸手把纪月拉了起来。 皎洁的月色中,纪月看见左脚脚腕上是一根细细的金色链条,坠着一个一个金片,有的嵌着宝石,有的刻着花纹。于是,她忍不住去拨弄这些金片,金片在她的手指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是什么花纹?真好看。“她笑着问他。 “有鱼,有花,都是吉祥如意的意思。”说着,他抚摸着她的发顶,低头吻了一下,“维吾尔族都会送妻子脚链,代表爱意。” 纪月笑着抬头看向梁辀,在月光中,她看见他的眼里,全都是自己,而爱意已经溢出眼眶。她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他,在昭苏正午的阳光下,小心翼翼告白的样子。她知道,那么多年,梁辀从来没变过,爱她胜过一切。 随后,她微微起身,勾着他的脖子,“我也爱你。” “嗯。”他回抱住她,“我知道。” 所有的痛苦,此刻,都到了尽头,尽头是收留他们俩人的港湾。 洁白的月光打在她赤裸的身上,他慢慢进入到她的身体里,将她的脚举起,勾着自己的腰,脚腕上的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和节奏,发出清脆的声音。 第二天,他们从喀什回乌鲁木齐,随后再在从乌鲁木齐飞去福建和赵之望汇合。前一天晚上,梁辀把库车饭店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纪月,她听完,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梁辀有些心急,怕她又瞎想,于是,笑着去拥抱她,“没事。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纪月任由他抱着,还是没说话,他只能继续哄着她,笑着说,“怎么了?又想折腾我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在想,如果要做,索性就甩开手做吧。” 梁辀放开她,她直起身,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缓缓地开口,“如果我们把赵之望拉进来,成立合资公司怎么样?”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慈山湖要运营,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干呢?我们集团自己有OTA,自己有MCN公司,等慈山湖开发好了,我们可以自己给自己引流,自己做内容包装。” “你想怎么干?”梁辀倚靠在沙发上,问她。 “你觉得那个地方怎么样?”纪月俯身靠在他身上,伸手去握他的手,被他反手握住。 “我觉得那个地方美丽程度不亚于九寨沟,只不过现在是半封闭管理,还是比较小众的地方。如果它开放之后,会让很多人惊艳的。”他笑了起来,“不过我不是商人。”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眼光。”她轻轻地捏了捏梁辀的手,“我想把赵之望叫过去,他肯定有办法说服集团和我们成立合资公司。”纪月觉得,他都能说服集团收购莫奇的工作室,更何况,这种明显有利可图的机会。 “我们可以用这个新公司在慈山湖的项目中占股。” “慈山湖未来内容运营的部分就必须交给我们来做。”梁辀接着她的话说,“你是想自己左手倒进右手嘛。” 她笑了起来,“对啊。我们只有33%的持股,我也不相信王成海说坐着等分红。再说了,做媒体内容是我们的强项,最后不管慈山湖能不能挣钱,我们的合资公司可以至少挣到它未来十几年里,所有文化内容上的运营预算。”说着,纪月觉得这个主意越想越靠谱,她笑着去搂梁辀,“你觉得怎么样?我这个主意。” 他也笑着搂住她,“挺好,你的想法都好。” “真的吗?”她有些不太确定。 “真的,不过,你得先说服赵之望。”他笑着看她,他看见她的姑娘,现在眼睛是灼灼生辉的光,梁辀知道,他的姑娘,从来不甘于平凡,总是会在任何时候冒出强大的生命力。 “赵之望嘛,无利不起早。”说着,她拿出手机,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几下,才被接通。 “怎么了,纪老板。早上着急忙慌请假,现在又是怎么了?”纪月听到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声音,知道他在应酬,便长话短说。 “福建的碌海集团你知道吗?” “知道啊,做旅游房地产开发的。” “王成海和梁辀谈了一个项目,我想问你,你有兴趣听听吗?”纪月听到手机被捂住,他和人说了什么,随后电话里安静了下来。 “什么项目?” “慈山湖风景区的开发。” “梁老师在你身边吗?” “在啊。”纪月把手机拿下来,按了免提,梁辀伸手接过她的手机,另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上,“赵总,晚上好。” “这个,你们突然和我说这个,我一时半会,有些没概念。” 梁辀笑了起来,“要么,我们去现场谈吧。” 赵之望明白了,这个项目,多半还在起步阶段,他最喜欢这种早早入局的感觉,笑了起来,“看来这个挺神秘啊,没关系,我就喜欢这种提前布局的感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梁辀反而去看纪月,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后天?” “后天吧。” “好。” 挂了电话,订了机票,一切仿佛准备踏入新的阶段,纪月显得很开心,“明天有一天时间,我们是在喀什逛一天,还是回乌鲁木齐?” 梁辀笑着看着她,“回乌鲁木齐吧。我累了。” “哪累了?”她有些紧张的看他,想到他经历了雪崩,应该是身心疲惫,可看到他的笑,又突然反应过来,“梁辀,你就满脑子想着和我上床吗?” 他笑得更厉害了,“纪月,你也挺双标的。在北京,你非要和我做,现在,我们俩在一块儿了,我就不能想和老婆干点什么吗?”说着,他去亲她,两只手搂住她,下巴上的胡渣刺得她发痒,惹得她笑作一团。 梁辀拿着两个人的包,刷了一下房卡,发出“嘀”地声音,纪月先推开门走进去。她看见一大片落地窗,窗外是成片的天山山脉,山顶还落着雪。 她走到窗边,在一片湛蓝的天之间,山脉上白雪还有黑色的山脊,清晰可见。他放下东西,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将她圈在自己的身前,低头吻在她的发顶上。 这个吻,缠绵悱恻,包含着无限的感情。 她转过身,轻轻踮起脚,勾上他的脖子,抬头看他。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梁辀拍拍她的屁股,“你去看,包里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她挑着眉问。 见他笑而不语,她只能自己去看。她走到行李架边上,打开自己的行李袋,拉链一拉开,一看见里面的东西,她就笑了起来。 红色白色的衣服,迭得整整齐齐,放在最上面,她伸手,将衣服拿出来。 “你去穿起来。”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迷人的危险…… 她微眯着眼,扯起一边的嘴角,笑得一脸得意,“你是不是昨天就想上我了?” 这次,他终于不再否认,“对,昨天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干你了。” 是我的雪山h 纪月换好衣服走出来,她看见梁辀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帮我辫辫子。” 梁辀听到她的话,马上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拍拍身边的位置,她走过去,脚腕上的链子,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的手灵活地挑起三簇发丝,左一下右一下,互相缠绕,几下之后,发辫在手里出现,“好看吗?”没有皮筋,他就抓着发梢笑着问她。 “我看看,你别松手。”纪月准备去拿手机当镜子。可她的手刚触摸到手机,梁辀的手便一松,瞬间,发辫在他手里消失不见。 她转过身,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堵住。 他的舌头钻了进去,手攀附上她的衣领,一边吻她,一边去解她衣领上的纽扣。 纪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舌尖的动作,她的舌头,被他勾着,舔舐他的唇齿。 渐渐的,她听到他呼吸,正越来越粗。 梁辀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解到后面,有些不耐烦了,他用力一扯,她胸口处衣襟上的纽扣,被他扯了下来,白色的贝壳纽扣,滚了两圈,落在沙发中。 她的领口散开了,于是,他将她的衣服向后拨去,露出一片雪白肩头。 他握住她的肩膀,一路吻到她的嘴角,然后向下,吻上她的脖颈。 他吻得很用力,纪月闭着双眼,脖子上是一阵又一阵刺痛的感觉,梁辀看到,吻痕如雪中的梅花,一朵朵出现在她的皮肤上,美得不像话,更迷乱了他的心,在往下,是她穿着的黑色蕾丝胸罩! 他只看了一眼,便被深深地吸引住,隔着胸罩,吻在她雪白的乳房上,过了一会,他听到纪月轻轻的呻吟起来。 梁辀伸手握住她的乳房,白色的乳肉,黑色的蕾丝,交织在一起,扑满他整个掌心,他忍不住重重地揉捏起来,乳肉跟着他的动作,在掌心里变成不同的形状。 他的手指又隔着蕾丝,按住乳房上的一点,按了几下之后,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于是,又换成两根手指捏住它。 他用力搓了几下,乳头在他的动作里,开始慢慢变硬,“舒服吗?”他哑着嗓子问她。 “嗯,梁辀,别停。”她闭着眼睛,享受着欲望的刺激和积累,忍不住挺起背,将身体送往他面前。 梁辀拉下她的胸罩,又圆又大的乳房跳了出来,印满他的眼帘,他喘着粗气,一口含住,舌头一下下勾着乳头。他舌尖的刺激下,纪月忍不下跟着发出细碎的呻吟。 他的手摸索着,握住另一只乳房,将它也罩在手心里,用力揉搓起来。 欲望冲击着纪月的下身,心里是又酥又痒的感觉,她绞着双腿,轻轻跟着他的动作,扭动着腰肢。 “老婆,”他声音低沉,嗓音里满是压抑的欲望,“爽不爽。” 她的“嗯”,与呻吟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 “告诉我,怎么能让你更舒服。” “梁辀,用嘴舔我。” “好。” 他从她胸前抬起头,将她放倒在沙发上,白色的长衫和红色的衣裙,层层迭迭,落在地上。黑色的蕾丝胸罩被拉了下来,于是,两个雪白的乳房在红衣中,显得更白了。 纪月躺在沙发上,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她感觉到内裤被他脱了下来,于是下身一凉,随后就是他的手指插了进去,上下抚摸着她花穴口的软肉。 她感觉到自己的花穴随着他的动作,吐出一手滑腻,他勾着这些水,翻开那层层迭迭的软肉,准确地摸到她的阴蒂。 他的手,在阴蒂周围,轻轻画着圈,指腹经过的地方,都是一阵又酥又麻的舒爽,从下身往四肢荡漾开去。 痒得她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身体也跟着他的动作,轻轻地颤抖。 “纪月,你越来越没用了,我就用手,你就要高潮了,”他笑着揶揄她,可话这么说着,手里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于是,她的呻吟也越来越大,“你,你快点。”声音细细碎碎的,如小猫一般。 他听到她的话,抬头看她,她躺在那,眼神迷离,耳边是散开的发丝,发丝和衣服上的图腾纠缠在一起。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乳房,而自己,则低头含住她的花核,用牙齿轻轻咬住。 猛然间,是又冰又凉的感觉,如海浪般,突然吞噬了她的周身,她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神经仿佛只能感受着性带来的愉悦。 她的大腿颤抖着夹住他的头,快感向四肢百骸的奔去,又跟着背脊,一路向上。 随着他的吸吮,她的快感越来越多,她忍不住叫了出来,“你快点,别停。” 他听到她的话,舌头挑逗得节奏越来越快,又分出两只手指,插进她的花穴里,反复抽插。 纪月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变成花海,她似乎看到烟花,正慢慢升空,随后在脑中绽开。 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尖叫了出来,随后,声音又低了下去,只剩急促地呼吸,和痉挛的身体。 梁辀从她的腿间起身,他笑着看她,轻轻地撩起她耳边的碎发,亲吻她的耳垂,一边吻,又一边问她,“老婆,爽了吗?” 纪月没有说话,她闭上眼睛,身体仿佛还在大海中漂泊,全是高潮后的余韵。 他自己脱下外裤,随后是内裤,肉棒跳了出来,又粗又硬。 它早就在那涨得生疼,梁辀握着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肉棒上,上下套弄起来,一边套弄,一边又喘着粗气。 低下头,他看着她雪白纤细的手,正握着自己的分身,白的手指,红的肉棒,纠缠在一起,这一幕,正刺激着他的大脑,看着看着,他的声音也越来越粗,“老婆,我想要你了。” 他没等她回答,伸出手搂住她的腰,伏在她身上亲吻她,他的舌尖里还带着她自己的味道,钻进她嘴里。 两个人唇舌纠缠在一起,渐渐地,又重新点燃起欲望的火苗。 随后,他的另一只手,撩起她的裙摆,将她的腿曲了起来,梁辀摸到她脚腕上的链子,他在链子上摸了几下,又顺着脚腕摸到小腿,最后是大腿,花穴。 他扶着自己的肉棒,慢慢插进她的身体里,她刚高潮过,身体有些敏感,肉棒插进去时,擦过两片软肉,酥麻的感觉又追来了,她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梁辀握着她的腰,不让她逃离,而自己,则一插到底。 插进去时,他忍不住,长舒一声,她的身体里,又烫又紧,包裹着他的周身,让他忍不住想射出来。 “纪月,你每次都是爽完就躲。”他笑着边说,边耸动起来。 她的花穴紧紧箍着他的肉棒,几下之后,他的喉间忍不住跟着自己的动作,发出呻吟。 他每次都用力插到底,然后抽出来,继续用力插到底,阴囊拍打在她的身上,跟着肉棒一起,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 他的动作,每一次都准确摩擦到她的软肉,插到她的敏感点。渐渐的,将她的欲望又重新勾起。 纪月皱着眉头,轻轻地呜咽起来,梁辀低头吻上她的眉心,他一边抽插着,一边又故意问她,“又想要了?” 说完,他将肉棒从她身体里拔了出来,纪月低头看见阳光透过玻璃,正照在龟头上,亮晶晶的,不知道是谁的水,“你干嘛,别停啊。”她有些不满他停在半路,身体就像半瓶水,晃荡着,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梁辀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我想换个姿势操你,更舒服点。” 现在,她的上半身倚在沙发背上,从这个角度,他正好看见她赤裸的身体,还有她背后蓝天下,连绵一片的雪山。 他低头吻住她,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下身也重新进入她的身体里。 “老婆,你真美。”他的话一说完,下身重新开始抽插的动作,这次,他每一下都用力冲进她的身体里,再全部拔出,又连根没入,仿佛只有进入到她的最深处,才可以得到真正的满足。 他低吼着,抽插着,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 过了一会,他又睁开眼,透过玻璃,看见洁白的雪山,阳光正照在山顶,像圣洁的神女一般,他知道,他心中的神女,是她。 而她,现在终于又回到自己身边。 “你在看什么?”她突然问他。 “在看雪山,”他笑着回答,说完,收回视线,低头咬在她的脖颈上。 “不许看。”她抬手去捂他的眼睛。 梁辀分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嘴里,亲了一下,“知道,不看了,以后只看你。”说着,他加快下身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以后只看你,你最美了。” 他的动作太快,每次刮到她的敏感点,纪月忍不住簇起眉头,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他感觉到她的阴道,正一张一合,迎合着他的动作,他知道她又要高潮了。 “老婆,射在你身体里好不好。”他低吼着,又重复说了一遍,“射在你里面。”说完,他的喉间发出又短又粗的呻吟声,而她的身体比他更快抽搐,他耸动着,跟着将所有精液射进她的身体里。 最后,他伏在她身上,两个人喘着粗气。过了一会,梁辀微微起身,低头亲吻她湿漉漉的额发,喘息着说道,“老婆,你真美,这次真爽,太爽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了。” 纪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窗外是乌鲁木齐辉煌的夜景,梁辀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工作,看见她醒了,把笔记本放一边,“饿吗?要不要叫客房服务。” 她从床上起身,拿起床边的浴袍披上,随后,走到窗边,雪山已经看不见了,只留下一片黑影,眼前是整个华灯初上的城市。 梁辀看见她没说话,于是,起身走过去,从她身后搂住她,“饿不饿?” 她摇了摇头。 “在想什么?”他们两个人又静静地站了一会 “我们在乌鲁木齐认识,然后现在又重新回到这里,觉得有意思。”说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梁辀抱着她,轻轻地吟唱着,唱着唱着,他吻在她的脖颈上。 纪月知道,梁辀这次,真的带着她私奔了。 赵之望走进在福州希尔顿酒店的停车场,打老远就看见纪月和梁辀了。房车的天幕拉了出来,在正午的阳光下,遮出一片阴影,他们俩带着墨镜,一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斜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三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纪月先看见他,伸手扬了扬,斜对面的那个男人,赶忙站了起来,面向自己,笑得一脸恭敬。 赵之望走到他们面前,梁辀起了身,“这是禄海集团,王总的秘书,丁淼。” 他摘下墨镜,伸出手,“丁秘书,这次是我们突然拜访,还麻烦你亲自来招待,王总太客气了。” 丁淼微微弯腰,握了上去,“小王总在国外,今天就赶回来,他亲自吩咐我,要我好好招待赵总您,如果有招待不周的,一定告诉我。” 纪月翘着二郎腿,坐在那,没起身,她看见莫奇走在后面,朝他挥了挥手,“嗨,莫老板,亲自来了啊。” 莫奇走到她身边,把包往她脚边一扔,靠在房车上,手抓着衣领,六月初的福建,可比申市热多了,“我收了梁老师这笔钱,总要出点力。” 梁辀看了他们俩一眼,又默默把视线移走。 “有水吗?” “车里有。自己去拿。” 莫奇看见她面前的小桌子上,放了两部对讲机,然后是两串车钥匙,“哪串钥匙。” 纪月伸手去拿其中一串,莫奇也跟着弯腰去够,还没碰到钥匙,他们的手指先碰触在一起,就在碰触在一起的那一刻,她一秒,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没有去看他,而是站起身。 莫奇拿起钥匙,眼角的余光看见她,正走到梁辀的身旁,梁辀伸手牵住她的手。 赵之望走到房车上,房车是大通的,进门是一个电磁炉,和洗漱灶台,边上是一个车载双门的冰箱,对面是四人的卡座,往后走,是一个卫生间,车尾一张横床,典型的C型房车布局。他打开冰箱冷藏室,拿了一瓶巴黎水,拧开,灌了一口。 莫奇坐在卡座上,正在敲击键盘。 老赵笑了一声,“奇啊,出来玩两天,别工作了。你看,纪月多享受,纯当旅行呢,还使唤那个丁秘书给她买防晒霜来。”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又重新继续。 赵之望也不理他,走到尾床那,翻了翻铺着的被子,“挺会招待人嘛,连床品都按五星级酒店规格来置办。”赵之望是个人精,他知道这事有意思了,不是个小事,于是扯着嘴角,也回到卡座上。 他手里的玻璃瓶被随意搁在桌板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莫奇抬头看了眼,赵之望正笑得一脸深意,“人双宿双飞呢。” “听不懂。” “你们仨是什么关系?” 莫奇停下手里的活,抬眼看他。 “梁老师给我打电话,叫我把你也带上。”赵之望眯着眼睛,摇了摇头,“看不懂,你们年轻人混乱的关系。” 另一辆车里,纪月喝着水,也问了一样的话,“你为什么叫莫奇来?” “我要帮王成海拿下这块地,就用得到莫奇。不然,叫他来干嘛,”梁辀笑着去摸她的脸颊,“没事,我相信你。” 她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我就觉得,见面怪尴尬的。” 纪月还想说什么,对讲机响了一下,是赵之望的声音,“小丁秘书来了,他的车在前面带路。我们出发吧。” 梁辀摸着她的脸颊,他伏身过去,两个人吻了一下,随后各自系好安全带。 最前面的是一辆黑色的jeep,后面一前一后,跟着两辆白色的房车,从福州还要继续开1个多小时才能到慈山湖。 慈山湖的湖水是从山间而来,一路经过大大小小十几个瀑布,最后汇集在一起,像一颗绿宝石,躲在山沟沟中。 琼山环绕间,绿树成荫,竹林成片,像绿水青山之中的世外桃源,它一直有小九寨之称,只不过00年开始进行自然资源保护,不再对外开放。 偶有网红旅游博主,风餐露宿,翻跃山岭,才能窥探到其一角,拍摄的vlog每每都能成爆款视频。 景区入口大门,甚至停车场、广场都已经建好了,假山喷泉前,立了一块硕大的石牌,上面写着“慈山湖旅游度假区”。 大门前,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白墙黑瓦,典型福清风格,看样子以后应该是游客中心,不过,现在变成了保安中心,几名穿着制服的保安站在大门前。一道铁质栅栏,将前来游玩的游客挡在外面。 那辆jeep开到栅栏前,放下车窗,保安看了一眼车牌,立即拿起对讲机,没多久,铁栅栏缓缓打开,两辆白色的房车跟着一起开了进去,随后,铁栅栏又重新关上。 站在栅栏边上的人,顿时间不满了,嚷嚷道,“他们怎么可以进去?” 保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景区还没开放呢,谁都不能进去。” 是投其所好 车行驶在柏油路面上,道路两旁的竹林在风中摇曳,偶有飞鸟掠过,刮起绿色的波浪。 他们沿着道路,盘旋向上,一边是山体,另一边是悬崖,纪月打开车窗,听见远处瀑布传来声音。 一直开到山沟里面才停下,纪月下车后,耳畔听见远远近近的瀑布声,环绕在四周,面前是一潭碧蓝的湖水,能看见游鱼在底下,远处,湖水像被切断一样,坠往山下。 “这里就是慈山湖源头,湖水从这里,经过大大小小17个瀑布,最后汇集到盆地底部。”丁秘书站在湖边的栈道上,给赵之望介绍起来,他边上还站了一个中年妇女。 即使是在福建,山里的气温也低很多,特别是这样有山有水,又绿树林荫的地方。纪月先下车,梁辀走在后面,他手里拿着她的外套。 他走得快,几步跟上她,“外套穿吗?一会凉。” 纪月看了一眼,伸出一只手,钻进袖子里,梁辀提溜着衣服,帮她穿好另半边。 莫奇双手插着口袋,抬头望着四周的景色,而他们俩就这么闯进他的视野里,他看到梁辀给纪月穿上外套,随后轻轻地搂了下她,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 看见人都到齐了,丁秘书给他们一人递上一个Pad,纪月接过,Pad里是打开的PPT,被切到度假酒店这一页。 “这里未来就是游客集散中心,包括五星级的度假酒店。”丁淼指着身后的山体说道。 纪月低头看手中的PAD,占了最大篇幅的位置,是酒店的俯瞰概念图。 山间一大片建筑群,白色的墙,灰蓝色的斜瓦,窗内透露出白色的灯,她又往下滑了一页,是酒店外观图,大片的玻璃窗,透出大堂里的灯。 就这几张概念图,纪月觉得熟悉极了,让她想起千岛湖那栋透明的游客中心,她抿着唇,继续往下看。 “项目的酒店设计方面,请了天华建筑设计集团,像安吉云顶安缦,千岛湖度假区,都是他们的作品,他们在国内酒店民宿行业,算是顶尖团队之一了。未来,慈山湖风景区,也会对标千岛湖度假区的模式。” 纪月看到酒店别墅白色的弧形大门,后面一条石阶,她想起千岛湖边上那栋别墅,还有那晚漫天的灯。 “一会我会安排人把房车直接开到终点湖边。现在,大家就跟着这位尤大姐一起游览一下景区。”站在丁秘书边上的中年妇女笑了起来,“各位贵宾,接下去我带大家逛一下风景区。” “全部逛一圈要多久?”纪月说着话,把手里的PAD交还给丁秘书。 “一共是10个景点,总体行程在3个小时左右。”尤大姐带着人往黑色Jeep那边走去,边上还停了一辆小型观光车。 赵之望第一个上车,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第一排。莫奇走在他后面,却扶着栏杆,往边上让了一步,让身后的纪月先上车,看着她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梁辀走在纪月身后,看莫奇站在那没动,拍了拍他的肩膀,抬了抬下巴,“你先上车吧。” 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莫奇也不愿去和老赵挤一块儿,他便一个人坐了一排。而,纪月坐在观光车的最后,梁辀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导游尤大姐最后一个上车,她一上车,车门就关了,随后,慢慢起步,她挂着标志的笑容,声音不大不小,在车内回荡,“刚才这个景点叫翁龙潭,也是慈山湖的源头。水潭湛蓝清澈,潭边怪石奇立,潭外水声轰鸣,四周高山紧锁。岸上的峰峦、绿树、竹林,倒映在潭中,宛若画中游。我们现在去另一个岸头,可以看到潭水从半空中坠落,行成庞大的瀑布。” 纪月对景点没什么兴趣,低着头,从包里拿出手机,梁辀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她只能换了个手看手机,看了一会,她就把手机塞回了包里,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有点焉儿。 “怎么了?”梁辀低下头,轻声问了句。 “累了。”她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眼睛。 他们起了个大早,坐最早的航班从乌鲁木齐飞到郑州,随后再转机到福州。 观光车有些颠簸,她耳鬓的发丝掉了下来,梁辀看到,忍不住替她撩了起来,纪月闭着眼睛笑了起来,“下次,给你一包皮筋,帮我编辫子。” “好,下次给你编一头的小辫子。” “那也不行,这样小辫子太多了,抓不完了。” 梁辀笑了起来,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 莫奇坐在他们前面一排,听到他们的聊天,纪月的声音很轻,带着笑,像小猫一般在跟梁辀撒娇。他突然想到在海南开地理大会的时候,那个度假区里也是这样一辆辆的观光车。 那时,纪月也还没和梁辀在一起,梁辀送她到酒店门口便走了,留下他们俩个吃完饭,慢悠悠地散步,随后一起坐观光车回自己的别墅。 那时候,天都黑了,只听到远处海浪的声音。纪月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短视频,随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杵了下莫奇。他一低头,先是看到她的手机屏幕,随后是她的头顶,头顶的发丝,被海风吹起来,刮擦着他的手臂。 “你看,这狗怎么那么可爱。” 莫奇“嗯”了一声,她发丝上的洗发水香味钻进他的鼻尖里,他闻到一丝一丝淡淡的花香。 “你看了没?” “看了看了。” 他的话刚说完,观光车突然一个刹车,所有人因为惯性向前扑去,纪月的头正好磕在前排的座椅上,发出“咚”地一声,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莫奇低下头去,借着路灯,看到她眉毛、眼睛都皱在了一起,他笑了起来,伸手捂上她的额头,炙热的手心贴在她微凉的额头上,她没有躲。 于是,他轻轻地揉了起来。 “疼不疼?”他声音带着笑意。 她又倒抽了一口气,“肯定疼啊。” 车重新起步,可莫奇的动作没停,他知道自己脸上挂着笑,手正轻轻地,一下一下替她揉着额头,渐渐的,她微凉的额头也变得温热起来,就如这海南的夏夜之风,拂在他们的脸庞和心头上。 车开到了第二个景点,尤大姐先下了车,随后是赵之望,莫奇下车之后,回头看去。梁辀走在纪月前面,他下车之后,便朝她伸出手,她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走下台阶之后,两人牵着的手,便再也没有分开。 观景台边上修一排悬空的栈道,沿着栈道一路向下,可以看见刚才翁龙潭的水从山头坠下,瀑布如白色的发丝,发出轰鸣声。 纪月走了半路,拍了两张照片,看到栈道掩埋在绿荫中,还有一长截,“一会是不是还要原路回来,我不走了,梁辀。” 梁辀将手里的水瓶,拧开,递给她,“那我陪你。” “别啊,”她接过水,喝了一大口,“你不是过来现场调研的么,你去呗,我在这等你。” 他看了眼栈道,赵之望兴致很高,跟着向导一路往下,远远抛下他们。 “好。我一会就回来。” “嗯。我在这等你。” 梁辀走得很快,他一直在野外工作,精力和体力都比常人好,纪月看见没几步,他便追上了他们,于是,她索性在栈道上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纪月觉得身边有人,她抬头看去,她看见莫奇正背着光站着,阳光勾勒了他的周身,正好替她遮住下午的阳光。 “你怎么在这?” “我在上面拍了几张照片,走得慢了。你怎么不下去。“ “累了,走不动了。”她脸上冒出细汗,挥着手,扇了扇风。 “你这两天去哪了?”莫奇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 “去乌鲁木齐了。”不过纪月想也没想,就直接说了答案。 “你和男朋友分手了?” 他看见她瞪圆了眼睛,显然是没准备告诉别人,不过一秒后,她便笑了,“你怎么知道?” 莫奇朝栈道底下努了努下巴,“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了么。”说着,他在她身边坐下。 原本被他遮掉的阳光,没了遮挡,全部洒在纪月的身上,她笑着用手肘杵了下他,“你站着多好,帮我遮一下太阳。” 他“哼”了一声,“我给你遮到现在,我站着不热吗?”坐下之后,莫奇拉着体恤的衣领,一下一下,透出微风。 “你最小气了,一点都不照顾人。”她拿起手,挡在脸颊边上,试图遮掉直射在脸上的阳光。 “对,我最不照顾你了,会照顾你的人在下面。” 她一听,顿时间,乐了起来,眼睛也跟着笑弯了起来,“晚上吃饺子,都不用醋,酸死了。” 莫奇低着头笑了一下,“我……”话说了一半,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栈道的栏杆上,野蛮生长的藤蔓和牵牛花缠绕在一起,粉紫色的野牵牛,在其中绽放着,他突然想到纪月办公室里,她前男友送得那些花,他总是送粉色的、紫色的,全是各种小清新的配色。 于是,他手一伸,摘了下来。 纪月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朵粉紫色的牵牛花,花开得正好,花瓣半张着,她笑着从他手中接过,“干嘛,送我这个。” “还不够堵住你的嘴吗?” “一朵还不够,总要一束吧。” “没了,这里就开了这一朵。” “我不信。”这次,她用手肘连着杵了他好几下,“还有吗?” 莫奇笑着回她,“真没了,就这一朵。”说着,他往边上让了下,“你别不信,你自己看。” “你前面想说什么?” 他看见她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那朵牵牛花,正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头顶上,于是,她的眼睛里,出现一点点的光晕。 莫奇想到在海南的观光车上,路灯照进车内,她看着他时,眼睛里也都是光。 那时,她还没有和前夫复合。 那时,他说出口,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他张了张嘴,“我想说,我都……”这次话到嘴边,他又看见赵之望他们回来了,他和梁辀走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笑着去勾梁辀的肩膀。 莫奇把话又咽了回去。 纪月兴许是有点中暑了,后面几个景点,她索性就坐在观景台上,晃着腿,拿着手机拍照片。莫奇走在最后,路过她身边时停了一下,“你一个人没事吧。” 她摆了摆手,“没事,你走吧。” 梁辀回头看了一眼,他抿着唇,随后,轻轻咳了一声,“莫奇,你跟我来,我和你说一下,我会布哪些传感设备。” 两辆房车,被开到山脚下,成倒“V”字型,一左一右停在慈山湖边上。他们到的时候看见,房车之间,拉了一张天幕,天幕下摆了四把木椅,一张蛋卷长桌,一张围炉桌,围炉桌中间放着取暖器,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天渐渐暗了下去,山里太阳一落山,就冷得很,远远看见这明亮得一角,人也突然觉得温暖得很。 纪月突然想起那个词,“醒目的温暖。” 天幕上挂着明黄色的灯串,一闪一闪亮着光,左右各垂了一个户外灯,照亮一整片区域。 梁辀一到营地,先回到房车里,他放下包,在纪月的行李袋里把她的冲锋衣拿了出来,回头时,纪月也跟了进来,她从背后搂住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他拍了拍她的手,“你把衣服穿上,山里冷。”说完,他索性拿起冲锋衣,转身替她披上,装作无意问了一句,“下午的时候,你和莫奇坐在那聊什么?” “吃醋了?”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弯,梁辀特别喜欢她笑的样子,鼻头微皱,明艳的五官立即可爱起来。 “是啊,吃醋了。”他低头亲在她的鼻尖,“看你们有说有笑,那么开心。” “就随口聊了几句。” 她的话刚说完,他的亲吻就来到了她的唇上,舌尖趁机钻了进去,他的双唇贪婪地吸吮着她的唇瓣,几下之后,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外面赵之望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大叫了声,“梁老师。” 纪月顺势推了一下梁辀,这下,他才放开她。 低头看见她唇上一片水润,梁辀轻抿着唇,笑了起来,像是很满意,又像是在完成宣誓领地一般。 他看了一眼,又亲了一下,“我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这围炉桌感觉挺高级的,什么牌子的?”赵之望回头看见梁辀从车上下来,“纪老板,还好吗?是不是中暑了?”说着,他敲了敲金属面板,发出清脆地声音。 梁辀站在边上看了眼,上头雕刻的金属铭牌,“雪峰的围炉桌。这个取暖器是丰臣的彩虹炉。” “我回去也置办这套露营装备,感觉质感不错啊。” 纪月跟着从房车上下来,听到赵之望的话,“这套桌椅装备,要1万多块钱了吧。”她走到梁辀边上,倚靠在他身上,他顺势搂住她,“我记得这个炉子,赵子健也有一台吧,你说挺贵的。没想到,这个王成海,还挺会吃喝玩乐这套的嘛。” 梁辀挑了挑眉,“投其所好嘛。” 她看了他一眼,他意味颇深地弯了弯嘴角,他们都知道,这个其,便是梁辀。 作者: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祝大家新年快乐。 是围炉夜话 “晚上吃什么?”她索性换了个话题,从纪月的角度,看到天幕下的角落里放了两个体型硕大的保温箱。莫奇恰好从另外一辆房车上下来,手里拿了瓶气泡水,他低头扫了一眼,“打边炉。我看他们把炉子都送来了。” 怪不得,天幕下还摆了一个围炉桌。 梁辀一直玩户外,他负责把煤气炉装起来,不过弄这些之前,他看见给他们准备的露营装备里,还有两盏雪峰的瓦斯灯。 他拆开包装盒,旋上气罐,轻轻扭动金属拉环,随后按下开关,火焰在灯罩内跳了几下,随后越来越亮。 纪月一直凑在他边上看,看见火焰起来的一瞬间,她笑了起来。 虽然一样是照明作用, LED灯终究不如火焰,特别是在这微凉的夜晚,火焰在玻璃灯罩内轻轻摆动,透露出一丝丝的温暖。 梁辀用手指勾着递给她,“一会挂在天幕上。”看见纪月小心地接过气瓶,他又有点不放心,嘴里忍不住嘱咐了一句,“慢点。” 莫奇把保温箱里的食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食材都已经洗净切好,装在一个个餐盒里,最后放进充满干冰的保温箱送过来,他看见餐盒里的蟹,鲜活得不行,甚至还在挥舞着双腿。这么点事做完,他便坐在木椅上休憩,只坐了一会,又起身回到房车里。 他拿出笔记本准备工作,心里却觉得无比的烦躁,于是摘下眼镜,按了按鼻梁,眼前还是纪月和梁辀在一起的画面,两个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一整日,他们俩几乎就没有分开过,即使纪月只是一个人去挂瓦斯灯,梁辀的眼神,也一刻都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他突然想起下午的话,他原本想说,“你分分合合的,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莫奇从车里出来时,看见天幕下,银色四四方方的围炉桌,中间放了个炉子,炉子上是个簇新的深锅,热汤在锅里面上下翻涌,桌子周围松松散散的放了四把木椅。 纪月坐在椅子上,她和赵之望之间隔了个空位,空位里还摆了把椅子,和纪月的椅子靠在一起,一看就是让梁辀坐的,莫奇走过去,在她右手边坐下,他拉了下椅子,离她远一些。 赵之望今天一整天都是兴致勃勃的,现在打开餐盒,将切好的海鲜下进深锅里。 “这是什么?”纪月端着个碗靠在椅背上。 “看着像什么野生的鱼剔出来的鱼片。”说着,赵之望又从长桌上拿了一盘东西递给她,“你不是爱吃虾么,这活的新西兰鳌虾让你打边炉,奢侈吧。” 纪月接过,半个手掌大的虾,挥舞着触须,正整齐的躺在冰沙上,她也没客气,筷子一夹,全部扫进锅里。 “这帝王蟹也挺大的,还都是活的嘛。”赵之望啧着嘴,手下动作也没停,“还是福建好,海鲜都跟不要钱一样。” “还有什么?”纪月索性指挥着他再看看。 莫奇坐下没多久,看见梁辀也从车上下来了,他拉了下椅子,直接在纪月身边坐下上,而她一直在和赵之望说话,梁辀坐下时,却下意识地去握他的手。 赵之望认真地看着盘子里的鱼,一条鱼被一剖为二,鱼头鱼尾都被切了,鱼骨也被剔了,只剩下鱼块拼成完整的形状,他认不出,便传给莫奇看,莫奇端详了几眼,又递给纪月,她拿在手里,看见鱼皮上还泛着奇怪的光。 “不认识。”她摇了摇头,最后才递给梁辀,他拿到手,只看了一眼,便全部下进锅里。 “看着就像我们老家那的土鲤鱼,”赵之望说完,自己笑了起来,“说不定味道都是一样的。” “我不爱吃鲤鱼,都是刺。” “鲷科下的什么鱼吧,看这个鱼皮的颜色。”梁辀突然说了一句。 纪月笑着倚在他身上,轻声说了句,“我不喜欢吃鱼,都是刺。” 他“嗯”了一声,抄起漏勺,在锅里捞了几下,几只红白色的鳌虾被捞了起来,他挽了下袖口,开始给纪月剥虾,他的动作很快,几下就剥好一只,最后全放在纪月的碗里。 “吃不吃蟹?”他又问她。 她摇了摇头,“太麻烦了,蟹腿也麻烦。” “那我帮你剥。”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赵之望全都听见了,捞了一只蟹腿,扔进她的碗里,“来,纪老板,尝尝,用活的帝王蟹打边炉。” 梁辀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手,随后拿出来看了一眼,“我去接电话。”说着,起身往远处走去,纪月看见他的身影慢慢和夜色合在一起。 “男朋友走了,就不吃了?”赵之望又捞了两只虾,放在纪月碗了。 “动手太麻烦了。”她筷子一夹,蟹腿又去到莫奇的碗里,“你是申市人,喜欢吃蟹。” “事实上,它不是蟹,是石蟹。”他双手拿住蟹腿两头,轻轻一掰,蟹壳和蟹肉分离了出来,随后,又放回纪月的碗了。 “石蟹不是蟹吗?” “石蟹是甲壳动物。” 赵之望的眼睛往远处飘了一圈,“别斗嘴了。一会吃完,聊正事了。”他的话说得正巧,刚说完,梁辀拿着手机就回来了,他一坐下,撩了下袖子,拿过纪月的碗,把刚才那两只虾剥了。 “什么事?” “申市音乐学院的一个教授,想和我一起做个讲座,于是,找到我们学校中文系的老师,牵个线。” “你还能和音乐学院扯上关系呢。” 梁辀挑着眉,“小看我啊,我和你说过,地表以上,大气以下,全是地理学。” 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 吃完饭,桌子上的东西被收拾干净,炉子上的汤锅换成了茶壶,水开了之后,赵之望从茶饼上掰了几块,扔进去。 那个柴油暖炉放在了纪月脚边,她坐在椅子上,蜷缩着腿,腿上盖着一件宽大的冲锋衣。耳边除了开水滚动的声音之外,就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他们四个人围在一起,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纪月看向梁辀,他正低着头在笑,露出浅浅的酒窝。看着看着,纪月突然觉得,此刻时间都慢了下来,慢到仿佛人的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赵之望开了个头,“这地方你们觉得怎么样?”他说着话,却看向纪月。 “我觉得挺有意思,我应该会为这样一个周末买单。” 听到她的话,赵之望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给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添满茶水,“你会买单,不是因为梁老师?” 她笑了起来,看向梁辀,他也朝她弯了弯嘴角。 “莫奇,你呢?”赵之望又问他。 “我吗?”他向后倚去,整个人陷在椅子中,看向夜空,星星正在上面眨着眼睛,“我觉得男人的基因中热爱火,热爱席地而眠,热爱这种野性的生活。” 梁辀挑了挑眉,也动手给自己添了一点茶水,他似乎对莫奇这套说辞,很买单。 “梁老师呢?”最后轮到他。他却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伸手去牵纪月的手,牵住后,垂在半空中,“我不是商人,我是户外工作者。不过,我对户外着迷,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基因里的东西吧。” “我说说我的想法吧。”赵之望双手捧住茶杯,“这个野营基地4400万投资,在整个度假村项目里,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体量。纪月,你预计这里能吸引多少人流量?客户触达率有多少?” 她摇了摇头,“我不敢说,如果是对标千岛湖的话,游客体量在500万人一年。” 赵之望放下茶杯,“优点很明显,离福州还不算远,开车过来1个多小时,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时间成本。景区整体进行开发和包装,住宿的档次会很高,除了山顶的酒店,湖边这里都是度假别墅,配套设施很好,做内容包装时,噱头也足够多。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度假区模式进行整体招商,所有的招商都会围绕度假区这个品牌来做。” “换句话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筛选用户。” “露营基地,房车基地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可以拓宽用户群体。很多人会为这样一个周末买单,充满着自己动手的快乐,但是问题是客单价多少,如果客单价在千元上下,这就只是和酒店客单价基本持平。酒店客人在这里会对其他场景进行消费,那如何给这些开房车的,来露营的人创造更多其他的消费场景呢?” “纪月,你的思路是对的,纯靠盈利,这套太慢了,”他看向她,她换了个姿势,将蜷缩着的腿放下,整个人也坐得更端正了点。“现在,想想,我们的优势是什么?” “内容分发。” “社交流量。” 纪月和莫奇自己说了自己的答案,说完了,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都对。这些都是我们能做的。景区到时候会做大量的内容包装,我们可以将内容分发到各个应用内,触达到各种用户群体,短时间内在互联网上爆红,问题不大。”赵之望点了点桌子,“爆红之前呢,我们怎么去讲这个故事。” “我觉得,人的消费行为,现在大体都是有多元意义的。你买个手表,并不只是为了看时间,女孩子买个包,也不会只为了装个东西。我们周末来到这里坐下,不止是为了吃一口饭。”纪月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赵之望。“精致这个词,就很能表现我们的用户群体,国内虽然没有成熟的露营文化,但是消费者可以接触国际顶级的露营品牌,就像今天,我们用的每一样产品都是顶级的。” “精致是需要用钱来买单的。”梁辀补了一句。 赵之望似乎有一些不同意见,他向下弯了下唇角,“精致代表小众群体,垂直细分的市场,资本不会喜欢这样的画像。我们的故事需要可复制性,需要可拓展性。” “如果是露营基地建设标准呢?”梁辀俯身拿过茶壶,给纪月的茶杯里舔了热水,随后才是自己的,“据我所知,文旅正在牵头其他部委印发露营旅游指导意见,之后五年规划里,会把公共露营地建设作为下一个五年目标。” 赵之望微眯着眼睛,他换了个姿势翘起腿,“如果牵扯到公共地块建设的话,那就有道路、电信、环卫、垃圾处理等各种基础配套设施的投入了。”可说完之后,他便没有继续开口。 纪月知道,他是典型的资本市场的代表,习惯性在赛道还没有过热时,就提前介入。而梁辀的话,仿佛带给他风向,同时,又带给他风险。 过了一会,他又突然开口,“梁老师。” 梁辀放下茶杯,微微颔首。 “你觉得,以禄海集团的能力,在这个赛道里,处在什么级别。” 梁辀垂下眼眸,思索着,缓缓开口,“王禄海是省里的杰青,在福建省里,他们想做露营基地,只要解决地的问题,其他当然都不是困难。不过,比起户外露营,我却更看好城市露营这条赛道。” “就像你说的,精致代表垂直和小众,那城市露营,就是一个大众用户赛道。做公共露营地,只需要投资......”梁辀的话说一半,一直没开口的莫奇,突然开了口,“需要一个带充电桩的停车场,一个在线预订的APP,这就够了。” 梁辀挑了挑眉,低头剥了个核桃,他把桃仁放在纪月面前,“这件事情可以简单到,大家合作,建一个带充电桩的停车场,我们有一个现成的可以预订的APP,然后就去套政策补贴,一切结束。” “我还需要再想想。”赵之望笑了起来,看着纪月和莫奇,“回去了之后,我也置办一套露营装备,到时候,我们再来玩啊。” 纪月弯了弯唇角,笑了起来。 后来,大家坐在那,索性就是聊闲天,说笑间,一直到瓦斯炉上插着的那罐气烧完,才散去。收拾桌子的时候,纪月看见赵之望站在湖边的碎石滩上,一直在打电话,电话打了很久。回来时,他显得心情很愉悦,主动帮忙把锅碗都洗了。 房车的驾驶座后有一条隐私帘,拉上之后,就彻底与外人隔绝,变成了一间小屋子。车内的主灯关了,只开了一圈暖黄色的氛围灯,纪月洗完澡之后,趴在床上看手机,过了一会,梁辀爬上床,从背后拥住她,他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水汽。 “在看什么?”他抱住她,亲在她的后颈上,边亲,边看她的手机。 “没有营养的短视频。这个地,你有信心吗?”她关上手机,侧着头看他。 梁辀笑了起来,露出半边的酒窝,“你对我那么没信心?我说过,政策是可以变的,这块地当然很简单,不简单的只有应对资源部的巡查组。” “你自己不就做过资源部巡查组么。”她突然想起来。 他笑着挑了挑眉,“你这到想起来了,所以王成海急着找到我。”说着,他低头亲上她的脸颊。 赵之望在车里还是一直在打电话,莫奇便借故避开了,他沿着碎石,走到湖边的栈道,他背过身,靠在栏杆上,看着山谷。 黝黑的山谷前,两辆车,玻璃透出昏黄的光,背后是一条银河带亮着光,蜿蜒而上。 他低下头,再抬头时,看见另一辆车,车尾的窗被打开了一条缝,昏黄的光下,他看见纯白色的床铺,当他准备移开视线时,看见纪月出现在画面中。 她正低着头,露出好看的侧脸,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 于是,他便静静地站在那,一直看着她。 过了一会,一只男人的手,摸在她的脸颊上,摸了几下,莫奇的心突然跳得极快,他知道下一秒要发什么,所以急切地想移开目光,可还没移走,就看见纪月的体恤被脱去,露出雪白的身体曲线和黑色的胸罩。 这一眼,他便再也无法挪开了。 他看见,男人的一只手摸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隔着胸罩,罩住她的乳房,揉捏起来,随后,她伏下身子,便又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莫奇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气血不受控制的在体内跟着翻涌,眼前全是她的画面,白的身体,黑的内衣。然后是午后的阳光里,她拿着一朵牵牛花,对着自己笑了起来,最后是在杭州的雨夜里,他的身上被雨淋湿了,她的身上却是热的,两个人在狭小的车内疯狂接吻。 他知道他们接下去要干嘛,他厌恶自己的想象力,于是,皱着眉头,只想走得更远一点,可眼神却止不住的飘过去,他看见男人的两只手都罩在她的乳房上,捏了几下之后,便移到她背后,他看见她的内衣肩带正在滑落,浑圆的乳房跟着露出一半。 纪月的眼睛,却突然从车里看向窗外,瞬间,两个人四目相对。 是陷入绝望 莫奇以为纪月会瞪着他,会突然恼怒,甚至让他承受梁辀的怒气,可是他想得这些,都有没发生。 他看见纪月伏下了身子,于是,视野里只剩暖白色的光,可下一秒,男人就拥抱着她坐了起来。 她赤裸的身体,被男人结实的后背遮得严严实实的。 男人的身体是黝黑的,现在,称得她的身体更加雪白,她的两条胳膊像白色的蛇一般,缠绕在男人的脖颈上。 他们闭着眼睛,亲吻对方,她的手指深深地插入男人的短发里,随后,又高高地扬起头,男人跟着吻在她的脖颈上,宽大的手掌罩在她的乳房上,重重地揉捏起来。 莫奇靠在围栏上,凝视着她,突然间,他看见她睁开眼,朝着自己勾了勾唇角,随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他看见他们的身体开始有节奏的上下起伏。 他知道,自己的大脑、身体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着她。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也曾疯狂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他呆呆地看着双手,耳边似乎都听到了他们的喘息声。 莫奇看向宁静的湖面,沿着栈道,越走越远。 他一直走到栈道尽头,又站了一会,才折回去,他走得不快,似乎是故意放慢脚步,但是即使再怎么放慢脚步,道路也总是有尽头。他看见他们的营地,在视野里越来越大,然后,有一个身影,正站在围栏边,面向湖面站着,差点和黑夜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 他走得再近一点,才认出是梁辀,他的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向湖面,整个人站得笔直。 梁辀听到栈道上有脚步声,看了过来,看见是莫奇,便朝他点了点头。 莫奇想到刚才,他们在车里的画面,眼神忍不住的向下飘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答案,只能匆忙地问道,“你怎么站在这儿?” 梁辀回答的很快,“纪月在打电话,你呢?” “老赵也在打电话。”莫奇看见梁辀点了点头,随后,他便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起,面向湖面。 “你怎么看?”过了一会,梁辀突然开口。 莫奇以为他是问自己项目,脱口而出,“这里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你知道的,赵之望一直想在智慧旅游上做布局,但是我们擅长的是互联网,这种重资产的实业,不是我们的领域,我......”他还没说完,看见梁辀笑了起来,于是,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话。 “我只是想问你,你怎么看我和纪月的关系。” “噢噢噢,”他低下头,这次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木然地点点头,他看着自己的脚,黑色的帆布鞋,白色的鞋带系得紧紧的。 梁辀看出他面露难色,“纪月前几天,是来域疆找我,然后我们就决定重新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只能低着头,扯了扯嘴角,“听她说了。” “我们分分合合也很多次了,这次终于结束了。”说着,梁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口气也变得愉悦起来,他看向莫奇,“人,总要有一些期盼。” 莫奇点点头,“嗯,挺好的,恭喜你们。”说着,他越过梁辀,准备回车上,他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他不觉得梁辀真的在问他,也不觉得他只是来告诉自己一声。于是,他的心情变得很复杂,只是下意识地想结束这次谈话。 他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的说话声响起,“你知道的,纪月有时候,没什么分寸感,你别误会她。” 莫奇皱着眉头,脚步没有停滞,‘什么没分寸,她活了几十年,她又不是小孩了,她会不懂?开什么玩笑,需要你到我这里这来提醒’,想着想着,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叫我别误会?我能误会什么?’他的脚步又突然放缓,‘是啊,她一向是没什么分寸,才总喜欢把人心玩弄在股掌之中’。 梁辀回到车里的时候,纪月已经打完电话了,她睡在床上,枕了一条胳膊,正在看电视剧。她穿着他的体恤,堪堪盖住屁股,露出又白又直的两条腿,他在她身旁躺下,伸手在她的腿上摸了一把,随后把羽绒被拉起来,盖在上面。 “怎么那么久,我就接个电话而已。”她搂住他的腰,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看见莫奇了,他在那边散步,于是聊了两句。” 纪月点点头,“那还聊了挺久的,你身上都凉了。” “冷吗?”听到她的话,他也换了个角度,紧紧地拥住她,“聊了工作,早点把这些事定下来,”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我们的生活也能早点步入正轨。”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缝一角,洒进车里,过了一会,正好洒在纪月的脸上,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想去找身边的人,手下却摸了个空,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她看见手边的床铺上是空的。 下一秒,她便听到梁辀的说话声,“内蒙古东部至域疆天山山脉,包含西北边境线以外的蒙古国、哈萨克斯坦、图瓦共和国等内亚地区,因为不同的地理环境和生物多样性,造就了相对统一又层次丰富的声音生态。” “对,他们的音乐,所包含的情感和审美,实际上是和地理环境分割不开的,植物的呼啸、山谷的回音、河流的波浪、森林的虫鸣,在内亚地区里,你很难界定,是人创造音乐,还是环境创造音乐。” “您的这个角度,其实更偏向生态学的范畴,讨论人与自然族群共栖。” “我们可以从起源传说、声音拟态、视听联觉等角度,来探讨内亚地区,地理与自然生态,声音与音乐生态的同构关系,讲一讲内亚族群如何用‘声音认识论’的方式,来感知、探索其所处的日常世界。” 梁辀停了一下,“李教授,不好意思,我老婆起床了,我一会再给您拨过去。”随后,他合上笔记本,回头看去,纪月打开冰箱,弯着腰,正在认真挑选冷藏室里的饮料,她还是穿着他的那件体恤衫,因为微微弯腰,于是,体恤短了一截,正巧露出黑色的内裤边。 他走过去,手放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下,然后移到她的腰上,搂住,“早上想吃什么?” “我打扰到你工作了?”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随便吃什么都行。” 阳光正好洒在车内,他看见阳光中,尘埃在阳光中飘散,其中一缕照在她的身上,她的黑发、睫毛、甚至脸上细小的绒毛也一起变成了棕色,梁辀忍不住低头亲在她的脸颊上,“没有,就是昨天那个讲座的邀约,我和那位教授沟通一下想法而已。” 纪月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梁辀下意识地接过,替她拧开。 “那你工作吧,我出去走一圈。” 他低头又亲了一下,这次,他亲在她的嘴唇上,手也在她的腰上来回抚摸,“别走太远,注意安全,一会早点回来吃早点。” 纪月下车的时候,看见赵之望正坐在天幕下,围炉上煮着水壶,水刚烧开,噗噗泡着热气,他手里拿了个法压壶,看见她从车上上来,“不好意思啊,我就磨了一点豆,一会再给你磨点。” 她在他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不用了,我喝水就行了。” 纪月看着赵之望操作着手里的法压壶,几分钟之后,咖啡的香味在清晨的空气中,懒洋洋的飘散开。 他们俩很有默契般的,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湖对岸,绿色的山峦层层迭迭,人不自觉的放空大脑,享受着空气中的咖啡香味,与森林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着很多不同的层次。 这一切,都让纪月忍不住想到阿ken那咖啡店一般的房子,想到那连绵不断的塔山,她那时,好像也是这样坐着,不过,手里多了一杯咖啡。 赵之望把手里的咖啡杯轻轻放在台面上,“走吧,纪老板,我们一起去山里走走,运动一圈回来吃早餐。”说完,他先起身,纪月也跟着站起来。 她把气泡水放在台面上,空着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跟着往森林里走去。 石阶上有一些青苔,因为景区常年关起来修缮,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了,虽然台阶两边的植物有工作人员定期清理,不过青苔却长得繁盛,有些还一直衍生到台阶边的石头上。 他们沿着台阶,向上走了十几分钟,再回头时,纪月看见营地在视野低处,已经变得又小又远。 “你和梁辀准备复婚吗?”赵之望走在前面,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此时,他们正好走到了一个观景平台上,他走过去,扶住木质围栏,看向远处的慈山湖,身后是一个小瀑布,水流不大,像管乐团里的音束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 纪月跟在他后面,也走到围栏边,上半身倚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山峦顶点,“老赵哥,你知道的,我的家庭太差了,我走到今天这步,已经花费了很多运气了。” “纪月,我一直觉得,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你不要吝啬赞美你的运气。” “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我现在得到的东西。”她的答案很双关,赵之望也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指现在的关系还是单指梁辀。 “我从BOSS的角度,希望你们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我不希望到时候,你们将股权关系搞得太过复杂。” “我的计划里,我们集团领投,我会再去谈两家风投,成立一个合资公司,随后我们和禄海集团谈公共露营地的投资计划。” “风投和集团加一起的股权,不会超过49%,所以我们会直接管理这家合资公司,”他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她的身上,纪月感受到赵之望的目光,也同时向他看去。 “我希望你出任CEO。所以,于情于理,我不希望你的婚姻,影响公司未来的决策。” 纪月没有回答,她只是扯了扯嘴角,她的反应如赵之望所想的一样,所以,他笑了起来,“不过这一切之前,我会先去见董事长,纪月,你知道的,你要再给我一点信心。” 自然资源部又称四部委之首,这片土地上,任何和自然资源相关的空间规划,都逃不了他们的眼睛。 她低下头,笑了起来,缓缓开口,“老赵哥,你知道的,我就指着实现财富自由了。” 赵之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 莫奇从房车里走下来,看见天幕下,围炉那金属桌板上放着的咖啡杯和气泡水玻璃瓶,整个营地里空无一人,他听到梁辀的声音从另一辆车里传出,应该是在工作,声音不大,语速却很快。 他沿着石阶一路往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在第一个观景平台上休憩了一会,又继续向上,再往上时,石阶也变得更窄了,有些地方,只容一人上下的宽度,手一伸,便能直接触摸到石壁上流下的溪水,冰凉清透。 树枝从石壁里长出来,歪歪扭扭地挡在路中间,莫奇用手挡了一下,拾阶而上,看见一个观景平台,而纪月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条凳上,平视着远方,眼角余光看见是他之后,她看了过来,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 莫奇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不继续了?赵之望呢。”说完,看见她弯下腰,摸了摸脚腕,这下,他才看见裤管下的脚腕,略微有些红肿。 “摔了一跤,走不动了。” “梁老师呢?” “他在工作,我不想打扰他。” “老赵呢?” “他说要爬到上面去拍瀑布,先上去了。” “嗯,”莫奇点点头,“我去找他。”说完,他就直起身,看向平台边上的石阶。 “你背我下去。”纪月的声音突然响起,莫奇看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她的语气自然得不行,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那般。 莫奇张了张嘴,他想说“那好”,可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想起昨晚梁辀的话, “你知道的,纪月她,没什么分寸,你别误会。” 胜利者的话语,总是格外刺耳。 于是,话到嘴边,换成了另一句,“我打个电话给老赵,一会我们两个人扶你下去。” “老赵难得兴致那么高,别去打扰他了。” 她还是那样笑意盈盈的样子,声音里多了一点情绪,似乎不达到目标,不会放弃那般。 莫奇抿了抿唇,走过去,背对着她慢慢蹲下,下一秒,他感受到她的体温和重量,从背后传来,她的手勾着自己的脖子,短发扫在他的耳畔,他闻到发丝上洗发水的味道,就是房车浴室里放着的那款,他们发丝上一样的味道,缠绕在一起。 随后,他的手轻轻地扶在她的腿上,缓缓站起。 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沿着台阶慢慢往下,她什么话都没说,他只听见耳边,她轻轻地呼吸声,仿佛时间也跟着一起慢了下来,慢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走过那段很窄的石阶,下面是观景平台,他的脚步刚落在木板上,纪月开了口。 “你昨天,为什么偷看我和梁辀做爱。” 她的话,充满了画面感,瞬间涌上了他的大脑。 男人黝黑的手臂,罩在她雪白的身体上,她闭着眼睛亲吻着男人,他们吻得很投入,男人吻着她的脸颊、耳垂,最后是脖颈,宽大的手掌揉捏着她的乳房,她的身体,跟着男人的节奏,上下起伏。 她明知道他在看她,却装作不知道,随后,突然间睁开眼,朝自己勾了勾嘴角。 一切都像是故意一般,闹作一场小孩才热衷的恶作剧。 “你知道的,纪月她,没什么分寸,你别误会。” 是啊,梁辀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了解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恶作剧心思?所以,晚上特地等着他,和他解释。 瞬间,又羞又恼的情绪从心口涌起,随后控制不住地钻进四肢百骸,莫奇突然站住脚步,他双手一松,纪月从他背上落了下来,她一下没站好,脚腕上,发出钻心的疼。 “你干嘛?”她有些恼,皱着眉头,弯腰去揉脚腕。 “纪月,你有点分寸感,好吗?”她听到他的话,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莫奇背对着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都在一起了,你就别来闹我了,好吗?” “你别,别再把我当傻瓜了,好吗?” 他的声音平静,连续叁个问题,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刻,一股脑的说出了口。 莫奇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也不敢回头,深怕一个眼神,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绪,他总是爱她的,卑微的像个小丑。 “噢,知道了,我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没想到,让你误会了。” 这次,他转身去看她,她无声地朝他扯了扯嘴角,摆了摆手,说完,一瘸一拐的向长凳走去。她走出第一步时,他就有些后悔了,他伸出手去扶她,纪月看了一眼,往边上退一点,正好避开。 他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随后,伸进口袋里拿手机,“我打给老赵,我们一起扶你下去”。 “不用了,梁辀来了。” 莫奇拨号的动作,停在半路,抬起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从台阶下往这走。 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他们,或者说她,露出笑容,“怎么摔了一跤,你怎么那么能折腾我啊。” 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你开完会了?” “没有,本来就想来找你了。”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她的手自然地搂上他的腰,梁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走吧,我背你下去?” 她埋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莫奇看着梁辀蹲下,背起纪月,她笑着勾上他的脖子,她伏在他的耳边,一直在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梁辀笑了起来,扶住她的手,微微向上,在她的屁股上拍了拍,“别闹了,一会回去再说。”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上,纪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是未来 围炉桌中间,放了一口深锅,底下火很小,白色的粥上下翻滚,泛着泊泊热气。 在潮汕做刺史的韩愈,写过《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诗文曰:“鲎实如惠文,骨眼相负行。蚝相黏如山,百十如自主。蒲鱼尾如蛇,口眼不相营。蛤即是虾蟆,同实浪异名。章举马甲柱,斗以怪自呈。其余数十种,莫不可叹惊。我来御魑魅,自宜味南烹。调以咸与酸,芼以椒与橙”。 所以,潮汕人喜欢海鲜,而早晨又喜欢糜,一锅鱼糜,不知何时出现在营地里。 纪月脚崴了,所以拿了把椅子,坐在天幕的阴影下,而梁辀则弯着腰,从锅里盛了一碗鱼糜递给她。 莫奇走得很慢,半路上,赵之望从后面赶上来,他拍拍莫奇的肩膀,快步越过,向石阶下走去。于是,他到的时候,赵之望早就坐了来,他也找了个阴影处,挨着纪月坐着。 “这王成海是潮汕人?”赵之望起身自己给碗里舀了一勺。 梁辀坐得远了一点,半个身子在阳光里,“他们家是泉州人,家里在汕头做生意,兄弟俩后来又回到的福建。” 莫奇拉了把椅子,坐得最远,整个人都在阳光里,赵之望把勺子递给他,“早上,喝点粥挺好。”他感觉到纪月的眼神看了过来,可当他忍不住看过去时,她的眼神早就不着边际的移走了,此刻,她正看着赵之望拿着勺子一上一下翻着碗里的鱼糜,两个人在认真分辨里面到底有哪些鱼。 “这是什么鱼?” “土鲤鱼?” “老赵,你是不是只认识鲤鱼。” 梁辀坐在对面喝粥,听着他们俩的对话,抿着唇笑了起来。 莫奇突然觉得,自己和眼前的画面如此格格不入,他将手里的碗轻轻放在桌面上,随后起身,往车上走去。 他们叁个人同时抬头看他,“吃不下?”赵之望第一个开了口。 他点了点头,“我想起还有些工作,一会再吃。” 听到他的话,赵之望却放下了手里的碗,“莫奇,纪月,我们去湖边走走。” 过了一会,赵之望和莫奇面向湖边站着,鸟群从竹林里飞出,湖边的竹林随后像绿色的海浪,前后摆动。 纪月脚崴了,走得很慢,她走到两人之间时,莫奇下意识的想去扶她,可她却已经双手插着口袋,看向远方。 “一会,我要先去福州。”赵之望缓缓开口,“临走前,我想先和你们交流一下。” “新的合资公司,纪月出任CEO,负责决策和运营,莫奇,你来担任CTO,负责中台系统开发工作及开发团队,我不会参与公司日常经营活动,只会负责资本市场的运作及外部投资。”比起莫奇,纪月像是毫不意外,她嘴角噙着笑,平视着远处起伏的山峦。 赵之望看到莫奇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他朝纪月点了点头,“纪老板,你来谈谈吧。” “利用我们手上正在投标的浙江省数字项目,我会搭上文旅厅这条线,在年内,达成战略合作目标,在下半年拿到10个试点地块进行操作,至少包括千岛湖和莫干山这两个地方。同期,我们要开发出一个应用,面向B端和C端,PMS系统可以将城市内的露营地资源信息进行集合汇总,撑起一个互联网的生态闭环。” 赵之望点点头,“你想过为什么一直没有头部企业出现吗?” 纪月低下头,她不知道哪里捡来一块石头,又薄又小,她将它扔了出去,在水面上弹了叁下,便沉了下去,她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瘪了瘪嘴,“我们最终目的是快速扩张和政策补贴,这些到手之后,我就会把这块地扔给加盟商,从加盟商这里再收割一次。以前没人做,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对政策读取不到位,光是想用C端实现盈利。” 她拍了拍手,笑着看向赵之望,“为什么要挣C端的钱呢,低效率。” 赵之望看向莫奇,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站在那一言不发的,“莫奇,你和纪月,以后,两个人要撑起这片蓝海。” 莫奇垂下眼眸,今天听到纪月的话,其实他一定都不惊讶,她和赵之望在一起久了,脑子里其实早就一股资本家的思维逻辑,话里之音,便是利用提前获得的政策来进行资本市场运作。而她最大的倚仗,便是梁辀。只是他搞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才开始走这一步。按理说,他们曾经结婚那么多年,可纪月一直老老实实的做她北京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在工作上,也避嫌得不得了。 而现在,仿佛几天过去,突然变了一个人。 赵之望似乎也不在乎他的回答,他笑着环顾着整个营地,“第一阶段,就从这里开始了。等到下一次,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我希望,我们都能达成自己的目标。”说着,他仿佛已经在脑海里勾画出未来的样子。 这里太静了,他们听到远处,有车辆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近。 “我先走一步了,”他看向纪月,“晚上,我们在福州见了。” 他们来的时候,王成海还在国外,他让丁秘书转告他们,今天晚上,会亲自在福州设宴招待他们。 来接赵之望的是一辆黑色的埃尔法,车玻璃上贴着黑色的膜,黑得根本看不清内部,莫奇和纪月站在原地,看着他上车,然后黑色的车调了个头,原路返回,随后他们俩对视了一眼,莫奇在她眼里什么都没看见,她沿着栈道慢慢的往回走。他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她走得很慢,似乎脚腕的伤势令她很困扰,但是走得每一步,却很坚定。 纪月重新回到车里,梁辀正坐在卡座上,面前的笔记本打开着,他在发言,语速很快,思路也很快,看见她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时,朝她弯了弯嘴角,嘴上的话却没有停过。 她坐下后,一只手撑着头,靠在车窗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过了一会,梁辀伸手握住,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丝绸之路音乐和西部音乐’,这是两个既有联系又不太一样的领域,它需要一个巨大的地理空间,及历史维度来展开。” “对,没错,伊斯兰文明在中亚的深刻影响,形成十分复杂的多种音律体系的层迭。” 梁辀突然笑了起来,“当然,没有去过域疆的作曲家,也可能热衷于这类作品,除了风格的追求以外,我认为,还有中国人在心灵深处的西向的精神意向。”说着,他突然看向纪月,纪月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她看见他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 看着看着,她微眯起眼睛,眼尾跟着上挑,她本来就穿着拖鞋,左脚把拖鞋一甩,从桌子底下伸了过去,摆在了他的椅子上,正好在他的双腿间。 梁辀低头,看见她雪白的脚腕,系着金色的脚链,因为她在山上崴了一下,现在脚踝处还有些红肿。 “干嘛?”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右手放了下来,轻轻握住她的脚腕,揉了揉。 纪月看出他的口型,抿着唇笑了起来。 耳机里,网络那头的人发言完毕,于是,他重新看向屏幕,回了一句,“我还是坚持,音乐生成的结构性因素,离不开地理、人种、经济,这些都是前提性条件。” 她的脚,从他的手里挣脱,在他的双腿间,轻轻蹭了起来,一下一下,上上又下下,脚链上的金片叮当作响,她感觉到脚趾下,有东西正在开始变得坚硬、滚烫,然后,越来越粗。 他还在说话,语速很快,也没有一刻停顿。 纪月弯起嘴角,轻声说道,“这样,你都能继续开会。” 梁辀点了下会议软件里的静音,“你看,我这不是,在速战速决吗”说完,他抓住她的脚重重地按在自己的跨间,不让她动弹,然后又重重地蹭了几下。 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她将脚腕从他的桎梏里抽离,站了起来,梁辀觉得手里一空,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她轻声说了句,“你好好工作,我也要工作。” 梁辀点了点头。 她走下房车,看见围炉桌上,还放着一碗鱼糜,她走过去,端在手里,随后,径直走向另一辆车。 莫奇正带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眼角的余光里,突然看见一个白色的碗,出现在桌子上,第二眼,便看见纪月。 她自说自话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在你这坐坐,梁老师在开会。”她语气平淡,配着她的动作,没有让他回绝的余地。 “你早饭没吃。”她把碗推向他,抬了抬下巴,“我给你拿来了。” 莫奇不想去看她,试图把精力全神贯注的放在眼前的屏幕上,“我不饿,不吃了。”其实,他只是害怕多看一眼,只那一眼,又会忍不住想这样和她继续纠缠下去。 她把碗又推过去一点,碰到他的笔记本,“我端来给你的。” 他抿着唇,过了一会,说道,“知道了,一会再说吧。” 这句话说完,他再也没听到她的话,于是,又忍不住瞥向她,看见她正撑着脑袋,看向车窗外,她的外套脱了,穿了件白色的体恤,宽宽大大的,显得她整个人娇小了不少。 他重新把视线聚焦到面前的显示屏上,手指在键盘上开始敲击,过了一会,他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只白皙的脚,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脚腕上系着一跟金色的细链,正巧不巧,搁在他的椅子上,双腿间。 “我脚崴了,帮我揉揉。” 他听到她的话,低头看去,那根细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当声,她将脚腕翻过来给他看,雪白的脚踝上有着一片红肿。 “别闹。”他皱着眉头,口气也变得严厉,“你要闹回去找梁辀闹去。”说着,看向她,眼里看到她摆着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纪月,我真不理解,你们俩又拿我寻什么开心。”莫奇觉得心中无比烦躁,他知道自己比不上梁辀,自己无论如何追逐,她总是若即若离的。她想起自己时,就过来撩一下,想不到时,又摆出一副工作伙伴的疏离态度。 他厌恶这样被她牵着走的情绪,更厌恶自己不由自主的嫉妒。 “什么叫,我们拿你寻开心。”她歪着脑袋,脸上不解的表情,相似真的。 “纪月,麻烦你有点分寸感,别跟小孩一样,搞这些恶作剧了。” “你觉得,我是在捉弄你?” “不是吗?”他倚在沙发上,看向她,闭了闭眼睛,“别闹了,回去吧。” “噢,昨天晚上的事,你觉得梁辀也知道,所以觉得是我们俩在故意闹着玩。”她扯了扯嘴角,“梁辀有病吗,喜欢被人看着和女朋友做爱,还是你喜欢啊?” 莫奇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俩在干嘛......”他突然反应过来,梁辀肯定不知道,谁会有这样的癖好呢,无非就是恰巧站在那,又恰巧和自己聊了句,于是,他看着她,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他看见纪月又换回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着说,“所以,你为什么偷看我和他做爱?” 一瞬间,莫奇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好看吗?”她动了动脚腕,那根金色的脚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让他想到山里的瀑布和泉水,还有她在自己背上的温度和重量,她的双乳压在自己的背上,背脊敏感地将这些数据存储下来,随后发送给大脑。 “纪月,你到底要什么?” “我脚崴了,你帮我揉揉。”她说得很理直气壮,就像早晨她让他背下山一般,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莫奇低下头,他的一只手捧着她的脚腕,另一只手的手掌,按在脚踝处,他的动作很轻,就像上次在海南一般。 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些郑重,他像似捧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我想要你,全心全意的,帮助我达到目标。”纪月突然开口,她将脚抽了回去,他的手里一空,看向她,她已经从卡座上站了起来,笑得灿烂无比,“你要全心全意的,帮我。” 她说得是,‘帮我’。 莫奇知道,她迟早会甩掉赵之望,独自走上自己的道路,突然间,他觉得眼前的画面和五年前又重迭起来,他打开纽约那间小公寓一楼的门,看见门外湿漉漉的她。 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爱上她了,她是挂在天上的月亮,穷极一生,也只能仰望着她。而她又突然放低身子,和你说,我们一起走。 “这样,我又有什么好处?” “利益,牵住我们,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是爱的资格 梁辀敲了敲敞开的车门,他看见莫奇坐着,而纪月在那站,这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于是,他咳了一下,纪月随之看向自己,一看到是他,她笑了起来,“你开完会了?” “嗯。”说着,他伸出手,房车有个两节的踏板,纪月握上他的手,梁辀扶着她走了下来,随后,他又看向莫奇,“一会儿,抽一个小时,我们谈谈工作?” 莫奇重新戴上眼镜,冷着脸点了点头,他没有看他们,不过他俩的声音还是自动钻进了自己的耳中,他听见纪月问梁辀,“那你抱我啊。” 他不由之主的竖起耳朵,只一瞬间,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随后便是她的笑声。 “放我下来。”她笑着说。 “纪月,你就是只管撩,撩完就认怂,是不是?”他也笑着回她。 莫奇想起刚才最后的画面,“利益,牵住我们,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她说得理直气壮,可他却没有马上回应。他只是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低声说了句,“纪月,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你知道的,别耍我了。”他把眼镜扔在桌子上,“在其位谋其职,我会做好我的分内事的。” 瞬间,纪月脸上的表情收了回去,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开口了。 纪月第一次开始重新审视莫奇,她知道他喜欢自己,所以,她喜欢没事就撩他一下,看他为了自己痴迷,理直气壮的享受他对自己的爱,享受着掌控着他人情绪的快感。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如自己所愿了。 回到房车上,纪月被梁辀扔在尾床上,她抓着被子,笑嘻嘻地看着他。梁辀关上车窗和车门,拉起帘子,打开驻车空调,没一会,凉意便充满了车内空间。 他走过来,帮她把被子拉起来盖在肩膀,纪月翻了个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她勾了勾嘴角,眼尾也跟着上扬,随后笑着挑了挑眉。 梁辀也笑了起来,低头亲了一下,“今天不行,我得去工作,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你。” 她微微用力,他便顺势趴了下来,手撑在她身体两边,笑着问道,“怎么了?今儿那么会发嗲。” 他的笑意,在胸腔里慢慢放大,随后传递给她。 梁辀和纪月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学几句南方话,从一个北方人嘴里说出来,不北不南的腔调,每次她都会被逗开心。 她笑了起来,于是,发嗲的味道也更浓了,“梁小船,陪我。” 他低头看她,看到姑娘笑得眯起了眼睛,忍不住亲在她的眼角,一下一下,眼角、额头、眉心,“乖,一会儿,吃午饭前我们就结束,下午的时间,我都陪你。” 他的话说完,她却更用力了。 梁辀走下车时,边走边捋了捋体恤,他一只手夹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拿了瓶巴黎水,绕过车头时,看见莫奇已经坐在天幕下了,面前的蛋卷桌上,放着他自己的笔记本。 莫奇的视线里,先是看见桌上绿色的玻璃瓶,随后是灰色的笔记本电脑,目光慢慢上移,看见梁辀,他的体恤有些皱,脖颈上的红色吻痕也在领口下,若隐若现的。 他抿着唇,垂下眼眸,将自己的视线收回。 梁辀没有注意到莫奇的不同,他一向很专注自己的工作,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文件夹里点开一个文档,随后喝了一口水,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时间过得很快,文档被翻到最后一页,他们讲到最后一行字,桌子上的气泡水也喝完了,梁辀摸了摸口袋,将烟和打火机拿了出来,抽出一支递过去。 莫奇犹豫了一下。 梁辀微微抬手示意,“纪月现在不在,难得抽一支。” 火星慢慢亮了起来,白色的烟雾也跟着在两人指尖点燃。 梁辀看着湖面,吸了一口手中的烟,随后慢慢呼出,“内容差不多就这样,我会做一个流域生态的模型,包含动力学模拟、污染物解析、不确定性总量削减这些。最后你需要给我做一个TDML决策系统输出方案结果。” 莫奇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合上笔记本电脑,“好,我会基于WebGIS做一个决策支持系统。” 梁辀的手指敲了敲烟卷,把烟灰抖进玻璃瓶里,“主要是TMDL耦合模型,最终预测水环境容量极其不确定行范围。你要确保,我们的总量分配和削减方案在可控范围内。”说着,他看向莫奇,不过没等他回应,梁辀又笑了起来,“不过,今天就先不谈工作了。” 莫奇的视线向后看去,不知何时,一辆白色的皮卡出现在营地里。 皮卡停得稍稍远一点,一个人正站在车斗上,另一个人则站在底下,两个男人正在卸货,一箱一箱的东西被从车斗里搬了下来,“这是,准备吃午餐?” 梁辀点了点头,“应该是吧。”他把烟熄灭,扔进气泡水的玻璃瓶里。 这两个人,保持着一样的动作,回头看去,过了一会,他们又看见另一辆棕色的别克GL8开了进来。 这辆车在皮卡边上停了下来,车上下来几个白衣厨师打扮的人。 没过多久,营地角落的阴影处,搭出了一个操作台,锅碗勺盆放了一桌。 “你没奇怪过吗?我一见到你,就认出你了。”他们坐在那,看着不远处,那几个厨师,站在操作台后,正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突然间,梁辀开了口。 莫奇愣了一下,不由回想起海南的画面,那时,梁辀第一眼见到自己,似乎确实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我知道你和她在美国那段事。” 莫奇手里的烟跟着一抖,烟灰落在桌面上,不过他马上就冷静下来,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说了句,“对不起。”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梁辀将目光收回,他第一次细细打量眼前的人,他实在是佩服莫奇这个人,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和纪月一起工作。如果换成自己,应该没有他这么好的涵养功夫。想到这,梁辀站起身,靠在长桌上,缓缓开口,“给纪月的新公司找一个地理学博士做CTO应该不难吧。” 莫奇的眉头微微簇起,他不知道梁辀的意思,但是这话听在耳朵里,却异常刺耳,“什么意思?” “我甚至还能给她找到一个AI方向的CTO。”他依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莫奇一直觉得梁辀是个修养很好的人,人和人的交流中,即使不同意你的意见,他也总是很尊重你的想法。这是第一次,他听到梁辀这般居高临下的口气,甚至不屑去看他人的表情。 于是,他终于忍耐不住,把烟掐灭了,站了起来,“梁老师,这样,我们就聊不下去了。”说完,他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准备回车上。 ”莫奇,换掉你,很容易,但是你这么陪着她,我也不太放心。” 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终于把话说出来了,莫奇觉得有些好笑,他转过身,双手一摊,“梁老师,你的意思是,让我退出吗?”他勾起嘴角,话也略带嘲讽,“不如,你先去问问纪月的意见吧。” 他走远了一点,再回头时,看见梁辀还是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之望去福州了,就剩他们三个人,王成海在吃喝玩乐这一块儿上,算是体贴入微。 他的一间日料餐厅,今天被搬到了湖边。 纪月还是第一次在露营地吃坂前日料,一位主厨,两位助手,三个人在不远处的操作台忙碌,一位女侍者候在天幕这头负责上菜和服务。 “这是先付,鳕鱼白子的茶碗蒸。”红色的托盘上,放了三个黑色的茶碗,女侍者从操作台那头端了过来,放在他们面前。 一道菜刚结束,第二道菜又端了上来,“这是捥物,赤干鲷鱼搭配橘子鲷,配小柠檬,非常夏天的风味。” 纪月想起在北京时,梁辀带她去了王成海的餐厅,每一道菜和酒都搭配的当季风味。“上次,我们在北京,也吃的王成海的店。”她坐在莫奇和梁辀之间,于是,忍不住微微靠向左边的人,轻声说道,“那间法餐厅开在一个庙里,也挺好吃的。” “嗯。”他应了一声,口气也很冷淡。 纪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于是,莫奇勾了勾嘴角,“知道了。”不咸不淡地多加了几个字。 “这是刺身,今天选的是橘子鲷、天上鰤及金枪鱼,三种鱼身上最好的部位。”女侍者又端了下一道菜上来。后面寿司、烧物、主菜、醋物一道一道的上,纪月吃到醋物时,就吃不下了。 最后,主厨给男人们准备了喉黑鱼釜饭,给纪月准备了芝士冰激凌,算是给今天的午餐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结束之后,主厨特地过来和他们问好。主厨是个日本人,四十几岁的样子,中文不太好,于是,其中一个助手还兼着翻译的活。因为他们今天晚上还有王成海的饭局,所以中午特地设计了一个没有酒肴和酒单的菜单,主厨说希望下次他们去店里坐坐。 他们坐在天幕下,前面放着好几种餐后甜点,除了纪月,谁都没动,纪月舀着蛋糕,和他们两个人一起看着不远处,那个操作台几下就被拆了,所有的东西被重新打包,一件一件搬上皮卡。 “莫奇还单身?”看着看着,梁辀突然开口。 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梁辀伸手搂住纪月的肩膀,笑着说,“你们赵之望和我说,让我给莫奇介绍女朋友。” 纪月一听,笑了起来,“梁辀,你别搭理他啊,”说着,她又看向莫奇,“老赵是不是有病,就喜欢凑这种热闹。” 莫奇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其实赵之望跟自己也提过几次。 “你别急啊,听我说,”梁辀搂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纪月便倚靠在他的身上,“如果,你们有一个已婚的CTO,在资本市场会特别受欢迎,原因,你知道的。”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止纪月,连莫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月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个事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声音忍不住尖锐起来,“那不可能,就为了多融一点钱,拿别人的感情做投资吧。”说完,她又看向莫奇,“你不会同意吧。” 莫奇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向她,一言不发,他的目光很平静,甚至还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纪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赵之望有毛病,你们是不是都跟着他发病。” 梁辀想去搂她,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她甩开了,“纪月,你听我说完。” “好,你说。”她低着头,冷着脸。 “女孩子也是国外回来的,在英国读的书,她爸爸是发改委的一把手。”说着,他看向莫奇,“你要不要考虑见一下。” “我喜欢短头发的。” 莫奇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而纪月却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嗯,她正好是短发。” “我喜欢漂亮的。” “嗯,她也挺漂亮的。” “我喜欢别扭一点的。” 梁辀沉默了一会,“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是你们申市女孩子,应该挺会作的。” “那我们见一下吧。” 纪月一直低着头,而莫奇说话时,则一直看着她。 这次,梁辀看到莫奇眼里,那饱含着的爱意,终于不再掩饰了。 莫奇终于知道,吃饭前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自己单身,他不放心,那他便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自己退出。如果他还想留在公司里,那他只有一条路,就是必须抛弃单身。 梁辀太聪明了,莫奇心想,不仅聪明,而且太了解纪月了,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是一种释然的感觉,他们既然不可能在一起,那换成其他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纪月“猛”地站了起来,“你们都有病。”她厉声说道,说完,用力拉开椅子,椅子被推倒在地,可她看都没看,一个人快步径直向湖边走去。 梁辀想伸手去牵她,被她避开,于是,忍不住站起身,看向她的背影。 “我去找她吧。”莫奇扯了扯嘴角,“你别去了,你去,她一定会和你吵架的。这件事,只有我去和她说。” “噢,好。”梁辀抿着唇,点了点头,“那麻烦了。” 纪月面朝着湖面,站在栈道上,她吸了吸鼻子,随后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她听到栈道上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于是,口气变得不太好,“梁辀,你别来和我说,我现在心情不好。” “是我。” 她闭了闭眼睛,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落了下来,落进嘴角,又咸又涩,“他们有病,你也有病啊。” “纪月,其实是谁都不重要。” 她猛地回过头,脸上是不解的表情,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现在是A轮,要你去谈恋爱,年底B轮了,要你去结婚,你结吗?” 他看到她的脸上,眼泪溢满眼眶,一滴一滴不停地流下来,他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他想伸手去抱她,手伸了一半,活生生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我会结。”莫奇平静地看着她,随后说出口。 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纪月啊,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包括一场婚姻,换一个在你身边的资格。 是我自己的方式 “我不同意。”纪月向前走了一步,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脸庞上也满是泪痕,她伸出手,想去牵他,就当手指快勾到他的手指时,莫奇将手插进口袋里,于是,落了个空。 莫奇低下头,舔了舔嘴唇,他看着栈道木板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木纹。风吹过树叶,发出摩挲的声音,“纪月,别闹了。”说着,他抬起头看着她。 她透过反光的镜片,看见他无比平静的眼神,黑色的眼珠,像毫无波澜的大海。 “你知道的,我们不会在一起。现在,你和我闹,无非就是心里占有欲在作祟而已。” 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说得对,她其实就是喜欢他围着自己转的感觉而已。 “我是个男人,不可能围着你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也会有我的感情生活。” “非得是现在吗?”她轻轻地问,他看见她一句话说完,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哀求,他从没听过她这么说话。 就这一瞬间,他也开始有些犹豫。 莫奇觉得如果她再说一句,那他就会彻底丢盔弃甲,于是,他抿着唇,笑了一下,口气还像以前哄她那般,嘴里的话却已经变了,“纪月,别像小孩了,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纪月径直越过他,往车那边走去。 擦肩而过时,头也不回。 他转过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到彻底看不见时,他还在那儿一直站着。 杭州下着雨的深夜,他们从派出所出来,一起设了个局,揍了那个性骚扰犯。 纪月一刻不敢耽搁,深怕被抓住,她开着莫奇的车一路飞驰到一片厂区里才停下。 莫奇把汽车的随车充电线扔在厂区里的垃圾箱里,然后打开后备箱,把牌照拿出来,随后蹲在那拧螺丝。 过了一会,她走到车尾,在他身边蹲下,他看了她一眼,纪月穿着长裙,蹲下之后,裙摆落在了地上,于是,他帮她撩起裙摆,塞在她的手里,“脏死了,去车上等我。” 纪月抿着唇,笑着将裙摆掖在腿间,反而拿起放在地上的螺丝,“我来帮你。” 莫奇数了四个螺帽递给她,“你把这个拧在另一块牌照上。” 她接过,低下头,将四颗螺丝按在牌照上下,“这个螺丝怎么那么奇怪,”车牌的螺丝,不是十字也不是一字,上面有几条斜着的凹槽,她也不知道莫奇怎么卸下来的,觉得有些神奇。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抓到?” “怕了?”他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纪月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的手指有些脏,伸过去蹭在他的手背上,他低头看了一眼,由着她,也不恼。 “那也不是。连累你了,总归有点过意不去。” 他站起来,拍了拍手,随后把她也拉起来,“走吧。” “管挺严啊。”莫奇拉开副驾驶的门,纪月知道是指刚才她接的那个电话,于是,笑着坐进车里,“还行吧。” 车辆重新启动,打破小巷的寂静,过了一会,他又突然来了句,“我觉得你这个男友不如梁辀。” 她抿着唇,笑着看他,“你这是什么立场说的话?” 他挑了挑眉,“他们俩斗个你死我活,说不定,最后又是我们俩走一起。” “你对自己定位还挺清晰。” 莫奇哼了一声,“我为了你,都豁出去了。万一,我去坐牢了,你不天天来看我,你过意的去吗?” 纪月笑了起来,“等你出来,我们东山再起。” 他腾出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别画饼了,刚才扔掉的充电枪,两千多块钱,你先报销了。” “那我请你吃夜宵吧。” 两个人折腾了整整一晚上,只在派出所喝了两杯白开水。 “行啊,吃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现在的位置太偏,路两边除了便利店,就看不到其他店铺了,厚重的卷帘门被拉了下来,深夜的街道,萧条得不行。 莫奇开着车逛了几条路,越开越荒凉的感觉,“你搜下周围有什么店吧,这么开下去,也找不到。” 纪月点开点评APP,深夜的杭州,也不如想象中那般热闹,她的手指在屏幕飞快地下滑,“也没什么餐厅了,时间太晚了。” “那你看看,有没有小酒馆。” 她点点头,不一会,真被她找到一家。 莫奇一边开车一边将数据线递过去,“开个导航。” 她给手机插上数据线,中控屏上跟着显示出地图应用。 这家小酒馆开在一片写字楼里,外面绿化带又高又密,挡住月光,也挡住人的视线,他们开车绕了两圈,都没找到停车场入口。 开到第三圈时,莫奇向左打了一把方向,“停在隔壁商场下面吧。” 纪月看了一眼窗外,商场大部分灯都关了,只有橱窗里亮着微弱的光,“一会不让下去拿车怎么办?” “我总有办法拿车的。”他看向她,她看到他眼里都是笑意。 他们一直呆到酒馆快打烊了才出来,纪月喝了点清酒,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事,让她显得情绪极度高涨。她穿着高跟鞋,又非要踩着花坛边沿上走,莫奇走在下面,他的手虚虚地放在她身后,笑着和她说话,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她。 “你小心点,一会掉下来。”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纪月笑了起来,“不是有你吗?”说着,她在花坛上站定,朝他伸出手。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上的水潭反射着路灯的光,透过镜片,他看见她正好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照在她的头上,仿佛和背后的月亮融在了一起。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握上她的手,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双臂微微用力,把她从花坛上抱了下来。 他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和清酒的味道混在一起,在夏夜的风里,令人迷醉。 商场真的关了,他们先前从停车库走上来的楼梯,门被关上了,还上了一把锁,莫奇推了一下,玻璃门纹丝不动。 “怎么办?” 他看向周围,“走吧,看看有没有其他楼梯下去。” 他们在一楼绕了一圈,两边都是漆黑的店铺,先前那些亮着光的橱窗,现在也关上了灯。商场一共三栋楼,中间有个大花园,漆黑一团里,只有花园里的喷泉还喷着水,亮着灯。 莫奇看见花园那头,有一扇门,门里亮着灯,“去那看看,能不能下去。” 纪月也看到了,她点了点头,两个人刚走两步,一束猛烈的光从他们身后射来。 他们回头看去,忍不住眯上眼睛,在手电筒的光束里,看见一个保安模样的男人,对着他们大声疾呼,“你们在干嘛?” “师傅,我们想去下面停车场拿车。”莫奇回了句。 保安狐疑地看着他们俩,口气仍然是不悦的,“商场关了,你们明天早上再来拿车。”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有些生气,立马就回了句,“我们去停车场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会关啊。早知道你们晚上关门,我们就不停了。” 保安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停进来的,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定。” 纪月还想说什么,看见莫奇从口袋里拿出烟,她默默地收回了话。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过去,“师傅,帮下忙,我们是外地来旅游的,住的酒店也不在这里,拿不到车太不方便了。” 保安看了眼,接过烟,“我们规定晚上是关停车场的。” 他又抽了一支递过去。 “那你们走到红树路路口,从外面的车库下去。” 莫奇指了指花园对面那个亮着的玻璃门,“这里不能走吗?大晚上的,我们再绕到外面,太不方便了。” 保安顺着他的动作看去,“这是业主专用的。我跟你们说了,我们这里晚上是不对外开放的。”说着,他有些不耐烦,挥着手电筒,想把他们赶出去。 莫奇的唇,不知何时抿成一条线,他没有理保安,反而先去看纪月,对她轻声说,“那我们走?累不累?” 从酒馆里出来时,纪月的情绪还是亢奋的,绕着商场走了几圈,那些亢奋,慢慢消失了,她皱了皱鼻子,“嗯,不过说实话,有点累了。” 他点点头,“我来帮你拿包。” 看着他们原地不动,保安彻底不耐烦了,“你们快点。” 她把手里的包递过去,他握在手里,而另一只手牵住了她。 那一刹那,她看见莫奇朝自己笑了下,他的眼神跟着瞥了一下远处。 纪月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于是,突然间,莫奇拉着她往花园那头跑了起来。 保安愣了一下,看见他们在视野里,越来越远,反应过来后,拔腿追了上去,一边追,口中喊道,“你们干嘛,这里关门了。” 莫奇回头,看到保安也追来了,加快速度,牵着她的手,也跟着用力,拉着她向前跑去。 “鞋子。”纪月跑了几步,停了下来。 莫奇低头看去,看见她脱了高跟鞋,正赤着脚,于是,立即弯下腰,单手捡起地上的鞋子。没了高跟鞋的束缚,她突然找到了,读书时,参加体测的感觉。 这次,不用他拉着她,她一只手提起裙摆,跟着他,向花园对面那道亮着光的玻璃门跑去。他们跑得很快,渐渐的,保安被落在后面,只看见手电筒的光束在黑夜中,乱晃。 他们用尽全力向前跑去,风在耳边吹过,一脚踩上花园的草坪时,她感觉脚下都是细细密密的触感。 纪月回头看了一眼,那道手电筒的光,正离他们越来越远,于是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像音束风铃,轻易地敲进他的心坎里。 莫奇牵着的手,微微用力,“别笑了,快跑。” “跑不动了。”她喘着气,边跑边说,“笑不笑,都有点跑不动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商场的花园入口造了一排花境,花境里那些高大的灌木,此刻正好掩盖住视线,于是,慢慢停下脚步。 她跟着停了下来,弯着腰,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花园里设了几个长条凳,纪月叉着腰走过去,坐了下来,胸口中像是缺了一口气,只能随着心跳,急促又猛烈地大口吸气又大口呼出。 莫奇脱下西装外套,捏在手里,跟着她走过去,扔在长凳上,随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比纪月好一点,猛烈地喘了一会,心跳便慢慢平稳下来。 黑暗中,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园入口,看了好一会,保安都没有出现,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随后,相视而笑。 纪月晃了晃腿,“我的鞋子。” 莫奇将手中拿着的高跟鞋,鞋尖朝外,轻轻放在她面前,随后,看见她的脚上,都是细碎的草屑。 她歪着脑袋,也看见了,有些嫌弃地瘪了瘪嘴。 下一秒,他却抬起了她的腿,搁在自己的膝盖上,随后,拿起刚才扔在一边的外套,他将西装握在手里,轻轻抹掉她脚上沾着的草屑和泥土。 他的动作很轻,她垂下眼眸,看见泥土,沾染在他的西装上,灰色的布料上,出现一块黑色的污渍。随后,她抬眼看他,月光射在镜片上,她明明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却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眼神,现在全落在自己的脚上。 看了一会,她凑上去,亲在他的脸颊上,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便结束了。 黑夜中,她看着他,这次近得,终于能看清他的眼睛了,黑得像浓密的森林。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放下手里的外套,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吻了上去。他吻住她的唇,舌尖钻进她的牙关里,舔舐着她的唇齿间。 喘息又轻轻地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他的手穿过她搁在自己膝盖上的腿,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就把她抱在自己身上。 她低着头,回应他的吻,互相吸吮着对方唇瓣,卷起对方的味道。 过了一会,她又嫌弃他的眼镜碍事,从吻中退开。 她看见自己的口红,都化在他的唇角,于是,轻轻抚摸上他的唇角,口红跟着化在自己的指腹上。 他抬手摘掉自己的眼镜,扔在一边。 这次没有阻隔,她看清他的眼神,饱含着爱意,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动作像是刻意放慢了无数倍,充满着思念和爱恋,他的拇指,从她的眉心、眼角、鼻尖,一路抚摸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描绘这些,以前只在梦里出现过的画面,他怕下次就忘记了。 最后,摸到她的下巴,于是,她一低头,两个人又重新吻在了一起。 她的手,无力地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衬衫抓得凌乱,唇齿间,他闻到清酒的味道,明明只有一点,他却觉得自己醉了,醉得想去幻想两个人的未来。 “纪月,我在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特别。”亲吻间,他忍不住问她。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又重新吻上她的唇瓣,像自问自答一般,“算了,爱你,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黑夜中,两个人的身影缠绕在一起,贪婪地吸取着对方的味道。夏夜的风,带出他们轻轻的喘息声,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那时,他们都没想过,有一日,会在夜里亲吻对方,一切都像梦里的画面。 下午3点多的时候,来接他们的车来了,是昨天那辆黑色的Jeep。梁辀在房车里替纪月收拾行李,而她戴着墨镜,独自坐在天幕下。 莫奇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一个双肩包,他背着包从另一辆房车上走下来。 她似乎情绪已经整理好了,见到他时,还笑着打了个招呼,“我们马上就好了,等一下。”只是一说完,她就将视线挪开。 他点点头,越过她,一个人走向吉普车。 莫奇知道,从今以后,他们都不可能再有交集了。 那个杭州的雨夜,他替她打架,替她出头,做她的英雄,亲吻他爱的女人。就像青春爱情电影一般,大概真的是一场梦,现在梦也醒了,也该停止幻想了。 爱你,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用我自己的方式。 是爱的岛屿 王成海的饭局,摆在福州市内一家酒楼里,一楼二楼都是大堂,即使今天是个普通的工作日,大堂里也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一张张圆桌前,人声鼎沸。 丁秘书带着他们走上三楼,三楼都是包厢,相比楼下,整个装修更加富丽堂皇。他们在宛如迷宫的通道里兜兜转转,转了几个弯之后,纪月看见走廊尽头,墙壁凹进去了一块,墙壁里的射灯,一束光聚焦在一盆巨大的蝴蝶兰上,富贵逼人。而边上是一扇金色的软包大门,两位服务员一左一右站着,看到他们来了,同时拉开大门。 他们走进包厢,硕大的包厢里,一面全是落地窗,窗外是景观灯照出的园景和喷泉,靠落地窗那头,摆了一套沙发,福州人爱喝茶,沙发前的茶几上,自然都是茶具了。 王成海和赵之望两个人正在喝茶,有说有笑的,看到他们走进来,一起站了起来。 第一个,便是同梁辀打招呼,“梁老师,一路辛苦了。”说完,王成海看见纪月,又笑着喊她,“小师母好。” 赵之望摆了摆手,打起趣来,“小王总,以后,你也得叫一声纪老板了。” 他笑了起来,“说得对,以后是纪老板了。” 他们被拥着在席间入座,梁辀和赵之望被安排坐在主位上,纪月则坐在他身边,左右两边是王成海和他秘书作陪,于是,纪月和莫奇之间,就隔了个丁秘书。 刚一落座,服务员推门拿了两瓶茅台走了进来,轻轻放到宴会桌的中心。纪月想起,上次在王成海的法餐厅里,每一道菜的佐餐酒都是精心搭配过的,看得出他是一个对酒有追求的人,不过今日,也免不了俗套。 他朝丁秘书努了努下巴,丁秘书站了起来,拿起一瓶茅台,几下去掉了外包装,随后,他又笑着看向梁辀,“梁老师,今天喝点酒吗?” 和上一次一样,梁辀没有马上应下,反而先去看纪月,他捏了捏她在桌子底下的手,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几个白酒杯拿了上来,倒满透明的液体,随后几个人拿了起来,推杯换盏间,一饮而尽。 纪月发现,其实梁辀也很会应酬,只不过以前的他,不屑而已。王成海和赵之望轮番同他敬酒,这次,他也不再推脱,每一次都笑着轻抿了一口。 筹光交错中,桌子底下,他的手一直搭在她的大腿上,有时候,是轻轻地来回抚摸,摸了几下之后,他摸到她的裙摆里,摩挲着她的身体。 男人们喝酒,给纪月准备的,是福州当地的茉莉花茶。她轻轻抿了一口,入口都是馥郁芬芳。她放下茶杯,随后,梁辀拿起她的茶杯,也跟着喝了一口。 “挺香的。”他说了句。 纪月点了点头,“我喜欢这个茶。” 他们的声音很轻,不过坐在纪月身旁的丁秘书还是听见了。后来,她回到申市公司的第一天,早上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了一个漂亮的礼盒,她打开礼盒,里面排翅、燕窝、鱼胶、海参、干鲍一样样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的,她翻了翻,最下面,还有一盒茉莉花茶叶。 很多人都以为,生意是在酒桌上谈完的,其实并不是,就像他们进来时,赵之望和王成海坐在沙发上喝茶,显然他们刚谈完生意。 落到酒桌上,应酬,单纯就是应酬,大家并不会再去谈工作了,王成海像上次在北京招待他们一样,每一道菜,上菜时,他都精心讲解,对福州菜依然如数家珍。 来到福州,怎么能不尝尝佛跳墙呢,上了几个菜之后,佛跳墙就被端了上来,一个盅被放在每个人面前的骨碟上,纪月用汤勺舀了一口,入口之后,除了鲜还是鲜,忍不住挑了挑眉。 “除了佛跳墙,这个淡槽香螺片,鸡茸鱼唇,这几个都是国宴菜。”说着,王成海又拿起酒杯,恭维梁辀,“不过说起国宴,那还是要数梁老师,参加过真正的国宴。” 梁辀放下筷子,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国宴上,也没什么吃的。”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今天,他的话也比平日多了不少,“当年,周恩来总理订了国宴标准,所有的菜式和数量都是有规格的。” 赵之望在一旁跟着打趣道,“那肯定不如小王总这么大手笔,今天这青森网鲍的个头,也不小啊。” 这句话,彻底说到王成海心坎里,他整个人,跟着眉开眼笑起来。 今天晚上,梁辀喝了不少,最后出包厢的时候,他骨子里那副北京人潇洒不羁的样子又出来,他搂着纪月,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一边走,一边和她咬耳朵。。 赵之望也喝得多,走路有些晃悠,莫奇在边上搀了一下,他回过头,咧着嘴笑了起来,“莫奇,我们一会,再去小王总那坐坐,他那还有好烟抽。” 王成海走在最后,手里已经点上了烟,上次在北京的时候,他给梁辀发烟,被梁辀婉拒了,他就知道,这个梁老师,烟啊,酒啊的,都听老婆的。所以今天,他忍了一晚上,一散场,就点上了。 赵之望说着话,又伸手去拍拍纪月的肩膀,“跟你借一会你们梁老师,我们去抽烟。” 梁辀勾着她的肩膀,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我一会就回来,你等我回来,我们再继续。”说完,还捏了捏她的肩膀。 她瞪了他一眼,他却觉得这一眼,眼角眉梢里都是风情,忍不住低下头凑过去亲她。 他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压得她走不了路。 莫奇走在边上,眼角余光瞥到,抬手搀住梁辀的臂膀,“梁老师,要不要我扶一下?” 梁辀弯了一下嘴角,这次,他终于站直了身体,纪月觉得身上一轻,他搂在她肩膀上的手却没有松开。 王成海的休息室,就在酒楼的五楼,再往上的楼层,都是酒店客房,方便起见,今晚给他们安排了酒店顶楼的套房。 电梯里,莫奇看了会眼手机,说道,“我去房间拿下充电器,一会下来。” 富丽堂皇的电梯里,两侧都是镜子,莫奇透过镜子,看见梁辀和纪月两个人站在电梯的角落里,他勾着她的肩膀,微微侧身,将她整个人遮在阴影中,他低着头,声音很轻,不知道在说什么,纪月轻轻笑了一下。 电梯发出“叮”一声,在五楼缓缓停下,接着,他在镜子中看见,梁辀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随后才站直了身体。 丁秘书扶着门,除了纪月和莫奇,其他人都走了出去,瞬间,空荡荡的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两个人,一人站在一个角落里,没有任何交流。 电梯重新上升,没有在任何楼层停留,就这么一直到顶楼二十楼,电梯门才打开, 莫奇伸手挡了下,示意纪月先出去。 她走出电梯,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突然想到那个杭州的商场花园,厚厚的草坪,踩上去是一样的感觉,什么声音都没有。随后,回过头去看他。 他看见她站在那,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她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带着温柔笑意,“那我们,回公司再见了。” 梁辀要先和纪月一起飞回申市之后,再一个人回北京,为了配合飞北京的航班,他们两个人会比他和赵之望更早动身去福州机场。 莫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们的房间,分别在走廊的两侧。 于是,她向着走廊左边走去,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向着走廊右边走去。 莫奇回到房间,从包里拿出数据线,插上手机,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亮起的屏幕里,是申市迪士尼的城堡,烟花照亮了城堡的尖顶,灿烂的焰火在空中四散开来。 纪月半梦半醒中,感觉到床垫另一边陷了进去,随后,有人拥抱住自己,他的身上有点凉,还闻到烟和酒混合着的味道,笑了起来,“你身上都是酒味。” 梁辀深吸了一下,“一会,就去洗澡。”说完,他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一下一下蹭来蹭去,她觉得痒得不行,笑着往边上躲了躲。他环住她,双臂微微用力,将她箍在身下,随后,亲在她的脖颈上。 他冰凉的舌头舔了上来,她刚缩了一下,就感觉到脖颈上的皮肤被他紧紧吸吮住,发出微微的刺痛。 她推搡了一下他,“去洗澡啊。”可他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压在她身上,任由她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喝多了,一会再去。”说着,他的嘴唇从脖颈,慢慢下移到她的锁骨上。 “你又没醉。” 梁辀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在胸腔里来回震荡,随后,他撑起上半身,低下头看她,她的姑娘,正躺在他的身下,笑得一脸狡黠。 “你一北方人,那么能喝,怎么会喝多了,别装。”她继续揶揄他。 “今天太开心了,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他笑着回她。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他配合着,在她手心里蹭了蹭,突然间,他看见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悲伤。 “梁辀,你做这些,会不会难受。” 他知道,她说得是这些应酬,她知道他不喜欢赵之望这样的商人,现在,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推杯换盏。 于是,他用力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没事,为了我们的未来。” “等事情告一段落,你还是回到大学,做你的老师,好不好。”她的声音很轻,眼角都跟着她悲伤的情绪垂了下去,“我觉得,那才是你的使命。” 听到她的话,他却笑了起来,低头亲在她的眉眼上,语气中带着笑意,哄着他的姑娘,“别想这些了,都是我愿意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要给你最好的生活。” 说完,梁辀将头重新埋在她的肩窝里,纪月伸出手,拥抱住他,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背脊。 房间内,只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纪月,我很开心,现在你和我一起,为未来努力。” 在喀什时,梁辀将库车饭店里,将自己和容女士的对话,全告诉了纪月,她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很久。 久到,他小心翼翼地摸上她的脸颊,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他,“这不是你妈么,都以为你没了。”她直起身,搂住他,“看见我,有些生气,人之常情。” “就是觉得有些生气,容女士说,你遇到我,倒了八辈子霉。” “对不起。”梁辀又重复了一遍,他抬眼看她,眼里都是宠溺,“是我足够幸运,才能遇见你。” 两个人额头相抵时,纪月缓缓地开口,“等我赚够了钱,我来养你,你继续回大学,去做你的梁老师。”后面半句,说着说着,她自己先乐了起来,然后边说边乐。 梁辀拍了拍她的屁股,故意放低声音,“你给我好好说话,难得气氛那么好。”可他一看见她笑得山花烂漫,就和他第一次见她一样,又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纪月,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中央空调的噪音,在房间里回荡,过了一会,又听见淅淅沥沥的布料声,他撩起她的睡裙,曲着手指,插进她的身体里,他的手指快速地抽插着,拇指跟着节奏刮擦着她的花核,“今天,你怎么那么湿。” 他将两根手指插了进去,快速地插了几下,随后抽出来,月光下,手指上泛着晶莹的光。 她的手一直抓着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嵌进他的肉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会刺激着他的身体和欲望。 “插进来,梁辀。”她的灵魂,跟随者他手指下的节奏,已经变得细细碎碎的。 “等一会,”他抽出手指,低下头,舌头一下就覆在她的花核上,重重地吸吮起来。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弓起来,扭动着腰肢,迎合起他的动作,然后,双手深深地插在他的短发里。 深夜,莫奇的手机响了一下,他被吵醒之后,眯着眼睛点开看,是梁辀发来的微信,他推了一个联系人给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文字。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把手机扔到一边,过了一会,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空旷的房间里,只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 纪月回到申市的家里时,已经下午了,她推开门,玄关处,她和宋霁辉的鞋子放得整整齐齐的,她愣了一下,阿ken送她去机场时,他还说会来替宋霁辉拿东西。 她换上拖鞋,将钥匙扔在边柜上,边走边脱了外套,她看见沙发上,宋霁辉的外套还放在原处,一切就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走过去,将衣服迭了起来,放在沙发一角。她没有再去查看其他房间,直接拿了笔记本放在茶几上,随后在地毯上盘腿坐下。 赵之望约了一个风投,对方对他们很感兴趣,这周她就和赵之望一起去见下风投的合伙人。她按照自己的战略思路,准备在这几天内,重新构思一下项目书。 纪月坐下来没多久,墙上的门禁系统响了起来。她从地板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一边扭着一边走到玄关处,在墙上的显示屏里,她看见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抱着一大束花。 她按下对讲按钮,“哪位?” “您好,日比谷花坛,您订的花。” “我没有订花啊。” 屏幕里,送花的人报了地址、姓名还有电话,都是纪月的,没有送错,于是,她皱着眉头,按下开门键。 随后,打开入户门,等在边上。 没过多久,送花的人抱着一大束花走出电梯,来到她家门口。这束花很大,各种不同种类的粉色玫瑰搭配着灰色的绣球花,还有其他各种配花,深红色的包装纸上,扎着一个绒面蝴蝶结。 “纪月小姐对吧,这是您的花。” 她点了点头,随后接过花束。 花束实在太大了,她将它放在茶几上,一瞬间,就占据了一半位置,粉色的花朵中,一张白色的卡片,她拿了起来,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这是在过去半年之内,她看过无数次的字,而第一次,就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在卡片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晴有雨,有左有右,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这句话,出自老舍的书,纪月曾经在他的家里看见过。卡片上是淡淡的香味,纪月翻到背面,没有看见花店的Logo。 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卡片,门铃又响了,这次,她直接走向玄关,推开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看见对方时,都愣了一下 是后悔当初 “你的车,前几天就修好了,今天正好路过,所以拿给你。”宋霁辉从口袋里拿出她的车钥匙。 她的车钥匙上,挂着白色的钥匙扣,上面坠着一颗紫色的水晶宝石,纪月的手机链被摔碎了,他给她磨的宝石,就只剩这一颗了。 “我不知道你在家。” 纪月的车上次在国金中心被人追尾之后,一直没空去修,是后来去千岛湖前,宋霁辉帮她开去了4S店。 “噢,谢谢你。”她往边上让了一下,“进来说吧。” 他走进玄关,顺手关上门,他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玄关处,随后,长手一伸,把车钥匙扔进边柜上那个水晶托盘里。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纪月也不知道说什么,低着头站在那,嘴唇抿在一起,宋霁辉叹了口气,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她的声音很轻。 “他怎么样了?” 她没想到会问起梁辀,抬起头看向他,他站在玄关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有些疏离和客气,“没事。” 他点点头,“嗯。那就好。” 她不知道怎么回话了,气氛又重新尴尬起来,她突然想起茶几上的花束,搓着手,“那个花,不用送我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的笑容有点苦涩,“其实是很早以前订的,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半年了。” 纪月垂下眼眸,低头看着拖鞋的鞋尖。 “卡片上的句子,”他看到她又重新低下头,舔了舔嘴唇,缓缓开口,“原本想对你说,以后所有的曲折,其实就是生活的滋味。”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木讷的点了点。 两人之间,又重新沉默下去,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东西还在。我以为阿ken来过了。” “我想你不在,让他来你家不太方便。” 她点点头,这是宋霁辉的风格,他总是会很体贴地照顾她每一处感受,“你随时可以来拿东西。没事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进来。她知道宋霁辉留在这的东西,大部分他都无所谓,甚至会让她自行处理,也就一些书和笔记本电脑,他会带走。 他换了拖鞋,走进客厅,看见纪月的行李袋放在了餐桌上,口袋打开着,随后,目光又被茶几上放着的花束吸引,花束边上是她的笔记本电脑。原本那件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被迭了起来,放在一边,他走过去,拿起外套,棕色的羊毛开衫,捏在手里,是羊毛独有的刺挠感。 无意间,他低头看见她的笔记本电脑,开着PPT,上面正好是一张酒店的外观概念图,图上灰色的字,写着“慈山湖度假酒店”。 “我只要拿一下笔记本就行了。”他放下衣服,看向她,她靠着客厅的墙壁站着,听到他的话,赶忙摆了摆手,“没事,你慢慢来好了。” 相爱时,每个人都像文学家,而分手时,词汇贫乏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宋霁辉刚准备走进书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下来电名称,“不好意思,我下次再来吧,现在有点事。” 纪月连着点了几下头,“没事,你随时可以来。” 她还是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宋霁辉重新换鞋,随后,大门在她眼前,被缓缓关上。 那个送花的快递员,没有离开,反而一直坐在自己的电动车上,他摘下了帽子,不停地扇着风。过了一会,手机亮了起来。他点开微信,笑着收下了一笔转账,随后开着自己的电动车往小区外开去。 宋霁辉没有接电话,他挂断之后,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走出电梯。 现在正好是初夏的晌午,透过电梯厅的落地窗,阳光穿过树荫间隙,热辣地晒在地面上。 过了一会,一辆黑色的宝马X7,停在这栋楼下。宋霁辉看见车来了之后,才从大厅走出去,他一坐进车里,车便快速地驶出小区。 那人边开车边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宋霁辉心领神会,向后排看去,后座的角落里放了一个黑色的旅行包,“我先拿了150万给你。” 他笑着哼了一声。 开车的人也笑了起来,“我想你怎么拖着不离婚,离婚的时候,又那么大方,原来在这等着呢。” “还欠多少钱?” “不多了,百来万了。你别说,应慈那个弟弟,真是纯纯的赌狗。我带他玩了几场小组赛,就陷进去了。” 宋霁辉又笑了一声,这次,笑声轻蔑的不行。 “接下去怎么做呢?” “太慢了,你带他玩加密货币,花多少钱和我说。” 听到他的话,开车的人笑得放肆极了,“这次,你真是要弄死她弟弟啊。”随后,又贼兮兮地笑了,“托你的福,这次欧洲杯我也赚了不少。” 宋霁辉没再说话,而是低头看手机,阿ken打来了电话,他接了起来,“Chris,在哪呢?” 他看着窗外,“刚从纪月家出来。” 那头沉默了一下,才继续,“你今天回工作室吗?” 他看了眼开车的人,“一会,现在,我和张恒在一起。” “知道了。应慈说要和你见面。” “你和她说,我没钱。”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阿ken的声音变得焦虑起来,“我和她说了,她不信。”说完,声音又低了下去,“你有没有空,给她回个电话吧,我怕她闹到宋先生那里去。” 宋霁辉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才说,“知道了。” “阿ken好像知道这件事了。”开车的人看他挂了电话,脸上也收起了笑容,瘪了瘪嘴,“应慈先去找阿ken借钱。我怕二叔知道了,我们不好收场。” 宋霁辉“嗯”了一声,算作知道了。 开车的人就叫张恒,上次,宋霁辉和纪月在船上说的gap year,就是和他一起。两个人坐游轮从西雅图去阿拉斯加,他没说的是,两个人在游轮上的赌场里玩黑杰克赌了一路。 申市有个着名的从小学到高中的一贯制学校,叫协和国际学校。 在那,宋霁辉和张恒两个人做同学直到高中毕业。毕业后,宋霁辉去了香港,张恒去了美国,一个读心理学,一个读数学,看似毫无相关的两个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狐朋狗友。 学生时代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宋霁辉一个人住在古北的家里,家里离学校很近。于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和张恒一起在外面踢野球。 在虹桥古北那一带,协和的校服实在太惹眼了,深蓝色的西装,胸口袖着金色的校徽,里面是淡蓝色的衬衫,下身是灰色的西裤。 于是踢球的时候,就有人专门对着他们下脚,双方互相推搡着,偶尔还会打起来。 后来,高一的时候,他们俩还是在校外踢球,这次,宋霁辉被对面一脚铲断了腿。那时,张恒坐在场边喝水,他扔掉手上的校服,冲进球场。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几个摩洛哥同学,人高马大的,张恒带头,把对面那个铲宋霁辉的人给揍了一顿。 因为这次骨折,宋霁辉被家里禁止踢球了。他不踢球了之后,张恒也跟着不踢了,于是,两个人经常凑在一起看球。 “我对赢钱没兴趣,我喜欢和盘口的精算分析师做博弈,击穿庄家并且沉迷于此。” 大学毕业之后,张恒和两个浙江的富二代一起,搞了个境外的赌场,专门线上下注赌球。 宋霁辉的车,从千岛湖回来之后,就一直扔在工作室楼下的车库里,现在,他那辆黑色GLE,整个车都泼满了红色油漆。 他站在车前,一言不发,慢慢地摘下眼镜,随后闭上眼睛,重重地揉捏起鼻梁。 张恒却在一旁笑了,“看不出,应慈还真挺野的。”说着,他走到车边上,红色的油漆泼满了车身,透过油漆缝隙,看见后视镜上挂着一个紫色的御守,上面还写着“太宰府天满宫交通安全御守”,紫色的流苏垂在半空中,看着看着,他笑得更加不怀好意起来,“怪不得,当年在意大利,就一顿饭,吃完你就把她操了。” “神经病。”宋霁辉重新戴上眼镜。 “说谁呢?说应慈啊。”张恒笑嘻嘻地回了一嘴。 他打开车门,把后视镜上的东西摘了下来,流苏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纪月去年休年假去了趟九州,回来之后,她买了个御守当手信,送给了宋霁辉,随后,他就一直挂在车上了。 阿ken联系了保险,现在正在保安室查监控。 宋霁辉把车钥匙扔给张恒,随后,又勾勾手指,“你的车钥匙给我。” “干嘛?”他嘴上说着,手到是老老实实地递了过去。 “我开你的车出去办事,你在这等着阿ken。” “那我怎么办?”张恒冲着他的背影嚷嚷了起来,声音还有些委屈,“那你得告诉我,阿ken什么时候回来啊。” 宋霁辉没理他,攥着钥匙的手在半空中挥了挥,随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阳光直射在黄浦江面上,原本棕色的江水,泛出波光粼粼的黄。北外滩的亲水平台上,每一寸地面,在被阳光炙烤了一天之后,变得滚烫,即使江边的风刮个不停,现在也带不走炎热的暑气。 应慈站在树荫底下,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X7开进停车场,她突然想到宋霁辉也有一辆,后来被自己弟弟撞报废了。那辆报废的车,像压死他们的骆驼,后来很久之后,应慈还一直在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开口借车,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车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随后,她看见宋霁辉从车上下来,突然间,画面和记忆重迭起来,“阿辉。”她忍不住出声唤他的名。 宋霁辉在离她一米左右的距离站定,“应慈,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想联系你。”她蹙着眉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你把我的车弄成这样,你说没想怎么样?” “我不这样,怎么联系你。”她急忙补了一句,仿佛这句话就能解释自己的所做作为,情有可原。 他将两只手插进口袋里,“我和你说了,现在我没有钱了,莫干山的民宿也给了你。”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应慈,我......” “宋霁辉,我弟弟跟着张恒赌球,你知道吗?”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忙着打断,口气也变得尖锐起来。 在法国的时候,张恒给她的第一感觉,看着有些普普通通的,可出手却极其大方,甚至想给她一天一百欧的小费来脱团。后来,她认识了宋霁辉之后才知道,看上去不怎么显眼的张恒,毕业于普林斯顿的数学系。 他挑了挑眉,笑着哼了一声,“你弟弟的事,我怎么知道?” “你和张恒关系好成那样,你……” 他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应慈,你家什么德性,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她不知道怎么说了,声音不自然地放低了,“那张恒也不应该带我弟弟做这种事。” 宋霁辉笑了起来,他觉得这种对话,实在有些滑稽,“你弟弟,都几岁了,”他笑着看向远处的裙楼,W酒店的招牌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他突然想起,他和纪月就是在这里见的二叔,心中跟着涌出一阵烦躁,他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于是,不愿再多费口舌,“你不用问我借钱,我现在没钱。还有,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下次,你再来闹,我就让阿ken报警了。”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应慈看他准备离开,心里变得更焦急了,她想到应俊找她借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刚哭完第二天,要债的人就来了莫干山。 几个壮汉把店里住宿的客人吓丢了魂,一个两个都退了房, 想到这,心一乱,脱口而出道,“阿辉,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可以拿合肥的房子抵押给你。” 宋霁辉的脚步一下都没有停留,应慈没看见,背对着她的人,嘴角正挂着一抹冷笑。 “宋霁辉!”他听到身后的人又喊了一声,不过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纪月看到宋霁辉的电话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接起来。接起来之后,她还没有开口,倒是对方先开了口。 “我来拿东西。” 她连着“嗯”了几下,“好,我在家。” “你吃过晚饭了吗?” 她捏着电话,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你吃过饭的话,我就吃了再来,如果你没吃饭,那我给你带点来。” 纪月还是没有说话,于是,宋霁辉轻轻笑了一声,“你觉得不舒服就算了。我晚点再过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落,她到嘴边的话刚要说出口,她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心一狠,直接说了句,“好。” 宋霁辉口中说的晚,实际上并不晚,19点刚过,他就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绿色无纺布购物袋。 “不用给我带的,我吃过晚饭了。”纪月给他开完门,双手抱胸,靠在客厅的墙上。 “刘师傅前几天来千岛湖了,特地包的馄饨,说要给你。”他把购物袋放在餐桌上,她看见里面都是一次性外卖盒,“我也不想多解释,所以就拿过来了,也是他们一片心意。” “我帮你放冰箱里?” 纪月点了点头,这次终于不再推辞。 宋霁辉打开下面冷冻室,她不会做饭,冷冻室里放着的都是他买的东西,他扫了一眼,一样都没动过,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后,才把装着馄饨的一次性饭盒放进去,“有些鱼啊,虾的,放不了多久,你抽空吃了吧。” 他听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是不冷不淡的感觉,心里突然疼得不行,向小刀剐了一下又一下。宋霁辉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也忍了那么多,可是那天,怎么就突然发了脾气。 “纪月,我后悔了,怎么办?” 是终不可辜负 纪月听到了,却没有说话,宋霁辉整理完抽屉柜之后,关上了冰箱门,“馄饨也放不久,你早点吃了。” “嗯。” “纪月,我是认真的。”他背对着她站着,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颓了许多。 “算了。”她撩了下头发,然后,轻声说了一句,“算了吧。” 宋霁辉直起身,看着她,她发现他今天满脸都是疲惫,连嘴角都弯了下去。纪月不想和他直视,便侧过头去,落在脸颊的头发,正好遮去了他灼灼的视线。 他伸出手,想去牵她的手,她却将手摆到身后去,伸出去的手,只能停在半空中,“纪月,”他看着自己的指尖,曾经他们无论在哪,都是十指相扣,“我们那么久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抬手将耳侧的发丝撩了一下,“宋霁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瞒着你跟我前夫上床,所以,是我对不起你。”她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温柔,“是我配不上你。”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宋霁辉突然觉得,早就已经知道的事,现在被她亲口说出来,他反而没有那么难过,”我早就知道了。“ 纪月终于看向他,目光交汇,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变成那一句重复的”对不起。“ “纪月,”他舔了下嘴唇,向前一步,“如果我说,这些我都可以不介意,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阳台门开着,不知道是什么船,在黄浦江上驶过时拉响了汽笛声,一下又一下,从远处而来,盖住他们的对话。 纪月在电梯厅等电梯,她刚按下上行按钮,有人走了过来,在她身旁站定,她看了一眼,朝莫奇笑笑。 “车修好了?” “嗯。刚修好。”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电梯上的显示屏,显示的楼层数字在一点点增加。 “周末要和老赵去见风投了?” “嗯,对,是一家新加坡的风投机构,这几天我会重新调整一下项目书。” 对话到这,似乎进行不下去了,两个人又同时拿出手机,低头看了起来。纪月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屏幕里一片绿色,手指正快速的打着字。莫奇在国外工作过许多年,那点习惯一直带了回来,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清楚,他在工作上,永远留的是邮件和电话号码,能让他微信发个不停的,只能是私生活里的那一部分。 纪月盯着电梯显示屏,眨了眨眼睛,“很少见你发微信。” 莫奇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把手机放回了外套口袋里。 她把视线移到他身上,也许是天气日渐炎热,他的衬衫上,领口处那几个钮扣也没扣上,平日那股禁欲的味道突然就没了,她扬了扬眉毛,口气强硬地问了句,“是谁?” 他笑了一下,回了句,“朋友。” 她还想说什么,电梯发出“叮”一声,门跟着打开。于是,莫奇伸手挡了一下,她只能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下午1点多,纪月才去一楼的餐厅吃饭,她点了碗馄饨,坐在小圆桌边,边吃边看手机。 赵之望也刚开完会下来,一进餐厅就看见她了,现在端着餐盘走过来,在她边上坐下,莫奇也跟着坐在她对面。 “看到你正好,周六的时候,我要出差,风投那你一个人去一趟。”赵之望刚一坐下,就端起碗吃饭,边说边吃,似乎在赶时间样子。 “行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碗,“莫奇,要不你们俩去吧。” “好啊。” “我周末有安排了。” 纪月垂下眼眸,将馄饨一口塞进嘴里。 赵之望连着点了几下头,“忘记了,你有事。”说着看向她,“那纪老板一个人去吧。反正就是一新加坡土财主,有的是钱,多给他画画饼。” 他们又聊了会项目书的事,赵之望似乎真的在赶时间,一碗饭刚吃了一半,就抬手看了下手表,站了起来,“我先走了。项目书的事,你自己定吧,或者你晚点发过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人一走,一瞬间,圆桌上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纪月撑着脑袋,又舀了一个馄饨,塞进嘴里,细嚼慢咽,眼睛跟着飘到他身上,她扫了一眼他餐盘里的东西。莫奇是本地人,每次在员工餐厅吃饭,他都会拿一碗蒸蛋,然后在蒸蛋上放一勺酱油,海派的不行。 他突然放下筷子,“我去拿个调羹。”调羹这个词,在他嘴里说出来,也海派的不行,让纪月想起自己大学里那些本地同学。 她将调羹从嘴里拿出来,手一伸,直接扔进那碗蒸蛋里,密胺材质的碗和勺,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低头看去,白色的调羹,一边还留着她的口红印,红的白的,分外妖娆。 她撑着脑袋看他,他什么都没说,低头看着,然后,慢慢拿起那把调羹,舀了一勺蒸蛋,送进嘴里。 他吃得不快也不慢,她也不说话,就在那撑着脑袋看他。 几口之后,蒸蛋见了底。 他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嘴,“先走了,你慢慢吃。“ 她挑了下眉毛,看着他,眼波流转,“我没勺子,怎么吃?” 听到她的话,他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反应,于是,他的眉头微微簇起,看着自己碗里的那把调羹,上头,她的口红印早就不见了。 “我去帮你拿一把。”话刚说完,他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碧绿色的玉镯,在白皙的手腕上一晃一晃的。 那把调羹又被她拿了回去,舀了一个馄饨,塞进口中。 他看见她,嘴里塞得满满的,可眼睛却直直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是说要先走了吗?”她问他。 “等你吃完,再走。”他回答。 那家新加坡的VC,办公室就在国金中心上面,这次,纪月开车去楼下车库的时候,万分的小心。她突然想到那天,被追尾了之后,还是莫奇来找她,然后两个人翘班去了迪士尼,想着想着,她笑了一下,人有时候,真的挺会犯贱的。 办公区很大,却很静,迷宫一般的走廊里,是一间间会客室,有的门关上了,有的门敞开着,纪月透过敞开的门,看见玻璃窗外的繁华的陆家嘴。 所以,当她走进一间会客室后,没有立即坐下,而是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纪女士。”过了一会,有人在身后开口。 她回过头去,这家VC的管理合伙人比她想象的年轻很多,看上去和宋霁辉差不多的年纪。五官很端正,穿着合体的西装,衬衫、领带、头发,每一样都是一丝不苟的,他站在那,不用开口,身上就散发出来一股精英的味道。 她向男人伸出手,“叫我纪月就可以了。” 男人轻握了一下,“Mark,吴显文。” 纪月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抱歉,今天赵之望先生临时有重要的工作。” 他也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没关系,赵总是大忙人。”坐下后,他自然的将一条腿交迭在另一条腿上,整个人悠闲地靠着沙发,“项目书,我都看完了。写得很不错,很令人心动。”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 “本身,天使轮投得就是人和团队。我觉得很不错,所以就想见见你。” 她又笑了一下。 “你怎么评价你们的团队呢?” 她想了一下,“开放、包容、信任、创新。” “很高的评价。”Mark挑了挑眉,“看来,你很信任他们。” “他们有很强的专业能力,互相之间形成优势互补,而且,我们的价值观也高度统一。当然,你们会做尽职调查,到时候自然有一个中肯的评价。” 他点点头,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几下之后,开口道,“我见过许许多多的创业者,作为CEO来说,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你太过年轻了。” 纪月垂下眼眸,笑了一下,又抬眼看他,“你不是也挺年轻的么?” 听到她的话,他也轻轻地笑了。 落地窗外,天空渐渐暗了下去,天际线上,裙楼内部的光,透了出来,与紫红色的夕阳余晖一起,勾勒出陆家嘴最迷人的夜景。 Mark站了起来,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纪小姐,时间那么晚了,我请你吃个便饭吧。” 纪月看见他左手解了纽扣之后,右手又去解开左边袖口的纽扣,随后挽了一下袖口。 “我也准备下班了。”他笑了起来,“所以,方便的话,一起吃个便饭吧。” “好。” 果然就只是一顿便饭,他提议,就去国金中心下面五楼的鼎泰丰,她欣然同意。 纪月先点了碗牛肉面,Mark拿过菜单,又加了几样菜。 “其实我是扬州人。”他拿起茶壶给她倒茶。 她有点惊讶,“真看不出。” “在新加坡读书,之后就留在那里工作,今年才回来。”他举起茶杯,“我有很强烈的预感,你会给我带来合理的回报。” 她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希望不会令你失望。” 气氛自然而然间,松弛下来。 “新加坡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独特的商业生态和商业法规,而且,”他顿了一下,“我觉得,它大概是全世界高管密度最高的地方,就像我之前的办公室,楼下就是google,再往下一层就是tik tok和华为。” 纪月笑了起来。 莫奇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见面地点约在了国金中心。鼎泰丰对面,有一个把分子咖啡当噱头的咖啡店,他坐在敞开的吧台后,看见纪月和一个男人在吃饭。 今天他要见的,就是梁辀介绍给他的女孩子,他推了个联系方式来之后,便不再说话。 莫奇加了对方微信,聊了几天,就定在这个周末见面,鬼使神差般的定在了国金中心。 其实,只有他心里清楚,他从赵之望口中知道,那个风投公司就在这。 他们就坐在窗边的小圆桌,纪月在吃面条,陌生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她逗笑了。过了一会,她放下了筷子。他们又坐了一会,男人买完单,两个人才一起站起来,一前一后走出餐厅。 这时,莫奇的手机亮了一条,他低头看去,是一条微信,“临时有工作,要晚一点,抱歉。”他没有回,直接把手机放回原处。 咖啡店里播着轻音乐,高跟鞋踩在地板砖上发出“哒哒哒”,随后,是衣物摩擦着大理石桌面的声音。这人身上的香水味太熟悉了,他每天都会在电梯厅、办公区、会议室里闻到,像水蜜桃一般的花香味。 纪月没有坐,她就倚着吧台站着,从这个角度,透过玻璃窗,正好看见对面的世贸大厦,迷人的夜景,“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嗯。约了人。” “什么人,比工作还重要?”她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坐在吧台前的莫奇。 “今天谈的怎么样?”他直接换了个话题。 她哼了一声,“原来你还关心工作呢。” “纪月,别闹脾气了。” 手机突然响了,纪月从包里拿出来,看了眼屏幕,接了起来。 “结束了?” “嗯。” “怎么样?” “那人特别年轻,有点惊讶。” “问你事儿呢?”电话那头的人笑了起来。 “就还行吧,他说会提供给我们一些新的投资人。” 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下,“看来这个VC挺看好你们的。这个星期,我这里有些事,下星期就来看你。” 她带着笑意说了句“知道了。” 那头停了下,“我很想你。” “我也是。” “先挂了。我一会还要开会。” “好。”纪月挂断电话。 她接电话时没有避着他,莫奇听了第一句,就知道是谁的电话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拿过桌子上的手机,“你开车了吗?” “开了。” “那走吧。” 她倚在吧台沿,“干嘛,去哪?”丝毫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我有事,你也早点回去。”说完,他一个人往咖啡店外走去,纪月微微皱了下眉头,只能跟着他走出去。 等了一会,电梯才从七楼慢慢下来,门一打开,里面人还不少。纪月踌躇了一下,电梯里的人,倒是好心好意,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腾出了一点空间。 她走进去转身站定,莫奇跟在她后面,站在她身后。 周末的国金中心,人流量有些大,每一层都有人上或者下,下了两层,电梯里的人变得更多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和身后的人靠得更近了。 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发顶,还有后脖上若影若现的项链。 国金中心的电梯,两边是木纹的装饰板,而电梯门是镜面的,门一关上,她就看见他正低头看着自己。 她看了一会,慢慢地将左手伸到身后,摸索了一下,捏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他感觉到她的动作,抬起头,电梯门关上之后,那里就像一面镜子,他看见她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在慈山湖的房车里,那扇窗户缝隙,她看着自己,也是这样笑。 莫奇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抽出来,指尖扫过她的掌心时,突然,她一用力,紧紧捏住了他的食指。 他蹙着眉头,更加不解地看着她,于是,更用力地想抽出自己手指。 几下之后,她的手突然一松,他的指尖跟着落了空,不知道为何,心也跟着落了个空。 就当他以为她的恶作剧到此结束时,下一秒,她整个手向后抓去,这次,她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捏着他的手腕,拇指在他的掌心里重重地挠了一下。 就这样,莫奇的心跟着颤了一下,这一下,她直勾勾地挠在了自己的心上,他突然想到,她在床上,总是用指甲挠着自己的背,第二天,自己整个背脊上,都是一道道浅粉色的印子。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人鱼贯而出,一下子空了许多,纪月直接放开莫奇的手,整个人往前站了一点。 随着人们走出电梯,一楼又有人又鱼贯而入。 有人走进来之后,在纪月面前站住,她迫不得已,又往后退了一点。 突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身后的人抓住,他很强势,用力将她的手指分开,掌心贴在一起,十指相扣。 随后,交握的手,又被他拉了一下,她整个人向后退了小半步,贴在了他的身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腰后,他下身紧贴着,滚烫又坚硬。 他低头,热气呼在她的耳畔,“纪月,你要想撩,这次就要负责到底。” 是阴差阳错 纪月什么都没说,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她把两个相握的手,放到腹部这,从光洁如镜的电梯门里看去,就像莫奇从身后揽住她一般,他的眼眸渐渐暗了下去。 电梯到一楼打开时,她又突然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中,跟着人流走了出去,手一空,莫奇没有出声,默默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他刻意慢了半步,看着她的背影,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飘动。走了没多久,她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店铺前站住,回身看他,“我去买点东西。” 莫奇看了眼黑色店头上的白色花体字招牌,显得有点局促,他舔了下嘴唇,点了点头。 这是一家来自西班牙的内衣品牌,走的是华丽又复古的设计风格,橱窗里纯白色的假人模特身上,穿了一套黑色的内衣,黑色蕾丝布料罩住一角,将整个胸部包裹得浑圆又挺拔。巧的是,他在纪月身上也见过,就在前几天的夜晚,男人一双黝黑的手,慢慢脱下她白色的体恤。 他感觉到的脸上一阵燥热,只能转过身去,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适时的震了一下,他点开,“已经出发了,过会见。”他没有回微信,看完又重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走吧。”过了一会,纪月的声音在背后出现,莫奇回过头,看见她手上提了个黑色的购物袋,上面是白色花体字的品牌logo。 “嗯,走吧。我送你去停车场。” 两个人还是一前一后,故意差了一点距离。纪月的车停在B4楼,她边走,边按了下车钥匙,莫奇看到不远处,那辆白色Q5的近光灯闪烁了两下。 他跟着她走到车旁,替她拉开车门,“回去开慢点。” 纪月没有出声, 她侧着身子坐在驾驶座上,Q5这种尺寸的SUV,底盘对女性来说,还是高了很多,她侧着身子,双腿落不到地,只能在车外晃荡着。 莫奇看到她坐进车里,原本打算替她关门,此刻,他一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撑着车身,微微弯腰,眼底全是不解。 她的车,停在一个角落,边上是一堵墙,此刻,她正好被他掩藏在阴影中。 他看见她低下头,一只手撩开裙摆,露出雪白的左腿,裙摆正好撩到腿跟这儿,仿佛再上去一寸,就能看见她内裤的蕾丝边,他的眼眸一暗,声音中是自己都微不可查的颤抖,“你又想闹什么?” 她还是低着头,没去看他,拇指熟练地勾住丝袜边缘,莫奇发现,她穿着半透明的肤色丝袜,和皮肤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丝袜破了,换一双呀。”说着,她又侧了点身子,双手勾着,将袜筒从大腿上一路捋了下来,雪白的腿,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掀开面纱。 没了那一层半透明的纱,他看见她的大腿上,一点点青色的血管,像缠绕的丝线,瞬间缠在自己的胸口,他的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她脱下左腿的丝袜,又如法炮制,脱了右腿的丝袜,而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但是,她知道,他的目光正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火热得像是要烫穿自己。 脱完之后,她又从购物袋里拿出刚才买的东西,外包装几下就被拆开,里面是一双半透明的黑色丝袜。 她先拿出一只,双手将袜筒攒在手里,慢慢将脚趾伸进去,随后双手勾着边缘,从脚腕,一点一点,拉到小腿,随后是膝盖,最后在大腿尽头结束。 偶尔有车辆从他们前面的通道里开过,她却毫不在意,她在他营造的阴影里演出,而观众只有他一个,于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空气变得暧昧又燥热。 他就这样看着她,纪月穿完左腿,然后才是右腿,她的动作很慢,黑色的丝袜跟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包裹住她的小腿和大腿,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 莫奇第一次希望,时间过得再慢点,可又希望过得快点,因为现在的每一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终于,她的动作结束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帮她关车门,她却晃悠着腿,抬起头看他,微微一笑,“你觉得,肤色的好看,还是黑色的好看?”说完,她又晃了下,垂在半空中的双腿。 她笑得明媚又好看,声音也是愉悦,仿佛单纯在问他这个问题,而那晃悠的一双腿,却像鼓槌,敲响在他的心鼓上,他听到咚咚的声音,盖过其他一切。 他舔了下嘴唇,随后,在她身前蹲下,他轻轻握住她的左脚脚腕,丝袜很薄,他的掌心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脚链上金片的弧度,另一只手拿起落在一边的高跟鞋,替她穿了进去。然后,又握住她右脚的脚腕。 替她穿鞋时,她看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可他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他紧张又局促不安的情绪。 两只鞋穿完后,莫奇才重新站了起来,微微弯腰,一只手扶着车门,“早点回去,开慢点。” 纪月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 “怎么了?”他的眉心忍不住蹙起。 她摸到刚才换下来的丝袜,攒在手心里,他的话刚说完,就起身,手一伸,塞在他的外套口袋里。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笑得一脸狡黠。 瞬间,他垂在一边的手,抬起来捏住她的脸颊,整个人俯身贴了上去,他们靠得近极了,纪月看见他眼神里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随后,和他低沉的声音一起,扑在她的脸上,“纪月,我说了,现在,你要撩我,就要负责。” 他的手劲一点都没收,她感觉到他隔着肌肉,捏在了自己的后槽牙上,被迫微微张嘴,“怎么负责?”她用力挤出一句回答。 “你知道我要听什么?”他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脸,此刻,手下是他迷恋了无数个夜晚的人,他忍着澎湃的情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去你家还是去酒店?” 他眼底的黯然渐渐升起,下一秒他就松了手,他知道,纪月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说他想听的,她从不会为自己停留。 她被他捏疼了,此刻正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腮帮子。 莫奇重新蹲下,一只手穿过她的大腿,忽一用力,将她抱进驾驶座,她整个人正对方向盘,她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就被他重重地关上,随后,他敲了敲玻璃,“别闹了,赶紧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国金中心一楼沿街的黄金位置,开了家大董,莫奇走进餐厅,迎宾员将他引到落地窗边上的双人位。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陆家嘴中间的人行天桥,天桥背后便是璀璨夺目的天际线裙楼,环球金融中心尤为显眼。 可他,却无心看这华灯初上的夜景,他看见边上,正好是国金中心的地库出口,一辆辆车有条不紊的从地库里开出来。 过了一会,他看见纪月的车,从坡下慢慢开上来,并线时,她的车停了下来,给另一辆车让道,他看见她右侧的头发撩在了耳后,离得那么远,似乎都能看到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环,还有她雪白的腿,和黑色丝袜。 他承认,在停车场时,自己有了反应,她说那句话时,他突然就想说‘好’。 他叹了口气,垂下眼睑,眼神飘忽不定,他对她,一直是有反应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神经,所以,可以轻易的被她随意牵引。 过了一会,有人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他抬头看去,来人和照片里一样漂亮,也是一头黑色的短发,比纪月的还要短一点,刚刚到耳后。 “对不起,来晚了。”她笑了一下,眉眼弯起来,“我就是陈婉。” 莫奇点点头,“你好,我是莫奇。”说着,他将菜单递给她。 她接过,草草翻了几页,也许是时间晚了,她直接点了个双人晚餐。 陈婉一坐下,侍应生就上来替她倒茶了,现在又贴心的问道,“套餐里包含酒精制品,需要给两位换成无酒精的吗?” 她看向莫奇,“你开车了吗?” 莫奇摇摇头,“没有开车,随你吧。” 她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侍应生,“那就换成不含酒精的。” 侍应生拿着菜单离开,顺便将餐桌上多余的装饰品拿走。 “不好意思,公司临时有事。”等待上菜的间隙,陈婉又笑着解释了一遍。 莫奇发现,看照片时,感觉她和纪月有些像,现在见到真人,他突然发现,她其实和纪月不怎么相像,纪月五官更娇艳一点,而陈婉就人如其名。 “没关系,我也没到多久。” 她喝了一口茶,“你和梁教授很熟吗?” “一起工作。” “我爸和我说这个事之后,梁教授又给我打了个电话,”她笑了起来,“把我给吓了一大跳。”说着,她放下茶杯,“其实,我不是很想谈恋爱。” “嗯,我也是。”莫奇脱口而出,听到他的话,陈婉愣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又低下头抿了一口茶。 “不过,你的条件真的挺好的。学历高,工作好。”她补了一句,“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对你心动的。” 无非就是他希望心动的那个人,从来不会为自己停留,哪怕停留一秒,他勾了勾嘴角,自嘲般地笑了下。 看到他笑了一下,陈婉觉得,莫奇比照片上英俊很多,她看到的那张照片,是他们集团官网上的公关照,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严肃,给人感觉似乎挺难相处的。 在微信上,他一天也回不了几句,每次都是早上发几句,晚上发几句,颇有点上下班打卡,被迫应付一下的味道。 现在,她原本准备好的那套说辞,突然又不想说了。 “虽然,我不是很想谈恋爱,不过,我觉得认识一个朋友也挺好的。”她给自己续了点茶,说话间,她点的双人套餐里的冷盘组合端了上来,莫奇没有回答,反而示意她先动筷子。 餐厅里招牌的四种前菜,放在四个方型浅碗中,每一份就两口的量,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道菜。莫奇想到那天在湖边打边炉,鱼生放在清汤中,吃得就是原汁原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天的鱼啊,虾啊,还有蟹,都特别鲜甜。 “你呢?你怎么想的?” 莫奇动了筷子,夹了一块叉烧,听到她的话,将叉烧放到面前的骨碟中,筷子也跟着一起放下,他思索了一下,“其实,我家里也不是特别着急。本来我是没有回国的打算,既然回来了,我还是希望在事业上能有所突破。” 陈婉也放下了筷子,语气里有些好奇,“听说,你在国外也是自己创业的?” “嗯,对。刚毕业的时候。” “梁教授和我说,觉得你回国挺可惜的,我有点好奇,你是为什么回国?” 莫奇哼笑了一下,他死死抵抗住心里涌起的各种情绪,舔了下嘴唇,眼神不自觉的扫向窗外,隔着玻璃窗,他看见一辆白色的奥迪从坡下慢慢开了上来,于是,缓缓开口,“你真的要听吗?” 陈婉觉得,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突然锐利起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为了前女友回国的。” 她脸上的表情一僵,有些尴尬,“这样啊,你们感情真好,那怎么分手了?” 就在这时,莫奇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的手伸进口袋,先是摸到她塞进来的丝袜,随后才是手机,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眼名字,接了起来。 “莫奇,前面路上有查酒驾。” “你晚上不是吃的鼎泰丰吗?”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地笑了起来,随后,又娇滴滴地说,“可是我吃了酒酿圆子啊。” 他只沉默了一秒,“你自己藏藏好,把地址发给我。” “对不起,陈小姐。我朋友有点事,我得去帮一下忙。”挂了电话后,他在她的诧异中站了起来,侍应生就在不远处,他朝她挥了下手,“买单。” “不好意思。”他看着面前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他想了一下,“既然我们两个都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不如你回去,就直接和梁辀说,你对我没意思吧。”他抿着唇,“那我先走了,有点事。” 是心有所属 莫奇站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等出租车,今天是周末,周末的陆家嘴,网约车APP上显示前面要排120多个号,他准备站在路边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去国金中心下客的出租车。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周末陆家嘴商圈的人流量,他站在餐厅门口,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任何一辆出租车。 但是,他却觉得很享受这样的过程,想到还有一个人在另一个街头等他,于是,他并不焦急,甚至觉得有一种异常闲适的感觉。 他又等了一会,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随即转身看去。不知何时,陈婉也从餐厅里走出来,他看到她手里拎着一个纯白色的纸袋,纸袋中央印着DA DONG。 “我看你还没走,就把菜都打包了。”说着,陈婉举起手里的纸袋,递给他,“1000多块呢,不吃就太浪费了。” “那你带回去吧。”他没有接过她递来的纸袋,于是,她的手停在那里。 她笑了起来,江边的风从楼宇间隙吹来,吹起她的短发,“不用,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吃不下。你不是说,去见朋友么,那你们吃掉吧。粒粒皆辛苦。” 莫奇抿着唇,想了一下,纪月吃的是鼎泰丰,一会多半就饿了,于是,接过那个纸袋,提在手中,“谢谢你。” 陈婉笑得更灿烂了,声音也是爽朗的,“这是你买的单,干嘛谢谢我。” 不远处,一辆明黄色的强生出租车在国金中心门口下了客,车开得很慢,停在餐厅门口,副驾驶的玻璃窗放了下来,师傅说着一口纯正的沪语,“侬要了差头伐?” “车子来了。”陈婉示意他,这是今晚,她第一次用申市话和他对话。 他点了点头,走下台阶,拉开后排的车门,上车前,他也用申市话回了句,“那吾走了。” 出租车沿着浦东大道,开了一会后,转进了一条不太显眼的支线道路,莫奇让司机停了下来。下车后,他远远看见,红蓝色的警灯在视野尽头交替闪烁着。 路边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停在那,司机正在卸货,一箱箱的面包、饮料,堆在人行道上,全家便利店的两个员工,手里拿着一沓纸,正在核算数量。 纪月的车,就停在这辆货车后面,正好挡住了远处交警的视线。 莫奇走到车边上,她的车贴着黑色的隔热膜,只能从前挡玻璃看进去,他看见后视镜上挂着一串白色珠子,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看到他时,纪月就从便利店里走出来了。 他听到高跟鞋的声音,看到她,她背着光走来,在便利店明亮的光中,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剪影,他却仿佛看见了她脸上笑意盈盈的表情。 “你怎么来的那么慢?”她走到他身边,笑嘻嘻地问了句,像是抱怨,却听不出恼怒的口气。 “钥匙。”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摊开手,于是,她将车钥匙递了过来,给他时,指尖顺势又在他的手心里挠了一下,和下午在电梯里,那个感觉一模一样。 他舔了下嘴唇,这次,回答了她的问题,“今天星期六,陆家嘴哪里那么容易叫到车的。” 她点了点头,头一歪,又看见他手里的纸袋,她啧了一下,“晚上,你们还吃的大董啊。”这句话,口气到是纪月惯有的阴阳怪气了。 莫奇笑了起来,“怎么了,你这都要吃醋的。” 她嘴上哼了一声,可嘴角的弧度却扬了起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笑着坐进了车,看见她上了车。莫奇才拉开车门,他俯身把纸袋放在后排座椅上,随后,系好安全带,“你家住哪?” 她抬手,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导航软件的女声在车内响起。 车汇入车流,前面有酒驾临检,所以车流很慢,莫奇踩着刹车,跟着前车前进,到了检查点,他放下车窗。 警察看了眼车里的两个人,随后,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司机,呼一下。” 离开检查点后,车速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你晚饭吃的酒酿圆子?”莫奇突然问了句。 纪月抿着唇,笑着看着窗外,“吃了啊,我骗你干嘛。” “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就是那个VC的合伙人?” 她没有回答,笑着反问他一句,“那和你一起吃大董的,又是谁?” 他透过后视镜看她,眼角看到一串白玉一般的珠子,正反射着窗外的霓虹,“明知故问。” 看到她没出声,过了一会,又补了句,“刚点完菜,就接到你的电话了,纪月,你真是我的小祖宗。” 她看着窗外,玻璃倒影中,她看见自己的笑容。 纪月的家就在徐汇滨江,离浦东很近,过了隧道上去就是。莫奇帮她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两个人再一起坐电梯上来,纪月刷了下门禁卡按下28楼,他又跟着按了下1楼。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他直接把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你晚上不是吃的鼎泰丰么,一会饿了,自己热一下。” 她没接,他又微微抬手,眼神也跟着示意她。 她还是没接,挑了挑眉,“我不会做饭。”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 他又递过去,“放微波炉里热一下,也不会吗?” 她低头,看见他的手指勾着手提袋,眼尾微微上挑,“你不是也没吃晚饭么,我一个人吃不完。”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轿厢里的显示屏,无声的重复播着广告,他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随后是“叮”的一声,电梯门随后又重新关上,电梯缓缓上升。 这是莫奇第一次去纪月的房子,走过连廊,他看见入户门上,还贴着退了色的春联,春联一看就是手写的,每一个字的笔锋圆润又锐利。 纪月按下指纹,推开门,顺手又按下墙上一排开关,接着,房间里的灯一个一个打开,瞬间明亮充斥满整个空间。 “要换鞋吗?”莫奇低头,看见玄关地上,那一地的鞋子,大部分是她的高跟鞋,零星有几双男鞋。 她打开鞋柜,拿出了一双新的拖鞋,扔在地上。 莫奇第一次知道,原来纪月和她前男友一直是同居的状态。 他走进客厅,将纸袋放在餐桌上,看见她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画面不停闪动,她像是在找节目。 他不再看她,收回视线,把纸袋里的打包盒一个一个拿出来,陈婉点的是双人晚餐,除了烤鸭,还有两三个热菜,其他便都是凉菜了。他准备帮她把热菜重新回个炉,他刚才扫了眼厨房,看见她家还有个嵌入式的蒸烤箱。 “我帮你把热菜炒一下。”说完,莫奇拿了几个打包盒走进厨房,灶台上没有锅具,他只能打开左手边最近的一个橱柜,看见里面依次摆放着平底锅锅和炖锅。 纪月将外套脱下,随意扔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点开一档脱口秀综艺,视频从她上次暂停的位置继续播放,男演员说着不太新的段子。 随后,她站在沙发前,回头看去,看见厨房里莫奇的身影。 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而西装搭在了吧台的椅背上。 纪月有一个特点,便是她很享受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无论是梁辀,还是宋霁辉,她总是理所当然的不停索取。 她走进厨房,靠在吧台上,他看了她一眼,“炒锅在哪?” 她想了下,这个房子,和梁辀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下馆子多,倒是和宋霁辉在一起时,都是他每天做饭,随后,摇了摇头。 他打开灶头,蓝色的火焰跳了出来,随后调到中火,将平底锅放在火上,过了一会,放了点油,最后将打包盒里的东西,倒进锅中,炸裂一般的声音瞬间响起。 她靠在吧台上,看着他拿着锅铲,熟练地翻炒着,过了一会,问道,“原来你会做饭啊。” 油烟机噪声很大,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大,她听到他笑着回答,“申市的男人,哪个不会做饭,做家务。” 纪月笑了起来,“传统吗?” 他“嗯”了一下,“传统,从小看家里都是我爸买菜,做饭,还要做家务,长大了就我做,耳濡目染吧。” 她直起身,走到他身后,她将手轻轻从身后揽在他的腰上,整个人也贴上他的后背,她感觉到他后背僵硬了起来,“那你也会照顾我吗?” 他放下锅铲,将腰上她的手掰开,她搂得很松,一掰就掰开了,随后,低声说,“小祖宗,别闹了,照顾你的人多了,轮也轮不到我。” 纪月站直了身体,她没再说话,又看了一会,才回到客厅,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莫奇默不做声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看脱口秀节目看得很投入,脸上都是笑容,时而还发出清脆的笑声。 过了一会,莫奇说,“吃饭了。” 纪月将茶几上的东西理到一个角落里,“在这吃,我都在这吃饭的。” 他没说话,两只手各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轻轻放在茶几上,随后重新回到厨房,过了一会,他拿了两幅碗筷过来。 几次之后,纪月家里浅蓝色的餐盘混合着大董白色的打包盒,摆满了整个茶几。烤鸭在蒸烤箱里热了一会,此刻,也散发着鸭肉的香气。 “我还挺喜欢吃烤鸭的。”她拿了一张饼皮,“你知道吗,带皮带肉的那个部位,才会卷饼吃。鸭腹部上面的皮,是沾白糖吃的。”说着,她夹了两片有皮有肉的,蘸了一点面酱,加了点葱段,随后,用筷子将饼皮左右一折,又对折。 “你在北京生活过。”他没吃鸭子,而是夹了一筷子冷菜,还没入口,看到她手里那个卷好的烤鸭,递了过来,半透明的饼皮,里面的烤鸭若影若现。 看他没动,她又抬了抬手,他放下筷子,刚准备上手,可她的手一伸,将烤鸭卷饼递到了他嘴边,擦着他的嘴唇停住。 于是,他闻到卷饼那白面的香味,还有,看到近在咫尺,她的手指。 他的目光直视着她,张开嘴,于是,她将手里的东西送了进来。 “好吃吗?” 他嚼了几下,鸭肉混着面饼的香味,面酱甜中带着咸,最后是青葱微辣的口感,“还可以吧,我不太喜欢吃烤鸭。” “那你还选大董。”她笑了起来,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左右摇晃,他突然想到,自己坐在那个位置,看着她开车离开,大概,就是因为那个位置能够看到车库吧,不过,这些他不会告诉她。 “你喜欢就行了。”他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她勾了勾嘴角,他比她高很多,两个人一起坐在地上时,她要微微起身,才能吻到他的唇。于是,她一只手撑起上半身,贴了过去。迎着他的目光,她将唇贴在他的唇上,闻到饼皮的面香,于是,她的舌头又有些调皮的在他的唇上舔了一下。 纪月原以为,他会回应自己,没想到,他坐在那一动不动。于是,她微微蹙起眉头,此刻,在他的眼神中,她还读到了一丝戏谑。 两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却仍然极近,近到下巴一抬,就能吻到对方。 “你不喜欢我了?”纪月瘪了瘪嘴,问得很直白。 “我是喜欢你的,但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他抬手,将她耳鬓落下的碎发,撩到她的耳后,露出她好看的耳垂和耳环,他轻轻捏住她的耳环,这次,她终于看见他的眼神变得眷恋又缠绵,语气里也都是柔情,“想要你,人和心都在我身上。” 他们离得很近,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的胯中,大包正慢慢鼓起,于是,扬起嘴角,“现在这样不好吗?” 他笑了一下,有些嘲讽,“那我算什么?是梁辀不在的时候,替你解决欲望的对象。” 她挑了挑眉,“随你怎么想。”随着她的动作,耳环晃了几下,又慢慢停滞,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随你怎么想,你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要么做爱,要么做事。” 时间,突然像凝固了一般,莫奇看着她的面孔,她的话就像拷问,鞭打在他的灵魂中。他缓缓摘下眼镜,随手扔在茶几上,衬衫领口那颗纽扣原本就没扣上,现在他抬手,又解了一颗。 纪月透过解开的衬衫,看到他锁骨下的那颗浅色的痣。 他低沉的嗓音响起,“纪月,你真是我的小祖宗。” 她笑了起来,上一秒还眉眼弯弯的,下一秒就被他从地上抱了起来,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把她扔到沙发上,弯腰从茶几上拿起碗,硬生生的塞进她手里,“好好吃饭,我先走了。” “你别后悔。”瞬间,她恼羞成怒起来,“你真别后悔。” 莫奇弯腰拿起眼镜戴上,抿着唇,笑着走向厨房,顺手拿起椅背上挂着的西装,“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吃饭。”拿起衣服的时候,隔着布料,摸到口袋里一团东西,他反应过来是她的丝袜,手顿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的将衣服拿在手里,“我先走了。”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他真的动摇了,想深深地插入到她的身体中,看看她在床上,还能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如果再说,他就会用力地插到她身体的深处,告诉她,自己有多难过。 灵魂中,最后那一分理智,告诉自己,如果再多呆一秒,他就会彻底缴械投降,甘愿做她的奴仆,于是他没有回头看她,怕多看一眼,就会沉浸在迷恋她的情绪里,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快速逃离这场漩涡。 莫奇一刻都没有多呆,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他第一次觉得,帆布鞋的鞋带那么难系,可就在他刚系好鞋带时,玄关墙壁上,可视屏幕亮了起来,随后,便是门铃声。 楼下摄像头的像素不太高,画面里人的五官也有些模糊,不过,足够看清是谁了。 莫奇的瞳孔突然放大,他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梁辀单肩背着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体恤,胸口上是黑色的北面LOGO。 “谁啊,那么晚了。”纪月边走边问,更像是自问自答。 “梁辀。”他看向她,轻轻回答。 瞬间,她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灿烂极了,还带着她少有的娇羞神态,“他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莫奇突然知道了,她的人和心,永远不会属于自己,其实,他一直知道的。 是变化莫测h 纪月打开楼下大堂的门禁,随后推开入户门,“别走了,梁辀来了,一起吃饭吧。”她靠在玄关的鞋柜上,脸上挂着笑容,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莫奇垂下眼睑,“不用了,先走了。”他听到电梯上升时发出的机械声,他不知道会停在几楼,一心只想着迅速离开。 她也没有挽留,轻声说了声,“那拜拜了。” 这栋楼是标准的高层住宅楼结构,电梯出来是一道连廊,左右各有两户人家,四户共用中间的两部电梯。 莫奇站在电梯前,按了下按钮,电梯从1楼上来,而另外一部,已经到了15楼。他转身,拉开逃生楼梯的消防门,走了进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和梁辀打照面。 消防门虚掩着,他听到电梯停留的声音,透过门缝,正巧看见梁辀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而纪月,也一直在门口等着。 莫奇看见,他张开双臂,拥抱住屋内的人,而另一双白皙的手,从屋里伸出来,搂在了他的腰上。 “你怎么来了?”是纪月的声音。 “会议取消了,我看还能赶上最后一趟航班。”是梁辀的声音。 随后,门被关上,隔绝了所有声音,连廊内也重新安静下来。 又等了一点时间,他才从虚掩的门后走出来,重新按了电梯按钮,他看了眼纪月家的那扇门,褪色的春联,黑色的字,一笔一画都带着独特的笔锋,他突然想到,这幅春联,应该就是梁辀写的。 梁辀把手里的纸袋搁在边柜上,他看到地上的鞋,几双男鞋尤为扎眼,“宋霁辉还没把东西搬走啊。”他边换鞋,边问。 纪月笑了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胸口,“吃醋了?” 他也没否认,笑着哼了一声,抬手摸了一把她的脸颊,最后又亲了一口,“让他赶紧搬走。”说着,搂着她往客厅走,走了几步,看见茶几上的东西,“刚吃饭呢?”又走了两步,看到打包盒上的logo,“哟,还一个人吃大董呢。” “你吃了吗?” “就吃了飞机餐。” 纪月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梁辀知道她有在茶几上吃饭的习惯,也跟着坐在地上。他看见,茶几上有两幅碗筷。 顺着他的视线,她也看到了,“我给你再拿一副。”说着要起身。 “我自己去。”梁辀自己起了身,走进厨房,拉开洗碗机,随意般地问了句,“我就想你怎么一个人点那么多,还有谁呢?” “不是我点的,是莫奇。他今天送我回家了。”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才将碗拿了出来,装作不在意的继续问道,“他怎么今天送你回来的?你不是去见风投了吗?” “对啊,见了风投之后,那个合伙人请我吃了个便饭,我吃了碗酒酿小圆子,没想到浦沿路上在查酒驾。想来想去,只能找他来帮忙。” 梁辀没在问什么了,拿了一只碗,一双筷子,又重新坐了回来,“他到还知道,你喜欢吃烤鸭。” 纪月笑了起来,她靠在他的身上,一抬手就搂住他的脖子,“梁老师,怎么一来就那么大醋劲啊。明天可以吃饺子了。” 他单手圈住她的腰,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笑着回了句,“预言家,你看,我还给你带了饺子。” “金谷园啊。” 他低头吻在她的唇上,“对啊,你不是就爱吃那家么。”说着,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勾住她的舌尖,慢慢地吻在她的唇瓣上。 他的一只手摸在她的腰肢上,轻轻的上下抚摸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他剩下的那只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摩挲着她的皮肤,随后,紧紧扣住她的后脑。 而腰肢上停留的那只手,用力一提,她顺着他的动作,一下跨坐在他的身上。 他们的下半身,隔着衣服,就这样贴合在一起。 她感觉到,他的肉棒正在膨胀、硬化,抵在自己的肉缝之间,一阵瘙痒。 她忍不住前后扭动起来,轻轻在他的肉棒上磨了几下。 “这样就受不了了?”梁辀笑着,撩了下她的短发,随后,低头亲在她的脖颈上。他亲了几下之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又换了成吸吮,他将她脖颈上那层皮肤吸在口中,然后越来越用力。 纪月先是很享受,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刺痛,而且那阵刺痛,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强烈起来,在她承受不住的时候,“疼。”说着,整个人还往后瑟缩了一下。 梁辀低头,看到她脖颈上的吻痕,红的刺眼,他似乎很满意这个作品,笑了起来,还想重新复刻一次,这次,纪月的上半身直接向后仰去,笑着躲开他的亲吻,“疼死了。别弄了。” “好。我去洗澡。”他拍拍她的屁股,示意她起来。 “不吃了?”她一动不动,反而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撒着娇。 梁辀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不吃了。一会我给你下饺子。” 一句话,说得醋味十足,听完,纪月笑着眯起了眼睛。 浴室里水汽氤氲,原本透明的玻璃,此刻因为沾满了水汽,都变成磨砂那般,梁辀站在花洒下,搓了几下头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模糊不清的水蒸气中,看见一丝不挂的纪月。 她倚在墙上,抬起一只脚,慢慢放在他的大腿上,一上一下蹭了蹭。 他低头,看见她白皙的脚正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慢慢向上,在他的大腿根那里停了下来,她的动作像慢镜头重播,而自己肉棒,跟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挺了起来,晃晃悠悠。 他送她的脚链正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反射着浴室的光。 “今天怎么那么主动?”他伸手拉了她一下,把她一起拉到花洒下,瞬间,将她从头到尾淋了一遍。 “你今天来,不就是来交公粮的嘛。” 梁辀笑了起来,“交交交,都交给你。”说着,他双手抱住她,用力一提。 她被他抱了起来,双腿盘在他的腰间,刚刚抬头的肉棒,这次完完全全的戳在她的穴口,她忍不住低下头,激烈地吻了上去。 他空出一只手,关上花洒,一边回应她的吻,一边抱着她去卧室,随着他的步伐,肉棒一下一下戳在她的穴口,擦着那两瓣肉。就这样擦着,又不进去,于是,另一种酥麻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向她涌来。 他拥抱着她,在床上躺下,揉着她一只的乳房,又亲上另一侧的乳房,他沿着她的乳房,亲了一口又一口,最后,牙齿才轻轻啃咬起乳头。 跟随着他的动作,她不自觉地绞起双腿,挺起胸脯,将双乳深深地送进他的口中。 莫奇住在世纪公园,虽然一个在浦东,一个在浦西,其实离得其实很近,统共就十公里路程。从纪月家出来,过了南浦大桥,再开5、6分钟就到了。 这是他新买的房子,卧室和客厅共用一个阳台,阳台上摆着几个沙发,是上一任业主留下的。他搬进来之后,也经常坐在沙发上,目视前方,视野里,满是公园里那郁郁葱葱的绿。 今天也不例外,他走进房子,买下这套房子之后,重新装修了一下,全屋都做了智能改造,随着他的动线,感应灯一个接着一个打开。他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随后又折回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出来。 最后,才在阳台的沙发上躺下,屋内的灯自动暗了下去,他的身后,重新变成一片黑暗。 而阳台上的感应灯,在坐下的时候,亮了起来,照在他的镜片上,照在他手里的啤酒罐上。 “随你怎么想,你只有今天一次机会,要么做爱,要么做事。” 他突然想起纪月的话,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还好自己那时没有上头,不然真的是被梁辀捉奸在床了。 他抬头猛灌了一口啤酒,纪月是一个能把爱和性分得很清楚的一个人,潇洒得不像正常人。她愿意和自己上床,却很残忍的不会爱。 他又坐了一会儿,听到扔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放下啤酒罐,走去客厅。 亮着的屏幕上,写着梁辀两个字。 他眼中满是不解,狐疑着,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下意识的以为对方不小心按到了,可下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莫奇听出了电话里的声音,那是纪月的声音,确切的说,是她在床上的声音。 她的声音像小猫一样,一声一声,从手机里传出,飘荡在他空荡荡的房间内,他捏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在她轻轻地呻吟声中,有个男声,开口了,“纪月,你今天怎么那么多水,嗯?”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粗气。 他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将手机从耳旁拿了下来,他太明白男人间这种意思了,‘你看得着,吃不着’。 “真是有毛病,无聊!”他想着,重新睁开眼睛,可眉头还是紧皱着,手指放到‘挂断’的那个位置上,刚想挂断电话,可下一秒就迟疑了。 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正在有节奏的“嗯嗯啊啊”,他想到在纽约那间小公寓里,自己趴在她的身上,他总喜欢插进她的身体里之后,和她十指相扣,这样两个人,从上到下,紧紧扣住对方。 欲望始终会战胜理智。 他的手指放在了免提上,按了下去,无形的声音变成有形的情欲,他觉得周身的空气,不知不觉间都变得燥热起来。 男声又响了起来,“你今天怎么那么会叫,”,肉棒戳在身体里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又和他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又突然停了下来,电话里只剩两道粗粗的喘气声。 “我从后面操你,好不好。”就安静了一会,男声又响起了,随着淅淅沥沥布料摩擦的声音,突然间,他听到响亮的一声“啪”,男声说道,“来,屁股撅高一点 ,我要插进来了。” 原来刚才那一声,是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发出的声音。 过了一会,啪啪声又重新响起,这次,她的呻吟比刚才更大,嗯嗯啊啊的,每一声都比上一声更响,最后,叫得他面红耳赤。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下身,硬得生疼,他解下皮带,脱下内裤,随着她的呻吟,抚摸着自己的肉棒, “纪月啊。”他的喉间,轻轻地喊出她的名字。 “纪月,爽不爽。” 纪月一只手紧紧攥着床单,梁辀俯下身,覆在她身上,放在她腰上的手,从背后绕到胸前,捏住她的乳房,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他掰开她攥着床单的手指,和自己十指相握,就这样的姿势,下身抽插的速度更快了,他喘着粗气,继续问她,“我操你,操得爽不爽。” 她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叫我什么?”看她没说话,他重重地插进她身体里的最深处,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快,叫老公。” 在呻吟中,她挤出一句完整的,“老公。” “真好听,再叫一次。” “老公。” 她连着叫了好几声,于是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用力挺进她的身体里,每一次都刮擦着她身体的敏感点,他感受到她的阴道,在慢慢的吞吐着自己的肉棒。 于是,又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句,“老婆,我真的很爱你。” 一句话,饱含着他的爱欲,梁辀无论在床上,还是床下,都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意。她总是被他的爱,紧紧围绕着。 他的话刚说完,她的身体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阴道猛得一张一合,脑海里一片空白,随后,快感像烟花般绽开了。 他感受到她的绽放,嘶吼着,跟着她一起走到高潮。 纪月身上都是汗,推了梁辀一下,他从她身体里抽出,安全套里装满了精液,他一捋,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又顺便抽了几张纸巾,帮她轻轻擦起下身。 她又推了一下他,“去洗澡。” “嗯。”他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赤裸着身子,走进主卧的卫生间。 她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拿起放在床头柜上梁辀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还在通话中。这次,她直接挂了掉电话,随后,在通话记录里,将这一通电话删了。 梁辀洗完澡之后,搂着她重新躺在床上,他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肩头,纪月则是将下午见VC的事,细细和他讲了起来。 “无论投资之前还是之后,都有无穷尽的投决会,”她躺在梁辀的怀里,换了个姿势,抬头看他,“还有运营管理。”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他们是用资本思维来管理项目,主要是规避风险。你担心什么?怕他们过多干涉运营吗?” 她叹了口气,不置可否的样子,资本市场上,太多初创团队最后被几家VC/PE联合挤出公司的例子了。 “我想再多谈几个纯投资人。” 梁辀点点头,“纯投资人更看好的是项目前景,他们反而会和初创团队走在一起。” “我下周再和老赵谈一下吧。” “你担心的其实是赵之望?” 她笑了起来,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梁老师虽然是大学老师,但是是个人精。” 他搂住她的手,慢慢用力,笑意从他的胸腔传来,“赵之望太精明了,你玩不过他,不过当前,他和你们是一路人。”说完,他又停了一下,“我试试看,应该能给你介绍几个投资人,无论是不是深耕文旅行业,他们都会给你不错的建议。” 纪月知道,梁辀找来的人,一定不会简单,甚至,可以让她一步登天,可她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在这个项目里,你如果走在明面上,不好。” 他笑着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上,“怕什么。反正是迟早有一天的事。” “这一天现在太早了,等我去香港IPO了,到时候请你一起上台敲钟。”她抬头去寻他的唇,“到时候,大家都会说,梁辀是纪月的老公,而不是,我是梁辀的老婆。”她笑着亲在他的唇上,“这样多好。” 他搂着她的腰,跟着她的节奏,慢慢加深这个吻。 梁辀觉得,其实一直是,他是她的老公,而她,永远只是纪月。 是夜风习习 周一上午,纪月开完周会,回到办公室,一眼看见放在办公桌上的花束。她走过去,拿起上面的卡片,正面是手写的一句谚语“be my tulip,eternal and brilliant”,反面是花店的logo,她看完卡片,又去看花。 这是一大束纯紫色的郁金香,蓝紫色的花瓣边缘带着流苏,一层一层迭在一起,像吉普赛女郎的裙摆。 纪月知道是谁送的,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宋霁辉给她在花店订了周花,花店每两周准时送来办公室,而且他挑的花也很有他的性格,主花一定是最当季的花材,所有的配色也都是温柔如水的感觉。 今天这一大束郁金香,却有点不一样,饱和度极高的颜色,浓烈得不像他喜好,可是纪月当下并没有多想,她拿出手机,在点评里找到这家店铺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您好,日比谷花坛。”接电话的女店员,声音很年轻。 “我想问下,能不能取消收到的花。” 店员似乎怔愣了一下,过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请问一下,您是订花的,还是收花的客人?” “我是收花的那个。”她顿了下,“我不想收到花了。” “噢,小姐,您的地址是哪里,我帮您查一下。” 她在电话里报了公司的地址,和自己的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的人才说话,“不好意思啊,您这个地址,客人订的是一年的花束预定,每两周给您送去。”女店员也显得很为难,“因为是预付的订单,如果要取消的话,建议您联系下客人。 纪月“嗯”了一声,“谢谢,再见。”随后挂断了电话,她捏着手机,思索了一会,目光又停留在花瓶里的那束花,半开不开的郁金香,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她又拨通了宋霁辉的手机,响了一下,就被挂断了,于是,便把电话放在一边,点开咨询公司发来的数据资料,重新修改商业项目和计划书。 除了风投,她还想引入纯投资人的事,她和梁辀讨论了之后,今天一到公司,就去见了赵之望。 赵之望听完她的话,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她,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我理解你的顾虑。我们的盈利点,未来会很依赖和当地政府的关系,你担心风投的资本化思维,会干涉到日常运营管理工作。” 纪月没有说话,她将空白时间留给赵之望。 “Mark和我说了,种子轮愿意投1000万,条件是至少要占20%的股份,并且之后的天使轮,需要占到至少25%,随后的每一轮融资,他都要得到7%的股份。你有没有想过,引入纯投资人后,即使每人不超过10%的股份,股权池还能剩多少,这些都会让创始团队的股份,在每一轮都被稀释得更厉害。” 纪月微微蹙眉,Mark开的条件太过严苛,这也是她急于想引入纯投资人的原因,她想有更多的筹码去和他重新谈判,“所以,我希望能有自然投资人,深刻认同我们的价值观和团队,信任我们。同时,能够让VC做出让步就更好了。”她回道。 他的语气刻意和缓下来,声音也带着笑意,“纪月,你的想法我很认同,不过,还是有些过分理想化。” 她抿了下唇,没有否认。 “我会仔细考虑的,对了,你给Mark的那份商业书,我也看了,很不错。不过,在一些支持的数据上,你要再好好评估一下,我觉得还是太过于理想化了,这是你的老毛病。”他转过身,又重新坐回办公桌前,“你有没有什么投资人人选。” “柳宗霖。”纪月缓缓地说出口。 赵之望忽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诧异,他思索着,不经意间,手指轻轻地在办公桌上敲击了几下,“梁辀给你的意见吗?” 她摇了摇头,“其实,最开始和你讨论商业模式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想到柳宗霖先生。” 他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人,纪月算是他一眼看中的,他喜欢她聪明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心狠的人,“嗯。确实。他最着名的投资,其实有一点政策前瞻性在。”现在,她比他想得更聪明,更敏锐。 柳宗霖可以说在文旅行业大名鼎鼎,他作为纯投资人,在2000年代初,就投资了还不具规模的中国免税集团。当时免税集团只有一个股东,就是中旅集团,他用650万获得了其49%的股份。2005年开始,国内经济开始腾飞,出国旅游不再是奢望,而免税店也早已经遍布全国各大机场。中国免税集团在2015年上市,上市时估值已超过3000亿人民币,在股份多次套现离场后,柳宗霖目前仍持股24%,而他也已经得到超过800亿的投资回报。 “其实,他之后所有的case,都离不开和国有资产的合作,我觉得他比起VC,会更喜欢我们的商业模式,而且,在投资协议里,他也会比其他人更慷慨。” “行,这个人选很好,我会尽力,周中的时候,你也把日程留出来。” 纪月点点头,起身,捋了下有点褶皱的裙摆,“那我先走了。”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纪月才接到宋霁辉的回电。 “不好意思,刚才在工作。” 他从来不会挂她的电话,除非就是在工作中。 “嗯,我知道的。” “打给我有什么事吗?”他似乎在整理办公桌,她从手机里听到纸张摩擦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她抿着唇,想了一下,随即开口,“你在花店订的花,能不能取消订单,也不用送给我了,怪浪费钱的。” 她听到手机里,那些淅淅梭梭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后,他声音带着笑,“如果不是你说,我都忘记了,”他笑了一下,“对不起啊,纪月,其实,我是直接在花店订了一个包年服务,所以,以前也不是每周都按时送你花。”他又笑着长舒了一口气,“这个事,最后,还是被你知道了。” 听到他的话,纪月突然觉得心里那个石头,也终于落下了,其实这样也挺好,宋霁辉对自己还是再么用心的话,就让人觉得负担不起了。 “没事。”她也笑了起来,“你看看能不能把服务取消了。” “好。” “对了,你什么时候,来拿一下东西。”上一回,宋霁辉来,就拿走了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嗯,尽快,这周,我保证。” “好,那没事了,我挂了。” “拜拜。” 宋霁辉坐在办公室,他冷着脸,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一张风景照,近处是湖水,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脉,湖边的树上挂满了明黄色的灯,因为光圈的原因,它们变成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黄色圆点,他看了一会,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世人爱送郁金香,它代表永恒的爱意,于是,有了这句话,“做我的郁金香,永生且灿烂。” 六月早已不是郁金香的季节,如果不是特地订的,哪有可能在六月还能收到这一份含苞待放,就像有一份感情,它正在等待开放,它也去紫色那般浓烈饱满。 不过,纪月没想到,她会在另一个地方先见到宋霁辉。 青浦朱家角古镇那条淀浦河,它一路向西通往淀山湖,两岸都是茶楼和餐馆,天一暗了,小镇上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同时亮了起来,湖水拍打在青石水桥上。 相隔不过3、4米的距离,她站在石桥的这一头,他站在那一头。 他一只手拿着一瓶啤酒,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餐馆门口,路灯那明黄色的光与灯笼红色的光交织在一起,打在他的脸庞上。 他正笑着和台阶上的人在聊天,台阶上站了两个人,火星在她们的手指尖亮着。 纪月先看到他,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他们不知道在说了什么,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纪月,走了。”赵之望从茶楼里走出来,他边走边穿西装,清代的老茶楼,门口有个台阶,他小心翼翼地跨了一步出来,看见她站在河边,便叫了她一声。 她立即收回了视线,跟上了他的步伐。 她不知道,那一声,让宋霁辉也听去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收,急急忙忙的向声音那头看去。晚上的朱家角古镇,游客了了,除了茶楼和餐馆还开着,大部分店铺都打了烊。他在仅有的路人身上扫了几眼,随后便看见了河对岸的纪月。 她穿了件黑色的连衣裙,和夜幕混合在一起,他差一点就错过了。 古镇的石板路,一高一低,她穿着高跟鞋走得很慢,不过,就在他寻到她时,她一个转身,还是消失在巷子尽头。 “睇咩?”站在台阶上的其中一个人问他。 他摇了摇头,“好像看见一个朋友。” “女仔?” 他把啤酒瓶塞进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手里,也没管人家有没有接住,他的手直接一松,绿色的啤酒瓶差一点落在地上。宋霁辉拿出了手机,把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输了进去。 赵之望和纪月走在逼仄的小巷里,他走得很快,看纪月落在后面,才放慢脚步等她。 “这个柳总。我觉得希望不大,那些,都是托辞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嗯。”纪月快走了两步,“我看过他最近这几年投资的case,他已经很少在种子轮出手。” “对,所以我本来就不报什么希望,不过,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赵之望掏出烟盒,“可以抽一支?” 她点了点头。 “杉树资本的估值工作将会在近期结束,”他点了烟,“Mark告诉我,他觉得你们值两亿。” 纪月笑了起来,内地市场的钱还是太多了,每个人都深怕被踢出局,“我只带了一份商业项目书,就觉得这本书值两亿啊。” “我还觉得有点少,”他快速地吸了一口,又吐出,“人脉、资源都是无价的。集团那边会领投,我觉得,个人投资人这块,你不要放太多精力了。当前我们要做的事,需要你去做的事,还有很多。” 她抿着唇,轻轻地“嗯”了一下。 集团会领投,这是赵之望一开始就许诺的,而且自己集团领投就是最好的背书。至于投多少钱,无非就是看估值和股份决定,如果她执意再引入其他投资人,那无论是对集团,还是VC那头,又或者他们初创团队,势必就会另其中一方不满意。 周一的时候,赵之望就让纪月把这周的行程空出来,他也说到做到,周叁晚上,她收到赵之望的微信,“明天下午15点,朱家角古镇运河旁的清代茶楼。” 纪月没想到,这样一个投资界的大佬,每周都会在朱家角古镇的运河旁,一间木质两层的清代茶楼里,听着评弹,喝着茶。 工作日的下午,朱家角古镇里,游客稀稀拉拉的,店铺里的老板挥着扇子玩手机,无心招揽生意。纪月把车停在北门的停车场里,随后穿过游客中心。 小河边是从清代一直保留到现在的石板路,一高一低,她有些后悔穿着高跟鞋。于是,她摘下墨镜,每走一步都细细地看着脚下的路。 幸好这条路不远,走到尽头,就能看见宽阔的淀浦河,那栋黑色的清代茶楼就在小河与运河的汇合之处。 她抬头看去,没有任何招牌,跨过门槛,她看见大堂正上挂着一块牌匾“南屏”,牌匾下是一排多宝阁,后面则是一间间的茶室,只有一间开着,她透过开着的门和窗,看见河对岸的餐馆,还有波光粼粼的河面。 二楼琵琶音伴随着婉转悠扬的苏州弹词,一句一句都是吴侬软语,娓娓动听。 木质楼梯不太宽,纪月刻意放轻脚步走上去,刚露半个头,就有人迎了上来。戏台上只有一位表演者,下面也只坐了两位客人。 来人没有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纪月也默默地跟了上去,似乎都怕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别人的雅兴。 她被带到茶楼最里面的包间,随后门被关上。 临河一面的窗都打开了,风吹进茶室内,吹着窗边一株绿色龟背竹慢慢摇晃,她看见赵之望坐在长桌的一边,对面就是柳宗霖了。 “您好,柳先生。” 他穿着亚麻色的唐装上衣,看到她,抬了下手,随向下摆了摆,“纪小姐,坐。” 弹词通过关上的门传进室内,其实根本听不清,却谁也没有说话,纪月捏着茶杯,轻轻抿着茶。 不知不觉间,声音突然停了。 柳宗霖终于开了口,“我最关心的是,你如何平衡现在的工作和新的公司,如果你全职加入这个新公司,我一定会投。”他开口,问得却是纪月。 纪月看了眼赵之望,“柳先生,说实话,我目前并没有全职创业的想法,不能否认的是,确实会分摊我的精力,当前,在起步阶段,我很需要,”她又和赵之望对视了一眼,“我现在的职位带来的社会资源。” 她顿了一下,“我相信,在一段时间后,身兼两职的事情终究会有最好的解决办法。” 赵之望笑着补了句,“她还兼了一段时间北京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做得很好。” 柳宗霖喝了口茶,“商业书写得很诱人,而且还是找到我来投,”说着,他看向赵之望,“你在冯董那做个事业部总裁有点大材小用了。” “是纪月的想法,她觉得您的投资经历,会对我们的商业项目感兴趣。” 听到赵之望的话,柳宗霖看向纪月,“看来,你做了很多功课。”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你们的商业模式确实让觉得很熟悉,令我想到2000年时候,我投中免的事。你们知道吗,所有,那些找到我的创业团队,我都会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做好与政府做生意的准备。在这点上,我看到你们有很完善的计划,包括每一个阶段,如何去解读政策,这很好,特别是后面那一段,当政策铺开时,你们采取承包经营加盟的模式,让资金快速回笼。这很有文旅行业的特点,也很大胆。”他给纪月和赵之望斟茶,“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专注是我很注重的一个品质。” 纪月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 他们结束的时候,已经夜幕低垂。 赵之望和纪月站在放生桥上,他手里的火星一明一暗,“纪月,你怎么想?”,今天,他已经做到他能做的了,现在只剩下纪月的表态了。 夜风吹起她的裙摆,她“嗯”了一下,“是没有必要再纠结了……”话还没说完,被手机铃声打断,纪月从包里拿出手机,“接个电话?” 赵之望示意她接电话吧,自己则走下台阶两步,继续抽烟。 “纪月,你是不是在朱家角古镇。”宋霁辉的声音,有些急促,她还听到走路的声音。 她不知道他何时看到自己的,“对,和老板来谈工作。” 那头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那,你们是准备走了吗?”他问得有些小心,声音里藏不住的失落。 “嗯。”她转过身,看向那座茶楼,“要回去了,再见。” 手机里安静了下来,他没有再说话,过了良久,才说了一句,“好,你开车小心。” 是大雨过后 赵之望站在几步远,夹着烟,看她打完电话了,随即便说了句,“投资协议出来之前,你最好找一个专业人士,协议里有太多条款了,包括激励、期权、优先股权之类的,你找个专业人士帮你解读一下比较好,我和莫奇也是这么说的。”赵之望在这点上,一向是坦坦荡荡的,或者就像梁辀说的,虽然他是个很精明的人,但是现在他们还是站在一起的。 纪月应了一声,随后,在夜幕中,她看见宋霁辉缓缓地走上桥,在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他穿了件米色的立领衬衫,袖口挽了起来,下摆被夜风轻轻吹起来,贴在身上。 赵之望一扭头也看到宋霁辉了,他经常来接纪月下班,有时候会碰上,两个人打个招呼。不过现在,纪月显然是又和前夫在一起了,赵之望自己到觉得有些尴尬了,他索性又拿出了烟盒,“你的车不是停在北门么,我的车停在南门,你别送我了。”说着,摸出打火机,连着摆了摆手,“我先走了。” 他一走,就只剩下这两个人了,他们站在桥上,纪月看见一阵阵风吹起屋檐下的灯笼,猩红的光在黑暗中,左右乱晃,谁也没有先开口,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视线烫在自己的脸上。 过了许久,宋霁辉终于开口了,“那我送你去停车场吧。” 纪月轻轻“嗯”了一声。 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配合她的节奏,走得很慢,他带着她,按照原路返回,下桥后,转身走进那条逼仄的小巷子。 刚走几步,天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先是几滴雨落在布料上,随后,越来越密。 宋霁辉拉了她一下,把她拉进路边的屋檐下。他们刚躲进屋檐下,雨便倾盆而下,猛烈地打在石板路上,似乎都能遮盖掉所有的喧嚣。 纪月抬起头,她先是看了眼雨,又看了眼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雨水打得晃晃悠悠。 “这雨下得真大。”他往前走了一步,替她遮掉侧面飘来的雨。 “嗯。”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嗯。” 他们没再对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等着这场夏雨结束,从侧面飘进来的雨水,都打在宋霁辉的身上,没多久,他的衬衫湿了一片,有点凉,他想,如果这场雨一直下下去,他们是不是就能在这厮守到永远。 “要不,还是走吧,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纪月突然开口,打破宁静。 听到她的话,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走吧。我去店里给你拿把伞。”说完,他就先走进了雨雾中。 六月的市郊,一下雨,温度就骤降,纪月穿着单薄的连衣裙,走着走着,忍不住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宋霁辉眼角余光看见,他抿着唇,却什么都没说,伸手搂住她,瞬间,她就感觉到温暖包裹了自己。 他的手抚在她的肩头,掌心的温度高得不行,没一会,掌心下得皮肤变得温热起来,而她手臂上其他位置,却依旧冰凉。 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搂住自己,看着像她在贪婪地吸取他的温度,其实,她知道,这是在这陌生之地的深夜,对自己最后的放纵。 在小巷子里再走一段,就能看见角落的二层茶楼了,随后便能远远看见那座小石桥,刚才,纪月就是站在这头,看见桥那头的宋霁辉。 “你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她看见他唇角扬了起来,“茶馆哪有饭吃。” 听到他的话,她才反应了过来,抿着唇笑了 ,“嗯,没吃过。” “要不,去我朋友的店,吃点东西再走吧。”他搂着她,微微低头,小心问道。 她看见,他询问自己时,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眷恋,仿佛时间一下就回到了以前。那时,他也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眷恋又温柔。 她点了点头,接着,便看见他笑了起来。 纪月想,如果是放纵,那就最后,再退一点点。 那间店就是他刚才站着的地方,也是一栋两层楼的清末民初建筑,透过玻璃门,她看见里面是吧台,吧台后的架子上放满了酒。 玻璃门上最显眼的地方,贴着花体字,“晚上酒吧,白天简餐,Brunch Dinneramp;Bar” 到了店门口,他便放开她了,掌心里还保留着她肌肤细腻的触感,他先推开玻璃门,门后挂着一排风铃,在音乐中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叮叮当当”。 老板在吧台后面站着,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白色的印花衬衫,不像在朱家角,倒像是在海南。 他正和吧台前的客人在聊天,听到风铃声,看向门口,一看是宋霁辉,“头先,你去边度啊?”又见到他身后的跟着的纪月,随即换成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同朋友来玩啊?” 他看见他们湿漉漉的头发和上衣,便把一包抽纸,扔在了吧台上。 宋霁辉连着抽了好几张,转身递给纪月,她接过纸巾,擦起额头上、头发上沾染的水珠,他一直看着她擦干净大部分水珠之后,才抽了几张,摘下眼镜,擦了擦自己的脸。 随后又微微弯腰,长手一伸,从吧台后面拿了本菜单,递给纪月,“看看想吃什么?” 厚厚一本菜单,每一页都单独塑封后又重新装钉在一起,拿在手里有点沉,她翻了几页,就是常见的西式菜单,前菜是各种沙拉,早午餐是各种面包、培根、香肠的拼盘,而晚餐则是牛排、意面和披萨。 她翻了翻,觉得没有什么食欲,其实就是她下午的时候,喝茶喝饱了。 他低着头,跟着她一起看菜单,看到她快翻到饮料那页了,开了口,“要不,干炒牛河?” 纪月抬头看向他,笑了起来,“可菜单上都没有啊?” 宋霁辉挑了下眉,随后拿过她手上的菜单,扔回吧台后面,对着那个老板,“干炒牛河,多加点韭黄和银芽。” 老板站起身,从吧台后走出来,边走边回了句,“我家的干炒牛河样样很好,不用你教的啊。” 他没理老板,反而是对着纪月,轻声说道,“走,我们去楼上坐。” 和茶楼一样,木质楼梯陡峭又狭小,她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后,看着她的步伐,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小心点,慢点。” 二楼摆着几张餐桌,临河的位置,摆着一排的长沙发,向着河对岸,景观很好,沙发上坐着两对情侣,各自坐在一起,互不打扰。 宋霁辉找了张餐桌坐了下来,纪月也在他对面坐下,坐下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没想到,搞得那么狼狈。”纪月舔了下嘴唇,她的刘海都贴在了头皮上,她捋了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杯水,“最近怎么样?” 其实,距离两个人上一次见面,也没过多久,她笑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还行吧,就是挺忙的。你呢?” “我嘛,老样子。”他扯了下嘴角,“除了工作,就是偶尔和朋友聚聚。” 她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茶杯,宋霁辉的生活很简单,印象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除去工作之外,似乎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自己一起度过的。 宋霁辉看她突然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换了个话题,“这家店,老板原来也在莫干山开民宿,后来不想做了转给别人了,之后就来这里开餐馆。” 纪月抬眼环顾四周,复古风格的装修,梁上挂着的帷幔自然地垂在半空中,被河上吹进来的风吹得左右飘动,“听口音像粤语区的人。” 他弯了下嘴角,“嗯,香港人。你怎么来了?” “和老板过来一起谈个投资。” “谈好了?” 她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奈,“挺难的。”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听到他的话,她看向他,一晚上,两个人对视时,纪月总是下意识地移走视线,此时,他们才真正看着对方,眼里全是对方,她嫣然一笑,“不用了,我自己会努力一下的。” 她的话刚说完,有人踩着木质楼梯上来了,是那个香港人老板,他正端着一个托盘,走在楼梯上,他每踩一脚,木质楼梯都发出“吱吖”一声。 他走过来,放下托盘,里面是两盘干炒牛河,芽菜和牛柳多得盖住了下面的河粉,还有两杯柠檬茶。 宋霁辉帮忙将两杯饮料从托盘里拿出来,其中一杯放到纪月面前,“我吃过了。”他对老板说。 老板“啧”了一下,“一样炒咯,多一盘又没关系。”说着,眼睛看向纪月,话却是问宋霁辉,“女朋友啊,你不介绍一下吗?” “别乱说,朋友。”他从筷盒里,拿了双筷子递给纪月。 “不说就不说咯,”说完,他又冲纪月笑笑,“那你慢慢吃啊。” 木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渐渐变小,一切重新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轻柔的背景音乐。 纪月拿着筷子挑了几下,忍不住笑了起来,“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肉的干炒牛河。”她挑了好几下,才挑出一筷子河粉。 宋霁辉也拿了双筷子,笑着挑了满满一筷子,随后送入口中,他在这吃过很多次炒河粉了,今天,他觉得炒得特别好,倒是应了那句‘我们家炒牛河样样好’。 过了一会,她说,“就是太多了,感觉吃不完。” 他下意识地回了句,“吃不完吗,一会我来吃。”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他也发现她的停顿。 原本融洽的氛围,瞬间又冷却下来,宋霁辉低下头,夹了满满一筷子河粉进嘴里,他吃得很快,明明塞得满满得,却只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吃不完就放着,没事的。”他补了一句,说完,又快速得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几下就咽了下去。 宋霁辉突然觉得,吃得没意思极了,味同嚼蜡。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纪月也自顾自地闷着头,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吃不下了。但是她没有停下手的意思,依旧一筷一筷子的往嘴里送去,然后麻木地嚼了几下,将它们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宋霁辉面前的盘子早就空了,他靠在椅子上,一直在看她,他知道她的性子,比任何人都要犟。 过了一会,他看见她的眉头蹙着,明明吃不下了,还硬往嘴里塞,因为自己一句话又犟了起来,他心里突然一阵难受,可更难受的,是现在她划清界限般的动作,“纪月,吃不下就算了。”他沉着声说道。 她努力地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浪费不好,我吃得下。”说完,又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他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和心一样揪着不放,“你放着,别吃了。” 这次,她没再说话,大概是实在吃不下了,她停了很久,才努力咽下去。 于是,宋霁辉拧在一起的眉头,顿时更紧了,他一伸手,直接抽掉她手中的筷子,扔在桌子上。 纪月有些生气,抬起头看他,她看见他的眉头紧皱着,对着自己,沉下声又说了一遍,“吃不下,就放着,别犟了。”很 她没再说话,瘪着嘴,别过头看向窗外。 他抿了下唇,摘下眼镜,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才缓缓开口,“纪月,我对你有感情,不舍得,也很想挽回,也想重新追你,无论怎么样,你都不必这样和自己较劲。”他的声音又温柔下去,像以前那样哄她,“你本来就有胃炎,别伤害自己。” 纪月听到梁上飘荡的帷幔,发出“沙沙”声,偶尔还混合着楼下门一开一关风铃叮当作响声,她看着窗外,眼眶不受控制的溢出泪珠,然后一点又一点从眼角滑落。 他们在一起半年多,她总是很自私地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另一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背叛这段感情。现在他又低下姿态在求她,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口纠缠,纪月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包里的手机又适时地响了起来,她索性低下头去包里拿手机,摸了一会,才将手机拿出来,是公司号码打来的,她直接接起电话。 “我知道了,你发到我的邮箱里,行,我晚上会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她语速很快,说话间,余光看间宋霁辉戴上了眼镜,随即对电话里的人说道,“等明天,在公司里再谈吧。” 看她挂了电话,他才开口,“你今天回去吗?” “嗯。”她随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那我送你去拿车吧。” “我先去上个洗手间。”说着,她站起身。 宋霁辉指了指她身后,木质楼梯边上挂着一排珠帘,“就在那,你小心点,洗手间很小。” 洗手间果然很狭小,关上门,一边是洗手台,一边是厕位,只有转个身的空档。 洗手的时候,洗手台上方的灯闪烁了一下,突然就不亮了,纪月的眼前顿时间一片黑暗,黑暗中,她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说着‘好像停电了,路灯也没亮’,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一会,眼睛就适应了黑暗。 于是,她摸索着,去寻找洗手间的门把手。 她刚摸到冰凉的金属,就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后是宋霁辉的声音,“纪月,停电了,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焦急得不行。 “我没事。” “噢,好。那我在这等你。”他的声音这才平静下来。 宋霁辉在门外站了一会,手机的灯,照着楼梯边缘,眼角的余光看见洗手间的门门慢慢拉开,纪月甩着手,走了出来。 “停电了。”他将手机照向她脚下,“小心点,慢慢来。” 原本坐在临窗沙发上的两对情侣,这时也站了起来,他们的手机都亮着,一束束光线在屋内左右乱晃。 纪月透过窗,看到河对面也一片黑暗,月光照了进来。 他们回到餐桌边,纪月手一伸,拿起椅子上的包,“我们走吧。” 宋霁辉举着手机打在木质楼梯上,纪月跟在他后面,他走得很慢,她跟着他一格一格,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走到一楼的时候,瞬间又亮了起来,吧台上摆了个应急照明灯了,将半边屋子照得如白昼般明亮,于是,黑暗的地方,更黑了。 “停电了。”老板看到他们下来,说了句。 宋霁辉应了一句‘知道了’。 “走了?”他见他们脚步没停,随即,从吧台后面绕出来,走过去替他们拉开玻璃门,风铃又开始互相乱撞,“下次,再来玩。”最后一句话,是冲纪月说得,她弯了弯嘴角,轻声说了句,“好的。” 雨也停了,电也停了。 石板路湿湿嗒嗒的,不少居民正站在巷子口议论着,而那一扇扇黑暗的窗中,偶尔也会透露出微弱的光线。 没有了路灯,这湿湿滑滑,又一高一低的石板路,纪月走得更艰难了。 宋霁辉配合着她的脚步,又刻意将步子放得更慢,两个人一起并排走着。 纪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尴尬地笑笑,“没想到这双鞋,那么难走。下次不穿了。”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高跟鞋上的水钻装饰,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就像自己送她的钻石首饰,他觉得那些闪闪发光的宝石特别衬她,就像公主必须有王冠一样,“是这里的路不好。” 话说完,他走得更慢了,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一只手拿着包,另一只手捏着裙角,感觉现在他走得比自己还慢,忍不住说了句,“你会不会走太慢了啊。” “以前,我送你回家时,不都故意开很慢。”他回了句。 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纪月才反应过来,看着他,笑着说,“那后来,我们同居了之后,你怎么每次都开那么快。”内环高架上限速60码,可不知为何,拍超速的摄像头特别少,深夜的时候,宋霁辉经常开到80码、90码的。 他也笑了起来,继续逗她,“那时,就想早点回家,可以看球。” 她笑着抬起手,轻轻捶下他的肩膀,带着点撒娇的语气,“你幼稚死了。”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噙着笑,没有躲,任由她捶了好几下。 这条石板路很短,尽头就是新铺装的水泥路,从这里穿过游客中心,便是朱家角古镇北停车场了。宋霁辉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如此短暂,时间又如此快,怎么几步就走到了尽头。 现在,马路对面的居民区也是一片漆黑,他有嘱咐她,“一会开慢点,路灯都不亮了。” 纪月觉得,黑暗中,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格外明亮,于是,乖巧的回答,“好。” 停车场里,她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那,周围一辆车都没有。他们走到车边上,宋霁辉替她拉开车门,她顺势坐了进去。 “慢点开,注意安全。” 他最后又嘱咐了一遍。 “好,”纪月说着,手伸进包里摸索了一会,摸出一台白色的手机,放在中控储物盒里,随后,打开包,低头看去,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 宋霁辉见她有些反常的感觉,又像似在找东西,“怎么了?” “我那个黑色的手机找不到了。”纪月皱着眉头,一边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化妆包、漱口水、口红……,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焦躁。 他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知道她有一部黑色的工作手机,“你刚才接电话的是哪个?”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是工作的那部,那大概就是在店里忘拿了。” 他心里一松,在店里就不会丢了,于是笑了起来,“想起来在哪就好了,”说着,宋霁辉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店里就没事,我打给老板。” 那头没有接电话,宋霁辉看着纪月,弯了弯嘴角,她原本湿漉漉的头发,现在半干了,垂在眼角,他下意识地替她撩在耳后,那头,手机也接通了,“Vinko,她的手机落在桌子上了,你帮我去看看。” 作者: 兔年第一更,所以特别长,希望大家喜欢新的剧情发展。 今天是初四,明天初五了,财源滚滚。 欢迎评论,或者来我的微博和我互动。 是复而夜归 电话那头的人“噢”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纪月摸出包里的车钥匙,她想走回去拿手机,宋霁辉看着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路不好走,你在车里等我就行了,我去拿手机。” 她皱了下鼻子,冲他笑笑,张了张嘴,他看出她的口型,她在说谢谢,于是,也弯了下嘴角。 随后,他听到电话里匆匆忙忙的脚步声,“Chris,台上面唔见啊。”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宋霁辉的表情就冷了下来,不出所料,纪月也读出了他的表情,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 宋霁辉低下头,看见她的手正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指,手腕上的玉镯也撞在自己手表上。 她的手指有些凉,中指上光秃秃的,原先自己送她的戒指,她已经没有再戴了,宋霁辉顺势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那空着的位置。 纪月不敢开口问,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 宋霁辉在电话里问了句,“人都走了吗?” “还没有走。” 他看了眼她,立刻沉下声,“那你就把门关了,一个都别走。” 吧台后,穿着印花衬衫的老板,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冲着角落里,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小伙子喊了句,“阿银,闩门啦。” 被叫做阿银的人站了起来,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厨师服,乱糟糟的短发,脖子上戴着几根细细的金链,坐着时候看不出,站起来才发现这人又高又壮。 他什么都没问,走到店门口,门边上放着一箱一箱的哈尔滨啤酒,他从纸箱里拿出一把U型锁,将U型管穿过玻璃门的左右门把手,随后锁住。 原本在二楼坐着的两对情侣,其中一对从楼梯上走下来,正巧看到这一幕,男人大声疾呼起来,“老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嗓子,嚎得又尖又猛,坐在一楼的几个客人瞬间将视线看向楼梯口,他们没注意到刚才的事,现在一脸疑惑。 男人甩开女朋友,快步走下楼梯,走到门边,继续嚷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锁门?” 这次,随着他的话,有人将视线移到了玻璃门上,门把手上,一把银色的U型锁,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原先那闲适的气氛,一瞬间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老板到也不恼,他半个身子靠在吧台上,嬉皮笑脸地回了句,“靓仔,我这是小生意啊,那么贵的房租,赔不起啊,终于要走了?那在这里买单。” 厨师打扮的阿银,锁完门之后,还一直站在门边上,比起老板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垮着个脸,面无表情地冲面前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一开口也是一股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去那边买单。” 男人还想再争几句,可一看到这大块头,像墙一般堵在门口,顿时间泄了气,但是他又不愿意被人看轻,“都说敞开门做生意,你锁着算什么意思?当我们会逃单吗?”话是这么说,现在的语气倒是比上一句,矮了几分。 古镇里这种店,大多都是年轻情侣光顾,有的是年轻气盛的男孩,想在女朋友面前表现一番。除了二楼坐着的两对情侣,一楼临河的位置,也坐了一对情侣,另外,还有两个结伴而来的女 孩子。 一楼那对情侣,男的也跟着出了声,“对啊,我们……”可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身旁的女友杵了一下,顺便还挨了个白眼,他下一句话便噎了回去。 见没人愿意当出头鸟,刚才说话的男人,不自觉中气焰又更小了一点,他的女朋友见状赶忙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过来挽住他的手,小声说了句,“别说了,买单走吧。” 有了台阶下,男人“哼”了一声,大声说了句,“老板买单。” 吧台后的老板,跟着店里的音乐哼唱着,慢悠悠地拿出点菜单,“花草茶46,蔬菜鸡肉沙拉58,特色烤肠拼盘128……” 没有人注意到,此刻,阿银正弯下腰,看着像是在盘点啤酒瓶准备打烊,实际上,他拔掉了路由器背后的一根网线。 老板瞄了一眼,说道,“一共254,我扫你。” 男人打开手机付款码,对着吧台上放着的支付盒子照了一下,“好了?” “麻烦付完了给我看一眼。”老板笑着回了句。 可过了好一会,男人手机上的支付提示,却迟迟没有发来。 老板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他挑了下眉,“付好了吗?” “付了,等一下。” 于是,又等了一会,可支付宝的收款声,还是迟迟没有响起,这次,到换成这个嬉皮笑脸的老板说话了,“估计是停电了,网不好,你再等等。” “要不我再付一次,我们还有事。”男人的嘴角向下弯着,脸上是一副有些着急的表情。 老板看着看着,微眯起眼,弯了弯嘴角,“那你再扫一下。” 男人又重新照了一次付款码,挽着他手的女朋友,一起也凑了上来,“怎么了?”她问道。 “我们这一停电就信号不好,没事啦,慢慢来。”老板从吧台后端出一盘糖果,里面放着各种徐福记的糖,“来,吃个糖。” 可男人的眉头却拧越紧,又等了一会,那个付款成功的提示声却依然没有响起,无奈之下,他看向女朋友,“你来付一下,估计我手机信号问题。” 玻璃门从外面被叩响,店里的人回头看去,宋霁辉手上拿着手机,又叩了一下。 阿银立马弯下腰,打开门把手上的U型锁。 玻璃门忽然门被打开,门铃叮咚作响,因为停电了,巷子里黑得不行,纪月刚才站在宋霁辉身边,却被他的阴影遮掉了,门打开之后,才看见原来还有一个人。 宋霁辉先走进店内,他先看向吧台后的老板,随后,环顾店内,二楼的人此刻都在楼下,吧台前站着一对情侣,一楼的人,还坐在原本的位置上。 回来的路上,纪月给那部手机打电话,没想到已经被关机了,不过手机的定位显示,它还在店里。 他们走进来之后,阿银立刻重新把门锁起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瞬间,原本就挺微妙氛围,似乎变得更微妙了。 宋霁辉走到吧台边上,他从口袋里拿出卡包,里面放着几张百元大钞,他全部抽了出来,一共6张,随后朝吧台后的老板挑了挑眉。 “做咩啊?” “店里多少现金,都拿给我。” 现在大家都用移动支付了,店里一般只放一点现金应急,老板打开抽屉,将纸钞都抽了出来,有零有整,宋霁辉皱着眉,将一百元和五十元都抽了出来,就几张,于是又说了句,“你身上还有多少港币,一起给我。” “不是吧,宋老板,我回香港还要吃饭啊。”他嘟哝着,身体倒是很老实,从抽屉里拿出皮夹,一点都没有犹豫,将里面的纸币拿了出来,递给宋霁辉。 宋霁辉扯了下嘴角,“又不是不还你,反正你这段时间也不回去。”这迭纸钞里,有一张500面额的港币,另外还有三张100的,他将它们抽出来,将其他的还了回去。 纪月大概猜出他想干嘛了,她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衬衫下摆,轻轻地摇了摇头。 回来的路上,他问她,“手机里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她想了下,“没什么,就是工作的一些记录和文件,反正都传iCloud了,回头抹掉手机上的数据就行。” 一路上,纪月觉得宋霁辉有一种紧绷着的感觉,浑身上下都绷着一根弦一般,听到她的话,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现在,反过来是她去逗他,“怎么了?没事啊。手机又不值多少钱,再说了,是公司配的手机,丢了就丢了。”说着,她扯了扯他的衬衣下摆,“宋霁辉,真没事啊,iPhone就这点好,丢了别人也用不上。” 宋霁辉低头看去,看到她一双笑眼,笑意一直到眼睛底里,他知道她在哄自己,扯出一个笑容,轻声说了句,“找不回来了,我就给你买新的。” 现在,他正倚靠在吧台边,面无表情,“谢谢刚才捡到我们手机的人,这些是酬金,1000块人民币和800块港币。”他把钱对折,放在吧台上,声音不大不小的,话也说得轻巧极了,却像落在湖里的小石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店里,除了老板和站在门口的阿银,其他人都看向他,目光中有疑惑,有不解,当然,还有愤怒,就这样,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又轻轻巧巧地说了句,“不然,今天谁都别走了。” 他的话刚说完,只安静了几秒,随后安静被打破,不止刚才那个嚷嚷的男人,连其他人也瞬间不满起来,一时间,一人一句,喧哗声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 刚才一直付款失败的男人,原本落下去的气焰,突然又嚣张起来了,“你这什么意思?怪不得把店门关上,你是怀疑我们偷手机吗?” 男人这句话,在原本不满的情绪上,又添了一把柴,将火焰烧得更旺了。 特别是刚才坐在楼上的另一对情侣,他们现在也反应了过来。他们认出刚才走进店里的宋霁辉和纪月,就是晚上在二楼吃饭的人,因为他们吃得是干炒牛河,而菜单上又没有这道菜,所以他们印象特别深刻。 “对啊,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对情侣也说了句。 宋霁辉也不着急,还是维持着姿势,不慌不忙地将那迭纸钞拍在桌面上,“我没说是偷啊,我说是捡到的,既然你觉得是偷,那我就报警了。” 男人愣住了,“你不要冤枉人。”他面上一阵红,“报警啊,大家都报警,你们还关着门呢,这是非法拘禁了。” “必须报警。” 男人以为这句话会让老板出来打圆场,可餐厅老板还是笑嘻嘻地站在原处,一副与己无关的态度。 现在,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仅老板,还有那个站在门边上的大块头,他们显然和那个说话的男人都是一伙的。短短几句话,他们也都听懂了,原来是有人拿了老板朋友的手机,他们面面相视又互相打量着,心里一边怨恨,不知道是谁做出这等烂事,一边又害怕,万一那人不肯承认,自己被连累到。 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试图寻求第三方的介入和帮助。 不仅是那个带头的男人,其他人也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纪月的眉头拧在一起,她其实真的无所谓,就是回去办一张电话卡的事。不知为何,宋霁辉执着的很,看出她的不解,他垂着的手伸过去,勾了勾她的手指。 她随即看向他,看见他朝自己笑了一下,轻声说,“没事,一件小事。” 他们说话间,那头也报警了,报警的人挂了电话,还不忘哼了下,大声说了句,“一会警察就来了。” 古镇里自己就有个派出所,而且就在北门边上,离餐厅不远,在 这等警察来的十几分钟内,竟没有人大声说话,都是两两互相轻声交谈。 宋霁辉观察着店里的人,二楼的那两对情侣,面色最特殊,大概是因为和自己一起在二楼呆过,他们感觉到自己被怀疑了,于是,不约而同的选择坐在一楼最角落的位置。他们下意识地分开坐没有说话,却还忍不住打量对方。 宋霁辉站在吧台边,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会,老板将头凑到他身旁,却是越过他,看向纪月,“不好意思啊,小姐姐,耽误你咯。” 纪月忙摇摇头,“没事。” 宋霁辉挑着眉,“都怪你,请客哦。” “我请,不用客气啊,你把阿ken叫来啊。” 很快,两辆闪着红蓝的警灯的电瓶车,停在了店门口,红色蓝色的灯,在这个停电的黑夜里,极其扎眼,两个穿着蓝色短袖制服的男人,敲了敲玻璃门。 阿银又弯下腰,打开U型锁,这次,他没再重新锁上。 “谁报的警?”第一个走进店里的警察问道,跟在后面的是辅警,他看着阿银把U型锁扔回纸箱里,低声问了句,“锁门做什么啦?” 阿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回了句,“有人偷了老板的手机。” 辅警一听,眉头皱了起来,“真触霉头。”也不知道说得是谁。 “我报的警。”坐在正中餐桌上的情侣,一起应了话。 他们一直在一楼,其实没什么嫌疑,除非他们上过二楼去过洗手间,宋霁辉想着,看向老板,看见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警察一来,瞬间屋内的人情绪高涨起来,所有人左一句右一句说了起来,还不停地互相插嘴,像一群麻雀唧唧喳喳,结果是谁的话都听不清,他有些不耐烦,大声斥责道,“不要吵,一个一个说,你们这样吵,我听谁的?”话一出,立刻又安静下来,他的话虽这么说着,却是先看向吧台边上站着的宋霁辉,他的目光扫了一眼,最后放到老板身上,“温老板,你讲一下。” “老刘,我朋友的手机被偷了,”说着,温老板向屋子中央努了努下巴,“人都在这里了,把手机拿出来啦,都那么晚了。” 被叫做老刘的警察,一听就皱起了眉头,“那你也不能把门锁起来,真是乱搞,下次不能这样了,怎么可以这样。” 温老板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口气也是敷衍的,“知道了,知道了。” 老刘看了眼一起来的辅警大周,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大周立马心领神会,说道,“这属于盗窃罪了,你们想想清楚。现在想不清楚的,一会到派出所,有的是时间给你想。” “凭什么说手机是在这里被偷的,万一是其他地方呢?”有人突然回呛了一句。 宋霁辉向发出声音的方位看去,还是刚才那个男人,于是便回了句,“我们在楼上接了电话,随后就停电了,现在手机不见了。” “停电了之后那么黑,说不定早被拿走了。” “手机的定位显示还在这。” 老刘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过了一会,他看见温老板低下头看手机。 “这就是你丢手机的朋友?” 温老板弯弯嘴角,回了一句,“对啊。”随后,又发了句,“隔壁观澜水庄老板家。”观澜水庄全称是淀山湖观澜度假村,就在朱家角古镇不远处的淀山湖边上,一大片新融合中式风格的别墅。 “说不定是……”男人刚一开口,立刻被老刘打断,“你没停啦,个么,要不要让你做警察。” 忽的被人讽刺了一句,男人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一下上了头,回了一句,“怎么现在警察的态度那么差了,我要录下来投诉你。”说完,他还拿起手机,像似要录视频。 老刘拍了拍胸口的执法记录仪,“我告诉你,我们执法你可以监督,可以拍,但是不允许掐头去尾,不然要负法律责任,明白了伐?” 屋内的人,瞬间又看向他们这个角落,坐在他身旁的女友,皱着眉头,扯住他拿手机的那只手,这次,男人放下手,终于悻悻地闭上了嘴。 “那么晚了,也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楼上有个包厢,”老刘看向宋霁辉,“你们过来,其他人在楼下等着。” 纪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和派出所那么有缘,她坐在包厢里,宋霁辉陪着她,她把经过讲了一遍。 老刘听完她的口述,想了一下,“按你这个说法,其实不能算被偷,应该是遗失,对伐。” 她也没有否认,直接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是我忘记了。” “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资料伐?” 她摇了摇头,“买了iCloud的服务,大部分东西都有备份。” “讲道理,这算遗失,我只能尽力帮帮你了。”说着,老刘又看向宋霁辉,“停电的时候,二楼就只有那两对情侣,对伐。” 他点点头,“我一直在洗手间门口等她,二楼就只有这四个人。而且,楼下有应急照明灯,Vinko说一楼的人没上去过。”说完,他拿出一个红封,递了过去,“手机还给我们就可以了,这个是酬金。” 是六月夜的雨 刘警官出去了,包厢里只剩纪月和宋霁辉,电还没有来,有一些黑洞洞的窗口,露出微弱的亮光。 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纪月看向身边的人,“谢谢你。” “挺好的。”说着,宋霁辉笑了一下,“一场雨,一次停电,让我们一起呆到现在。”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窗外,说完后,才看向她。 月光中,她看见他的眼热如火。 “纪月……”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包厢门被打开,刘警官走了进来。 一部手机被放在桌子上,刘警官递给纪月,“是不是你的?” 她拿过来,看了眼手机壳,点点头。 刘警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开机,于是,她按下侧面的开机键,苹果的logo在屏幕中央出现,随后消失,再次出现时,便是手机密码,纪月输入后,手机被顺利解锁,她的手机壁纸是一只黑白色的边牧。 “是我的手机。” 其实不用她说,老刘也看出来了,“都是小孩子,年纪小,一时想不开,看到你的手机壳好看,只是想要手机壳。原本想拆下来,把手机还给老板的,没想到你们来得太快了,又搞出这幅动静。害怕了,所以才没拿出来。” 纪月的手机带了个棕黄色的爱马仕皮革手机壳,是黎雯的配货,送给她当礼物,她便将它套在了工作用的这部手机上。 “个么,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就算了,你们也不要追究了,好伐?” 她也不知道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于是,扯了下嘴角,“没事。” 刘警官又把红包放在桌子上,看向宋霁辉,“小伙子,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钱解决的。” 宋霁辉倚在沙发上,伸手拿过来,捏在手里,不置可否的笑笑。 “好了,我们也要回所里了。” 木质建筑隔音太差,纪月听到楼下一阵喧嚣,温老板的说话声响起,“耽误大家了,今天都不用买单了。”随后是脚步声,过了一会,才渐渐静了下去。 她看向宋霁辉,“你买单的?” 他笑着点点头,“不然呢,这个小本生意,亏一块钱都要他命了。” 纪月一听,也笑了起来,那还在干炒牛河里放那么多牛肉。 “晚上,你还回去吗?”看她笑了起来,他问了一句。 她愣了一下,看向手机,现在已经12点多,快1点了。 纪月一早去公司开会,随后便开车来了朱家角,整一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绷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放松过,说实话,她已经累了。 不过,她面上不显,“嗯,回去了。”说完,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走了。” 宋霁辉也跟着站起来,他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低下头,他有些踌躇,舔了下嘴唇,才开口,“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 明明,雨已经停了很久了,纪月却听到屋檐下“嘀嗒”一声落在石板路上。 他看见纪月没有说话,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赶忙补了一句,“不是,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笑了起来,“哦,对了,现在已经是明天了,等白天,真的,很重要的地方,肯定能帮到你。” 她看着他,宋霁辉平日总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现在却是像个少年,他有些害羞,舔了下嘴唇,“真的,能帮到你。” 宋霁辉觉得自己心跳得快极了,他有些忐忑,又有些紧张,他摸了摸脸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纪月笑了起来,她点点头,“好,那我去开个房间。” 这一瞬间,他听到屋檐下的那滴雨,准确无误地滴在了自己的心底。 他们下楼的时候,一楼只有温老板一个人,他正站在吧台后算账,头也没抬,“一会算完账,发你微信啊。” 宋霁辉笑着冲他摆了摆手,低头对着纪月说了句,“小心台阶。” 他们又重新走了一遍石板路,只是这次,走得快多了,再次回到北停车场时,停车场只有孤零零的几辆车还停着。 宋霁辉替纪月拉开车门,她坐进车里,“去哪?” “你导航到淀山湖观澜酒店。”他想了一下,“要开20几分钟,你跟着我的车也行。” 她点点头,停车场黑得不行,透过车灯,她看到他走向远处,随后,身影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没过多久,纪月看见角落里有一辆车的车灯亮了起来。 那辆车笔直向她这里开来,纪月发现,他的车换成了一辆黑色的宝马SUV。 车在纪月的车前停下,随后,她的手机响了,她按下方向盘上的通话键,宋霁辉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我在前面开,你跟着走。” “好,”她刚说完,他的车便动了起来。 她跟在后面,向停车场出口驶去,她在出口处扫码付停车费时,他就一直停在路边,直到看见杆子抬了起来,才又重新启动。 刚才的电话一直没挂,宋霁辉开着车在前面带路,开着开着,突然在电话里问她,“停车多少钱?” “30块,干嘛问这个?”她听到他低沉的笑声从那头传来。 “没有,就是想到,一会,我来报销。” 她也笑了,她的车灯照在他的车尾,蓝牌上白色的字反射后,就像白织灯的光,惨白惨白,“你怎么换车了?”她问了句。 “车拿去修了。”他说得很轻巧,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怎么了?” 纪月没听出宋霁辉在那头沉默了一下之后才开口,开口时,还是他那副无所谓的口吻,“被人蹭了,小事。”其实前几天就处理好了,他觉得看着烦,就没把张恒的车还回去。 她没再说话,电话也没有挂断 ,他听到她车里正在播的歌曲,歌声随着信号,传到他的车里,然后被放大。 两个人在各自的车里,却听着同一首歌,他觉得,就好像以前,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也许,是因为深夜,人的情绪也同时被放大。 “纪月……”他想到在包厢里没有说完的话,停顿了一下,才说出来,“我很想你。” 电话里只有音乐传来,唱的歌词比任何时候还要悲伤。 宋霁辉觉得,自己就像等着被处死的人,而她就是行刑者,把刀悬在他的头上。她明明听到了,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能无声地笑了一下,嘲笑自己还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就当他准备挂断电话时,他听到她轻轻地说,“阿辉,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谢谢你能陪着我。”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就会被车里的音乐声盖住,可他还是听到了。 他“嗯”了一声,“马上就到了。” 宋霁辉想到,自己曾经对纪月说的话,‘我们之间,只要你走一步就可以了,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 车开了一会,突然,道路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布局也开始变化,车道渐渐变宽,草坪连成片,绿植像黑色剪影一般竖在草坪中央。沿着宽阔的柏油路,他们又驶上了一条环形车道,过了一会,酒店的前门就印入眼帘了。 她的车跟着在前门的车道上停下,下车后,纪月看见酒店的幕墙,顶上一排小小的瀑布落下来,流水潺潺,打在一块深灰色木牌上,木牌上“淀山湖·观澜”几个字被镂空了,白色的光从镂空的字里透了出来,这种冷淡的美学风格,令人再熟悉不过了。 宋霁辉下车后,走向她,看见她在看着幕墙发愣,过了一会,才说,“钥匙放车里,一会有人停车,我们走吧。” 她收回视线,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后备箱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旅行袋,她提了出来,宋霁辉顺势接过,拎在手里。 纪月经常有这样临时出差的情况,所以在车里备着换洗的衣物,现在旅行包里的衣服,还是当时他帮她整理的。 酒店的大门是一栋挑高的白色建筑,纯白色的墙有三层楼高,顶部是灰色的瓦片,和精巧的屋檐,是婉约秀丽的江南水乡味道。玻璃门自动打开后,却不是大堂。两侧,一整面墙上装饰着格删,巨幅落地画镶嵌在上面,对面是另一扇玻璃门。 穿过玻璃门,纪月看见一个下沉式的长方形天井,天井下的池水和地面齐平,仿佛再多一滴,就会溢出来,她忍不住抬头看去,黑夜被四方的屋檐圈在她的视线内。 他们走在屋檐下,因为今天下过雨了,雨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落在水池里,在脚边出现一片片涟漪。 走了几步,宋霁辉轻声和她说,“这叫四水归明堂。” “你这也知道。” “时间久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步。” 纪月轻抿着唇,笑了。 走过天井,才是真正的酒店大堂,挑高的空间里,中央的主灯从天花板上一直垂到地面上。前台后只站着一位酒店员工,他穿着灰色的中式上装,看到他们后,垂下眼眸,微微弯腰。 她想去拿身份证,宋霁辉摇了摇头,带着她,径直穿过大堂。 大堂后还是一个天井,不过这次,地面上换成了草坪和松柏,透过走廊两侧的透明玻璃,纪月看见不远处一片白色的建筑,白墙黑瓦,木门,虽然建筑外观都不太相同,合在一起,却又是说不出的和谐。 宋霁辉带着她,沿着不宽的路,走了很久,道路两旁是竹林,白色的围墙全都藏在后面。 最后,又走上了小路,小路尽头是一片高高的围墙,高墙上都是精致的飞檐,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木门厚重,像有年代了,上面却装了一个电子锁。 他打开电子锁的上盖,随后输入密码,推开木门。厚重的木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后就是现代中式风格的两层小楼。 “你住二楼的房间吧,能看见淀山湖。”灯随着他们的前进路线,一盏盏点亮,穿过庭院,走到门前的玄关,宋霁辉刚想按密码,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看向她,“这里的密码也和我家的一样,你下次想来,直接过来就好了。” 纪月瞬间怔愣住了。 他们同居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宋霁辉的家里过夜,入户门的密码是一串验证码一般的数字,纪月记了很久才记住。 后来,不知道哪次,他们做完爱,躺在一起耳鬓厮磨,说着说着,她问他,这个密码有什么意义吗?宋霁辉怀抱着他,笑着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她。她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接过了手机。 换了一个人,人脸识别不到,手机屏幕上出现一排小字“输入密码”,以及一个数字键盘。 纪月还是有些不解,看向他,宋霁辉笑着亲在她的耳垂上,“手机密码就是电子锁的密码,你输一下试试。” 于是,她的手指轻轻触摸在屏幕上,“258709”,纪月突然发现,枯燥的数字,突然在屏幕上连成了一个向下的箭头。 看见她笑了起来,宋霁辉原本的亲吻变成撕咬,“现在这样,记住了吗?” 纪月笑着点点头,“突然觉得挺好记的。” “人对画面的记忆总是尤其深刻。”他在她耳旁轻语,一只手熟练地摸到她的胸上,重重地揉搓起来,而另一只手则摸进她的下身,用尽方法挑逗她的情绪。 屋檐上的雨水,嘀嗒落在树梢上,纪月的思绪突然被拉了回来,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宋霁辉就住在一楼的房间,于是,两个人在客厅分别。 纪月洗完澡,披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后。 二楼只有一间房间,另一半是露台和泳池,房间三面都是玻璃,淀山湖就在那黑夜后等着她。她没有马上睡觉,而是开了一盏沙发边的落地灯,随后,坐在沙发上,看向远方。 看了一会,她看见宋霁辉走出房间,他似乎也洗过澡了,换了一身衣服,纪月看着他穿过庭院,消失在院墙后。随后,她收回视线,关上了灯,在黑暗中,她看见他的身影又重新出现了。 他在一片竹林旁站着,远处的天空渐渐亮了,微光照在他的身上,她能看见他的外套在风中轻轻摆动。 纪月站起身拉上窗帘,回到床上。 她没有看到,就在她将窗帘拉上那一刻,宋霁辉正回过头,向二楼看去,厚重的窗帘隔绝了两人。 他已经失眠很久了,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就会想到他们初次见面的样子,客气又疏离,她坐在那,像一株浑身都是刺的玫瑰花。后来,熟悉起来,她便会同自己开玩笑,坐在那张沙发上,言笑如画。 她从日本回来后,送给他一个御守,明明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他却觉得很开心,将它挂在后视镜上,每次等红灯时,他都会看着它,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 人对画面的记忆,总是尤其深刻。 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最后变成了萦绕在他心口的梦魇,想起来,就是无尽的痛苦与懊悔。 纪月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风声吹进房间,然后是远处竹林沙沙作响声,她才想到,自己在淀山湖,还没等她听到其他的声音。 下一秒,就感觉到下身被坚硬的东西插入,她的身体很软,将它整个都包裹起来,于是,它一下就插到了底,完完整整地充满了她的身体。 是无缘 纪月的背微微弓起,迎接它的进入,它每次都刮擦着她身体里的敏感点,然后到最深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身上都是水,仿佛就躺在天井下的那个池塘里,浑身都是水,她的头发跟着涟漪四处飘散。 她想看清是谁,睁开眼,看到的却黝黑的夜,好像就是那四方屋檐框出的一片天空,“你是谁?”她忍不住问身上的人。 可那人没有出声,它只是耸动着身体,每一下都填满她的最深处,她跟着它的节奏,前后摆动起腰肢,她觉得,自己又像池水里的浮萍,它一动,自己便失去了魂。 一波又一波的快感,让她忍不住想尖叫,刚发出一个“啊”字,纪月猛然张开眼,她的胸口快速起伏着,身上都是汗水,碎发黏在额前。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透露出来,没有开着的窗,也听不到竹海声。 她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一场春梦。 她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她突然想到,很久之前,自己曾经和宋霁辉打电话时,对他的声音有了欲望。这真是一件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她应该就喜欢他的样子了,礼貌又客套,骨子里是一种疏离的态度,令她忍不住想像,他在自己身上时,是不是也会这样冷淡。 纪月下楼时,看见宋霁辉背对着她,正站在窗前打电话,“对,我想要一个壁炉,不行,我不要电子壁炉,一定要是烧木柴的,烧气也能接受,”他笑了起来,似乎在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过了一会,才说了句,“我知道,你总是有办法的。” 这时,他转过身,看见她站在楼梯上,于是,对着手机说了句,“现在有事,先挂了。” “怎么那么早就起床了?”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看着她,眼里带笑。 “睡不着。”她从楼梯上走下来,“今天去哪?” 宋霁辉发现她洗过澡了,有几簇碎发湿着,沾在皮肤上,“我叫了客房服务,一会吃过早餐就出发吧。” 吃完早餐,临近10点,他们才离开别墅。 纪月看见小路的尽头,宋霁辉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要开车去?” 他走在前面带路,听到她的话,回过头,“很近的,开过去只要十来分钟。” 纪月有些好奇,“我们去哪?” 宋霁辉笑着,继续卖关子,“一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的车,沿着淀山湖边上的湖滨大道一直开,时而能看见湖面,时而只能听见湖水拍打堤岸的声音。今天是个阴天,远处的云层压得很低,似乎随时会下雨,整个天都被蒙上了一层灰。 纪月关上车窗,渐渐的,听不见湖水声了,随后,车开进了一条单向车道,路两边是连绵的草坪,用作景观的松树被修剪得姿态优美。 又开了几分钟,才停下,终点是一扇巨大的紫铜大门,一对铜狮立在大门两侧。他们的车刚停下,岗亭上下来一名保安,他看了眼车牌,随后按着对讲机小声说着话。 纪月看了眼宋霁辉,他也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豪宅啊。” 他也笑着“嗯”了一声,“这里我也买不起。”说完,他看见她笑弯了眼,于是,又加了一句,口气充满戏谑,“其实住这也不好,太大了,拿外卖不方便。” 她笑得更灿烂了。 过了一会,紫铜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纪月看见太湖石迭成的影壁,瀑布从怪石的窟窿中流下来。 后来,纪月才知道,宋霁辉说的太大了,是什么意思。他们的车,绕过影壁,开下地下车库,在车库里又开了十几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从地库的电梯上去,电梯门在一楼打开,脚下是长方形的平台,光洁的大理石地砖,每一块都按照自然纹理进行铺装,粗一看,以为是一整块。平台尽头连接了一座微微向上的拱桥,拱桥下流水迭迭,尽头是灰色的围墙,能看见围墙后的白墙黑瓦。 一扇月洞门在围墙之中,透过月洞门,里面的竹林随风摆动着。 纪月突然说了句,“住这,吃不到外卖。” 宋霁辉也笑了,“对。” 穿过月洞门,纪月才发现,刚才,她看见的那一栋栋白墙黑瓦建筑,其实之间都有矮矮的围墙相隔,看似一整片,却又各自独立。 他们在其中一栋楼前站定,宋霁辉推开黑色的木门,里面是个小小的庭院,庭院虽小,却也在一角精心的造了个景,怪石与罗汉松相映成趣。穿过庭院,竟还有一扇木门,打开后,才是真正进到了屋内。 这是一个不大的客厅,看来是用来招待外客的,整屋墙壁都贴着极简风格的木纹皮,几张灰色的沙发,摆放在墙边,一株绿植在角落,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了,像是彻底贯彻着极简美学。 纪月透过墙角的落地窗,看见庭院一角放着一个青白色的大水缸。 宋霁辉走到她身边,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这个缸,是一整块和田玉做成的。” 她忍不住微微张嘴,终于问出了问题,“你带我来见谁啊?” 这次,他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喃喃低语般,缓缓中吐出,“柳宗霖。” 她有点惊讶,嘴唇微微张开,“你怎么知道……” “柳老板在国内休假的时候,如果住在这,就会去朱家角听评弹。我看到你和你老板在一起,就猜到了。”看到她还是一脸惊讶,他又接着说,“他在二叔的生意里有股份。” 纪月想到千岛湖边上一大片民宿,宋霁辉说都是他二叔的,又想到柳宗霖的投资都离不开文旅行业,她也差不多都明白了。 “昨天晚上那个酒店,也是柳老板的产业。” 她垂下眼眸,轻声说了句,“真令人惊讶。” 宋霁辉突然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微微皱眉,还想对她说什么时,有人轻轻敲了敲木门。 他们两个人转身看去,敲门的人穿着黑色的西装,男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脸上有一些皱纹,乌发中也有一些白发,却梳得一丝不苟。 “柳先生刚才还在问,阿辉来了没有。”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和宋霁辉说话的语气很熟稔,看向纪月后,语气才变得客气,“下午好,纪小姐。” 她微微颔首,回了句,“下午好。” “你和阿辉一样,叫我范叔叔就可以了。” 他们跟着男人,走在迷宫一般的小道上。 男人走在最前头,中间是宋霁辉,纪月落在最后。 他微微扭头,和宋霁辉说话,“柳先生还说,你平日住在申市,也不过来看看他,又不是叫你往杭州去。” 宋霁辉应了一声,声音带笑,“怕来了,打扰到他休息。” 男人看了他一眼,“你总是有很多借口,今天留在这吃饭了。” 宋霁辉没有应下,他回头看了眼纪月,才回到,“一会再说了。” 纪月没有想到,能再见到柳宗霖,还是在他的府邸,他穿得很休闲,坐在书桌后,正在看书,看见他们,便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他从书桌后走出来,朝他们两个人摆摆手,“来,坐,喝茶。” “茶叶还是你二叔送来的,”他摆弄着茶具,看向这两个年轻人,“今天在这吃午饭吧。”说完,他整个又向后靠去,口气也严厉起来,“你别找借口了。” 宋霁辉抿着唇,笑而不语,下意识地看向纪月,动作亲昵又自然。 柳宗霖想起来,前段时间在香港开董事会,见到宋世荣,中午吃便饭的时候,他说,‘阿辉谈了个女朋友,两个人看着也蛮配的,最主要的是他说自己喜欢。’ 他看着他们,过了一会,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开口,“阿辉,说说,今天怎么来了?” 纪月觉得,柳宗霖的口气也和昨天下午不太一样,多了点,对晚辈的溺爱。 宋霁辉也放下茶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带她来看看您。” “那就不谈工作。” “好。”他笑着,“您说的,都行。” 午饭吃得很简单,或者说很清淡,纪月想起千岛湖边上的那顿晚餐,口味也是这样清淡。席间,没有谈工作,反而是说了些家常话,他们也没有避开她。 宋霁辉的父亲一直在香港负责那边的生意,男人是会变得,年纪大了,觉得生活冷清了,便想让宋霁辉去香港,兴许是陪伴,或许是,总要有人继承家里的生意。 纪月下意识地看向宋霁辉,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脸上还是挂着笑容,“过年的时候,刚去过香港。” 吃完饭,那个范叔叔又来了,找了个借口来寻宋霁辉。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什么意思,他便站起身跟着走出去。起身时,他放在桌下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握住掌心里,摩挲了一下。 待他出去之后,柳宗霖说,“我有个东西送给你们赵总,你陪我去拿一下。” 从餐厅走出去,连着一段回廊,一路上,纪月刻意落了半步在身后。回廊尽头是一间书房,和他们来时短暂呆过的客厅完全不同,这里像似私人领域。 向着淀山湖的一面,全是无框玻璃,水天在视野里合在一起。另一面,是整面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书。还有几个边柜,边柜上错落着放着大大小小的相框,纪月余光看到,应该都是家庭成员的照片。 硕大的沙发,在房间中央,“坐。”柳宗霖在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摆摆手。 随后,纪月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捋好自己的裙摆。 “没想到,原来你是阿辉的女朋友。”他的语气比昨日多了点熟悉,笑着说道,“不过,与其让我投你们,还不如让天华投呢。” “天华做的是酒店民宿相关的产业,和你们做营地建设,其实你们两边的调性更合。” 她没有说话,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 “阿辉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是小辈了。今天,他都把你带到我这来了,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你看,今天把你们赵总叫来这里吧,等下,我们谈下投资协议。” 她抬起眼,嘴角带着弧度,“谢谢您。其实,我和Chris已经分手了。”她微微停顿一下,又继续说,“我今天到这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来见您。如果我提前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来的。”她的笑容更大了,“您觉得,我们的商业项目很好,我就很有动力了。” “您说过,很在乎专注这个品质。而我,很在乎专业这个品质。我和Chris之间的事,我觉得,我和他都处理得不好。所以,我不愿意再把这些复杂的关系,带到工作中,这会让我变得不够专业。” 柳宗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阿辉虽然不参与家里的生意,但是家族信托,就足够让他过得比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轻松了。”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知道他是做心理咨询的,我和他分开,也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有问题。” 宋霁辉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纪月,她手里拿了个黑色的购物袋,“结束了?”他轻轻地问,随后,看向她的身后,柳宗霖坐在书桌后,正在看书,于是,说了句,“柳老板,我们走了?” 柳宗霖没有抬头,只是分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挥了挥。 随后,门关上,两个人沿着回廊,原路返回。 “什么东西?”宋霁辉低头看了眼。 纪月摇了摇头,“不知道,说给我们赵总的。”这句话说完,她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了句,“中午吃饱了吗?” 她点了点头,“还行。” 宋霁辉是学心理学的,他敏锐的发现,纪月的情绪比刚才更低落了。 “怎么了?”他停下脚步。 她却没停,继续往前走去,“没什么,累了。” “纪月,”他忍不住出声唤住她。 她又走了两步,才停下,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真的,有点累了,我只想早点回去,回公司还要开会呢。” 这次,他没有再说话,抬脚走了几步,便越过她了,他在前带路,走得很快,她紧紧跟在后面。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语不发,直到回到酒店。 这次,宋霁辉没有把车停在酒店正门,而是从边上的路直接开进了酒店范围。他看着那栋二层别墅越来越近,手紧紧攥住方向盘,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纪月一眼,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一路上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什么话都不说。 突然,他猛地踩下刹车,原本快速行驶中的车子,刹车片发出一阵嘶吼,几秒后,停在了道 路中央。因为惯性,车停止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向前倾去。 这次,纪月终于看向他了,看见他目视着前方,两只手还是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她知道他有些不开心,却还是不愿说话,又看了他一眼,便解开了安全带,想要下车。 “纪月,我又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听到他的话,她放在门上的手,顿了一下。 “我们两个人分手了,你没必要做这些事。”说完,她拉了两下门上的锁扣,听到车门解锁的声音,随后便推门下车。 她刚走了两步,听到又一声关门声,没有回头看去,她也知道宋霁辉也下车了。 随后,自己的手臂便被抓住了,他的力气很大,捏得她有些疼。纪月忍不住微微皱眉,她用力想挣脱他的桎梏,可无论如何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掌心中抽出。她想起了在千岛湖的那天,沉声说道,“宋霁辉,你又弄疼我了。” 一个“又”字,他听到之后,愣了一下,他也想起了之前的事,心里是后怕的感觉,下意识地就放开手,匆忙的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他看见她别过头,不停地揉着自己手臂上被他握住的地方,这下,声音也放得更低,更小心了,“纪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 她垂下眼睛,“我们分手了,你没必要做这些。” “我只是想帮你。” 她看向他,他的眼神里有一些自责,又有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于是,叹了口气,声音也不再尖锐,“真的,没必要。因为你的原因,柳宗霖投资了,我也不会开心的。” “真的,谢谢你,但是没必要。”纪月笑了一下,“宋霁辉,我要回去了,再见。”说完,她便不再看他,一个人向前走去。 “纪月,”他在她身后说道,“你不接收别人的,那我也可以投资。” 她转过身,眉头微微拧在一起,眼角也是垂下来的,“这样,会让我们的关系更加复杂,你知道,这是不对的。” “纪月……”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直接打断了。 “就像昨天说得,阿辉,谢谢你陪着我。”她点着头,又微笑着。 他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那看着她,风吹起她的短发,她用手捋了一下。 今天是个阴天,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衣,外面套了件灰色的开衫,衣服和天空一样灰,今天的风也比往常都大,他的开衫下摆被吹起来,卷起来贴在身上。 “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远处,乌云压得更低了,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到眼前。 纪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喂?” “你是纪月吗,我是桐乡陈家镇景堪村的村委书记,我姓王。” “我是,你好,王书记。” “你妈出事了。” 是最后一次相见 风更大了,席卷着乌云,向这头滚来,似乎能看见云层里忽闪忽闪的光。 纪月觉得自己有些耳鸣,电话里的声音,听着闷闷的,她很用力才听清那一句,“被车撞到,人昏迷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她觉得耳鸣声更响了,伴随着雷声,瞬间,她觉得天旋地转,人没站稳,下意识地向边上跨了一步,随后,手便被搀扶住了,她下意识地抓住扶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他扶住她。 她站稳了身子,强装镇定,电话已经挂了,她看向宋霁辉,将手抽回,“我要回老家一趟,家里出了点事。” 他拧了下眉头,心里是笃定的预感,事情一定不是她口中说得那么简单。 “我陪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没有去看他,“我的车停哪了?”声音里是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慌乱。 他发现了,她在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这下,令他更坚定自己的猜想了,“那我送你去停车场。” 她点点头。 “纪月,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不必像这样一个人承担。”车在停车场里停下,纪月看见自己的车,就在不远处。下车前,宋霁辉看着她,说了这些话,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忧虑,她知道,他是单纯关心自己而已,“谢谢你,如果需要你,我会开口的。” “纪月,”她已经推开了车门,他又叫住了她,“梁辀,他从北京来,也需要时间,不是吗?”这次,他看见她下车的动作停了下来,继续说道,“我送你回去,然后我就走,你现在这样,一个人开高速,我不放心。” “我自己开车……” 他知道,她心里已经松动了,加了一句,“我会找人帮你把车开过去的,纪月。”他的声音愈加的轻柔,比往日更温柔,“你知道,别让我担心了。” 纪月回别墅里收拾昨天那个旅行包,宋霁辉则靠在车门边上,他看了一眼庭院里面,随后拿出手机,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一下就接通了。 “你找个人,帮我来开车去外地。”宋霁辉顿了一下,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怎么样,他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找个机灵点的。” 电话那头,还是带着粤语口音的普通话,“那阿银怎么样,那么壮,还能帮你打架呢。” “车在观澜,白色的奥迪Q5,车牌是申BMW621,和以前一样。” 随后,他挂了电话,又给阿ken打去,“纪月她母亲,车祸送到嘉兴市第一医院抢救,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关照的。” 还没等那边说话,他看见庭院那头,她拎着旅行袋走出来,低声对着手机说了句,“有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绕过车头走向她,接过她手里的包,顺势拉开副驾驶的门,自己则去车尾,把包放进后备箱里。 嘉兴就在昆山边上,100公里出头的距离,一路开高速,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纪月他妈因为车祸导致脑动脉瘤破裂,先是送到桐乡第一医院,后来又转到嘉兴市第一医院。等他们到嘉兴的时候,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宋霁辉想再和护士说两句,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摇了摇头。他看见她在ICU门口站了一会,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厚重的隔离门,忍不住走上前,拥抱住她。 神经外科的医生很忙,他们只在ICU门口站了几分钟,纪月就被叫去做术前谈话。 宋霁辉看着她走进会议室,其实他比她知道的还要早,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收到消息了,“颅内动脉瘤破裂,中枢性呼吸循环衰竭,颅内高压,伴随脑挫伤,左侧基底节区脑出血破入脑室,额颞部硬膜下血肿,急诊送来时做了介入手术,但是没有达到破裂点。” 他边开车,分出一只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后又面无表情的将手机放回原处。他透过后视镜,看着纪月,她正靠着车窗,一言不发。 纪月坐在会议桌这边,两位医生坐在那边,摄像机架在桌子边上。 医生很有耐心,从颅内动脉瘤的产生开始讲,她知道,应该是术前谈话的模板,防止以后出现医疗纠纷。 “之前急诊送来时已经做了介入手术,但是没有达到破裂点,现在只有另一种方案就是开颅夹闭手术。”隋后,他又讲了开颅手术的原理、利弊,以及此次谈话,最重要的,手术方案和手术风险。 “我都知道了,签字吧。”纪月回答到。 “你需不需要和患者丈夫商量一下……”医生知道她是患者的女儿,因为涉及到财产问题,他又不得不说,可话还没说话,便被打断了。 “不需要,继续吧。” 医生开始解释神经外科手术的并发症问题,包括术后可能出现的脑梗死,脑出血,以及是否需要再次手术等,他解释得很细,说得也很清楚。 签字的时候,纪月突然问了句,“到时候,是不是您主刀。” 他摇摇头,“你放心,是我们主任主刀,如果家属这边有疑虑的话……” 她垂下眼眸,“没事。”,捏着笔,她看着自己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下名字,患者关系那一栏,写下‘母女’两个字。 离开时,纪月又问了一句,“她得脑动脉瘤多久了,能看得出吗?” 宋霁辉一直站在会议室门口等着,他靠在墙上,纪月出来时,站直了身子看向她。 和ICU门外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不同,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光洁的地板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明亮又安静。 他们俩四目相视,谁都没有开口。过了一会,他看见她的眼眶里慢慢浮起泪水,溢满之后,一大颗泪珠无声地滑落下来。 宋霁辉伸出手,拥抱住她,他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手微微颤抖着,紧紧的将她按在自己胸前,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深爱她,不然怎么会这样心如刀绞。 她靠在他的胸前,什么声音都没有,过了一会,才轻轻地说,“我先去打个电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这才放开她,“好。我在这等你。” 宋霁辉看着她向走廊尽头的窗边走去,他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她悲伤了,她的未来应该是美好、快乐又幸福的。 纪月站在窗边,她先打给了赵之望,他愣了一下,随后才说,“公司的事,我会安排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要帮助,你尽管开口。” 挂了电话后,赵之望想到,好多年前,他也收到这样一个电话。那时,她的外婆脑出血住在医院,再后来的电话,便是讣告。 第二个电话,才是打给梁辀的。 那头似乎在开会,她听到有人发言的声音,随后才安静下来,“在开会?” “嗯。”梁辀的声音带着笑,“怎么了?” 她踌躇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 梁辀似乎听出了她的异样,收起了笑容,“出什么事了?” 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现在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顺着脸颊,沾湿了嘴角。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有些着急,“乖,说给我听。” “梁辀,我妈被车撞了,我签了字做开颅手术,但是做完手术,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她哭得更凶了,没有听见他走路的声音,他走着走着,便在走廊里奔跑起来,在转角,梁辀还撞上了一个人,他脸上露出歉意,却没停下脚步,心思都在电话里,他不停地在电话里安慰着她,“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来。” 梁辀的背包还在会议室里,他打电话让同事帮他拿出来,自己在停车场里等着,顺便订去申市的机票。订完机票,他想到,他们结婚的那年,纪月的外婆去世了。落葬结束之后,她和她妈两个人,在墓前站了很久。他无法想象,下一次,是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 他翻了翻微信,找到了当年的医生微信,拨了语音过去。过了一会,才被接通,他舔了下嘴唇,还没开口,那头到先说了句,“下午好,梁老师。” 宋霁辉见到纪月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她的脸上是泪痕,眼眶红的不行,他见到的她所有的坚强,在对着梁辀的时候,才会彻底卸下。 “没事,”这次,他没再拥抱她,“一切都会好的。” 走廊中间的电梯,打开了,领头走出来的是一个约莫60岁的男人,他外面是白大褂,里面是白色衬衫,打着黑色领带,下身是黑色西裤,他被簇拥着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差不多打扮的男医生。护士台那的小护士,原本靠在墙上在看手机,瞬间站直了身子,喊了句,“潘院长。” 潘院长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术前谈话已经做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先是看了眼自己身后跟着的医生,他就是刚才给纪月做术前谈话的那位,随后,才回了句,“刚谈完,家属都签字了。” 随后,夹子板被递了过来,上面就是纪月签字那几张同意书。 “浙一神外的吴博士,过来飞刀。难得的机会,你把所有人都叫去观摩手术。” “第一助手是谁呢?”男人轻声问了句,他已经看到了走廊上站着的那两个人,有些着急,轻声催促着,“潘院长。”眼见着,越来越近,不止他,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可潘院长,却没回答,他板着脸,一直走到纪月和宋霁辉面前时,才露出笑容。 “这是我们潘院长。” 纪月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人,在自己面前停下,有些疑惑,下意识地回了句,“你好,潘院长。” 他先打量了那位女士,她红着眼眶,应该就是患者家属了,“怎么不准备个休息室?”身旁的人忙不迭的点着头,他又看向纪月身旁的男人,这位应该就是电话里的那位了,他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是能请来浙一神外的主任来飞刀,还是立即过来,不是贵便是富了。 身旁的人说了句,“休息室,安排好了,就在楼下。” 潘院长想起纸上的签名,“纪女士,大家一起去休息室吧,吴博士马上就到了。” 纪月有些疑惑,看见跟在潘院长身后的人群中,还有刚才和自己谈话的医生,“不是,我不是已经签字了吗,我妈的手术,什么时候做?” 宋霁辉捏了捏她的手,她疑惑地看向他,他握着她的手,朝潘院长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和她解释,不用休息室了,我们在手术室门口等就行了。” “那也行,”他又看向身旁的男人,低声说道,“你找个人来,一定要陪好家属。” 潘院长回到院长办公室,刚坐下,院办的人说市卫生局的武局打电话找他。 “不会又是问那个叫纪阑的患者情况?”他戴上眼镜,拿起座机听筒,院办的小伙子很机灵,“打听了一下,说是自规局的领导问的。” 电话接通了,“武老师,我是老潘啊。” “纪澜吗,我知道,车祸转进来,已经准备手术了。” “北京医生过来会诊?”他摘下眼镜,“他们家不是已经请了浙一的那个吴博士来了吗?” 杭州到嘉兴,比昆山来还近,阿ken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开始帮忙打通各个环节。宋霁辉和纪月到了之后没多久,吴博士就到了,还带了一个助手来。他没有休息,和他们在会议室里匆匆见了一面。 “手术方案没什么问题,其实危险是在术后康复阶段,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有可能就此醒不过来。” 这次,是宋霁辉陪着她了,他看见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纪月终于见到了纪澜,她看见母亲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身上插满了管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已经没有了,她被推进手术室,随后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 她呆呆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宋霁辉忍不住搂上她的肩膀,随后,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的,“有可能,这是最后一面,对不对。” 他用力地抚摸着她的肩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看着那头,像似没听到他的话,又继续说到,“我很恨她,恨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却不爱我。” 他用力地搂了一下她,“别这么说。” “今天,看到她那样了,我又恨不起来了。”她用手背,擦了下眼眶。 “楼下有咖啡店,我去给你买杯咖啡?” 纪月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渴,我在这等着,你自己去吧。” “这个手术可能要做到半夜,喝点东西,我们再来等。” 她想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门诊一楼的一角,开着一家星巴克,宋霁辉拿了两杯咖啡走出来,纪月站在花坛边上,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走到她身旁,递给她,随后两个人,一起站在那,都不说话。 门诊楼里人来人往,现在都是自助挂号了,挂号机前,排起长长的队伍。只有取药窗口,还是半人工的,窗口上的LED显示屏,不停滚动着患者名字和对应的取药窗口。 她想起,有一次被她妈推下楼,撞到脑袋,说不出话,一直在那吐,外婆急得团团转,最后跑到派出所。那时候老所长还在,蹬着三轮车把她送去医院。和这个现代化的大医院不同,镇上的医院,没有电梯。她被老所长背上楼,那楼梯还是水泥做的,水泥里夹杂着石头碎片,她匍匐在后背上,看着楼梯,有些角度看上去还闪闪发光,随后,便是那白色的墙壁,下半部分刷得绿漆,不少绿漆都斑驳了。 “你在想什么?”宋霁辉突然问她,他微微低头,发现她正直愣愣地看着入口,忍不住开口。 “没想什么。”她低下头,轻轻捏着纸杯,再次抬头时,她已经敛起所有的情绪。 可突然间,她又重重地捏住纸杯,白色的杯子在她手里变了形,咖啡溢了出来,撒在地上。 宋霁辉感受到她的异样,他刚想说话,却看见她,走到垃圾桶边上,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撞在垃圾桶底部,发出重重一声。 随后,她快速地向门诊入口那走去,她走得很快,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很少见到纪月这样,像似一种戾气在她身上乱撞,他心中一凛跟了上去。 门诊楼中间,是一个服务咨询台,台前,站着一男一女,他们正在和服务台后面坐着的护士说话。 “对,听说是在这里做手术。”男人开口,他还想说什么,听到“哒哒哒”的声音,看了过来,随后,眼睛越睁越大。 纪月走到咨询台前,手掌拍在台面上,她拍得很用力,掌心火辣辣地疼,把周围人具是吓了一大跳。 她的脸上,口中都是厌恶,咬着牙,吐出一句,“王如海,我妈还没死呢,你来干什么?” 是讥诮 热带鱼缸里,几条热带鱼穿梭在彩色的海葵里,循环水系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房间里很静,女人坐在沙发上,她看着鱼缸,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啊,就沉迷在发廊、舞厅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个女人,我妈经常去抓奸,她抓到了,回来也要打我,抓不到,回来也要打我。有一次,她去厨房拿了把刀,说看到我就想起他,说我太像他了,说完,她就要来捅我。” 宋霁辉坐在她对面,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她脸上的表情,嘴角是笑,眼神却是悲。 现在,宋霁辉看着咨询台边上的男人,穿着不新不旧的Polo衫,头发理得很短,显得五官更立体了,即使现在已经不再年轻,脸上出现了不少皱纹,可还是能依稀看出男人英俊的脸庞。纪月和他真的很像,特别是眼睛,又大又圆的眼睛,眼角却是垂下来的,看着楚楚可怜极了。 男人现在也用这幅表情,看着纪月,他亲昵地喊她的名字,“小月啊。” 纪月皱着眉头,脸上是厌恶的表情,“王如海,你别这么叫我,太恶心了。” 王如海抿了下唇,他缩着脖子,头也低了下去,看着更可怜了,“爸爸来看看你妈妈,听说她出事了。” “不用现在来猫哭耗子了,等我妈死了,有的是时间给你哭坟。” “纪月,他是你爸,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她看向男人身边的女人,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陈彩桦,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摆的哪门子架子。” 陈彩桦现在已经是个胖乎乎的女人了,八、九年前,她还是风韵犹存。离婚后带着个儿子,不知怎么的,和王如海搞上了,还做了他的姘头,一做就到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搞不动了,自从和她在一起后,王如海到像是回归了家庭生活。 纪月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觉得生理性的一阵反胃。 陈彩桦不甘示弱,她觉得委屈极了,勾着王如海的手臂,“你看看,纪月这样子,哪个男人会再要她。” 王如海也拉下了脸,“纪月,你别这么和陈阿姨说话。爸爸年纪也大了,你一年到头不在老家,全靠她平时照顾你爸爸,陈阿姨也算长辈,你对长辈客气一点。” 听着他的话,纪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双手环抱着胸,打量着这个父亲,男人啊,永远这么会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找台阶,笑着笑着,她长舒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严厉了,“王如海,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宋霁辉一直站在她身后,听到她的话,他别过头去,点了一下。 阿银开着纪月的车跟在他们后面,前后脚来到医院,随后,他便一直呆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当他看见宋霁辉点头示意时,立刻大步走了过去,就这么,大剌剌地挡在了纪月和王如海之间,他又高又壮,像一堵墙,遮去了所有的视线。 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对着王如海说,“请回吧。”今天,他没有穿厨师服,穿着件白色的文化衫,上面印着‘朱家角的风吹到了你的心里’,脖颈上的金链子落在衣领外头,链子下是一大片黑色的纹身。 王如海愣住了,身前的男人瞬间将纪月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他想越过男人,再去和纪月说话,他刚伸了下脖子,没想到,男人皱着眉头,直接动手推了他。 这一下,是一点都没客气,王如海没站稳,连连后退,陈彩桦下意识地扶着他,这才没摔倒在地。 见状,一旁咨询台的小护士,赶紧喊来了保安,她冲着纪月说,“你们不要动手啊,这里是医院。” 阿银站在那,一动不动,他说话也是带着粤语口音,对着面前的男人说,“纪小姐,叫你走啊。”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还是带着口音,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来了。 陈彩桦见有人看向这里,她本就喜欢演戏,扶着王如海,随后眼泪一挤就出来了,“纪月,这是你爸爸,我们来看看你妈妈,我们有错吗?”她哽咽着,“我们从桐乡的村里做了两个多小时公交车才来。你不让我们看就算了,干嘛还动手。” 他们在咨询台这发生冲突,而资讯台又在门诊入口最繁忙的位置,随着陈彩桦的话,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还指指点点起来。 纪月双手环抱在胸口,笑了起来,她看向宋霁辉,轻声说了句,“钱包。” 宋霁辉从口袋里摸出卡包,原来只放了几张现金应急,昨天出了手机的事,温老板的钱还在卡包里,港币人民币混在一起,鼓鼓囊囊的。 他什么都没问,直接递给了她。 她拿过卡包,往前走了一步,阿银像是脑袋后面有眼睛一般,自动让开了。 纪月又一次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他那英俊的脸庞早已变得普通,整个人人也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她哼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卡包里一迭花花绿绿的纸币,抽了两张100元出来,夹在手指里,伸过去,“够了吗?打车回去?” 王如海所有的男人气概,似乎,在这一刻,又涌现了出来,“纪月,我是来看你妈妈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收回手,拇指一捻,又抽了两张100元纸币出来,伸过去,“那这点够了吗?” “这个小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的,做事体怎么那么刻薄的哦。”有人摇了摇头,说了这么一句。 保安拿着对讲机,又警告了一遍,“你们不要吵架,这里是医院,要吵到外面吵去。” 她仿佛没听到,又继续去拿卡包里的钱,这次,她抽出三张100元出来,用两只手指夹着,伸到王如海面前,“这点钱,够你们打车回去了吗?”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蕴含着无穷的情绪。 王如海还是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陈彩桦看了眼纪月身后的宋霁辉,随后杵了他一下,王如海这才反应过来,可他还是一动不用的。 他心里知道,纪月怨恨自己,也怨恨纪澜,他也知道纪月有钱,但是自己从来不去问纪月要钱,觉得这种事太丢人了。 陈彩桦有些恼怒,她瞪着眼睛看他,手肘重重地杵在他身上,沉声道,“你女儿给你钱,你拿着呀,我们过几天再来咯。” 这一下,被杵在肋骨上,王如海觉得隐隐地滕,但是他又不敢去看纪月,眼神左右乱飘,终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拿钱,此刻,他觉得老脸热极了。 就当他快碰触到纸币的时候,纪月的手指却一松,红色的人民币,从她的指尖里如雪花般,飘落下来。 王如海愣住了,他立刻反应过来,原本红着的脸,变成了愠怒的表情,“纪月你什么……” 他的话还没讲完,纪月又抽了一张纸币出来,随后手一松,它在空中左右摆动着,慢慢落下来。 这次,他再也顾不得说什么了,而是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钱。 她又如法炮制,直到人民币全部掏完了,变成港币,棕色的、红色的,还有绿色的,一张一张,不同面额的,不同颜色的,五彩缤纷的纸片,从她的指尖落下。 看着这熟悉的画面,纪月想到有一次,她放学回家,在楼下遇到王如海,他在她包里塞了几张5块钱的纸币,随后,她走上楼。一进门迎接她的便是纪澜的质问和谩骂,纪澜怀疑王如海给她钱了,就骂她没骨气,还想要来找钱。 书包从她背上被扯了下来,随后倒了出来,她的那些卷子,作业,课本。 纪澜没找到钱,又拿她的东西撒气,撕了所有的卷子、作业,纸片如白色的雪花般纷飞。 那时,她的世界,就如一地的纸片一样,破碎。 纪月没再多给他们一个眼神,她转身,快速地向电梯口走去,她的身后,有两个人正蹲在地上,只有宋霁辉看到,转身的瞬间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掉落。 手术还在进行,纪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宋霁辉坐在她身边。 “医生说撞到头,脑震荡了,那时,我快中考了,可是脑震荡了之后,就什么都记不住,拼命看书,但是过会就会忘记,还一直想吐,”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的灯,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去医院复诊时,就想从医院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了。” 宋霁辉又看到了她脸上这种表情,嘴角是笑,眼神却是悲,眼眶里是泪。 “活着,比死,更难。” 宋霁辉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摸索着,“我和你说,我小时候的事吧。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纪月忍不住看向他。 他舔了下嘴唇,“他们俩很早就离婚了,我一个人在古北住,家里只有保姆,司机和家庭教师。从我记事起,我就很少见到他们。有一次,我发烧了,他们才打电话给我。后来,我每过一段时间,就发烧。”他摩挲着她的手指,原来中指上戴着戒指,现在那个位置空空荡荡的,“没错,自己把自己搞发烧。后来,发烧行不通了,我就去踢球,经常和别人打架。再后来,就想过自杀。” 他说得很简单,纪月知道,他那时一定很难,“还好走出来了。” “嗯,”他放开握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抚摸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拭掉她的泪珠,“黑暗中,没有人能帮我,那只有自己帮自己走出深渊。还好,你也走出来了,这样,我才能遇见你。” 梁辀到的时候,已经夜深了,嘉兴第一医院门诊部门口的空地上,只停了几辆车,他一眼看见纪月的车,边上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车,也挂着申市的车牌,他面无表情地从车边上走过。 在手术室前的走廊上,宋霁辉先看见的梁辀,朝他点了点头,他也点了下,随后,他看见纪月,她坐在宋霁辉边上,闭着眼睛,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梁辀走过去,听到宋霁辉轻轻地说了句,“刚睡着。” 他“嗯”了一下,低头看她,纪月身上披了件灰色的外套,外套很大,包裹着她的上半身,袖子和下摆垂下来,团在腿上,她似乎睡得很不平稳,眉头紧皱着。 宋霁辉也低下头看向她,“纪月,梁辀……”他看见她眉头松了下来,睫毛也轻颤着,他的话还没说完,梁辀就轻声打断了,“让她睡吧。”随后,他在纪月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三个人一起坐在那,今晚只有这一台手术,走廊里异常安静。 “多久了?”梁辀问道。 “5个小时了。” 他点点头,上飞机前,收到嘉兴方面来的电话,主刀医生是从浙一请来的神外主任,梁辀没有多问,在楼下看见那辆黑色宝马车时,他知道应该是宋霁辉帮的忙。 “谢谢你。” 宋霁辉笑了一下,“不需要。”他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纪月,随后,才越过她的发顶,看向梁辀,他原本温柔的眼神,瞬间冷冽了下来,“不需要你代表她谢我。” 梁辀毫不犹豫,迎面直视上他的目光。 他发现,莫奇本质上还是个乖孩子,明明对纪月爱慕,却依旧克制又理性,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而宋霁辉就不同了,所有的温文尔雅,只是他的表象,他是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咬住便不会松口。 梁辀笑了一下,笑意却未达眼底,“那等她醒了,让她自己谢你。” 王如海回到家里的时候,天也黑了,在医院门口时,他想打车,钱却被陈彩桦拿走了,她瞪着他,“又不是没有公交大巴,坐大巴回去一样的。” 他唯唯诺诺地应了,两个人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公交车站,坐车去大巴集散中心回桐乡,大巴再倒公交车,到家时,都过了晚饭时间,现在他饿极了,催促着陈彩桦去做晚饭。 陈彩桦白了一眼,钻进了厨房。 当年,王如海还是英俊的,在陈家镇上一个小区里做保安,叼着一根烟,坐在门房里。而自己则在小区隔壁的服装店做营业员,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看上眼了。 门房里面有个内间,是值夜班的保安睡觉的地方,他们经常在内间里厮混,王如海样子是好看的,在床上也是好的,总是摸着她的下面,让她高潮之后,才慢慢插进去。 几年之后,王如海也不再好看,床上也不再好了。他用手摸着她,就像完成任务一般,草草收场,渐渐地,两人便不再做爱,整日柴米油盐,像极了普通夫妻。 可实际上,王如海并没有和纪澜离婚。 纪澜是景勘村,乃至陈家镇里有名的笑话。年轻的时候,到处抓奸,人人都劝她离了,算了。她不仅不愿意,还要和劝她的人吵架,像泼妇一样堵在村口骂街。吵完之后,就回去打女儿。时间久了,也再没有人劝了。 村里的人都像看笑话一般看她,不过几年前,开始好了点。 很多人都知道,纪月在一个很大的公司里做领导。 陈彩桦将中午剩下的饭菜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端了出来,王如海坐在餐桌边上刷短视频。这间房子还是王如海父亲的,他和纪澜结婚之后,便住在纪澜那。后来,就是住在各种女朋友家。直到十几年前,他父亲死了,才搬回来。筒子楼还是十几年前的造得,几年前翻修了一下,依然挡不住这扑面而来的破败感。 她将饭菜放在桌上,眼睛转了一圈,挽上王如海的胳膊,她的胸脯贴了上去,他不仅无动于衷,还将胳膊抽了出来。 她也不恼,“听说,纪澜这手术,要花不少钱。” 王如海的眼睛,一直看着短视频,心不在焉地说着,“又不用我出钱,反正纪月有钱。” “纪月再有钱,能填这无底洞?” “什么意思?”他放下手机,看向陈彩桦,她心里直发笑,王如海吃了一辈子软饭,最在意的就是钱这个字。她想到下午在医院里,纪月站在那,将纸币从钱包里一张一张抽出来,父女总是最了解对方的。 “我问过事故处理中心的警察了,纪澜这样子,开完刀都不会醒过来,住在那个ICU里面,一天就要几千块呢。” 王如海微微皱眉,“要那么多钱啊。” 陈彩桦给他的饭碗里夹了一块肉,“你想想,纪月再有钱,会拿自己的钱去治吗,她那么恨她妈。” “毕竟是她妈,她不会不管的,”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计较起来,不管怎么样,自己也是她亲爸爸,钱不给自己用,却给一个躺在床上半死的人用。 “我的意思是,她怎么会自己掏钱呢,她肯定会去拿纪澜的存折。” 陈彩华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想到,就在两年前,自己去镇上买东西,看见纪澜在理发店里做头发。 “纪大妈,你女儿都结婚了,怎么不接你去大城市啊。”女理发师一边在给她的头发上卷,一边闲聊。 纪澜笑得意味深长,“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姑爷是做什么的,我女儿婚礼上,我看见哪些人,你们猜都猜不到,”她撩了撩身前的围布,“哎,北方又干又冷的,呆不惯。” 理发师笑了起来,她笑着和边上其他顾客,交换了一个眼神。 原来大家都是不信的,不过后来,在镇上见到一辆挂着京牌的车,有时停在超市门口,有时停在饭馆门口。随后,有人就见到纪月和那个未来姑爷了,男的一直搂着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偶尔,能看见他一个人站在路边抽着烟打电话,说得一口京片子。 “那你女儿也不给你买个好房子,你那老楼住着不阴湿吗?” 纪澜笑了起来,“你们怎么知道没买,我就是不想去住而已。” 陈彩桦将听到的话说给了王如海听,他愣了一下,只要关于钱的事,脑子都转得飞快,“你的意思是,纪月给纪澜买了房子。” “不一定是纪月买的,你家姑爷做什么的,你还不知道吗?” 他点点头,一说到梁辀,王如海总是与有荣焉的样子,明明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他还被纪月警告不要出去乱说,“我知道,姑爷在机关里面,还是个领导,还在北京做大学教授。” 她又挽上了他的胳膊,循循善诱般,领着王如海往下想,“我觉得,纪澜虽然神经兮兮的,但是,和纪月有关的事,她不会乱说。这镇上的房子才多少钱,姑爷给丈母娘,给老外婆买一套,有什么难的。” 王如海点点头,他很了解纪澜,年轻时候有点傻有点天真,却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纪月结婚的事,她明明可以撒谎,却还是告诉了自己,他凝下神,“你的意思是,纪月说不定会把这房卖掉,然后给纪澜治病用。” 还没等陈彩桦开口,他自己拍了下桌子,“那不行,我们又没离婚,这房子我也有份。卖了去填这窟窿,我不同意。” 陈彩桦看着男人,觉得好笑极了,明明和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脸皮到是一顶一的厚,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幸好他们俩没离婚,不管如何,纪澜的东西,她总能分到一份。 是摇曳的香味微h 凌晨3点多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纪月身上披了件黑色的薄款冲锋衣,靠在梁辀的肩膀上发呆,双眼呆呆地望向那扇厚重的大门,这时,看见门突然被打开,她第一个站了起来。随后,是梁辀和宋霁辉。 梁辀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在冷气十足的医院走廊里,略显单薄,他搂着她的肩膀,将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那件灰色的开衫,又重新回到了宋霁辉的身上,他闻到衣服上她留下的香水痕迹,是鸢尾花香味的后调。 吴博士一个人走出来,门上的手术灯还没暗下,里面还剩下一点点收尾的工作,主刀则先一步出来和家属打招呼。 他走过来,在离他们半米左右的距离站定,眼神在叁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在中间的女人这儿停留,“手术很成功,就像手术前说得,术后康复才是最危险的。” 纪月紧抿着唇,垂下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不自觉地,整个人都靠在梁辀的身上,他感受到她的重量,原本搂着她的手,慢慢收紧,支撑着她,像似害怕她倒下。 吴博士又看向宋霁辉,点了点头,算做打招呼。 宋霁辉微微颔首,轻声说,“辛苦了,酒店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他的话还没说完。 宋霁辉言辞诚恳的又说了一遍,“应该的。”他看了下身后,阿银一直在不远处等着,这时,走上前来,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吴博士,这边请。” 吴博士没再推辞,后来他在南湖宾馆的房间里,房间是最好的套房,叁面是窗面向南湖。 他一走进房间,就看见床前凳上,放着一个橙黄色的纸袋,纸袋中央是爱马仕的logo,里面有一只女包,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提在手中,分量十足。 现金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用了,不知为何,在医院里还四处流通。 吴博士刚离开,门又被推开,纪澜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纪月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转过身,将头埋在梁辀的胸前,她的身体有些颤抖。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目送着病床被推进电梯里,在视线里消失。 院办派来陪他们的工作人员,也陪着他们在手术室门口等着。这时,他和最后出来的其他几个医生,轻声交谈了几句,眼神不时地看向这头,过了一会,他走过来。 医院给纪月他们准备了一间休息室,原本是医生用的,现在被收拾出来。 他走过来,“家属都先去休息一下吧,一整晚了,休息室和ICU在一层楼。等休息好了,我再安排探视,还有和主治医生,还有ICU医生的谈话。” 纪月将身子从梁辀的怀抱里退开,她低着头,快速地抹了几下眼泪,随后看向说话的人,“谢谢,你也去休息吧。” 走廊的人又走光了,只剩他们叁个人站在那。 宋霁辉从口袋里拿了张房卡出来,递给纪月,他的手里只有一张,她没有接过,反而是问他,“你呢?” “我回去了。”他又抬了抬手,示意她拿着,“这里附近最好的酒店了,你将就一下。” 她还是没有伸出手,宋霁辉又看向梁辀,最后,竟是梁辀大大方方的从他手里接过。 “现在就走吗?” 他像似知道她的想法,笑了一下,垂下眼,看着她的眼睛,“一会,等阿银送完吴博士,我们再走,他开车,我可以在路上休息,没事的。” 纪月看见他的眼下也是一片青,她还想说什么,被宋霁辉打断了,“走吧,你先回去休息吧。” 酒店就在离医院不远处,装修很豪华,大理石地砖反射着天花板上水晶灯的光,即使是凌晨了,大堂里依然灯火辉煌,是和淀山湖观澜那种冷淡感,完全相反的审美。 电梯来了,梁辀用手挡了下门,可纪月却没走进去,“你先上去吧,我去谢谢他。”她轻声说道。 他只是怔楞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嗯,好。我在房间里等你,房间号记住了吗?” 她点点头,“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电梯门重新合,显示屏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她才转身向大堂走去。宋霁辉一个人坐在大堂一角的休憩区里,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双腿交迭着,正在看手机。当她站在他身前时,他闻到那种熟悉的鸢尾花香味。 宋霁辉放下手机,自己也站了起来。这是梁辀来了之后,他再次有机会,这样直视着她。她是漂亮的,宋霁辉一直知道,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美,现在,又多了点颓废破碎的美感。他忍不住抬手抚摸上她下垂的眼角,语气也是自己从未曾透露过的温柔,“怎么了?” “谢谢你。”她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眼角,然后是脸颊。 他凝视着她,“没事。” “请医生要多少钱?我还给你。” 他手下的动作停了,随后,抽回手,他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口袋里,指腹细细地捻着,还是她肌肤的触感,“不用了。” “这个,是我应该给你的。”她的态度很坚决,又说了一遍。 “纪月,”他微微弯腰,这样他就能目光平视着她了,“你欠我的,不用还,从来都不用还。”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想再看见你悲伤了。只有,我们能互相理解,理解对方经历过的苦难。” 纪月觉得,他的话和他的声音一样,很诱惑。 宋霁辉和梁辀是完全相反的,他像是游离在家族之外的幽灵,享受荣耀却不用履行任何义务,和他在一起,就像他二叔说的一样,他们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生活,不用告诉任何人,就像柳宗霖说的一样,他们享受着家族信托,会活得比大部分人都富足轻松。 而另一条则是布满荆棘的路,她和梁辀在一起,他身上背负的使命混杂着她自己的自卑和敏感,一切都令她疲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那道喜乐的光芒。 她是个普通人,也会心动,就当她觉得自己快要动摇的时候,却突然笑了一下,“谢谢你,花了多少钱请医生,你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安心。” 宋霁辉抿了下唇,看着她,轻轻地说,“那就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纪月敲了下房门,过了一会,门开了,梁辀洗过澡,正穿着酒店的睡袍。他问她饿不饿,她摇了摇头,径直走进淋浴间。 出来时,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看见梁辀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笔记本电脑打开着。她在床前凳上坐下,过了会,他起身,坐到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浴巾,顺着她的发丝,擦了起来。 “累不累?”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明天,要回一趟村里,村委主任打电话给我,他说肇事者的车还被扣在处理中心里,都是一个村的,让我回去把事故处理一下。我还要回去拿我妈的医保卡,把医院的费用结一下。还有,送来医院的时候,押金是派出所垫的,我要回去还给人家……”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耐心的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手里的动作也没停,等她说完之后,头发也擦干了。 “好多事。”她又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圆润饱满的指甲上,涂着浅紫色的指甲油。 梁辀笑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没事,我们一件一件做。” 纪月回头看他,“你的工作呢?不是在开会吗?” “本来我就要来南方出差,提前来而已。” “怎么了?” “邱柏市发了慈山湖风景度假区规划编制的政府采购公告。”他把浴巾扔在手边,怀抱住她,他的事从来不瞒着纪月。 她有些惊讶,“好快。这走流程了吗?上了常委会了吗?”他们去慈山湖,就几个星期前的事,项目推进远远比平时快,而且是快得多。 梁辀又接着说,“还有国土调查,污染状况调查的采购公告。” “禄海集团真厉害。”她笑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勾上他的脖颈,“中标的是你?” 他抿着唇笑了,“当我们都跟你们叁方公司一样胆子大啊,都是当地的规划测绘院。” 她皱了下鼻子,“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梁辀拍了拍她的屁股,“休息吧。” 宋霁辉订得是一间大床房,他们赤裸着身体,躺在一张床上,却什么都没干。纪月累极了,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她背对着她,蜷缩着身子,睡得很沉。而梁辀,他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他觉得自己需要再强大一点,才能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纪月不知道睡了多久,心中装着事,令她突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微眯着眼睛,看着窗的方向,深灰色的窗帘遮去了光线,光亮只能从两侧缝隙里漏出来。 她想到桐乡村里的那个家,家里的窗帘布是外婆从纺织厂里拿回来的边角料,没有任何遮蔽作用。老房子的阳台里搭了个木板床,便是她的一片天地。窗帘没什么用,夏天的时候,太阳一出来,便晒进阳台,热得睡不着觉。 那时,她想,以后有房子,一定要装又厚又大的窗帘,让自己好好睡一个懒觉。 后来,她真的有了自己的房子,装修得很有格调,很漂亮,有厚重的窗帘,但是外婆,她妈,谁都没有来过。 外婆去世后,纪月说过,让纪澜去自己申市的房子住着,反正自己在北京,空着也是空着,她说‘不要,看到你就生气,住你的房子,更生气。’ 梁辀感觉到她醒了,他的手从她的背后穿过来,老老实实地放在她的腹部上。纪月转过身去,和他面对面躺着。 “醒了?”他睁开眼,手抚摸着她的背脊。“饿不饿?” 她没说话,摇摇头。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那我们再睡会。”说完,闭上眼睛。 纪月用眼睛描绘着他的脸庞,他的下巴上,胡渣冒了出来,头发也比之前长了点,他眼皮动了一下。 她笑了,吻上他的嘴唇,她还没张嘴,他的舌头卷进了她的唇齿间,舔舐起她的牙冠。几下之后,他放在她背脊上的手,在她赤裸的身躯上慢慢游走,游走到臀部的时候,重重捏了下去,她忍不住发出喘息声。 她的胸脯贴着他的前胸,他感觉到她的乳头,正随着她的动作,蹭在自己身上,挑拨着自己的欲望。 他分出一只手,摸到她的乳房上,抓了一下,随后捏上乳头,瞬间,乳头在他的手中,挺立了起来。 细密的快感,侵袭着她的大脑,纪月翻了个身,跨坐在梁辀的身上,她低头看他,他的肉棒已经硬了起来,戳在自己的屁股上。 梁辀伸手撩了下她的头发,随后摸在她的乳房上,轻轻地揉了起来。 他觉得纪月有些不同,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她微微抬起臀部,手放在身后,摸到他的肉棒,她握在手心里,上下套弄起来。他发出一声急促又粗重的喘息,肉棒在她的手里越来越粗,她的掌心摸到龟头的液体。 梁辀摸着她的乳房,“纪月……”吼间唤她的名字,“我爱你。”他凝视着她,忍不住说出口。 纪月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愣了一下,在他的怔愣中,她抬起臀部,单手扶着肉棒,坐了下去。 她的身体还是干涩的,于是,微微皱起眉头,臀部上下抽动着,才将它全部插进身体里。 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他们之间,紧紧相依。 但是,理智让梁辀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想离开,“安全套……”说着,想从她身体里抽离,她却死死地坐在他的跨上,低头看他。 发丝又从耳边落了下来,“梁辀,我们复婚吧。” 梁辀突然想到,上一次见到丈母娘时,还是春节里。她提了复婚的事,而纪月把她自己出轨的事说了,于是,大吵大闹了一通,再次不欢而散。 他看着她,替她把头发撩到耳后,却没有回答。 “你不愿意吗?”纪月垂下眼睛,也是,她妈现在是个累赘,也不知道哪天醒来。躺在那的费用,她不想算,也不敢算。 她抬了下屁股,肉棒滑了出来,还是硬挺着。她翻身,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 “纪月……”说着,他想去抱她。 “没事。我理解。”她的语气平淡无味,听在梁辀耳朵里,却不是滋味。 他伸出手,搂住她,将她圈在自己怀中,这次,她很乖顺地配合着。 “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一顿,“我愿意和你复婚,但是我怕你后悔。”见她默不作声的,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因为,她最后的愿望是想我们复婚,所以才提的。” 纪月在他里转了个身,将头埋了进去,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属于他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我想和你复婚,我很想很想,但是,我想的是,你只是想和我重新组成家庭,而不因为其他任何外界因素。” “那时,我你会向你求婚,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所以,等这件事过了,我们再讨论,好不好。” 她觉得眼眶有些湿,蹭在他的皮肤上,“以后,我就有个累赘了,对你不公平。” 梁辀笑了起来,“回头转到申市的医院,还方便照顾。” “不知道还会不会醒。”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没事,家里又不是没有条件。” 他们抱在一起,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翻了个身,压在她身上。她用手推了下,他纹丝不动,而是用着无比炙热的眼神,盯在她的脸上。 他的手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游走,点起她身上的火,她笑了起来,娇嗔着,“干嘛,梁辀。” 他什么话都没说,举起她的一条腿,折在胸前,浓密的花丛,落在他的眼前,花丛间点点的晶莹,分不出是谁的。 他扶着自己的分身,慢慢地插了进去,看见她慢慢拧起眉头,随后一插到底,“你还好意思,问我干嘛。” “吃醋了?”她弯着眼睛,笑着说。 他没有否认,下身一点点动起来,一边动,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可比他小心眼多了,哪像他,给前女友找医生,还给我们开大床房。” 纪月觉得,梁辀平时藏起来的那些公子哥的样子,又出来了。她笑着,承受着一轮又一轮灭顶的快感。 一辆黑色的宝马X7,在观澜里宋霁辉的那栋别墅前停下,阿ken的车停在路边,看见他的车来了,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小宋老板,到了。” 宋霁辉一直在副驾驶上假寐,这时,才睁开眼。 洁瑜手里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纪月在你家没留什么衣服。我都整理出来,还买了几件新的。” 他看向开车的阿银,“你帮我把东西送过去,然后就留在那,看看纪小姐有什么要帮忙的。”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是如沟壑 周五的时候,莫奇刚到公司,就被赵之望的秘书请去了。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赵之望背对着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他回头看了一眼,示意莫奇等一下。 莫奇听到他在说慈山湖投标的事,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挂断电话,随后,靠在办公桌前,看了眼手表,“我们长话短说,这几天,纪老板不在,我也要出差,你兼着代理一下市场部的工作。”赵之望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纪月她母亲,昨天被车撞了,不太好,她可能下个星期也来不了。” 听到这时,莫奇瞳孔微微放大,手忽地捏成个拳头,几秒后才放开,“好。没问题。” 他从赵之望办公室出来,准备走楼梯下去。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抽了一支出来叼在嘴里,推开沉重的防火门,推门的手停了一下,有次,他和纪月在这说话,正好来了人,他便将她挡在身后,遮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和来人说这闲话时,听到她在身后轻轻地笑声。她笑起来总是很好看,眼睛弯弯的,鼻头也微微皱起。 他忍不住去想,现在,那双眼睛是不是都是悲伤。 他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再次推开防火门,这次,他看见墙上挂着的Ai产业大脑事业部的led logo,这时,才回过神来,自己下楼梯走过头了,嘴里的烟也忘记点燃,他攥在手心里,扔进垃圾桶。 他转身,走去按下电梯的上行按钮,过了一会,电梯从一楼上来。 电梯里是纪月的助理,手里提着很大一个水果礼盒,礼盒上贴着logo,是园区附近印象城B1楼的进口超市。 “莫总。” 他点点头,算作打招呼,随后又低头看了眼。 小臣脸一红,以为他误会自己工作时间出去买东西,赶忙说了句,“这是给纪老板的,赵总让我代表公司去慰问一下。” 莫奇没说话,看着电梯里显示屏上的广告发愣。 电梯门打开,他先一步走出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你什么时候去看纪老板。” “明,明天。” “我代你去吧。” ICU入院须知里写着,每天上午9:00-10:00,在探视区等候主任和ICU医生查房后沟通病情,上午禁止探视。纪月算是享受了一次特殊待遇,她打电话给院办的工作人员,他安排他们上午10点进ICU看看纪澜。 他们两个站在病床前,纪月看见她身上、头上,都是管子,整个人脸是蜡黄的,如果不是仪器在边上显示着心跳,纪月都要怀疑她已经死了,她就这么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梁辀弯下腰,轻声说了句,“妈,我和纪月来看您了。”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纪月都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妈,您要快点好起来,纪月很担心。” 梁辀还想说什么,纪月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 他替纪澜拉了下被子,护士在一边说,“下午,你们带一条她的毯子过来好了。”因为插了各种管子,她赤裸着身体,只盖了条被子,肩膀、手臂都露在外面,护士意思拿条毯子盖一下,多一点尊严。纪月觉得,都住进这里了,哪还顾得上尊严不尊严的。 梁辀点点头,道了声谢。 他们出来的时候,ICU门口站满了家属,门从他们身后被关上,纪月看到所有人的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那条门缝,随后暗淡下去。 梁辀却一直在留意纪月,从刚才开始,她就沉默不语,他们走到远一点的地方。 “纪月……”他叫了一下她,她回过头,两个人四目相对。 过了会,纪月却笑了起来,她笑着看向他,可笑着笑着,嘴角和眼角一下又弯了下去,眼泪夺眶而出,“梁辀,可笑不可笑,我竟然有点可怜她,太可笑了。”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个不疼,梁辀的心瞬间就跟着扯了起来,他伸出手,拥抱住她,感受到她在自己怀中轻轻颤抖。 纪月想,我可怜她,谁又来可怜我呢? 时间安排得很用心,医生去和其他家属沟通病情时,他们进ICU探视,等他们出来时,医生可以和他们一对一谈话,就在安排给他们的休息室。 主刀的是请来的医生,原本主刀的主任,现在变成了纪澜的主管医生,纪月发现,昨天也见过他,就在潘院长来打招呼的时候,他站在院长身边,戴着眼镜,看着年纪比吴博士都大。 “现在主要问题是没有自主呼吸,我们考虑下午的时候停了镇静类的药物,之后再观察一下,包括还要拍下CT看看有没有出血情况。” 她点点头,“麻烦了。” “反正,最坏的打算,你们要有的。” 纪月舔了舔下嘴唇,“马主任,一般多久?” “其实,这几天,就能看出来了。当然,我们也有患者,很强烈的求生意志,59天之后醒过来。” 她低下头,扯了下嘴角。 院办的那个小伙陪他们去停车场取车,梁辀走在前面,他们两个落了半步在后面。 “我回去拿一下我妈的医保卡,晚点再来办医保和住院手续。” “没关系,ICU的费用清单都是隔天一早出来,今天办了就可以了,到时候押金不够了,会通知你们的。不过,危险期,最好还是不要走太远,住在车程15分钟能到的地方。” 纪月“嗯”了一声,“因为我在申市工作,到时候还是得转院去申市。” 小伙子很机灵,忙说道,“你们联系好医院告诉我,我这边会提前安排妥当的。” “好,”纪月看快走到电梯口了,“不用送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从医院出来后,他们一刻都没停,开车赶回桐乡的老家。在嘉兴服务区的时候,梁辀买了三个肉粽当午餐。纪月站在车边上等他,看着他拿着粽子走出来,笑了起来。 梁辀递给她一个剥好的粽子,“笑什么?” “不是吃不惯肉粽子么?”梁辀是北方人,和纪月在一起之前,觉得粽子还是甜口的好吃。 “哎哟喂,你还好意思说,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吃过多少次了,再说了,这不是嘉兴服务区么,来都来了。” 纪月笑得更厉害了,她边笑边咬了一口,肉粽煮得正好,那块肥肉都煮化了,和糯米混合在一起,吃进口中,满口都是香。 梁辀看着她,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抹掉她嘴角的糯米粒,“开心了?” 她皱了下鼻子,“多脏啊。”说着,拉开车门,抽了张纸给他。 他接过,攒在手里,“没事,你开心就好了。”他看着她,又笑着说了一遍,“你开就好了。” 陈家镇是桐乡下面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镇了,比起大名鼎鼎的乌镇,这里就像一个被时间抛弃的地方。 京杭运河两边,是拆了一半的老房子。原本想做成古镇那样进行旅游开发,可老楼早就被拆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湖边上稀稀拉拉的几栋,和后面一排排旧式筒子楼混合在一起,不伦不类的。 梁辀把车停在纪月家楼下,下车后,她抬起头看了眼,这筒子楼破旧不堪的外墙衬得背后的天空都阴测起来。几个老头老太在中间的大树下聊天,看着他们走进楼,立马说就起了闲话。 纪月掏出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随后是里面那扇木门,她觉得,自己看见时间定格的样子。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客厅那张老旧的方桌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她扫了一眼,里面装了三颗青菜,一小把葱,还有两个番茄,只隔了一天,菜已经焉儿了,但是,它们再也等不来主人了。 她直接走进卧室,正对床的位置,靠墙放了一个五斗橱。 纪月拉了下第一个抽屉,抽屉被锁上了。于是,她在五斗橱上翻找起来,不过并没有找到钥匙,她又去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一会,还是没有,她只能走出卧室。 梁辀手里正拿了个垃圾袋,他把桌子上那包菜,还有其他垃圾都收拾在了一起。 “把冰箱里的东西也扔了吧,顺便电源都拔了。”纪月说着,去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随后,愣在那里。 冷藏室一层放着两个饭碗,装着咸菜毛豆,还有两只面筋塞肉,一看就是不知道吃了多少天的剩菜。门上的鸡蛋盒里放着3颗鸡蛋,一瓶玫瑰腐乳,一瓶三和四美的酱瓜,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纪月想到小时候,做一碗油面筋塞肉,一天吃一个,那一碗,她们家可以吃一个星期。 自从王如海出轨之后,纪澜就有点神经兮兮的,自然没有正经工作。外婆在镇上的纺织厂做工,家里还有个小的,村里可怜她们家,把他们算成贫困家庭,享受镇上的帮扶。外婆的工资,加上每个月460块钱的低保,就是她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后来,纪月读了大学,这460块钱,就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纪月刚毕业的时候,每个月按时给外婆2000块钱,其他的钱都存起来做首付。后来,手头宽裕之后,又加到5000块。她买房的时候,外婆把银行卡给她,说她给的那点钱都替她存了起来,她没要,外婆走后,这张银行卡给了纪澜。 她没想到,那么多年了,她妈依然这么节约。 梁辀看见她在那发呆,走到她身旁,她立马把那两只碗拿了出来,随后关上了冰箱门。 她低着头,又打下面的冷冻室,冷冻室里也没什么东西,都是超市买的散装速冻食品。白色塑料袋装着一小包饺子,一些肉圆,还有几个千张包,还有几小包肉,肉也是切的一小块一小块,不知道冻了多久,红里发黑。 她眼睛突然一酸,伸手拿过梁辀手里的垃圾袋,快速地把这些东西扔进去,然后抓在手里。 “没找到钥匙,走吧。还要去交通大队。”说着,纪月站起来,拿着那袋垃圾,朝外走去。 梁辀看着她的背影,舔了下嘴唇,他觉得,他和纪月,有时候两个人很近,有时候,明明在一起,其实很远。 纪月靠在车边上看手机,等了一会,梁辀才下来,“怎么那么慢。”一看见他,她就笑着说。 他立刻加快步伐走向她,边走边说,“找自来水的总阀找了一会,我把窗都关上了,还把电和天然气的也都关了,这样安心一点。” 她抬头,看向三楼紧闭的窗,叹了口气,“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他抬手搂了下她,“事情总会结束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嗯,对,那走吧,我们先去银行取点钱。” 纪月站在ATM前面,看着卡里的余额。她看上去年薪200多万,其实每个月拿不到多少钱,大头都是在年度绩效和股票上。 上半年的时候,她买下了虹桥机场那边的房子,虽然是宋霁辉给她凑齐了首付,但是虹桥和徐汇滨江两套房子的房贷是实实在在背着的。更何况做市场,每个月垫付还没报销的钱也不少。 她卡里只有40多万了,手术费大概15万左右,剩下的钱够在ICU里住几天,通通不知道。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迅速按下了取款按钮。 梁辀和她一起的时候,很少抽烟,也许连他都觉得太过压抑了。刚才一停完车,他便问纪月能不能抽烟。 他站在车边上快速地抽完,随后走到纪月身边,他看见卡里的余额一闪而过。 纪月取了1万块现金,拿回银行卡,“有信封吗?” 梁辀想了下,“正好有一个,在包里,一会给你。纪月,”他顿了下,“之前我不是把工资卡给你了吗,你又还给我,其实我一直放包里,一会你拿去吧。” 她低头看手里的纸币,她捏住,笑了一下,“没事,我有钱,再说,我妈有医保啊。” 梁辀弯了下嘴角,心想,她妈就几年前开始交新农合,现在住进ICU了,全都是医保外的药,根本报不了多少钱,于是声音放低了,“纪月,听话。” 她笑着挽上他的手臂,“她被车撞了,还有对方保险公司呢。花不了多少钱。”随着她的动作,整个人依偎在他的身上,“梁辀,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开口的,如果我不开口,就不要可怜我,好吗?” 梁辀还想说什么,纪月却朝他摇了摇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搂上她的肩膀。 镇上派出所离得不远,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梁辀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眼,“工作的电话,你等我接完电话一起进去吧。” “不用了,我把钱给了就出来。” 他点点头,一直看着纪月走上台阶之后,才背过身,接通电话。 纪月走进派出所,大厅接警处有两位值班的民警,一起抬起了头,“找谁啊?” “我找陈……”她话没说完,从里面办公区走出来一个穿蓝色短袖警服的人,看见她时,眼睛瞬间就张得大大的。 “纪月。”他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我,你还记得吗?我们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我记得,陈伟民。” 陈伟民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啊。”他搓了搓手,伸向纪月,她笑着握了上去。 他又突然才反应过来,“来,进来,去接待室坐。” 纪月坐下,环顾四周,派出所早就翻新改造过了,白色的墙上贴着蓝色的亚克力标语‘警民同心,继续前进’。 陈伟民拿了个茶杯和热水瓶走进来,放了点茶叶,随后倒了水,放到她面前。 她微微颔首,轻声说了句,“不用那么麻烦了。”说完,她从包里拿出那个装了钱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推过去,“谢谢你,帮我妈垫了住院费。” 陈伟民没有拿,脸上的欣喜也全部收了回去,“阿姨,还好吗?” 她摇摇头,“刚做完手术,还没醒。” 他低头喝了口水,气氛一瞬就沉默下去。 又坐了一会,纪月先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现在事挺多的。” 陈伟民也跟着站起来,“对对对,你抓紧时间忙你的吧。” “对了,”他看到纪月快走到门边上了,突然说道,“那个,我们同学还有留在镇上工作的,你到时候需要帮忙的话,你知会我一声就可以了。” 纪月微笑着点点头,“好的,谢谢。” 他一直送她到大厅,正巧外面进来一个男人,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看向纪月,“好了?” 她指了指身边的自己,“这是我高中同学,就是他垫的钱。” 听到她的话,男人才重新看向自己,陈伟民觉得,这时,他的目光才柔和起来,他也说了句,“谢谢。” 陈伟民赶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忙去吧。回头,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招呼我一声就可以了。” 回到接待室,陈伟民看到桌子上那个信封,他拿了起来,信封中间印着‘自然资源部规划研究院 梁辀’,右下角落款是福州市政府办公厅。 他想起几个月前,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传言。 学生时代,谁没有暗恋过像纪月这样的女同学,漂亮又寡言少语的女同学,黑色的长发梳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只是有时能看见一点淤青,多了一点破碎的美感。 她独来独往,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像是班级里的幽灵,只有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才有一点存在感。 告白是需要勇气的,十几岁的年纪,没人敢,也没人会,或许是没有勇气,又或许是害怕别人的眼光。 陈伟民想,大概也只有信封上这样的人,才敢跨越沟壑。 是眼睛里的结局 纪月在交通大队看到了监控视频,还有肇事车行车记录仪的视频。 第一个视频是乡道上的治安摄像头拍下来的,纪月看到她突然从小卖部里冲出去,同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出现在画面里,她被撞倒后,整个人摔在挡风玻璃上,随后重重的从车前摔落下来,滚到离车一米多远多距离。 纪月看到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行车记录仪的视频里,纪月看到她突然从路边冲出来,司机踩死了刹车,但是还是撞到她了,她的头摔到挡风玻璃上,玻璃瞬间碎裂,出现像蜘蛛网一般的裂痕,然后又从引擎盖上落下去,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梁辀去握她的手,他觉得她的手,从未如此冰凉过。 “因为你妈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根据道路安全交通法,在没有行人过街设施的道路上横过,没观察来往车辆情况,在车辆临近时加速横穿,”负责处理事故的交警手里拿着材料,说完,又看向会议桌对面另两个人,“你呢,在乡道行驶,没有注意观察减速,综合判断,你们各负50%的责任,认可不认可。” “我不认可的,她妈突然冲出来,我怎么反应的过来。”肇事司机有些激动,他突然站起来,用力拍了下桌子,手指着纪月的脸,“你们也开车的,你自己凭良心说,这样怎么反应的过来。” 纪月微微皱眉,梁辀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抬手拍掉他指着纪月的手,沉声说道,“你好好说,不要激动。” 交警手里的笔重重地敲了敲台面,“不要激动,坐下来。交通法规里怎么说得,行驶在乡道里,不要超速,注意瞭望观察,保证驾驶安全。你做到了伐?” 肇事司机一屁股坐了回去,因为激动,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个不停。 “那你们这边有没有异议。” 纪月自己也开车,知道这样横冲马路的危险,“没有异议。” 肇事司机“哼”了一声,“你们还有什么异议,我都要担一半责任。” “你三者险有300万了,对伐,不管她现在看病要多少钱,你反正有保险公司,我看对方家属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现在,你的车还扣在这里,没有意思的,大家僵在这里。” 交警说完,肇事司机看了边上的人一眼,估计是他的朋友,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好好好,我认了也不要搞了。” “对啊,这样解决了,就好吗,”交警说着,拿出事故责任认定书,一边写一边说,“你们互相留好电话,你把保险公司的电话也给她。接下去么,就保险出面了,这事情不就解决了嘛。还有啊,你们医院去过了伐?” 司机尴尬地笑笑。 交警白了他一眼,“都是一个镇上的,看也要去看的,不是有保险公司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纪月在责任书上签字的时候,突然想到,“我妈当时在小卖部干嘛,有没有监控可以看。” 交警踌躇了一下,“一会跟你说吧。你先签了。” 对方拿着认定书,准备走时,终于想起来问了句,“那个什么时候方便了,我去看下。” “不用了。”她想也没想,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司机走了之后,调解室里只剩下纪月他们和交警了。 “我妈不可能无缘无故冲出去的,一定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开了口。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觉得,要么就算了。”交警说得很直白。 他的话一说完,梁辀突然看向纪月,他握着她的手,用力分开她的手指,然后十指相扣,“算了,纪月。” 他感觉到,她的手正慢慢用力。 “纪月……” “说吧,我想知道。” 纪澜买了菜,准备做饭的时候,发现糖用完了,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又重新出门。家附近就有一家小超市,不过纪澜习惯去村尾那家小杂货店买东西,会便宜个几毛钱。 她走过一座小石桥,对岸是油菜花田,此时开得正好,一簇簇连在一起,一直延伸到天边。 “老板,拿包糖。”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支付宝,她最近才学会用手机支付,年纪大了,纪澜有些老花眼,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一些,找了很久,才找到支付宝。 她点开支付宝之后,又忘记下一步怎么操作了,于是皱着眉,站在那细细地看。 这时,另一个女人走进杂货店,她看了眼纪澜,随后对老板说到,“买瓶酱油,再拿包烟,对,那个35的利群。” 纪澜终于找到了付款码,点开,老板准备拿枪扫的时候,她突然问了句,“多少钱。” “3块8” 她马上把手机收回去,“以前不是3块4吗?” “涨价了呀,都涨了很久了。”老板的口气,开始有点不耐烦。 “早知道要3块8,我就不过来买了,走么走那么远。”纪澜把手机递出去,一脸不情愿,嘴上也都是抱怨。 “那你不要买好了。”老板回了一嘴。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你女儿都嫁了个有钱的老男人了,你在这里抠抠搜搜的,有必要伐。” 纪澜在镇上是有名的笑话,不过几年前,突然没人笑话她了,甚至有人给她送了点东西,想让她女儿在校招里关照一下。 纪澜瘪了瘪嘴,拿起那包白糖,“你扫一下。” 一拳打在棉花上,女人没讨到便宜,又笑了一下,“网上说,你女儿和她老板也有一腿,以后说不定都要做老板娘了。”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极了。 纪澜的手指紧紧抠在那包白糖上,指甲刺破包装,她摸到里面的颗粒。 老板转身拿了包烟,放在柜台上,“你么,也少说两句,”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女人看了一眼,扯着嘴角,又不阴不阳的说了句,“两年没看到你女儿女婿了,不会离婚了吧,女儿像爹,老话说得好,”她看向老板,笑得一脸嫌弃,“网上有个词,什么来着,职场性贿赂。” 纪澜的手指,深深插进白糖里,随后,抓在手里,猛地扔向说话的女人。 白糖在空中撒了出来,落在女人头发上、衣服上,洒在地上。 随后,她冲上去,两只手死命抓住女人的头发,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再给我说一遍,我女儿一年挣几百万,她才不用为了钱陪男人睡觉。” 女人被抓住了头发,一股钻心的疼,从头顶传来,她拧着眉毛,用力去掰纪澜的手,但是她力气大极了。 几秒后,女人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连同头皮一起,快被扯了下去,她发出一声尖叫,随后不甘示弱地继续骂道,“你又发什么癫。网上早就说了,你自己拿手机看。” 老板急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他掰着纪澜的手,想分开她们俩,可女人一说话,纪澜更用力了,于是,她尖叫得声音更大了。 “你少说几句了,”他用力地去掰纪澜的手指,“哎哟,都不要闹了。” 男人的力气总是比女人大,几下之后,纪澜的手指就被掰开了。她吃痛,下意识地松开手指,手里抓着一簇女人的头发。 她喘着粗气,胸口猛烈欺负,她突然觉得头疼得不行,像裂开一般,感受到血压在身体里慢慢上升,貌似要冲破身体,但是她脑海里想得却是冲上去撕烂这个女人的嘴,让她再也不能乱说。 老板用力拦住她,看向那个女人,他用眼神示意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说了,快走快走。” 女人连头发都没理,踩着一地的碎屑,跑出杂货店,一直冲到马路对面才停下,她想起来自己满头都是白糖,用手理了理头发,又觉得不解气。 转身冲杂货店里的纪澜大声喊道,“谁不知道,你女儿就是草窝里飞出来的鸡,能挣到那么多钱,还不是陪男人睡觉睡来的。真当别人不晓得啊,装什么高贵。” 纪澜猛地推开老板,冲出杂货店,突然,她听到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她看到蓝天,看到油菜花,最后看到,纪月躺在床边的摇篮里,她和她妈两个人正一起染红鸡蛋。 交警从办公室里拿了一个包出来,递给纪月,这是一个COACH的Madison单肩包,原来是她用的,后来她的包换成奢侈品品牌,这个包就到了纪澜手里。 “东西都在里面了,你看一下。” 纪月低头看去,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款式了,皮质有些磨损,但大体还是很新,看得出使用得很小心。 包里面放着一串钥匙,手机,迭好的一个无纺布购物袋,一支口红,还有一个钱包,钱包已经磨损了,拉链头都没了。 她打开钱包,里面是一迭折好的票券,她将它们展开,有星巴克的月饼票,哈根达斯的代金券,盒马的提货券。 她看到上面的使用日期,日期都是四、五年前了。 突然间,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滴了下来,滴在上面化开了。 梁辀搂住她,他抚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随后轻声说,“想哭,就哭吧,没事。” 她吸了下鼻子,“这些都是很早以前,外婆那时候还在,我拿回家给她们。我跟她说了,都是客户送的,让她去消费。她为什么藏着,藏着有什么用。”说完,她看向他,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从眼眶里溢出来,沿着脸颊落在下巴上。 他更用力地搂住她,“没事,都会没事的。” “外婆走了以后,她一个人住在这,我也想过接她走,也想过和她好好说话,但是想到以前的事,我就受不了,就不想再看见她。” “你在我心里是最善良的姑娘。”说着,他低头亲在她的脸颊上,他觉得她的眼泪又咸又苦。 纪月侧了侧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终于,放声大哭起来,随着她的哭泣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如果,当时我把她接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了。”说完之后,她哭得更凶了。 梁辀也觉得心里泛着酸涩,眼眶跟着湿润起来,他抬起头,用力地眨了眨眼,嘴里继续哄着她,“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说着,他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她的发顶,他想把他浓烈的感情传给他的姑娘,给她力量。 人生中,最难受的,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当你发现自己的情感时,却已经失去了诉说的机会。 从事故大队出来时,天已经慢慢黑下去了,他们两个人,牵着手,去拿停在银行门口的车。梁辀知道她情绪很低落,没有说话,只是握紧牵着的手。 梁辀认真地看着这个对纪月来说,特殊的地方。结婚前,来过很多次,但是每次都是匆匆来,然后第二天就走了。只有外婆去世那次,他们呆了好几天。 这次,他终于好好地重新打量这个地方,没有高楼,没有宽阔的马路,可依然压的人喘不过气。 快走到的时候,纪月突然说,“梁辀,我饿了。” “好,去哪吃,还是去嘉兴吃饭?” 她朝马路对面抬了抬下巴,“桐乡羊肉面。” 一大锅羊肉浸泡在卤汁里,放在灶子上不停地炖着,淋上卤汁,再放上几块炖的酥烂的羊肉,羊肉是咸甜口的,带一点微辣。汤汁和面条一起入口,香浓顺滑。 纪月点了两碗,又给梁辀那碗多加了块羊肉。 “来了那么多次,竟然第一次吃。”他有些感慨,桐乡羊肉面也算小有名气,浙江各地都有打着名号的小面馆,他和纪月却是第一次坐下来吃。 坐下后,梁辀抽了张餐巾纸,擦起略带油腻的桌面。 “是啊,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来了。”她看着马路对面,对面是镇上的高中,随后低下头,笑着说。 他的手停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纸巾,看向她,“纪月,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梁辀的目光,无比沉稳,她甚至看到眼神里笃定的光。看着看着,她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她闻到他身上衣服的味道,像青草,像雪山,像喀纳斯的冷杉树,仿佛此刻看见了连绵的草原,“嗯,我知道。” 他双臂微微用力,“今天一天,我觉得你不开心,我也跟着难受。” 纪月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嗯,我会想办法开心起来的。” 他们就这样拥抱在一起,过了一会,她又说,“梁辀……” “嗯?” “我会试着,和过去和解。” “嗯。”这次,他更加用力地抱住她。 吃完面,他们从小店里走出来,正好是放学时间,源源不断的学生,从马路对面的校门里走出来,穿过人行横道线,走到这头。 “你母校?”梁辀突然问道。 “嗯。对啊。怎么了?” “走,带我进去看看。”说着,正好是绿灯,没等纪月反应过来,他牵着她的手,小跑着走上横道线。 她笑了起来,“这学校怎么进去啊。” 他没有回头,笑着回了句,“我有办法。” 他们逆着人流,快到时,梁辀放开牵着她的手。 “您好,我找教务科陈老师,过来面试的。”梁辀说得很自然,“教自然地理的。” 门位老大爷面无表情,他先上下打量了梁辀一番,他面带微笑,显得很从容,随后,又看了眼纪月。 “这我爱人,陪我来面试的。”梁辀说到。 “2号楼的3楼。”老大爷指了下。 纪月将头别过去,装作四处在看,实际上已经憋不住笑了。 他们顺利走进学校,沿着墙,快速地拐进最靠外的一栋教学楼后。 当再也看不见校门时,纪月靠在墙上,忍不住笑了出来,“梁辀,你挺会扯啊。” 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笑了,还露出半边的酒窝,“我本来就一老师,熟门熟路。” “你怎么知道教务科陈老师的。” 他扬了扬眉,“这不是陈家镇么,连蒙带猜呗。” 听到他的话,她笑得更灿烂了。 梁辀伸手替她捋了下头发,然后朝她伸出手,她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他也没有犹豫,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走,带我看看你读书的地方去。” 是和过去和解 高中是两栋楼之间用连廊相连成’H’型的布局,纪月带着梁辀走到三楼,随后穿过连廊。中间连廊都是老师办公室,办公室门啊,灯啊,都还开着,能看见学生在里面说话。今天是周五,没有晚读课,他们路过一间教室时,看见老师正在指导做大扫除。 走过楼梯口,他们走到另一栋教学楼的第一一间教室前,停下,纪月抬头看墙上挂着的标志,‘高二(2)班’,透过敞开的门,她看见一个女生站在讲台这擦黑板,另外几个人在扫地和拖地。 梁辀看到她停下了,也朝教室内看去,于是,就这样,一人一边倚在墙壁上。 “你坐哪儿?”他打量起教室,大概几年前翻新过了,教室里装了空调,黑板边上的墙上挂了台电视机。 “你猜?” 梁辀歪着头,看了一会,“不会是第一排靠窗吧。”说完,他听见她笑了一声,“猜对了?” 纪月摇摇头,“一半,第三排靠窗那个位置。”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话,移到那个位置上,桌子上放满了书,蓝色的窗帘一角正好盖在书本上,他想象着他的姑娘,那时就坐在那低头看书,正巧一阵风吹起窗帘,窗帘上下摆动,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笑了。 见梁辀一直没说话,纪月看向他,“怎么不说话?” “你同桌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她抿着唇笑了,“这种陈年老醋,你都要吃,不体面了啊,梁老师。” 他没否认,只是扬了下眉,笑了,又想说什么,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声响起。 “你们有什么事吗?” 纪月微微侧头,越过梁辀,向他身后看去。男人站在走廊上,离他们几步远,穿着浅色的衬衫,手里拿着教案,一副老师模样的打扮,他戴着眼镜,眼镜后的五官,令她觉得有些眼熟,她微眯着眼,思索着的时候,男人先开了口,“你是纪月?”他的语气中,也有点不确定的迟疑。 听到男人叫她的名字,梁辀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也回身看去。 “你是,顾……”她有些不确定,只说了个姓。 “顾均。”男人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纪月觉得脑子里断了的线,突然被接上了一般,她笑了起来,“顾均,好久不见了。” 梁辀稍微走得远一点,随后,倚在走廊的栏杆上看手机,眼角的余光里,纪月和那个男老师面对面站着说话。 “听说你妈妈住院了。” 纪月没有隐瞒,“对,车祸。” “怎么样了?” “刚做了手术,还没醒。” 顾均捏着手里的教案,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口,“如果要帮忙的话,你可以找我。” 纪月笑了起来,“你这话怎么和陈伟民讲得一样。” “你见过伟民了?” “我妈当时送进医院,就是他垫付的医药费。” “噢,对,他在派出所。” 说完这些之后,两人之间又突然沉默下去,风吹起纪月的头发,她伸手撩了一下,顾均看见她左手上并没有戴戒指。 顾均想起班级的微信群,有些人不在群里,纪月就是其中之一,这个群平时也无人说话,最近一次热闹起来,就是前段时间,有人贴了网上关于纪月的讨论。群里开始讨论关于她年薪百万的工作,还有出身名门的老公。 他舔了下嘴唇,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还好吗?” 她微微拧着眉,脸上带着笑,可是语气里有些疑惑,“挺好啊,怎么了?” “那是?” 她下意识地看向梁辀,像似感受到她的视线,他也抬起头,看向他们,弯了弯嘴角,于是,她脱口而出,“梁辀,我先生。” 顾均看到他的脸上是礼貌又客套的表情,只有看向纪月时,才会热烈起来。 “就是那个大学老师?” 纪月笑了起来,“对,没错,他也是老师。”也许她早就知道,或者已经看见了顾均眼里暗下去的情绪,但是她不在意。那些年少时候,懵懵懂懂的感情,于她而言,早就是似水流年了。 “你比以前看上去开心了。” 她弯了弯嘴角,没有否认,“有钱有闲,自然心情愉快。好了,顾均,很高兴见到你,我们得走了。”她对他笑笑,随后没有等他回应,便自顾自地向梁辀走去。 顾均看见,那个男人原本倚在围栏上的身子,瞬间站直了,他向纪月伸出手,随后,顺势搂住她的腰,他拥着她,朝楼梯口走去,又走了几步,转了个弯,两个人身影就消失不见。 “怎么,是个闹得不愉快的前男友?”一下楼梯,梁辀就笑着问了。 纪月‘哼’了一声,“我怎么才发现,梁老师,你也挺爱吃醋的啊。”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捏了下,纪月觉得有些痒,轻笑了起来,“不是前男友,就是以前有点好感而已。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不一样。”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又捏了捏,“这个,你都没交代过。”梁辀知道,纪月的初恋是在大学里,还是个富二代,他后来去法国读硕士,想带她去,她不愿意,两个人异国一段时间之后,纪月就提了分手。 他听见她轻轻地笑了,“其实当中的事,也不太记得了,如果不是今天见到,我都快忘记了。” “梁辀。” “嗯?” “你读书是什么样的?” “我啊,不是和你说过么,师大的幼儿园,然后是师大的小学,师大附中,最后去了师大。”他笑着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在北京读书,是不是和我们小镇上,感觉不一样。” 梁辀搂着她,想了一下,“我们当时,班级里一半的人去了北大或者清华。”他看见姑娘微微张嘴,脸上是惊讶的表情,心里一乐,于是,接着逗她,“不过我的水平就跟你差不多,只能去师范大学。” 纪月知道,他只是在说笑,也不拆穿他,笑着接着他的话茬,“不会是,本校直升吧。” 梁辀挑了挑眉,一副你也知道的样子。他用力搂了一下,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说,“回头,我们俩的孩子,也可以从师大附属幼儿园开始,不会读书也没事,一路本校直升到大学。” 他的声音很轻,话也说得很正经,可听在耳朵里,纪月却觉得耳红脑热起来。于是,她挣脱了他的怀抱,一个人快步向前走去。 梁辀笑着去牵她的手,她挣扎着不让他牵,他又用了点力,才紧紧握住,“都老夫老妻了,纪月,你不好意思什么。” 顾均站在三楼,他看见他们俩出现在视野里,男人牵着纪月的手,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的侧脸上,笑容一直挂着。 高二那年去学农,他和纪月搭档。 在班级里,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没有同桌,显得更加的可有可无了。 有时候,你分不出,她是被刻意孤立,还是自己不愿说话。 学农时,他和纪月,还有其他人分到了一起,有些需要一男一女搭配干活的时候,组里,没有男生愿意和她搭档,兜兜转转,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发现,纪月虽然不和同学来往,但是她做事却很认真。 当时,他们负责给全班同学放饭。不锈钢的餐盘,都是湿哒哒地扔在塑料箱里送来。她每次都会擦干净之后,再放到每个人的桌子上。打菜的时候,两个人配合着,他提着大锅,她拿着勺子舀进餐盘里,每一勺都分量一致。 有时候,分完之后,还会剩下一点菜。 她便轻轻地问他,“顾均,谁的胃口比较大,剩得这些给他吧。” 那时,他觉得,她的声音很甜,就和她偶尔笑起来一样。 后来,他们熟了起来,她的话也更多了。 “顾均,这个还给陈伟名吗?” “不用了,他说他胖了,想减肥。” 他看见她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微微皱起的鼻头,那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他们在搓草绳,每个小组都有上交的任务量。搓草绳这种活,轻松又简单,抓一把稻草,在底部打个结,成两股,双手合掌一搓,就行了,然后坐在屁股下面压着,便可连续不断地搓下去。 这件事虽然不累,却没完没了,而且稻草搓久了,手上的皮肤变得奇痒无比。为了打发无聊,大家都会围坐在一起,聊着天。 顾均看见,纪月一个人低着头坐在边上,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他们的话。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站起身,拍着衣服裤子上的稻草,“我去上厕所。” 慢慢的,每个人说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渐渐地,房间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顾均看了纪月一眼,她手下的动作没停,手心也有些红。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轻声说,“算了,别搓了,大家都完不成任务,教官不会说的。” “没事。” 他蹲了一会,天已经黑了下来,灯光柔和的照在她的头上、身上,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块,也跟着柔软下来。 于是,他坐在她身边,静悄悄的室内,只听见稻草“唰唰”的声音。 结束的时候,顾均把草绳团成球,量是到了,不过质量太差。 她紧抿着唇,眉头也皱在一起。 “没事。”他将草绳另一头系紧,“反正数量对了。”说完,他看见她的手心里都是红色的印子,“你先回去吧。” 纪月摇摇头,“我等你一起走吧。” 他舔了下嘴唇,缓缓地说,“好,你等我。”说着,他加快手里的动作,房间的一角上,慢慢出现一个个球。 很多年后,他有时,还是会想起那段高二学农的日子,还有他们坐在静静地搓草绳的故事,不过故事,只到那天,就戛然而止了。 第二天,那些草绳球团成的球都被剪断了,剪成一截又一截,稻草被抽了出来散在地上,真正是一地狼藉。 顾均下意识地去看纪月,她紧抿着唇,站在那一言不发。 有时候,你分不出,她是被刻意孤立,还是自己不愿说话。 年轻的少年,那时候第一次感受到压力这个词,有人告诉他,你别和她走那么近。 他找到她,还没开口,她便轻轻地说,“你别和我说话了。” 纪月拿到了她妈的钥匙,又回了趟老房子,电闸被拉了,梁辀帮她打着手电。她顺利地打开了那个五斗橱抽屉,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她翻了一下,在几张发票和电器保修卡下面,找到纪澜的医保卡。 梁辀挑了挑眉,“这个是什么?” 她有些疑惑,“哪个?” “这个。” “噢。”她笑了起来,“我的脚印。” 那是一本活页本,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封面上写着花体字“宝宝日记”,边上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婴儿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 “能看看吗?” 纪月翻开封面,第一页是一对蓝色的脚印,只有拳头大小,看着可爱极了。 她笑着说,“这是我的脚印。”左边写着她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她又翻了一页。第二页上,梁辀看到一行娟秀的蓝黑色钢笔字迹。 ‘今天,宝宝会翻身了。她可真聪明,叫她名字时,会咯咯咯地笑。我的好宝贝,你要健康长大。’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我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也许,那时,她还是爱我的。”说完,她没再继续翻下去了,合上之后,重新放回原处,“走吧,回去吧。” 关上门的时候,纪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黑洞洞的屋子。 那一眼,她仿佛看到了,窗外的蓝天,远处的油菜花田在风中摇曳,床边的摇篮里,自己正躺在摇篮里睡觉,而母亲和外婆,一起笑着坐在窗边染红鸡蛋。 纪月和梁辀回到嘉兴下榻的酒店时,已经快晚上8点了。酒店停车场入口的栏杆抬起来,纪月看见入口边上,停了辆灰色的卡宴,她的目光被车头吸引了,上面挂着一块蓝色的粤B牌照,下面又挂了块黑白的全英文车牌,“梁辀,这车有两块牌照。” 他也看到了,随口说道,“两地牌,下面那块是香港车牌。” 随后,驾驶座门打开了,有人从车上下来。纪月一眼认出来,是之前跟在宋霁辉身边的阿银。他全名叫,黄天勤,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勤变成了阿银。 他就这么站在车边上,看着他们的车。 纪月看着他,忙说,“停一下车。” 梁辀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踩下了刹车。车刚停下,他看见纪月准备下车,“怎么了?”说着,他从车窗里看出去,然后,微眯起眼睛,宋霁辉真是太阴魂不散了。 她下车之后,扶着车门,微微弯腰,向着车里的人说道,“我去和阿银说几句话,你停完车先上去吧。” 此刻,梁辀的内心是复杂的,但是他又不想在这时显露出来,只是木着脸,点点头,“好。” 车重新开动,梁辀透过后视镜看去。他看见纪月走过去,两个人有点一距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叫阿银的男人绕去了车尾,后备箱缓缓打开,再接着,他开下了地下车库后,视野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银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小号的登机箱,纪月认出来,是宋霁辉的,“纪小姐,小宋老板让我把这个给你。” “里面是什么?” “不清楚。” 纪月面带疑惑,伸手去拿,阿银却直接将它提在手里了,“我帮您拿上去,之后我会留在这里,以后,有什么事,叫我去做就可以了。” “不用。你回去吧。” 阿银没有回答,只是侧了侧身,示意她在前面走。 纪月皱着眉头,她心里知道,他都是听得宋霁辉的安排。 是春暖秋凉 停了镇静类药物后,纪澜还是没有自主呼吸,好消息是CT表明没有继续出血的状况,坏消息是她的肺部有些感染。今天探视的时候,ICU的主治医生也在,护士说昨晚有些癫痫情况,医生跟纪月解释,脑出血病人出现癫痫是正常的,不需要用约束带,让她不用担心。 他们从家里拿了条毯子来,梁辀给纪澜盖上时,他发现,就这么几天光景,她整个人就瘦得可怕,肩膀深深地凹陷进去一大块,仿佛只是一张人皮盖在骨头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他垂下眼眸,手里的动作更轻了,好像再多点力,她就会消散了。 从ICU出来之后,纪月准备去办医保手续。梁辀想陪她去,她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什么,突然想到,当年外婆去世前,她也是独自一人去结账,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最后,换成一句“我在这里等你。” 现在医院门诊周六都正常开放,方便市民就诊,于是,周六的医院,比工作日还要拥挤。住院楼一楼的窗口前,无论是收费还是入院,每个窗口都排起一条条长长的队伍,纪月一个人站在队伍最末端,队伍前进的也很慢,有人一脸着急,伸长着脖子朝着窗口那头看去。 那个院办的小伙子,从电梯里出来,窗口都开放着,每一个窗口前都是长龙,他左右来回扫了好几眼,才终于找到了正在排队的纪月,赶忙走过去,“纪小姐,你怎么不找我。” 纪月正在看手机,抬头看见是他,“我看没什么事,就没找你。” 小伙望了望长龙的尽头,“来,跟我来。” “没事。很快的。” 他似乎没听到纪月的话,径直走到队伍第一位,边上是个中年男人,医保卡插在机器上,打印机一直在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玻璃后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在核对纸质资料,她抬头看了一眼,“哟,吴主任怎么来了?” “你可别挖苦我了,”小吴看了眼队伍尾巴,“有个特殊病人,办医保住院手续。” “多特殊啊?” 小吴笑嘻嘻地回了句,“回头,给你拿点水果下来。” 打印机终于停下了,女人撕下入院单,快速地敲上了红章,随后拔出医保卡,一起扔到台面上,“让人过来吧。” “好嘞,谢谢姐啊。” 小吴小跑着又回到队伍尾巴,轻声说了句,“纪小姐,你跟我来。”话还没说完,就往窗口那头走去了。 纪月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下,才跟上去,她跟着他走到窗口前,小吴示意她把医保卡拿出来,卡刚递进去,队伍前头排着的人看见了,嚷嚷了起来,“怎么插队啊?”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倒是,小吴转身笑着回句,“我院办的,有特殊情况,不好意思。” “医院里的人就能插队吗?”有人咕哝着,不过没再说其他的。 玻璃窗后面的人,看了纪月一眼,拿过她递来的医保卡,插进机器里。 这时,纪月才看见小吴手里拿着一迭纸质单据,他将手里的单据递了进去,“这是住院通知单,还有之前预缴费的收据。” 女人拿过来,看了几眼,她又看了眼纪月,然后才在键盘上操作起来,过了一会,打印机那个“吱吱吱”声音,重新响起。等结束时,她拿过打印出来的单据,拔出医保卡,抬手将这些东西一起放到台面上,“好了,新农合的医保,记得还要去结报中心。” 纪月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小吴点着头,“晓得额,姐,我一会跟她说。”说完,他就拿过所有的东西,带着她向队伍外头走去。 “不用付押金了吗?” “你们家不是付过了吗?”他将刚才打印出来的那张单据递给她。 她低头看去,上面写着‘嘉兴市第一医院住院暂收款收据’,第一栏是纪澜的名字,下面是中文大写的‘三拾万元整。’ 这一看,就是宋霁辉做事的风格,她捏着收据,眉头拧在了一起,她伸手准备去拿手机,小吴的声音又响起了。 “病人是新农合参保,你带上她的身份证和新农合参保证明,我带你去住院西楼的结报中心办手续,其他的资料,我会拿过去的。” 纪月一直在申市工作,看病直接用社保卡就行,她不知道这个住院流程那么复杂,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身份证在我这,但是那个参保证明我没带过来,我以为只要医保卡就行了。” 小吴想了一下,“那我帮你去问下,如果不用,就直接来办,如果一定需要的话,又要麻烦你回去拿一趟了。” 她点点头,“麻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他们正好走到电梯口,于是,他看向走廊另一头,“那我先去帮你问下,就不陪你上去了。” “好,谢谢。” 只剩纪月一个人了,她又低头看这张单据,白色的纸黑字扎眼的很,她想起昨天晚上那辆灰色卡宴,下面的香港车牌,也是一样的白底黑字。 昨天晚上,阿银带给她的行李箱里,都是她的衣服。她在房间里打开后,发现上面放着的几件,是原来留在宋霁辉那的,而下面都是些崭新的衣服,连吊牌都没拆掉。 洁瑜发了条消息给她,“衣服都是我挑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按照我的喜好给你选了,希望你喜欢。” 那些新的衣服,都是棉麻材质的,选的也是方便舒适的款式,一看就是洁瑜的风格。而那些内衣裤,尺寸分毫不差,品牌和款式是她喜欢的,这就只能是宋霁辉做的了。 这些衣服,还有来帮她跑腿的阿银,还有医术精湛的主刀医生,一直到今天的住院押金,她第一次觉得,他的细心有些太过沉重了。 她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等电梯门打开时,看见几个穿着白色、黑色衬衫的人,正站在护士台那。 纪月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电梯门关上,她又跟着电梯上去了,这时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看去,是梁辀发来的微信,只有一条内容,‘有人来看你妈,你不想回来,就在外面走走。结束之后,我给你发消息。’ 她反应过来,这些人,应该是冲着梁辀的面子来的。当年她外婆过世前的时候,也这样,那时候,因为是在镇上的医院里,只有自规局里一个领导带着几个人来医院探望。几年过去了,这次,在嘉兴最大的医院里,躺着的人换成了梁辀的丈母娘,来得人只会多,不会少。 纪月跟着电梯上去之后,她又按下1楼,跟着电梯下去,到一楼的时候,她收到小吴的微信,“纪小姐,不好意思,得要今年的参保证明,麻烦你这两天再跑一趟。” 她回了句,“好的,谢谢。” 纪月走到门诊大楼,在星巴克里买了一杯咖啡,随后坐下,看着大厅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着各式面孔,今日,不知道有多少悲欢离合,将在这里上演。 看了一会之后,她又低下头,看是看手机,没多久,手机又响了,梁辀发来微信说,‘我去送送他们。’看到这条信息之后,她才重新回到ICU所在的走廊。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只剩那些等待的家属,比起楼下,这些面孔上的表情,只剩下悲和麻木。 她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看着窗外,停车场早已经停不下来了,所有的车都是找个空地就停,保安正指挥着一辆白色的轿车倒车。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但是她没有回头,还是看着楼下,说了句,“那么快?” “不快,找车位找了很久。” 那个人开口了,却不是梁辀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也许是周末,莫奇穿得很休闲,T恤,长裤,唯一不变的是,还是穿了双帆布鞋,看上去,不像大厂高管了,倒像是一个大学生。 “你怎么来了?”纪月有些惊讶。 莫奇抬了抬手,“代表公司,来看看你。”他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礼盒,外包装上印着进口超市的logo,上面还用咖啡色的丝带扎了个蝴蝶结。 “谢谢你。”她想伸手去接,他却躲了下,“我拿着,很重。” 她没有坚持,只是弯了下嘴角。 他看着纪月,现在,她没有化妆,脸上也没什么血丝,显得有些苍白,是颓废与疲惫感,他觉得,还是喜欢她以前那个样子,虽然有些阴阳怪气,但是明媚又生动,他喜欢这样的她,笑起来,能融化所有的冰雪。 于是,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还好吗?你妈妈。” 她摇了摇头,“做了手术,还没醒。”说着,向走廊那边看去,“也许,以后也醒不过来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没想过,转院去申市吧,我还有工作,她在这也不方便。”说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背着光的地方,站着不少病人家属,背光下,他们是连成片的黑色剪影,组成一张悲伤的默片。 “纪月……” 她将视线移回来,看向他,眼镜后面,她看到莫奇悲伤的脸庞,她知道,他不是可怜自己,而是在心疼,于是,轻轻地说了句,“我没事,真的。” 他还是这样看着她,她看见他微微皱起的眉心,还有紧抿成一线的唇,她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拥抱住他。 纪月将头靠在他的胸口,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和梁辀,还有宋霁辉完全不同的味道,冷冽的,却带有他的温度的,她换了个角度,将整个头,埋在他的胸口,口中喃喃地说,“没事,我真的没事了。” 他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抬起,圈住她的肩膀,他低下头,将唇啊、鼻啊、眼啊,一起埋在她的秀发之中。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感觉到她的身体,正轻轻地颤抖,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公司的事,我会帮忙的,不用担心,你想在这呆多久,就多久。”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待听清他的话后,她拥抱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他们就这样,站在走廊里,光洁的地板上,身影被拉得很长,两个人的影子,此刻终于纠缠在一起了。 半晌之后,纪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放开她,她也低头拿出手机,是梁辀发来的微信,‘我回来了,顺便把ICU的东西买了。’ICU里都是护工照顾,他们通过院办,给纪澜单独请了一个护工,她写了张清单,让他们今天把东西买回来,就是成人尿布、褥子之类的日用品。 她看微信时,没避开莫奇,他也看到了,于是,他退开了一点,两个人之间又多拉开了一点距离。 “梁辀回来了,走吧,我们请你吃午饭去。” ‘不用了’他想这么说着,可看到她的样子,说出口时,变成了一句,“好。”此刻,他特别想和她多呆一会,做什么事都可以。“这个水果,放哪?” 纪月低头看去,“是你买的,还是公司买的。” 莫奇抿着唇笑了起来,说道,“真的是公司买的。” 她接过他水果礼盒,分量很重,这次他没再躲闪,“送人介意吗?” 他挑了下眉,随后弯了下嘴角,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纪月提着礼盒,走到护士台。快到午饭时间了,护士在换班,现在护士台只有两个小护士在。她把礼盒放在台面上,“你们分了吧。” 离得近一点的,是位带着眼镜的小护士,“那怎么好意思啊,纪小姐,你昨天刚请我们喝过咖啡。” 她笑了一下,“没事,反正我妈躺里面,也吃不上。”她看到护士台里面的柜子上,放着好几个水果篮,“我先去吃饭了。” “谢谢你了,纪小姐。有事会打电话给你的。” 纪月点点头,没再说话,她看向不远处的莫奇,等他走过来之后,两个人并排走进电梯。 电梯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人,她有点上了年纪,微微发胖,走到护士台前,看见两个小护士正在拆礼盒,“哎哟,你们这ICU开水果店了啊。” “薇薇姐,给你吃个柚子。”戴眼镜的小护士,从礼盒里拿了颗葡萄柚出来放到她面前。 “那么多水果,就给我一个葡萄柚就打发了啊。”女人笑着拿过柚子,她瞄了一眼,看见护士台后面的柜子上,放着4个水果篮 ,还有一些水果散在桌子上,于是,继续打趣道,“怎么,你们ICU是收了个有钱人吗。” 另一个矮一点的护士,她穿着绿色护士服,“这个纪小姐是谁啊?” 听到她的话,戴眼镜的小护士,笑了起来,“你昨天没来,没喝到人家请的星巴克,是神外ICU里5床那个病人的女儿。” “挺大方啊。”白衣护士挑了挑眉。 戴眼镜那个,突然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吗,神外都传疯了。” “那个5床,开颅夹闭手术请来浙一神外的主任来飞刀,而且是以后浙一神外的一把手来。”她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你们没看见,送进ICU的时候,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这男还挺帅的,一直陪着,陪着开了术前会,请医生来飞刀,最后还付了住院押金。手术的时候,他都一直在门口陪着。” “男朋友?还不错啊。”白衣护士问道。 “那今天的这个呢?”绿衣的护士突然插了嘴,她记得院办吴主任喊他梁老师,就是他拿了那些果篮过来,让她们分了。 她眼神里是一点小得意,“今天那个吗?今天这个才是她老公。”话说得很简单,却充满了暗示,她看见白衣护士惊讶的表情,笑得更意味深长了,她看了眼桌上的水果,“这个老公,听说是部委里的,而且来头也不小,不然早上哪些人,还有这些水果哪里来的。” “怪不得,早上来了那么多领导,我还以为又是市里来检查的呢。”绿衣小护士说着,拿起葡萄,准备去洗了,她转念一想,那刚才拥抱着在一起的,又是谁。 纪月和莫奇刚出住院部的门,就遇见梁辀了,他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看见他们,点了点头,“等我一下,我把东西送上去。” 过了一会,下来时,梁辀看见,纪月和莫奇两个人一直站在门口的花坛边,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低头在笑,他走向他们,边走边问,“吃什么?” “无所谓。” “莫奇特地过来,梁老师请吃一顿好的。”她笑着说,边说边朝他伸出自己的手。 梁辀走到她身旁,顺势牵住,他微微用力,纪月便倚靠在他身上,他看向莫奇,“好啊,去吃日料吧。” 莫奇耸了耸肩,不反对的样子。 他们吃过午饭出来的时候,纪月接到村里的电话,纪澜的新农合参保证一直在村委没领走,让她赶紧回来拿了去办手续,她‘嗯’着,那头迟疑了一下。 王主任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纪月啊,你爸来村委闹,闹得大家都不能办公。你要是有空,下午就来一趟,大家说说清楚。我知道你家情况有些复杂,但是你也想想,村里对你家一向挺照顾的,你来一趟赶紧把他领回去。” 纪月捏着手机,她不知道王如海又起了什么幺蛾子,村里确实一直挺照顾她家的。她工作了之后,村里也没停她家的低保,直到几年前,她结婚了,村里才停了,停之前还特地打了个招呼,说再发低保,怕人说闲话。 电话挂了后,她看向梁辀,“我回村里一趟,拿我妈住院报销用的材料。” “好,我陪你去,什么时候走。” “不用了,医院不是说了么,这里别离开人了,我拿了就回来。” 看见她的态度很坚决,梁辀没再坚持,把口袋里车钥匙递给她,“那你开车小心点。” 她接过之后,看向莫奇,“我先走了。” 第一医院里的停车位特别紧张,他们索性走来医院,车则停在酒店的地下车库里。纪月走进停车场边上的人行入口,那辆灰色的两地牌卡宴,还停在原地。 她看见车门打开,阿银从车上下来,唤了一声,“纪小姐。” 纪月点了点头,“你一直在这儿?”不过,没等阿银回答,便径直越过他,向车库的入口那走去。 “纪小姐,你去哪,我送你。”她听到声音在背后响起。 “不用了,”她头也没回,直接回了句。 “小宋老板叫我帮你跑腿,这样我只能开车跟着你。” 纪月在原地站定,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她转身向灰色的卡宴走去,阿银手一伸,帮她拉开后排的车门,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坐进去。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我给宋霁辉打电话,让他亲自把你叫回去。” 阿银没有说话,只是踩下油门,车从停车场出去,汇入街上拥挤的车流。 是心有灵犀 宋霁辉的手机打通了却没有人接,纪月看了眼正在开车的阿银,瘪了下嘴角,就当她准备挂断的时候,他接了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笑,没有问她什么事,反而先解释起来,“我在温老板这里吃饭,刚才店里人很多,没听到铃声。”随后,才问她有什么事。 纪月看着窗外,路旁的绿化带、店铺,在她的视线里疯狂的倒退,她敛起情绪,低声说,“宋霁辉,谢谢你。” 她听到他那里原本嘈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不用谢,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好,就够了 。” 她微微眯眼,“那你把阿银叫回去吧。” 那头轻笑了一声,“他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 “不是,”纪月皱起眉头,声音也高了一点,“他是一厨子,你让他在给我跑腿,算什么?算司机呢,还是保镖啊。”她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停,语气里也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 不过,宋霁辉听出来了。 他笑着连着“嗯”了好几声,然后问道,“他现在在你身边?” 纪月看了正在开车的阿银一眼,“对,在开车。” “那你开免提,把手机给他。” 她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按下免提,随后微微伏身,她的手拿着手机放在半空中。 “阿银。”宋霁辉声音,传了出来。 阿银在专心开车,只是“嗯”了一声。 “我都忘记你是做厨师的,纪小姐在那边吃的不健康,你不是广东人么,给她煲个汤,别忘了。” “好。知道了。小宋老板。” 纪月猛地把手机抽回来,按掉免提,重新放回耳边,“我是这个意思吗?” 她听到电话那头,他爽朗的笑声,在笑声中,他说,“纪月,不管怎么样,别拒绝我对你的好,好吗?” 她沉默不语了起来。 他知道她的心思,最后,轻柔地说了句,“等你忙好了,我们再说其他的。” 阿银停完车,纪月就自己推开车门下来了,他像是怕被甩了,忙跟着也下了车。 “我去村委会拿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 他点点头,“那你有事,叫我。” 村委会就在村中心,一栋平房,围起来的空地里,停满了车,空地中心有个旗杆,上面的国旗迎风飘扬。 纪月走上台阶,看见王如海就坐在接待大厅里,他抽着烟,低头看着手机,短视频一个接一个播放,音量开到了最大,毫不顾忌边上正在办公的人。 此刻,他也抬起头,正巧看见纪月,透过半敞的玻璃大门,两个人遥遥相望。 王如海对纪月的感情,也是复杂的。他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知道纪澜生了个女儿的时候,也由衷的开心过,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孩子。可随着他们的感情破裂,他为了躲开纪澜,只能偶尔去看看女儿,后来就索性不去了。 转眼,女儿就已经那么大了,王如海看着看着,突然想起,自己连纪月的喜糖都没吃过。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迅速地用手抹了一下,随后,朝她喊了句,“小月啊。” “王如海,你又想怎么样?”她走上台阶,在大厅门口站定。村委会里的人看见她来了,有人赶忙去办公室喊村委主任来。 “你不接我电话,我也没你的微信,只能让王主任把你叫回来。”他站起来,将手里的烟扔在地上,随后用脚碾了下,纪月看见,王如海的脚边是一地的烟头。 她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找我什么事?” “你妈妈怎么样了?”王如海的眼角都垂下来了,面上是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纪月也不知道,他的担心几分真,几分假,便有些不耐烦在这和他逢场作戏了,“不好也不坏,你就想问这些吗?” 他踌躇着,捏着自己的手机,纪月看见,他的手上已经布满了皱纹。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大一的时候,他打电话到寝室里找她。 她下去之后,看到王如海站在寝室楼下的花坛边,整个人很局促不安,直到看到自己时,眼睛里才放出光。 她不愿别人看到他,带着他离宿舍楼远远的。王如海好像也知道,站定之后,便从口袋里拿了个信封出来,“小月,爸爸祝贺你考进大学。” 她没有接,他就把信封塞进她手里,随后便转身走了。 信封里有1000块钱,那时候,她的生活费只有460块。 那时候,他的手,还没有那么多皱纹,那时候,他的背,也没有现在那么坨。 纪月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手术做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我会带她去申市的。” 王如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很新,也很厚,他低着头,递了过来。 “什么意思?” “小月啊,爸爸一辈子对不起你妈妈,我能做的也不多。”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吞吞吐吐地说着。 听到他的话,纪月的眼睛突然一酸,泪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落下来,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妈执着了一辈子,就想听到这句‘对不起’,可惜,她听不到了。 纪月用手背擦了下眼角,“不用了,b” 她的话这么说,可王如海的手却没有拿回去,他抬起头,看向女儿,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孔,“小月,爸爸也对不起你。” “算了,别说了,”她拧着眉,“我还有事。” 话说到这,正好,村委王主任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他们俩杵在大厅门口,皱了下眉,“进来,来我办公室说话吧。” 纪月没有进去,她就站在门边上。村委主任拿着水壶,给王如海倒茶,他则佝着坐在那。 倒完茶之后,村委主任才重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你们家这个情况,也很复杂。原本呢,我们村委会,应该起到调解的作用,但是效果一般。” 她倚靠在墙壁上,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王主任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说下去,“但是,我们有句古话,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 纪月突然站直了身体,“王主任,我妈的参保证明给我一下,我还要赶回医院呢。” “在这,”王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对折的a4纸递给她,“章也盖好了。” 她走过去,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临走的时候,她听到王主任最后说了句,“纪月啊,你妈已经躺在医院了,你就剩你爸一个亲人了,你脾气也别那么犟了。 她没有回头,径直向外走去,她心里想着,其实,很多年前,她就当他死了。 眼前的画面仿佛又突然回到了十几年前,那天晚上,开完家长会回来,纪澜在路上一刻不停地咒骂着王如海。她跟在后面,不敢出声。骂着骂着,纪澜觉得不够解气,于是,转过身,“啪”的一声,耳光抽在纪月的脸上。她的脸瞬间火辣辣地疼,耳朵也跟着鸣叫起来,纪月捂着脸,别过头去,看到远处路灯下,一道鬼鬼祟祟的背影,和王如海一模一样。 王如海抬起头,他垂下来的眼角,配合着佝偻的身子,显得愈加可怜起来,“算了,王主任,别说了,是我对不起小月。” “这样吧,老王,我回头再劝劝你女儿,你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么。我的意思,你真想和你女儿过呢,你就跟那个陈彩桦断了。”王主任吹了口气,将杯口的茶叶吹走后,才喝了一口,“你和她不明不白的住在一起。你让纪月怎么想,你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晓得了吗?” 王如海不停地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可他埋下的头里,没有人看得到他眼睛里不同寻常的光。 昨天下午,王如海从棋牌室回来的时候,遇到筒子楼的邻居去买菜。 两人擦身而过时,他听到对方说了句,“老王啊,今天看见你女儿和姑爷了。” 他定下,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烟,追上去,“我女儿和姑爷都来了?” 邻居接过烟,“是啊,下午的时候,你女儿不是开了辆白色奥迪么,就停院子里。” 筒子楼里的人都知道,王如海这个爹当得失败的很,现在他女儿发达了,他却什么光都沾不到,所以大家没事都喜欢拿这些调侃他。 王如海嘿嘿笑了一下,当作没听到,一个人又向家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他想起陈彩桦的话,‘纪澜说你怎么知道没买,我不想去住而已’, 他边走边琢磨了起来,难道纪月真的回家拿房产证准备卖房子给纪澜看病了?想到这,他突然站定,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纪月真的给她妈买了房子。 夜深了,陈彩桦躺在床上看手机,她看见王如海还坐在客厅的躺椅上刷短视频,哼着,翻了个白眼,“老王,你不睡了?” “一会,约了打牌。” 她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听到王如海起身,然后是关门的声音,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天天就知道打牌。” 她不知道,王如海并没有去打牌,在夜色之中,他来到了那栋熟悉又陌生的筒子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点都不灵敏,非要重重的踩上一脚,才能亮起来。不过,王如海可不敢出声,黑灯瞎火中,借着一点月光走上了三楼。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他都忘记是哪一把了,只能一把一把试着,终于,打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随后便是里面那道木门。 推开门走进去,陈设还和以前一样,王如海不敢开灯,于是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正好打到墙上,墙上那张黑白照片里的女人,正笑着看着他。 他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状着胆子,拿起手机照过去,原来是纪家外婆的遗照。可他的心,还是一个劲地跳个不停,王如海只能埋下头,快速走进卧室。 他知道,纪澜的东西都存在那个五斗橱里。他拉了拉五斗橱的抽屉,抽屉锁住了。不过,他早就想到了,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螺丝刀和尖嘴钳。 五斗橱的锁就是那种最老式的黄铜锁,几下就被王如海撬开了,他赶忙打开抽屉,伸手翻找起来。抽屉不大,却什么都有,电器的发票,还有保修卡、说明书,还有一些水电煤的缴费通知单,几张旧的证件照,夹在这些单据里。 王如海随意的翻着,越翻越不耐烦,最后,他在抽屉最里面,看见一个暗红色的铁盒。这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饼干盒,边缘已经锈了,上面的字也看不清。 铁盒盖得很严,他将手机放到一边,双手用力,才将盒盖掀开。随后,他拿起手机,照向铁盒里面的东西。 长方形的铁盒里面放着纪月从小到大的集体照,还有得过的奖状、学生卡、学生证等等。比起抽屉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铁盒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分门别类,收拾妥当,甚至可以用崭新来形容了。 他翻到最后,终于,在集体照的后面,一个红色的硬壳本子出现了,还有一串簇新的钥匙。 王如海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红色的封面上,写着烫金色的字‘不动产权证书’。他笑着将它拿了出来,立即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页是二维码,翻到第二页,是房产登记信息。 当看到权利人上写着外婆纪婉清的名字时,他的心顿时间沉到了湖底,可他又转念一想,外婆只有纪澜一个女儿,这房子不就等于是纪澜的么。 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庞上,他默念着第三行的地址,‘嘉兴桐乡市上广路128号相悦雅苑7号楼1单元1室’,默念了几遍之后,他拿出手机,将房产证上这一页的信息拍了下来。 最后,他将房产证放回了铁盒里,而钥匙,他则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王如海把东西放回原处之后,就准备离开了,他关门的时候,一抬眼,又看见了墙上外婆的遗照,照片里,女人还是笑得那么好看。 可他不敢看,垂下眼眸,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立刻关上了门。 村委办公室里,王主任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王如海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下意识地点着头,他看上去有些木纳。这两个人都姓王,其实是远亲关系。看着他这副样子 ,村委王主任做长辈的架子,又拿了出来,“我们也算远房叔侄关系,老王啊,纪月这个事吧,你就放心好了,我会劝她的,她总要给你养老送终的。” 王如海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叔啊,我对不起她们俩,其实她给不给我养老,我都认了,那么多年了,我也没想过找她。就是这次发生这个事,我突然觉得,人生无常了。”说着,他竟啜泣了起来,像委屈极了的样子。 村委主任抚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如果,我跟女儿和好了,我就肯定和陈彩桦断了,我对天发誓。” 纪月走了之后,梁辀和莫奇两个人,结伴走回医院。快走到医院的时候,梁辀从口袋里摸出烟,“抽不抽?”说着,他抽出一支递了过去,莫奇接过夹在指尖。于是,他们走到保安室边上的吸烟处。 梁辀将烟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他这个角度,能看见急诊楼和门诊楼之间,住院楼的那一角,纯白的墙壁,黑色的窗框,压抑得不行,于是,他又吸了一口,随后看向莫奇,“慈山湖的规划专家评审采购公告也贴了,标的是160万,分到我手上大概100万出头,我六,你四。” 莫奇正眯着眼睛抽烟,听到梁辀的话,点了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梁辀笑了一下,“有时候也挺羡慕你的,还年轻。” “梁老师也不老啊。” “老了。”他熄灭了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有时候不服老也不行了。” “纪月,她还好吗?”莫奇突然问了句,“今天,看到她,她和我一直说没事,没事。” 梁辀沉默了一会,“你可以自己问她。” 莫奇也扔掉了手中的烟,看向身边的人,“她是不是没什么亲人了,那么大的事,除了你,就没见到其他人来了。” 他的敏锐,超过所有人的想象,或者说,和她相关的事,他总是敏感的。 是答案 纪月回到医院的时候,莫奇还没走。她远远望去,他和梁辀两个人就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和其他病人家属混在一起。他们俩不知道在说什么,莫奇的嘴一动一动,梁辀则在边上听着,偶尔插两句话。 她走过去,在他们俩面前站定,他们低头看到她的鞋尖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聊什么呢?”纪月笑着问。 “和梁老师聊聊工作。” 梁辀没有说话,他拍了拍手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三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眼前是ICU厚重的大门,耳边能听到有人在轻轻地交谈。 “怎么我来了就不聊了?”过了一会,纪月忍不住揶揄道。 梁辀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他微微用力,她便将身子靠了上去,毫不客气地将所有重量放在他的身上,“莫奇在说他的一些构想,高精地图的技术可以在自动驾驶上做更多的应用。”他的话刚说完,莫奇就站起身,“那我走了。” “回去了?”纪月越过身旁的人,看向他。 “开回去还要两个小时,明天还有事。” 梁辀也站了起来,不过,他是看着纪月说的,“我去送送他。” 她点点头,随后目送他们的身影,走进电梯。 过了没多久,梁辀就回来了,看见纪月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那么快?” 他“嗯”了一声,正巧,现在是ICU里发晚餐的时间,护工推着餐车从他们面前经过。ICU发晚餐的时间段是允许探视以及家属送餐的,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走廊里的人总是特别多。 门口等着送餐的家属,他们一拥而上,把写着病人名字的饭盒放到餐车上,纪月看着这一幕,她有些感慨,能送餐就说明病人能自主进食,不像纪澜,躺在那,一动不动,吃的是打成糊糊的流食。她想着想着,突然笑了一下,对,不能用吃这个词,应该用灌,就像被圈养的牲口。 梁辀看了一眼,无声地伸手圈住她的肩膀,随后,开始抚摸着她的肩头。 “我没事。”她看着他,弯了弯嘴角。 这几天,纪月说得最多的,就是没事两个字。 “你在我面前,说你很难过,也可以。”他笑了一下,低下头,亲在她的脸颊上,“如果可以,我愿意帮你受任何苦。” 梁辀来的也很匆忙,没带什么东西,用得还酒店里一次性的刮胡刀。亲她的时候,他下巴上的胡渣扎在她的脸颊上,微微有些刺痛,他亲完之后,故意又蹭了几下。纪月笑着单手捏住他脸颊上的肉,“呸呸呸,别乱说,童言无忌。” 他又亲了一下,“好。知道了。”说着,搂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收紧,将她禁锢在身旁。 从远处看去,两个人靠得近极了,头贴着头,身子也靠在一起。他的脸只要侧一下,就能吻在她的耳垂上,呼吸也撒在她的耳畔。 过了一会,纪月又开口说,“今天,回村里,我还见到了王如海。” 梁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默地听着她继续讲下去,纪月不知道,他们结婚前,他问过外婆要不要见一下王如海,外婆冷着脸厉声说不用了。那时,他就知道,有的矛盾是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 “他给我钱,我没拿。”说着,她看向他,虽然是笑着,可看上去悲伤极了,“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很可笑,她半死不活了,他又来做戏。”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纪月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她又快速地抹了下眼角,“今天我还接到保险公司的电话。” “哦?” “保险公司想调解赔偿金。”她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仿佛又回到了平日工作中的那个样子,“我和他说,现在病人还在ICU里,我没有心情和你们谈调解。等过两个星期再说。那边说好的,问什么时候方便来医院探视一下。” 梁辀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我可能得找个律师,她不可能一辈子住在ICU里的,马主任说差不多14天的时间,就能有结论。保险公司有法务团队,我也不想和他们谈这些事。”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好像生命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而且,谈论的还是自己亲人的生命。我不擅长这些。” 马主任就是那个主治医生,他建议如果还没有自主呼吸,就只能做气切了,这辈子就离不开呼吸机了。 纪月知道,这个阶段保险公司是不愿拖着的,如果拖下去,可能变成百万级别的赔偿费。所以,保险公司想早点结了赔偿的费用,那调解一个一次性赔偿金对他们而言,是最有利,也最有经验的。这场事故判了双方同责,保险公司需要承担60%,里面除了治疗费,还有陪护、康复,纪月的误工费,甚至连医保外用药怎么算,都有的好掰扯了。 “等过几天,我让朋友推荐这方面的律师。”梁辀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到时候,这些事交给专业的的人来做,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的声音是坚定的,饱含着力量,和他这个人一样,纪月听到他的话,情绪也平复下来,她跟着点点头。 ICU的探视时间也结束了,家属陆陆续续走出来,那扇厚重的门在人们面前又重新关上,纪月看见有的人正在和自己亲人说着探视的事,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在这么多人之中,梁辀和纪月算是特别的,大部分时间,都能看见他们两个人靠在一起,轻声地说着话。 她从洗手间出来时,路过护士站,护士正在交班,医生站在一边,她垂下眼眸,贴着墙边走过去。她没看见,一个矮个子的小护士,在她走过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一天到这,就差不多结束了。ICU前的走廊里,人也渐渐离去,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准备从住院楼走出去,拐了个弯,看见莫奇站在拐角处正在打电话。 他捏着电话,电话里的人不停说着,他有些不耐烦,抬头看向不远处门诊楼的楼顶,楼顶挂了几件白大褂,有人正在收衣服,随后,他就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莫奇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纪月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下一眼,才看见后面慢慢走过来的梁辀。 “怎么还没走?”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车被人堵了,车主不接电话,保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去调监控了。” 纪月瞬间就有些同情莫奇了,这家医院绝对是她见过的,最乱停车的医院了,除了急诊楼门口留出的一条路,其余地方被车塞得满满当当的。 莫奇说话时,没有看纪月,反而是看着她身后的人,梁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正慢悠悠地走过来,“既然碰到了,那就一起吃饭去吧。” 她笑着附和,“对啊,让梁老师请客,再敲他一顿。” 莫奇觉得,他们三个人的关系,真的很奇怪,梁辀像似完全不在意纪月身边有爱慕者围绕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是极度包容呢,还是极度自信呢。 他们又去了医院附近的八佰伴,中午吃的日料,晚上换成了做融合风格的淮扬菜。店里装修是那种江南风格,一座小桥将餐厅一分为二,昏暗的隔间里,只有一盏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纪月突然想到,上次在杭州也是在这个连锁餐厅里吃的饭,不过饭还没吃上,两个人就去了派出所。 她翻着菜单,抬起头看了莫奇一眼,他朝着她笑了一下,原来他也想起来了。 “吃什么?”梁辀合上菜单,“莫奇点吧。” 莫奇也没客气,点了蟹之后,又点了虾,只有他知道,这些和上次一模一样。他们边吃边聊,结束的时候,都已经晚上8点多了,纪月提议去酒店给莫奇开一间房,叫他明天再走。 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梁辀正坐在床上回邮件,看见她擦着头,走出来,便合上笔记本电脑,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替她擦了起来,“晚上那家店,你们俩去过?” 纪月笑了起来,梁辀手里加了点力道,重重地揉擦着她的头发,“别笑,问你话呢。” “梁老师吃醋啦?” 他把手里的毛巾扔一边,低头咬在她的脖颈上,她穿着酒店的浴袍,他一低头,就看见了高耸的乳房和沟壑。 “明天,我得去趟福州。”他咬着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的颤抖,这才才松了口,一片红色的牙印出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去那干嘛?” “慈山湖的采购标突然放在明天开标了,我得去评标。”说完,他伸手将她圈住,刺拉拉的下巴靠在她的肩窝上,“明天事情办完了,我就马上回来。” 纪月“嗯”了一声,“早点回来。” 梁辀低头亲了一下,“好,办完了就回来。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晚上吃饭那家店,上次我和莫奇去杭州出差时,在城西银泰也吃了一次。那时候,我们都没在一起呢。”她笑着告诉他。 他听着笑了起来,“还真是陈年老醋。” 她拍了拍肩膀上他的手,他不知道什么意思,手一松,随后,她转过身看着他。 两个人面对面,过了会,纪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几年过去了,梁辀还是老样子,和那时初见一般,一点都没变。她勾在他后脑的手指,慢慢插进他细密的短发里。 他挑了挑眉,笑了起来,露出酒窝,等她下一步动作。 她摸上他的脸庞,然后是酒窝,随后,唇轻轻地贴上他的嘴唇。他的唇有些干燥,而她的唇则是柔软的,只轻轻贴了一下,就分开了,她笑得弯起了眼睛,“梁老师,我好爱你。” “有多爱?” 纪月笑着,却没说,梁辀拍了拍她的腰,“气氛那么好,好好说话。” “那个时候,在乌鲁木齐,我站在车边上,看你往后备箱里搬矿泉水。那时候,就觉得这男人怎么那么性感,不谈恋爱,睡一觉也行。” 梁辀听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在她腰上的手捏了捏,戏谑地说,“后来这一睡,就忘不了了?” 她摇摇头,“后来,就是觉得,我前半生受过的苦,终于有了补偿。”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他却觉得听起来那么悲伤,听着听着,自己的眼眶跟着湿了,他搂在她腰上的手,一用力,整个人紧紧地拥抱住她,“没事,你以后,不会再受苦了,我们可以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未来。” 纪月埋在他肩上的头,点了点,随后,她又换了个姿势,将整个脸埋在他的胸口,她知道,当她决定去库车找他的那次,自己就已经离不开他了。 她跨坐在他的身上,明明都穿着衣服,却充满了情欲。她隔着内裤,慢慢研磨着他的胯下,他坚硬的肉棒正好卡在她下体的那道缝上。 他看着她,她的脸上泛起点潮红,微眯着双眼,他觉得此刻美极了,像马上就要绽放的花朵,双手配合着她的节奏,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臀部。 她觉得内裤开始变得湿漉漉起来,整个人像海浪上颠簸的小船,起起伏伏,“插进来,梁辀。” 他摇摇头,“你自己动。” 她的眉心不由地拧在一起,“为什么?” 他伸手抱住她,咬上她的耳垂,“吃醋,所以你自己动,哄哄我。” 早上在酒店的餐厅里,莫奇见到了纪月,她一个人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在他面前,“好吃吗?” 莫奇点点头,“还行,四星级酒店的合格水平。” 过了一会,没看见梁辀来,“你们家梁老师呢?” “去福州开标了。” 他在吃馄饨,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之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 “不如你晚点回去吧。”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她嘴里嚼着小半块面包,她的早餐总是面包,配炒蛋,还有咖啡,“我开回去还要2个小时,明天还要上班。” “又没让你在这呆一天,我早上进去看下我妈,然后我就要去和医生谈话,还要去结账。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等一会。”她的口气很理直气壮,就像她平时的样子,莫奇觉得,她不像昨日见到时,那般沮丧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突然,她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荷包蛋,扔进他的馄饨里,“荷包蛋放馄饨里,好吃。” “谢谢你噢,这是自助餐,我不能自己去拿吗?”他弯了弯嘴角,几口将荷包蛋吃掉,随后拿过桌上的纸巾,“那我中午回去。下午,你自己一个人,没事吧。” 她扬了下眉毛,“下午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回酒店休息。” 不过纪月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没到下午,就有了事。她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看见王如海就坐在莫奇边上的座位上。他穿了件新的翻领体恤衫,下面是运动裤,整个人比昨天看着精神多了。 纪月走过去,他们两个听到她的高跟鞋声音,都看了过来。 一看见她,王如海就站了起来,他捏着斜背着的挎包,轻声唤了句,“小月。” “你怎么来了?” 莫奇觉得她的口气不耐烦极了,甚至揉杂着很多复杂的情绪,他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可纪月没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在那个男人脸上。 “我还是想着来看看你妈妈。”王如海说着话,手搓着裤缝,他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卑微和小心,说完话,他就低下头,整个人远看,像一只鹌鹑一般。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们,但是,你叫我别来,我心里也过不去。” 听到他的话,莫奇的瞳孔猛然放大,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原本自己一个人坐在这,男人过来,问了句‘ICU是这吗?’,他看向走廊尽头的门,‘是那。’,男人‘噢’了一声,随后,就不说话了,在边上坐了下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男人竟然是纪月的父亲。 莫奇突然想到,自己昨天问梁辀的话。 “怎么那么大的事,只看到你一个人在这。”话说完,他看见梁辀的眉头是皱着的,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过了一会,才说了句,“那是,纪月的私事。我不方便说。” 他的疑惑,今天就有了答案。 是终成恶龙 纪月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她强压着心里翻涌的情绪,“王如海,我说过,不用你来看我妈。” 王如海伸手去摸随身带的挎包,挎包半新不旧的,包边也有些开线,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还是昨天的那个信封,放了很多钱,信封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我说过,不用。”她没有接,沉声说道。 他的手却没有收回去,拿着信封又往前送了点,“我知道钱少,你不要嫌弃。”信封往前送着,他一用力,信封一角杵到她的手背上。 纪月像是突然被激怒到,她猛地拍掉了信封,她太过用力,信封摔在塑料椅上,发出“砰”的一声,她高声说道,“王如海,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说了我不需要。” 走廊上所有人被动静吸引了过来,他们的目光,聚集到这个角落。 信封摔在椅子上,又掉在地上,莫奇看见,红色的纸钞散了一角出来。 她闭了闭眼,“你有钱给我,不如你自己给你自己存棺材本吧。” “不要吵架。”护士站的护士将头伸出来,看向走廊,ICU门口就是一岀人世间的电影故事,这些事情见惯不惯了,所以也不如门诊楼的保安如临大敌般,她只是高声提醒了一下,就又把头收了回去。 纪月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再看着眼前的男人,视线越过他,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几十年前,“我说过,不用你来,也不用你的钱。你走吧。” “小月,”王如海弯下腰,他想去捡地上的信封,莫奇先一步捡了起来,他将钱塞回去后才递过去。 王如海接过东西,止不住的点头哈腰,嘴里念着,“谢谢,谢谢,不用,不用,我来就可以了。” 他拍了拍信封上不存在的灰,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月,我对不起你,你恨爸爸是应该的,爸爸也知道你有钱,不过,就是一点心意。那爸爸能不能在这里等着。” 纪月闭了闭眼,她的情绪在胸口翻涌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压抑不住,不自觉地,声音也变得尖锐刺耳起来,“你走吧,别让我赶你走。” 原本没有看着这里的目光,也被吸引着聚集过来。 莫奇拉了拉她的手臂,刚碰触到,就被她甩开,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她觉得自己明明还活着,眼前却都是人生的跑马灯。 “王如海,你别再这假惺惺的了。” 王如海低下头,用手背抹起了眼泪,他不高不矮,但是上了年纪之后,他整个人就驼了起来,平白无故变得矮了一些,“爸爸对不起你,我现在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想在这看看你妈妈。” 他重复说着,手又颤颤巍巍的摸到自己的垮包里,随后,他的掌心里出现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上系了一把锁。 纪月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 “这是你小时候带的锁,我一直收着,其实爸爸一直没有忘记你。” 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那我被打的时候,你在哪?” 莫奇猛地看向她,看见她嘴角是笑容,而眼里全是悲伤。 “小月,你听我解释,我有我的苦衷,”王如海说着,他向前走了一步,手下意识地想去握住纪月的手,刚一碰到,瞬间就被她甩开了。 纪月以为又是信封,于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王如海的手被她这么一甩,身体没站稳,晃晃悠悠地跌在椅子上,他用手撑着椅背,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随后,他的手从椅背上慢慢滑下去,整个人蹲在了地上。 莫奇眼疾手快,他弯下腰想去搀扶王如海,却没来得及,王如海就这么跪了下去。 莫奇的手掌擦过了手臂,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那些站在走廊远处的人,眼睛正盯着这,嘴巴也一动一动。 王如海双手撑在双腿上,头埋得深深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爸爸对不起你,我不是个东西,但是爸爸,求求你了,你别赶我走吧。我就想陪陪你妈妈。” 他的眼泪,滴在光洁的地砖上,像晶莹的水滴。 “这是医院,不要吵架。”护士将头探了过来,她看见跪在地上的老头,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又看到站着的是那位纪小姐,她抿了抿唇,声音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你们有事去休息室说,那个,不要影响其他的病人家属。” 纪月低下头,她耳边落下的头发,盖住整个脸,谁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回身迅速地向那间休息室走去。 她一走,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就大了起来。 莫奇先是看着她的背影,随后看了眼尽头那些说话的人,最后,他抿了下嘴唇,将跪在地上的王如海搀了起来,低声问,“叔叔,你有没有事,要不要我叫个医生来看看?” 王如海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仍像之前那般怯懦无力地说道,“就是扭了一下而已。不碍事,不碍事。”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莫奇透过门缝,看见纪月侧着靠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他敲了敲门,随后,她迅速地抹了下眼角。 他走进去,在她身旁站定,他也学着她,看向窗外。今天是个好天气,天是透蓝的,第一医院被一条小河包围,这个角度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河面,而白色的公寓,一栋连着一栋林立在两边。 “你家里人是怎么样的?”纪月突然开口问,他们俩那时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从没谈过这种触及对方私人领域的话题。 莫奇两只手插进口袋里,看着窗外,“就是很普通的家庭。我爸很早就下海了,那时候改革开放,有了商品房的概念,他就跟着别人做二手房交易,开了家房产中介,也算是赚到了一点钱。我妈开了个服装店,后来就跟着我爸做房产中介。”说完,他看向纪月,她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他想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后来大三的时候,我想出国读书,家里也同意,就送我出去了。就是,挺普通的家庭,有时,也有点溺爱子女。” “挺好的。”她笑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挺好的。” 他没有反过来问她,刚才那些只字片语,早就足够拼凑出一个长达数十年的故事了。 “读书呢,你读书的时候,什么样的?” “中学就在家附近一个区重点初中,中考考得还不错,去了个市重点高中,选的理科,就这么一路读下去,也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他笑了一下,看向她,“和梁老师比,就是平平无奇吧。” 她抿着唇,笑着摇摇头,“没有,挺好的。” 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能听到远处树上知了的叫声,被风吹进来,美好又宁静。莫奇只比纪月大一岁,两个人姑且能算同龄人。 “你呢?”他突然问她。 她笑了起来,却没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她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对自由和金钱的需求和欲望。那个家里做锂电池生意的富二代,追了她没几天,她就答应了。没有什么贫困女大学生和富二代的虐恋故事,她对感情的需求,远远排在自由和金钱之后。 不过,她的运气也很好,那个富二代对她很好,甚至他出国的时候,还想带着她一起走。 可纪月知道,别人给的自由和金钱都是有限的,随时能收回。 “别光笑啊,你说啊。”莫奇伸手搂了她一下,那一下,她觉得有些痒,于是,笑得更厉害了,“没什么,”她轻笑着,“真没什么好说的。贫困生的故事有什么好说的。” 他只是愣了一下,马上神色又恢复如常,看着她认真地说,“如果那个时候,认识你,我就会追你,和你一起去美国读书。” 她笑着摇摇头。 “你是不信吗?”他又搂了她一下,他的手放在她腰上,轻轻地捏了捏,她感觉到掌心的温度传来。 可她却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莫奇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纪月回过身去,“什么味道,好香啊。”她像似自言自语般,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休息室很简单,靠墙的一边放了两张钢架床,另一边是一排更衣柜,中间是四张长方形的桌子拼在一起,放了四张椅子。 桌子上有一个水果篮子,“是这个吧,”她走过去,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一只手在果篮里挑来挑去,最后,拿了一颗杏出来。 她转身,看向他,“原来是这个,好香啊。”说着,她将那颗杏,放到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真香。怎么前几天没发现呢?” 她觉得自己对这种柠檬和柚子混合一起的香味,欲罢不能,于是,低下头,又深吸了好几下口,随后,抬起头,“太香了,你闻闻?” 纪月在找东西的时候,莫奇就一直看着她,现在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他靠着窗,她靠着桌沿,两人之间,也就一臂的距离。 她说着,伸手举着那颗杏递到他面前。 莫奇看见,她手里的那颗杏,有着完美的橙黄色,连形状也是完美的,就这样出现在她的指尖。他还没有低头,只是风吹过,就闻到了这种果香味。他低下头,凑上去,鼻尖是果香混和着花香,是令人欲罢不能的香味,于是,深深地嗅着。 “香吗?”她问他。 “香。”他看着她说,说完,就见她把手收了回去,她笑着又嗅了一下,“这味道可真好闻。”说完,纪月将这颗杏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还真甜。” 莫奇点点头。 “你尝尝。”她又举着,递了过来。 他看见,外皮混合着果肉,缺口勾勒出她的牙印。此刻,橙黄色的外皮上,多了一点红,是她的口红,他想起,上次在公司吃午餐,她扔到他碗里的那个白色调羹,也是若影若现的红色口红印。 他们之间,是她在勾引他,其实,他也享受着。 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下去,明明是甜的,可他似乎只尝到了口红的蜂蜡味。 在咬第二口的时候,他的嘴唇碰到她的指尖,他却没有避开,而是将她的指尖直接含在嘴里。他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小小一颗杏,咬到第三口时,基本就没多少了,莫奇把她的指尖全部含在嘴里,抬头看她。 纪月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暗潮汹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正跳得飞快。 如果放在以前,他们应该会疯狂地吻在一起,随后脱掉对方的衣服,抚摸着对方的身体,赤裸着纠缠在一起,最后,深深地结合。 可今天,此刻,她突然想到,十几年前,陈家镇开的那第一家珍珠奶茶店。 学生们放学都会聚在店里,买一杯珍珠奶茶,或是聊天,或是抄作业。 她每天都会路过,却没钱光顾,直到有一次,学校退了多收的印刷费,就几块钱。 她揣在兜里,欢欣雀跃着,想着,也去喝一次珍珠奶茶。 可就当她走到店门口时,看见王如海正和一个女人坐在里面,他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搂着女人。 两个人笑着,你一口,我一口。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她最后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就在莫奇马上咬下第四口的时候,纪月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回,转过身,将它扔进桌边的垃圾桶里,随后,连着抽了好几张纸巾。 所有一碰就燃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 他有些惊诧,但是面上不显,可下腹的坚硬,提醒着自己,刚才他们两个人的情感有多强烈。 她将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桶里,又抽了两张递给他。 他接过,擦了擦嘴。 “你和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他不知道她的意思,不过还是照实说了,“上次吃饭,你说酒驾了,就来找你了。” 她点点头,“那下次,我请你们俩吃饭,就当补偿。” 他将刚才擦嘴的纸巾捏在手里,紧紧团在一起,“不用了。” 她整个人倚靠在桌沿上,歪着头笑了笑,“那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好了,让梁老师做东。” 团在一起的纸巾,被轻轻一抛,扔进垃圾桶里,莫奇觉得,那时候,是他自己说,和谁谈恋爱都可以,可现在,轮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难过。 休息室的门被人敲响,纪月没有回头,直接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保温袋,他走进来把东西放桌上。 她这才回头看去,“什么东西?”说着,她看见保温袋里的饭盒一个连着一个拿出来,又笑了起来,“阿银,不是只有汤吗?” “五指毛桃海底椰煲鸡。健脾化湿的,”阿银拿出最大的保温桶,“一样煲汤了,就给你炒几个菜。” 饭盒被打开,有三杯鸡、白灼虾、炒花螺和炒荷兰豆,有荤有素,随后是两盒饭。 纪月在桌子边上坐下,“你吃过了吗?” 阿银把勺子和筷子拿出来,最后打开保温壶,盛了一碗汤递给她,“我自己会解决的,你们吃完放着,一会我再来收。”说完,就转身走了。 “吃饭吧,”她低下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阿银是广东人,做菜好吃,汤也正宗。看见他站在那没动,她笑着催他,“坐啊,吃饭吧。吃完饭再走吧。” 莫奇站在那,静静地看着她,她端着碗,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喝着。过了一会,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捧起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谁都没有说话,吃完这顿饭,给所有的一切划上句号。 纪月只喝了汤,喝完之后,站起来,“这汤挺好喝的,阿银是广东人,做的也正宗,你尝尝。”说完,没等莫奇的反应,就走出休息室。 她看见王如海站在护士站前面,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护士小姐,有没有热水。” “你转弯过去,那边有开水房。”护士头也没抬,随口回了句。 王如海伸着脑袋瞅了瞅,走过去,过了一会,才回来。 他又重新坐到那个椅子上,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面包,就着刚打的开水吃了起来。 她看了会,走过去,王如海看见是她来了,几口吞下嘴里的面包,站了起来。 “休息室里有快餐,你去吃吧。” 他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不用了,小月,你吃吧。” “我吃过了,剩下的,不吃也倒掉了。”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王如海点着头,跟着纪月走进休息室,她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扬了扬下巴。 他缩着头,走进去,在莫奇对面坐下。 莫奇将多出来的那盒饭递过去,他点着头接过,他吃得很小心,一桌菜,却只夹了荷兰豆。 她站在门口看了会,随后说,“你把那个虾吃了” 听到她的话,他才夹了一只虾到碗里,他看着碗里的虾,突然就想到几个小时前的事。 王如海从镇上坐车去桐乡,然后转大巴去嘉兴,去之前,他先去了趟房产证上的相悦雅苑。原来,那是一套迭墅的下迭,一楼有单独的院子,独立车库在地下室,二楼还有个大露台。 超过他想象的样子,他站在客厅里,幻想着日后搬进来的生活。 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电子锁解锁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玄关,他的冲锋衣敞开着,单肩背着包,靠在门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姑……姑爷。”他喃喃低语。 是势均力敌 梁辀迈步穿过玄关,向客厅走去。当年买的时候就是精装修标准交付,除了没有电器、家具,其他都一应俱全了。常年没人住过,即使物业管家按时来开窗通风,房间内还是残留着一股轻微的甲醛味。 王如海的身边站了一个小伙子,他看看梁辀,又看看他,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小伙是小区附近二手房公司的中介,王如海虽然拿着钥匙,但是却不会开门。 这种钥匙插进锁里,需要特殊的技巧才能打开,是专门配给装修工人用的钥匙,等到装修完了,业主可以通过电子锁,销毁这套钥匙。 所以,他开不了门,只能重新回到小区里,这时,他看见小区门口站着两个中介打扮的小伙子,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 梁辀冲中介小伙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小伙子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扫了几下之后,这才离开。 瞬间,本就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下两个人。 王如海低下头,他狠狠地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口渴。 而另一边,梁辀却显得很自如,他走到客厅的落地门前,透过玻璃,能看见外面的入户花园,他背着包的那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则移开玻璃门。 门一打开,风杂着草地的味道,就飘进来了。 常年没有人住,物业只是帮忙打理院子,草坪修剪得马马虎虎的,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有的地方,草坪都秃了。花园被中间一条硬化的石板路一分为二,石板路尽头就是黑色的栅栏,属于这套房子独用的入户门。 梁辀站了会,他看似很是享受样子,站在那,看着花园却不说话,王如海也吃不准他想怎么样,只能讪讪地说道,“姑……姑爷。” “你觉得这套房子怎么样?” “挺……挺好的。”王如海磕磕巴巴地回到。 “当时,我来这看房子,我觉得这个花园的栅栏私密性不够好,” 王如海听到梁辀的话,抬眼望了过去,黑色的栏杆不粗不细,虽然好看,但是间隔有些大,从路边一眼就能看进来。 “不过,我后来想想,这里种两柱藤本月季也挺好的,威基伍德,或者伊甸园,都行,它们都开粉色的花,”说着,他回过头,看向王如海,“就像纪月一样。” 这下,王如海更加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他眨了眨眼,什么都没听懂,只是木讷地站在那。 “你应该看到了吧,房产证上面写的是外婆的名字。” 原本煞白的脸,听到梁辀的话时,脸就突然涨红起来,他被揭穿了之后,羞耻感令他脸上的温度像发烧一般滚烫。 梁辀微眯着眼看着他,过一会,面无表情的继续说,“你不疑惑吗,为什么是外婆的名字?”他在说话时,一直观察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老丈人。他脸上的表情,一会红,一会白,一会惊的。这次,他不再卖关子了,“因为这套房子是我买的,纪月不知道。” 这句话,像雷一般,在王如海的脑子里炸开,他猛地抬头,双目圆睁着,看着说话的人,不知道是自己心虚,还是梁辀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从他们见面开始,他眼神都是飘忽不定的,不敢对视,此刻,两个人才真正的相视着。 “这房子,只有外婆和妈知道。外婆算到有今天,所以产权人写的是她的名字。然后,我们又去公证处公证了她的遗嘱。日后,如果我和纪月离婚了,这套房子依然会回到我手里,外婆说不屑占我的便宜。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那丈母娘在这儿住着,也理所应当。” 原来如此,王如海明白了,他的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从头到尾,就和他没一毛钱关系,就像女儿结婚一样,从头到尾,没一毛钱关系。 梁辀又重新看向院子,他想到,那个时候来这里看房子,外婆说,院子东墙边上种绣球,二楼种一盆蓝雪花正好垂下来,入户门这里种一颗樱花树。纪月最喜欢花了,希望她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 “王如海,你想住这吗?”他突然开口。 “噗哧”笑了出来,王如海站在那,脸上换成了嘲讽的笑容。 梁辀却毫不在意,他一只手搭在门上,整个人倚靠了上去,“你看,这儿多好,除了地上两层,还有个地下室,地下室带了个车库,有独立的后门。” 这个小区很大,在桐乡里也数一数二,小区里分成三个片区,分别是迭墅,小高层,和高层了。那个中介小伙告诉王如海,相悦雅苑里最好的就是这个迭墅,当年刚开盘的时候,院子、地下室、露台全是送的,性价比极高,现在二手房市场里也奇货可居,房价早就都翻了几番。 接着,梁辀又悠悠地说,“你住在这,就没人在笑话你了吧。” 王如海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他的话时,瞳孔瞬间放大,唇角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年轻的时候,王如海在镇上的地板厂做司机,但是他的生活作风问题太严重了,国营地板厂改制的时候,他就第一批下岗了。 之后,他开过货车,做过包装工,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在村委的安排下,在镇上的小区混了个门卫的工作。 他的那些风流韵事,特别是被纪澜捉奸的事,总是村里的谈资,男人们看到他,还会叫住他,递给他一支烟,让他坐下来聊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纪月结婚之后,纪澜就变了,她的心情变得很好,总是把女儿和女婿挂在嘴边。 于是,王如海成了那个最可笑的笑话了。 村口那些人的眼神,仿佛在说,‘看,这个男人多可笑。’ “姑……姑爷,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颤颤巍巍地说。 “你叫我什么?”梁辀回了句。 王如海想起,他和纪月已经离婚了,赶忙换了个称呼,“梁老师,你想让我做什么?” 梁辀转过身,左手捏住肩带,将背包向上提了提,随后,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你对我来说,只有一个作用,”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冷笑,“忏悔,在纪月面前好好的忏悔,明白了吗?越可怜越好。” 王如海不知道他的用意,不过他还是不停地点头,“我懂得,知道了,梁老师,你放心。” 梁辀不再看他,而是径直越过他,走向玄关,拉开入户门时,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王如海,你还是叫我姑爷吧,听得比较顺耳。” 虾是白灼的,味道很鲜,王如海吃完这一个,就没有夹下一个了,他挖了几口饭在嘴里,嚼着咽了下去,“小月,你还记得吗,你10岁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买了一斤虾。没想到,你妈突然回来。” “别说了,”纪月原本双手抱胸倚靠在休息室的门框上,听到他的话后,站直了身子,手也放了下来,她先是看了眼莫奇,此刻,他也正看着自己,随后,才是看着王如海的背影,“你要吃就吃,不吃拉倒。”说完,立即转身离开了。 走廊里,响起她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 她一边走,一边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她没有去抹,任由它们流下来。 那天是她生日,王如海带着东西来看她,外婆也没说什么。于是见状,他笑着对纪月说,“晚上让外婆给你做油爆虾。”可他的话刚说完,纪澜就突然回来了。 她冲过来,一把抢过王如海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扔到地上,狠狠地用力踩了下去。 纪月看见,青灰色的虾从塑料袋里蹦出来,随后,被她妈一脚踩成烂泥。 莫奇从休息室里追了上来,纪月听到他脚步声,随后,听到他轻轻地喊了句,“纪月。”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吸了一下鼻子,“你早点回去吧,我回酒店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莫奇顿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去搂她,去拥抱她,他的手还没触摸到,她就重新迈开脚步了。 她走得很快,走到后面,几乎是小跑着进电梯的。他看着电梯门关上,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太不了解纪月了,那种无力感,就这样,瞬间围绕着他的周身。 纪月回到酒店,直接开始工作,一直到16点多的时候,夕阳正好照在屏幕上,有点刺眼,她合上笔记本电脑。走过去,站到窗前,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还是将电话拨了出去。 “阿银,你帮我去看看,那个人还在不在,谢谢。” 过了十几分钟,她收到阿银的电话,“纪小姐,还在。” 纪月抿了抿嘴唇,思索了一下,才开口,“你帮我一个忙,把他送回家,谢谢。” “好。” 王如海在ICU门口,坐了一下午,他看见那个带着金链子的壮汉走过来,站在自己面前,他不知道这人和纪月什么关系,只是下意识地瑟缩着身子。 男人说得是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戾气,“纪小姐让我送你回家,走吧。” 王如海愣了下,站起身,唯唯诺诺地跟在男人身后。 梁辀从福州回来,到酒店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他刷了房卡,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的灯都亮着,电视也开着。 他走进去,发现纪月靠在床头,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电视。 “那么快回来了?”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电视上,瞄了他一眼,笑着说。 “看什么电视,那么认真。”他走进房间,边走边看一眼电视,电视里在放一部很早的韩剧,他走到床边,抬起手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下去。 唇齿相依,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舔舐着她的牙关,分开时,卷走了对方所有的气息。 纪月闻到他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下次晚了,就别赶回来了。” “没事。”梁辀把背包扔在床前凳上,随后,脱掉外套,最后他将衬衫袖子挽了起来,走进浴室,“我先洗澡。” 等他出来时,电视和灯已经关了,只留下床头那一盏小小的阅读灯,散发着温暖的黄光。 他没有穿酒店的浴袍,就裸着上半身,下半身用浴巾裹着。他掀开被子上床,看见她裹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子。 他的一只手轻轻地从她的脖颈下穿过去,另一只手则放在她的腰腹那,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 “梁辀,今天王如海来了。”她背对着他,说话时,还是闭着眼睛。 他心里一点都不意外,嘴上还是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噢?他有没有惹你不开心,你要不开心,下次就让楼下医院的保安拦住他。” “就是他在我面前晃悠着,我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 梁辀放在她腰腹上的手慢慢收紧,然后亲在她的发顶上,“没事,别想了。” “对不起,梁辀。”她的声音很轻,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纪月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他放在自己腰上手,上下抚摸着,“你以前说过了,我知道了。” 看她没有再说话,他的手轻轻地拍了起来,没过多久,她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沉入梦乡里。 第二天早上,纪月是被手机吵醒的,她半睁着眼睛,梁辀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她。她没有接,而是盯着电脑里的PPT,“那么早就工作了?” 他凑过去笑着亲了一下,“那么早就有电话?” 纪月看了眼名字,接了起来,电话是阿银打来的,问她今天想喝什么汤? 她想了一下,“要不排骨汤?但是我不要放玉米的那种。” 梁辀的视线一直在PPT上,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插了一句,“千里光鲍鱼仔炖鸡。” 她愣了一下,“好喝吗?” 他头也没抬,“你问他啊,不是广东人吗?” 纪月微微皱着眉头,“阿银,你会煲那个千里光鲍鱼仔炖鸡吗?” 电话里的人也怔愣在那,反应过来之后,连着嗯了好几声。 阿银和纪月打完电话,就打给宋霁辉了,那时,他刚到工作室。 他在办公桌前坐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笔,一边听他汇报,一边拿在手里把玩着,电话快结束时,他笑着问,“她有没有说今天要吃什么?” 阿银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千里光鲍鱼仔炖鸡。” 宋霁辉微微眯起眼睛,“是不是梁辀说的。” “好像是的。” “啪”的一声,那支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落进沙发边上的垃圾桶里,宋霁辉哼笑着,千里光又叫千里明,本草纲木里喻其恢复目力可及千里。梁辀是在用这个比喻嘲讽他,嘲讽他留了个阿银在纪月身边当千里眼。 不过中午的时候,纪月并没有看到千里光的这个鸡汤。阿银只拿了个保温壶来,里面是粥,他拿起汤勺给纪月舀了一碗递过去。 梁辀看了他一眼,阿银直接把勺子扔回壶,他抿着唇轻笑了一下,自己动起了手。 这是一壶虾粥,还放了干贝、蘑菇、香菜,和小米一起慢慢炖煮,虾和香菜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 “今天怎么不是汤了?” 阿银想了一下,他又不能说这是宋小老板的主意,只好随口胡诌了一句,“今天没去买菜,明天再煲。” 纪月没有怀疑,低头喝了起来。 阿银看见梁辀正拿着调羹,在虾粥里舀了几下,他的嘴角抿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梁辀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放得是弓背虾,每一支都被拆了虾线,煮熟后,橙红色的虾,弯成好看的弧度,多形象啊,说他能屈能伸,谁说不是呢,他心想,不过比起这些,还是这种势均力敌的对手,才更有意思,令人充满战斗的力量。 他越来越讨厌宋霁辉了。 之后的每一天,王如海都一早从村里出发,倒几趟车来嘉兴,等到晚上的时候,阿银开车把他送回去。刚开始纪月觉得不怎么舒服,后来也习惯了。他们尽量不碰面,吃饭的时候也会岔开,偶尔碰到时,王如海远远看到她,就会绕着走。 几天过去了,纪澜还是没有醒来,她躺在那一动不动,人也越来越瘦了。主管医生马主任看了,也叹了口气。随后,他提议家属考虑做气切手术吧,迟早要切,晚切不如早切。 纪月坐在走廊里,这个决定只能她来做,此刻,她觉得这个决定沉重极了。 梁辀在她身边坐下,圈住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肩头。 “一旦做了这个手术,就离不开呼吸机了。” “马主任不是说了吗,有人昏迷了59天才醒来。” 纪月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她闭上眼睛,整个人显得疲惫极了,“我知道,但是我们没时间照顾她。”做完气切之后,纪澜会转到2级病房,接下去就是她的求生意志与死神的拉锯战了。纪月如和梁辀都有工作,只能请护工照顾。 纪月觉得,这是一条,她看不到尽头的路。 “没事,我们请个好一点的护工,等周末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看妈了。”梁辀低下头,哄着他的姑娘。他总是愿意放低身段哄她,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我来照顾她吧。” 纪月看向说话的人,王如海就站在不远处,他用力地搓着裤缝,像似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脸就涨的通红通红的。 她眯起眼睛,盯着王如海看,此刻,她感觉到,梁辀的手也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肩头。 是快感h “你打什么主意。”纪月盯着王如海看了半晌,然后缓缓开口,说话时,她拧起眉心,脸上、语气里都是厌恶的情绪,“王如海,你想都不要想。” 梁辀抚在她肩头的手,手掌微微用力,却被她甩了一下,甩开了手。 纪月将一条腿交迭到另一条腿上,随后双手环抱着胸,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王如海,你别在我这里假慈悲了。” 她的话一说完,就看见王如海的脸更红了,他还是站在原处,双手用力搓着衣服下摆,几下之后,下摆就在他手里变得皱巴巴起来。 他不知如何回答,看看纪月,又看看她身旁的梁辀,舔了舔嘴唇。 纪月觉得,现在的他怎么总是一副木讷又迟钝的样子,她眯了眯眼睛,站起身,不再看他,“我让你来这里,其他的,别太过分了。” 王如海抬手抹了下眼角,可他的眼泪就从手掌下流了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完,流下来又被他抹在脸上,“我……我只是,想补偿你,补偿你妈妈。” 这不是纪月第一次看见男人哭了。 她和梁辀分手时,两个人痛苦地抱在一起,她看见他泪流满面的时候,心都碎了。 可现在,面对父亲时,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无比厌烦,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会,随后独自走开了。 梁辀立刻站了起来,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了,才收回视线。这下,王如海就有些尴尬了,他低下头,又用手抹了下眼泪,最后将鼻涕、眼泪都搓在体恤上。 梁辀紧抿着嘴唇,看着他,一言不发。 纪月走到楼下,她的心里很乱,不知道去哪,似乎也没地方可去。天已经炎热起来,她看见住院楼大门外停着一排排的车,正午的阳光照射到车玻璃上,反射出一个刺眼的亮点,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正巧,阿银提着保温壶从车上下来,看见正在下台阶的她,喊了一声“纪小姐”。 纪月点点头,看见他手上的东西,“你饭吃过了吗?陪我出去吃点吧。” 阿银什么都没问,身旁的卡宴,车灯重新亮了两下,她却继续朝前头走去,然后摆摆手,“不用开车了,就在附近随便吃点。” 他们就在医院对面找了家桐乡羊肉面馆,正好是饭点时间,不大的面馆里,坐满了食客。老板招呼他们拼桌,桌子另外坐了两个人,正在吃面。 阿银没有坐下,而是规矩地站在桌边,“纪小姐,你想吃什么,我去点。” “羊肉干挑,面少一点,谢谢。” 没等多久,面就上来了,面浸泡在卤汁里,上面盖着两块羊肉。 纪月抽了双筷子,笑着问阿银,“以前吃过吗?” 他摇摇头,“不过,可以回店里做。” 她笑了起来,“好,那我下次去你们店里吃。” 阿银知道,她是小宋老板的前女友,宋霁辉是个很和善的老板,他觉得纪小姐也是,于是点点头,“好,下次你们一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尴尬,在嘴角结束。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和宋霁辉一起去。刹那间,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做的事和王如海一样的混账。 她低下头,筷子在碗里挑了几下,“有时候,我觉得,我真是个很自私的人。” 就这几天,那些只字片语,足够阿银拼出事情脉络了,他知道她指的是医院里的事,但是又不好随意发表意见,过了半晌,才开口,“其实,纪小姐已经很负责了,很少有子女愿意继续下去。” 纪月抬起头看他,阿银瘪了瘪嘴角,缓缓开口,“我是粤北人,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前几年老爹肾不好,要做血透,谁来照顾,谁开出钱,大家吵来吵去的。” 她突然觉得有点感同身受了,苦笑了一下,“你还有兄弟姐妹,我只是没得选而已。” 阿银原本想宽慰下她,这下彻底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纪月看出他的窘迫,笑了起来,努了努下巴,“吃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吃着吃着,她又突然放下筷子,“阿银,你会跟踪人吗?” “谁?”阿银很有眼色,什么都没多问。 “王如海,”她缓缓地说出名字,“他一天,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你帮我看一下。”事出反常必有妖,纪月才不信,他会那么好心,她微眯起眼睛,又思索了一下,“你那个卡宴太高调了,你回头换一辆车,跟着他。” 阿银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梁辀回到酒店房间时,已经夕阳时间了,他看见纪月盘腿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把外套脱了,随手挂起来,然后走过去,伸手圈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中午吃什么了?” “去对面吃了碗面。” 他低头时,正好看到她的笔记本显示屏,里面是邱柏市公安交通警察大队的智慧交管项目方案。 梁辀帮禄海集团和文旅集团解决土地规划的问题。市文旅局投桃报李,搭上了这条线,在邱柏市公安局的数字项目中,纪月代表的远见集团,自然就是头号意向单位了。 项目总投资7000多万,光服务器就要采购130多台,还要给他们开发智能感知前端系统,建设一体化指挥平台和相关智慧应用、数据共享等平台。除此之外,还有额外的网络安全系统和安全边界系统。这些都会交给集团里全资的远见安防集团来做,所以高层很重视这个投标工作。 赵之望亲自担任团队总指挥,他还特地打电话来,给纪月画大饼。他说,7000万公司愿意拿出12%做项目奖金池,而且她还是头号功臣。 所以,她现在在事假中,却还是要抽出时间远程工作,开会。 她抬起头,笑着说,“那你帮我看看这个方案做的好不好?” 他笑着低头亲了一下,“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不过我觉得做得挺好的。”梁辀在地理信息应用的专家,这个项目更多的是AI感知层面的挖掘,不是他擅长的。不过,他还是看了几眼。她顺着他的视线,一页一页往下翻。 “中午怎么不开心?”他突然问了句。 纪月的手停了下,PPT停留在那一页上,写着项目案例,梁辀一眼看到域疆赛里木湖的景区交通规划项目,令他怀念无比。 “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不能接受。”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明白你的感受,不过,你也要为妈考虑一下。” 他的话刚说完,“啪”地一声,她合上了笔记本。梁辀微微拧起眉心,直觉告诉他,纪月有些生气了。 纪月合上笔记本,从沙发上起身,把笔记本搁在茶几上,“我就是为她考虑,她肯定不愿意被王如海照顾。” 梁辀拧着的眉心,也没有松开,“你怎么知道不愿意呢?”他的理性思维令他脱口而出,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看见纪月看着自己的眼神,正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情绪。 他舔了下嘴唇,耐下心,继续试图和她说道理,“纪月,你听我解释,理论上来说,妈她并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对不对,你也无法代替她。我们当下能做的,只有给她最好的选择。” 可这个当下,纪月怎么能听进他的话,她心里有万种复杂的情绪,裹挟着她,无法进行理智的思考,她瞬间拔高音量,“梁辀,什么叫最好的选择,王如海伤害过我们,你让他去照顾我妈,我情感上怎么能接受。” 梁辀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这就是男性和女性思维逻辑的区别,他伸手想去搂她,她挣扎着,往边上走去,于是,他的手落了个空。 他低下头,摸着下巴,再抬头时,叹了口气,“纪月,你看,你手上的工作有多少。新的项目,新公司,还有新的团队。” 新的合资公司框架已经定得差不多了,按照赵之望的设想,纪月出任总经理,他还跟集团借了一层楼,用做办公场所,接下去纪月需要按照投资协议,在时间段内组成团队。 这些事,纪月都知道,她闭了下眼睛,那些复杂的情绪似乎也跟着慢慢平稳下来。 梁辀看见她原本起伏的胸口,现在在变缓,于是,又继续说,“你知道的,妈不可能永远住在ICU里,她转到病房里之后,怎么办,你给她请一个护工,你放心吗?” 她的口气依然是恶劣的,不知不觉就又情绪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护工信不得,王如海这个狗东西,就能信。” 他理解她所有的负面情绪,也理解她的顾虑,但是当下,这却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走过去,还是想搂她,这次她依然甩开了他的手,“纪月,”他的声音放得更温柔了,“我们护工也请,王如海说要照顾妈,就让他去,他们正好互相监督对方。我们周末就能来看她,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纪月微眯着眼睛,回头看着梁辀,“我可以请两个护工,她们也可以互相监督,我为什么需要王如海,我是舍不得这些钱吗。”一句话蹦出来,梁辀知道,她现在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他决定等冷静下来,再谈这个问题。 他舔了下嘴唇,叹了口气,“好。我们冷静几天再谈这个问题。”这次,他又试图搂她,纪月还是挣扎着,不愿意。 梁辀一用力,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她挣扎了几下,终于,在他怀中安静下来。 “梁辀,不管是住在ICU还是以后康复,我自己有钱,不会连累你的。”过了会,她突然开口。 这句话却像火,引燃了他的理智。 他突然放开她,低下头,手撑在额头上,拇指重重地按在太阳穴上,“从头到尾,我说过一个钱字吗?你为什么要这样想我。” 她一说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平白无故把他看轻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梁辀都对他很好,无论是金钱还是感情,他一直是无私奉献的那个。不过在此刻,她还是沉浸在不理智的情绪中,面对他的反问,在那里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梁辀胸口猛烈地起伏着,他看着她倔犟的样子,看着看着,那点气慢慢消了下去。他心想,自己也挺可笑的,生她的气干嘛,找了个小那么多的老婆,注定就是得哄着,捧着。 他弯了下嘴角,“好,我知道。你有钱,你是纪老板么,如果能养我就更好了。” 纪月哼了一声,虽然整个人还是别扭的,不过笑了起来。 他知道,哄得差不多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下次别说钱不钱的了,生分了。”说完,他伸手去拥抱她,这次,她不再抗拒,无比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口。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指尖,“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强,但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也叫她一声妈,所以,别觉得是拖累我。” 他们拥抱在一起,他摸着她头发的手,慢慢下来,到她的后颈。随后,他的手指按在她的颈椎上,她感觉到一阵酸酸麻麻又舒服的感觉。 按了一会,梁辀说,“纪月,你下次多抬抬头。”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一下一下捏着,过了一会,又说,“你坐姿不行,左右两边不对称。” “原来,梁老师还是老中医啊。”她笑着回了句。 “你浑身上下,就这张嘴是硬的。” 她笑着哼了声,不示弱地回嘴,“不像你,只有下面是硬的。” 他的手停了一下,他们拥抱在一起,他的下身,正紧紧贴在她的腰腹上,她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尖,腹下的欲望,早就膨胀了起来。 梁辀低下头,捧住她的脸颊,深深的吻了下去,舌尖钻进她的口中,舔舐着她的上颚、齿间,最后是她的舌头,互相勾着,最后慢慢吸吮唇瓣。 吻着吻着,他又分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下体上。 纪月摸到他坚硬的肉棒,先是轻轻的抚摸,然后隔着裤子,用力握了下去,瞬间,他从吻里退开,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他,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旖旎的不行,她看见他那缠绵的眼神,在这眼神中,她开始动作,握住肉棒,上下摩擦。几下之后,他忍不住,低下头亲在她的耳垂上。 摸着摸着,纪月又故意用指尖刮了刮龟头,他放开她的耳垂,吸了一口气,随后,像是报复一般,轻轻咬了上去。 “梁辀,好硬。”她一边撸,一边说。 她感觉到他的热气喷在耳畔,喘着粗气回答,自己,“对你,只有这里是硬的,其他都是软的,特别是心。” 她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加大了手上的幅度,隔着裤子,一直从阴囊摸到龟头。随着她的动作,听到他的喘息声也变得更急促了。 “梁辀,把衣服脱掉。” 他一秒都没犹豫,双手抓住体恤下摆,往上一提,上身就赤裸在她面前。纪月看见他身上起伏的肌肉线条,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指尖划过的地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在颤抖。 她轻轻推了一下,梁辀往后仰去,顺势倒在床上。她也跟着趴在他身上,撑起上半身,低头看他。 她的头发就这么落在两颊旁,他抬手撩起,想看清楚她所有的表情。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眼中却全是情欲。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和耳垂,而她摸上了他的胸口。 指尖在他的胸口上,慢慢打着圈,原本慢下的喘息声又瞬间急促起来,纪月低头看见他的乳头挺了起来,“梁辀,你想要了?” 他躺在那,伸手捂住眼睛,笑了起来,露出令纪月沉迷的酒窝,“嗯,我每次抱你,亲你的时候,想的就是下一秒就把你上了。” “臭流氓。”她笑着回了一句。 梁辀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就觉得下体一空。她直接抓住外裤,连着内裤一起拉下来。 纪月看见,黝黑的毛发里,肉棒直挺挺地立在中间,她甚至都能看见肉棒上清晰的脉络,龟头上的沟壑,还有那从马眼里渗出来的晶莹的液体。 她盯着看了一会,他也放下遮在眼上的手,微微侧头看她,看到她一动不动时,想伸手去拉她,“别,我没洗澡。” 纪月笑了起来,视线移到他脸上,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要给你口。” 梁辀重新捂住眼睛,笑了起来。 纪月觉得,在床上的时候,梁辀特别纯情。和宋霁辉不一样,也许是优渥的出生,宋霁辉总是掌控着他们之间的性爱,他甚至沉迷在令纪月潮吹这件事上。而梁辀就不一样 了,纪月觉得,他有时候,纯情中,还有点少年气。 她的手,握住他的肉棒,这次没了裤子的阻隔,她甚至能感受到它在自己手中慢慢变大。 她按照自己的节奏上下套弄起来,一边套弄,一边看他的表情。 梁辀先是捂着眼睛,几下之后,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他放下手,侧着头看她,伸出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相牵。 他看着自己的肉棒,被她白皙的手掌包裹着,看着看着,他甚至有了射精的冲动。 “纪月……”他喘着粗气叫她。 “嗯?” “下次,下次,我把婚戒带来,你带着戒指给我撸好不好。” “好。” 这大概是他的性癖,他特别喜欢看到婚戒上,他给她选的那颗钻石,因为上下的动作,变换着光芒。 最代表圣洁的东西出现在,最代表欲望的画面里,令他精神亢奋,而戒圈又会微微刮着肉棒上,这种微微的刺痛感,令他更有快感。 是秘密h 她的手上下套弄着肉棒,另一只手抓着他的阴囊,她感觉到那层囊袋包括着的睾丸,在掌心里四处游动。 他喘着粗气,微微起身看她,她整个人正随着节奏轻轻摇摆,发丝也在耳边晃动,她知道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好看吗?” “好看。”他的气息早就凌乱无序了,喘着气回答她,又补了句,“老婆,我受不了了。” 他的话刚说完,她用拇指重重地刮擦着龟头。 他忍不住,发出哀嚎般地呻吟,过了一会,胸口才渐渐平复下来,他咽了咽口水,“你上来,亲我。” 刚才,梁辀一直是半个身子躺在床沿上,而纪月伏在他的双跨间撸着他的肉棒。 现在,她站起身,趴到他的身上,低头亲他。她一趴上身,梁辀便伸出手拥抱住她。 两个人激烈地拥吻着,他们的舌头在对方的唇齿间,互相推拉。 气喘吁吁之间,他的手撩开了她上衣的下摆,伸进她的衣服里,在腰上来回抚摸,然后,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 梁辀撑起上半身,低头看她,她的唇瓣因为刚才的亲吻,变得红润,脸庞也布上了潮红,看着看着,他的眼神暗了下去,感觉到自己下身的欲火燃得更盛了。 纪月穿了件修身的纯黑体恤,他直接抓着体恤下摆,掀了上去,两只雪白又浑圆的乳房被灰色的蕾丝胸罩包裹着。 胸罩是那种叁分之一的薄杯款式,只遮住了乳头和乳晕,大部分乳房都落在外面。发现他又目不转睛地看着,纪月笑了起来,“好看吗?” “好看。”说完,他便将手覆了上去,感受着手中那无法言语的感觉,蕾丝是微刺的,乳肉是柔软的,他慢慢揉着,一刻也不愿停下。 在他的揉捏下,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轻轻地呻吟起来,双腿忍不住绞在一起。 胸罩太薄了,梁辀只是揉了几下,整颗乳房就从蕾丝后面蹦了出来,掌心擦过乳头。 瞬间,乳头就硬了。那种又酥又痒的感觉从胸口传遍四肢,纪月的呻吟渐渐变成细细小小的哼声。 梁辀又站起身,他站在床沿边,用力一下,将她整个人拉到了床边上,两条腿也自然地垂在地上。他挑着内裤边拉了下去,随着动作,人也一起跪了下去。 于是,她的下身,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花穴口早就已经都是水了,泛着晶莹的亮光,他用手指粘着水,缓缓擦着那两片软肉。他的手刚碰到,她就忍不住颤抖了,腿跟着抽动了一下,于是,他分出一只手开始抚摸在她的大腿根上。 一下一下,慢慢抚摸,另一只手却加快了动作,上下拨动起阴蒂和阴唇。 就这样,随着他的动作,纪月感觉到一股电流从下体一直传到大脑,她忍不住的呻吟,而这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像是对他最好的鼓励。 他不由的加快手下的动作,快速地在阴蒂上按压着,她觉得一大波灭顶的快感正侵袭而来。 “慢点……受不了。”纪月喘息着,话艰难地挤出来。 “好。”他停下动作,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感觉到有手指插进了她的身体里,他的指腹是粗糙的,插进去时,刮擦到内壁,引得她浑身颤栗。 他的手指插进去后,并没有急着抽出来,而是插到她的身体最深处,随后指尖一弯,她感觉到,他碰到了自己灵魂的开关。 纪月忍不住,起身伸出手,握住他正插在自己身体里的那只手,她皱着眉头,忍不住摇头,声音也像小猫叫那般细碎,“不要……不要这样,梁辀,受不了。” 梁辀笑了起来,他有节奏地弯曲着指尖,看见她猛烈地摇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哭腔,“别,这样搞……我受不了。” 说完,她瑟缩着身子,想往后逃。他笑着终于把手拿了出来。 她身体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被带了出来,他看见自己整个手掌都变得湿哒哒了起来,“那你想要怎么样,嗯?怎么样,能让你舒服?” 她还没想到怎么回答时,就感觉到,他的嘴覆在了自己的下体上,嘴巴将花穴和软肉一起含在一起。 他的上唇吸着那两片软肉,而舌头则灵活的在花穴口来回舔了起来。 梁辀知道她的敏感区在哪,而纪月,也喜欢他给自己口,他只舔了几下,她的身子、腰腹忍不住随着他的节奏前后摆动,像似身体就装着他的肉棒一般,花穴跟着一吞一吐。 她伸出手,五指深深地插在他的短发里,双腿忍不住夹住他的头,本能地想要更多,更多的快感。 “快点……再快点。”原本插在短发里的手,又一下抓住他的头发。 他的嘴放开她的软肉,那里湿湿嗒嗒一片,早就分不清是他舔出来的,还是她身体里的,花核也在层层迭迭之间挺立了起来,像一颗漂亮的小红豆。 他抚摸着它,感受着她因为自己的指腹碰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这样的她,令他着迷,仿佛此刻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轻轻刮擦着花核,耳畔是她越来越急促的呻吟,自己的呼吸,竟然也跟着急促起来,原本软下去的肉棒,在这瞬间又肿胀了起来,比刚才更硬更疼。 “叫我老公,快点。”他手上的动作没听,喘着气说。 细密的呻吟中,她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公。” “多叫几遍,说,老公快给我。” 她只是呻吟着,却没有照办,梁辀也不恼,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原本纪月觉得自己,像浪上的小船,就在快高潮的时候,那阵浪却嘎然而止。 他轻笑着,微微侧头看她,看到她喘着粗气,一脸茫然的表情,“不说,就不给你。”又继续逗她。 “老公,快给我。” 她的话刚说完,他一下站了起来,双手用力拉住她的双腿,架到自己的肩头,扶着肉棒插了进去。 纪月呜咽着,感觉到身体瞬间被撑得满满当当的。 他的肉棒迅速的在她身体里抽插着,每一次都擦过软肉,插到身体最深处。他又分出一只手,重重地按在花核上,一边耸动下半身,将肉棒送进她身体的最深处。 叁种不同的快感,刺激着她的大脑。 他感觉到她的花穴正包裹,四面八方赶来,挤压着自己的肉棒,忍下射精的冲动,不停冲刺。没过多久,花穴里那种熟悉的开合感,就向他袭来。他知道,纪月要高潮了,她的阴道就像一张嘴,因为痉挛不停地一张一合,像似想吞掉他的肉棒那般。 “老婆,是不是要高潮了。” 她用力点点头,“别停,快点。” 他伸手,撩起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随后,捧住脸颊,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 将她所有呻吟,全都收在自己口中,而下身抽插的节奏也越来越快, 没一会,就感觉到纪月抽搐的身体,再也无法控制了,它猛烈地摆动起来,几下之后,才安静下去。 梁辀放开她,看着她的表情,高潮后的她,像绽放的花朵,而花穴则在那一刻不停地收缩,他觉得自己的肉棒快被她挤断了。他低吼着,伴随着她的余韵,比刚才更快耸动起下身。 抽插之间,他喘着粗气,不停地说着,“老婆,我爱你。”直到最后。 一场酣畅淋漓的做爱之后,两个人都慵懒地抱在一起,赤裸着身体躺着。 “现在酒店房间都不能抽烟。”躺了一会,纪月突然说了句这个。 梁辀愣了一下,好像就是和纪月在一起之后,烟就抽的少了,连事后烟也不抽,他揽在她肩头上的手,轻轻拍了下,“你还想抽事后烟?胡闹。”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 “不累了?不累了,我抱你去洗澡。” 纪月做完爱之后,会进入很长一段贤者时间,用宋霁辉的话说,就是爽完了就翻脸。梁辀抱着她给她洗完了,擦干了,又抱回床上,随后,才自己去冲洗,再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靠在床头开始看电视了。 他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他的手也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 “爽了没。没爽完,我们就再做一次。爽完了,我就跟您说个事儿,您抽空听听?”他低叁下四的语气,话说得又正经又不正经的,纪月被逗笑了,点了点头,“好。” 梁辀舔了下嘴唇,只踌躇了一秒,就说了出来,“当时,我们结婚前,我在桐乡市里买了套房子,给你外婆和你妈住。” 纪月靠在他身上看电视,听到他的话,猛地直起了身子,回头看他。她的眼里,瞬间,流露出很多复杂的情绪,“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摆在她腰上的手,开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你听我说,这是你外婆说的。”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到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他知道纪月最在乎外婆的话,随后,他将几年前发生的这桩旧事,跟她娓娓道来。 “那时,我拿了彩礼去你家,外婆不肯要。我说,那我就在市里买一套房子,到时候我们回来探亲时也能住,外婆这才答应下来。后来买房子的时候,外婆说,不要告诉你。至于原因,我并不知道。” “房子写得是外婆的名字,外婆说,等她走了之后,这套房子就给你。” 纪月看着梁辀,听他说着,这一件和自己有关系,却从未听说过的事,一时间,她有些茫然。半晌后,她喃喃地说,“彩礼的事,怎么我也不知道。” 梁辀笑了起来,“娶你,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能那么轻易让我娶到手,对不对。所以,我拿着钱去了,但是被骂了一顿,外婆说,她不需要,家里不需要,你也不需要 。” 那么多年了,突然听到外婆的事,她听着听着,眼睛突然有些酸涩,她能想象,外婆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一定是冷着脸说这些话的。 看见她眼眶里闪烁的泪滴,他笑着抬手过去,替她抹去,“所以,后来,我说买一套房子,以后我们回来也能住,外婆这才答应。” “多少钱?” 他原本抹着她眼角的手一顿,随后捏住她的脸颊,笑了起来,“怎么了,想知道多少钱?想知道嫁给我,亏没亏,是不是。” 纪月原本那些夺眶而出的泪意,一瞬间被逼了回去,“梁辀,你要不要脸,我就想知道,花了多少钱,”她挣扎着,将脸颊从他手掌中挣脱出来,“我还给你,我也不要占你便宜。”话说得重,语气里却全是撒娇的味道。 可梁辀却觉得,怎么听怎么甜。于是,笑着搂住她,“我们俩组建家庭。也是,我成为你们家庭的一份子,所以,别说占不占便宜的话了。”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纪月知道,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遇见梁辀,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她回抱着他,两个人的心意,又再次链接在一起。 过了一会,她听到他说,“我手机里有照片,要不要看看。” 她点点头。 几年过去了,梁辀早就换了手机,可那些照片,那些关于她的,似乎从未想过更换。他拿起手机,在相册里翻了翻,随后递给她。 他看见她低头手指一张一张划过,她看得很仔细,甚至停留在那。 他有些好奇,凑近一起看,然后,梁辀也不再说话了。 那是照片的角落,外婆半个身子在照片里,像是无意之中被拍下。她穿着朴素的短袖衬衫,下面是黑色的长裤,白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耳后,面向一楼的院子。 “外婆说,这个院子很好,东边的墙种一排绣球,门口种月季花,二楼种一盘蓝雪花垂下来,一年四季,都能看见花。” 她点点头,“嗯,她喜欢花。”话音带着鼻音,说要,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随后泪水便滴在了屏幕上。 梁辀抿着嘴巴,又再次拥抱住她,听到她在肩头轻轻啜泣。 “梁辀,我好想她。” 他拍打着她的背脊,抚摸着她的头发,“嗯,我也很想她。” 此刻,梁辀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有多爱纪月,爱她,爱她的家人,爱她的一切,包括她所有的毛病,脾气。 “纪月,嫁给我,我们重新在一起,我们还会再有孩子,会比以前更幸福的。” 她抿着唇笑了,却没答应,“你不是说,等这件事过了吗?” 他也笑了,语气变得有些懊恼,“嗯,好,是我说的,看我这张嘴。”梁辀觉得,自己也不用急,反正有王如海在。他微眯着眼睛,想到,只要王如海在一天,纪月就会在自己身边一天。 王如海就像一出悲剧的主角,年轻的时候,伤害了自己女儿。而她缺失的那些爱,令她无法拒绝别人,她那些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你很难分清楚,她是有意为之,而是追随本能。 梁辀想到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也不会让她去做什么心理咨询了,还不如让王如海在她眼皮底下晃悠。 他就像一本摊开的混账,虽然短时间内她会难过,但是又会被触及灵魂。如果他们有了孩子,就更好了,纪月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的,她会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想到这,梁辀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意见是,气切手术做完之后,我们就转到桐乡市中心医院,既然你爸要照顾,就让他来。我们再请个护工,这样两个人,我们也放心。让你爸呢,就住在桐乡那个房子里。我们周末来看妈,也能回家住,他平时负责打扫和看房子。”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纪月哼了一声。 “那房子,外婆都没住过,凭什么让他住。” 梁辀笑了起来,继续宽慰道,“房子,要有人住,才有人气,总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她没一口拒绝,只是又哼了一声,不过梁辀知道,多半是同意了,可过了一会,她又说,“等过两天,我观察下再决定。” “嗯?” 她从拥抱里退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眨了眨眼,“那个,我让阿银,跟踪王如海去了。”说完,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傻。” 梁辀笑着再次拥抱住她,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脏,在乱跳。 就在几个小时前,纪月独自从医院离开后,梁辀站在那看着王如海,叹了口气。 他灿笑着,搓了搓手,“姑……姑爷……” 随后,梁辀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摆了摆手,示意他走过来说话。 这是多么滑稽的画面,梁辀坐在椅子上,而他的老丈人规规矩矩地站在身前,像极了学校里听训的学生。 “我会劝劝她的。你这几天好好表现,到时候转院到桐乡去了,你就住相悦雅苑,方便一点。” 王如海笑着,又像鹌鹑般,止不住的点头,“都,都听你的。”笑容突然又凝固在脸上,他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那房子里面,连个床都没有。” 梁辀冷笑着,看着他,“那你的意思呢?” “姑爷,我的意思是,我去找个室内设计师,重新装修一下,下次你们来,也能住的舒服一点。” “可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如海又摆出为难的样子。 梁辀觉得实在好笑,他不耐烦这样你来我往,直接说道,“你有事就说事,不要一句一句来,我没多少耐心。” 他赶忙点着头,像倒豆子一般,将话倒了出来,“你们都是有钱人,用得都是好东西,但是,档次高的,我又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梁辀不耐烦地打断,“这也是我和纪月的家,你要请什么设计师都行,到时候,钱就我来出。” 笑容这次重新回到了王如海的脸上,他下意识地奉承起梁辀,“那我明天就去找一家装潢公司,找个市里最好的年轻设计师,搞成你们喜欢的样子。我就说,姑爷顶顶好了。”他边说着,边竖起大拇指,“这事情结束,你们俩肯定会复婚的。” 梁辀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之前说的,他们都是观众,看得是王如海演得悲剧而已。 现在,听到纪月让阿银去跟踪王如海的那一刻,梁辀觉得,一切都完了。她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觉得被背叛了,他不敢往下想了,深深地后悔起来,为什么没有留下王如海的联系方式。 跟踪这件事,转眼宋霁辉也知道了,电话里,他沉默着,阿银也不敢问,半晌之后,才开口,“不仅要跟踪,还要查,从车祸那天开始查,见过哪些人,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查得清清楚楚。” “知道了,老板。” 是跟踪 王如海坐进后排,重重地拉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阿银皱着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笑的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忘记了,忘记了。没坐过那么高级的车。” 这辆车是去年出的新款卡宴,买的时候宋霁辉挑了个顶配,挂在天华的深圳分公司下面抵税,还上了两地牌照,方便他去香港的时候开。 今年过年从香港回来的时候,他特地走珠港澳大桥回来,先是海底隧道,开了十几分钟后,光点出现在视野尽头,慢慢放大,随后,光芒万丈又无边无际的海跟着出现在眼前。 宋霁辉放下车窗,任由海风吹进车内。 那一刻,他突然就想到了纪月,想她坐在自己身旁,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是那么想念她,是爱她的,两个人从来不是单纯的性伴侣。 顶配的卡宴配有电吸门,车门轻轻合上后就会自动吸附,王如海重重地拉上车门之后,才想起来,他看见车门上亮着的一圈氛围灯,在黑夜中,正莹莹发光,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阿银不动声色地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这时,王如海又凑了上来,“黄老板,这个车落地要多少钱啊?” “不知道,公司的车。你叫我黄天勤就可以了。” 王如海笑着靠回座椅上,再次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后排中央的扶手,手下是细腻入微的皮质触感。那天晚上,他跟着阿银去停车场的时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还没到家,他就迫不及待用手机查了起来。 可惜卡宴款式太多了,从100多万到200多万都有。 今天下午的时候,他跟梁辀还提了,能不能再买辆车开,迭墅下有车库,空着也是浪费,这样来回医院照顾她妈妈也方便。 梁辀没有马上拒绝,只是说,到时候再说。 王如海觉得,如果能开上这辆车,就太好了,他又重新调整坐姿。 “黄先生,你和我女儿是同事?” 阿银想了一会,才回答,“我只是司机,老板和纪小姐是朋友。” “噢,这样啊。”听到他的回答,王如海四肢瞬间都舒展开来,前几天的拘束立马就消散了,他突然想起车祸那天,在门诊楼大厅和纪月相遇时的情景。 纪月身边除了阿银,好像还有个男人,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 阿银瞄了眼后视镜,看见王如海整个人正悠闲地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又突然发问,“天勤啊,你给老板开车,一个月多少钱?” 阿银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脑海里思索着怎么回答。如果此时,纪月在,她瞬间就能反应过来王如海在想什么,他一定在琢磨,这个口中的老板是什么档次。 温老板原来是天华在深圳分公司四所的合伙人,那时,他还叫Vinko,比宋霁辉大不了几岁。两个人站在一起,宋霁辉穿得还像个大学生,他已经是西装革履的模样。 那天有球赛,他们在元朗一家店吃排骨饭,吃完后再一起去酒吧看球。 阿银那时,来香港才半年,是那家排骨饭店的小工。 夜深了,人行道上都是一张张打开的圆桌,红色的塑料椅随意放在边上,是香港最烟火气的一面。 宋霁辉和Vinko就坐在那,一边聊着球,一边喝啤酒。 没多久,阿银端了一个托盘走过来,放到桌子上,“排骨饭,蟹膏蛋治,可乐,”他说着,边把餐盘里的东西拿出来。 “多谢。” 那天就像无数个夏夜一般,食客们坐在路边吃着美食聊着天,游客在餐厅门口拍打卡照,耳边有粤语,有普通话,还有不标准的港普,夜风吹在脸上,一切都是美好又惬意。 有人的人生,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天。 一辆保时捷失控冲上了人行道,一头撞进路边的店铺,那是家做烤串的店铺,店头摆着一排烧烤架,碰撞产生的火花,点燃了天然气,店铺里瞬间发生爆炸。 爆炸产生巨大的声浪,将整条街上的店铺玻璃被击碎,不止是店铺,还有楼上住宅楼。在人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碎片又像暗器那般,向路人身上袭来。 阿银下意识地将身前的人扑倒,冲击波带着碎片,划开他的衣服,扎进他的后背上。 宋霁辉只是擦破了点皮,有些耳鸣,Vinko的手臂被玻璃碎片划伤,阿银伤的最重。后来,他出院之后,就给Vinko做司机。 经历过这件事,Vinko似乎对整个人生都看开了很多,几年后,宋霁辉在莫干山建了民宿,他也跟着来了。不过,过惯城市生活的他,又觉得山上有些冷清,便把民宿卖了去朱家角古镇开起了餐馆,平日也从天华那接一些住宅设计的私活。 他变成了古镇的温老板,Vinko这个名字似乎也只停留在宋霁辉的口中。 唯一不变的,就是阿银还在,从司机变成了厨子,现在又成了司机。 “还可以,知足常乐嘛。”过了一会,阿银回答。 王如海笑嘻嘻地凑上去,“我以前,也是给老板开车的。”其实,他就是一个货车司机。当然,九十年代,货车司机还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业,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那个年代能如此潇洒的原因之一。不过,他从来不说自己是开货车的,只会说自己给地板厂厂长开车。 “天勤啊,听你口音,像是南边那块的人啊。”知道阿银是司机之后,王如海一下子对他热络起来,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清远人。” “噢,”他点点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清远在哪,只能装出一副了解的样子,“这几天辛苦你了,还送我回家。” “应该的,纪小姐交代的事。” “我女儿和你老板很熟吗?” 阿银眉头微微蹙起,“老板的事,不方便说。” 王如海整个人又靠回椅背上,他看着窗外,细细地盘算起来,他想知道纪月有多少钱,那套迭墅的装修,她和姑爷不会过问的,到时候花了多少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但是又不能太过分了,回头把纪月给惹毛了。 阿银看了眼后视镜,勾了勾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车停在陈家镇一个小区门口,王如海每天都在这里下车,阿银回过头,看着他下车,看见他下车之后,还扶着车门,朝自己摆了摆手。 阿银开着车绕了一圈,停在路边的车位上,随后,也下了车。 虽然现在才7点多,小镇仿佛已经安睡了,路上看不到几个人,一扇扇窗户里亮着灯,除此之外,就只有昏黄的路灯了。阿银隐藏在阴影里,看到小区保安亭的窗打开了,窗后站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他和王如海在那说话,说得是本地话,声音虽大,阿银却是一句都听不懂。说着说着,王如海笑了起来,随后,递了一支烟过去。 就当阿银觉得他们会聊很久的时候,只是抽完这支烟,王如海就摆了摆手,迈开步伐走开了。他并没有进小区,而是沿着小区门口的人行道,继续往前走着,而阿银,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边走路边在刷着短视频APP,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跟踪。 他拐了个弯,走进一条偏僻的小路,这里似乎已经远离了镇中心,连路灯都没了。 一排排低矮,造型各异的楼房,交错在街道两旁,令阿银不禁想起了清远的东较场,一样的小巷和矮楼,也是这般密密匝匝。 王如海在逼仄的小巷子里又走了十来分钟,最后停在了一栋稍高的筒子楼前,他抬起脚,跨上台阶。 阿银在阴影中,看到他走上楼,身影出现在每一层的窗口,直到四楼,随后,关门声响起,然后是女人高分贝的说话声,引得远处的狗都吠叫了起来。 说话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房间里的灯才熄灭了,阿银在那又站了半个小时,确认王如海不会再离开家之后,才走开。 他在桐乡租了一辆本地牌照的白色宝马叁系车,这辆车在嘉兴、桐乡的路上太常见了,没有人会怀疑。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开着车,又回到了这条小巷里。 他将车停在小巷与大路的交叉口,这里是交通要道,6点多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从小巷里走出来,似乎整个镇子在慢慢苏醒。 阿银在车里足足坐了1个多小时后,才看见王如海慢悠悠地出现在小巷子里。 今天他骑了辆电动车,按了几下喇叭,和人打了个招呼,转上了大路。 苏醒后的小镇,热闹非凡,路上全是送孩子上学的电动车,它们争先恐后的穿行在机动车里,早餐摊从人行道一直摆上了十字路口,交通显得愈发的无序。 王如海骑着电动车,像一条灵活的鱼,来回穿游,阿银皱着眉头,用尽全力,才能紧盯住那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电动车。 电动车在大路上穿行了一会,突然开上了人行道,拐进了陌生的巷子。 阿银只能放低车速,在身后连绵不绝的喇叭声中,目光快速地掠过道路两旁每一张陌生的脸孔。 就当他觉得跟丢了的时候,突然,王如海又出现在马路对面一家早餐店门口,此刻,他已经停好了电动车,正抬腿走进店里。 阿银迅速的打了个转向灯,将车停在路边。 那是一间嘉兴烧麦店,不大的店面,摆满了桌子,蒸烧麦的炉子就放在人行道上,炉子上蒸笼迭得高高的,街坊们在排队买烧卖。 他看见王如海走进去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脸上带着笑,和其他人打招呼,打完招呼,又发了一圈烟。 阿银没有走进去,他打包了一份烧麦提在手上,一副边走边吃的样子,站在人行道上。 他看见王如海的电动车就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随后,默默地走过去,边走从打包盒里拿出一个烧麦塞进嘴里。 他在电瓶车边上蹲下,又塞了一个烧麦进嘴里,另一只手迅速的放在电动车后轮的气门芯上,轻轻一扭,阿银听到,气体慢慢泄露,发出长长的“嘶”声。 他重新坐回车里,将那几个烧麦全部吃完,又等了十来分钟,才看见王如海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和老板打着招呼,从店里走出来。 王如海走到自己的电动车边上,过了一会,高声咒骂起来,引得旁人哄笑。没了电动车,他只能步行,这令他失去了走小路的兴致,只能走在人行道上,速度不快不慢。 阿银开着车,稍稍比他快一点,从反光镜里,观察他的方向。 吃过早饭之后,王如海直奔小镇的公交站,今天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去市里找几家装修公司,谁给他回扣多,他就用谁,这种权利感,令他觉得分外满足。 阿银看着他买了张去桐乡的快客车票,快客车是往返市区和乡镇的主要交通手段,终点站都是桐乡客运中心,阿银不用担心他中途下车。果然,四十来分钟后,他就在桐乡客运中心的下客区见到王如海了。 他随着人流,从出站口走出来,就在阿银以为他会去候车厅买车票去嘉兴时,没想到,他独自走向了出租车。 阿银蹙起眉头,心里觉得异样,赶紧跟了上去,刚走了几步,就看见王如海上了一辆出租车。他立刻转身,向自己那辆车狂奔而去,阿银心里懊恼不已,自责自己太过放松了。 不过幸好,路上的车也多,红绿灯帮他阻挡下了那辆出租车,此刻就停在出租车后两个身位的地方。 他拧起眉头,紧紧盯着出租车的车尾,不再掉以轻心。 出租车停在了桐乡吾悦广场前,阿银不在乎是否违停的事,直接将车停在了路边非机动车道上,随后下车跟了上去。 王如海似乎很有目的,走进广场之后,片刻没有停留,直接就上了自动扶梯。 今天是工作日,购物广场里没多少客流,阿银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在下一层,远远看着,看到王如海一直上到了四楼,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吾悦广场是典型的购物综合体,一楼是一些大品牌的店头,二楼开始是化妆品和女装,叁楼是女鞋和男装,四楼就是儿童用品了。王如海在四楼也没有停留,又上了五楼。五楼大部分是餐饮和家居百货。 阿银有些不解,现在离午饭时间,还远得很,他面带疑惑,看着王如海走过一间又间餐厅,径直向这层楼的尽头走去。 随着王如海的方向,阿银看见,尽头是片半封闭的白墙,似乎将那片区域圈了起来。 白墙前,是一个半开的,像宜家店里那种敞开的样板房,绿植、餐桌、垂下的灯组成了一副客餐厅的定格画。 阿银看见白墙一角上写着黑色的字-“顾北空间设计”。 就当阿银以为王如海要走进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脚步接起了电话,接着电话的时候,他转了个身,视线无意中向阿银这头看来。 阿银反应很快,缩了一下身子,躲进了一家日料店的招牌后。 王如海似乎一直在打电话,向自动扶梯那走去,他边走,边笑了起来,“原来搬走了啊,好的,谢谢你,我去楼下买。” “他在叁楼的女装店里买了一顶帽子,随后打车去了客运中心,买了来嘉兴的大巴车票,下了大巴后,他上了34路公交车,来了医院,中途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纪月点点头,“谢谢你。晚上还要麻烦你把他送回去。” “应该的,纪小姐。”他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纪小姐是怀疑什么事?” 她笑了起来,“没什么。”即使是家丑,纪月还是不想远扬,就算早就是笑话了。 今天,王如海被允许进ICU,虽然她万分不愿意,但是他拿了顶帽子来,“我本来想买以前的老牌子,没想到,早就倒闭了。只能买了顶其他的,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带这种彩色的毛线帽。” 帽子是棕色的毛线钩出来的,还有几朵毛线花在帽檐上。纪月在家里为数不多的照片里看到过,纪澜戴着差不多的款式。 她现在头上裹着纱布,看上去像木乃伊一般,而帽子戴上之后,纪月觉得,突然又像人了。 “你今天就去买的这个?”纪月口气还是冷冰冰的。 王如海似乎很害怕和她对话,唯唯诺诺地应着,“对,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你又不缺钱。” 听完他的话,纪月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向休息室走去。 梁辀是最后从ICU里走出来的,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沉声说了句,“王如海,你如果想要住别墅开豪车,那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他顿了顿,“下一次,我就不会帮你了。” 王如海弯下腰,将头埋得更深了,忙不迭地应着,“知道了,姑爷,是我错了。” 梁辀没有看见,他佝偻的腰下,眼睛正闪着精光,亲生女儿比他想的还要心狠,不过没关系,只要姑爷有钱就可以了,至于谁是姑爷,对他来说都一样。 是你出现时 昨天,纪月让阿银去跟踪王如海一天。现在,她站在ICU楼下那层的走廊尽头。今天依然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白墙上打出一片五彩斑斓。 她靠着窗站着,阿银站得离她半米远的位置,“他在那个小区做保安,昨天晚上我送他回去之后,他还继续上班。” “他真的在那个小区做保安?” 阿银忍不住抬起头看她,纪小姐对人说话时,总是客客气气的,但是遇到有关于王如海的话题时,瞬间她就变得冷冰冰了,“对,我今天早上去过小区一次,扮成准备炒车位的广东人,问了物业经理。”他停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她,“除了前天晚上休假,之前几天,他都正常上了夜班,到第二天早上5点才下班。”他看见她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弯了弯嘴角,说了句,“谢谢。” 纪月回到ICU,看她站在门口,护士问了句要不要进去,她摇了摇头。护工在给纪澜擦身体,梁辀避嫌背过身站着,而王如海则在那边打着下手。 医院没有秘密可言,那天,王如海和纪月在走廊里起的冲突,这里的护士医生都知道了。有人说,这个男的看上去不是挺好的,家里请了护工之后,女儿女婿不怎么见到了,倒是他每天过来,还在边上帮忙。 外人不知道,因为梁辀的关系,纪澜在ICU里被特殊照顾。一般跑腿的事,那个护工阿姨会帮忙,稍重要一点的事,他们才会联系纪月。如果不在医院,那他们多半是因为工作回酒店了。 梁辀背过身时,看见她站在门口,朝她瘪了下嘴角,纪月摇了摇头,下一秒,他就从ICU里走出来了。 “怎么不进去?”看见他走出来,纪月也转过了身,身后的人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ICU门口等着的家属,都是熟面孔了,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在医院里有点关系,除了下午,早上也能进去探视。有的家属就趁着他们进去探视时大门开关那一刹那,透过门缝看一眼。 于是,他们两个人索性穿过候着的人墙,走到远一点到地方再说话。 梁辀伸出手搂住她,随后,手轻轻抚摸在她的腰上,天气渐渐炎热了,她早换上了夏装,薄薄的衣料下,她都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硬茧。 “怎么了?”他又问了遍。 “下周不是还要去福州出差吗,我和马主任商量了,下周一就把气切手术做了。”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点点头,“嗯,好。” 她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梁辀却看出来了,他微微弯腰,低下头平视着她,眼神坚定,“没事的,我在呢。” 她点点头,随后,又止不住的不停点头。 相爱大概就是这样,不用开口,便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然后坚定不移的陪伴在她的身边。 话说到这里,突然,有个穿着绿色护士服的小护士快步向这边走来,纪月转头看去,直觉告诉她,有事发生了。 阿银没有将车里的对话告诉纪月,不过宋霁辉知道的清清楚楚。 “村委的王主任和王如海是远房叔侄关系,所以一出事,王如海就知道了。和他一起的那个女的,是姘头,叫陈彩桦,不过他们俩并没有结婚,女的还有个儿子在桐乡开网约车。我跟踪他的这两天,发现他和村里很多人都认识,不过镇上王姓是个大姓,他认识那么多人,也不奇怪。” 宋霁辉没有再问王如海的事,反而问起了纪月,“纪小姐她妈怎么样了?” “没有意识,做了两次腰椎穿刺手术,纪小姐下周一要去福州出差,和医生商量做气切手术,然后转出ICU。” 他没再说话,阿银在电话这头就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他继续说道,“我周末来一趟。” 阿银马上接了句,“那我来接您。” “好,你明天一早来观澜接我。” 快入夏了,天是一日比一日亮的早,阿银7点从嘉兴出发,开到淀山湖时才8点多,太阳却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透过玻璃晒在车里更加炎热,他提前打开了空调。 酒店后门保安亭孤零零的掩藏在竹林后,里面值班的保安,一看到这辆车,就立即按下遥控器。 黑色的铜制大门,这才缓缓向两边移开,门后也是大片的竹林和瀑布。 阿银远远就看见宋霁辉站在台阶上,他穿了件浅灰色的短袖体恤,下面是深灰色的休闲裤,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正在讲电话。 他赶紧轻踩油门加快车速,随后,又不偏不倚停在宋霁辉的面前。他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就看见宋霁辉摆摆手,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宋霁辉是个很奇怪的老板,他总是喜欢坐副驾驶位置。阿ken说过他好多次了,他都不以为意,说多了,他就笑着打马虎眼,让公司买辆7座车,再给他配一个司机。 听到他的话,阿ken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好像你说了,就真的会做一样噢。” 宋霁辉则笑了起来,“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不用觉得,谁是司机,谁是老板。” 他坐上车,立刻就将椅背往后调到一个舒服的角度,靠了上去。 阿银下意识的将空调出风调小,就当他以为宋霁辉要休憩的时候,却听到他开了口。 “这次的事辛苦你了,回去后给你包个红包。” “谢谢老板。” 宋霁辉缓缓睁开眼,看向车外,大片的常绿植物中,偶然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你在Vinko那做厨师,辛苦吗?” “不辛苦,如果没有你和温哥,我还在香港端盘子。” “以前还跟着他去工地,去应酬,现在只能在朱家角炒菜,没意思吧。” “都是工作,知足常乐。” 宋霁辉笑了起来,放下车窗,任由风吹了进来,他想到,纪月总是很喜欢将车窗放下,然后趴在车门上,没一会,风就吹乱了她的短发,“回头,你来帮我开车吧,我会给Vinko找个厨子的,你知道的,阿ken是台湾人,缺点就是心太软了。” 阿银捏着方向盘的手,不由的紧了紧,他舔了舔嘴唇,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好。” “申市工作日外牌限行,车都停在我工作室那栋楼的地下车库里,第二把钥匙在阿ken那,你自己去挑一辆,不要7座车。” “好。” “一会去了嘉兴之后,你再回趟申市,去吴酬律师事务所,在淮海西路徐汇源那,你把他接过来。今天辛苦你了。” “应该的。” 到了嘉兴之后,阿银抽空给朱家角的温老板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没有立刻说话,以为他有些不开心,阿银准备再说话时,就听到他用不怎么标准的港普说了起来,“Chris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他也有他的毛病。宋先生让你跟着他,是觉得你懂事,做事也有分寸。以后,你也要记住这些。” 即使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阿银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谢谢你,温哥。” 黄天勤很早就知道了,宋霁辉才是他的老板,Vinko不过是事务所的合伙人,偶尔往返深圳和香港,哪需要司机。 元朗车祸发生之后,宋霁辉提出让黄天勤给自己做司机,宋世荣没有立刻答应。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把宋世荣彻底惹毛了。宋霁辉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和张恒玩得最好。张恒是什么人,宋二叔很清楚,绝顶聪明,却不走正道。两个人从小学到高中,以前一起踢球打架,他不过问。可张恒胆子越来越大,和两个富二代在国外赌球,把庄家都逼急了,只能来香港躲在宋霁辉那里避风头。 这让宋世荣十分担心,他担心宋霁辉和张恒继续玩在一起,日后迟早会出事,他意识到,呆在宋霁辉身边的人,需要有分寸,懂事,但是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的。 于是,第二年,宋霁辉一毕业,就被发配去了千岛湖,又安排了脾气特别好的台湾人邱信健跟着他,像助理又像玩伴,更像哥哥,而野路子出生的阿银,则跟着Vinko在深圳学做事。 时隔一个星期,重新回到嘉兴的医院,宋霁辉没给纪月打电话。 看见他的目光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阿银在边上说,“这里停车经常会被堵,纪小姐的车就留在了酒店的车库里,平时他们走过来。” 他点点头,“他们每天几点过来?” “梁老师来得早一点,纪小姐来得晚。”阿银想了想,他觉得老板应该只是想听纪小姐的事,“她8点多才会去餐厅吃早餐,10点前到医院。” 宋霁辉不再说话,向住院楼走去,刚上台阶,视线扫到开在角落里的星巴克,便走了进去。 开在医院里的星巴克,生意比商场还好,今天又是周六,柜台前排着几个人。轮到宋霁辉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菜单,“超大杯馥芮白,两杯,脱脂奶,谢谢。”说完,他看向阿银,“知道楼上有多少医生护士吗?” “医生9个,30个护士。” 宋霁辉看向点单的人,“再点40杯拿铁,超大杯,能送到楼上ICU吗?” 工作人员笑得有些为难的,“今天是周末……”他话还没说话,宋霁辉弯了弯嘴角,“没事,阿银,你在这等着。那麻烦你先把那两杯馥芮白给我。” 纪月没想到又在嘉兴见到宋霁辉。她正一个人坐在走廊里,低着头看手机,然后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停下,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愣在了那。 宋霁辉把手里的咖啡递给她,“怎么了?不认识了。” 她接过咖啡,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看见她独自坐在那,他便挨着她坐下了,“梁老师呢?” “他有工作,回酒店开会了。” 她双手握着咖啡,没有喝,“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做饭煲汤啊。”说完,他看见她垂下的眼眸,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 这句话说得很暧昧,纪月自己也知道,但是她又不能说什么,医生是宋霁辉找的,钱也是他垫的,阿银也每天在这里帮忙。纪澜身上都是管子,每天要小心翼翼地将仪器连同病床一起推去做检查,护工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都是阿银在搭把手,更别说其他的事了。她有话被堵在心里,说不出去。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干坐在那,看着白色的墙壁。 “医院押金,我一会还给你。”她看向他,话刚说完,她的视线聚焦到不远处,阿银正推着蓝色的小板车走到护士站,上面放满了星巴克的纸袋。“纪小姐太客气了。”小护士说着话,从里面走出来帮忙。随后,又重新看向宋霁辉,眉头微微蹙起,“用不着,你别这样。” 宋霁辉笑了一下,“我知道,做这种事是不会打动你的。”他举起手中的咖啡杯,“顺便而已。”他看见她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扣在杯壁上,白色的纸杯,微微变形,他接着说,“你知道的,我在其他地方对你多用心,那就够了。” 听到他的话,她猛地抬头,压低声音,“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她咬了下嘴唇,“我们已经分手了,不值得你再为我付出了。” 呆在医院的这些天,纪月每天只是化个淡妆,宋霁辉发现,他能看见她左脸颧骨上那颗淡淡的斑,平日里都会被她的底妆遮住。这不禁让他想起他们同居的那段日子,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她,然后拥抱、亲吻、做爱。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他的动作是轻柔的,眼神是眷恋的,可他的手指还没碰触到,她就向后躲了一下,他的手只能停在半空。 这次,她拒绝了这些眷恋缠绵,迎着他的目光,“以前,我有些混账,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和前夫纠缠不清。” “现在,你们在一起了,你就不想和我纠缠了,对不对。”他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揾怒,说到最后,那句对不对,又带着讥讽的味道。 “对。” 他心里一颤,那停再半空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重重落下。 宋霁辉觉得一股血往胸口翻涌,纪月每一次,都能成功的让自己生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绪,“这里是医院,我们回去再说。” 纪月低下头,看着指尖上修得圆润的指甲,“回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惹人误会。” “误会……”他笑了起来,别过头去,只有他自己知道,笑得有多勉强。他费尽心思讨好她,落到最后一句好话都没有,只有一句惹人误会,想到这,他又连着笑了好几声。 “小月,这是你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如海来了,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纪月不知道被听到多少,拧着眉毛,口中是不耐烦的语气,“什么事?” “今天下午,我得回镇上,有人和我换了个班,”他的话还没说完,纪月直接摆了摆手,“随便你。” 王如海的眼神在宋霁辉身上扫了扫,看他还不走,她的口气愈加不耐烦了,只想赶紧打发他,“你还有什么事?” 他忙摇摇头,又点点头,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那我走了,你记得早点吃饭。” 纪月很烦他在这里装出好人的模样,于是,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头别了过去。 可宋霁辉,却一直目送着王如海走远,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答案。 王如海走了之后,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了继续那个话题的心思,坐在那,也不说话。快到中午的时候,纪月打了个电话给梁辀,电话里,她听到有人在说话,知道他还在房间里开会,他压着声音说一会过来陪她吃饭。 在走廊里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没见到阿银,以为阿银在车上等他,便催着宋霁辉走,他没动,只是说了句‘知道了,等梁辀来了就走。’ 但是,一直到12点,纪月都没有等来梁辀,看到等的差不多了,最后是宋霁辉先站了起来,“我们去吃饭吧。” 两个人一起刚走到楼下,宋霁辉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名字后,对她说,“先别吃饭,去酒店吧,叫客房服务。” “怎么了?” “我给你找了个律师来,在酒店房间里等着,你不是还要和保险公司谈事故赔偿吗?” 她抿了下嘴唇,又是下意识地拒绝,“不用,我自己会安排。” 有了刚才在走廊里的碰撞,这回,他也不恼,直接顺着她的话,哄了一句,“人家都来了,见一见,觉得不行就算了。” 人都来了,话也都说到这个份上,纪月没理由坚持了,只能点点头,看到她应下了,宋霁辉显得很高兴,立即打电话让阿银叫客房服务。 可纪月没想到的是,那个房间甚至和他们的房间在同一楼层。这几天,他们一直住在1906房间,而现在,宋霁辉带着她走到1911前,抬手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阿银,原本以为是客房服务,所以门只开了一截,看到是他们,这才把门开得更大了。 纪月走在宋霁辉后面,进房间的时候,她回过头,看了眼1906的房门,暖黄色的壁灯上,黑色的1906几个数字,还亮着的“请勿打扰”几个字。 她舔了下嘴唇,突然觉得有些口渴,甚至觉得有些心虚和不安。 作者: 欢迎留言,微博互动, 你们要的雄竞,来了。 只有女主心虚的世界。 是起风了 1911除了是双床房,其他陈设都和1906房一模一样。落地窗旁的多人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纪月见过其中一人,就在千岛湖的那次聚餐。 看到她走进来,吴律师站了起来,伸出手,“好久不见,纪小姐。” 纪月握了上去,松手时,他介绍起另一位,“这是我们所的小翟,翟欣。” 翟欣笑着微微颔首,她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装,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看上去能干极了。 “你好,翟律师,我叫纪月。”这次,她先伸出了手。 “一般是出院后3到6个月做伤残鉴定,”翟欣停顿了一下,“就目前的情况,结合您母亲的年纪,赔偿方案大致如下,残疾赔偿金为60302乘20年,约120万,精神损害抚慰金10万,完全依赖护理60000乘20年,约120万,总共计250万,扣减交强险20万后,肇事方承担60%就是138万。另外医疗费和您陪护过程中产生的交通费、误工费这些,也是按60%来计算。大概就是这样。” 翟律师一边说,一边拿出准备好的文件资料,递给纪月和宋霁辉,边听她说明,边看资料上的字,纪月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的生命,最后可以变成白纸黑字和数字。 “只是其中有一点存在争议,那就是您母亲的脑动脉瘤,保险公司可能会抓住这一点,主张脑动脉瘤破裂与车祸撞击关联不大,从而降低赔偿金。”翟欣说着,把手中的文件快速地往下翻了几页,“您可以翻到12页,这是之前一个案例,也是车祸导致动脉瘤破裂,以及最后法院的判决结果。” 纸张翻动时哗哗作响,纪月快速地看完了上面的文字,同样也是脑动脉瘤患者遭遇车祸倒地,保险公司主张与车祸关联不大,最后通过司法鉴定,法院支持了保险公司的主张,赔付了40%。 “您不用担心,除了司法鉴定,在调解阶段,我们也会提出很多旁证,来证明脑动脉瘤并没有破裂的征兆。”翟欣微笑着,抬头看向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纪月,她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美女,现在低着头,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有一丝凌乱,显得她整个人有些憔悴。 “您母亲知道自己患有脑动脉瘤吗?” 纪月闭了闭眼,不自觉地捏住手中的纸,“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差点被其他人翻阅纸张发出的声音盖住。 翟欣看向她,“是指您不知道还是?” 她咬了一下嘴唇,抬起头,看向翟欣,笑得有些尴尬,“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生病的事。” 宋霁辉忍不住看她,话说完,她又低下头,看手里的东西,那迭纸迅速的又翻了一页。 “噢,好的。那您母亲有没有反馈过有头疼,脑压高这些情况。” “我不知道。”这次,纪月直接回答了。 “那……” 此时,纪月已经将手里的文件全部看完,合上,抬起头,面带微笑看着翟欣,“不瞒你说,我们平时从不联系。”随着她的话,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些哗哗声也消失了,只听到中央空调的出风声。她坐直身体,微微前倾,“翟律师,麻烦你了,我希望你能做我的代理律师。” 吴律师瞥了眼宋霁辉,他没什么表情,也一言不发的,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翘着腿,他手里拿着一份同样的打印资料。明明房间里开着空调,吴律师却觉得自己额头上又冒出了细细的汗。 宋霁辉只是和自己说了,前女友家里出了些状况,要一个擅长民商法的律师。他思来想去,便选了翟欣,当事人是老板的前女友,自然要选个女律师,避避嫌,而且她做事也认真,可现在,感觉老板有些不开心。 吴律师干笑了两声,“小翟,是我们所最有前途的小律师了。” 纪月抿着唇,轻点了下头,“好,委托协议带了吗?” 翟欣忙从公文包里拿出事先打印好的委托协议书递过去,纪月拿在手里,粗略地看了看,然后翻到最后一页,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咨询费和律师费这里是0?” 吴律师刚准备解释,这次倒是宋霁辉开口了,“吴律师给我的工作室提供法务咨询服务,走公司账就行。”说着,他拿过茶几上的黑色水笔,递给她。 纪月接过后,手握着笔,笔尖在签名处停了一下,她知道宋霁辉既然会安排律师过来,就代表已经替她准备好了其他所有事,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她深深地觉得,自己不配。 签好协议之后,翟欣和纪月交换了联络方式,又加了微信,随后,她站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看向纪月,“纪小姐,今天既然来了,我就直接去交通事故大队了解一下情况了。” “吃了饭再走吧,已经中午了。” 翟欣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提在手里,“不了,我一会在外面随便吃点。”听到她这么说,吴律师也不好意思留下,拿起自己的包,冲宋霁辉点了点头,“阿辉,我们先走了。你们忙吧。” 纪月还想再继续挽留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倒被宋霁辉抢了先,他看向一直站在房门那的阿银,“你安排个午餐,然后送他们去交通大队,最后再把他们送回去。” 阿银点了下头,“知道了。”说着,拉开了客房门,“这边请。” 瞬间,人就走光了,只剩下茶几上那一迭迭的A4纸订成的文件。纪月弯下腰,将它们整整齐齐码在一起,随后拿在手里。宋霁辉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她的手机响了。 她迟疑了一下,才接起来,房间足够安静,能听到电话里男人的说话声。 “我在外面吃饭。” “不用了,马上就吃完了。” “你在房间里等下我。” 不用说,宋霁辉就知道是谁的电话,他突然就觉得心里酸得不行,于是,说出来的话,也酸得不行,“那在房间里再呆会,不然就拆穿了。” 她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我现在走吧。” 纪月将那厚厚一沓文件抱在胸前,转身准备离开,宋霁辉一直站在床头凳边上,两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搂住她。 他很用力,单手圈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身边,而她因为惯性,手一松,怀中抱着的文件,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纸片落在地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她听到他说,“别走了。” 不知道,是指现在,还是指从前,还是指以后。 纪月知道,他很好,是自己不配。看到她没什么反应,宋霁辉以为她生气了,搂在腰上的手,立刻收了回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跟你开玩笑的。”说着,又蹲下去,帮她把东西捡起来。 她低下头,看着他的发顶,宋霁辉的头发不长不短,还有个小小的发旋。 “宋霁辉,别对我这么好了,我不配。” 他听到她的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将地上一份份文件捡起来,拿在手里,“纪月,你配不配,是我觉得,不是你觉得。”说完,站起身,把文件塞进她手里。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戴眼镜的缘故,她觉得,他那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很深情,现在也是。 “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就是想对你好。” 可纪月却不敢再和他对视,她垂下眼睛,睫毛轻颤着,“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们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我喜欢你漂亮,聪明,有点小脾气,又有点别扭的性子,我可以为了你连职业操守都不要了,你还说你不配……”宋霁辉的话还没说完,纪月抬起右手捂住了他的嘴,感觉到他最后的话,消失在自己的掌心中。 她手里的那些文件,又落在了地上,还盖住了他们的脚。 他再次看见她露出那种悲伤的眼神,这次,他想到楚楚可怜这个词。 “别说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就想收回自己的手,那一瞬间,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唇,在她的掌心里动了动,她知道,他没再说了,而是亲了下。他握着她的手腕,眼睛凝视着她,嘴唇一下一下亲在她的掌心里,随后,沿着掌纹慢慢向下,亲在外侧的脉搏上,然后一动不动贴在上面。 过了一会,他说,“纪月,你心跳的真快。” 他凝视着她的眼神,是炙热的,仿佛要把她融化了,纪月觉得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 她没有回答,他又继续说,“你对我还有感觉的,是不是?” 这次,她终于回答了,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明明离开了他的嘴唇,可她觉得手上的肌肤还是那么滚烫,“我本来心率就快。” “可我对你还有感觉。”说着,宋霁辉伸出右手一把搂住。他搂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前带,随后他们的下身紧紧地贴在一起,她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坚硬,正贴在自己的腰腹上,那种炙热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 “纪月,你感觉到了吗?”他低下头,热气喷洒在她的耳畔,她忍不住别过头去,“别说你谈恋爱了,就算你复婚了,我还是会对你好,还是会爱你。” 说话时,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眼睛上,看到她闭上眼睛,他的视线又移到她的耳垂上,他喜欢咬她的耳垂,每次她都会轻轻颤抖,像慢慢绽开的花瓣。他看见她今天没有戴耳环,耳洞四周微微泛着红。 纪月感受到他鼻尖的气息越来越重,他搂在自己要上的手也越来越紧。 她忍不住闭上眼,就当以为他要亲上来的时候,腰上却突然一空,她意识到,宋霁辉放开了自己。 他左手手插进裤子口袋,右手替她撩了下耳边凌乱的发丝,“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说着,又弯起嘴角笑了,“下次别撒这种慌了,梁辀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说完,宋霁辉再一次蹲下来,替她把文件收拾好,递给她,扬了扬下巴,“回去吧。” 刚才的那些暧昧,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纪月看到他也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顺口问了句,“你也出去?” 宋霁辉笑着替她打开房门,“允许你回去吃午饭,不允许我吃啊。” 她弯了弯嘴角,没再说话,可下一秒,就愣在了原地。宋霁辉还有些奇怪,怎么纪月站在门口不动了,他轻声说了句,“怎么了?”可当他看到眼前的画面时,不由也停下脚步。 此刻,昏暗的走廊里,梁辀正站在1906号的房门前,看着他们。 他承认,他看到纪月和宋霁辉从一个房间里出来时,心里的情绪像滔天巨浪般翻涌,可没过多久,他就冷静下来了,自己决定接受她的一切时,就做好了准备,要接受这些围绕着她,赶都赶不走的小飞虫。他不能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会被人利用,被人乘虚而入。 梁辀重新刷了下房卡,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房门解锁声,“纪月,”他看着她,缓缓开口,“你回房间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吃饭。” 纪月紧紧咬住下嘴唇,随后低着头,朝1906房走去。 1906号的房门重新关上,昏暗的走廊里,又只剩梁辀和宋霁辉两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对方。 随后,梁辀向宋霁辉走了几步,在他面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微微皱起,“宋霁辉,你就那么喜欢别人的老婆?” 听到他的话,宋霁辉推了推眼镜,低下头笑了,抬头时,语气里都是讥讽,“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复婚了?” “我们复不复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那么喜欢撬墙角?”梁辀也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这句话像是激到了宋霁辉,他厉声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梁老师也没少挖墙角吧。”说着,语气又变得讽刺起来,“追我女朋友追到申市来,你做的事,也不太体面。” 不用他说,梁辀也记得,第一次见到时,他还住在纪月家, “所以,你这是想报复?” 宋霁辉冷笑了一声,这次是他向前一步,他和梁辀个子差不多高,只是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他们俩听到的音量说到,“我们本来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在雪山出事,我们吵架了,”他咬着牙,愤恨地说着,“本来根本没你什么事。梁辀,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死在那里。” 话刚说完,宋霁辉感觉到一阵猛烈的力量,向自己身上冲来,随后,他被重重地推了一下,后退着撞在房门上。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梁辀一点力气都没收。宋霁辉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撞上门板,刺骨的疼痛几秒后从脊梁传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同时,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梁辀攥住宋霁辉的衣领,他知道这人是故意在激怒自己,但是,此刻,他不想再压抑自己暴怒的情绪,“宋霁辉,你他妈再说一遍。” 就在宋霁辉准备继续嘲讽的时候,昏暗的走廊里,一间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它像一束光,突然就闯进了他们的视线里,令人不由自主的看去。 梁辀攥住宋霁辉的衣领手,下意识地松开了,抚了抚他的衣领,“没事。我们说两句话。” 纪月只说了一句,“梁辀,你手机一直在响。”随后,又重新关上了房门。 成年人的情绪,似乎只需要一个出口,宣泄完了就结束了。 于是,在这个瞬间,大家又都整理好了各自心情。 梁辀冷笑着,拍了拍宋霁辉的领口,“看在你比我小的份上,我忍你一次,仅此一次。” 宋霁辉似乎毫不在意,他别过头去,看了眼1906的房门,弯了弯嘴角,“话别说的那么早,等到我和纪月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还得忍第二次。” 是心事 梁辀再次攥紧宋霁辉的衣领,将它提了起来,因为用力,体恤的领口在他手中,变了形,“宋霁辉,我第一次觉得,有人可以那么讨厌。” 和梁辀相比,宋霁辉看着就是高高瘦瘦的,他微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挂着冷笑,“我也挺讨厌你的。你也挺可笑的,当年,她都离开你了,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们还能重修旧好。” 纪月曾经是宋霁辉的客户,他知道他们离婚的细节,一点都不奇怪,不过,梁辀不清楚,宋霁辉究竟知道多少,这次,他不禁重新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如果说,梁辀骨子里的傲是源于金字塔顶端的家庭出身和人生履历,那宋霁辉就是标准的南方富家公子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拥有的,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梁辀顿时松开攥着衣领的手,他一向没有和人打嘴炮的兴致,而且,宋霁辉比自己想的还要难缠,反过来,梁辀也不知道,他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话里带着种‘你和纪月一定会分手的’笃定,他本来就有些事瞒着纪月,这让他觉得心虚,心中突然警惕起来。 另一边,宋霁辉也一直在慢慢阅读梁辀的面部表情,从刚开始,他就试图在激怒他,除了最开始,自己说到雪山的事,成功激怒了他之外,他都比自己想象的要理智多了,这太奇怪了,宋霁辉觉得,有一种不自然,萦绕在心间,但是又没抓住,说不出来是哪里不自然。 梁辀不再开口,他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过了会,转身朝着1906房走去。 纪月靠在窗边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她听到房门打开,随后又关上的声音。房间内的地毯太厚,她听不见走路的声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站在门口。 男友看见自己女人和其他男人共处一室,纪月理解,他一定会有些不舒服的。她想开口解释,还没说话,就听见他说了,“不是说手机在响么,我看没电话找我啊。” 她瘪了瘪嘴,“谁让你闹出动静了。” 梁辀慢慢向她走去,从头到尾,她都没看他,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机上,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整个人的线条。 他想起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他们经常坐在草原上聊天,那里的风吹在身上是冷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是热的,聊着聊着,她就靠在自己身上,半眯着眼睛,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这时,他就会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再帮她戴上冲锋衣的兜帽,不再说话。 这时耳边只剩下风声,夹扎着远处牧民的歌声,一瞬间,连时间都变得很慢很慢。 那时,梁辀也曾天真地认为,他们可以这样在一起一辈子。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抬起头看她,随后,握住她的手,“你前男友欺负我,你还说风凉话。” 她放下手机,将视线移到他身上,他正蹲在自己面前,原本挺高大的人,配上这句有些委屈的话,突然就显得可怜起来。 他又低下头,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她的腿上,另一只手也握住她的手。 “你不是前夫哥么,怎么会被欺负。” 她听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想做前夫哥了,转正吧。” 她以为他还在吃醋,连忙说,“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看到宋霁辉那种表现,梁辀就知道了,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他不会那么歇斯底里,只有什么都没发生,才会让他如此嫉妒,想到这,梁辀又将头全部埋在她的腿上,说话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和别人没关系,只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纪月笑了起来,她放开牵着的手,摸上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总是理的短短的,发质有些硬,像细密的刷子,她忍不住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慢慢摩挲,“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你知道的,不仅是现在,法律意义上,也在一起,然后孕育新的生命,承载着我们两个人的生命。”说着,他双手圈住她的腰,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腰,“好不好,纪月。嫁给我。” “你不是说事情过了,再谈吗?”这一次,她还是这么说。 梁辀埋在她腿上的头,抬了起来,看着她,“好,回去,我们就谈,说定了。” 纪月笑着点了点头,低下头,贴上了他的嘴唇,下一秒,他就捧住了她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然后越来越深,越吻越动情。 可另一边,另一个人,就显得有些孤寂了。 宋霁辉觉得背脊疼极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软组织挫伤了。一个人站在洗手台前,一下推掉了体恤,露出精壮的上身。他看着有些高瘦,但是脱了衣服,身上的肌肉有着明显的线条起伏。 他工作室楼下的购物中心里有个健身房,他没事就去那,那时候,有几次,还遇到了当时纪月交往的那个小男友。 他将体恤团在一起,随意地扔在洗手台上,就这么裸着上半身,走去床边拿手机。 电话响了几下才接通,阿银刚刚带着吴律师和翟律师吃过午餐,正在开往陈家镇的路上。 原本手机是连着车载蓝牙的,阿银瞥见是宋霁辉的电话,便按下了方向盘上的静音键,从扶手箱里拿出蓝牙耳机戴上,随后才接起电话。 “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两件衣服来。”说着,宋霁辉微微侧身,看向自己的后背,后背有些红,仍然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疼痛,“你再帮我买一支扶他林来。” “要不要我现在回来送您去医院。” “不用,小事。”宋霁辉直接打断他,“你去找一下王如海,就说,我要请他吃饭。” 挂了电话,宋霁辉轻轻碰了下后背,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梁辀这力气可太大了,看着真不像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夫。 王如海穿着保安制服,站在小区门口和几个人聊闲天,看见一辆灰色卡宴开了进来。卡宴这种车在富裕的桐乡,可不少见,但是车头挂着两块牌照的就少见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赶忙小跑过去,拿走小区车位上的雪糕筒,指挥着车停了进去。随后,又走到驾驶位,他微微弯腰,笑着看向车里的人。 阿银放下车窗,“老板说,晚上想请你吃个饭。” 王如海想起早上在医院里看见的男人,戴着眼镜,正是那次在门诊楼里见到那位,他心里清楚,脸上却又装起了傻,“你老板是谁?” 阿银是从端盘子的小工,变成跟着温老板去工地的司机,什么人什么鬼没见过,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王如海在扮鬼,冷冷地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去哪?” 他一说完,阿银就说了串地址,是个没听说过名字的茶楼,王如海心里计较了起来,原以为是在市里哪个大酒楼,没想到,竟然是在一个茶楼里。 “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宋霁辉可不像梁辀和纪月那么心软,如果换成他们,多半会给王如海几百块钱,让他自己打车去。而宋霁辉,只是不咸不淡说了一句,“让他自己想办法。” 于是,阿银直接回答他,“你自己想办法去。” 看着卡宴开出小区,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王如海啐了一口,面上有些不屑,心想,算什么老板,摆臭架子,还死抠死抠。这时候,他又会怀念起那个姑爷,梁辀虽然看不起他,但是出手总是大方的。那天,看见他在那吃馒头,便给了几百块钱,让他自己去吃快餐。 之前每次都有一辆豪车送王如海回小区,不过时间晚了,看到的人不多,不像今天,又是周末,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的。 这次,让所有的人都看得真切。 车刚开走,人便围了上去。 “这车怎么有两块牌子啊。”有人问道。 王如海得意地笑了,脸上是一副你们少见多怪的样子,“这个么,香港人的车子呀,又要在香港开,又要在国内开。” “香港车牌不是蓝的啊。” “一国两制,懂伐,很多制度都跟国内不一样的。”王如海扫视着人群,他突然感受到了,这种久违的,被人追捧的感觉。 “大王,你什么时候认识香港人啊。”有人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引得边上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王如海风流了一辈子,最后栽在陈彩桦手里,现在打麻将都只能打几毛大小的局,浑身上下能摸出来几个子儿。虽然大家都看见了那辆豪车,不过,说着说着,又要继续嘲讽他。 王如海的脸顿时红了起来,那些得意,一瞬间又烟消云散,仿佛自己又变回了那个笑话大王。 “我女儿的朋友,不可以吗?”他扭过脖子,朝那个带头的人大声回了句,声音太大了,引得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 “哎哟,搞到最后,又是沾你女儿的光咯,”那个跟王如海呛声的人,笑了起来,他看着周围人,继续说着,“王如海啊,最对不起女儿了,到头来,又要沾光,不过,还好纪月是个脑子清楚的。” 说完,围着的人又哄笑起来。 王如海冷下脸,不再说话,他拨开人群,独自向保安室走去,那个人说得没错,不过真话,尤其难听。 他虽不认识纪月衣服的牌子,但是看着就是特别高档,她付钱时,眼睛都不眨,请那边的医生护士喝咖啡,一次就要一千多块钱。他看到纪月开了辆白色的奥迪Q5,那辆车就要好几十万,后来,又看到那辆上百万的卡宴。 明明那么有钱,却每次都像打发要饭一般,施舍一点两点,明明女儿在大公司里做领导,而自己只能窝在这个破地方,做最低档的保安,王如海想着,越想心里越觉得恼火,他顿时间觉得,桐乡的那个别墅也不怎么诱人了。 今天,王如海特地提前下了班,换下保安服,在公交站叫了辆赶着回程的出租车,为了70块钱车费,站在那和司机扯皮了很久,最后终于还掉了5块钱。 他愤愤地坐进出租车里,出租车的后排是那种硬座,铺着白色的座套,王如海突然怀念起那辆卡宴了,后排是真皮座椅,整个空间特别宽敞,隔音也特别好,只听到美妙的发动机声,开过路上坑坑洼洼的位置时,车像开在海上一般,坐在车里感觉不到任何颠簸,想着想着,王如海觉得现实的落差,令他愈加强烈的沮丧。 出租车停在了桐乡市的凤凰湖边上,这是一个敞开的市民公园,现在刚19点,太阳落了下去,天还是亮的,风也吹走了白天的暑气,正是散步的好时间,不少人在湖边走路,能听见远处小孩的嬉闹声。 下车后,王如海看向马路对面,那边一排全是仿古建筑,每一栋都挂着茶楼的招牌。 他刚过马路,就看见那辆卡宴停在店门口的车位上,阿银在廊檐下等着,看着他走近,随后,朝他点点头,“老板在等着了。” 一走进茶楼,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装修和陈设都是古色古香的,一楼全是雅座,半透明的帷幔放了下来,能看见里面坐着的人影。 而二楼全是包厢,阿银领着他,推开其中一扇门,王如海看见,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就坐在茶桌后面。 男人正在洗杯,抬头看见他来了,示意他过来坐。 王如海没理解,还是站在门口,于是,阿银在他身后轻声说了句,“老板让你过去坐。” 他这次快步走过去,在男人对面坐定。 他有些如坐针毡,入座之后,阿银便关上了门,包厢里只剩他们俩个人。 男人还是在继续手里的动作,没有开口的意思,洗完杯之后,他拿了点茶叶放在壶里,注入沸水,过了一会,又倒掉。王如海也不能先开口,只能看着男人按部就班,完成这一套流程,最后,他给自己面前的白色茶杯倒上了茶。 “我叫宋霁辉。”男人缓缓开口。 王如海轻点着头,“你,你好,宋老板。” 宋霁辉放下茶壶,整个人倚靠在椅背上,看向他,自己从纪月口中听过无数个关于他的故事,竟然没有一个是她笑着说的,他觉得自己面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双悲伤的眼睛。 “我本来想请你吃晚饭的,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的。”来的路上,王如海一直思索着,这个人和纪月是什么关系,自己又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你特地来看纪月妈妈,应该我和小月请你吃饭的。”话音刚落,听见“噗嗤”一声,宋霁辉笑了起来,王如海瞬间明白了。 “我是纪月的前男友,你的事,我还是知道的。” 王如海有些恼羞成怒,梁辀知道也就算了,又来一个看笑话的,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放下茶杯,瞬间脸上却换成了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和小月关系不太好,你还是不要请我吃饭了,回头她知道了,要不开心的。” “嗯,我知道。”宋霁辉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右手搁在椅子扶手上,撑住下巴,“不过,她知道了,我也不怕,我会哄她的。” 王如海干笑了两声,“宋老板,你这话说得,像跟我女儿还在谈朋友一般。”说着,他突然觉得脑子中闪过一线金光,他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不可思议的望向桌子后面的男人。 宋霁辉笑着,挑了挑眉,“没错,和你想的一样。” “我觉得梁老师做姑爷挺好的,他是大学老师,有文化,人也很客气,就是年纪大了点,不过也没关系,年纪大会疼人么。”王如海仿佛突然有了底气那般,真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一心为女儿考虑,“我觉得,你不要去破坏他们。他们俩在一起也不容易,不光是我,她妈妈也想看到他们复婚。” “噢?你怎么知道。”宋霁辉对纪月的事一向有兴趣,顺着他的话头,问了下去。 “就今年过年的时候,纪澜,就是她妈妈,把梁老师从北京请过来,纪月也回来了,说得就是复婚的事。” 宋霁辉点点头,他只知道纪月回了老家,并不知道回去是见梁辀的,不过面上还是带着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所以呢?” 王如海摆摆手,站了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破坏别人感情了,我看宋老板也很年轻嘛,何必坏人姻缘呢,天打雷劈的。”他说得太理直气壮了,差点令人以为他平日做人就是这般正气凌然。 “你知道吗?我和纪月那时候差点结婚。”宋霁辉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想起在莫干山的民宿,那时候自己就坐在吧台后面,喝着莫干黄芽,然后纪月从外面走进来。原本那些克制和理性,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脱轨了,后头的离婚、转移财产,各种各样,超出预期。 王如海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宋霁辉也不需要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当时,我们还说过,婚后去国外生活。”这是二叔说得,你们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生活,宋霁辉觉得换一下语序,这样说也没错。 “我家是做酒店产业的,我对物质这些,从来都不太在乎,我觉得这些外在的物质需求啊,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什么。” 王如海脸上的面具,上面一个角,好像裂开了。但是他依然梗着脖子,“他们俩那么多年了,分分合合,也说明感情很深。”只是话也不如刚才那么肯定了。 宋霁辉抬起头,看向站着的人,“纪月名下有套房子,是当时我送她的,我忘记多少钱了,1500万还是2000万?”他笑着,仿佛真的忘记了那般,“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也没想过拿回来,对我来说,我们一起的时间,对她的爱,对她家人的照顾,才是重要的。你说呢。” 房子就是虹桥的那套,纪月不知道,其实业主就是宋霁辉,房子买进的时间很微妙,所以让人代持了。后来,他又知道纪月的钱在基金里亏了不少,知道都是她当时搞假赛挣的,亏光了还怪心疼的,便劝她把基金都抛了,自己给她凑了首付买下了房子,这个楼盘光这半年的涨幅,早就跑赢了大盘。 王如海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了,他正拼命压抑着嘴角的笑意,于是,只有眼角是垂下的,嘴角的肌肉还在抽动着,像僵硬的人脸。 宋霁辉忍不住想笑,只能低头拿起茶杯掩饰。 王如海重新坐了下来,对他来说,谁是姑爷其实根本不重要,只要有钱,还要给自己花钱,那就够了。 “我,”他舔了舔嘴唇,“我觉得,梁辀还是年纪太大了。” 宋霁辉嗤笑一声,在他口中,梁老师又变成就梁辀,“不是说年纪大,会照顾人嘛。” 王如海笑了起来,整个人,眉眼都神气起来,“那也不行啊,死的早,以后留小月一个人孤零零的。” “不是有文化,觉得般配吗?”他继续逗着,犹如逗猫逗狗。 “我看宋老板也挺般配的。”王如海笑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里面是按克卖的茶叶,他却品都没品。 “不是分分合合,有感情基础吗?” 王如海迟疑了一下,他想说,又不想说,可是表情暗示得太明显了,明显到,宋霁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我有办法让他们俩分手。” 宋霁辉捏着茶杯,放到鼻尖轻轻闻了闻,他觉得,没有那时他在莫干山买的那些茶叶香。 是再见了悲观 宋霁辉放下茶杯,“阿银,”他叫了一声,门立即就被推开,“你陪王先生去吃饭吧。” “这,”王如海有些惊讶,他知道宋霁辉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了,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一切就等着待价而沽,“宋老板不一起去?” “我一会还有事。”宋霁辉一口拒绝,他朝站在门口的阿银招招手,“你陪一下,按照王先生的喜好,好好招待。” 王如海也不再客气,好像突然间整个人都神气了不少,那佝偻的身子,不知不觉中也挺了起来,他没等阿银来请,直接冲坐着的宋霁辉抬了抬下巴,“那,我就先去吃饭了,上了一天班,也有点累了。” 宋霁辉扯出一个笑容,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微微颔首,“叫阿银好好招待你。” 包厢门再次被关上,窗上挂着的帷幔,微微飘动,炉子上放了一个透明的茶壶,水开了,冒着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微微侧头看过去,看着看着,自己也没发觉,竟看入了神。 宋霁辉和纪月同居后才发现,她家的冰箱里,放满了各种牌子的瓶装水,还有没拆开的一箱一箱码起来,堆在书房的角落。 “纪月,你是不是不喝水啊。”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气泡水出来。 她正盘着腿,坐在地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头也没回,“严格来说,我就喜欢喝凉水。” 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那你去国外,一定挺习惯吧。” 她笑了起来,“差不多,到处有冰水喝。” 第二天,纪月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宋霁辉在厨房泡茶。她走过去,从背后搂上他的腰,伸着脖子,看见台面上,有个茶炉,上头架着的透明茶壶里,沸水翻滚着,“怎么泡茶了。” “现在冬天,泡点茶喝,暖和一点。你不是胃不好么,以后少喝点冷的。”那时,纪月刚因为胃病住了院,宋霁辉在边上照顾了她好几天,这也是他们俩同居的契机。 她没有抬杠,趴在他身上,乖巧地点点头,他握住她的手,拉了一下,把她从身后拉到身前,这下,又变成,他从背后圈住她了。 “来,我教你泡茶。” 没有特别复杂的茶具,就是一个透明的木柄茶壶,在茶炉上放着,还有4个透明茶杯。他拉着她的手,去拿炉子上的茶壶,握住木柄后,抬手将沸水慢慢注入茶杯中,他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语气略带疑问,“嗯?”了一声。 纪月轻轻笑了,“我对往玻璃杯里倒开水这个事儿,有些阴影。”她的话刚说完,宋霁辉就接过了茶壶,重新放回炉子上,搁在她腰上的手抚摸了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里满是自责,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很早以前的事了。” 宋霁辉点点头,可看上去还是很内疚,纪月随即又抱住他,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两个人住在一起了,他的衣服也都是同一款洗衣液的味道,她觉得闻着特别的安心,她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很早的事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宋霁辉在看《候场》,和那本《脱口秀工作手册》是同一个作者,是他替她整理行李箱时,在箱子里发现的,它被放在夹层里,翻了一半,插了张登机牌当书签。 当时他问她,“怎么不看了?” 纪月想了下,“我本身就是悲观主义者,看了难受。” 于是,这本书,宋霁辉就拿来看了。 他记得,她说过,“我这样的成长经历,很难不变成悲观主义者。” 宋霁辉突然合上书,伸手搂过纪月,她正在看德国画家皮特康纳的儿童绘本,看得津津有味,感觉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说说?” “职业病犯了?”她头也没抬,揶揄道。 “嗯,不收费。”他低头看去,绘本里是充满童心的图画,画的是小镇的一天,农夫在挤奶,报童在送报…… 纪月笑着合上书,看向宋霁辉,她没有立即说话,像是在回忆,于是,他也没有催她,就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开口。 “那个年代,我们乡下还用的是煤炉,”她估计宋霁辉没见过,所以边说边比划,“是个圆柱形,中间镂空,放蜂窝煤,然后铜壶就架在上面。” “有人和我妈说,见到我爸了,她原本在烧水,然后就跑出去捉奸了。那天,外婆又不舒服,躺在床上,我看水开了,就想给外婆倒水喝。那个时候,玻璃杯也不像现在,都是耐高温的材质。我也不懂,就拿了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开水,后来就炸开了,开水就泼在腿上。” 纪月觉得那时候确实没什么常识,说着说着,自己还笑了,不过,宋霁辉却笑不出来。毯子下,他的手伸过去摸她的腿,摸着轻轻地问,“在哪?” “右边大腿上,你没发现吗?皮肤颜色不太一样。”说着,她抓着他的手,放到腿上,“差不多这里。” 宋霁辉看着她,手轻轻抚摸着那片肌肤,“疼吗?”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太早了。应该是疼的吧。” 他想起来,从认识开始,似乎从来没见过她穿膝盖以上的裙子,大概,还是有些在意的。他抚摸着那个位置,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然后,低下头看她。 宋霁辉也不说话,只是纯粹的看着她,一动不动,但是眼神里,是心疼又是含情。纪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抿着唇笑了,推了推他的身体,“干嘛?是你非要我说的。”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耳垂,轻声说,“嗯,是我不好。” 那天晚上,他好像把所有的心疼都换成亲吻,于是,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第二天,纪月就发现那些茶壶和茶杯都换成了白色陶瓷的。 宋霁辉伏身湮灭炉子里的火,没一会,水便不在沸腾,他想起她说话时的神情,大部分时间,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那般轻松,“我这样的成长经历,很难不变成悲观主义者。” 他觉得自己非她不可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宋霁辉觉得,只有自己才能真正理解她,共情她,心疼她,互相抚摸、治愈对方身上的伤口。 周日早上的时候,宋霁辉8点多才去酒店早餐厅,没见到梁辀,也没见到纪月。早餐厅品种还挺丰富的,他拿了碗豆腐脑,还有几样中式蒸点,坐下来,刚吃了一半,阿银就过来了,站在边上。宋霁辉示意他坐下来一起吃。 “怎么样?”他边吃边问。 阿银立刻放下手中的勺子,端坐身体,“昨天晚上,去市里一个海鲜酒楼吃的。后来,他说没车回镇上,在维也纳足浴城过了夜,早上我刚去帮他结帐。” 宋霁辉哼笑了一声。 “吃晚饭的时候,我探了探他的口风,问他是什么事,他说,这个事不方便对外人讲,但是,纪小姐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和梁老师分开的。” 宋霁辉没有说话,拿过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 阿银又说到,“要不要我再去问问。” 他直接摇摇头,“不用,王如海这是准备找我谈条件呢,让他去。”他放下杯子,“反正急的是他,不是我。梁辀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的,我也不会。” 王如海醒了之后,正巧有人来包房结过夜费,他赶忙打了个电话给阿银。等阿银走了之后,王如海一个人躺在包房的沙发上,又睡着了。 这次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回到了镇上的胖周大酒楼。他走上二楼,有个服务员站在那,问他去几号包厢。他刚想说话,看见纪澜打开包间门,赶紧迎了上去,堵住了她的路。纪澜“哼”了一声,问他来干嘛。 他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我朋友的儿子,今年毕业,想去小月单位,你看看,联系一下。”说着,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瞟向包厢里,看见外婆坐在主位上,边上有个陌生女人,她有些上了年纪,却很威严,穿得中式上衣,胸口挂了一块玉牌,正襟危坐着。 他还想看,却被纪澜挡住视线,她一脸不耐烦,“我不会和纪月说得,你自己吹的牛皮,你自己想办法。”说完,直接关上了包厢门。 到这,突然场景变成了雪白的灵堂,灵柩在房间正中。 灵堂上黑色的挽联写着追悼会,他站在远远的地方,第一次见到那个北京姑爷,他一直搂着纪月,他们俩都穿着黑色的大衣,靠在一起。白色的大厅里,他们俩像两点浓重的墨,融在一起。他想起来,他去酒楼的第二天,纪外婆就因为在家摔倒脑出血进了医院。 大殓结束,他独自走着,身后,纪澜匆匆找到他,警告他,不许去纪月面前胡说八道。 他觉得有些奇怪,回了句,“我有什么好说的。” 梦又变了,换成了纪外婆的那间筒子楼。 他看见墙上纪外婆的遗像,黑暗中,她正对着自己笑。 王如海突然从梦里醒了过来,他大口喘着气,背脊上全是冷汗。现在,纪澜也躺在病床上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只剩他一个了。 那天,他去老房子翻房产证,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间,想到了多年前的这桩旧事。 他拿起沙发边上的水杯,一饮而尽。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纪外婆的去世,一定和那个陌生的女人有关系,可每次想到后面,他就会觉得有些后怕,似乎有个念头在脑海中慢慢萌发。 是不是那天,在包厢里发生了什么,然后第二天,纪澜和纪外婆吵了起来,不然不会那么巧吧…… 他想得出神,水从嘴角流了下来,都没注意到。 因为纪澜的意外,他才有机会和姑爷女儿朝夕相处那么多天。就是这偶然间,他发现,姑爷和记忆里的那个陌生女人,长得有几分像。 那头阿银前脚刚走,纪月后脚就来了。 她一进餐厅就看见宋霁辉了,不过,拿完东西后,却找了张桌子,坐的远远的。 她早餐就是面包、炒蛋、咖啡,永远不变的老三样,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端着咖啡杯,边吃边卡。过了一会,有人在她对面坐下。 她放下手机,抬头看去,笑了一下,“早上好。” “何必躲着我。”宋霁辉空着手,在她对面坐下,他坐姿很放松,微微侧着身,手还架在边上那张椅子的椅背上。 “没见到了。”她随口扯了一句。 他笑了下,也不拆穿她,“这里早餐还可以。”顺便换了个话题。 “嗯。”纪月把剩下一点点吐司塞进嘴里,“你账号给我,我把钱转给你。“ 宋霁辉”嗯“了一声,摊了下手,“吃个早餐没带手机,要么一起上去,给你账号。” 纪月想了一下,看到他将房卡都拿在手上,觉得不像乱说的,如果今天不把这件事做了,下次回去了,又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想到这,她点点头,“好。还是要谢谢你帮我那么多。” 他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充满着笑意,眼尾微微上挑,没有平日的冷漠,笑着说道,“没事,应该的。” 回到1911房,纪月走进去,无意间看见书桌上放着两瓶云南百药,还有一支药膏,于是,走过去,拿起来,药膏上写着扶他林。 “没事。”看到她拿着东西在看,宋霁辉随口说了句。 她放下药膏,想到昨天闹出的动静,随即看向他。 他笑着又说了遍,“真没事,所以,不用替他道歉。” 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那你把帐号给我。”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响了,点开微信,是一串银行账号数字。 “你妈妈怎么样了?”宋霁辉放下手机,问道。 “还是这样,前几天突然动了下,”她苦笑着,“以为有反应了,不过就只出现过那一次,明天做完手术,就要转到2级病房了。” 这件事他早听阿银说了,“不转去申市医院?” 她摇摇头,“开颅手术挺好的,还是要谢谢你。只不过,现在去哪意义都不大了,就在这挺好,也算家乡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中国人总是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你的投资人找的怎么样了?” 谈到工作,纪月显得很憧憬,“还好一切都顺利,所以接下去工作也很忙,我不可能一直呆在这儿等着。” “所以?” “王如海说要留在医院帮忙,随他去吧。到时候会再请一个单独的护工,他们两个也算互相监督。” 听完她的话,宋霁辉眼睛微眯起来,王如海看着,可不像是一个对她母亲有那么深感情的人,怪不得纪月会想让阿银跟踪他。不过,他并没有说,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聊下去,“什么时候做手术?” “明天,一做完手术,我就要去福州出差了。” 他点点头,“那你照顾好自己。” 话聊到这,也差不多了,纪月举起手机,“我回去就转账给你,先走了。” 他“嗯”了一声,就当她快走到玄关的时候,他又突然叫住了她。 纪月回头,有些疑惑,宋霁辉从书桌上拿了样东西,随后走向她。 “这个给你。” 她低头看去,是一支小小的药膏,上面写着金霉素眼药膏。 ”看到你耳洞有些发炎了。“ 她笑着去摸自己的耳洞,来到这里之后,就突然发炎了,所以一直没有带耳环。估计,就是昨天,那时两个人暧昧的不行,靠的近极了,大概宋霁辉就是那个时候看见的。 她垂下眼眸看去,小小一支的药膏,躺在他的手心里,她突然觉得,他的手心,像一个黑洞,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他的细心呵护吞噬了,她真的快要沉溺了。 那本《候场》,宋霁辉没几天就看完了,全文总是充斥着对爱情的悲观,他却觉得,作者一定没有真正经历过现实的无奈,不然怎么还会对人间失望呢。真正的悲观主义者,脸上总是带着笑的,每天都开心着,连看儿童绘本都看得津津有味。 女人吸引男人有很多种,大概最致命的,就是这种颓丧脆弱中带着坚强不屈,你对她的保护欲,都像是对她的亵渎。 宋霁辉抽出墙上插着的房卡,房间里立刻断了电,电视机黑屏了,中央空调的风声也停了。书桌上留着两瓶云南白药,和一支扶他林。 纪月不想和王如海说话,所以陪护的事,都是梁辀去沟通的。周一做手术的时候,梁辀把王如海叫到跟前,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 迭墅装修也要时间,他们俩商量之后,决定给王如海在桐乡先租一间公寓,然后让他把小区保安的工作辞了,专心做陪护,纪月也会给他发陪护的工资。 王如海心里是很开心的,在医院有护工,他就是搭把手,等他们俩走了,还不是自己想去哪就去哪,不用干活还又钱拿。不过,脸上却是为难的样子,“我这个小区,干了那么多年,说辞也不太好。” 梁辀很烦他讨价还价,想开条件又不敢开的样子,于是,北方人的脾气一下就上来,回了句,“那你就不要辞了,我再找个护工。” 王如海怕把梁辀惹急了,赶忙低下头,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还是医院的事重要,我自己想想办法。” 纪澜气切手术结束后,便可转入2级病房。纪月和梁辀还要去福州,只是在病房外匆匆看了一眼,就立即动身坐高铁去杭州萧山机场。 宋霁辉周日的时候就走了,开走了那辆卡宴。 阿银独自留下,等他们去走了之后,他会替纪月把车开回申市。 她挑了几件衣服,放进自己的行李袋,然后把行李箱放进车里。阿银一直在车边上等着,她把钥匙交给他时,还有些感慨,“阿银,这几天真的谢谢你了,回头,我单独给你红包。” 他哪里敢拿纪月的东西,连忙答道,“不用,纪小姐,都是分内之事。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去杭州吗?”说话间,他又下意识的看向梁辀,他背对着他们,正一个人站在酒店前厅的台阶上。 “不用了,这几天已经太麻烦你了,下次,去朱家角找你。” 阿银点点头,“那纪小姐,一路平安。” 她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向站在不远处的梁辀。 阿银看着纪月的背影,就当她快走到的时候,梁辀也正巧回过身看她,两个人像说好了那般,随后,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此时,出租车也来了。 梁辀拉开车门,纪月坐了进去,然后,自己再坐进去。 出租车绕着喷泉,开出酒店,消失在阿银的视野中。 是幸福 梁辀去福建省自然资源厅开会,纪月去邱柏市的公安局。邱柏市从福州开过去只要1个多小时,行政上也属福州代管。她手下市场部的其他人,先到了福州,租了辆GL8在机场等她。 等他们到长乐机场时,正好下午2点多,日头 也是最高的时候,福州比嘉兴热多了,机场的冷气也开得足,人刚走出到达大厅,就感觉热浪滚滚袭来。 梁辀看了眼手表,牵住她的手,“他们车来了吗?” “来了,就在对面停车场。”纪月说着想去拿自己的行李袋,他没松手,反过来捏了捏牵着的手,“我送你你先走,我再走。” 她抿着唇笑了,“梁老师,怎么那么粘人。”说话时,她看着他,眼睛里也都是笑意。 她脸颊上的碎发因为汗水,黏在耳畔,他替她撩了一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嗯,就是很久,没有这么两个人一起出差了。”语气里充满着怀念的味道。 也许就是今天炎热的天气和耀眼的太阳,让人忍不住想起过去。 赛里木湖的项目,从6月一直持续到10月,那时候,他们会算着航班时间,在地窝堡机场碰头,然后开4个小时车过去。有外人的时候,他们会装着不熟,说话时眼神也不敢对视,深怕眼神里明晃晃的爱慕暴露,于是,等人走了,他们就会在草原上拥抱接吻。 项目验收的最后一天,赛里木湖连着下了几天大雪,整个草原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鞋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家在往吉普车上搬一箱箱的验收资料,纪月站在车边上躲风,但是鹅毛般的雪还是大片大片的落在她的长发上,梁辀走过去,看见她没戴帽子,伸手帮她把羽绒服上的兜帽戴了上去,“帽子手套呢。” “在包里,懒得拿了。”她笑着朝他伸出手,手指关节已经有些红了,于是,他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慢慢的揉搓。 “下次,就碰不上了。”他低下头,细细地摩挲着,然后说了句。 “嗯,你会不会忘记我。”她又故意逗他。 梁辀笑了,用力一拉,她踉跄着跌进他的怀里,大雪中,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随后,听到他轻快的笑声,“怎么可能,周末就去看你。” 纪月在他的怀里笑了起来,眼睛像月亮,她刚想说话,就听到有人走路发出的“嘎吱”声,于是,赶忙站直了身体,又向后退了一步。 来的人是周涛,他来叫梁辀上车,看到他们这幅样子,“啧”了一声,“都结束了,还装模作样呢,谁看不出你们俩好上了。” 梁辀笑了起来,这次,索性大大方方地搂住纪月的肩膀,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时候,确实挺幸福的,纪月觉得,被人深爱着的感觉。 停车场就在到达大厅前,他们穿过人行横道,看到对面一片白色的顶棚,下面停满了车,再走几步,拐个弯就能看见旅客出入口。 纪月很远就看见一辆棕色的别克GL8,后排的电动门敞开着,停在入口不远处,显然就是在等人的。 梁辀也看见了,又往前走了两步,正巧边上停着一辆白色的埃尔法。 他看了眼,随后手用力拉了纪月一下,把她拉到车后面,埃尔法方正的车尾,立刻把他们的身影遮了去。 “干嘛。”她靠在车上,整个人在他与车之间的阴影里。 他没说话,直接低头吻上她的唇,等到她微微张开齿关,舌头就钻了进去,舔舐着她嘴里的每一寸空间。随着他的吻,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个人彻底纠缠在一起。 随着吻越来越深,他们的呼吸慢慢开始凌乱,他的手摸在她的胸脯上,用力揉搓着,乳房在手中上下变换位置。 他感受到,自己下身正在慢慢膨胀,就在即将失控的边缘,他忍住了冲动和欲望,放开她,结束这个绵长的吻。 她红润的嘴唇,唇角有一点化开的口红,于是,他又舔了下,“晚上,忙好给我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今天到几点。” “嗯,”他低头又亲了下,“多晚都行,我等你电话。” 纪月歪了下脑袋,眨了眨眼睛,“哪种电话,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梁辀笑了起来,搂在她腰上的手拍了拍,却没回答。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其实梁辀才是那个特别纯情的。赛里木湖的项目结束之后,到结婚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谈异地恋。不过再忙,每天都会打一个电话,只是,有时这个电话有点晚了。 夜太深了,正经电话也变成调情。 她会问他,“硬了没。” 他笑着回了句,“硬了。” 她又说,“那你拍张给我看看。” “别胡闹了,”这时,他总是会说这句话,像抱怨又像害羞。 过了一会,她的微信收到一张照片,是他躺在床上拍得。 在他的房间,暖黄色的光打在身上,背景里,床头的飘窗上堆满了书,照片中央,黑色的内裤,前面鼓鼓胀胀的。 “多硬?”她又问。 他说,“很想插到你身体里。” 阿桀就坐在第二排,一直看着车外,看见纪月和梁辀走来了,忙起身下车。等他们走近时,他喊了声,“纪老板,梁老师。” “等很久了?”梁辀把行李袋递给阿桀,让他去车尾放行李。 商务车里还坐了个熟人,康达集团项目总监Aiden,他中文名叫林宇德,留过学。康达集团是民企,却有着浓厚的国企背景,所以,林宇德也挺有意思的,在这环境里,还非要别人叫他英文名。 上次在杭州,纪月被骚扰后,就和莫奇从他那诓了后台的摄像头数据用来报复。 他坐在第二排里面的位置,脸上堆满了笑,“好久不见,纪老板,生意做到福建来了。” 这次的项目里有硬件采购的部分,纪月第一个就想到林宇德。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我拿总包,你就做分包,有来有往,大家都有饭吃。 今天林宇德带了一个技术总监来,坐在商务车的第三排,第三排还有个小伙子,是阿桀手下项目组的,他们朝她唤了声,“纪总。” 纪月上车坐下之后,梁辀把包递给她,轻声说了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阿桀关好车尾门,走过来,听见之后,开玩笑般说了句,,“放心吧,梁老师,我带了那么多小伙子,都是来替纪老板挡酒的。”开车的小伙子,也是阿桀项目组里的。大家笑了起来,梁辀拍了拍车门,对着车里的人说,“你们走吧,一路小心点。” 她从车窗里看出去,梁辀一直站在停车场,看着自己,等到车拐了个弯,她才看不到他。 康达这次作为硬件分包参与进来,和上次在杭州完全相反,林宇德说话的口气也不一样了,满嘴都是吹捧的话,“纪老板生意兴隆啊,江浙的数字项目都不够你做了。”说着,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阿桀,“我都羡慕死了,阿桀你这个市场经理做得真舒服,什么都不用干,跟着你们纪老板就行了。” 阿桀回过头笑着接了话茬,“所以把您叫来,不能让你们光拿项目,不出力啊。” “那是那是,这几天,我们都做牛做马,一句话的事。” 公安局的项目,其实纪月不爱沾手,应酬太多了,开会是烟,吃饭是酒,一个不拉。 纪月听他们一路在车里吹牛聊天,没有搭话,只是笑着低头看准备好的方案资料,厚厚一整本,铜版纸印刷装订起来,纸张挺括,翻在手里会发出好听的声音。 会议安排在邱柏市公安局,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阿桀下车去给数字化中心负责对接项目的人打电话。 趁现在,林宇德低声问了句,“你知道,原来意向单位是哪家?” 纪月看了眼窗外,“电信集团系统集成有限公司。” 听到她的话,他不禁挑了挑眉,“挺厉害啊,从国家队嘴里抓回来。” 邱柏市是一座地级市,由福州市代管,但是整体经济发展却一般,虽然边上就有慈山湖风景区,但是慈山湖特殊地质地貌的关系,能够用于旅游配套开发的地块极度接近水源地,这就牵扯到生态红线的问题,所以规划一直批复不下来。 这次,当地政府从上至下,大力推进这件事,很有点不成功便成仁的味道。大家聊着聊着,文旅局说了公安局在做智慧交管这事,顺水推舟,便给纪月牵了个线。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的方案通过这条线,递到了主持数字信息化的副局长面前,他觉得很不错,才有了今天的汇报会议。 但是,明明是交通支队的项目,今天的会却摆在市公安局开。 阿桀又上了车,安保指挥着他们停到规定位置,车缓缓开动,纪月抿了唇,轻声回了句,“总会有人不开心的。” 市公安局里那两栋小高楼看着不新不旧的,其中一栋,入口的墙上竖着挂了块白色的牌子‘数字化指挥中心’。他们几个人乘电梯上到五楼,公安局里负责对接的人已经站在玻璃门后面了。 他穿着黑色的警服,看见他们来了,从里面打开门禁,亲切地同他们打了声招呼。这人是市局里分管数字信息的李科长,和阿桀对接项目对接了一个星期,两个人显得很熟络。阿桀又向他介绍了纪月和今天一起来的林宇德。 李科长领着他们往里面会议室走,外面都是办公区,一排一排的工位上全摆着电脑,看着不像公安局,倒像是互联网公司的开发部,唯一不同的,这里的码农,清一色都是穿着黑色警服。 “今天,交警支队的何队也来了,你们知道的,这个项目虽然是交警支队的,但是局里很重视,让我们数字信息中心和交警支队一起,一定要搞搞好,做成省里的试点项目。”就短短十几米的路程,李科长迅速的把信息说了一遍,话虽说得很模糊,但是大家都是和政府打交道的,一听就全明白了。 会议室里,尽头的墙上挂着大屏,深蓝色的背景底图,上面写着“智慧交管系统交流汇报会”几个大字。会议桌的一边,已经坐满了穿着黑色警服的人,还有零星几个拿着本子坐在第二排。他们警衔上的星啊,花的,纪月也认不出。 奇怪的是,他们中间隔了一个位置,就像楚河汉界,于是,就变成两拨人各自用方言在聊天,语速很快,看见他们一进来,才慢慢安静下去。 李科长的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中间的两个人身上,介绍起来,“陈主任,何队,这是第三方公司的纪总和林总。” “这是我们数字信息化中心的陈主任,还有交警支队的何队。”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空位。 纪月笑着微微颔首,那位何队长看他们的眼神很冷漠,倒是陈主任笑得一脸和蔼,“坐啊,大家坐,千里迢迢特地过来,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他们刚坐下,就有人拿着泡好茶的茶杯过来,阿桀拆了包软中华,抽出烟挨个发了起来。数字信息化中心的人都接了,发到何队长那里时,他摆了摆手,于是,他带来的人也跟着摆摆手。 看到这个画面,林宇德将头转向纪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无声的在说,‘没搞定啊,难啃了’,纪月瘪了下嘴,用眼神回了句‘我也知道’。 十几支烟,在会议室里燃起,就算开着窗,纪月都觉得烟雾缭绕,就几分钟的时间,头发啊,衣服啊,都沾染了烟味。 陈主任到挺客气,一直和纪月他们聊着天。福建这里大部分都是用大华的安防设备,林宇德乘着这个机会,推广他们新出的超脑摄像头系统。 “王局什么时候来。”何队长突然问了句。 陈主任弹了弹烟灰,“他今天有个会,结束了就过来。”话刚说完,就看见穿着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瞬间,会议室里所有穿着警服的人都站了起,他们下意识地还拉了下衣襟和下摆。 “王局。” “王局。” 纪月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男人年纪稍大,头发鬓角都有了白发,他笑着走进来,“大家坐,坐下来说。”没有人动,一直等到王局长在那个留出的空位上坐下之后,所有人才重新坐回去,“不好意思,今天有个会耽误了。”他笑着看向纪月,“今天有女同志在,你们还在这吸烟。”话音刚落,陈主任带头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但是,纪月觉得,屋子里还是满满的烟,连人脸都看不真切了。 等到所有人都落座了,这次换成陈主任将纪月一行人介绍给王局长,纪月也看出苗头了,这位王局长应该就是分管数字信息工作的副局长。 有人给王局长拿来了他的茶杯,他喝了一口,“今天一会我还有个会,我们先抓紧时间聊聊。”说着,他看向左手边的何队长,“远见集团的这个方案我看过了,很不错,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我们可以大家一起学习一下。” 何队长笑着点头。 说完,他又看向陈主任,“我们这个项目,入围了好几个公司,方案大家PK一下,不是说,非要用哪家的,一定要则优,选众家之长。”他的视线又看向会议桌对面的纪月他们,“今天也很难得,康达的林总也来了。杭州的交通运输平台就是你们两家做的吧。” 本来就是来做陪衬的林宇德,也很懂眼色,立刻回道,“没错,王局,在浙江,我和纪总合作的次数还是很多的。杭州的交通运输监测平台就是我们负责硬件改造,纪总他们负责底层模型和监测平台的开发设计。” 其实那个项目,纪月他们只做了算法模型,不过这个项目要一起合作,林宇德也是不遗余力的商业互吹。 纪月接上林宇德的话,“王局,要么我们给您介绍一下杭州的交运平台吧。” 过了一会儿,大屏上开始播放提前录好的demo,纪月拿着遥控笔,简明扼要地介绍起来,“交运平台的核心是绿色和智慧,我们通过对所有车辆的监测,构建了一个碳中和出行社会……” 纪月发言完毕之后,又换成林宇德介绍他们硬件系统。 她看了眼阿桀,他靠了过来,她轻声问了句,“晚上,吃饭的地方订好了吗?” 他也轻声回道,“好了。两个包厢。” 她点点头。 阿桀迟疑了一下,“纪老板,晚上我们分开,你要不要紧。”很明显,数字信息中心的人和交警支队的人不合,自然吃饭也不能安排在一起。 晚上准备了两个包厢,自然他们作陪的人也要分开。林宇德和纪月一个级别,都是总监,他去陪陈主任他们,纪月招待何队长。本来就是纪月走的王局这条路子,从上而下线截胡了这个项目,今天总要亲自下场,表现一下诚意,也算是示好了。 她弯了下嘴角,“没事,就喝两杯的事。” 梁辀在省资源厅开会,之前从慈山湖回来,他就和莫奇开始做耦合系统,弄得差不多了,市政府的专家采购公告就发了。160万的标,中标的是邱柏市的规划院,然后再到梁辀的手里。 今天是慈山湖发展总体规划答疑,会议通过之后,就将报批自然资源部和国务院,他作为项目的外聘专家过来回答相关的提问。 有人举手,主持人示意他可以提问,“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梁老师。” 梁辀坐直身体,微微颔首。 “你好,梁老师,我是省政协的张李华。“ 他身体前倾,靠近桌子上的麦克风,随后会议室里出现他他低沉又磁性的声音,“你好。” “我想问下,规划中,如何体现绿色生态这个亮点,我们示范区的打造,一向是很重视绿色一体化发展的。” 梁辀没有马上回答,他思索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在规划中可以看到,我们通过集中连片的植物群落保护,强化生态的自我修复与保护,保障了蓝绿空间的完整性和系统性。同时,考虑到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适当地引入旅游、休闲、露营等人类活动,它反而能使整个生态空间充满生机。同时,你也会看到,在这个规划中,对于水的保护,我们进一步将慈山湖的上中下游做通,加强河网整治,实施活水畅流工程,通过水体有序流动,来提升整个慈山湖的生态自净。” “那你觉得,慈山湖的开发,能否带动邱柏市整个区域内的经济高质量发展呢?” 梁辀笑了一下,“说实话,我是学地理的,做的也是规划研究的工作,经济方面今天有很多其他专家来回答了。” 会议室里的人,相视而笑,今天来了不少自规局系统里的人,关于梁辀,他们可不陌生,其中有人就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院毕业的,当年的院长,还是梁辀的大伯。就算是现在,梁辀的母亲还在资源部主管测绘行业发展。 梁辀地位特殊,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人会苛责他,就当大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继续说了下去,“我觉得,为了进一步推动经济发展,用存量资源的盘活来倒逼发展方式的转变,是必经之路,也是落实国家战略。” “在空间布局优化,盘活存量资源以及修复生态环境,从而提升整个慈山湖空间价值方面,我觉得这种实践和探索是值得的,是可以倒逼、推动邱柏经济高质量发展的。” “好的,谢谢梁老师,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随后,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拿过矿泉水,喝了口。 “说得挺好啊,梁老师。”他边上坐着市规划院的副院长,年纪和梁辀相仿,轻轻说了句。 梁辀弯弯嘴角,低声说,“晚上,借一辆车。” “去哪?” “去隔壁市里。”他又喝了一口。 “去邱柏干嘛呢?晚上院里还要请你吃饭。” “不了,我老婆在隔壁有应酬,我去看看她。”说完,他低下头笑了,“咱们下次再聚。” 是前所未有的调情微h 纪月和那个开车的小伙子在包厢里等着,一直等到6点30,一个人都没来,她低着头在那看手机,小伙就一直站在包厢门口朝走廊看去。他很着急,在门口站了会,又走进来,“纪老板,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她在看短视频,头也没抬,“不用了,该来总会来的。” “可是?” “没事,等着呗。”纪月反正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也不着急。 过了一会,她又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撑着下巴看手机。 等到7点,包厢的服务员又敲门进来,问他们要不要上菜,纪月看了眼手机时间,让服务员正常上菜吧。几分钟后,他们点的冷菜端上了桌。 这下,小伙子更着急了,索性就去楼梯口等着,她笑着摇了摇头,随他去了。他刚出去没几分钟,就回来了,满脸欣喜,“纪老板,交警支队的人来了。” 听到他的话,纪月放下手机,站了起来。 何队长走在最前面,其他几个都是下午在会议室里见到的,他们都穿着便服,没有穿警服,这让纪月觉得有些脸生,一下子没有认出来。 “不好意思,纪总,局里有会议,来晚了。”何队笑着走进来,跟纪月打了个招呼,只是话听上去还挺像借口的。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回答,“不晚,菜都还没上齐呢。” 等何队长在主位落座,其他人都跟着坐了下来,乘着服务员斟茶的功夫,纪月带来的小伙子,麻利地拿起桌子上的茅台酒,开始拆包装。 何队长放下茶杯,伸出手阻挡着,“不要拆了,你们带回去,不喝酒,不喝酒。” “没事,少喝一点。”纪月看了眼小伙子,示意他继续。 “纪总,这真不行,不符合八项规定。”何队长带来的人,也在边上帮起了腔。 她抿着唇笑了起来,“今天都是自己人,私下吃个便饭而已。” 这时,小伙子已经把包装拆了,拧开了瓶盖,玻璃转盘上放了几个白酒杯,他转到自己面前,将6个杯子一一斟满。 “真的不行,纪总。”杯子转到何队长面前,他看了眼,最后说了句。 纪月早料到了,“那就让我们小伙子敬何队长一杯,他叫刘森仁,这小伙子也很能干的,之前,我们给杭州交通运输局做平台,都是他一个负责的。” 小伙子拿着白酒杯,刚想喝,何队长摆摆手,“今天吃饭,就不要谈工作了。于是,举着杯子的手,就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 纪月笑着,马上拿起茶杯,“那我们,就只吃饭,不谈工作。” “酒都倒了,纪总只喝茶不喝酒吗?”她刚想喝,有人说了句。 听到那人的话,她慢慢放下茶杯,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个酒是逃不了的。那人说得不客气,不过纪月还是要给人家找个台阶,“肯定喝,今天啊,目的就是大家吃得开心。” 她低头,转盘上现在只剩5个白酒杯了,她伸手拿过一杯,举在空中,眼睛却是看着何队长的,“何队长,那我就先提一杯,其他就不说了。”说完,她将酒杯放在唇边,头一抬,将白酒全部灌进了喉中,那感觉就像一阵火烧过喉咙,一直烧到胃中。 何队长笑了起来,“纪老板,还是很爽快的。”话虽这么说,他却只是拿起筷子,加了一口菜,没有其他意思。 纪月弯了弯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杯白酒太烧了,她觉得自己的火气从胃里开始蒸腾,直冲脑门。她压下这股气,继续陪着笑脸,“你们看,我这杯酒都喝了,要么大家一起,干一杯吧。” 交警支队的人笑了,只是在那吃菜,没有人应她的话。 明明是给她下马威,却偏要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不是不喝,一会他们还要回局里工作。”何队长放下筷子,“而且明天,我们不是还要继续开会么,晚上回去,还要整理整理会议思路。” 纪月脸上挂着笑,心里已经开始问候对方父母了,平时也没少喝,今天装什么蒜呢,开会不就是抽烟,不爽归不爽,她知道,今天如果不把这个骨头啃了,明天的会就是浪费时间,项目采购的事,还要继续磨,她不愿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她低头看了眼转桌上的酒杯,瘪了瘪嘴,又拿过一杯,拿在手里时,边上这个何队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刚才那一杯,算是我敬大家的了,这一杯,我单独敬何队长,也是给我们提了很多宝贵的意见。” “没有没有,太客气了。” 他的话刚说完,纪月仰头把白酒喝了下去,这一次,她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喝完之后,她将酒杯一倒,颇有点挑衅的意思。 “纪总真是酒量好。”何队长没有说话,由着边上的人起哄起来,他双手抱胸,看着眼前的女人。她酒量应该还可以,但是很上脸,现在脸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她带来的小伙子在边上也不敢说话,人人都知道,从迟到开始,就是在刁难纪月。包厢门被推开,热菜一个接着一个端上来,他把服务员叫过来,要了一瓶酸奶。 看到何队长还是不罢休的样子,纪月索性破罐子破摔,“喝酒没有喝双数的。”她又拿起一个酒杯,“今天,我就自罚三杯了。” 今天晚上,所有人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一说完,她就抬起头,这次,她的手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将白酒灌了进去。大概是四肢百骸都烧起来,这次反而没什么感觉。 三杯结束了,她站在那边,笑着看向包厢里的所有人,视线最后在支队的何队长脸上停下。他原本抱着胸的手,放了下来,他放下筷子,笑着招呼了下边上的人说,“小钱,你让服务员再拿几个酒杯来。” 小刘也赶紧又拿了一瓶茅台出来,利落地拆掉包装,放在桌子上。 纪月的心这才落了下来。随后,她听到何队长说,“纪总,这个性格还是很豪爽的,其实我们都是很豪爽的人。”说完,他带头笑了起来。 瞬间,原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见了,纪月也笑着把小伙子拉过来,“小刘,你赶紧给何队长敬一杯,以后工作上,还要向何队长多学习,多请教。” 阿桀选的都是能喝会说的人,小刘一手拿着白酒杯,一手拿着酒瓶,同纪月一样,连喝三杯,喝完,他又说了一堆吹捧的话,把交警支队的人逗得眉开眼笑的。 何队长来之前,被王局叫去,那时,他刚开完会,手里还拿着茶杯和文件,看到他,边走边说,“小何啊,我就跟你说一件事,那个纪总,她老公是这次慈山湖示范区规划小组组长。你差不多就得了,这是今年市里最重要的事,别闹得太难看。” 他们这头刚喝上之后,另一个包厢的阿桀就收到消息,他拿着酒杯,带着另一个手下走过来,一是敬酒,二就是替纪月挡酒。 阿桀进来后,先是,看见纪月面前的白酒杯,随后,就看见她满脸都是红晕,他不知道她喝了多少,只能,一边笑着给何队长敬酒,一边去看小刘,看见他嘴巴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句‘三’。 看见阿桀来了,纪月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陈主任,你们慢慢吃,慢慢聊。”擦肩而过的时候,阿桀轻声问了句,“没事吧,老板,要不要先回去?” 她“啧”了一声,回了句,“我酒量有那么差吗?” 林宇德在隔壁包厢陪数字信息中心的人喝酒,本就是自己人,自然气氛也是其乐融融。看见纪月一进来,就招呼她坐下,给她倒上了酒。既然在隔壁喝了三杯,在这里必然也是要喝的,不然陈主任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她又是豪爽的连喝了三杯,当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纪月觉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每一个毛孔都在释放热量,仿佛浸没在水里,于是周围人的笑声,掌声,说话声,都像隔着一层介质,听不真切。 于是,过了一会,就拐去了卫生间。 她靠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张脸都是红的,像煮熟的虾,看着看着,她竟傻乐了起来,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打开水龙头,明明是凉水,但是冲在手上,却觉得水都变热了。随后,她低下头,也顾不得妆会不会化,双手捧着水,直接扑在脸上。再次抬头时,透过镜子,她看见水珠挂在她的刘海上,溅到她的脖颈上。 纪月俯身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刘海上的水珠,擦着擦着,一个女孩冲进厕所,她伏在洗手池上,发出干呕的声音,听上去很痛苦,仿佛连胃都要一起呕出来了,但是几分钟过去,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纪月透过镜子,看见她扶着洗手台,还在用力的呕,看着看着,突然开口道,“你把手伸进去,抠一下。” 女孩看向她,脸上是迷惑的表情。 纪月弯了弯嘴角,食指放到唇边,微微张嘴,“不会催吐吗?食指,伸进去,尽量靠近扁桃体的位置,然后按一下。” 女孩将信将疑的将食指伸进嘴中,她确实没有经验,也不敢太过深入,食指只是在舌苔上按了按,于是,只感觉一阵反胃,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要靠近扁桃体。不要怕,心一狠,很快的,总比你这样干呕舒服。”纪月继续说着。 女孩再次将食指伸进去,这次,比上一次更深,她看着,说了句,“再往里面一点,随后手指往下按。” 女孩心一狠,直接将食指伸进喉中,只那一下,她感觉到,胃里的东西,镇排山倒海般在上涌,她立刻冲进厕所隔间,之后,只听见阵阵呕吐的声音。 纪月觉得,酒味瞬间就盖过洗手台上放着的香氛味。 几分钟后,随着马桶抽水声,女孩慢悠悠地走出来,她看上去很疲惫,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谢谢。”她踱到洗手台边上,打开水龙头,随后,单手捧着水开始漱口。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纪月回了句。 女孩笑了起来,“你也是来应酬的吗?”她也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纪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笑笑,却没有说话。 女孩接过纸巾,擦了起来,边擦边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我是做药代的,天天请那些医生吃饭喝酒。医院给病人开我们公司的药,我就有收入,可是我觉得,再喝下去,我也要用到这些药了,我家里人都叫我不要干了。”说话的时候,她脸上一直是苦笑着。 纪月其实不太擅长安慰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有安慰人的欲望,“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苦。” 女孩看向她,纪月憋出一个也不算好看的笑,又重复了一遍,“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苦。”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三支长条包装的东西,黄色蓝色外包装,上面写满了韩文字,递给她。 女孩愣了一下,没有接过。纪月突然就明白了,她笑了起来,直接抽出其中一支,撕开,随后仰头一饮而尽,嘴巴里瞬间有股说不出的中药味。 “韩国的解酒药,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的助理给我买的。” 女孩也拿过其中一支,她知道不应该拿陌生人的东西,特别是入口的东西,可今晚这个瞬间,她觉得眼前的人,充满着善意。她也撕开包装,仰头喝完,就像她说得,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也许只是心理作用,女孩想到一会进去还要回去继续喝酒,“能不能,把这支也给我。” 纪月笑着递过去,“你可以留着,如果有用,下次可以在淘宝买,我的助理就是在淘宝上给我买的。” 她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事,就是一入行就遇见梁辀,她几乎没有遇见过被甲方刁难的情况。就像今天,她相信,如果换成其他人,何队长绝对不可能自罚三杯就罢休的。她回到包厢,又呆了一会,她不再喝酒,也没人会劝她的酒,到9点的时候,就差不多散了。 阿桀陪着送他们回去,他一结完账,先过来问纪月要不要送,她摇摇头,让他们不用管自己。阿桀给她叫了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又问了遍要不要送。她还是摇摇头,摆摆手。 纪月觉得,那个解救药一点用都没有,她到酒店的时候,觉得整个人像发烧一样晕乎乎,走路都像走在棉花上,踩不踏实。 他们订的香格里拉酒店,是附近最高的建筑,从房间里望出去,能看到整个邱柏市还有远处的山峦。纪月走进房间,把包扔在沙发上,随后坐到窗边,本来整个人就是轻飘飘的,现在,更觉得自己漂浮在空中。 她看着看着,把包勾过来,拿出手机,眯着眼睛,在联系人中,找到梁辀的电话拨了出去。 那头,响了一下就接通了。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那么早就结束了?” 纪月没说话,只是“咯咯咯”笑了起来。 他知道,她喝多了。 梁辀看了眼导航,他上了高速之后,定了130进行巡航,大概还有20分钟就能到邱柏市了,她喝醉了,也根本听不出电话里的车噪声。 “几斤花生米啊,就喝了那么多?”他笑着逗她。 “六两。”她咕囔着,脑子像浆糊 ,又觉得不对,改了口,“六杯。” 梁辀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他空出一只手,从包里拿出蓝牙耳机戴上,她带着笑的说话声,只存在自己的耳畔。 “梁辀,你怎么不来看我。” “那么晚了,你不早说,又没有车。”他笑着回她。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大概就是喝醉了,她那些像小女孩般的胡搅蛮缠,终于出现了,梁辀很享受她这样难得的撒娇,笑着继续逗她,“我下午要开会啊,你忘了?” 纪月半天没有出声,她在思考,可大脑的神经此刻都断了,她想了很久,才“嗯”了一声。梁辀抿着唇笑了。 过了一会,她说了句,“梁辀,我难受。” “嗯?哪不舒服。”、 “我觉得,我身上都是味道。难受死了。” 梁辀轻轻地笑了,和公安局开会就这样,别说市局了,省厅也是,他也去开过会,刚一坐下就有人开始递烟,一圈又一圈。“那你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梁辀。”她又娇滴滴地叫他。 姑娘这娇滴滴的一声,令他突然想到下午的对话,‘你给我打电话’,‘是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瞬间口干舌燥起来,“怎么了?”他强压住心中的悸动。 “我热。” “那你早点洗澡睡觉。”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了,手拨了下方向盘上的按钮,车里的音乐暂停了,耳边只剩车辆飞驰的胎噪声和风声,还有她的说话声。 “你要不要看我洗澡?”她问他。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她看不见,其实他的脸唰一下红了,“又胡闹了。” 她没说话,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后,手机里就安静了下去。 过了会,梁辀瞟了眼手机,电话没有挂,也没有视频通话,也没有声音,他笑着摇摇头,心想她估计睡着了,就当他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听到了淋浴的水声。 “哗啦啦”的水声,在他的耳畔晕开,人的想像远比画面美,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却仿佛看到了氤氲的水汽里,她曼妙的裸体。 他感觉到有股燥热,从大脑中往下身冲去,越来越膨胀,急切地想寻找着出口。 梁辀没有挂电话,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慢了下来,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十几分钟后,水声停了,他看见高速上出现邱柏市的指示牌‘邱柏市 38km’。 “梁辀,”纪月的声音再次重新出现,“我洗好了。” “嗯,那你早点睡觉,乖。”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哄着她。 她笑了起来,“梁辀,我没穿衣服。” 他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说出口时,却还是保持着镇静,“睡衣在包里。” 可话刚说完,她在那头“咯咯咯”地笑了,“没劲。” 梁辀也笑了,回了句,“纪月,到底谁没劲,现在又不能干你。” “梁辀,你硬了吗?”现在,她说话的尾音都是拉长的,江南姑娘的声音就像乌镇里那蜿蜒无尽的小河,满是水,满是柔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操,真是个妖精,终于,他不再克制,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想摸你的胸。” “喜欢吗?” “喜欢,又白又大。还是香的。” “梁辀,你摸摸你自己的肉棒。” 他舔了舔嘴唇,轻笑着,“不行。”这句话是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却像蛊惑心灵的咒语,他忍不住分出一只手,放到下身,在跨中间的抚摸了一下。 她又说了句,“可是,我现在想要了。” 借来的车是一辆理想L9,标配L4级自动驾驶,带领航模式,梁辀打开方向盘上的NOP功能,几秒后,车辆发出短促的提示音,表示车机正在接管,随后,梁辀就感觉到方向盘开始自动修正,车辆开始提速。 就这样,他放开一只手,重重地摸在了下身的坚硬上,终于,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喘息。 她听到了,于是,娇嗔着说,“梁辀,我都湿了。” “多湿?”他问她,“受不了,就用手指插进去。” “插进去了。” “几根手指?” 驾驶系统正式接管了车辆,按照他设定的方向向前开去,遇到前车时,方向盘会自动调整方向,变道至隔壁车道,随后加速。 现在,梁辀不再操纵车辆了,他的手正放在下身,听着她的叫床声慢慢地出现在耳畔,声音比以往都要响亮,他想象着她的样子,她赤裸着,躺在床上,黑色的头发,雪白的身体,乳房因为平躺着,而微微外扩,她的下身,渗出晶莹的水滴,一切,都像一朵等着他采撷的花。 不知是因为,他正边开车一边在调情,还是因为双手脱离了方向盘。此刻,他将生命交给了计算机,这种未知感,冲刷着他的心脏和五官,比任何一次做爱都更刺激,他忍不住拉下裤子。 是改变的轨迹h 他喘着气,隔着内裤,上下抚摸着,耳畔是她的喘息声,他好像看见她那一张一合的嘴,“老婆。什么感觉?” 她躺在床上,两条腿曲着,她侧过头,外面天黑着,房间里开着灯,玻璃反射着室内的光线,于是,落地窗就像整扇镜子,她看见自己躺在那,手放在身下。 她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指插进身体里,手指很细,圆润的指甲刮擦着内壁,几下之后,她的腿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但是她总觉得有种枯燥乏味的感觉。 忍不住皱起眉头,回了句,“不舒服,没劲。” 梁辀笑了起来,还是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那你觉得怎么样才行?告诉我。”他引着她继续往下说。 “想要粗一点的。”她扭着头,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什么粗一点的。”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空着的另一只手,隔着内裤,握住自己的分身,一上一下套弄起来。 眼前,是空荡荡的高速公路,没有路灯,只有车灯照亮前方,透过光束,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光束里那些飞舞的小虫。大脑似乎已经停止工作了,生理欲望彻底战胜了所有理智,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急促的又问了一遍,“老婆,告诉我。” 她没有回答,娇喘着,反过来问他,“小船,你在干嘛?” 他很久没有听到她喊自己的小名了,梁辀的乳名就叫小船,因为北京话里把辀说成小船儿,小时候家里都小船儿、小船儿的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部分人都喊他梁老师,只剩下赵子健他们,依然会这么喊他,有时,纪月也会叫一声小船。 那声小船,从南方姑娘的口中说出来,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北京昆明湖里的船了,变成了南方古镇运河里的乌篷船,他觉得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我一边想你,一边在撸。” 他是船,她就是水。 “小船,都是水。”她轻轻地撒起了娇,声音也像小河那般婉转。 “嗯,我知道。”他套弄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重,“老婆,多插根手指进去,乖。” 她听着他的话,将食指也伸进身体里,瞬间,那种异物感,令她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起来,随后,就是充盈的快感,等到身体适应之后,她慢慢开始抽动。 他听到轻轻地呻吟声,在电话那头响起,传到自己的耳边,手中的肉棒,又硬了几分,他下意识地重重地按了起来,片刻之后,他说,“老婆,揉一揉,会更爽的。” 原本,她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在身下,听到他的话,手机便扔在边上,摸到了外阴上。她沾着自己的水,摩擦在外阴上的两瓣软肉,那种熟悉的酥麻的感觉细细传来。 “摸了吗?”他问她。 “摸了。”她的声音也不如刚才那样清晰,有点远。 “什么感觉?”他带着她,问下去。 “舒服,”她呻吟着,断断续续地说,“想要做爱。” 她掰开层层迭迭的软肉,找到最敏感的那一圈,急速且猛烈地按了下去,她的呻吟变得更大了,来不及思考其他的,生理本能使小腹随着自己手中的节奏,向上拱着。 此时,梁辀看见高速公路旁的下口指示牌,他拉起外裤,将手重新放回方向盘上,由车机系统接管的车辆正慢慢减速,它变道到最右侧车道,方向盘自动向右转去,开上下匝道。 他的耳边还是她的呻吟声,细细碎碎,就像小猫一样,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关掉自动驾驶功能。 车辆离开自动驾驶系统,开始减速,随后,他踩下电门,可速度却比刚才更快了,车辆快速通过ETC之后,向市区方向飞速行驶。 她断断续续地呻吟声,搞得他下身硬的生疼,他想立刻就找地方停车,然后猛烈地发泄出来。不过,比起自慰,他还是想更快见到她,然后拥抱,抚摸,最在她身体里达到高潮。 他知道她住在香格里拉,此刻,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开车上,但是,嘴上还在继续和她调情,“现在爽吗?” 她“咿咿呀呀”的没有说话,是最好的回答,和催情的春药。 “纪月,我现在就想插在你身体里。” “那你来啊?”她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也许是喝了太多酒的关系,她的语言也比平时更露骨,“我等着你过来操我。”她将手指拿出来,水沿着手指,一路流到掌心,“小船,我现在手上都是水。” “多少水?”他觉得难受极了,理智与生理冲动,两股力量在身体里冲撞着,他还要分出一丝注意力放在开车上,他觉得这种感觉刺激又可怕,心跳声像鼓一样越敲越响。虽然这么觉得,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和她胡闹。 “很多水 ,手里都是的。” “嗯,你是水做的,我知道。老婆,阴蒂硬了吗。” 她摸到那里,中间像红豆般发硬,连带着周围一圈,碰一下都会忍不住浑身颤抖,“硬了。” “揉一下,快点。”他说着话,车拐了个弯,香格里拉在视野尽头,它在一群矮楼里,极度醒目。 她听着他的话,摸了起来,每一次触摸,身体都会跟着颤抖,她忍不住闭上双腿,呼吸愈加急促,“不要,太刺激了。” “怎么会受不了,我给你用手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他下意识地加快车速,“乖,再摸几下,舒服的。” 她又重新按了下去,刚开始,依然是那种极度刺激的快感,令她下意识地想逃避,过了一会,身体适应之后,快感就排山倒海般传到大脑,她忍不住发出有节奏又急促的一声声“啊”。 “爽不爽,纪月,”他问她,没等她回答,又说了句,“我真想现在操你。” 终于,他看见路边蓝色的停车场指示牌,不由自主的加快车速。 她不再说话,整个人沉浸在生理快感中。 停车场里车子不多,他找了个最靠近出口的位置,直接将车头开进去,耳边全是她的声浪,比平日还要娇媚。 停完车,他拿过副驾驶的包,随后下车向酒店走去,肉棒硬着,每走一步都被布料摩擦着,有一种说不出的酸爽感。 值得庆幸的是,邱柏市并不大,也不是什么旅游热门城市,这种五星级酒店生意也一般,门童替他拉开沉重的玻璃门。他看见,深夜里,整个前厅只有一个前台在那值班,他看见梁辀,微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梁辀点点头,耳机里全是她的呻吟声,其实没听清他的话,只能笑了一下,“A2316”,房间号是他下午问阿桀要来的,还特地让他别告诉纪月,所以阿桀整晚都担心纪老板喝多了,回头梁老师不开心。 “帮我做一张房卡。” 前台操作了一下,看着电脑,有些疑惑,梁辀补了句,“那是我老婆,check的时候做了一张房卡,没想到我回来晚了,现在不想打扰她。”他随口扯了句,实际上,她在干嘛,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前台笑着点点头,不再询问。 谁说五星级酒店就一定安全呢,梁辀想起,之前有过暗访新闻,北京57家五星级酒店,17家随意透露住客信息,他想着,下次要提醒纪月,以后住酒店要关门上的防盗链。 很快,房卡就做好了,他接过房卡,轻声说了句“谢谢”,随后立刻转身离开了,他害怕这寂静的深夜,那些细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前台只是微笑着,目送着他,还好心地说了句,“电梯前方左转,小心脚下。” 等到梁辀走进电梯的时候,耳机里,她的呻吟声渐渐变得更急促了,他刷卡按下楼层按钮,不知道是不是离她越来越近,他平稳下去的心跳声又渐渐猛烈起来,“纪月,快高潮了吗?” 她“嗯”着,挤出一句,“马上就要到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她在那叫床,在安静的电梯里,被放大无数倍,他从镜子里看见,原本有些软下去的肉棒,再次硬挺起来,撑着裤子鼓成一个大包。 等他跨出电梯的时候,她发出短促又猛烈地叫声,随后,就静了下去。 “高潮了?”他问她。 “嗯,你射了吗?”她平复着呼吸,拿起床上的手机,整个人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身上都是汗。 “没有射。” 听到他的话,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为什么啊,小船。” “因为我想射在你身体里。”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敲门的声音,她分不出,敲门声是从电话里传来的,还是从门外传来的。 她拿起床上的浴袍,光着脚,边走边批在身上,扎上腰带,随后,打开房门。 她看见他,此刻就站在房门口,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些原始冲动像火星,瞬间点燃身上的燥热。 梁辀伸手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关上房门,随着房门关上,他将肩上的背包扔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去吻她。 他双手搂住她,微微用力,把她抱了起来,于是,她的腿就盘在了他的腰上,低头回应他的吻。他把她抱在玄关的柜子上,手慢慢向上,解开浴袍上的腰带,浴袍一下就松开了,他看到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他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梁辀,我什么都没穿。”。 手猛地隔着浴袍揉在了她的胸上,几下动作之后,浴袍一边散开,露出她又大又白的乳房,他略带粗糙的手掌直接覆了上去。 她因为高潮,整个人还是敏感的,他的吻,他的触摸,比自慰更能调动起她的欲望,她一边吻,一边动手去脱他的外套,外套里面还穿着白色的衬衫,她又一颗一颗去解他的衬衫纽扣。 两个人穿着粗气,没人说话,脑子里只有做爱这一个念头。 纪月解他的扣子,只解了两颗,就有些不耐烦,她皱着眉头,从吻里退开,低头去看。梁辀看到她眼睛、眉毛都拧在一起,随后,笑了起来,自己动手去解扣子。 终于,扣子解开了,她立即动手脱掉他的衬衫,还有里面的背心,衣服被随意扔在脚边,他赤裸着上身继续去吻她,剥下她身上的浴袍。 两具赤裸的身体紧紧相贴在一起,他吸吮着她的乳房,一边咬,一边问,“老婆,你身上怎么都是湿的。” “小船,你身上也都是汗。” “嗯,忍了一路。”说着,他抱起她,往洗手间走去。 花洒被打开,没多久,水汽充斥着室内,洗手台上的镜子上也蒙上了一层蒸汽,纪月抬头看,却看不真切。 梁辀从身后伏过来,长手一伸,抹去了镜面中央的水汽,于是,她看见自己撑在洗手台上,而他则在自己的身后,肉棒正插在自己的身体里。 从镜子里,她看见他的手从背后绕过来,抓住自己一侧的乳房,下身快速地抽查着,他们的眼神在镜子中对视,“爽吗?” 她点点头,“再快点。”话刚说完,就看见镜子里,他耸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同样,他也看着镜子里的她,他喜欢她的样子,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喜欢,后来就变成爱了,就像他写给她的那首歌里唱的。 小时候的那只猫是不是会转世,变成一个浑身是伤的姑娘,于是,他就一直在等这个姑娘,然后把她捧在手心里。 梁辀深深地觉得,他和纪月之间有一种宿命感,好像注定会在域疆相遇,然后相爱。 他每一次都插进她身体的最深处,手里的乳房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他想着,吼着,如他说的那般,要射在她的身体里。 后来,他又抱着她躺在床上,一边看她一边做,她原本那些酒意,在一波又一波的高潮中,烟消云散。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最后,只能紧闭着嘴唇,拧着眉头摇摇头。可他却没放过她,手圈着她,从背后绕到身下去,快速地摩擦着她穴口的软肉和花核。她颤抖着,忍不住闭上双腿,可又被他掰开,最后,他伏在她的身下,用嘴让她高潮。 纪月太累了,醒来的时候,看见他靠在床头工作看文档,问了句,“几点了?”说话时,喉咙里干得难受,声音也是哑的。 梁辀笑了起来,伸手摸上她的脸颊,撩了下头发。 她有点恼,“笑个屁,还不都是你。” “嗯,都赖我。”他凑过去想去亲她,还没碰到,她就别过头,避了过去,于是,他低低地笑声,在耳边传来。随后,他抓住她的脸颊,掰了过来,硬是亲了一下,下巴上的胡渣扎的她有些痒。 “你今天什么安排?”她从床上爬起来,被子从胸口滑落,他看见她乳房、脖颈、锁骨上满是吻痕,他似乎对这个画面很满意,盯着看了许久。 纪月推推他,他才反应过来,“一会你走了,我就回北京了。” 她点点头,“昨天的会怎么样?” 梁辀朝笔记本努了下嘴,“140多票同意,30多票弃权,我在整理反馈意见,公告了之后就上报了。” “好快,”她有些感慨,笑着,摇摇头,“像做梦一样。” 他“嗯”了一声,禄海集团拿了地,算上去前期早就开始的准备工作,顶多还有3年,这里就要大变样了,变成有度假别墅、豪华五星酒店,配套设施齐全的度假区,而他们,也会在这场投资中获得丰厚的回报。 纪月撩了下头发,准备起床穿衣服,梁辀拉了她一下,又把她拉进怀抱里,“别,不做了,下午还要开会。” “嗯,我知道。”他亲上她的脸颊,“这个星期,我带的本科考完试,我就没事了,周末就搬家。” 她抿着唇笑了,嘴上却回了句,“搬家就搬家,和我说干嘛。” 他觉得自己挺犯贱的,就喜欢她这种拧巴的性子,“怎么和你没关系,我搬家过来,为了谁?” 她没说话,只是笑。 他搂着她,轻声说,“周末,去我们新家看看?” “什么新家,不就是教师宿舍。” 梁辀“啧”了一声,“你变了啊,嫁给我的时候,我也住教师公寓,那时候不嫌弃,现在嫌弃。” 她笑着,回过头去寻找他的嘴唇,随后,两具赤裸的身体,在拥吻中,又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不知道,三年里,他们见证着,这个小城市,因为旅游度假区变成网红旅游城市,变得喧嚣,变得不同,而他们的人生轨迹,也因此变得不同。 赵之望常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不仅摆在纪月面前的是选择的三岔路口,这个三岔路口还摆在很多人面前。远见领投的公司成立了,就叫远游旅游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在原来数字事业部楼上7楼,赵之望弄来了半个楼面给他们。 纪月是CEO,莫奇是CTO,赵之望是股东,挂名CFO,主要负责资本市场的运作和谈判,其他的诸如行政人事,依然用的是数字事业部的配置,赵之望笑嘻嘻地说,“这叫该省省,该花花。” 黎雯是纪月第一个找到的人,她们就在公司楼下的MANNER咖啡谈的,纪月拿了个笔记本,给她讲了遍PPT。30分钟以后,PPT讲完了,黎雯没有说话,纪月还有些忐忑,不过她觉得也很正常,背靠公司这颗大树,她这个媒体关系部经理,做得还是很舒服的,遇到一些重大比赛活动,都是那些媒体来求她,这就是大厂背书的好处。 看见她不出声,纪月弯了下嘴角,“没事,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好了,不用顾虑我的。” 黎雯眨了眨眼,“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找我。” 纪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是第一个找你的。”她说着还有点委屈,倒是黎雯笑着拥抱住她,“月姐,我感觉,我一会上去就可以打开APP看新车了。” 这下,纪月才反应过来,回抱住她,“买,肯定,三年,让你买跑车。” 黎雯眉开眼笑着,“你说的啊。” 她将自己的头,埋在黎雯的肩膀上,“真的,我保证。” 之后,纪月找了阿桀,他们在公司茶水间里站着说话。阿桀算是和纪月一起从零开始干的,当时赵之望刚出任数字事业部总裁,阿桀也是那时候进入的公司,纪月是市场部经理,他是组长,大部分项目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跑。后来,事业部越做越大,200多个人的时候,纪月是市场总监,他也提了市场经理,主管下面的四个项目组。 纪月直接开门见山说了,说完之后,她看着他,“虽然我和莫总都会兼着事业部的工作,但是我要求下面的人,一定要全职。所以,你如果和我们一起创业,失败了,你就得失业了。”她停了下,直视着他,“如果创业成功了,你直接就可以财务自由。” 阿桀点点头,“纪老板,让我考虑一下。” “多久?”她毫不客气,想要一个结果。 “本周。” 纪月摇了下头,“我只能等你一天,明天你就给我答案吧。” 他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好。” 是耀眼夺目的光 第二天开完早会,阿桀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纪月在看HR送来的简历,她们筛选之后,分成几沓,放在她的桌上,看见阿桀,她就放了下来,站起来,靠在办公桌旁,“想好了?” “嗯。” “看你的样子,是拒绝了咯。”她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阿桀弯了下嘴角,“其实,我是想和你一起创业的,”他似乎很纠结,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你知道,我老婆今年刚生孩子,我赌不起。” 这个理由,让她觉得有些不解,“但是,如果是为了孩子,不是更应该博一博吗?” 他苦笑着,“年纪、家庭都不允许了”。 “你应该知道的,我们现在做政府的项目,它始终都是有个尽头的,会受各种因素影响,你更应该为以后考虑考虑?”纪月还想再劝一劝,“可能,过两年,这里也会结束。” “我知道,但是,真没勇气重新开始了。”他看着纪月,语气也很诚恳。他们四目相对中,仿佛看到了以前,那时候,只有十几个人,每天大家都是九、十点才下班,下班到家时,就会收到她的邮件,她在方案上写满了批注。 她点点头,不再说了,话题一转,说起了前几天的工作。 阿桀走了之后,纪月重新看起手中的简历,听到敲门声时,抬头看去。 敲门的是个年轻女孩,叫柯之乔,是阿桀下面项目组的项目经理。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关上办公室的门,手握住门把手,有点踌躇。 “那你把门关上吧。”纪月笑着,放下手中的简历,“坐。” 柯之乔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她手里拿了一支笔,似乎是工作了一半,匆忙地过来找她,现在,笔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纪月没有开口,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笑着看她,一副等她开口的意思。 柯之乔抿了下唇,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在她的注视下,“纪老板,我想跟着你去创业。” “为什么?”纪月脸上是有些玩味的表情,她到不是奇怪这件事传出去,本来做的时候就没有遮掩,赵之望也不是个低调的人,给下面的人画饼,也会给上面的董事会画饼。 她似乎想过纪月会问这个问题,没有迟疑,直接将答案说了出来,“我知道,创业是重新开始,需要大量开拓市场的工作,这是我一直想去干的,能够让我发挥价值的机会。” “现在不是吗?我们现在的项目,也是一点一点谈出来的。”纪月又问了个问题。 “在阿桀下面,其实我的能力是得不到发挥的,”她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又赶紧摆了下手,“我的意思是,阿桀是个很好的市场经理。但是,我却得不到机会。” 其实纪月知道,阿桀下面5个项目组,最没存在感的就是柯之乔的五组,干得也是别的组挑剩下的项目。阿桀在这方面,有些性别歧视,他总觉得,和政府企业接触,吃喝玩是很重要的一环,于是,作为女孩子,柯之乔在这方面,天生就让他觉得不如其他项目经理有能力。 那些挑剩下的,累的,烦的,难推进的项目,统统都落到了柯之乔身上。 “你知道,为什么阿桀不愿意把重要的项目给你吗?” 柯之乔微笑着,没有一丝尴尬,反过来是骄傲的表情,“我知道,他觉得我不能陪业主吃喝玩,做不好客情关系。所有那些难搞的客户和项目,就都在我这里,所以,我觉得我的付出,和能力,应该上一个台阶了。” 纪月点点头,“挺好的,年轻人有干劲。但是,我记得你是内部转岗进来的吧。” 她点点头,“我原来是云计算的。” “说实话,你转进来的时候,我们市场部已经起步了,虽然,工作你完成得很好,但是,换个跑道,能不能做好,我不知道。而且,在新的赛道里,我也是新人,很难给你任何帮助。”纪月故意这么说,是有些让她知难而退的意思。 听到她的话,柯之乔却依然很坚定,“纪老板,这些我都想过,所以我才想跟着你一起创业。” 纪月垂下眼眸,看着桌子上的资料,“年轻气盛很好,不过,有些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回报。” 她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发丝从脸颊边上落下,眼神里,似乎有一种落寞的情绪,“这些我都想过,但是,如果这次不做这个选择,我想会后悔的。” 纪月重新抬起头,微笑着,“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更好的OFFER,只能维持现在的水准,我会组一个市场团队,所有人都直接向我汇报。至于,你想要的回报,只能你自己去争取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女孩,一下激动地站了起来,“谢谢,纪老板。”说完,又觉得自己莽撞了,重新坐了下来,可她的内心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又重复了一遍,“谢谢,谢谢。” 纪月笑着摇摇头,“不用谢我,我一直觉得你工作做的不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日复一日,干最累最差的活,还能保持初心的。” 她激动的内心,突然间又被这句话触动到,觉得鼻头一酸,仿佛那些天大的委屈,终于有地方说,眼睛就这么红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纪月笑着俯身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你手上的工作,这两个星期交接好,我会和Samantha说,先办离职然后再入职。” 她接过纸巾,按压了一下眼眶,止不住地点头,“好,我知道了。我都会安排好的。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其实,她们很多年前就见过一次,在人民广场换乘2号线的那部冗长的电梯上。 纪月站在上行电梯上,柯之乔站在下行电梯上。 柯之乔站上电梯时,就看见纪月了,那时,她还是卷发,发梢漂成了紫色,发卷随意地落在黑色的西装上,漂亮又耀眼,脖子上还挂着游戏比赛的工作牌,她一直在打电话,指甲上贴得水钻,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擦肩而过时,她们相视了一眼。 那一刻,才刚进入职场的柯之乔觉得,看到了自己未来想要成为的人。 她不知道,相视的那一眼,纪月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脸青涩,双眼里写着懵懂。 多年之后,她常会想到,以前赵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柯之乔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办公室门又被敲响了,她皱着眉头,这次没有抬头,直接说了句,“请进。什么事?” 她低着头,注意力一直停在手中的资料上,听到有人在桌前坐下的声音,却没听到来人说话的声音,等了一会,抬起头,看见原来是莫奇,他也低着头在看桌子上放着的简历。 他微微侧头,看向她,“从新能源汽车挖呢?”,没等她回答,笑了起来,“挺好,他们PPT造车,你PPT造楼,都触类旁通。” 纪月抿着唇笑了,收回他面前的简历,“干嘛过来阴阳怪气的。” 看到她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莫奇的心也微微放下,“看你出差回来了,就来看看你。”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嗯”了声,“没事了。” 他点点头,随即起身,右手挽起左手的衬衫袖子,准备换另一只手时,纪月问道,“你出去?” “刚开完会,去楼下抽支烟。” “周末,我们搬完家,梁辀说请你出来吃饭。” 他挽袖子的动作,就这么停在那了,他低头看她,自己也不知道想在她眼里看到什么讯息,可是,她的眼神实在太平静了。 他很清楚,这顿饭是什么意思,后来,陈婉又给自己发了几条微信,他回了句,‘算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她转头找到介绍人梁辀,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瞬间,莫奇觉得有点恍惚,随即脱口而出,“纪月,你知道这饭什么意思吗?” 她移走自己的眼神,“就请你吃个饭,没什么意思。” 他们之间,永远都是这样,一个人追,另一个人躲。 一时间,他有些生气,“你是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语气也变得不客气,“是你的意思,还是梁辀的意思。” 纪月看了眼办公室门,随后,整理起桌子上的简历,将它们摞在一起,拿在手中,“在这里不要说这些,我要去开会了。” 突然,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凑近她,低声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两个人靠得近极了,就像那天在医院休息室,风吹进来,仿佛又闻到了空气中甜甜的水果味。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注视,也刻意压低声音,“是谁的意思重要吗?是你自己说的,和谁谈恋爱都无所谓。你说的对,我对你就是占有欲而已,现在我想通了。” 他的眼神慢慢下移,先是她的红唇,然后是脖颈上的锁骨链,最后是她拿着资料的手,突然,他撑着的那只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要谈恋爱了,你知道了还要来撩拨我,你还给我听你们做爱,好了,现在你又和我说想通了。”说着说着,他的眉头紧锁在一起,声音听着像是难以接受,痛苦不已,“纪月,你不能这样对我。” 办公室门敞开着,因为集团有不成文的规定,一男一女在办公室时,不允许关门。纪月看了眼门的方向,门口距离不远的地方,就是助理的工位。 她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可他却握得越来越紧。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表情。 半刻之后,纪月挣扎了几下,怕发出更大的动静,终于放弃了,“那我应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一切都没变,不是吗,就像那时一样。”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随后,双目睁得圆圆的,怒瞪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莫奇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出了神,眼神里,仿佛就在说,‘纪月,一切都没变,不是吗,你和梁辀在一起,然后和我假装谈恋爱’,随后,缓缓开口,“没有疯,我也想通了。” 纪月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她的动作太大,撞翻了桌子上的花瓶。花瓶滚了几圈,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花束也应声散开,花瓣落了一地,同时,也发出响亮的碎裂声,突然间,外面的办公区也即刻安静了下来。 她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想要捡地上的东西,他却先一步蹲了下来,将地上的花束拢在一起,递给她。 她没有接,他看了眼,有几支花的花瓣瓣落光了,只剩光秃秃的花心,说了句,“一会,赔你一束。” 接过花束后,她紧皱着眉头,低头看他,“我不值得你这样。你应该有一个爱你的女孩。”他在捡花瓶碎片,修长的手指,正好拿起一片玻璃碎片,那碎片太过锋利,一下就划开了他的手指,她看见血珠缓缓渗出。 “我只要一个我爱的,就可以了。” 纪月不再说话,而是向门口走去,扶着门框,对坐在门口的助理说了句,“花瓶打碎了,你帮忙一起收拾一下。” 她享受撩拨他的过程,他享受迷恋她的过程,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其实两个人,沉迷的是这种扭曲的游戏,而且无法自拔。 周六中午的时候,纪月接到梁辀的电话,他说马上到了,先去吃饭吧。碰面的地方就约在纪月家后面的绿地缤纷城。 她等在缤纷城前的地铁站入口,很远就看见梁辀的车了,路虎极具标志性的车头出现在街角,随后才看清蓝色的京A车牌。 他也看见她了,待车更近时,纪月看见副驾驶上的人,马上笑了起来。 等车停稳了,后排的门却先打开了,吴桐笑着从车上下来,她小跑着,一下子冲过来抱住纪月。随后,副驾驶的车窗放了下来,赵子健冲她们说了句,“我们去停车,你们俩找个地吃饭。” 吴桐摆了摆手,挽上纪月的胳膊。 “你们怎么来了?”纪月带着她往购物中心里面走,刚走两步,就看见购物中心的花园,两边全是餐厅。 “小船不是搬家了么,赵子健说送送小船。” 纪月笑了起来,“这一送,就送了几千公里啊。” 吴桐挽在她胳膊上的手,紧了紧,“你知道的,他们朋友十几年了,以后一南一北,就难见了。”听在耳朵里,话有些沉重,纪月不由地垂下眼睛。 见状,又换了个话题,“主要是,我没来过申市,好不容易把狗送走了,过来玩两天。”她笑嘻嘻地说着,“养狗了之后,就走不掉了。” “狗去哪了?” “他爸妈那。” 纪月“噗嗤”笑了出来,“这次怎么给你们带狗啊。”赵子健父母很烦他们夫妻俩情愿养狗,却不养孩子的事,总是烦他们家的狗。 “所以啊,老头老太同意带两天,就赶紧送去了。”吴桐显得兴致很高,“我们俩都休了年假,特地蹭小船的车过来。这个周末,你陪我们玩两天啊,之后,我和赵子健就自己玩去了。” 纪月笑着点点头,“好啊。去哪都行。” 绿地缤纷城里有一家不错的本帮菜餐厅,室内装修成石库门风格,一个一个卡座分开,墙上有做旧的上海老招牌,还贴着女郎海报。 中午生意很好,她们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叫号,过了很久,他们俩才过来。吴桐是个标准的北京大妞的性格,大大咧咧地,朝他们问了句,“干嘛去了,那么慢。” “吴桐,你这咋咋呼呼的,能不能改改,你看看纪月,还是南方姑娘好。” 吴桐哼了一声,反过来,挽住纪月的胳膊,“我姐们儿好,关你什么事,对吧,小船儿。” 外面等位的人很多,但是椅子却不多,这两个男人也不坐,索性就站在自己老婆边上,梁辀笑着,摸了下纪月的头发,“子健,我跟你说,还是北京妞好,纪月太会折腾人了。” 赵子健一听,乐了,而纪月,瞪了他一眼,随后伸手打在他的身上,力气不大,不过拍在他的外套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吴桐一向喜欢帮纪月,哼了一声,“梁辀,你就是犯贱,现在和好了,在这嘴贱,分开了,又在那说,她怎么不要我。” “真说过?”纪月有些好奇,她靠在梁辀身上,却看向吴桐,“什么时候?” “好了,吴桐,我请你去迪士尼玩。”梁辀笑着,动手掰过纪月的脸颊,让她埋在自己身上,抚摸着她的后脑,“别听她的,就一废话大王。” 吴桐笑着看了梁辀一眼,随后,凑近纪月的脑袋,撩开她的头发,在她耳畔说了句,“他就是一恋爱脑。” 吃过午饭,他们说去新家看看,纪月没去过华师大的教师公寓,结果,开了10几分钟,车却下了内环,开往八万人体育场方向。 纪月和吴桐坐在后排聊天,她看到窗外体育场白色的顶棚,凑到前面,“梁辀,华师大的公寓在这?” 梁辀笑着,还在打谜语,“一会你就知道了。” 下了个高架,调了个头,他们从体育场边上掠过,纪月看见前方宜家标志性的蓝色的外墙和黄色LOGO时,她突然愣住了,不再说话。梁辀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温柔。 小区车库入口,就在宜家徐汇店的对面。她想怪不得梁辀不用导航,直接就开来了。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来了,在更早的时候,几年前,他们曾经想在申市安家,看了很多房子,最后,选中的就是这个小区。 之前,去北京出差的时候,她去了他们西二旗的家,那时候梁辀问她,“你知道我住哪吗?” 她摇摇头,他说了个小区名字,她愣住了,原来,他都记得。但是,她没想到,他真的能做到。 他们站在小区中央的花园里,花园中间是一圈喷泉,边上是小区的会所,赵子健抬头看视野远处里那几栋高层,“可以啊,这个教师宿舍水准挺高的。” 纪月和梁辀走在边上,她拉了下他的袖子,看向他,“你买了?” 梁辀笑着摇摇头,“现在这里17万一个平方,有点难,让我再努力几年。”说着,伸手搂住她,“不过,我跟房东说了,先租3年,然后如果他要卖的话,优先考虑我们。” 5年前,这里的房价还没涨得那么离谱,一平方10万出头。那时,梁辀说,如果喜欢就买吧,又不是不能买。纪月还认真地算过,要不要把自己滨江的那套房子卖掉。 那时,她只了解梁辀,知道他父母在机关里工作。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初,知道他家是那么庞大的家族,她还会不会嫁给他呢? 玄关门推开,吴桐和赵子健走在前面,他搂着她走在后面。 房子装修过,里面没有家具和电器,显得空荡荡的。 她看见连户型都和5年前那套一模一样,他低下头,轻声说了句,“那套后来没多久就卖掉了,不过我觉得,这套房子位置更好。” 这个小区分成两个区域,一半小高层,一半是高层。这栋楼是高层的第一排,前面没有任何遮挡,阳光直接洒进客厅里,而且还远离内环高架,安静的多。 原来的业主装修品味很好,房间里全铺的浅色的松木地板,阳光照在地板上,出现一大块耀眼的光斑,纪月看着看着,觉得有些晃眼,好像一切兜兜转转,都回到了原点。 梁辀站在她的身旁,轻轻地说,“纪月,我是很认真地想和你,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纪月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里的光,就像地板上阳光的光斑那样耀眼。 她第一次觉得,其实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是恍然发觉 吴桐和赵子健周日下午启程去了苏州,把他们送走之后,梁辀和纪月开车去北外滩的城投大厦。 今天晚上,梁辀真的把莫奇叫出来吃饭了。 可是,这一路上,两个人却都沉默着,他知道,莫奇是因为纪月也来,所以才答应的。 其实梁辀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倒是纪月,一路上不说话。 对比特别明显,吴桐还在的时候,她们俩在后排腻歪在一起聊闲天,等她人一走,她就不说话了,靠在车窗上看外面。 好几次,梁辀想开口,透过反光镜看到她的表情,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梁辀,你那房子连个家具都没有怎么住?”他们还堵在内环高架上,正好是个上坡路,前方红色的车尾灯组成的长龙,仿佛一直到天际线的尽头,纪月看着看着,突然开了口。 “哪天去买家具好了。”他脱口而出。 “去宜家吧,就在对面。” 梁辀笑了起来,“宜家?宜家的床够结实吗?” 话音刚落,纪月立刻就反应过来,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他,那些车尾灯照在他眼睛里,瞬间,眼睛充满了神采。 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伸出手,用力拍了下他的大腿,“还是老师呢,说的话,要不要脸啊。” 她拍得很用力,刚想收回手时,却被他紧紧抓住。 梁辀左手握着方向盘,分出右手捉住她的手,笑着说,“我就问问,结实不结实,你想哪去了?到底谁不要脸。”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抓得更紧了,“别闹,我开车呢。”他说着,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随后大手覆在上面。 听到他这句话,纪月便不再挣扎,感觉到他覆着的手,正慢慢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薄茧摩擦过指关节,有种粗粝的感觉。 梁辀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他没有再看她,而是看向前方,仿佛一直要看到未来去,“纪月,别不开心了。” 她弯了弯嘴角,“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嗯?” “我和陈小姐也不熟,觉得有些奇怪。”说完,她感觉到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她说请我们吃饭,说了很多次了,前几次我都推了。”他目视前方,语音语调里听不出任何起伏,“她爸在发改委里很有威信,很多人都是他提拔的。我觉得,你和她认识下挺好的。” 纪月看着他,弯了下嘴角,“怎么那么用心?” 梁辀一下就笑了,嘴角的弧度很大,酒窝也跟着出现在脸颊,“17万一个平方,不得用点心了?”随后,收起了语气里的戏谑,“她对莫奇有意思。” “看不出啊,莫奇倒挺讨女孩子喜欢的。”她回了句,说完,想到了什么,瞬间笑了起来,“所以,你才说别不开心。” 她又用力地拍了下他的大腿,大腿肌肉微微发力,反过来震的她掌心又麻又疼。 “梁辀,我对他又没意思。” 他笑着,“嗯,我知道。”如果纪月和他有什么,两个人早就在一起了,只是,自己很不喜欢别人觊觎的样子。 北京的四季民福在申市开了第一家店,开在北外滩的城投大厦叁楼,每天都是人满为患,排队4小时起,不知道陈婉怎么约到的。纪月他们到的时候,门口的等位区早就是乌央乌央的人头。 梁辀报了陈婉的名字,领位小姐便带着他们往里走。 包厢门推开,陈婉正在看菜单,看见他们来了,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梁老师好,师母好。” 这是一个8人的小包厢,圆桌上,靠窗那半边只摆了4套餐具,于是,显得空极了。 “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我们来晚了。”梁辀搂了下身后的纪月,把她往身前带。 “没有,我也是刚到。”陈婉坐在最右的位置,留出了中间两个主位。 梁辀没有坐,他拉了下中间那把椅子,“来,陈婉,你和师母,俩姑娘坐中间。”随后,自己在最外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这意思太明显了,陈婉脸上慢慢浮起红晕,纪月瞥了她一眼,抿着嘴唇,笑着说,“那我们坐中间吧。” “噢,好。”坐下时,脸上就绯红一片了。 莫奇还没到,说有些工作,于是梁辀先点了壶茶,一份豌豆黄。没一会,茶就来了,他拿起杯子开始倒茶。 白色的茶杯,清透的茶汤,上面还冒着热气,纪月端给陈婉,两个人相视一笑。 陈婉的头发比纪月的短一点。 纪月的短发做了造型,烫了点卷,整体显得蓬松极了,而陈婉就是标准的齐刘海,头发到耳垂这,被干净利落的剪平,给人感觉利索又干练。 她戴了副香奈儿的流苏耳环,钻石在黑色的发丝中闪耀着光芒,身上是最简单的白色廓形衬衫,白色衬衫最考验面料、版型和设计,一看就价值不菲。 “好久没见陈主任了。”梁辀抿了口茶,开了个场。 “今天,他还怪我,怎么不叫您和师母来家里吃饭。”她立马放下手里的茶杯,坐直了身体,像极了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 看到她这样,纪月忍不住笑了,“别紧张啊,聊聊天。” 听到纪月的话,陈婉这才微微放松,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一看见梁老师,就有种回到学校的感觉。”说话时,她看着纪月,随后才是梁辀,“我爸说,外面吃饭有什么好吃的。” “挺好的,刚开张,上个星期,我们聚餐想来,预约不到。” 她笑着,“我也是正好想到这家,不知道味道和北京的一样吗?” 纪月笑着说,“太麻烦你了,这家人实在太多了,其实大董一样的,都是明炉烤鸭。” 陈婉点了点头,听到纪月这么说,立刻答道,“师母下次想来,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梁辀突然想起上次在纪月家里看到的大董外卖袋,她说是莫奇送来的,了了几句,他就拼凑出了事情原貌。 那天,莫奇应该是和陈婉在吃饭,纪月打了个电话,他就去送她回家了。 梁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纪月,随后抬了抬下巴,“陈婉做AD的,谁都认识。” 陈婉立即就笑了,“梁老师不要笑话我了,也就吃个饭不用排队,”又朝纪月,眨了眨眼睛,“师母,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想去哪个餐厅,和我说一声就行。” 纪月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不用叫我师母,叫我纪月就行了。” 他们来的路上,聊到晚上饭局的时候,梁辀就说了,陈婉硕士毕业回国之后,进了一家4A广告公司做AD,说完,他看了眼纪月,只见她发出“哇”的一声,还满脸惊讶。 “怎么了?羡慕啊。” “屈才了啊。”父亲是发改委一把手,却在广告公司做AD,确实有点屈才,如果在金融行业,无论投行还是银行,都会给她开个萝卜岗白养着,她这么想着,皱了下鼻头,一脸羡慕的表情,“所以说,有个好老公,不如有个好爸爸。” 梁辀“啧”了一下,“那我们回去努努力,明年把孩子生了,等到硕士毕业的时候,我还没退休,塞进规划局还是能做到的。” 纪月笑着又拍了他一下,“别人都是去外企,到你这就变成没前途的规划院了。”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这不是水平有限,能力不足嘛。” 这下,纪月也不客气,她想请黎雯吃饭,陆家嘴环球上有一家很难约的法餐厅,现在约只能约两个月之后的时间了。当下,陈婉就给朋友发了个微信,20分钟后,给她们约到了下周五的晚餐时间。 一来二去,两个人到熟悉了起来,陈婉知道纪月喜欢看脱口秀,她也喜欢,于是,两个人聊得到有些投机。 梁辀笑着听她们聊天,偶尔插两句,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等到茶都喝完一壶了,莫奇还没有来,他看了眼手表,“你们两个聊,我去外面抽支烟。” 话是这么说,纪月和陈婉都知道,他是去打电话了。 梁辀刚走开,陈婉便迫不及待问了,开口时,还有些腼腆,“月姐,莫奇是不是有女朋友啊?” 纪月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白,顿时,笑得也有些尴尬,“其实,我和他不是很熟。” “噢,我想你们同事,可能知道。” 她嘴角露出尴尬的笑容,“我们没做多久同事,他也不太说私事。” 陈婉看着桌子中央摆着的花瓶,里面插了几只桔梗,“我上次和他吃饭,看到他车钥匙上挂了个达菲的钥匙扣。” 钥匙扣怎么回事,纪月当然知道,他们俩去迪士尼的那次,纪月买的。 她的车钥匙上挂环的位置是个长方形镂空,圆形的钥匙扣挂在上面,金属环正好卡住,有些别扭,用了没几天,她便拆了下来,扔在办公桌上。有次,莫奇在她办公室开会,结束的时候,看见桌子上的钥匙扣,问了句,“怎么不挂了?” 当时,她头也没抬,“车钥匙上没法挂,送你了。” 纪月干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那个是迪士尼的达菲熊,一看就女孩子的东西。” “也许就是顺手买的,”纪月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收敛妥当,“别想太多了,如果有女朋友,他会和你说的,他是个很好的人。”后面半句话,说得还有点严肃。 陈婉被她认真的表情给惊到,下意识的“嗯”了声,“你说得对。” 梁辀没多久就回来了,他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在纪月边上坐下,顺势给她倒茶,“没接电话,估计在忙。” 瞬间,陈婉脸上期冀的表情,一下子消失殆尽。 纪月看着,找了个台阶下,抬手给她倒茶,“我们吃饭吧,他不来就算了。” “噢,好。”陈婉拿过桌子上的菜单,递给纪月,“那我们点菜吧,烤鸭已经点了。”只是语气中的失落,怎么都掩饰不了。 她刚翻了两页菜单,包厢门被朝内推开,她抬头看去,莫奇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白色的体恤,外面套了件灰色的的休闲西装,下面是灰色的休闲裤和帆布鞋,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刚才,在停车,地库没信号。”说着,他的视线在包厢内环视一圈,纪月和陈婉坐在中间,梁辀坐在纪月的下手,就留下一个位置给他。 他什么都没说,走过去,拉开陈婉边上的椅子,坐下,手中的东西顺手放在桌面上。 纪月看见车钥匙上挂着的达菲钥匙扣。 这一顿饭,其实每个人吃得都挺难受的,只有纪月和陈婉一直在聊天,梁辀偶尔插两句,莫奇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不语的,只有话题引到他身上时,他才回两句。 陈婉说,她没拍中蓝牌,梁辀说他不拍牌了,直接买辆新能源车,上次开了理想的L9,觉得还不错。纪月说,莫奇开得就是电车,说着,她看向他。 这是今晚,他们俩人第一次对视。 他想到,有次,他们两个人出差,明明那是混辆动车,却特地在服务区充电,为的就是两个人能多呆一会儿,其实今天也一样,即使她不停地推开自己。 “我的是混动车,现在不送牌了。”一句话,直接把天聊死了。 吃的没意思,晚上8点多就直接散了,他们在餐厅门口站着,莫奇下意识地问纪月“开车了吗?” 她摇摇头,指了指在边上打电话的梁辀,“他开车。你送陈婉回去吧。” “不用,我打车好了。” 这次,莫奇却应了下来,“我送你好了,这里不好打车。” 夏夜的风,都是热的,不然,陈婉怎么会觉得整个脸都烧了呢。 他们的车停的都离电梯很远,梁辀和纪月走在前面,莫奇和陈婉走在后面,走着走着,也不知为什么,越走越慢,离他们俩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他们俩关系真好。”陈婉有些羡慕的说着,她看见他们俩走路时都牵着手,不知道说了什么,纪月笑了起来,靠在梁辀的身上,他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 “是吗?”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莫奇,突然开了口。 “是啊,他们俩看着就很般配。”陈婉觉得和他找到了话题,一下有些情绪高涨,话便像倒豆子一样出来了,“师母很漂亮啊,说话也很亲切,一点都没有架子,这样的女孩子,我是梁老师,我也会喜欢她。” 莫奇扯了下嘴角,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画面,纽约冬天的雨夜,她整个人湿漉漉地站在门口,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个画面打动的,所以才会让她进来躲雨,后来让她住下,再后来,难舍难分。 “般配有什么用,还不是前夫前妻。” 陈婉立刻愣住了,他们看上去太恩爱了,根本想不到他们离婚了,她“啊”了一声,好一会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又转念一想,像梁辀这样在体制内,假离婚也太常见了,于是,便笑着说,“梁老师这个位置,假离婚也很正常。” “真离婚了。”他脱口而出。 这次,陈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尴尬地笑笑。 莫奇送陈婉到小区门口,车刚停下,他就低头看手机准备导航回家,过了会,却见陈婉没有下车,他用沪语说了句,“个的伐好停车子。” 女孩的吴侬软语在车里响起,“个么,侬到底撒想法?” 他把手机扔回中控屏下面,接着,车里响起导航的语音声,“我帮侬刚古了,吾么谈旁友额想法。”说完,他又换回了 普通话,“早点回去吧。” “那你看得出我对你有意思吗?” 莫奇抿了抿唇,“算了。我们俩不合适。” 他说话时,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陈婉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迅速地解开安全带,下车之后,又猛烈地关上了车门。她看见他的车,下一秒就调了个头,向来时的路快速行驶。 北外滩离徐汇滨江也很远,一路堵车,折腾到10点才到家。梁辀洗完澡出来,看见纪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走过去在她边上坐下,他头发很短,用毛巾随意擦了几下,就半干了。 “宋霁辉东西还没拿走呢?”看着看着,他说了句。 纪月有些奇怪,东西是没拿走,不过自己拿了几个收纳箱装起来了,就放在书房里,她微微皱眉,“什么东西?” “男士沐浴露啊。他不要,我回头全给他扔了。”话说的吊儿郎当的,梁辀很少这么说话,纪月笑了起来,起了心思,故意逗他,“干嘛扔了,多浪费啊,是我买的。” “那我也不爱用二手的。”他搂住她的肩膀,想去亲她,被她躲了一下。 “什么二手的,都叁手了。”放在浴室里的沐浴露是她买的,很早之前的事了,那时候顾景和常在她这过夜,她不喜欢男人身上一股甜腻腻的花香味。 梁辀脑子转了一圈,反应过来了,笑着掰过她的脸颊,重重地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那就别扔了,宋霁辉那么有钱,都愿意用二手沐浴露,我也不能浪费啊。” 听到他这话,纪月顿时觉得有点奇怪,她从没和外人说过宋霁辉的事,脸上带着点疑惑,“你怎么知道他的事。” 他也没有隐瞒,直接全盘托出,“我有个朋友认识他的合伙人。”本来,宋霁辉就是别人介绍的,当时,他还特地来了趟申市,看了看工作室的环境,考察了一下,不过,应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想到这,梁辀顿了顿,他看着纪月,伸手摸了摸她还有点湿漉漉的发丝,将它们撩开,露出她整个脸颊,“你选择我,我很开心,未来,我会尽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他注视着她,眼神是那么的温柔,看着看着,她微笑着,伸出手拥抱住他,“现在,就挺好的。” 于是,他更用力地回抱住她,轻轻地“嗯”了声。 纪月却是觉得现在挺好的,她甚至有些恍惚。 梁辀把她拉进了微信群,王如海每天都会在微信群里发她妈的情况、图片,还有视频。她也问了下请的护工阿姨,阿姨说,“你爸爸挺好的,每天准时来,一直就在边上呆着,叫他干嘛,他就干嘛,也不偷懒,一直到晚上陪护结束才走。” 还有桐乡那套迭墅的装修问题,自规局里一个人介绍了个从建筑院跳槽出去单干的设计师,他去看了房子,叁个人在电话里做了沟通。 “这个房子精装修的水平还可以,反正你们也不来常住,稍微改动一下,让布局更合理就好了。” 纪月觉得可以,那个设计师还说,到时候会找个装修团队来做改造,收个成本价就行了,她知道,这就是和梁辀套近乎。 这个事说给了王如海听,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显得很高兴,连着“嗯”了好几声,说装修的时候,会来帮忙监工的。 这些事情,让纪月觉得有些太过顺利了。不过,确实一个星期过去了,王如海勤勤恳恳,什么幺蛾子都没出。 顺利的,让纪月觉得,那些过去的事,不存在,仿佛她的生活本该如此。 是未来 说到装修,纪月还有7楼办公室的装修工作。 7楼半个楼面给了他们,现在是个大开间,只铺了地板,其他什么都没有,大片的落地窗,将外面的光线引进来,显得整个空间尤其开阔。 公司这栋楼,其实每一层根据部门发展,装修都不太一样,却又是统一和谐的风格,因为有指定的设计团队,他们会根据不同需求,调整设计方案,所以只需要把老板的想法告诉设计团队就可以了。 此刻,纪月就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窗外,设计师团队也来了,另外还有数字事业部的行政经理。 设计师是个中年男人,他的几个助手在那边测量尺寸,他和行政经理站在一起,边比划边说,“这边视野好的位置,可以做几个总裁办公室,中间的话,可以参考楼下……” “不用了。”纪月忽然打断他们的话,“你能不能把这个景色保留下来,作为整个空间的背景,”她没有动,视线还是停留在窗外,窗外是对面园区的几栋裙楼,楼层不高,正好能看见背景里的中环高架。 在那个位置,高架正巧是一个转弯的坡道,于是,它就像一条蜿蜒的彩带,穿过楼宇间隙。如果到夜晚,白色的前灯、红色的尾灯亮起时,会不会就像彩带上的钻石,闪着光,纪月脑海中,出现了这个画面。她也是突然有这个念头的,就像千岛湖边上,宋霁辉的那个房间,正对着山峦和湖面,打开窗帘,仿佛看到一片水墨山水画一般的景色。 “不需要单独的办公室,做几个会议室,会见室就可以了。每个区域能够相对私密,但是又不是完全私密的,保留那种交融联通性。室内空间里,还要充满利落的元素感。”全部说完,她才看向身后的人。 设计团队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她,他们都是有现成的方案,直接往里套就可以了,现在纪月突然提了这些要求,显然是多了不少工作量。 行政经理也看出来了,她上来的时候,就被总监交代,千万不要随着纪老板自由发挥,留给他们的装修时间满打满算也就1个月,到时候,时间不够了,又是行政部挨骂。 她赶忙笑着打了个圆场,“纪老板,我觉得还是要有办公室的,赵总在楼下也预留了一个办公室。”赵之望在9楼有个单独的办公室,楼层不高,但是图的就是一个安静,有事的时候才下来看看。 “不用,赵总自己有办公室。我和莫奇也不需要,就这样吧。”纪月说得很决断,她明明微笑着,却完全没有给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伙人又呼啦一下走了,纪月还是站在那个位置,她听到他们走出门口之后,突然有人提高了说话音量,不知道在说什么,听上去情绪很激动。 她又站了一会,地板上出现脚步声,那声音很轻,皮质鞋具是发不出这么小的声响,她瞬间就知道是谁了,于是,头也没回,“怎么,让你来劝我了?” “没有,我都听你的。”其实,他刚开完会出来,行政经理就找来了,她的话有些婉转,只是说纪老板在楼上定室内装修的方案,您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些事,他本就没想法,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就走上来了。 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转过身,笑容也有点狡黠,“难得做老板了,总要有点发挥的余地。” 莫奇点点头,“挺好,进入角色了。” 自从那天吃过饭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莫奇估计,梁辀又回了北京。他们一起给慈山湖做的决策支持系统,最近一直通过微信进行沟通修改,不过,梁辀回消息回得很晚,每次都是到深夜了,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才发来。 随后,再也没有人说话了,他们就这样并肩站在落地窗前,看向窗外。站了一会,她终于说,“走吧,下次装修好了,再来了。” 等到,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切就物是人非了。 后来,没多久,那边换了个年轻的设计师来沟通,他看上去像是国外回来的,普通话很不标准,但是纪月和他沟通的过程却很愉快,她忍不住想起阿ken和洁瑜。 最后一次确定方案的时候,设计师带了效果图来到她的办公室。 她拿起设计师的平板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宋霁辉的审美影响,效果图里,整个办公空间呈现出那种冷淡的自然美学感,运用了很多自然素材,比如办公区域的隔断,采用了一整片的木格栅,既保留了区域感,又令整个空间一体化,光线透过格栅照进办公区,倒映出的影子,充满着艺术张力。她不禁想到莫干山那间民宿一楼的客厅,也是这样的整片木格栅和书架。 其实,纪月也没发现,宋霁辉对她的影响,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她很满意,把平板还给他,“挺好的,就这样吧。” 设计师显得很开心,“我也觉得这个方案很不错,合理的空间规划,侧重设计与自然的搭配,那种静怡感。而且,我很喜欢你那个空间背景的想法,你的审美真的很好。”他没有恭维的意思,就是单纯表达对于这个方案的喜爱。 纪月笑了,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她整个人显得很放松,靠在椅背上,拨弄了下头发,“我上次去了一个酒店,走前厅,就看到一个天井。天井下面是水池,水面和地面齐平。那天正好下了雨,雨沿着屋檐滴下来,滴到水面上。我抬头时,正好看到天空被四方的屋檐圈在一起,我突然就想到,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 她嘴角噙着笑,那个画面确实令她记忆深刻,说话时,仿佛就站在那个天井下,耳畔是雨落在水面上,发出“滴答”一声,随后,涟漪慢慢晕开。 “当时,我就觉得,原来建筑可以将美学和哲学融合在一起,真的太美了。” 设计师点点头,“淀山湖的酒店对吧,叫淀山湖观澜。”听到他的话,她看向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酒店太有名了,天华集团设计的,在国内外拿过很多奖。从某种角度来说,国内的团队能做出这种极致美学风格,太难得了。”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你知道的,能够说服甲方,不被甲方影响,是很难的。不过,国内也就天华能做到,他们名气太大了,找他们的甲方,冲着就是这种风格去的。” 纪月突然想到,禄海集团那个慈山湖五年规划PPT里,有几页就是酒店的整体效果图,右下角写着‘天华建筑设计集团’,怪不得,当时她看的时候,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送走了设计师,她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天华建筑设计集团’,官网就在搜索结果的第一行,她挪动鼠标,点了进去。 纯白的背景色上,“TIAN HUA”几个字符出现,过了一会,字符消失,出现一段视频,先是酒店前台的远景,慢慢聚焦到墙上的挂画,随后镜头一转,又变成了挑高的玻璃门,光线从玻璃外照进来,镜头又推进,纪月看到那个她熟悉的天井,那四方的湛蓝夜空中央是一轮明月。 她点开合作案例那一页,内容分成几类,有酒店设计、民宿设计、别墅设计及整体解决方案,在里面,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地方,千岛湖,莫干山,淀山湖…… 过了一会,她关掉了浏览器,她知道,宋霁辉家境优渥,但是她从没问过,都是他说什么,她听什么。只是,他每说一点,她都觉得,他们之间的差距,好像又大了一点。 花店还是每周定时给她的办公室送花,她打电话给他,让他记得取消服务,别浪费钱了,他总是笑着说,知道了。 可过了几天,花又照常送来了。 纪月看着桌子上的话,笑笑,觉得,他大概真的只是忘记了。 等到办公室装修的差不多的时候,团队也搭建起来了。第一次聚餐,就选在公司附近园区里一家意大利餐厅,餐厅里的花园被他们包了下来。树上挂着闪耀的灯,树下摆着6张长桌。长桌上铺好了白色的桌布,中间的桌花选得是蓝紫色的无尽夏,就如花的名字那般,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注定是个难以忘怀的夜晚。 赵之望和纪月他们在开会,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来齐了。团队总共就20个人不到,莫奇招了三个开发,一个架构师,主要负责包括营地内的感应设施设备,及未来多数据服务的架构,剩下的人,都是负责市场开拓,客户关系,项目监理等方面的工作。 纪月从新能源行业挖了一个做市场开拓的,他带了两个人跳槽来,就像莫奇开玩笑说的那般,他们PPT造车,她PPT造楼,大家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万事开头难,第一步,就是怎么从政府或者集体手上,拿到一块地,给他们做营地开发。慈山湖不用说了,这是事前讲好的,那其他城市的开拓,就只能靠他们自己。 柯之乔很厉害,一个星期就把申市跑了个遍,挑出了5个位置,做成方案给纪月选。纪月很中意前滩公园那一片,在公园里,基础设施好,改建压力笑。而且面向黄浦江,后面不远又是前滩太古里,闹中取静,对品牌推广有很好的作用。 招聘工作是纪月主持的,她站在赵之望身旁,给他一一介绍团队新成员,介绍到柯之乔的时候,他先开了口,“这就不用介绍了,小乔妹妹,”说着,举起酒杯,“跟着你纪老板好好干,有前途的。” 纪月也笑了,“小乔是很好的姑娘。”擦肩而过时,柯之乔紧抿着唇,对着她摇了摇头,她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轻声说,“没事,今天就不谈工作了,好好聚餐。” 今晚的主持是黎雯,她和纪月坐在一块儿,对面坐着赵之望和莫奇。看到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来,手里拿着酒杯,“有人见过我,有人没有见过我,我叫黎雯,原来是融媒体中心的媒体经理,这次也是应纪老板的邀,加入这个团队。”她说着,低头看向纪月,纪月笑着微微颔首,“我和纪月合作了很多年,她是我很佩服的一个人,所以她一说,我就应了下来。那天,我说,我能不能开始看车了。她说三年,让你买跑车。”听到这,底下的人发出会心的笑声。“希望,三年以后,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能如愿以偿。”说完,她高举酒杯,“致未来的我们。” 到这,所有的人都跟着举起了酒杯,朗声说了句,“致未来的我们。” 纪月轻抿了一口,香槟杯里其实装的是气泡水,刚放下杯子,就听到赵之望说,“我就不说了,让纪老板说两句就可以了。” 这里,在集团里职位最高的是赵之望,但是这个公司是纪月做执行总裁,他也有意把纪月推上舞台,她没有推辞,也拿着酒杯站起来,微微侧身,面向其他人,“我是纪月,”她抿了下唇,视线在场内扫过,每一张面孔或是陌生,又或是熟悉,她突然觉得有些感慨,“这个项目,是在一个很漂亮的湖边上,我,还有赵总、莫总,我们三个人坐在那聊天,那天晚上,我们聊了2.3个小时,然后就有今天。” 莫奇看着她的侧脸,想到那天,篝火边上,她也是这样笑着,说话时,眼神里都是神采奕奕。 “那个很漂亮的湖,会经历三年的建设,变成一个度假区,我们也会参与到其中。所以,这三年,我们会快速地发展和扩张。希望,三年后,我们可以以一个更庞大的团队,去到那个湖边,希望在那个时候,还能见到你们。” 纪月举起酒杯,“希望每个人,都能收获自己想要的。” 所有人,先是鼓掌,掌声结束后,才举起酒杯,饮下了今天第二杯酒。 结束之后,纪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的绒面礼盒,这是下午的时候,阿银送来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亲自下去取一下,随后,东西交到她手中,他就走了。绒布礼盒拿在手中,有些重量,公司里人来人往,她没有拆开,直接放进了抽屉里。 现在,她回到了办公室,重新将它拿了出来。 外面办公区没人在加班,保安便把灯都关了,她只开了一盏台灯,礼盒上的绒面,在幽暗的灯光下,散发着丝绸般的光芒。 她慢慢解开礼盒上的蝴蝶结,丝带散开之后,露出了下面的英文字“CHAUMET”,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呼吸好像都慢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将礼盒向两侧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里面躺着一顶王冠,银色的金属线条交叉在一起,组成半圆形的冠冕,椭圆形的钻石镶嵌在这些线条上,像一片片曼妙的叶子,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 她拿起里面的卡片,上面的笔迹,再熟悉不过了。 “愿我的公主,从今天开始,一步一步朝着她的目标攀登。” 纪月盯着王冠看了许久,在幽暗的环境里,钻石的光芒显得更加夺目,半晌之后,她垂下眼眸,拿走了卡片,随后,将礼盒关上,那些光芒,随着她的动作,瞬间消失殆尽。 她拿出手机,给宋霁辉发了条微信,“礼物太贵重了,我收下卡片就可以了,谢谢你。” 微信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她又给阿银发了条微信,“你来我公司拿个东西。” 阿银回的很快,没几分钟的时间,“不好意思,纪小姐,我在清远老家探亲,什么东西,急吗,等我回来。” 她弯了弯嘴角,肯定是宋霁辉教的,下午还来了,怎么可能晚上就到了广东。 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留在公司不方便,纪月找了个购物袋,把礼盒装在里面,准备先带回家,刚关上台灯,就看见莫奇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她脸上有些诧异,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只能尴尬地笑笑,“你怎么来了?” “回来拿点东西,正好看到你办公室灯亮着。”他说得很自然,“现在走?” “嗯,走了。”她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那我送你吧。” 今天,纪月没有开车。 晚上吃饭时,赵之望说没有开车,就喝几杯,她摆了摆手,说明天还有事。后来,饭吃得差不多,她就提前离开了。莫奇听到,她离开时,黎雯问了句,要不要找人送你回公司。 “这里不好打车。”公司附近都是写字楼和园区,一到晚上,打车软件上就要排几百个号,和西二旗有的一拼。 她想了下,没有推辞,顺从地点了点头。 车慢慢汇入拥挤的车流,晚上9点多正好是下班时间,似乎所有的车都在这个时候,从四面八方出现,将车道塞得满满当当。 开着开着,莫奇突然说了句,“我带你去个地方?” 纪月正看着窗外,脑子里想的是那个躺在购物袋里的王冠,她在想如何还给宋霁辉,太贵重了,收下就真的牵扯不清了。 于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去哪啊?” 他笑着,回答道,“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 是否是这样 这个时候,迪士尼已经关门了,怎么可能去的了。但是,纪月觉得,他又确实在往浦东方向开,高架路上的车,越来越少,两侧的楼房也越来越高大,是和逼仄的浦西完全不同的景致。 半个小时后,她看见高架上迪士尼度假区的标示牌,没多久,那标志性的城堡尖顶出现在视野里。 她有些惊讶,转过头,看向莫奇,“这时候,关门了啊。” 他抿着唇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城堡只是被几盏灯照着,在视野里,忽远忽近,最后,他们的车经过迪士尼方向的下匝道口时,却没有下去,发而是在高架路上又继续开了十几分钟才下了高架,最后停在一条僻静的公路上。 纪月看到莫奇解开了安全带,也满脸狐疑跟着解开,“到了?”她问道。 他“嗯”了声,随后打开车门,“走,下车来看看。” 她跟着下了车,这条公路太过僻静了,连路灯都没有,两边都是荒地,可一下车,转身后,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条路在地势高处,而城堡出现在低处的视野尽头里,站在这,甚至能看见迪士尼小镇上的人工湖。 莫奇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直接靠着坐在边缘,随后,拍了拍边上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纪月走过去,莫奇的这辆SUV底盘更高一点,她坐下之后,屁股往里挪了挪,于是,腿就荡在半空中,高跟鞋挂在脚趾上,跟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 他们俩并肩坐在一起,看着远处的建筑,黑暗中,城堡被几盏灯照亮,夜空中的星星在头顶闪耀。 纪月觉得画面是挺好看的,不过还是有些不解,“你就带我来看这个?”她说着,看向后备箱,里面除了小半箱矿泉水,其他什么都没有。 莫奇笑着,“一会儿,你看。” 听到他的话,她又看了几分钟,画面里还是什么都没有,顿时,她就觉得有些无聊,刚想说什么,不过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照亮城堡的灯光开始变化。 城堡外墙上出现五彩斑斓的画面,似乎还有音乐,但是他们离得有些远,也听不出,只能感觉到,那些光和画面正随着音乐改变。 “这是?” “下个月,迪士尼要换灯光烟花节目,这几天在排练。” 纪月笑了,“你怎么知道?” 莫奇看向她,看见她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城堡的轮廓,“我们业主群里,有人在迪士尼工作,他告诉我的。” “那就是说,一会还会放烟花?” 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面带笑容,一起看向那头,“嗯。对。”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这是借花献佛啊。” 他知道她就是在开玩笑,所以也不生气,笑着回了句,“我没有你前男友那么有钱,也没有梁老师那么有地位,只能花点心思,让你开心。” “我挺开心的。”听到他的话,她看向他,他俊朗的脸庞被远处五彩斑斓的光照亮,他也看了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时,她笑着又说了一遍,“很好看,我挺开心的。” 风吹起她的发丝,他忍不住伸手拨开,“纪月,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有真心。” 纪月感觉到,他的手指轻抚过自己的脸颊,没有躲开,反而点点头,“我知道。” “如果没有梁辀,我们会在一起吗?”莫奇忍不住,终于在故事快结束的时候,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没有迟疑,“会。”话刚说完,她就觉得脸颊上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寂静的夜晚,突然,一下响亮的爆炸声出现,他们俩忍不住看去,一条发光的火球拖曳了条满是火花的尾巴,冲向夜空,随后,在城堡上方炸开。瞬间,出现无数条金色的细线,向四周散开,然后慢慢落下。紧接着,伴随着音乐,更多的烟花在城堡上空盛开。 看到她被烟火吸引,他便想收回抚摸在她脸颊上的手,可手刚离开,就被她握住了。她冰凉的掌覆了上来,随着动作,她再次看向他,“会,一直以来,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明明看烟花时,她脸上是笑着的,莫奇觉得,她看向自己时,眼神却变得很悲伤,“你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他忍不住抚摸着她的眼角,“别露出这样的表情。这里是最快乐的地方。” 她摇摇头,不知怎么的,眼眶里开始出现水汽,“买门票进去,才是最快乐的地方。” “好,我下次带你进去。” 可是,他知道,没有下次了。 今天过了,就再也没有下次了。公司成立了,团队组建了,走上轨道之后,接下去只会越来越忙。梁辀最大的仁慈,便是允许他这样陪着,看着她走到更大、更广阔的的舞台,但是,只要自己有些许逾矩,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踢开自己。 “以后,要开开心心的,好吗?”说完,他抿起嘴唇,擦拭掉她眼角的泪珠。 她点点头。 烟花在耳畔不停炸开,他看见她的眼眶湿润,越来越红,他分不出,是红色的烟火在照亮,还是空气中弥漫的硫磺。 他看着她的唇瓣,微微侧头。从他们相遇以后,每次都是纪月主动,他被动,在最后的最后,他终于主动吻了上去。 他闭着眼睛,感受她唇瓣上的温度,他的舌尖舔舐到口红特有的蜂蜡味,她刚轻启唇齿,舌尖便钻了进去。他捧着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住她。 他们的舌尖互相纠缠,吸吮着对方的味道,他像是要深深记住那般,吻得很用心,一点点描绘她唇齿里的每一寸,随后,他感觉到脸颊上,不知道是谁的眼泪,落在嘴唇里,苦得不行。 空气中硫磺的味道越来越浓,烟花也到最高潮的部分,一下下的炸裂声盖过他们急促的喘息声,他重重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脖颈和肩头,手却再也没有向下,就像梁辀说的,莫奇其实是一个涵养很好的人,克制且理性。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庞,似乎再多一分动作,就会失去理智。 没多久,耳畔的炸裂声渐渐消失。 他们在最高潮的时候,亲吻对方,在结束的时候,离开对方,回归现实。 他捧着她的脸颊,两个人额头相抵,莫奇看着她的眼睛,“以后,我不能喜欢你了。”他说的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纪月点点头,眼泪又从眼角留下来,他用拇指擦掉,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看着她走进一楼的门厅,随后消失在墙壁后。莫奇就这么一直在车里坐着,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他一直等到到时间跳到23点59分时,才最后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重新启动车辆,开出小区。 就像灰姑娘的故事,过了今夜12点,他们的故事也要结束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她没有回国,而是和他去了硅谷。他开始做人工智能方面的研发工作,主要是高精地图在自动驾驶方面的应用演算。很多年后,工作室被国内一家车企收购了,他在这家车企里做地图演算项目的负责人。 那年过年,是第一次在国内过年,家里的年夜饭摆在了城隍庙的上海老饭店。他抱着三岁的女儿,靠在窗边看下面熙熙攘攘的游客,小姑娘剪了一头短发,戴了个小兔子的发卡,指着对面楼飞檐上的装饰,“爸爸,个是什么?” 小姑娘的沪语说得很洋泾浜,包房里的人听着都笑了起来,他就重新纠正了一遍,“个是撒么事?” 回头时,看见她也在笑,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明天,带你们去最快乐的地方。” 纪月突然觉得很累,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就连手里的购物袋也变得很重。她低着头看手机,机械地走出电梯,刚想按指纹,门就被从内往外推开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梁辀了。上次回来之后,他们一起呆了几天,随后,他又突然回了北京。那次之后,两个人似乎变成那种异地恋的状态。 纪月没有问他回去干嘛,但是觉得他变得更忙了,白天只是发两条微信,电话则是每天到深夜了,才给她打来。周末的时候,他周六一早从北京坐飞机去杭州,随后打车去桐乡,和她一起看她妈,然后周日晚上,又要回去。 就这么过了三个星期,这是她第一次,在工作日里见到他。 梁辀看上去很疲惫,眼下有一些乌青,纪月本能觉得,他熬了很多夜,“怎么来了?”她将包和购物袋放在玄关柜上,随后边换拖鞋,一边问。 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墙上,笑着回了句,“怎么,看到我不高兴?”等到她换完了鞋,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搂住她,她也回抱住他。 他抱得很紧,双臂微微用力,她感觉到自己被紧紧禁锢在他的胸口,肩膀也被勒得有些疼。过了好一会,他才放开她。 纪月看见他下巴上的胡渣,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是不是很累?” “抱一下你,就不累了。”梁辀说着,搂住她的腰,把她往里面带。她边走,边将耳环摘下,拿在手中,随后,将它们顺手放在电视柜上的托盘。 他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她摘项链,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背包也放在沙发上,“今天晚上怎么样?” “挺好的,就聚了聚,吃了个晚餐。不过,办公室还没装修好,下个礼拜还是要在楼下办公,我觉得气氛不太好。”说话时,项链也摘了下来,她仍旧把它放进托盘里,随后,摘下手镯,将衬衫袖子挽了起来。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本就是两个公司,现在混在一起办公,人心多少总是会有些影响,随后,拍拍身边,“来,坐。” “我先去换衣服。” 他笑着,又拍了拍,“先来坐。” 她有些狐疑,不过还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看见他捞过沙发上的包,随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了过来。 纪月接过,捏在手里,感觉到文件袋有些厚度,“这是什么?” 梁辀笑着,抬了抬下巴,“自己打开看看。” 她也笑了起来,“怎么那么喜欢卖关子。”话虽这么说着,还是将文件袋翻过来,她捻起封口处绕起来的线头,逆时针解开。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也一直放在自己的动作上。 没几下,文件袋就被打开了,她向里头看去,里面是一迭白色的A4纸,于是,她便将它们全部拿了出来。 白色的纸张,黑色的仿宋字体,红色的标题,等她看清标题名称时,嘴巴忍不住微微张大。 第一排红色的字印着“文化和旅游部、自然资源部、国家发展改革委文件”,随后第二排是文件编号,第三排是加粗的黑字“关于推动露营地建设健康有序发展的意见通知”。 下面是正文,纪月逐行看下去,这是一份原始文稿,纸有些褶皱,第二页甚至有黑色的批改字迹。 正文只有三页,后面都是批示意见。 第四页上,用黑色的钢笔写了半页纸,落款是三个字“章新国”,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梁辀,“这是资源部副部长?” 梁辀点点头。 纪月没有继续翻下去,“你在忙这个?半个月?”她的心激动地跳跃着,甚至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到底怎么了?”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文件的手,还是颤抖个不行。 他笑着楼上她的肩膀,“慢慢说。” 她还是不敢相信,低下头,往后翻了几页,后面还有审批意见,落款是文化和旅游部,“梁辀,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他笑了起来,“怎么,觉得难以相信。” “不是,这是不是很难。” 他看着她,撩起她耳畔的碎发,“算不上,并不是我一个人能推动的,本就是事物的自然发展规律。” “可是,如果没有你,并不会发展的那么快,对不对。”她抬起头,看向他。 他笑着,露出酒窝,眼睛里也全是笑意,“你老公,再有能力,也做不了这件事,是很多人努力的结果。” 纪月想到这大半个月,他只有深夜时才和自己说几句,有两次,她睡着了,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原来,那段时间,他在为了这件事奔波,想到这,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来,“是不是很累?” 梁辀摇了摇头,“小事而已,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也别开心的太早了,从批复到发布,至少还有三五个月。”他抬手捏住她的耳垂,微微用力,“所以,你还要继续努力。” 其实,就是给了他们五个月的发展期,等到这份文件发布之后,各地就要发布相应的规划通知。不过那时,他们已经全都准备好了,一切就好像闭卷考,而她提前知道答案。接着,无论是招商、加盟还是去和当地政府谈判,都会水到渠成。 “梁辀……”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轻轻地唤他的名字。 他笑着,手慢慢下移,从耳垂摸到她的脖颈,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不要觉得难受,我说了,这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做任何乱纪的事。”他想到很多年前,她嫁给自己的时候,她明明可以利用身份,做很多事,可她在工作上无比避嫌,就是深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瓣,舌头伸进去,舔舐起她的牙关,不过,只是吻了一下,他就放开了她,他压抑着心中的冲动,喘着粗气说道,“里面还有东西,继续看看。” 她重新拿起文件袋,朝内看去,袋子内的东西,正闪着金属光芒,她摊开手掌,左手拿着袋子将东西倾倒在手掌上,它从袋子中滚落到手心里。 看清东西之后,她笑了起来,是当年他求婚时那枚订婚戒指,海瑞温斯顿的The One系列,主钻是漂亮的方钻,周围围绕了一圈细密的小钻。 这个戒指,还有个故事。 梁辀那个时候在申市参加论坛,下榻在中山东一路的半岛酒店。酒店一楼就有一个海瑞温斯顿的店铺。工作人员帮他办理入住的时候,他就在店铺门口等着,橱窗里成列着The One系列的首饰,他站在那看了许久,觉得,他是时候求婚了。 第二天,纪月来酒店找他时,他说,“我们先去个地方。”她跟着他下楼,走到店铺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他搂着她,笑着说,“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戒圈号码,只能带你过来了。” 不过,后来并没有在这家店里选到心仪的主钻,就当纪月觉得这件事还要往后推的时候。他在曼城出差时,特地去伦敦买了戒指,三个月后戒指寄到了国内。 他瞒着纪月,将它藏在家里,最后又带去了喀纳斯求婚。 “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 梁辀拿起她手心里的戒指,“想到,就拿来了。”总不能说是自己的性癖吧。 “老瓶装新酒呢?”她继续调侃他。 他握住她的左手,在她的注视下,轻轻将戒指套进她的中指上,“如果,你同意嫁给我,我明天就去买新的。” 她笑着,看着他的动作,他的动作很轻,表情也很凝重,她想到他们婚礼上,他也是这样给她戴上戒指,于是,轻轻地说,“干嘛浪费钱。” 他摇摇头,“应该的。”说完,低头吻在她的中指上,就和当年婚礼上,一模一样。 就在那一刻,她的心被触动到了,好像兜兜转转之后,一切都回归到了原点。 是太多太多 第二天一早,纪月起床的时候,梁辀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凌晨4点多,他就起床了,他抹动作已经很轻了,但是她还是被吵醒。他俯下身,撩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被我吵醒了?” 她眯瞪着眼睛,整个人还是迷茫着,卧室厚重的窗帘遮去光线也遮去了时间,“几点了?” “还早呢,你再睡会。”他抚摸着她的脸颊,随后低头吻了一下,“我先走了。” 昨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梁辀从纪月身后环抱住她,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漆黑如墨的卧室里,周围安静的不行,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我白天开会,等晚上再给你打电话。”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轻轻抚摸着,“周五晚上,等我回来,周末我们一起去看妈,如果回不来,周六一早我会从杭州过来。” “你这样太累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他放在腰上的手拍了拍,语气很坚定,“我们一起去。” 这次,她在他的怀里乖顺地点点头。 “接下去很多会,很多事,如果白天我没时间联系你,别生气。”他笑着,边说边亲了亲她的发顶,“真的别生气。” “有多忙?” “印发这种文件,牵扯的部门太多了,明天文旅牵头,我们还有农业农村,林草局,乡村振兴局一起,有个会。” 纪月点点头,她能够理解,这种会开着开着,就会发现里面的权责问题,然后领导就会来一句,‘下一次把XXXX也叫来,也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事。’于是,这个事就变得越来越大,牵扯的部门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没有任何问题了,才结束。倒也不是推卸责任,就是职责分明。 他的手慢慢上移,移到她的胸前停住,叹了一口气,“每天,我都很想你。” 黑暗中,她抿着唇轻轻地笑了,随后“嗯”了一声,“我也是。” 最近,纪月也比以前更忙了,每天上午要开两个公司的会。7楼还没装修好,新的团队都窝在数字部的一个会议室里办公,幸好大部分人要出去开拓市场,等早上开完会,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开发还在,等着和莫奇开会。 纪月坐在会议室第一排最靠近门的位置,双腿自然地交迭在一起,手里拿着咖啡,听其他人汇报工作。柯之乔一共选了5个地方,除了前滩公园,还有长兴湿地公园,东平国家森林公园以及去青浦淀山湖、临港滴水湖。 听完方案,纪月去掉了东平和临港两个地方,“临港和东平都太偏了,这两个位置类型也很冲突,都靠近入海口,容易受天气情况的影响,交通也一样不方便。如果是用打造品牌的角度去看,第一个位置一定要非常好。你们怎么看?” “不过这两个地方,是配合度最高的,无论公园管理方还是园林局。”说话的人叫林昊,就是纪月从本地一家新能源车企里挖来的。他很会做市场开拓,总是能把展车摆进任何意想不到的位置,比如武康路上,太古里里面,这些事,不是单纯用钱就能办到的。 纪月点点头,“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优先度先放低一点,但是我们会继续联络,继续去PUSH园方的。这里面位置最好的确实是前滩,但是难度太大了。我和小乔去谈过很多次了,敞开式的公园,做这种营业性质的事,对管理部门来说,风险太大了。” 柯之乔接着林昊的话说,“我拜访了两次区园林局的刘科,他是个很保守的人。” “嗯?”纪月喝了口咖啡,侧过头看她,“他什么态度?” “我感觉到,他对这些事的观点很保守,在工作上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他觉得市民公园招商这块,一是他没有权利去做,二是到时候相关财政怎么走,他没有底。更重要的是,领导是什么样的想法。可以看出,他在工作上,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过,有一点好处,如果我们从其他角度来推这件事,他到不会成为阻力。” “什么角度?” “我约了闵行区发改委的一个人,如果那边能批复的话,刘科这边应该就会松口。” 这就是梁辀为什么要介绍纪月和陈婉认识的原因了。发改委就是这样,他们的职责看上去特别宏观,总是在实施发展各种各样社会和国民经济的战略,似乎不和具体的行政权责沾边,但是他们又像空气那般,每一个部门都离不开他们。 纪月弯了下嘴角,“刘科那边走不通,就换一个人,落到基层,实际上很多科室职权没那么清楚的,总有人是想干点事的。”她顿了顿,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们不要从上面去推这件事,由下往上推,大家心里都舒服点。”她没有把话说完,后面的话,就是梁辀给她看的那份文件里的内容。 等到文件印发了之后,自然从市里到区里,都会有意见指示,没必要他们现在干这些事,会引人注意了。纪月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和她这人心思缜密离不开关系,她担心事后有人琢磨,所以,这么说。 柯之乔点了下头,“好,那发改委那边呢?” “发改委那边,你先缓缓,人可以联系着,请个饭,送点小东西,做好客情关系就好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本能的在拒绝这个提议,说完之后,她又再次看向林昊,“江苏那边呢?” “鼋头渚比我们想的好谈。”说着,他脸上是很自信的笑容,“还是这种集团产业,对市场行为的包容度比较高。下周,我们已经约了负责相关工作的副总,准备再去一趟。” “好。”纪月站起身,“那就各自忙吧。”她看向柯之乔,“你来我办公室。” 纪月回到办公室,柯之乔跟在后面,顺手把门关上,她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办公桌上的花瓶,一束花插得满满当当的,她似乎记得原来桌子上是有两个花瓶的。 “坐。”纪月看见桌子上放着快递袋,拆开来,一看是智慧交通管理系统的合同,翻了翻,翻到最后一页,邱柏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已经敲好了章。从福建回来后,她忙了整整一个月,这件事进度到哪了,都快忘记了。 于是,她在钉钉上给阿桀发了条消息,没多久,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阿桀一进来,就看见坐在办公桌前的柯之乔,神色有些讶异,不过掩饰的很好,木然地朝她点点头,随后,看向纪月。 纪月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互动,正低着头在看合同上的条款,头也没抬,“合同发来了,走的定向招标采购?”她实在太忙了,这些细节就有些顾不上。 “对。” 她抬起头,笑着把合同递过去,“挺好的,你们什么时候聚餐,订了之后告诉我。” 他接过合同,“好。谢谢纪老板了。”话说得有些客气,纪月觉得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些情绪。 “今天下午搞个茶歇,让小臣组织一下。这个项目时间紧,任务重。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了。”说着,她看向柯之乔,“如果下午,你们都在,那就一起参加。” “好。” 阿桀看着纪月,张了下嘴,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不过踌躇了几秒之后,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那我先出去了。” 办公室门重新被关上,仿佛狂风过境之后,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柯之乔还闻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花香味。 “感觉工作怎么样?”她闻着那个味道,有些愣神,猛一听到纪月开口,便立刻端正了坐姿。 “比之前要忙一点。”说着,笑了一下,“比我想象的还要忙一点。” “办公室没装修好,所以在这里办公,我想和你说声抱歉。” 柯之乔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摆手,“不用,纪老板,就工作而已。” “其实,这些话应该是人事和你说的,但是我们,现在还是个小作坊,也没那么多规矩,只能我来做员工关怀了。”纪月笑着看着桌子对面的人,只有柯之乔一个人跳槽去了她的新公司,这件事让阿桀处在一个很难堪的位置。如果大家分道扬镳,还算好,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多少有些尴尬。 她也回报了一个笑容,“是有些尴尬,不过,还好我也不太在办公室。” “给你OFFER的时候,我没有问过阿桀的意思,这件事,我也有我的问题,所以,我希望,不要影响大家各自的工作。” 听到纪月这么说,柯之乔还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只能用力地连着点了好几下头。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阿桀带着另外几个项目经理来她办公室开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上半年就已经结束了,项目验收,结项催款,这些工作变成了下半年第一阶段要完成的任务。他们分别汇报了手中的项目验收进度,待回款金额,和回款情况,以及下一步的计划。 今天是周五,大家心情都很好,晚上有聚餐,下午还有茶歇,所以气氛很轻松,说完工作之后后,还聚在她办公室聊了几句。可相比其他人,阿桀的情绪显得不怎么高涨。 纪月笑着听他们聊天,眼神一直在看他。她觉得很多时候,男性员工的心思比女员工细腻多了。这可能就是因为,一个女性要在职场中成长,她面对的困难要多得多,内心也变得坚定的多。反过来,男性因为天生的性别优势,使他们遇到的挫折更少,也就不那么强大了。 结束的时候,纪月叫住了阿桀,他脸上有些惊讶,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拿出手机,推了个微信联系人给他,“林昊他们和东平国家森林公园谈的很好,我想推一下公园做数字旅游的想法,你可以联系一下这个人。”阿桀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等着纪月继续说话。 “那边有上百种植被,如果做自然资源的实物量管理,就很有意义。而且这块是属于自然资源主管的。”在自规局系统里,纪月还是有一点门路的,不用她多说什么,阿桀立刻就反应过来,“我和对方联系一下,约个拜访。” “碳中和、低碳运营、生态保护这些都是可以包装的,做得好的话,拿奖很有机会。”去年他们在国家级奖项上入围了两个项目,梁辀虽然开了后门都投了票,但最后拿奖的,却是那个联合开发的海洋馆数字孪生,说明还是这种生态类型的项目,最受评委会欢迎。 阿桀笑了起来,“今年我们做得都是商业项目,是需要这种生态项目撑撑门面的。” 纪月也笑了,语气也带着点调侃的意思,“所以你看,我总不会忘记你们的。” 他抿着唇,低下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个月,事情太多了。”她微微蹙眉,“楼上很多事,有时候就顾不到你们楼下了。”纪月突然想起柳宗霖那句话‘专注是很重要的品质’,果然,在他这种位置上,眼光一定又毒又辣。 “快好了吗?” “快了。也就还有一、两个星期。”她叹了口气,“刚开门,生意还没开张,事情总是要多一点,我也要多花点心思,”说完,她抿起嘴唇,语气也变得很诚恳,“这边,你就多帮我了。” 阿桀看着她,她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我们一起工作那么多年了,”说着说着,就突然觉得有些感慨,索性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说实话,之前是有一点想法。我觉得,你的心思都不在这了。不过,你今天和我说开了,就好了。” 就像上次去交通局谈项目时,Aiden说的,阿桀其实在纪月下面做市场很舒服,她总是会谈一些资源回来,然后交给他,后续就让他自由发挥。现在,她的精力突然放在新公司时,阿桀就有些不知所措,他也意识到,自己是很依赖纪月的。 这种念头,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着说着,挠了挠脑袋,笑了。 纪月笑着,弯下腰,从办公桌后面拿了个白色的购物袋出来,白色的购物袋上印着金色的“久光”两个字,“之前就想给你了,后来专柜一直说缺货,上个月才到货。” 看到她递过来的购物袋,阿桀愣了一下,“不用。上次你给过红包了。”阿桀的孩子是3个月前出生的,当时,纪月给他发了个厚厚的大红包。 她笑着示意他接过,“那不一样,红包是作为老板发你的。这个东西,是作为朋友给你的。” 阿桀感受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心里有些激动,于是赶紧接过,“那谢谢你了。”说完,他看向购物袋里面,里面整齐的放着几本16开的硬质精装书。随后,他拿出其中一本,书本是塑封好的,封面画了一颗树,树下则画了各种各样的人物。书名是德文,边上写着中文“四季时光”,一看就是儿童绘本,他笑了起来,“谢谢啊。”说着,又拿了另一本出来看。 晚上,聚餐结束,阿桀拿着购物袋回家,进门之后,他把东西放在沙发上,然后进房间看孩子。看到沙发上的购物袋,阿桀老婆有些好奇,打开看到里面都是儿童绘本,瞬间脸上布满了笑容,“你怎么知道买这个。” 孩子已经睡着,他看了两眼,就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他一边走,一边解开衬衫纽扣,“纪老板送的。” “我就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买这个。” 她打开手机,搜了一下,瞬间,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这书也太贵了吧,一本就要500多块。”她数了数,里面一共6本。 阿桀解纽扣的动作停了下来,皱起眉头,“那我回头还给她,那么贵的东西。” “干嘛啊,这是人家一片心意。” 他的嘴唇抿在了一起,有些恼怒自己最近那些嫉妒的情绪,他其实是想跟着纪月去创业的,但是又没有魄力。最后,是他最看不上的柯之乔,拥有了他所没有的勇气。 晚上纪月没有等来梁辀的人,他的电话也没等来,一直到周六凌晨,她才收到他的微信,大概是害怕吵醒她,只发了很简单的一句,“刚开完会,医院见。” 这一个月,她觉得很忙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一到周末,她就要往返桐乡。 纪澜从嘉兴转院到桐乡第一人民医院,除了请了护工照顾之外,王如海也在边上帮忙。 纪月刚停完车,看见护工阿姨从住院楼走出来。护工是个中年本地妇女,在这里做了很多年护工,原本是做1对多,纪月多付了3份钱,让她单独看护纪澜。 阿姨看见她,打了个招呼,“纪小姐,我去买卫生尿垫。你爸爸在病房里给她擦身体。” 听到她的话,纪月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向住院楼里走去。 纪澜住在一间叁人的病房,也是医院里为数不多的叁人间,纪月没有走进去,而是靠在门框看着,王如海在给她擦身体,所以帘子拉了起来。她听到他一边擦一边说,“今天一会,女儿和女婿就要来了,你早点醒过来,就能看到他们了,两个人现在感情也很好。”他似乎很吃力,说话时,还喘着气,帘子在他的动作下,微微飘动。 “你今天晚上要吃什么?我一会去买菜,现在天热了,你要不要喝西瓜汁。”没有任何反应,他完全是在那自言自语。 突然间,她听到帘子顶部金属轮滑动的声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背对着站在门边上。过了一会,她就听到破壁机搅动的声音。 瞬间,眼泪就这么从眼角滑落下来,她抬手用掌心擦去,快步向电梯那走去,电梯门打开,护工阿姨跟着人流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纪小姐。” 阿姨话还没说完,她迅速地回了句,“我出去打个电话,别说我来了。” 阿姨脸上是狐疑的表情,不过她是东家,自然要听东家的吩咐。 她就这么在车里呆坐着,车正好停在急诊楼门口,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她看见一家叁口从车前走过。一个约莫5.6岁大的女孩被爸爸抱在怀里,手背上还留着白色的输液贴,小女孩依偎在男人的肩膀上,看着身后的妈妈,她大概有些发烧,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妈妈一脸心疼的撩起她的刘海。 她直愣愣地看着,然后,眼泪就不受控制的,一颗接着一颗从眼眶里落下。 是阳光照进现实里 纪月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咚咚”几下,车窗玻璃被敲响,她闻声看去,看到是梁辀来了,迅速抹了下眼睛,随后才放下车窗,窗外蒸腾的热气立刻扑面而来。梁辀弯下腰笑着凑近她,他戴着墨镜,她甚至能从镜片的反光中,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其实,他也看见了,这就是他不愿纪月一个人来的原因,他的姑娘有时坚强有时脆弱,坚强时像女战士,脆弱时就像那只浑身是伤的小猫。 不过,看见了,他也不说,只是笑着说了句,“挺有钱啊,烧油吹空调。” 她看向仪表盘,续航里程上的数字掉了100多,随即,也笑了起来。 梁辀拍拍车门,“我来开车。” 纪月从驾驶座下来,绕过车头,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另一边,他将背包放进后备箱里,才坐上车,侧着身子看她,他明明戴着墨镜,她却觉得看得到他满脸笑意。 “我们去房子看看?然后再去吃饭?”他没提去病房的事,有心带她去换换心情。于是,她也没理由反对,点了点头。 设计师是原来嘉兴建筑设计研究院跳槽出去的,考虑到他们不太来这住,重新规划了一下室内空间。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墙被敲了,在效果图里,这里用咖色木饰面做了一个空间,下面是灰色大理石材质的中岛台,和餐桌形成了一个餐厅,将整个空间分成厨房、餐厅、客厅的三块互联互通的区域。 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墙也没了,地上的地砖也被敲掉了,一楼有两个装修工人拿着工具正在给墙面找平,水泥随着他们的动作,从墙上“滴滴答答”洒在地上,看到有人进来,工人不约而同回头看了一眼。 纪月没来过这,看到她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梁辀便拍了拍她的腰,“自己去看看。”说完,他从玄关柜上拿起那本装订起来的方案图,方案图是用A5纸打印出来,再装订在一起的,厚厚一本,他翻过前几页,翻到平面图那页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包工头模样的男人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放了几个快餐盒,看到站在那的梁辀,“你们是?” 梁辀合上手里的东西,“业主。” “噢,噢,你们就是业主啊,那老头是你们家里人?”包工头赶忙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像是有满腹牢骚要说一般,领着梁辀去一楼卫生间。 卫生间放着一箱一箱的地砖,有几箱地砖被拆了出来,靠着墙垒起来。地砖就和效果图里一样,米色的底色,上面是灰白色晕染开的纹路,即使是在室内,釉面也反射着光泽。 “这个老头啊,非要我们拼这个地砖的纹路。”包工头抽出一块四方的大砖,“你看,这种纹路怎么拼,我跟他说了好几遍了,这种我们只能选差不多的。” 梁辀接过地砖,拿在手里还颇有分量,“他什么意思?” 包工头对着比划起来,“老头的意思呢,就是这里。”他指着地砖上的纹路,这块正好有一条白色的线条,斜着从左上角一路歪歪扭扭向下,最后到右下角结束,“他的意思是,这个白色的纹路要拼一起。”说完,他抽出另一块地砖,给梁辀看,“你看,这块纹路就只有一小段。他非要我们拼这个花纹,这个怎么弄。” 梁辀点点头,把砖块放下,“我知道他的意思。” 包工头像是找到救星,笑了起来,“你跟他说说,我们这个都是随机铺的,没有什么拼花纹的做法。” 他的话音刚落,入户门被推开,王如海正好走了进来,包工头声音不算小,每个字都被他听到,他“哼”了一声,手上的东西都没放下,走进卫生间,看见梁辀也在,也顾不得和姑爷打招呼,高声说了句,“你们就是偷懒,怎么不能拼了,你把这块放到左边上,”他边说着,边指着墙边的那几块地砖,“这样不就拼在一起了吗?” “我跟你说不能做的。” 听到这句话,王如海更生气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弯下腰,抽出一块地砖,靠在墙上,他的动作很小心,两只手抓着,然后将它轻轻地放下,随后,又从纸箱里搬出第二块,他双手紧紧抓住边沿,虚虚地放在第一块的上面,“你看,这样不就拼在一起了吗?” 梁辀看到,王如海手上那块砖,那条晕染开的白色线条,从左上角一直斜着向下,似乎穿过了空间,穿越了边沿,出现在另一头。 他很得意,“你看,这样不是花纹都对上了么。” 即使事实放在眼前,包工头依旧选择嘴硬,“我跟你说,这个是随机的,你这就是运气好。” 王如海小心地将手里的地砖放下,随后才提高音量,“我看,你就是想要偷懒。” “你这个话,说得怎么那么难听的。” 他啐了一声,“什么叫难听,你就是这样想的。” 包工头还想说什么时,这时,梁辀终于出声打断了。 “制作原理,最后用釉面喷墨再去烧,所以这个一般是4面,6面,或者8面,也就是说,最多是有8种花纹,然后重复。”他看向包工头,“只要是同一批次的,一定是这样的情况。” 听到他的话,包工头不再说话,梁辀接着说,“可能以前,其他业主不是很在乎,但是不代表我们好糊弄是不是。” 站在边上的王如海,笑得很得意,哼了一声,感觉到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我跟你说过了,我们姑爷就是搞这个的,你不要想着糊弄我。”说着,他看向梁辀,笑得有些讨好,还想说什么,眼神一晃,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 纪月就站在不远处,她冷着脸,看着自己。 梁辀很敏锐地感觉到了王如海的变化,随机转身看去,笑了起来,“参观完了?”说着,他向她伸出手。 不过,纪月并没有走过来,她只是站在那,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先吃饭去吧。” 王如海低下头,“噢”了一声,“你们先去吃饭吧,”说完,他拿起刚才放在地上的塑料袋,看向包工头,“菜烧好了,你们也吃饭吧。” 两个人擦肩而过时,纪月低下头,看了一眼,出声道,“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低着头,说话声音也不大,“我看他们在房子里炒菜,怕搞得脏兮兮的,就给他们炒几个菜,他们只要买个饭就好了。” 梁辀想起来,刚才看到包工头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装着快餐盒,应该是米饭。 纪月微微眯起眼,扯了个讽刺的笑容,“怎么,还包饭呢?”王如海没在家做过一顿饭,现在倒是给装修队炒起了菜。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也不辩解,只是头低得更低了,整个人像矮了一截,慢慢地向客厅走去。 梁辀叹了口气,看向其他人,说了句,“你们先休息,吃饭吧。”说着,他走过来,搂住纪月的肩膀,把她往外面带。 他们俩站在花园里,纪月透过玻璃窗,看见王如海正在把塑料袋里的菜碗拿出来,玻璃有些反光,看不清碗里装的是什么,她笑了一声,“现在装什么好人?” 梁辀低着头,下意识地想去摸烟,动作做了一半,停在了那,“他就是担心,在房子里用火,用电不安全,而且,给他们送饭,也能防止他们拖拖拉拉的,不然做个饭,一、两个小时又过去了。”装修队算的是工时,磨洋工的时间,最后都是业主买单的,其实这些道理纪月都明白,她就是没法好好说话。 看到她还是不言不语的,他笑了起来,伸手揽上她的肩膀,“其实这次,王如海还挺认真的。”刚才,她早就来了,一直站在卫生间外面,事情都听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 她弯了弯嘴角,不阴不阳地说了句,“他给你多少好处,这么说。” 梁辀知道她就是心里过不去,在闹别扭,笑着抱住她,“客观意见。” 她还是继续闹别扭,挣扎着,想从他的怀里退出,于是,他更用力地抱住。 过了会,他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别跟我闹别扭”。随即,她不再挣扎。 其实这些事,她也都知道。那个护工阿姨每天给她汇报两次,每次都会事无巨细的汇报工作,比她写周报还要认真,精确到每个小时在干嘛。 从她的话里,纪月知道,王如海学着护士的手法,每天给纪澜按摩4个小时,除了给她按照营养做流质餐,还换着花样做果汁、蔬菜汁。 说到最后,阿姨有点感慨,有一天,多说了一句,“你爸爸人真的蛮好的,我在医院那么多年了,能这么伺候植物人的人,不多了。” 听到这句话时,纪月什么都没说,反而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今天,当她亲眼看见时,她承认,心里真的被触动到了。 花园里没有种树,只站了一会,纪月就觉得有些热了,她看向隔壁邻居,栅栏里,邻居家种的绣球花在正午的太阳下,显得焉了吧唧的,说了句,“热死了。” 梁辀知道她心情好了点,顺着给了个台阶下,“那我们出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说着,他拉开玻璃门。 客厅里,包工头和那两个工人围坐在纸箱搭起来的桌子边,上面放了两荤两素四个菜碗,每个人手里还捧着个快餐盒,王如海却没在。 头一抬,他们看见他,背对着他们,在楼梯上弯着腰,正在给台阶铺上垫布。 这套房子是精装修交付,其实硬装都做完了,楼梯上铺着哑光的地砖。 现在,王如海正弯着腰,把垫布铺在了每一格楼梯上,他很用心,将垫布按照阶梯的形状,贴了上去,整个台阶连同边缘一起被包裹着,最后,他还用胶带将垫布连接处粘起来。 包工头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不耐烦地说了句,“我跟你说了,我们会小心的。” 王如海头也没回,走下一级台阶,又拿了快垫布,如法炮制,嘴里回了句,“我信不过你们,这个是哑光砖,你们搞脏了不好弄。” 包工头摇摇头,一脸无奈,嘴巴还是回了句,“那你们以后不要住好了。” 王如海倒也不恼,“你管我们住不住,再说了,这个是新房,我总归要帮我女儿搞得干干净净的。”他以为纪月在外面,所以说了句,说完,觉得有些不好,便不再开口,只是弯着腰,低着头,背对着在楼梯上一格一格慢慢向下。 梁辀看了眼纪月,她的唇紧抿着,脸上的表情也是冰冷的,于是,他咳了一声。 听到咳嗽声,王如海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他们,梁辀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喊他爸,纪月肯定会生气,真的直呼其名,好歹也是丈人。梁辀只能又咳了一声,“我们去吃饭了。” 王如海放下手里的垫布,点了点头,“噢,你们去吧。我在这搞搞卫生。” “那你先吃午饭吧。” “我一会等他们吃完了,收拾了再回家吃。” 纪月嗤笑了一声,将头别开。 梁辀抿了下唇,“你来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用了。”他的话还没说完,纪月已经抬脚向大门那走去。 梁辀看了眼她的背影,低声说道,“走吧,去吃饭吧。” 可王如海还是站在楼梯上,他踌躇了好一会,手重重地搓了搓裤子,才跟上去。 午饭就在吾悦广场里一家吃浙江菜的连锁餐厅,桐乡也不大,这里算最好的商场了。桌子上贴着二维码,梁辀和纪月各自拿着手机扫码点菜,点完之后,三个人就坐着,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菜上来了,王如海还是和之前一样,埋着头,专拣那两个素菜吃,纪月刚想说什么,看见他端着碗的手,手上一道道干裂的纹路,犹如龟背那般。 她突然想到护工的话,她说,王如海给纪澜按摩,护士让他好好消毒,于是,他就用洗手液洗手,洗完再用硫磺皂,最后再喷上酒精,一个月下来,手干得不行。最后,护工说,你下次来的时候,可以买两只护手霜来。 短短一个月的光景,就突然如干枯的树枝那般骇人。 吃完饭,梁辀去买单,纪月和王如海站在餐厅外等着,他们之间相隔两米,也不对视,也不说话。见到梁辀走出来了,王如海赶忙说了句,“我先回医院了,我还要去搭把手。”他还是老样子,说话时,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人。 纪月也不应,倒是梁辀“嗯”了声,“一会我们也过来。” 听到这句话,他终于像似解脱一般,忙不迭地点头,间隙间,他瞄了眼纪月,她一直侧着身子站在那,一脸冷漠。 等到他走了,纪月才转过身,其实他这人不矮,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关系,他现在看上去矮了一大截。 走路时,两个肩膀一高一低,她看见,他脚上的运动鞋,也因为他这种走路方法,鞋底被磨得一高一低。 王如海刚走到电梯口,就听到有人叫自己,他回过头,看见是梁辀,脸上立马换成了笑容,“姑爷,有什么事吗?” “给你买两双鞋,买些衣服吧。” “不用了。我有。”王如海一口回绝了,其实,他没说实话,因为他辞去保安工作去医院照顾纪澜的事,和陈彩桦吵了一架,然后被赶出了房子,就临时买了两件衣服替换,想到这,他尴尬地笑笑,“我刚买了两件,不用了。我现在还要赶回医院。” 纪月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听到这话,冷冷说了句,“又不花你的钱,哪那么多废话。” 梁辀抿起唇,微微低头,不再让他有拒绝的机会,直接说,“走吧,很快的。” 其实,让梁辀带王如海去买衣服,也属实为难他了。他的正装,那些衬衫、西装,都是资源部统一订制的,大型会议召开前,就会给他们定做衣服,他也不介意平时穿。 不开会的时候,就是那几个户外品牌的衣服,主打的就是耐磨耐脏,穿个三、五年没什么问题,除非就是出外业时,衣服被树枝、石壁划破了。 现在,他也不知道去哪买,正站在电梯口,看着楼层指示牌,纪月在一旁等了会,然后哼笑了一声,“去五楼,随便买点不就好了。” 梁辀笑了起来,“好。听你的,去五楼。” 五楼都是些运动品牌和户外品牌,他们走出电梯,走进最近的耐克店,梁辀带着王如海走在前面,纪月离他们有些距离,走在后面。 “你看看,喜欢什么款式就试试,觉得好就买。”梁辀拿起中间陈列柜上的跑步鞋,递给他,“这个款式喜欢吗?” 王如海摇摇头,“便宜的,就好了。” 此时,店员走了上来,“这是我们今年新款的跑步鞋,用的是最新的蜂窝气垫技术……”店员拿起另外一个颜色,“两个颜色,都很好看,喜欢可以试试。” 王如海早就已经看到了上面的价格标签,忙摆手,连试试都不愿意。 纪月站在店门口,于是,又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试试好了。” 梁辀算是看出来了,只要纪月一开口,王如海就硬着头皮照做,他笑着说,“别惹你女儿生气了,”随后,看向店员,“拿一双试试。” 王如海将两只鞋穿在脚上,走了两步,就像店员说的,鞋子里面有特殊材料做的气垫,脚掌踩下去时,感觉到被紧紧包裹着,走路时,那种弹性让他觉得步伐特别轻盈。 梁辀也低头看着,“挺好的,买这个吧。” “会不会太贵了。” “这是新款,1799打完折,1439,还是很合算的,上个月都没有折扣。” “太贵了,”王如海说着,坐了回去,准备解开鞋带换鞋。 “就买这双好了,不用换了,”站在店门口的纪月,此时,又再次开口,说完,她看向店员,“你再拿一双一摸一样的,其他颜色,一起买单。” 这次,王如海不敢拒绝了,他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梁辀,“姑爷,太贵了。” 梁辀露出一个安抚般的笑容。 后来,又在店里选了几件体恤,和运动裤,也是这般,随便试了试,纪月就让人拿两件一起买单。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王如海手里拿了好几个购物袋,梁辀也帮忙提了两个,只有纪月,空着手,冷着脸,走在最后。 “我先回出租屋,放一下东西,再去医院。”说着,他又忍不住瞟向站在远处的纪月,“她都这么花钱吗?那么大手大脚,你也说说她,你们以后也要生小孩的,总要省点。” 梁辀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说她的。你打车回去吧,有钱吗?” “有的有的。那我先走了。” 一直等到王如海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纪月才转过身,梁辀笑着,走过去,搂了下她,只是笑,却不说话。 纪月白了他一眼,随后,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身上。 王如海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路边,挥了下手,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他刚准备拉开车门。 突然,车门上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王先生,一个月了,怎么一个电话都不接啊?”那种带着广东口音,不标准的普通话,在他头顶响起,令他不寒而栗。 “黄老板,我,我手机坏了。”他低着头不敢看说话的人,只能唯唯诺诺地回答着。 “怎么叫我黄老板了。”阿银嘴角挂着冷笑,低下头,想去看王如海的表情,可他却将头别了过去,“我们不是朋友吗?怎么朋友的电话也不接。” 王如海闭了闭眼,索性心一横,“麻烦你跟宋老板说,我回去想过了,年纪大了,事情我记错了。”他刚说完,就听到几声冷笑,那种冷,仿佛钻进了他的耳膜,游向四肢百骸,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如海,你耍我可以,没想到,你还有胆子,耍我老板啊。” 是夏却如冬 黄天勤和王如海站在商场外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一阵穿堂风吹过,吹起阿银身上印花衬衫的衣角,也吹过王如海手中的纸袋发出鼓噪的声响。 他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随后用手挡着,点燃,深吸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放下,然后,慢慢吐出,烟圈全吐在了王如海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阿银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都没扣上,他看见他脖颈上的金链,金链下则是大片的纹身,立马又低下了头。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如海,也不说话,一口接着一口抽烟,等到半支烟的时间过去,王如海终于忍不住了。 “我还要去医院照顾她妈妈。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烟圈再次扑面而来,于是,他说话间,呛到了,连着咳了好几下。 “王如海,你挺会装傻啊,”阿银弹了弹烟灰,烟灰还没落下,瞬间就被风吹散,“我都亲自过来这边找你了,还会让你跑掉吗?”说完,他垂眸看向眼前的人,他正低埋着头。 自从在茶楼分开之后,王如海要价50万,宋霁辉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把他晾在了一边。第二个星期,再联系他的时候,他突然语气开始变得敷衍,说还要想想。他们以为他又在那惺惺作态,没有在意,直到上个星期开始,王如海索性就不接电话了。 那天,宋霁辉在金虹桥下面的日本超市买东西,阿银过去接他,到的时候,宋霁辉还在逛,推了个小购物车,正站在牛肉冷柜边上。 他默默地站在一边,很长一段时间里,宋霁辉都没有说话,于是,他忍不住偷瞄了几眼,看到他正弯着腰,认真挑选着冷柜里一份份切割好的牛肉。这家日本超市,开在日本人聚集区的古北,也是申市为数不多,拥有正规手续进口售卖日本和牛的地方。工作人员按照烹饪方法,将它们分成烤肉用,寿喜锅用,火锅用,牛排用等等,根据部位的不同,重新切片后包装好,放在那里供客人挑选。 “纪月住在我那里的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买东西。”宋霁辉弯着腰,比较着手中的两份横膈膜切片,突然间,开了口,“有时候,我们还散步过来。APITA晚上8点生鲜食品打折,我们经常挑那个时间过来逛。” 阿银知道老板就住在边上的古北一号,开车过来10分钟,但是,他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只能紧抿着嘴唇,听他继续说下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宋霁辉终于挑完了,他挑了眼肉、牛小排和横膈膜,将它们放进购物车里,随后,看向阿银,“我觉得这种生活,很有家的情调。”说完,他扶着购物车的手瞬间松开,阿银立刻搭了上去稳住购物车。 “我很怀念这种生活,所以,这件事,你务必帮我做到。” 黄天勤笑了起来,明明嘴角上扬着,可王如海看见他的眼神里,是冰冷一片,他刚想开口说话,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就被捏住,对方的力气太猛太大,他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要被捏碎了,随即发出痛苦地一声“啊”,五官也全皱在了一起。 “王如海,你别逼我。”阿银手下的力气加大了几分,这次,他觉得不仅牙齿,连自己脸颊上的骨头,也要被捏碎了一般,喉咙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 听到他的哀嚎,阿银还是没有放开他,烟圈猛地吐在他脸上,瞬间提高了音量,“不就是要钱吗?钱我带来了,就在车上。”因为被捏住脸颊,王如海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他这才松开手。 等到阿银的手一松,王如海立刻就后退了一步,靠在墙壁上,他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想搓掉肌肉、骨头里的那种酸疼感,可还是疼得眼泪都忍不住流了出来。 阿银扔掉手中的烟,用脚碾了碾,“怎么样,王先生,你现在去拿钱,把事情说出来,还是不要钱,直接说呢?” 王如海弯着腰,狠命地搓着脸颊,脑子里突然回想起前两个周末,见到梁辀的事。 纪月在病房里坐着,他特地避开,便等在住院楼的楼下。 独自在那站了一会,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突然间,有个小女孩哭着,抹着眼泪,从楼里走出来。她看上去只有3.4岁的样子,哭得很厉害,脸上满是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分也分不清。她边走边哭,引得楼梯上的人纷纷侧目。 他也看到了,下意识地就问了句,“小朋友,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太小了,因为在哭,说话也不利索,断断续续中,他听到她说,“弟弟住院了,爸爸和妈妈在照顾弟弟,他们不要我了。” 随后,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们不要我了。” 那一刻,王如海突然想到了女儿,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追了出来,他一把抱起小女孩,小女孩的头埋在他的肩上,哭得更厉害了。 他想起纪月小时候,也是这么哭着来地板厂找自己。她被纪澜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打了,细细的手臂上全是一根根分明的红色印条,手臂肿了一片。 那时候,他刚下班,只能抱起女儿,往家里走。可一回到家,又是无休止的争吵。 三番几次之后,王如海发现了,纪澜是故意打女儿,为的就是让女儿去厂里找他,他总是会心疼女儿呢,然后回家。 唱得是一出苦肉计。 于是,王如海也不抱纪月回家了,他就带她在镇上玩一下午,反正等到天黑了,外婆下工回来会来找孩子的。 等到纪澜发现这个法子走不通,于是打起女儿来,更变本加厉。 他呆呆愣愣地站在那,梁辀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我给你转点钱,租的房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你该添置就添置,住的舒服一点。” 他下意识地就拒绝,“不用了,随便住住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那个小女孩,鬼使神差般地说了句,“以后,你们还要养小朋友,多存点钱。” 梁辀没在坚持,而是笑了起来,“好,知道了,爸。” 可王如海却别过了头,轻轻地回了句,“你别叫我爸,我配不上。小月听到了,又要和你吵架。” 随后,他就听到梁辀说道,“你不是个好父亲,以后可以做个好外公。” 话说的很朴实,可他觉得,心跟着变得酸楚的不行,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他知道,他们俩的小孩一定聪明又漂亮,一出生就泡在蜜糖水里,不像纪月小时候……他没有往下想,喉间有些哽咽,“别这么说,她知道了,要生气的。是我对不起她,因为我,她也吃过很多苦。我就希望,有人能好好照顾她。” 梁辀看着他,半晌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王如海侧着身子,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他知道梁辀是个很好的人,不仅家庭好,个人修养好,最重要的是,他是真心爱着纪月,是一心为了她的。 王如海的脑子飞速地转了起来,下午还要去医院,先摆脱眼前的人再说了,于是,抬起头,脸上又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我这不是觉得钱有点少吗?” 阿银笑了起来,“早说嘛,那你说一个数字啊。” “一……一百伍拾万。” 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黄天勤伸出手,拍了拍王如海的脸颊,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冰冷地不行,“坐地起价哦。” 他心一狠,一咬牙,瞪了回去,硬生生地回了句,“你不是给宋老板开车的嘛,让他来和我谈,是他要和我女儿在一起的,到时候,他还要叫我一声岳父。” 话音落下,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呼呼的穿堂风的声音。 阿银就这么站在那直勾勾地盯着他,王如海被看得有些心虚,不过依然梗着脖子,将眼睛瞪得大大的。 过了会,阿银站直了身子,走到一边去,拿出手机。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宋霁辉正在做饭。他将牛排放入平底锅里,发出“滋滋”地声音,听着阿银汇报,过了几分钟,又将牛排翻了个面,撒上罗勒、欧芹和迷迭香,过了一会,黄油混着牛肉还有香料的味道,充满整个厨房。 “他就这么说的?” “嗯。对不起,小宋老板。” “没事。”宋霁辉关了火,“你和他说,我答应他,明天晚上,茶楼见面。” 挂上电话,他端着牛排,走到客厅里。 那次,他和纪月去看虹桥那套房子。他还记得她说过,喜欢那个大阳台,以后可以放一个户外烧烤炉,请阿ken他们过来搞烧烤聚会。自己笑着应了下来,说可以去APITA订没有切割的牛肉,回来自己分割,招待他们。 他一直,一直憧憬着和她一起的生活。 黄天勤走过去,双手插着兜,看见王如海重新低下了头,这次,他的口气变得平和起来,“明天晚上,茶楼,我来接你。” 他偷瞄了一眼,又将视线移走,“我女儿在。” 于是,阿银低下头,捻着手机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抓到你啊。” 他低着头,连着“嗯”了好几声,满是皱纹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纪月和梁辀每次来都是呆一个周末,等到周日下午的时候才走。 下午的时候,他们站在病床边上,正好是给纪澜喂主食的时间,说是喂,其实是鼻饲饮食。王如海俯下身握着手把抬高床头,随后,护工帮她翻身。 病床边上的地方狭小,梁辀拉着纪月往后退了一步,两个人站在过道上看着。今天纪澜吃的是是黑鱼汤,番茄迷糊还要有猕猴桃,这些东西用破壁机打在一起,混成奇怪的深褐色,散发出带着鱼腥气的奇异味道。 纪月不知道为什么,闻着这个味道,立马觉得胃一阵翻涌,难受极了,梁辀看到她眉眼都皱了起来,轻轻地说,“你出去透透气吧。” 她点点头,随后就走了出去。 她在走廊的窗边站着,深吸了好几口空气,过了一会,那阵翻涌的感觉才慢慢压下去,接着,心里就有些内疚,梁辀和王如海都受得了,偏偏自己做女儿的,觉得闻着味儿犯起了恶心。 她站了许久,直到手机响了,才走进去。这时,纪澜已经冲洗完了胃管,重新躺了下去。 王如海坐在那,正在给她按摩手臂,梁辀则站在边上看着,看到她进来了。王如海轻声说了句,“没事,你们就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梁辀“嗯”了一声,却没动,纪月也这么在病房门口站着看。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王如海的手机,手机在裤子口袋里,他只能分出一只手去拿,拿出来之后看了一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出去接个电话。”他对着梁辀说,梁辀立刻退了一步,腾出了道,待王如海走出病房后,纪月才走进去。 她看见他先前坐的那张椅子,有个白色名片大小的东西落在上面,“什么东西,”说着,她朝那头努了努下巴。 梁辀跟着她的视线看去,伸出手拿起来,“他的身份证。”说着,递给她看,纪月只是轻飘飘地瞄了一眼,身份证照片上的王如海,和现在判若两人,现在的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梁辀拿在手里,正反看了几眼,随口说了句,“今天还是你爸生日。” 电话是黄天勤打来的,王如海深怕被人听到,于是捏着手机,走到窗边上。 “宋老板在等你呢。” 他“噢”了一声,语气里都是为难,“可纪月还在呢。” 一搬出纪月来,阿银就没办法了,只得回头看宋霁辉。 他坐在桌子后面,正面无表情地掰着茶饼,似乎这件事极其很重要,阿银不敢开口打扰,只能等着,也不挂电话。 过了会,宋霁辉说,“纪月还没走呢。” “嗯,是……是的,老板。” “那我就再等等。” 电话挂了之后,王如海重新回到病房,看见他们两人还在,又轻声催促道,“早点回去吧,还要开车。” 和往常一样,纪月冷着脸,什么都没说,独自向病房外走去。 梁辀刚想说话,就看见王如海走到床边,打开床边上的吊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盒品种各异的果切,“这个,你们带在路上吃。” “不用了。” 他拿着塑料袋递过去,“路上吃。” 其实每个周末,他们回去的时候,王如海都要买水果,但是纪月也吃不了几个,最后都扔掉,梁辀刚想说算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接过塑料袋之后,他从口袋里拿了个红包出来,红包上还印着品牌logo,然后,抬手递过去,“今天你过生日。” 王如海低头看着红包,语气里是自嘲的口气,“什么生日,从来不过的。” 梁辀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想到了纪月,她也这么说过,“什么生日,从来不过的。”顿时间,心里有些五味成杂的感觉,叹了口气,手伸过去,硬是塞进了王如海的手里。 他推脱了几下,但是梁辀的力气实在太大,于是,将红包硬生生地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这还是活了几十年,头一次,有小辈给自己红包,他低头看着,红包纸被手指捏着,出现一道道的褶皱,突然,他抬起头,“刚才,小月是不是觉得那个鱼汤很腥,”后半句,有些难以启齿,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想找些委婉点的词,“会不会是那什么了?她妈怀她的时候也这样。” 听到他的话时,梁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几秒后,他就意识到了话里的意思。 他们复合之后,刚开始还用安全套,后来就没用了,有时候是意乱情迷,有时,他承认是自己故意的。 梁辀意识到,纪月可能怀孕了,顿时间,就有些激动,他笑了起来,露出半边酒窝。他很期待他们的孩子,没想到来的如此快,再开口时,就有一些语无伦次起来。 看到梁辀欣喜的表情,王如海一下就明白了,他舔了舔嘴唇,也跟着笑,他笑得有些憨,此刻,脸上、眼角上的皱纹随着他的笑容变得更深了。 他笑着抬手拍了拍梁辀的肩膀,“挺好的,要做爸爸了。”说完,把红包塞回梁辀手里,“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 梁辀还成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喜悦中,没有接,反过来说,“这是给你的,其实也是纪月的意思。” 话音刚落,他看见王如海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紧接着眼框变得湿润起来,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梁辀叹了口气。 “真的是小月的意思吗?”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着,带着期冀的口吻。 其实是梁辀自己的意思,他告诉纪月,她只回了句不冷不淡的随便。 他无法替她原谅,那是上帝的事,他能做的,就是治愈她身上的伤口,就像年幼时那只小猫。 梁辀看着王如海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脸上的泪水,纷纷滴落在红包纸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水珠。老泪纵横这个词,形容王如海最合适不过。 “如果用心,生活总是会好起来的。” 王如海觉得眼眶酸得不行,那眼泪一滴一滴流个不停,他吸着鼻子,点点头。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自己竟然有一天,要当外公了。 “你……”他吸了吸鼻子,“你们会让我见小朋友吗?” 梁辀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呢,你是外公啊。” 终于,他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不停地点着头,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从脸颊落下,嘴里喃喃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就在这时,梁辀的手机响了,他还没有拿出来看,王如海就抹了抹眼泪,“早点回去吧,她在下面等你。” “好,那我们走了。” 他将手上的眼泪搓在体恤下摆上,“那个,你多照顾照顾她,多包容包容。” 梁辀笑着“嗯”了声。 等电梯的时候,王如海想着,要不要把当年酒楼里的事告诉女婿,因为他不想他们俩吵架,搞出什么误会,就麻烦了,就这么想着,刚想开口,电梯就来了。 医院的电梯总是挤的满满当当的,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那个,好好照顾小月,那什么了之后,脾气总会有点暴躁。” 梁辀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随后,看见王如海也笑着冲自己挥手。 电梯门缓缓关上,梁辀看见他一直在笑,一直在挥手,这是这么多日来,他第一次见到他笑得这样开心,笑得这样真沉,脸上还挂满了幸福。 此刻他的心里也满是激动和欣喜,他觉得这样挺好的,就好像剧情片的大结局。 那片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乌云终于渐渐散去,露出后面一片蓝色的晴空。 他走到停车场,看见纪月坐在驾驶座上,于是,走过去,拉开车门。 纪月看着他,却没下车,“我开车吧,送你去杭州。”这段时间,梁辀也很忙,每周日晚上从杭州赶回北京。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上移到下,最后停留在她的小腹上,随后,笑着伸手摸上她的侧脸,“我来开吧,明天早上再走。” 纪月挑了下眉,从车上下来,“不是忙吗?” 梁辀坐进车里,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回了句,“时间挤挤就有了,就是想陪你们。” 王如海回到病房,他现在才知道后悔莫及的感觉。 坐在那,有些心急,又有些茫然,他知道宋霁辉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宋霁辉说家里是做酒店的。他知道,做房地产的人,多少有些黑白都沾,看看阿银那样子,就知道。 送走女婿回来之后,他就坐病床边的椅子上,发着呆。过了会,请的那个护工阿姨提醒道,“老王啊,你手机一直在响。” 这时,他才回过神,屏幕显示出“黄天勤”三个字。 王如海知道,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是一种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接起电话,“我女儿刚走,我现在过来,不好意思,让宋老板等着了。”挂上电话,他对护工讲了句,“我一会晚上10点再来,给她喂晚餐。” 从医院出来,他回到出租屋,出租屋是梁辀帮忙租的。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租了间两室户,装修和家具都是最简单的,但是很新,房子是全南的户型,也很亮堂。 客厅放两张简易沙发,他看见沙发上放着好几个购物袋,里面是昨天买的那些衣服、鞋子。 他走过去,拿出其中一件体恤换上,随后,穿上新买的鞋。穿完之后,他在卧室衣柜的镜子前走了几步,左看看右看看,看到鞋底有些脏,应该是昨天试穿时碰到的。立刻脱了下来,走到卫生间里,拿了块抹布,打湿之后,细细擦了起来。 稍晚一点的时候,他又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接着,他又在沙发上坐着,拿出手机,点开购物app,想了一下,在搜索那里输入几个字“婴儿礼物”。 出租房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发出微弱的光,王如海看了眼手机上的手机,现在已经21:20了,他将收拾好的背包背上,手里拿着购物袋,轻轻地关上门,反锁。 他准备回到医院,然后在医院附近,重新租一间屋子。王如海想得很明白,只要自己躲回医院,就能躲开宋老板,他既然想和纪月在一起,那就不会在医院里对自己不利。 等到明天白天,他再把来龙去脉告诉姑爷,到时候,姑爷总是有办法的。 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毁了小朋友的生活。 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桐乡市里比镇上热闹不少,现在大部分人家还亮着灯,电视声从门里传来,不知道谁在看1818黄金眼,笑声一阵又一阵。 他走到一楼,先将头探出去。绿化带边的路灯不是特别亮,白色的光投下来,只能照亮底下那一小圈。树丛正好挡住了两侧的停车位,他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没见到散步的人,也没见到那辆熟悉的灰色卡宴。 一直提着的心,微微放下,随后,身子探出来,快步朝着小区大门走去。 他租住的这栋楼,离小区入口只隔着一栋楼,拐了个弯,就能看见入口花坛后,亮着灯的保安室了。下楼前,他叫了辆网约车,估摸着马上就到了,想到和,他立刻加快脚下的步伐。 就当他走到前一栋楼时,突然,绿化带边上面向他的位置,停着的车,突然亮起了远光灯。 黑夜中,那两束白色的光,直接刺破了黑夜,然后,刺上了他的眼睛,王如海停下脚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感觉脑袋眩晕着,眼前出现一块块青色的斑点。 几秒后,他感觉到,光线散去,听到车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然后就是带着笑意的说话声。 “王生,咁迟咗去边啊。” 明明是夏天,却如寒冬。 作者: 金虹桥的Apita,每天晚上8点,所有生鲜打5折,推荐。 是星空下的老房子 王如海每往后退一步,黄天勤就往前走一步,两个人之间维持着这种微妙的距离,直到他退无可退,靠在路边停着的车身上。 “你攞住咁多嘢,我帮你攞啲啦。”阿银停下脚步,低头看到王如海的背包还有他手里的购物袋,随即眼睛一弯,笑着说,然后又换成了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那么多东西,去哪里啊?” 王如海支支吾吾的,刚想回话,就看见黄天勤的身体,在眼前突然放大,随后,挥起的拳头,带着风,重重地撞上了自己的腹部。 疼痛从腹部传到大脑,他紧闭着眼睛,幸好身后靠着车,于是,弯着腰,从车身上慢慢滑到地上。因为太过疼痛,他甚至连哀嚎都发不出,只是无声的张着嘴,无意间松开了手,拿着的购物袋,全部落在地上。 他跪坐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腹部,那一拳似乎将他的内脏都打散了,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看到他满脸痛苦,阿银却面无表情,他低头看着,想起自己这大半个月,被王如海耍得团团转,恨不得再打上几拳,当他又想动手时,听到身后车门关上的声音,瞬间,身上那些戾气,都尽数收了回去。 王如海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宋霁辉从车上下来了,正背着光,向自己这边走来。他走得很慢,慢到,令王如海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只能仰着头看宋霁辉。 此刻,他的身体将路灯的那点光全都遮掉,于是,轮廓被光线勾勒出来。 “怎么不来?”宋霁辉走到王如海面前,在一步远的距离站定,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让人捉摸不透他现在的心理。 王如海手捂着腹部,疼痛渐渐过去,那一片区域的神经开始变得有些麻木,“医院有些事。”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宋霁辉蹲了下来,平视自己,他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和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冰冷,浑然一体。 “宋……老板。” 宋霁辉打断他的话,“钱我带来了,现金。” 听到他说的话,阿银立刻转身,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将角落里一个黑色行李袋拿出来,提了过来,扔到王如海的身前,听得出,行李袋里装满了钱,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还是前段时间,张恒拿来的钱,原封不动都在这里。 几个月前,宋霁辉终于把婚离掉了,除了经济补偿,还把莫干山的民宿给了前妻。 宋家在香港设立了家族信托,应慈根本不可能瓜分他的家族财产。而他的个人收入,经过几年的时间,账面上的数字已经在莫干山民宿的日常经营中亏完了,只有塔山下面那套别墅,当时是为了开民宿而买的,应慈也知道。剩下的,有的是代持的,有的是挂在公司名下,秉着谁主张谁举证的要求,应慈没抓到他其他资产的证据。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应慈的弟弟应俊赌球输了300多万,急需用钱。 等到应慈发现,一切都是宋霁辉设的局时,他们婚早就离掉了。 他指使张恒带着应俊赌球,赌完球,张恒搞了个杀猪盘教应俊炒数字货币。离婚时分出去的钱,他一分不少,都要讨回来。 宋霁辉拍拍行李袋的正面,“王叔叔,我特地拿来了,都在里面。” 王如何没有看,只是垂下眼眸,“宋老板,我年纪大了,很多事记不清了。算了。” 听到这话,他哼笑了一声,“弄了一个月了,怎么能算了?”他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抬了抬下巴。 阿银一把揪起地上的王如海,将他重重地抵在车身上。 宋霁辉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浪费时间了,你觉得不够,就开价。你现在这样,弄得我太想知道这个秘密了。” 王如海站不住,大部分力量都靠在背后的车上,觉得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于是,只能佝偻着身子,“没什么秘密,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宋霁辉觉得自己的耐心,真的快耗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随后,就看到阿银又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腹部上。 这次,他发出了深深的哀嚎声,弯下腰捂着肚子,这一下,疼得他眼泪瞬间从眼眶里迸发出来。他紧咬住牙关,甚至尝到牙齿咬破颊黏膜后,流出的血中带着那一丝丝的铁锈味,“宁拆一座庙,不会一桩婚,做这种事,要天打雷劈的。” 宋霁辉双手插进口袋,笑了起来,“我们以后可以去国外生活啊,怎么,国内的神鬼还管国外的事?” “宋老板,”王如海咬着牙,声音听上去痛苦极了,“梁老师和纪月在一起很好,你别打扰他们了。” 宋霁辉不喜欢听到他的嘴里说出纪月的名字,更不喜欢她的名字和梁辀连在一起,他的目光骤然冷冽下去,眼睛微微眯起,好像一道寒光看向对面的人。 于是,阿银猛地揪起王如海的衣服,贴近他的身体,正准备出拳再次击打他的腹部时,正巧,远处有个保安骑着电瓶车向着这头过来,电瓶车上挂着的手电筒,光线穿透漆黑的夜。 阿银的动作又收了回去,宋霁辉看了一眼,低声说道,“把王叔叔请到酒店,慢慢谈。” 纪月和梁辀吃了晚饭才回家,一进门,纪月换了鞋就往屋内走,走在后面的梁辀,低头看见玄关摆了一地的高跟鞋,各种颜色和款式,歪歪扭扭的,随意扔在地上。 他弯下腰,将她的鞋摆放整齐。 “纪月,明天我等你下班,我们去逛街吧。”他提着背包走进去,将包放在沙发上。纪月正在摘首饰,他走过去,从背后贴住她,抬手,解开她后颈上的项链锁扣。 “不回北京了?”她站在那,过了会,感觉到脖子一松,项链消失了。 他将项链放到电视柜上的托盘,“回啊,我先陪你逛街,不是要夏天了么,我们去买衣服买鞋。”说完,从背后抱住她,双手在她的腰上抚摸着,最后,停留在腹部上。 他的手掌正好罩住她的小腹,指腹隔着衣服在皮肤上流连,男人的气息,全洒在她的耳畔,他补了句,“再忙也要陪陪你。” 气氛都到了,纪月笑着应了下来。 王如海是被阿银连拖带拽架进车里的,坐在后排,边上就是宋霁辉,一路上,他都看着窗外不说话,车外道路两旁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愈加显得他脸色晦暗不明。 王如海也没空揣摩他的情绪,自己也在暗暗后悔,怎么当时就迷了眼,惹了不该惹的人,想着,手捂在腹部上,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桐乡市区很小,高档的酒店都在乌镇那,所以选择也不多,王如海在车里看见,车在往第一医院方向开,他知道医院后面有一家酒店,是市里最高的建筑。 此刻,他被按在窗边的沙发上,而阿银就站在一边冷看眼看,他透过落地窗,俯瞰到马路对面医院的全景。 过了一会,宋霁辉从卫生间里边擦手,边走出来,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室内光线充足,现在,终于有机会细细打量对面的人了,宋霁辉觉得,王如海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 “我一会要去医院照顾纪月妈妈。” 宋霁辉微微眯起眼,王如海又狡猾地搬出纪月的名字,“我知道,所以,我们快点解决,好不好。” “你不怕纪月知道?” 他摘下眼镜,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王如海,我今天把你带来,就证明我不怕。”重新戴上眼睛,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宋霁辉俯下身,凑近对方,低声说,“你看,换个女婿,也不错啊,至少,我对你,比梁辀对你好吧。而且,我比他有钱的多,能给纪月最好的生活,也能给你。”他的声音很低,甚至姿态都很低,带着蛊惑人心的内容。 话说完,宋霁辉看见王如海的表情,开始变得呆呆傻傻的,他很满足他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他以为王如海被引诱了,在做复杂的心理博弈。 其实并没有,王如海坐在沙发上,看到写字台上摆着的装饰镜子,正好向着窗外医院的方向,他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住院楼里亮着的走廊灯。 纪月就是在第一人民医院出生的,住院楼在三年前改建扩建,之后只保留了原始的一栋小楼,他从镜子里正好看见那栋楼,它和周围建筑略微不同的外观,还有股挡不住的古朴陈旧的味道。 他觉得,这一眼看到了几十年前。 他想到女儿出生时,浑身上下五官、皮肤都皱在一起,蜷缩在襁褓中,等到10来天后,才渐渐长开,能看见她乌黑的眼睛,当时,所有人都是说,眼睛长得好看极了,像极了他。随后,就想到了下午病床前的对话,他希望,他们的孩子,也有一双像她一样好看的眼睛,做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 他就这么想着,于是,宋霁辉说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等到对方再次叫自己名字时,他才缓缓的回过神。 王如海单纯在发呆这件事,宋霁辉也反应了过来,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眉头紧紧皱起,他太讨厌这种感觉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对王如海已经失去掌控了。 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向后倒去,摔在地板上。 从进客房开始,阿银一直在边上不吭声,现在突然开了口,“宋老板,我来问吧。” 宋霁辉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转身,向房门那走去,他在隔壁还有一间房,看着他的背影,王如海突然笑了。 “他们永远不会分开的。”他笑着,朝着宋霁辉的背影,大声说道,他知道一会又要挨打,但是没有关系,说完之后,浑身有一种酣畅愉快的感觉。 这是他自己造的孽,自食其果。这从几十年前开始的孽,也该是还债的时候了,王如海面对着挥下的拳头,闭上眼睛,笑了起来,他想起梁辀说的话,‘不能做一个好父亲,可以做一个好外公’。 回到家之后,梁辀还有一些工作,在和人开远程会议,纪月也在看资料,等到洗完澡上床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梁辀拉上窗帘,躺到床上,随后关上灯,伸手搂住她,她翻了个身,面向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她穿着睡裙,臂弯上细腻的皮肤,带着沐浴露的味道,贴上他赤裸的上身,还钻进他的鼻尖。 她的一只腿架在他的大腿上,过了一会,就感觉到,他的下身在慢慢昂扬起来。 纪月的手,熟练地摸了上去,隔着他的内裤,摸了一下,肉棒在她的掌心中,又硬了几分。 梁辀笑了起来,大手覆住她的手,将它拉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停住。 她“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疑问。 他搂住她用力将她箍紧,亲在她的额头上,“明天还有事,今天不做了。” “你下午开会,上午还能做,怎么今天不行了。”她的手挣扎着,还想去摸他的下身。 他覆着的手微微用力,笑意从胸腔发出,“今天累了。” 纪月不依不饶的,没有挣脱的力气,索性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低下头,看他,“梁辀,你是不是在外面吃过了。” 听到这话,梁辀立刻哭笑不得起来,手重重地拍在她的屁股上,“这种话能乱说吗,小孩子一样。” 她也不过逗逗他,身体往后蹭了下,蹭到他早已坚硬的肉棒上,笑了起来,“不是都硬了吗,装什么装。” 他拍拍她的屁股,“乖,下来,真不能做。” 这回,纪月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身下的梁辀,他的表情很坦荡。随后,又故意往后挪了挪臀部,隔着内裤,将自己的那条缝蹭在他的下身上。 他笑着制止她的动作,打闹中,他的手收了力道,甚至令她觉得,他的动作小心的不行,突然间,脑子里有一阵灵光,那些细节穿在了一起。 在医院时,有些犯恶心,后来梁辀就变得小心起来,他还推迟回京的时间,纪月的嘴角扬起笑容,“梁老师,你不会是以为,我怀孕了吗?” 梁辀笑了起来,脸有些红,视线从她的脸颊落了下来,停留在她的腹部上,流连忘返,这里,孕育着象征他们两个人的生命。 即使是在黑暗中,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的腰腹上,格外炙热,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从来都知道,梁辀有多期待他们的孩子。 “梁辀……”黑暗中,她的声音沉静地过分,“我没有怀孕。”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能清晰地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而她的话,就像落在水面上的冰,瞬间变成冰水,剿灭他所有的欢喜和激动,他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失落,“要不要去医院测一下……” “我吃长效避孕药了,不会怀孕的。”她脱口而出。 幸好,关着灯,拉着窗帘,不然,纪月觉得自己承受不了他的目光。 梁辀的声音也变得很冷,“纪月,你不想要孩子,可以和我说,没必要……”他没说下去,声音里不仅是失落,还有一些失望。 她吃了很久了,和宋霁辉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有一种隐隐的念头,说不出来,但是她很敏锐的感觉到,到梁辀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她害怕怀孕,她害怕那些安全套不再安全。 不过,她不会说出来,只是无声的在那垂眸看他,两个人就这么,在黑夜中,互相凝视着对方。 梁辀想得更多,他甚至想到了,他们第一个孩子,他那时有多开心,后来失去时就有多难过。他还记得自己单膝跪在她面前,恳求她,“我什么都能做,但是,你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纪月,”黑夜中,他唤她的名字了,他对她说话时,都是带着笑意和温情的,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声音唤她。 “首先,我向你道歉,是我的举动,让你感觉到没有安全感。其次,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不是管不住自己的人,但是,你用这种方式,”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很难过。你不必用这种方式,真的,这让我觉得很难过。” 纪月脱口而出时,就有些后悔,但是她却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就在梁辀还想和她说什么时,她翻了个身,从他身下下去,背对着他,躺在了床上,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这下,即使像梁辀这么好脾气的人,也有一点生气了。理智告诉他,他要去哄老婆了,但是心里那些情绪告诉他,他也是个会生气的人。 于是,之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整晚,梁辀都睡得很浅,他甚至感觉到她起床了。纪月每天都是10点多,快11点才进公司,难得那么早起床,只有一个理由,不想见到自己。 他闭着眼睛,听到她洗漱的声音,然后是衣橱门打开的声音,过了一会,就是她高跟鞋的声音,最后是入户门关上的声音。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他再次闭上眼睛。 这次,他终于睡着了,还做了个梦。他看见像蓝宝石一般的湖面,风吹起湖水,发出浪声,他一眼就认出了对岸的天山山峦。他知道自己回到了赛里木湖的湖滩上,湖水拍在他的靴子上,随后,他低头看去,看见脚边蹲着一个小孩,头顶上扎了一个小揪,穿着藏蓝色的外套,身上斜跨了个毛茸茸的兔子包。她也站在湖水里,穿着一双雨靴,湖水淹没过她的脚背。 他第一反应就是,那是自己的女儿。 小女孩看上去已经3.4岁了,正是开始调皮的年纪,手放在冰冷的湖水里,不知道在摸什么,过了会,拿起一块小石头,小石头通体纯白,在阳光下发着光。 她举起手,转身笑着看向他,小女孩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圆圆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下,看着可爱极了。 “爸爸,这是什么?” 他弯下腰,单手把她抱起,毫不在意她鞋子上带起的水,沾自己的外套,边抱边笑着说,“这叫亮晶方解石。” 小姑娘扭着身体,不愿被抱着,他又笑着继续安抚,“别玩水了,一会妈妈骂。”听到这句话,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好像心思又被手里的石头吸引过去了,两只手捧着,“爸爸,这个要送给妈妈。” “好。”他笑着,替她拉开背着的小包,随后,握着她的手,把石头放了进去。 这一夜,王如海过得难受极了。阿银没有动手,就是拉了张椅子,让他坐在卫生间里,随后,自己也坐在一边。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副耗到底的样子。 阿银拿了几罐红牛和咖啡,随手放在洗手台上,然后,就开始看手机。 “我真记错了。”王如海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哀求,“真的,记错了,你跟宋老板说下,是我鬼迷心窍。” 阿银在刷短视频,头也没抬,“没关系,你坐这,好好想想。一会就想起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王如海觉得有些无聊,也有些困。就在,他快阖上眼睛时,冰冷的水柱,喷在他的脸上,瞬间,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坐在卫生间里,为什么阿银拿了咖啡在边上。 阿银关了花洒,看见王如海的头上、身上,已经湿透了,水珠不停顺着头发滴下来,“不能睡着啊,睡着就没法想清楚了。”他冷笑着,把花洒扔在一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整晚都是这样,每当王如海有一点想睡觉的样子,就被阿银用水浇透浇醒。到最后,王如海困得不行,他觉得自己神经已经衰落了。 很多次,他想说出来,一了百了。 是亚马逊的蝴蝶 王如海不知道现在时间几点了,浑浑噩噩之中,听到房门解锁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他已经没有精神去分辨了,只是木讷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浑身湿透,水珠还在滴个不停,浓重的眼袋下,是乌青色,脸上,五官都耷拉着,脑袋仿佛虚虚地架在脖子上。 宋霁辉走进卫生间,靠在门框上,看见阿银摇了摇头。 “宋老板……我真的记错了。”他说话已经气若游丝,仿佛这一句,已经用尽了力气,于是,说完便不再开口。 宋霁辉知道,撬不开王如海的嘴了,不过,他也无所谓,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没关系,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等你哪天想起来,再来找我。” 阿银听到他的话,走过去,一把把王如海从椅子上拉起来,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任由别人摆布,毫无反抗之力。 “我知道你会对纪月好,但是没有缘分,就不要强求了。” 宋霁辉倒是不以为意,还是靠在门上,“我就喜欢有难度的事。”说着,笑了起来,“阿银,你们广东人怎么说来着。” “人定胜天。”这一句,说得是标准的白话。 就在这时,王如海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的手机一直在阿银那,阿银从口袋里拿出来,直接递给了宋霁辉,宋霁辉低头看了眼,来电名字写着‘护工冯大姐’。 他按下接听键,然后打开免提。 中年妇女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卫生间里响起,“老王,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宋霁辉抬眼看向他,他咳了两声,“昨天睡过头了,马上就来。” “好的。以为你不来了,我差点给纪小姐打电话。” “睡过头了,马上来,马上来。” 没等那头说话,宋霁辉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后,他看到,解了锁的手机,显示出了桌面壁纸,壁纸是两个人的侧影,面对面,站在百货商场的电梯前,女人低着头在看手机,男人则在看她,他的左手伸出来,放在她的腰上。 宋霁辉盯着看了许久,“挺会拍啊。” “没,随便拍拍的。” 这是个安卓手机,他没用过,于是,笑了起来,“阿银,这照片怎么删的。” 他刚想帮老板删照片,手刚伸到一半,就看见,宋霁辉直接将手机扔向了卫生间的镜子,镜子应声碎裂,因为力气太大,手机从镜子上又弹到对面的墙上,最后摔在地砖上。 手机一下暗了下去,屏幕上出现蜘蛛网一般的裂纹,镜子碎片也散了一地,每一片都能印出自己的脸,阿银下意识地问,“老板,没事吧。” 宋霁辉踩着玻璃,径直往外走,“一会该赔都赔了。”随后,就是房门关上的声音了。 看着他的背影,阿银突然想起温老板说过话,“Chris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他也有他的毛病。宋先生让你跟着他,是觉得你懂事,做事也有分寸。以后,你也要记住这些。” 他突然疑惑起来,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纪月难得准点到公司,办公区里没几个人,就算是仅有的那几个人,也都是在工位上吃早饭,看到老板来了,面面相觑,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然后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 没多久,就有不少人,听到风声陆陆续续来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纪月刚开完会,空暇时点开微信。一上午梁辀一条消息都没发来,她知道他也在生气。而且,医院的微信群里,也没有消息。平日,王如海给纪澜喂完饭,就要发微信报告,今天到现在都是安安静静的。 纪月拨了个电话给护工阿姨,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来。 “纪小姐,我们正在喂你妈妈吃午饭。”刚接起电话,就说道,“有什么事吗?” 她看了眼手表时间,“我看你们一天没发微信消息,问问而已,没事。” “噢,是这样的,你爸爸手机坏了。” 纪月微微皱眉,没说什么,“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会,她收到微信,是一张图片,图片里,一部手机暗着,它磕掉了一个角,屏幕上是蜘蛛网一般的裂纹。 她将手机放回桌面上,发了条钉钉,没一会,小助理敲了敲门。 “你帮我在网上订个手机,就买个iphone,今天能到吗?” “应该可以吧,现在下单的话,送到哪?” 纪月想了下,直接寄给王如海,他说不定还会拒收,“就寄到公司来吧。其他没事了,我去吃饭了。”说完,她站起来,拿过桌子上的工牌,正好看到角落收纳盒里放着的一瓶软骨素。 其实瓶子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软骨素,她想到了梁辀昨晚的话,“你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不需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这让我觉得很难过。”即使在黑夜中,她都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痛苦,他是真的很难过。 下一秒,纪月直接将瓶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下午手机就送来了,她开完会出来看到,白色的盒子正躺在她的办公桌上。坐下之后,纪月拿过一张便签纸写了‘周末勿忘’几个字,随后贴在了上面。她还是害怕自己忘记,又在钉钉上和助理说,“你周五的时候,提醒我,别忘记把手机带回家。” 其实,梁辀一早就打过电话来了,他没有打给她,而是打给了她的助理,不巧的是,那时她在开会,助理小臣问他,“要不要,一会让纪老板回电话。” 梁辀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我自己联系她。” 他在家里等到4点多,又打了个电话给小臣,那头小伙子说,“老板还在开会,开了一下午了,要不要我去叫她。” “不用了。”他依旧这么说。 挂了电话,梁辀退了明天的机票,订了最近一趟回北京的高铁。临走时,他在玄关换鞋子,听到阳台一阵风吹进来,吹得花瓶里的花压弯了枝条。 他停下换鞋的动作,走进去,关上阳台的门。 如果梁辀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他一定会在昨夜哄哄她,他一定会在今天继续等下去。 刚才的,那一阵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亚马逊雨林的蝴蝶,正在扑扇着翅膀。 王如海死了,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 警戒线也挡不住来看热闹的村民,穿着衬衫的男人站在山坡上,看着脚下那个池塘,池塘里一片忙碌,不少穿着上蓝下黒夏季警服的人,有的站在池塘里,弯着腰,还有几个人站在岸边上,围着黑色的裹尸袋。 “周队,死者叫王如海,是离这里20公里不到,陈家镇景勘村的人,发现尸体的是丰鱼年渔业养殖公司的承包户”说话的人,叫丁磊,是桐乡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二支队中队长,听他汇报的人叫周旭东,是市刑警大队的大队长。 “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3天前,并且是死后抛尸到这的,被害者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小孔和老武已经去查死者的亲属关系了,妮子和大刘去查活动轨迹。” 周旭东点点头,接过丁磊递过来的东西,证物袋各放着一张身份证,还有一部手机,手机屏幕已经碎裂了,他隔着物证袋按下开机键,没有任何反应,“能修复吗?” “等下回去就交给技术科。” 看见有人在远处拍视频,丁磊转过身,叫了一个民警来,“把警戒线再拉的远点。”说完,又挥了挥手,“发现尸体的目击者呢,叫过来。” 一辆白色的丰田凯美瑞开进陈家镇景勘村的村委会,停下之后,车上下来两个人。两个人都穿着便服,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一点,开车的是年纪小一点的。 村委门口站了四个人,准备挂横幅,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争论不休。 小孔走过去,拿出警官证,“找一下你们村主任。” 看到警官证,四个人停下了手上的事,其中一个像似工作人员,“警察同志,王主任去党群中心了,要么你们进去等等。” 老武就是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腋下夹着包,站在稍远处,“党群中心在哪,我们去找他。” “很近的,你们导航过去就好了。”说话间,男人瞟到村委大铁门那,大声喊了起来,“王主任,有警察找你。” 直到在办公室坐下,王主任那乱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去,这一嗓子嚎的太大声了,话听在耳朵里也有些怪怪的。 刚才说话的人,泡了两杯茶端进来,他似乎还想坐着听,王主任瞪了他一眼,随后,才不情不愿地关上门出去。 王主任拿出烟,老武摇了摇手,直接开门见山问起来,“王如海认识吗?” 听到警察的话,他第一反应就是王如海又闯了什么祸,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不上认识,他又怎么了?” “他死了。” 王主任脸上的表情突然呆滞在那,他颤抖着,摸出烟,抽出一支,颤抖着放进嘴里,却忘记点燃,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死了?”半晌之后,又拿下嘴里未点燃的烟,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可怜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啊。” 老武和小孔对视一眼,小孔接着问,“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月初吧。原先村里给他安排了小区保安的工作,他辞掉了,还特地来村委和我说一声。” “为什么辞掉?” “他老婆,上个月,因为车祸,做了开颅手术,手术之后一直没有醒过来,半死不活,他女儿让他去照顾她妈,从嘉兴转到市里的第一人民医院之后,他就辞职了。” 听到这,老武拿出手机,电话一会就接通了,“妮子,王如海的老婆在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随后立刻就挂了电话。 小孔又接着问,“他的家庭关系怎么样?” 王主任摇摇头,“不好。其实人死了,我也不好说,但事实上,王如海这人就不是个东西。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女儿。” “怎么说?” 他喝了口茶,过了会,才缓缓开口,“他很早是镇上红星地板厂的货车司机,30年前,这个工作还是很吃香的。他长得么,也比较人模人样的。他老婆一家是从大城市搬来的,毕竟是大城市长大的,比起我们乡下。这样,一来二去吧,他就和她谈朋友了。没多久,就领了结婚证,还生了个女儿。” “但是王如海这人,生活作风问题太严重了。货车司机么,有点钱,人还长得好,就在镇上,和很多女人搞不清楚。” “搞不清楚是指?” “就是那种关系,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搞来搞去。他老婆,一直抓奸,这一家子搞得村里,真的是鸡飞狗跳的。”王主任看向面前的两位警察,皱起眉头,“你知道的,这种家庭,最可怜的就是孩子了。那个女儿啊,一直被她妈打。那时候,快中考了,被从楼上推下去,得了脑震荡,可怜的不行。” 小孔听着,眉头也蹙起,“你们村里不管吗?负责妇女儿童工作的干部呢?” 王主任叹了口气,“管啊。但是父母都在,怎么办,只能教育教育,关又不能关,家里还有个老外婆在。总归是教育一下,好几天,过几天,又要打孩子。”说罢,摆摆手,“这一家事情太多了,太鸡糟了,想都不想去想。” “那现在,怎么又照顾老婆去了。”老武问道。 “他女儿在申市工作,很大的公司,还是个不小的领导,听说年薪有几百万。不过,他和女儿关系一直不好,对了,他女儿结婚,王如海都没请。车祸之后吧,他女儿来了村委办事,就在这。”王主任指了指屋子,“当时,我就劝他,总归以后养老要靠女儿的,不可能靠别人家的儿子吧。大概他也想通了,就收拾收拾去医院了。” “别人家的儿子?” “对,他有个姘头,姘头带着一个儿子。生活在一起,七八年了。” 终于,老武也忍不住“啧”了一下,“你们这个村,风气实在是。” 王主任笑得有些尴尬,“就这个王如海,作风有问题。” “有联系方式吗?” 王主任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过了会,有人回了条消息。他把微信给面前的警察看,小孔翻开带着的本子,将名字,地址,还有手机号码记了下来。 随后,两个人站了起来,老武说道,“你想到什么,再和我们联系。”说罢,小孔递了自己的名片过去。 走出村委,小孔看向老武,他说了声,“走,我们去他家里看看。” 护士站还在换班,护士站了一排,医生站边上旁听,护士长发言刚说了一半,走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打断一下”,女的拿出了警官证,“我们是市刑警大队的,有没有一个叫纪澜的病人,住在哪个病房。” 护士长盯着警官证看了好几眼,随后,头一别,正好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拿着脸盆走进病房,她伸出手指,指着那个方向,“她就是病人家属请的护工。” 医院里来了警察,护士长找了个休息室让他们坐下说话。 护工冯阿姨看着对面的两位警察,年轻的女警官看着还挺和气,就是那个年纪大的男警官,四方脸,有点凶相,她默默的转过头,移走视线。 “你最后一次见到王如海是什么时候?” 冯阿姨眉头一皱,“老王怎么了?出事了?” 大刘冷着脸,重复了一遍,“他出了点事,你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到他的。” “周一。”她眼睛看向窗外,思绪好像也跟着飘走了,“那天,他来得很早,走得也很早。后来就没见过他了。” “他没来,你没告诉家属吗?” 冯阿姨觉得这话听着好像在指责自己,有些激动,“我说了,我怎么没说,我告诉他女婿了。”说完,她还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你看,我周三打了个电话,周四又打了个电话。” 大刘看到,通话记录里,写着“梁老师”三个字,他翻开本子,将名字和手机号码记了下来。 “为什么不打给他女儿?”妮子很敏锐的觉察到其中的细节,一般来说,联系病人的女儿才更合理。 冯阿姨到也没有迟疑,直接回答了,“他和他女儿关系不好。” “关系不好?” “对,就是那种一眼能看出来的。他女脸很臭,两个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吵起来那样子。只有梁老师和他说话时,还和和气气,所以这个事,我就联系了梁老师。” “怎么说的?” 周三的时候,冯阿姨看到王如海依旧没来,便打了个电话给梁辀。梁辀没有接,一直到晚上才回电,那时候她已经睡了。 周四一早,刚给纪澜喂过早饭,她见王如海还是没来,又打了个电话给梁辀,这次他接了电话。 “梁老师,老王没来医院。他手机摔坏了,星期一的时候还说去修,现在,都联系不到他,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忙,身边不停有人在说话,过了会,才回她,“今天没来吗?” “这两天,还有前天都没来。” “好,我联系下他。” “那要不要告诉纪小姐?” 那头沉默了一下,“我来说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噢,好。”冯阿姨应了下来,东家的事,不是她能多嘴的。 妮子和大刘对视了一眼,妮子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觉得有什么特别印象吗?” 这一次,她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那天,他看上去很累,好像整晚没睡,上午坐在那给病人按摩的时候,还打起了瞌睡。” 周六一早,纪月就整理了东西准备去桐乡,说起来,她和梁辀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以前他们两个也吵过架,不过无论大事小事,最后都是梁辀低头哄她,他总是说,‘自己找的老婆,小那么多,总是要让着的’。 可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他突然觉得累了,没有开口,没有低头。 她走到楼下,才想起来没有拿那个新手机,又重新折返去楼上。包装盒就扔在客厅茶几上,她刚拿起来,一阵风从阳台吹进来,吹得花瓶里的花东倒西歪的,纪月看了一眼,走过去,关上了阳台窗。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 “请问,是纪月吗?”对方是个陌生男性。 “对,我是。” “王如海是不是你父亲。” “对。怎么了?” “我这里是桐乡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发现你父亲的遗体,你现在过来认一下。” 电话已经挂了,纪月拿着手机的手,却一直没有放下。 她的脸上表情是迷茫的,眼神是空洞的。 许久之后,“我爸和我妈都不要我了。”她低声说了句。 是这么远那么近 周末,阿ken去了朱家角古镇里温老板的餐厅,还带去了全套的建筑效果图。 上次在千岛湖,他送纪月去了机场,原来以为建楼这件事,随着纪月和宋霁辉的关系结束而结束,没想到,第二天,宋霁辉又带着他回到了那个湖滩。再后来,连建设用地许可证都拿了下来。 温老板坐在吧台后面,拿过阿ken带来的效果图,是标准的三视图,有正立面、北立面和侧立面,屋子是三层美式乡村风格的,有着A字型的尖顶,面向湖的那一面,全是宽大的钢制框架和玻璃窗,钢窗和白色木板两种极度不同的材质,组合在一起,形成有冲突美感的外饰面。 “哎呀,好看啊,这个楼。”三张图,温老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宋霁辉坐在吧台外面,他在吃早午餐,叉子叉在沙拉里,搅了下。温老板抬头看他,“我要是女仔,肯定嫁给你啊,又是买地又是造楼。” 听到这话,宋霁辉笑了一下,“和之前的比呢?”指的是莫干山的那栋民国风格的民宿。 温老板歪着脑袋,像似看的极其认真,随后,才开口,口气也很笃定,“我觉得,这个楼啊,比之前的好看。” 阿ken听着,忍不住扯了下嘴角,温选一向最会说话了,他低头喝咖啡,想到,自己和宋霁辉越走越远,大概就是从那次千岛湖开始吧。 他们后来又去趟,主要是勘测,快结束的时候,阿ken想了想,还是说出口了,“阿辉,既然都闹到这样了,就算了。” 他记得那天,宋霁辉站在湖边上,风吹过他的衬衫下摆,听完他的话,表情深邃却一语不发。 “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半晌之后,宋霁辉才开口。 阿ken舔了下唇,“我就是因为了解你,才这么说。”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对话,过了没几天,他收到了建设用地许可证。 晚上,他坐在院子里,拿着一杯咖啡,看着远处的塔山,洁瑜知道他不开心,走过来,在边上坐下,开口劝慰他,“阿辉是老板,就随他去咯,何必闹得不开心。” 阿ken皱着眉头,“这地都能批,许可证都搞到手,我是怕阿辉付出太多,后面的事去钻牛角尖。”他看向洁瑜,“他实际上是个心思很重的人,我怕他到时候,走不出来。” 宋霁辉像似心情很好,手一伸,温老板把效果图递给他,“我觉得客用那栋楼,可以再低调一点,保存主楼的隐私。” 他听着,挑了挑眉,一副可以考虑的样子,也低头看去。温老板的手在图纸上滑了个圈,“这边啊,换成木饰板外墙。” 温老板还想说什么,手和嘴一起停了下来。 “小哥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女孩子靠在吧台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宋霁辉,那是坐在窗边的客人,四个来朱家角古镇玩的女游客,在店里喝咖啡。 不过,宋霁辉头也没抬,“没有微信。” 女孩没想到他这么回答,被噎了一下,站在那有些尴尬。 温老板很有眼色,笑着从吧台后面拿出一个印着微信号的立牌,“加本店微信,送饮料。” 女孩顺着下了台阶,扫了微信,便回到朋友那了,她眼神还在往这瞟着。 在座的人,只有阿ken没有说话,他一直坐在边上默默地看着,他对洁瑜说的话,意思就是,最害怕宋霁辉太过投入这份感情。 宋霁辉看上去,穿得很低调朴素,总是体恤、外套、长裤,颜色也都是黑白灰棕这些,不过,衣服质地和款式都很好,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 和这些外在不同的是,他那些富家公子哥的做派,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一切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他就不会用心思。 反过来,他在纪小姐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给她建楼的是他,她母亲做手术,花钱花人情的也是他,她在那陪护,特地送去的衣服,那一箱子,都是心思。 阿ken又想到宋霁辉在应慈那吃的瘪,他虽然不清楚宋霁辉后来做了什么,但是能让应慈过来泼油漆,一定不是小事。他觉得,如果不是和纪月在一起了,宋霁辉甚至会耗死对方,而不是给钱了事。 阿ken刚想说话,想再劝劝他,就看到黄天勤推开玻璃门,走进来,他先是看向屋内的人,点点头,随后,视线在中间停下,低声道,“小宋老板。” 宋霁辉放下手里的叉子,回过头。 “有些事。”他的眼神瞟了眼楼梯的位置。 宋霁辉随即站起身,“我们去包房里说。” 还是二楼的包房,上次纪月的手机被偷了,他们就是在这拿回了东西。 宋霁辉看了眼桌子和椅子,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条宽阔的淀浦河。河道在这里拐了个弯,对面是圆津禅院,大雄宝殿躲在围墙后,黄色的围墙上写着黑色的南无阿弥陀佛。 “什么事?” 阿银深吸了一口气,“王如海死了,被人杀的。” 宋霁辉猛地回过头,眼镜后,眼睛微微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和你有关系吗?”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没关系,周一的时候,我亲自送他去医院的。” 听到阿银的话,宋霁辉没有马上开口,反而是盯着阿银的脸看,看得阿银有些头皮发麻,赶忙重复了一遍,“他是纪小姐的父亲,我怎么可能动他。而且我亲眼看见他走进医院的。” 宋霁辉还是盯着他,过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阿银虽然出生在鱼龙混杂的城中村里,从给Vinko开车开始,日子就好起来了,他还有妹妹要养,一定不会冲动的。 “你说说清楚。” “周一的时候,我送他进医院,进去前给了他5万块钱,让他去看医生,然后买台手机,剩下的就当补偿了。” “现金吗?” 阿银“嗯”了一声,“对,现金。”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车里的钱,我特地去ATM取的。” “后来呢?” “后来,我就直接走了,去了合肥,”他说着,去看宋霁辉的表情,轻声说了句,“我想您的事,比较重要。”应俊欠了张恒那么多钱,还不出来,只能背着应慈把莫干山的民宿卖了,阿银当然要亲自去处理。 “没事。当时我已经说了无所谓了。那你怎么会知道他死了的事。” 阿银低下头,不敢保留,全部说了出来,“我自作主张,又找了个私家侦探去跟他,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侦探说,周二的时候,在王如海租住的小区还见到他,他上了一辆网约车回了陈家镇的家里。周三的时候,侦探说,一天没看到他,没想到……” 宋霁辉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他自己是无所谓了,反倒是阿银有点咽不下这口气。虽然自作主张这件事,令他有些不快,但是当前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于是,他反过来安抚他,“没事,是你用心了。” “那个侦探在公安局里有些关系,今天联系我说,发现了王如海的尸体,现场勘验之后,立案侦查了。” 湖面波光粼粼的,宋霁辉看着出神,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想到纪月,想到她现在一定很痛苦,很想去安慰她。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心虚,不敢面对她。他心虚,是不是自己那晚的所作所为,变成悲剧的开端。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开口,“那辆车是两地牌,太显眼了,警察肯定会优先查这辆车的,你今天就去香港避避风头。” “不用,老板,这件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还没等宋霁辉说完,阿银急迫地回答道,他很急于证明自己的无辜,眼神也有些恳切。 宋霁辉思考了一会,才点点头,“行,我知道了。现在无非就是,上周末的事情,怎么解释了。” “是我自作主张,和您没有关系。” 听到这个话,宋霁辉却摇着头,“没关系,警察找到你,就直说好了。” “可是这件事如果让纪小姐知道了。” 他垂下眼眸,没有出声。 王如海死了,世界上,谁都不能和死人争,他不能,梁辀也不能。人一死,所有过去的事,无论好坏都过去了,纪月只会记得他是自己的父亲。 看到他沉默不语,阿银慢慢开口,“我会和警察说,王先生找我开条件,坐地起价,然后,您过来,叫我不要为难王先生,但是我还是自自作主张,打了他一顿。” 宋霁辉缓缓抬起头,盯着黄天勤,轻声说了句,“回头给你包个大红包。” 梁辀刚下飞机,一打开手机,几条微信涌了进来,不过,没有纪月的。他叹了口气,想给她打电话,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还是没拨出去,犹豫间,有电话进来了,他接了起来。 “梁老师,你终于接电话了。” 来电的是护工阿姨,她的语气听上去太慌乱了,声音又大又急,“怎么了,你慢慢说。” “今天警察来医院找我了,老王,老王他出事了。” 不知为何,梁辀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他沉声到,“出什么事了。” “被,被人杀了。” 明明是炎夏,他却觉得如冰窖。 梁辀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纪月,他们分开过那么多次,可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受到绝望,从心底里开始翻涌,最后,冲上他的大脑,令他露出绝望又痛苦的眼神。 桌子上有几张照片,被推到纪月面前,丁磊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问,“是不是你父亲的东西。” 她面无表情,异常冷静,只看了一眼,轻声说了句,“是的。” “不仔细看看吗?”丁队长歪着脑袋,追着问。 “不用,这衣服和鞋子,都是上周新买的,我记得很清楚。” “哪买的。” “吾悦广场五楼的耐克专柜。” 她说着,坐在丁队长身边另一位警官,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上周末,在医院里。” “一个星期没联系,不担心吗?”丁磊问出来,就看见她垂下的眼眸,眼皮颤抖了一下。 “周一的时候,问了护工,她说手机坏了,后来,我就没放在心上。”纪月看着桌子上的杯子,玻璃杯里的茶叶漂浮在水中一上一下。 她的话,和护工说的一模一样,丁磊叹了口气,口气也变得和缓起来,“听说你们父女关系不好。” “对,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就是这次,我妈住院,才慢慢有了联系。” 他点点头,“你觉得,哪些人有嫌疑?” 她抿了抿唇,“说实话,他的事,我一点都不了解。而且,我也挺恨他的。” 丁磊想到老武在电话里汇报的内容,和她的说法基本吻合,他们父女关系恶劣,她应该不知道什么线索。随即,准备安排她去认一下尸体,“你周一开始的活动轨迹,我们需要调查一下,到时候还会有些问题问你,你不用放在心上,不是怀疑你,程序而已。” 纪月点点头,看见对面的人站了起来,于是,自己也跟着站起来。 丁磊拿出手机,“这是我的微信,你加一下,案子有进展,或者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联系我。” 她忙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扫了一下。 “你那个前夫,我们也……”丁磊的话说了一半,纪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示意她先接电话。 电话接起来,中气十足的女性声音响起来,想要冲破听筒那般,“纪小姐,我和你说,你爸爸啊,他的事不能怪我,他几天没来医院,但是我周三就跟梁老师说了,真的,你不要怪我。我告诉他了,他说他自己告诉你。”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也记不得。 “丁队长,他……是什么时候被害的。” “初步判断是周三,具体还是要等尸检之后,才能确认,对了,还有一些授权文件,你一会签一下。”说完,丁磊看到她脸上的肌肉,连同嘴唇一起,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他想到,她家还有个住院的植物人,声音也放轻柔了,“你也不用想太多,已经立案侦查了,还是要照顾好医院里的人。”见她还是不说话,只是站在那呆呆愣愣的,丁磊拿着笔录招呼边上的同事,“齐聪,安排下去辨认遗体。” 刑事技术科在公安局里另一栋楼,纪月跟着警官走下来,正好在门口看见了梁辀。 此刻,他站在台阶下,她站在台阶上,两个远远地看着对方。梁辀快步走上楼梯,见到她身边站着警官,赶忙压低声说道,“我陪你去。” “不用了。自己去。” 听到她的话,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他知道,她都知道了。“纪月,你听我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抬脚下楼了,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留给他。那种绝望和后悔,再次笼罩着他的周身,擦肩而过时,他的声音变成苦苦哀求,“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可是纪月还是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双眼目视前方,不仅没有停留,连眼神都没有留给他,梁辀转过身看她,她的背挺得笔直的,风吹起她长裙的裙摆,像极了花瓶里那迎风摆动的花瓣。活了几十年,梁辀觉得,从未像现在这般,既痛苦又绝望。 他冲着她的背影,说道,“我在这等你。” 她的脚步一点都没有停,也不知道她听到,还是没听到。 刑事技术科的那栋楼,非请勿入。梁辀只能等在主楼里的会客室,丁磊过来了,一眼看到他,“梁辀对不对。” 他没有说话,视线木然地看过来,丁磊觉得,比起死者女儿的冷漠,他的眼神才算的上忧伤。他咳了一下,拿着笔录本,在会议桌对面坐下,“我叫丁磊,是二支队中队长,找你来,做个询问笔录。” 梁辀还是木着脸,丁磊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前岳父,两年前,我和他女儿离婚了。” “你周四就知道他没来医院,对不对。” 原本木着的脸,像面具突然裂开看到里面的表情,他垂下头,手撑在额头上,声音里满是懊悔,“没错,我周四的时候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你前妻?” 这句话一说,梁辀似乎整个人都颓了下去,“他们关系不好,这段时间,才刚开始有些缓和,我怕又变回去,所以没说。” “那你联系过被害人吗?” “手机没打通,我就给房东打了个电话,房东说周二的时候还见过他,他问能不能退租?” “退租?” “是的,房东说,提前退房不退押金,于是,他就走了。后来就没见过,我请房东帮忙去家里看看,他应下了,但是我太忙了,这件事就忘了。”说完,他将整个脸埋在手掌中,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没有抬头,看上去懊悔极了。 他们两个人的资料,上午就已经被调阅出来了。他和纪月,一个在北京工作,一个在申市工作,这种工作场合,会有很多目击者。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丁磊想问一些线索,不过显然,他们和被害人关系太过疏远了,可能都不如医院里那个护工知道的多。 听到他这个回答,丁磊有些感慨,如果当时,他就告诉死者女儿,如果当时就报案,不知道,这场悲剧会不会被阻止。 至少,不会让他们在未来的时间里,无法面对对方吧。 梁辀在会客室里,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他看见换班的警察准备去吃饭,又看见值班的警察准备下班。 但是,他却没等来纪月。 刚才那个带纪月去认尸的警官,路过会客室,看见他还在那,顺口说了句,“你还在啊,早认完了。” 梁辀点点头,等了几个小时,他早就猜到了,她不想见面,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只能等下去。 看到他坐在那不动,警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作为受害人家属,一时有些走不出来,也正常,“那个,你可以先回去,丁队微信都给你们了吧,有问题直接微信问他就行了。” 梁辀点点头,慢悠悠地站起来,又慢悠悠地走出去。 他对她说过,你在哪,家就在哪,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要他了,他又该回去哪个家。 梁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走到了第一医院,这也是他在这唯一能去的地方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病房前的走廊里了。他看见纪月站在病房门口,没有进去。 “纪月。”他叫她的名字。 这次她明明听到了,却低下头,走开,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拉她,手还没碰到,她就往后退了一步。 “纪月,我们谈谈。”她的眼眶很红,他想,这大概就是她为什么不走进病房的原因吧,他垂下眼看她,哀求着,“我们谈谈好不好。” 可她的视线却一直看着斜前方,看得出神,“梁辀,让我静一静。” “好,”他点着头,迫切地应了下来,凑近她,声音是从所未有的温柔,“我知道,你现在很乱,我会陪着你。” “梁辀,我说的静一静,就是我们别见面了。” “可以,”他还是不停地点着头,深怕晚一秒,就会惹她不快,得到那个不想听的结果,于是,他说的话、声音、姿态都无比卑微,“你给我说个时间就行,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可以在这儿帮忙,搭把手。” 她打断他的话,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对视,她脸很白,显得整个人有些憔悴,他多么想伸出手抱抱她,可接下去她的话,每个字都敲在他的心里,敲碎,“梁辀,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对不起……” 她直接转身,向着另一头走去,他突然想到那只在他掌心里的小猫,仿佛,此刻,他们的感情也这般奄奄一息。 是轨迹 房东打开出租房的门,自己却没有走进去,反而是站在门口,看着两位警官的背影,“那这房子,我什么时候能出租?” 妮子戴上手套,“人家不是租了三个月么,你着什么急啊。” 房东笑了一下,不再说话,“警察同志,我就先走了,你们走的时候,帮我关下门。” 两室户的房子,坐北朝南,只有最简单的家具,一看租客也没准备常住。大刘走过去,翻了翻沙发上放的购物袋,白色的购物袋,上面是耐克橙色的LOGO,他打开购物袋,看到里面只有一些塑料袋。 他又走进厨房,先是打开冰箱,他发现冰箱没有通电,里面也没有任何食材,转身看到橱柜台面上,糖、盐这些调料都是小袋包装的,用了一个夹子夹在一起,边上放了些小瓶装的耗油、老抽、生抽。炉灶上放了一个炒锅,大刘打开锅盖,发现炒锅刷得很干净。另一边,5个洗干净的碗,迭在一起,放在台面上。 妮子叫了一声,“大刘。” 大刘随即从厨房出来,走向卧室,看见她手里拿着串亮晃晃的钥匙,“他身上没找到钥匙,但是这套看着太新了。” “家属说,市里有一套房子在装修,他平日会去给装修队送饭,这串新钥匙,应该就是那套房子的钥匙。”大刘接过妮子递来的钥匙。 妮子看着他手里的钥匙,“死者遗物里,没有现金,看着像似要做成抢劫杀人的样子,不过连钥匙都没有,就太奇怪了。没人会拿走钥匙的。” “除非就是因为某种原因,钥匙丢了,或者钥匙很重要。”大刘抬起头,目色凝重地说。 “其他有什么发现?”大刘将钥匙收到证物袋里,随即看向卧室四周。 妮子摇摇头,“没看到奇怪的痕迹,窗台都完好,窗户也是关上的。房间里东西都收拾过了,你看,他连洗漱用品都打包好了,看上去真的想退租。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想退租,这房子户型也不错,位置也可以,而且他女婿一次性付了半年房租,没必要退租啊。” 大刘点点头,“说不定退租和他被害有关系,”他摘下手套,“我们去物业看看监控。” 小孔走到狭窄的巷子口,抬头看去,每一栋之间靠得近极了,看上去天空也变成细细的一道线。他站定,前后看了看,这逼仄的巷子里,一个治安摄像头都没有。 现在陪同一起来的是派出所的片儿警,他看出小孔的意思,忙解释,“这片是上世界70年代建的家属楼,是镇上的地板厂,属于职工福利楼。没想到国营地板厂倒闭了,还欠了电力、自来水很多钱。这门糊涂账一直留到现在,所以电网入地,水路改造,一直没有做,别说电网,这里连光纤都拉不进来。” 半空中,那黑色的电线像蜘蛛丝一般,挂在楼与楼之间,“那这一片治安摄像头呢。”老武接着问。 “只有外面马路上有,前几年,雪亮工程新建的。” “那先去王如海家里看看吧。”听到这句话,民警在前头领路,在这狭窄的小巷里,老武走在中间,小孔走在最后。 “王如海这个人人际关系怎么样?” 民警在前头带路,头也没回,就答道,“年轻时候吃喝嫖赌,都沾一点。年纪大了,也没什么钱,休息日就混迹在镇上的棋牌室,对象也就是村里这些无业的人。” “据你所知,他有和谁结怨吗?” 民警想了下,“去年的时候,在棋牌室里斗地主,他和人吵了起来,非说对方不会打,然后半夜,去把人家的电瓶车轮胎扎破了,后来闹到派出所来,他到很爽快,直接赔了500块钱。但是你说因为这种事,结怨到也不至于。王如海这个人,其实还挺会装可怜的。平时很多人拿他开玩笑,他也不当真,心态好,所以没人会跟这么一个无父无女的可怜人认真,对不对。” 小孔有点疑惑,“不是还有个姘头吗?” 民警回头,“是啊,和姘头住在一起。”口气里也有点看不起的意思,“所以说他可怜呀,明明女儿一年挣几百万,他这个做父亲享不到福。就天天,在棋牌室里打几毛输赢的麻将。” “那姘头这人怎么样?” “陈彩桦啊,离了婚,带了个儿子。和王如海搞在一起都8.9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来派出所。这个我回头找个老民警来。” 老武“嗯”了一声,这么说这话,就看见民警停在了其中一栋4层楼的筒子楼前,“就这。两楼。” 说完,就带着他们上了楼。小孔最后进楼,边上楼,边打量起来,楼梯还是水泥砌的那种,踩在上面,感觉到很敦实,他抬头看去,楼梯向北,转角的玻璃窗,有块玻璃破了没人修,拿着木板订上,感应灯没有亮,显得楼梯间更黑布隆冬的。他想,如果搬个人下来,应该没人会注意到。 他还在想着,就听到民警敲铁门的声音,“陈彩桦,开门,派出所。” 楼梯上去,是一梯四户,左右各两户,王如海家就在尽头那户。小孔看见民警拍在绿色的铁门上,铁门还是铁艺那种,也是属于上个世纪的审美。 没过多久,里面的门被打开,陈彩桦出现在铁门后,她有点疑惑,“什么事?” 派出所的民警穿着制服,小孔和老武穿着便服,民警代替他们开口,“后面两个是市局的警察同志,有些话要问你。你把门开开。” 随后,铁门被打开,陈彩桦侧了侧身,让出空间。 屋子里是两室一厅的装修,和外面破败的楼道不同,显然是翻修过,白色的墙壁,深色的木地板,天花板是石膏线围了边,不过,即使装修过,也抵挡不住整体的老旧感。 客厅里墙上挂着LED电视机,中间是四方的餐桌,民警在桌前坐下,老武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而小孔则双手插着口袋,朝着正在厨房泡茶的陈彩桦说了句,“不介意四处看看吧。”不过,没等她回答,他就走进了卫生间。 陈彩桦端着三个茶杯出来,分别放在两位警察面前,多出来的那杯,她只能放在空位上,随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她显得有些困惑,也有些坐立不安。一坐下,就看向穿着警服的民警,“什么事?” “你最后一次看见王如海是什么时候?”老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翻开笔记本,问起了自己的问题。 “周二,他回来了一趟。” “回来干什么?”、 “回来拿点衣服,”说着,她冷笑一声,“他不是在市里享福了吗?也不知道拿这些旧衣服干嘛。” “什么时候走的?” “晚上啊。他不是要伺候他那活死人老婆么。拿了点东西就走了。” “拿这点东西,要拿一天?” 陈彩桦噎了一下,“还干了那档事。” “什么事?” 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就是那档事,还能有什么事,男人女人在一起。” 民警咳了一声,将头别过去,喝了一口茶。 “后来呢?” 她像是很生气,索性豁出去,“他回来就是找我上床的,我还以为他想通了,”说着,她一下站了起来,她的胸口快速地起伏着,大口起伏,“他那半死不活的老婆不能满足他了,他回来找我,把我当什么了?最后搞完,拉上裤子,又屁颠屁颠跑去医院了。” 民警扬了扬下巴,“不要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老武倒像是看惯了这些场面,一点都没有惊讶,“听说,你们吵架,是你把他赶出去的?” 陈彩桦坐下来,眉头一扬,直接承认了,“是啊,我照顾他那么多年了,他女儿不就有几个臭钱么,他就跟狗一样,闻着味儿就走了。”她呸了一口,“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重点。” “上个月,他那老婆被车撞了,我们去医院看了次,他女儿把我们轰走了。回来之后,他又一个人跑去了。我不知道他女儿说了什么,反正他就白天去医院,晚上去小区上班,两头跑。我去吵过两次,也没用。上个月,他老婆转院去了第一人民医院,这下好了,他辞了职搬去市里照顾。那我就咽不下这口气了,狠狠吵了一架,把他赶走了。”说着,陈彩桦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好像动了真感情,“我离婚之后,拿了十几万块钱。”她抬头看向已经不算新的装修,“他有什么钱,就知道吃喝赌,我想着既然要过日子,总要过得像模像样一点,就把钱拿出来,装修了一下。”眼泪从她眼眶里一滴一滴掉下来,“结局呢,他女儿放个屁,他都当是香的。” 说到这儿,她仿佛刚想起来,看向老武,问道,“他怎么了?” “他死了。”老武边说,边紧紧盯着陈彩桦的面部表情,她先是不敢相信,几秒后,突然笑了起来,“哎呀,真是活该。到死都没沾到他那有钱女儿的光。”说着说着,她的眼角和嘴角又弯了下去,看上去难过极了,抽抽涕涕起来,“叫他不要去,非要去,我就说,他女儿是扫把星,克死一家子。” 小孔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陈彩桦、王如海,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合照,就在乌镇照着,背景是乌镇那座着名的拱桥,沿河两边是白墙黑瓦的枕水民居,“这是你儿子?” 陈彩桦摸了摸眼泪,“是的。” “现在的联系方式有吗?” “有,有的。”她说着,起身,去房间里拿手机。过了会,她拿着手机走出来,点开通讯录,老武将手机号码抄了下来。 “你周三的时候在哪?” 陈彩桦收回手机,“我身体不舒服,让我儿子接我去市里太湖医院看病了。” “时间呢?” “一大早,6点多,我就出发了,然后挂的8点的专家号,好像叫吴什么的医生。看完病,我去儿子家,给他搞卫生,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多了。” 老武“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 小孔踱到厨房,他打开冰箱,一眼就看见里面一盒盒的胰岛素,“你们家谁有糖尿病?” 陈彩桦下意识地回头,“哦,是我。” 他又翻了翻,随后没再说什么,关上了冰箱,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向老武,点了点头。 随即,老武站了起来,“有问题,我们还会来的。你如果想到什么,也可以联系我们。”他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看到陈彩桦愣着,一起来的民警出声提醒,“你想到什么,可以联系他们,配合调查工作。” 她点着头,接下了名片。 从王如海的家里出来,他们准备去派出所看监控。 老武和小孔走在后面,故意落下了一段距离,低声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家里很整齐,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这种凶杀案,第一怀疑的就是枕边人,纪澜在医院躺着,陈彩桦自然就是最有嫌疑的。 “王如海是个成年人,要制服他,光靠陈彩桦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回去查一查她儿子。” 陈彩桦儿子叫陈锋,留在村里的联系方式打不通,王主任说他在桐乡市里开网约车,现在运营的网约车平台,约有7个。他们拿了名字、身份证号,发给网约车平台,还没有得到回复。 纪月从医院出来,她准备去隔着一条马路的酒店,之前,每次来,都是住在那,是市里最高的建筑,能俯瞰到整个第一医院。她系上安全带,放下电子手刹,头一抬,从后视镜里,看见梁辀。他正站在住院楼的楼下,看向她的方向,他们的视线仿佛就这么交汇上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他说的,心里很乱,也觉得自己就像自己说的,无法面对他。 王如海死了,随着他的死亡,过去那些好的坏的,仿佛也一起消融了。 她突然只记得他的好了。她记得,小时候,被纪澜打了之后,哭着跑去厂里找他。那时,他刚下班,推着一辆二八自行车出来,看见她,笑着把她抱上后座,骑着带她去镇上吃汤圆。 她伏在他的后背上,王如海轻轻地说,“今天小月想吃几个?”随后,把她的手,圈在自己的腰上,“抱紧爸爸。”说着,飞快地蹬了起来,于是,小姑娘发出开心的笑声,笑声在田间,在地头,在他穿梭的一条条小巷里。 再大一点,他总是会偷偷来看她,然后塞一些钱,纪月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地板厂改制了,他第一批下岗,可他每次偷偷来看她,还是会给她钱,几百块,几百块的给。到她读大学的时候,生活费只有260块,可他一出手就是2000多块。 她以前从没在意过,可他死了之后,这些事突然被无限放大,充满着她的大脑。 她收回视线,踩下油门,车开出了医院停车场。 纪月在酒店前台开房间,靠在柜台上,低着头看手机,过了一会儿,有一张身份证出现在柜台上,还有她的视线里。她瞟了一眼,又继续看手机。 “您稍等,我先给这位小姐办入住。” 梁辀点点头,随后低下头,看着她的发顶,轻声说,“纪月,你别躲着我,我们谈谈。” 她的房卡做好了,连同早餐券一起递给她,“小姐,这是您的房卡,早餐厅早晨七……” 她抬起头,笑了一下,“我知道时间,”说着,接过房卡,擦身而过时,梁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我们谈谈。” 纪月觉得,如果要用形容词的话,自己是憔悴,那梁辀看上去,是忧伤。他似乎哭过了,眼睛里都是血丝。那一刹那,她有些心疼。 可是,自己马上就要无父无母了,谁又来心疼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掰开他握住的手。 他握得很用力,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指甲都嵌进了他的肉里,可他依然不为所动。 酒店前台“咳”了一声,“先生,麻烦你看向摄像头。” 梁辀像似没有听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舔了下嘴唇,干裂的地方有些发疼,舔到一丝带着铁锈味的血。 纪月迎着他的眼神,“梁辀,谈什么呢?我爸不见了,谢谢你,瞒着我,现在,他死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所以,谈什么呢?听你安慰我吗?拜你所赐,我马上就要无父无母了。” 这次,他看到她哭了,脸上是倔强的表情,可水汽却开始聚集在眼眶里,然后一颗一颗争先恐后的掉下来。 他握着她的手,不知不觉间松开了,于是,她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想再去拉她的手时,没有握住,只感觉到,她的指尖轻轻擦过自己的掌心,就和她离开的身影一样。 他想留住,却留不住,只能看着,随后,痛苦地闭上眼。 晚上,公安局里刑警大队二支队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妮子从外面走进来,大刘跟在后面,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肯德基的全家桶,她弯下腰,打开盖子翻捡了起来,拿出了一块原味鸡,“哎哟,这谁点啊,那么好。” “纪小姐,就是那个死者的女儿,”小孔在吃汉堡,还没咽下去,“真难得,有被害人家属给我们点夜宵。” 妮子找了张餐巾纸,捏起鸡块,啃了起来,“是啊,不找我们麻烦,就很好了。” 此时,丁磊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他们的话,“吃就吃,少嚼其他人舌根,人家家属也是心急。” “丁队。”所有人放下手里的食物,看向他。 他点点头,“人都在,开始第一次简报吧。” 所有人站在一块白板前面,大刘手里拿着一迭打印出来的资料,他把白板角落上的吸铁石拿起来,随后吸在王如海的照片上。 “死者,王如海,桐乡市陈家镇景勘村村民,年龄58岁,经法医解剖,死亡时间在周三的中午11点-12点,死因是窒息。手、脚有捆绑痕迹,腹部有软组织挫伤。有可能死前在被捆绑后,遭受了殴打。法医在死者的唇部提取到了一些聚丙烯酰胺分子,也就是俗称的胶带。” “发现死者的是,桐乡丰鱼年渔业有限公司的养殖户。现在我们看到的池塘,在7年前是鱼塘,因为上一任养殖户和村里有经济纠纷,鱼塘就荒废了。直到今年,被丰鱼年承包下来。今天早上,他们过来抽水,准备做塘底修整改造工作,水抽了一半,发现的死者尸体。” “死者的遗物都在不远处的田埂里发现,”他一边拿照片贴在白板上, 边说,“有身份证、手机、烟盒、一张购物发票。但是,没有看见现金、卡和钥匙。” 丁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大刘又拿了一张照片,贴在白板上,那是纪月的身份证照,“纪月,死者女儿,申市的远见集团数字事业部市场总监,自述和死者关系不合,这点也被其他人员证实。案发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她和同事一起在公司食堂,没有作案时间。” “梁辀。”大刘顿了顿,视线看向丁磊,直到看见他点点头,才继续说,“自然资源部国土空间规划局规划实施处处长,司局级。” 小孔微微张嘴,忍不住用手肘杵了杵老武,看见他没反应,又去杵了杵妮子,她有点嫌弃地打掉他的手。 “死者的前女婿,两年前和他女儿离婚,案发的时候,他正在开会。不存在作案时间和动机。除了护工,他是第一个知道死者不见了的,自述,因为怕影响前妻和死者刚开始缓和的关系,所以没有说。” 听到这,有人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们作为刑警,看多了,却还是忍不住感慨,人生如戏,有时又比戏剧还要精彩。 后面是护工和纪澜的资料,没什么特别的。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又离不开医院。 “陈彩桦,离异,无业,9年前,在死者工作的小区边上做售货员,和死者认识后,没多久就同居在一起了。案发时间,她儿子带她正好在太湖医院内分泌科看病,她那天血糖太高,呼吸急促,有护士和监控可以证实。”同时,将另一张照片贴了上去。这次,换成了老武开口,“死者有一个儿子叫陈锋,在市里开网约车,刚联系上,说接了个客人去了外地,一会晚上回来了,过来做笔录。” “怎么那么巧。”妮子皱起眉头,脱口而出。 “没错,太巧了。”大刘看向丁磊,“死者在周二8点10分上了一辆浙FDE714的白色威马EX4新能源车。市里出租车和网约车几乎都是这个牌子、颜色和型号,5年前购车补贴力度很大。根据监控,死者在9点13分,到达居住地小巷口。” 大刘拿出一张照片,是路上的监控摄像头拍着的,驾驶位的遮阳板放了下来,本就只能看见半张脸,还戴了副口罩,令人不得不怀疑。 “还有更巧的,”说话的是小孔,他微微挑眉,一脸笃定的表情,“周二晚上,接走王如海的也是这辆浙FDE714,但是因为镇上小路和盲区太多了。这辆车竟然消失了。” 丁磊眉头紧锁在一起,“这辆车查了吗?” “查了,还是辆套牌的网约车。真正的司机,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平台接单的行驶记录和行车记录仪都可以证明。” 随着网约车监管收紧,营运资质越来越难取得,有些人索性就从网上买来本地的营运车资料,定做对应的假车牌、假行驶证,通过车人分离的方式,在网约车平台接单,同时逃避监管。不过,因为难抓,这样的行为屡禁不止。 丁磊点点头,“列为重大嫌疑,发协查函给各个网约车平台,通过平日轨迹,反查司机。其次,还有陈彩桦的儿子,既然他是网约车司机,那他对这些一定熟悉,务必掌握他周二开始的活动轨迹。还有那个池塘的信息,一定是经常路过的人,才知道。将池塘周围的监控都调出来,特别是路过的网约车。” 所有人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丁磊说着他看向大刘,“其他还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大刘也拿了个汉堡,掰开外面的包装纸,“医院的监控,看到他周一早上从一辆灰色卡宴车上下来。这辆车的司机,可能是王如海生前最后接触的几个人之一。其次,车上挂着深圳和香港的车牌,可以很方便的通过珠港澳大桥前往香港。”后面的话,大刘没有挑明,也许已经通过香港中转走了国外,他话风一转,“在系统里查到,属于天华建筑设计集团深圳分公司。根据卡口数据,周一的时候,这辆车已经通过S12申嘉湖高速开往芜湖方向了,后续没有回来过。但是是否经由国道,又返回本市,就需要再查一下沿途监控了。” 丁磊微微眯起眼,没有说话。 妮子边吃,边插了一句,“我给深圳那边去了电话,真是个大大大公司,电话转了不知道几个人,最后那边说,公关部会回电,不过到现在还没打来。” 老武思考了一下,“这车最低配都要80多万了,开得起这种车的人,根本不是王如海能接触到的。” 小孔几口把汉堡吃了下去,“不过,也不一定啊。他前女婿,可是司局级干部。”像桐乡,这样一个县级市,公安局局长也不过正科级,不过,这种行政级别也不能横向比较,他们权利大小就不一样。 丁磊想到来之前,就是被莫局叫去办公室。他敲了敲门,莫局放下手里的文件,示意他进来。 “你们是不是查到一辆粤B的灰色卡宴车。” 他想起大刘电话里说的信息,“对,但是还在联系车主。” 莫局脸上没什么表情,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丁磊接过之后,低头看去,是申市公安局的回函,几行字,他很快就看完了。 “这辆车是天华建筑设计集团的,平时是董事长宋世荣的侄子宋霁辉在开,他在申市经营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周三的时候,他一天都在办公室里接待客户,物业监控、事务所监控都能证明。” 看见丁磊皱起的眉头,越来越紧。 莫局接着说,“他是死者女儿的前男友,死者老婆的手术都是他安排的,所以会出现在桐乡。” 丁磊还是没有说话,莫局笑了起来,“我知道,这样不符合程序。我就说一句话,这个案子很特殊,你也知道,牵扯到司局级干部家属被害。天华集团也是全国的百强企业,不管你做什么事,要考虑到影响,不能给局里抹黑。知道了吗?” 丁磊一下站直身体,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三天,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破不了案,我就让一支队一起参与了。” 想到这,丁磊甩了甩手上的笔记本,“这回,很多人盯着,都注意一点言行举止,可不能给自己抹黑。”说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丁磊平日是个很和善的人,有时还会和他们开玩笑,他突然用这种表情说话,队员也忍不住跟着心里一紧。 “这个案子很特殊,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接下去,大家辛苦了。” 没有人出声,妮子两三口就吃完手里的炸鸡,大刘拍拍她的肩膀,“走了。” 一瞬间,办公室就变得空荡荡了,丁磊看着无人的办公室,凝重的表情却没有松下来,他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这几天,有案子,不回来了。” 是真假 黎雯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梁辀,他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的指尖,亮着红色的火星。她皱着眉头,在距离他一米远的距离站定,看到他身旁垃圾桶,最上一层已经插满了烟蒂。 梁辀一看见她,就把手中未燃尽的烟,摁进去,熄灭。 她看见他的眼睛,眼白的位置都是红色的血丝,还没开口,就见他朝自己点了下头,“你来了。”声音沙哑的不行,黎雯觉得和他这个人一样,颓的不行。 “嗯,来看看她。”这是酒店连接停车场的后门,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一股食物味,混合着烟味,“我们上去说吧。”她抬脚要走,却看见梁辀还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一个人上去吧。”他低声说,黎雯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全当他心情不好。她觉得,也是,那也是老婆的爸爸,那也总是一个生命。 她刚走了几步,又被梁辀叫住,黎雯不禁回头看他。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吃的,你带上去。” “噢。” 黎雯坐在酒店一楼中庭的沙发上,等了半个多小时,梁辀手里拿着一个大纸袋过来了,纸袋上印着餐厅的名称,这是家做杭帮菜的连锁品牌,招牌菜就是几款不同的油爆虾。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那我先上去了。” 他点点头,还是没有一起上去的意思,“你就说是你买的。我还有些工作。” 这次,她看着梁辀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两个人一定吵架了。 黎雯敲了敲房门,没一会,房门从里面打开,她没直接走进去,反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纪月,除了眼眶也是红的,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其他都还好,她的心这才放下。 纪月笑了一下,“怎么不进来。” 黎雯往前走了一步,微微踮脚,拥抱住她,纪月手臂用力,回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脖颈,“谢谢你来看我。” “说什么谢谢。你没事就好了。” 她们又抱了一会,才松开对方,纪月往边上挪了点,让她进房间,无意间,看见黎雯脚边还放着一个大纸袋。 她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我也没吃饭,一起吃点。” “那么好。”纪月笑着,弯腰提起纸袋,最上层的餐盒外,贴着餐厅的小票,没有名字,但是,只是瞄了一眼手机号码,她就知道是梁辀买的,她默不作声地拿着纸袋,走进房间,放在窗边的茶几上。 黎雯洗了个手走出来,看见餐盒已经打开了,放了一桌子,点的都是纪月爱吃的菜,油爆虾啊,干锅包菜啊,她在沙发上坐下,掰开筷子,装作无意地说道,“我特地多点了几个菜,要不叫梁辀一起来吃吧,怎么没见到他啊。” 其实她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在房间里只看见纪月的包,洗手间里,还留着一双没拆开的拖鞋。 “我们吵架了。”她夹了口菜,回了句。 “哎,梁老师也真是的,都这节骨眼了,还惹你生气。”黎雯的话虽这么说着,但是里面的意思却是给梁辀说情那般。 纪月夹菜的手一停,放下了筷子,看向黎雯,被她这么盯着,黎雯尴尬地笑笑,“不是,故意给他说话……” “我爸不见了,他早就知道了,却没告诉我。现在,他死了。” 于是,黎雯的笑,就这么变成了惊讶的表情,“对不起。”她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伸手环住纪月的肩膀,“我不知道。”声音里充满着歉意,“我以为你们只是吵架了。” 纪月拍了拍她的手臂,“没事。先吃饭吧。” 接下去的时间,她们很有默契般的,不再谈论梁辀,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倒是,听到她说没有开车来时,纪月有点疑惑,黎雯挑了挑眉,“男朋友送来的,到了,就让他滚了。” 纪月笑了起来,那个男的是她的媒体同行,工作上碰到几次,后来就约了个饭,最后约到床上去了,睡了几次之后,考虑要不要做对方的固定对象。 吃完饭,黎雯将茶几收拾干净,突然问道,“明天就回去?” “嗯。”这件事,只有黎雯一个人知道,她谁都没说。 “不休息几天?” 她握着遥控器,不停地切换着电视频道,“不了,公司还有很多事。” 黎雯没再问什么,继续收拾茶几,“那走之前,方便,我去看看阿姨吗?” “好。谢谢你。” 她手里的动作没停,又瘪了下嘴,“好姐妹,说什么谢谢。再说,我就不开心了。” 丁磊拿着笔录本,和另一名侦查员一起,走进询问室,陈锋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见他们走进来,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侦查员坐下之后,打开笔记本电脑,以及录像设备,趁着这个时间,丁磊细细打量着陈锋的外貌,他穿着件白色的衬衫,脸型圆润,到下巴这有些尖,五官很普通,头发有些长,整个人看上去很瘦。 侦查员完成了准备工作,看向身边的丁队长,点了点头。 随后,丁磊清了下喉咙,拿起手中的纸,读了起来,“陈锋,1993年8月4日,嘉兴市桐乡市陈家镇景勘村人,现住桐乡市……刚才说的这些对不对?” 陈锋点了点头。 “现在宣读你的义务和权利,你对办案人的提问有如实回答的义务,对本案无关的问题,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陈锋依旧点了点头。 “本周三11点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陪我妈在太湖医院看病,挂的吴晓慧专家的号。11点多的时候,还没轮到我们,医院人特别多。” 丁磊盯着陈锋的眼睛,过了会,才继续问道,“医生名字都记得那么清楚?” 陈锋笑了一下,“你知道的,现在医院都是在自助机上操作的,我妈这种老年人又不会弄,都是我去弄的,所以记得那么清楚。” “什么时候知道被害人的消息。” 陈锋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今天白天的时候,我在开车。” “去哪了?” “接了个乘客,送去杭州萧山机场。” 丁磊手中的笔在笔录本上点了点,“不是正规网约车司机,我们跟几个平台都问了消息,一开始都没查到你的信息。” 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营运资质难办吗?” “用别人的账号接单,这是违法行为,知道吗?” “知道。”他笑了一下,“这还不是生计所迫么,挂靠费太贵了。” 丁磊垂下眼,看着手里的资料,“你这个非法营运的事,我们会转给交警执法部门,到时候他们会联系你处理的,”说完,他抬头看向陈锋。听到他说话的那瞬间,陈锋的目光一下变得凌冽,不过马上又控制住了。 “好的,知道了。”他声音平淡地回答。 接下去,如丁磊所愿,陈锋的态度也变得不那么友好了。 “几年前开始开网约车的?” “五年。你们不是都查过了吗?” “每个月收入怎么样?” 陈锋微皱着眉头,将视线移到房间内,四处打量,“几年前,补贴多的时候,还可以,现在也就是以前收入的7成。” “大专毕业之后,为什么选择开网约车?” 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嗤笑了一声,“那还不是自由么,就跟送外卖,送快递一样,主打的就是一个自由。” “你和被害人关系怎么样?” “普通啊。” “普通是怎么个普通。”丁磊询问很有他的特色,他喜欢在一个问题上纠缠,让对方无力招架。此刻,陈锋就变得有些不耐烦。 “普通就是普通,他又不是我亲爸爸,又不是我后爸爸,不就跟陌生人一样吗?” “可是,邻居说,你们以前关系还挺融洽的。”丁磊拿出一张照片,就是在王如海家找到的三人合照,合照里,三人笑得都很灿烂,“还一起出游,看上去不像普通啊。” 陈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有回答,过了会,才说了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邻居说,大约在1年多之前,你们爆发了一次很强烈的争吵,之后,就没见到你回来了,对吗?” 陈锋原先盯着询问室的墙壁看,此时,将视线移回来,他看了眼丁磊,然后是他身边的侦查员,最后是他们面前的录像机。 “对,没错,吵了次架,我就搬到市里去租房子住了。” 丁磊放下手里的东西,整个人很放松的向后倚靠过去,眼睛却依然犀利地盯着对面的人,“吵了什么内容?” “我好像记得和本案无关的问题,可以有权不回答。” 丁磊挑了挑眉,“我觉得有关系,很可能因此,你对被害人一直怀恨在心,最后杀了他。” 陈锋有些激动,“这种是揣测。你有什么证据吗?”激动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随后,下一秒,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才靠回椅子上,“当时,我想在市里买一套房子,跟他们商量。” “是因为想和女朋友结婚,所以准备买房子吗?” 在走访中,邻居提到,陈锋早先有个女朋友,经常带回来,后来不知不觉间,就没见过那个女孩子了。 他似乎对这段记忆感觉到痛苦,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是的。” “谈的结果不好吗?” “他说没钱,钱都给了我妈。我妈没有工作,等于生活费就是他做保安的工资,就这么点钱,怎么攒的出来首付。那次,我才知道我妈当年离婚的钱,拿出来装修了筒子楼。” “后来呢?光这点,怎么可能让你们大吵一架。” “我说,要么把筒子楼卖掉,添一点钱,在市里买了,大家住一块。他不肯,他说,这片马上就要拆迁了,卖了不是亏了么。”说着,陈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随后,笑了一下,“拆迁,拆迁,都说了7.8年了,什么时候拆过。” “所以,就不欢而散了?” 他点点头,却没有开口。 “因为这件事,你们算是结下了仇。后来又发生了事,冲动之下杀了他?” 陈锋将拳头拍在扶手上,“我为什么要杀他,都过去那么久了。”说着,他瞪圆双目,“因为这件事,我是很不开心,但是,也没必要到杀人的地步。” 丁磊拿出证物袋,里面是闪闪发光的钥匙,“被害人在装修市里的房子,等装修好,就要搬走了。他说对老房子有感情,不舍得卖,结果现在自己要走了,你觉得被抛弃了。” 陈锋捏紧的拳头松了下来,“开什么玩笑,说的,好像我们有多深的感情一样。” 丁磊等了一会,又换了个话题,“你们做网约车的司机,应该都知道怎么逃避平台监管吧,像你,租用别人的营运信息,还有其他方法吗?” 陈锋抬起头,“你说的是套牌营运车吗?我没做过,这个风险太大了。” “你也挺了解吗?” “这,你去找任何一个网约车司机,给他200块钱,他都会告诉你的。” 丁磊点了下头,“我会去问的。” 后面,又问了关于陈彩桦看病的问题,时间来到了晚上11点多,才终于结束询问。陈锋在笔录上签字的时候,丁磊突然问他,“你那辆网约车开来了吗?” 他木着脸,点点头。 “那我跟着你,出去看一下。” 这是一辆白色威马新能源车,和监控里的同一个型号,丁磊绕着车走了圈,随后示意陈锋打开后备箱。后备箱里,空空荡荡的,他没有动手翻,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最后,又看向陈锋,“如果还有需要,我们会让你再回来配合调查,还有,手机要保持通畅。” 丁磊站在市局的停车场里,看着陈锋开着那辆白车,驶出大门,正巧,大刘和妮子从技术楼下来,见到他,齐声喊了句,“丁队。” 丁磊收回视线,看向他们俩,“有什么收获吗?” “那辆浙FDE714之后的三天,在市内没有出现过,国道、高速都没有。” “陈锋今天提醒我了,你们明天去市里几个出租车司机聚集的地方问问,特别是去司机常去吃饭的地方,还有便宜的充电桩。一定要摸清被害人周二晚上之后,去了哪里。这是破案关键。” “好,我还准备,明天找一下做假牌的人。” 妮子见到丁队一脸凝重的表情,“是不是,这个陈锋很有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今天他去杭州送客人,但是杭州实际上下了雨,可他的车却很干净。” “而且,邻居说,他和被害人以前关系不差,就是一年前,因为吵架,他离家了。” 丁磊把手里的询问笔录给大刘看,大刘几眼扫完,“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他竟然搬出去了,说明当时肯定说了什么伤感情的话。” “他一定有事瞒着。”丁磊拿回笔录本,看向大刘,“生活了那么多年,王如海突然要回去照顾老婆住新房。他是不是觉得被抛弃了,我不知道,陈彩桦一定觉得被抛弃了。找人盯住他和陈彩桦,还有他们的手机,这次换成你们,再去和她聊聊吵架的事。”说着,他微微蹙眉,“除了作案动机,还有作案时间,现在他们俩都有医院的监控证明。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找到监控证明的突破口,搞清犯罪方法。” 妮子笑了起来,“有句话怎么说,害怕他过得苦,又怕他开路虎。” 周日一大早,丁磊就和小孔出发去了朱家角的一家酒店。现在早晨7点多,酒店前台后站着一名女性工作人员,她穿着棕色的中式对襟上衣,挂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对着他们颔首。 丁磊和小孔一起拿出了证件,“你好,我们是桐乡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找下宋霁辉。” “好的,您稍等。”她拿起前台电话,拨了出去,过了会,说道,“小宋先生,早上好,有两位警官找您。”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她连着“嗯”了好几声,随后放下听筒,笑着看向他们,“宋先生在住处等您,我安排车辆送两位进去。” 等车的时候,小孔抬着头,看向大厅中央的灯,灯串做成瀑布那般,从7.8米高的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这个高挑的空间里,周围都是幽暗的氛围,只有中央折射出特别的光芒,不像在酒店,而像是身处一个玻璃博物馆。 没过多久,有个穿着黑色中式工作服的人来了,他们两人跟在后面,穿过前厅、中厅,白色的观光车,正停在走廊的尽头。 “丁队,排场真大。” 丁磊抿着唇笑了下,也不说话。 “这么看,这个富二代就开一保时捷,实在太低调了。” 他笑着摇摇头,”别乱说。” 小孔自己又补了句,“也是,谁像我们那的那些富二代一样,什么也不干,就天天开着跑车炸街呢。”去年,他们破了个富二代被杀案,被害人是本地橡胶厂老板的儿子,平时整天就是开着超跑在城里玩,后来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被骗掉了几百万。他带人过去,打架斗殴的时候,被捅死了。 这次,丁磊低声说了句,“他是学心理学的,问话时,注意技巧。” 话说完,小孔也收起了戏谑的笑容,认真地点点头。 那栋别墅边上有个木质平台,一直延伸到淀山湖边上,站在平台上,能清晰地看到湖水随着风浪,不停拍打在岸边的石头上,水花溅起来将平台浸湿。酒店名字中,观澜这个词,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宋霁辉就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面对着淀山湖,他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他们一踏上平台,他便转过身。 “我们是桐乡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这是我们的证件。” 宋霁辉点了点头,“找我有什么事?”他的脸色很平静,语气也平淡,就像在谈论天气那般自然,这也让丁磊觉得有些奇怪,大部分人听到刑警几个字,都会下意识的开口紧张。 “你认识王如海吗?” “认识,我和他女儿以前交往过 。” “怎么分手了?” 宋霁辉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的。” “牌照粤BLC178的保时捷,型号为灰色卡宴S2022款,这辆车是你的吗?”丁磊问着话,一旁的小孔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举起来给他看。 可宋霁辉连看都没看,直接脱口而出,“没错,是我的车。” “上周,你去过桐乡吗?” “去过,不过我周一一早就走了,这辆车,是我的司机在开。” 听到他的话,丁磊微微蹙眉。 “我平时开一辆申市牌照的GLE。申市限行,所以我基本不开外牌车。” “司机在吗,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他。” 宋霁辉抬手看了眼手表,“他一会要来接我,不过你们得快点,我一会要回申市了。” “不会耽误你工作的。” 等司机的过程中,丁磊告诉了他王如海被害的消息,他看上去还是很平静,面上毫无波澜,丁磊又继续问了几个问题。 “根据监控显示,你们周六的时候,和王如海一起回到酒店,在房间里呆了一晚上,是什么原因。” “这是我前女友父亲的隐私,我能告诉你吗?”他反过来问,说话时,眼睛紧紧地盯着丁磊,两个人像是在空中交换着什么讯息。 丁磊薄唇一张一合,“如果你不说,我们去查,一样查的出来。” 宋霁辉扯了下嘴角,“其实也没什么事,他问我借钱。” “借钱?”小孔忍不住惊呼。 他挑了下眉,“很奇怪吗?” “他不问自己女儿,女婿借钱,反而问你一个外人?” 宋霁辉笑了起来,“他和他女儿关系不好,你们应该都知道,他必然不会开口。她的前夫是公务员,自然也不适合。他找到我,我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他耸了下肩,“也不算,就在嘉兴的医院里认识的。你们查过应该都知道,她母亲的手术都是我安排的。” “认识没多久,就开口借钱?”小孔狐疑着,“他问你借多少钱?” “一开始五十万,后来是一百伍拾万。” 听到他的话,丁磊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为什么?” 这回,宋霁辉笑得更无奈的,“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那天我钱都带去了。我就跟老王说,你和我说清楚,为什么要那么多钱。不然,纪月那头我不好交代。” “那么多钱,你说借就借?他一个无业人员,你不怕他还不出来?” 宋霁辉转头看向说话的侦查员小孔,露出个有些嘲讽的笑容,“这点钱,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我更怕在前女友那,不好交代。” “一整晚,你们在酒店里聊了什么?” “那天,太晚了。我亲自去他住的出租房给他送钱,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他把事情说清楚,我不在我前女友那做恶人。他说那找个地方聊聊,我们就去了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你们查监控应该都看到了。他什么都没说,我们聊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我说再去开间房,他说就跟我司机住一间。第二天回申市前,我还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钱给他了吗?”丁磊的心突然紧了起来,如果真像宋霁辉说的这样,那这件案子就更加复杂了。 他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嘲讽的笑容,“怎么可能,那么多钱,不明不白给了他,万一出了什么事,比如他又去赌了,我跟纪月怎么交代。” 听到这,丁磊的心这才落了下来,“看来,你还是很在乎死者女儿。” 这次,他脸上那些戏谑的笑容收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人,“我还是很爱她,只是,我们之间的事,太复杂了。但是,我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家人,反而,只要她开口,我一定会帮到底的。” 这是今天,他说的最认真的一次,丁磊觉得。 没多久,黄天勤就来了。他们问完话,他们俩就上了车。 丁磊和小孔一直站在原地,看到那辆奔驰GLE慢慢消失在竹林后。 小孔忍不住开口,“他那司机,态度也太差了吧,一股流氓味道。” 丁磊笑着摇摇头,走上石头砌成的小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你觉得他们俩有没有什么问题?” “被害人周二的时候,还活着,那他们就没有问题。”丁磊说着,想到黄天勤的话。 这个人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表情,“我和他有什么过节,他是纪小姐的父亲,和我无冤无仇的。宋老板走之前,还吩咐我,给他拿5万块钱,怕他真遇到什么麻烦,几万块钱总能救救急。我就对他说,宋老板那么爱纪小姐,不会不管你的,你自己早点把事情说出来,他说考虑考虑,那我就走了。” “他身上有一些被殴打的伤,你知道……”小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宋霁辉厉声打断了,他看着丁磊,眉头紧锁,“我是做心理咨询的,又不是放贷的。” 丁磊又想说什么,小径上走下两男一女,女的就是刚才在前台看见的女经理,后面跟着两个男的,大热天,两个人还都穿着西装,他们的胸口快速起伏着,还喘着粗气,额头冒出细汗,“不好意思,小宋老板,我们是酒店法务部的。” 宋霁辉摆了摆手,看向丁磊,“丁队长,还有问题吗,如果没有,我要回申市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在被害人身上没有找到这五万块钱。” 小孔跟随者丁磊的脚步,他们走出小径,看见送他们的酒店观光车已经等在路边了,“就那么简单,抢劫杀人吗?” 丁磊低着声说道,他转过身,看着小孔,面色沉重,“倒也不是,只是给了我一个启发,如果被害人是去问他们借钱,那这个钱,最后要给谁。” “那陈锋和陈彩桦,就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了。” 是治愈一生 在酒店吃过早餐,纪月带黎雯去医院看纪澜。 纪澜转到第一医院正好一个月,今天是换鼻饲管和尿管的日子。不过纪月并不知道,这些事,她到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胃管拔出来时,上面还带着血,梁辀忍不住侧过头去,紧锁着眉头,随后,就看到站在病房门口的纪月,他舔了下嘴唇,什么都没说。 黎雯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扫了扫,无声地叹了口气,一个人走进病房,她看见纪澜就这么躺在病床上。 她只见过纪月母亲一次,就在纪月的婚礼上,与梁辀母亲端庄大气不同,那时,黎雯就觉得,纪澜有一种不属于她那个年龄的天真。除了,男人不靠谱,她何尝不是一生在被自己母亲,被自己女儿保护着呢。 现在,她躺在那,头上带着一顶棕红色的毛线帽,整个人又黄又干瘪,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黎雯站在床尾看了许久,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听到梁辀问她,“什么时候走?” 她没抬头,还是看着纪澜,护工在帮忙鼻饲,手里拿着针筒,慢慢地将混合液打入胃管里。她看着护工手里的动作,回答道,“一会就走了。” “嗯,你好好陪陪她。”梁辀的声音比昨天听到时,更沙哑。 “那你呢?”黎雯下意识地问。 “我晚点再走。”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他换过衣服了,闻不到那些烟味,只是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是和昨天,一模一样。她知道他的意思,他在赎罪。 “梁辀,你别这样,反正有护工,”黎雯蹙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不认可的表情,其实,她想得更多,如果被他妈知道,自己儿子在病床前伺候前丈母娘,又得气死,最后这笔账还不是挂在纪月头上。 黎雯的性子有点像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个护工忙不过来,大不了再请一个,用不上你的,”说完,她看向病房门口,纪月已经不在那了,随后,说得也更直白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别耽误自己的工作。” 梁辀没有应声,护工给纪澜翻了个身,从床底拿出脸盆和毛巾,“我去打个水,给她擦身。”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避开。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全是疲惫,“黎雯,我有我自己的安排。” “你做这些,纪月不会觉得开心的。”她哼了一下,低声说道,“你别把她当小孩。”过了很久,黎雯都没有等到梁辀的回答,忍不住看向他。 梁辀紧抿着唇,坐在床尾,学着以前王如海的样子,替她按摩小腿。 她微微蹙眉,刚想说话的时候,纪月重新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声音不大不小,“梁辀,你出来下,我有事和你说。” 他愣了下,马上将手抽出,又替她盖好腿上的被子后,才站起来。 “什么事?”他的语气有些欣喜,严格算起来,是上周他们因为避孕药这件事,不欢而散之后,她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看见梁辀走出来,纪月随即抬脚,继续往走廊无人的那头走了几步,随后,才背对着他停下步伐。 “纪月,你别生气了……”他用着祈求的口吻,轻声说着,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这个他一生中最爱的姑娘,转过身,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于是,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 那些欣喜的心情被浇灭,心又凉了下去。 纪月举起手上的A4纸,“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我妈转到申市的医院了。” 他舔了下嘴唇,“我想离你近点,以后,你也不用每个周末转来转去。” “梁辀……”她的眼眶里,瞬间有了水汽,但是她努力控制着它们,不要在此刻落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受够了,你这些自以为是的事情。”说着,她把手里的纸扔在他身上。 明明只是两张纸,梁辀却觉得,像北京冬天的鹅毛大雪。 纸拍在他的身上,随后,飘在地上,他闭上眼,蹲下去捡,手刚触摸到时,耳畔,响起她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 最后,消失。 梁辀并没有替她做决定,他只是问了护士长,转院的流程是什么。护士长过分的热心,不仅把转院流程打印出来,还把转院表一起拿给了纪月。 他知道,自己已经错了,于是,现在,连呼吸也是错的。 过了一会,他又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过只是一秒,他就听出并不是纪月,不知为何,胸口中有一种火气正翻涌着,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黎雯,我没空听你讲道理。” 有那么好的阅历、家庭、教育,梁辀自然是个修养很好的人,待人接物也有礼有度,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说话,黎雯吓了一跳,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梁辀,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就后悔了,他轻声说了句,“抱歉,我心情不好。” “噢,我带她回去了。我本来想来和你说声的。”黎雯似乎被吓到了,支支吾吾的说着。 这时,他转过身,看着黎雯,整个人仿佛比先前更颓了一点,只是重复说了遍,“谢谢你。” 回去的路上,黎雯开着纪月的车,而她,一路都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 她看了几眼,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看他也挺可怜的。” 纪月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高速上,路边的风景单调又统一,那些疯狂倒退的树和田,令她想到了在域疆。有时,他们开了几十公里的沙漠,突然就闯入一个城镇。有时,开了几十公里的草原,开着开着突然就看见一座雪山。 他们这么闯入对方的生活,然后触碰到心和灵魂。 “道理我都懂。”很久之后,纪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在喀什的那夜,他们坐在二楼,看着脚下,古城的灯与远处明珠塔的光,交相辉映。纪月靠在梁辀的肩膀上,他问她,这几天发生的事。 纪月笑着说,说着说着,想起他妈说的那句‘你真是,我们家的扫把星’,她怎么可能不在意,搂上他的脖子,“梁辀,你觉不觉得,我真的是个挺倒霉的人。” 梁辀挑了下眉,远处电视塔上的红色的灯光,正好打在他的脸庞上,显得他原本坚毅的脸孔柔和起来,她忍不住抚摸上他的唇角。 “那我以后,不得穿耐克。” 她有点不解,“为什么?” “耐克呗。” 她这才反应过来,笑了。 他也笑着,低头用自己的唇去啄她的嘴角。 耐克,有什么用,纪月靠在车窗上,撩了下头发,不再说话。 大刘和妮子走访了桐乡市里出租车司机常去的几个充电站。这几个充电站都有共同的特点,中午的时候电价打折,可以用充电桩会员券,离市中心不远,有苍蝇管子可以吃饭。所以,无论网约车还是出租车司机,都喜欢聚在那。 还没到11点,30个充电车位就已经被停了个七七八八的,好多司机从车上下来,聚在一起聊天,等着11点。 妮子和大刘分头行动,拿着车辆照片,问了起来,在那等着,本就无聊,不少司机主动靠了过来。 “一般这种套牌的,不会来外面商业充的,都是有家充的。” “对的对的,在外面太危险了。而且,桐乡那么小,万一碰上了,这不就自投罗网了么。” “而且,停车场出入还要绑定车牌号,他肯定不敢的。” 妮子看了大刘一眼,大刘收起照片,“你们见到套牌车,会报警吗?” 司机们尴尬地对视,笑笑,“只要不是套我的车,我也不会管的。” 从充电站出来,大刘说,“回去查下充电站的APP,看看有没有车牌入场的记录。” 妮子点点头,“不过,司机说的也有可能,这种车,可不敢去商用站充电,就算充电,也会换掉车牌。” 大刘“嗯”了声,“先查查再说。” 他们刚准备上车,有个人跟了过来,妮子认出了,是刚才在充电站见过的熟面孔。先前,她在询问时,这个人一直站在自己的车边上看着,等到她问他时,他却摆了摆手,说没留意过。 现在,突然,跟着他们出来。 妮子眼睛向他瞥了一下,大刘跟着她的眼神看去,随即关上半开的车门,“找我们有事吗?” 这个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不像网约车司机,普遍年轻一点。他们找了间街边的小杂货店,走了进去。 妮子佯装买水,拉开身后的饮料柜的玻璃门。反光的玻璃门,正好能看清街对面,停车场的入口。 “见过这辆车?”大刘刚准备从包里拿出照片,他四下看了眼,“我想说,比如酒驾,现在我承认了,会不会抓我。” 大刘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下,“需要当场检测体内是否有酒精,现在是不能认定你酒驾的。但是,酒驾的危害,你不明白吗?” 男人吸了口气,陪着笑脸,“那天喝了一点点,我想着就离家里一条路的距离。” “那也不能抱有侥幸心理,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家人。” 男人忙不迭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 妮子买了三瓶矿泉水,结了账,递给这两人一人一瓶,“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那天,我在朋友家喝了点酒,我们那,平时没人查酒驾,我就上路了,刚开到小区门口,准备右转时,正好一辆车在非机动车道上直行,撞上了我的车头。我当时就想,完了,我要全责了。没想到,他下车看了看,叫我开走吧。” “时间日期记得吗?” “记得,我一下车就拍了照片。我还准备拍下他的照片,他不让我拍,说算了算了。”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找起照片,然后递给大刘。 昏黄的路灯下,小区的入口处,一辆绿色的出租车斜着车头,而另一辆白色的车,在它身后。绿色出租车前面的银色保险杠掉在了地上,而白车,左前灯裂开,灯罩碎片落了一地,隐隐约约中,能看到车牌前几位和他们要找到的车一致。 “他当时说算了,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惹了事,所以多留意了一下车牌号。” 大刘看完照片,点开手机的蓝牙,准备把照片传到自己的手机上,“你这警觉性还可以。” 男人干笑了几下,“现在开网约车的人么,鱼龙混杂。” “人的样子还记得吗?” 男人摇摇头,“时间久了,每天见的人也太多了,记不得了。” “他当时开车往哪个方向去的,记得吗?” 他点点头,“那我记得,因为我怕他反过来举报我逃逸,我看着他走了,一个人还在小区门口停了很久,才开走的。” 丁磊和小孔刚回到市局的办公室,就看见妮子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她看见丁磊他们也来了,先去自己桌上,拿起杯子猛灌一口。 “新能源车不像燃油车,能去路边的汽修店修。它的配件一体化程度太高,稍微大点的问题,只能去售后中心修理。而桐乡,就只有一家威马的售后维修中心。我拿了照片发给工程师看,他说这个情况,只能更换灯光总成的,而上个月灯光总成更换记录里,只有17台车。”她扬了扬手里的A4纸,“维修记录已经发过来了,店里的监控,也没问题。” 听到妮子这个消息,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绷着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 小孔拍了下桌子,“我们马上要抓到他了。” 大刘也放下手里的盒饭,站起来。 丁磊接过妮子递来的纸,上面密密麻麻是车牌号,维修时间及车主联络方式,这个案子到现在,终于有明确的线索浮出水面了。 纪月回到申市的家里,屋内还和临走时一样,只是茶几上的花,只有一天的时间,就已经焉儿了,原本硬挺的花瓣,现在变成皱巴巴的一片片,落在茶几上,花瓶里的水,也变得特别浑浊。 她抱起花瓶,走到厨房,将花束扔进垃圾桶里,随后倒掉里面的水。 这些都做完之后,她又走进卧室,将被单、被套拆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洗衣机滚动起来,发出的噪音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之后,她回到客厅,打开扫地机器人,随后,坐在地毯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一时,分不清,是哪个机器更吵一点。 她觉得,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感觉到孤单。 综艺节目里观众的笑声,和机器的声浪混合在一起。 电视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那些泪珠,折射着里面的画面,全世界,所有人都在笑。 她也在笑,可看着看着,明明在笑着,却又在掉眼泪。 那些和她血脉相连的人,一个一个消失了,只剩她还孤独的活着。 纪月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响了,她接通手机,过了一会,来到楼下。 天已经黑了,宋霁辉的车停在不远的花坛后面,被树叶遮得严严实实的,等到她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腿边蹲着一只灰色的边境牧羊犬。它看见她,裂开嘴,粉色的舌头吐了出来,它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重新蹲下。 纪月在离他不远处停下,“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宋霁辉见过王如海,自然会被警察问话,她有些歉意的微笑着,“给你添麻烦了。” 他笑着摇摇头。 “怎么养了狗?” 听到她的话,他低头去看它,它也正好抬头,一人一狗对视了一眼。 “给你带来的。” “我不养狗,我太忙了……”她笑着摆了下手,听到她的话,原本坐着的狗,一下趴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呜咽声。 “它是3年前,从一个非法狗肉屠宰窝点里救出来的,司机得到风声,要销毁它们,大夏天把它们扔在山里。” “被发现时,一车狗都奄奄一息,它妈妈被偷的时候就怀孕了,发现时瘦的不行,拼了命才生下它。” 纪月看到,它将头轻轻蹭在宋霁辉的裤腿上,他顺势抚摸着它的头,又继续说下去,“所以它叫吨吨,就是希望它长得胖胖的。吨吨被我的同行,也是老师,也是朋友收养了。” “前年,老师去德国学习交流,把它也带去了,它成为了一条治疗犬,回国之后,在申市的儿童康复中心,给无数自闭儿童带来快乐。” 吨吨好像听明白了,它突然激动起来,前腿离地,抬起一只爪子,不停拨弄着宋霁辉的裤腿。 他看着它,笑了下,“我也很想他。”随后,才看向纪月,这时,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忧伤,“老师,半年前,因为肝癌去世了,只留下了吨吨。现在,它住在儿童康复中心。我有时会去看看它,但是它吃的很少,看起来,也不快乐。曾经它给很多人带去快乐,但是它自己却走不出来了。” 纪月的唇抿了一下,原来,它也和自己一样,变得一无所有了。 宋霁辉摸了摸它的头,“能治愈别人,却不能治愈自己。” 他又像是在说狗,仿佛又像是在说自己。 是转机 夜幕低垂,扑面而来的风却是热的,还夹杂着树上的蝉鸣声,差点盖过了他们的说话声。他牵着狗站在那一边,她站在这一边。 纪月弯起嘴角,笑了一下,“不过,我工作太忙了。” 宋霁辉像是知道她会这么说,摸着吨吨的头,“试试吧,就一个月,下个月,它就要送去德国了。” “啊,为什么?” “工作犬退役,或者不适合工作时,都会回到培育家庭,度过余生。”他低下头,手轻轻抚摸起吨吨的耳朵,它张嘴打了个哈切,眯起眼睛,将整个脑袋头靠在他的腿上,“来摸摸它吗?” 纪月走过去,低下头,发现它原本眯着的眼睛,瞬间张开,那一双透亮又黝黑的眼珠,望向她。宋霁辉也松开了手中的牵引绳,它立刻向前走了一步,在她面前坐下,抬起右前爪,在空中,挠了挠。 她笑着,抬手摸上它的脑袋,手指插进它脖子上的毛发,吨吨是条灰色的边牧,脖子上有一片白毛,而身上,灰色的毛发中还夹杂着黑色,远看像一片片黑斑。她感觉到掌心里的毛发,又细又软,像绸缎那般顺滑,随后,便轻轻地抚摸起它的头。 她突然觉得,自己在抚摸它的时候,它也在抚摸自己,此刻,它随着自己的动作,将脑袋蹭在自己的手心里,一切,都像它在回应她的动作那般。 那一刻,纪月觉得,自己的情绪,真的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宋霁辉笑着看他们互动,看见她微微飘荡的裙摆,也看见她嘴角淡淡地笑容,“要不要试试?” 她还是摇摇头,“我太忙了。”说完,她将手收回来,看向他,“谢谢你,我觉得平静很多了。” 他没再坚持,点点头,“反正,这个月,吨吨还在国内,你可以周末去申市特殊儿童康复中心看它,它住在2楼的心理诊疗中心。”说完,他看向狗,“吨吨,过来。” 听到宋霁辉的话,它却没有动,而是抬头看向纪月,她也低头看它,对视的瞬间,纪月看到它的眼神和表情,仿佛在说,“我来了,你别不开心了。”就这次对视,纪月差点就动摇了,她微微定下心神,回了句,“好,我有空会去看它的。” 话音刚落,吨吨低下头,叼起了自己牵引绳,然后,扭头向宋霁辉走去,扭头的时候,它又看了眼纪月。 宋霁辉拿过它嘴里的牵引绳,轻声说了句,“good boy。”,随后,又看向纪月,“出去走走吗?” 她依然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还有工作。”其实一下午,她就坐在那里发呆,坐了一下午。但是宋霁辉学心理学的,对她这种回避意识,再熟悉不过。 “今天,警察来找我了。”他笑着说,笑的有些无奈,“第一次,见到刑警。” 纪月“噢”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干笑了几声,最后,变成一句,“不好意思。” “那出去走走吧,我和你说,警察问了什么。” 她想了想,最后点头应下。 徐汇滨江的沿岸,最外面是一堵防汛墙,墙后是开阔的绿地和一栋栋文化建筑,宋霁辉住在纪月这的时候,两个人经常吃完饭,就来江边散步。西岸美术馆的旁边,还有一个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狗公园,他们俩有时就站在围栏外,边聊天,边看着里面一群群的大狗、小狗。 今天,多了一条狗,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自然而然地朝那边走去。 “其实,我在上周日的时候,见过你父亲。” 听到这句话时,纪月猛地抬起头,只一刹那,又把头低了下来,她瘪了瘪嘴角,“都过去的事了。” 宋霁辉紧抿着嘴唇,面色显得十分凝重,“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当时,他问我借钱,不过,我没借给他。” 正巧,马路对面,人行灯亮着红灯,他们在人行道上站定。 她看向他,嘴唇有些颤抖,“为什么?” 远处,绿地上小孩的欢笑声和宠物公园的狗吠声,混合在一起,人行道红灯倒数声音响起,10秒之后,路人纷纷从他们身边掠过,只有他们俩还站在原地。 他看着她的眼睛,左手下意识地攥紧牵引绳,“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 她微微蹙眉,“我是问,为什么问你借钱。” “我不知道,所以,我没借给他,对不起。”他垂下眼,声音也变得很沉重,“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没借给他,他才遭受到了不幸。” 绿灯闪了几下,又换成了红灯,吨吨也不着急,看看他,然后又看看她,最后,安安静静地蹲坐在那,目视前方。 过了会,纪月弯了下嘴角,“和你没关系,他的命是这样。” 宋霁辉空着的手,慢慢勾上她的小指,看到她没有拒绝,随后,握住她的手。 纪月回握了一下,“没事,真没事。” 红灯开始倒计时,倒计时声音结束,又变回了绿灯。 她放开握住的手,抬脚向马路对面走去,他牵着狗跟在后面。过了马路,就是徐汇滨江的绿地长廊了。不少年轻人,聚集在广场下沉入口处这玩滑板,再往里走一点,就能看见,绿地上成群结队玩飞盘的人。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于是一路上,都没有开口,又走了十多分钟,看到一大片芦苇荡,从那个方向传来的狗吠声也越大越大。吨吨却目不斜视,好像漠不关心,依然随着宋霁辉的节奏,走在他的身旁。 走着走着着,倒是纪月先开了口,“问你借多少钱?” “150万。”他脱口而出。 纪月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要那么多钱干嘛,现在好了,死了,只能收天地银行的了。” 宋霁辉被她的话逗笑了,他笑了一声,然后感觉到不妥,脸上的笑容又立刻收了回去。她抬头看他,“想笑就笑咯。” “不笑,总归是你父亲。”话是这么说着,但是她看见他的眼角充满着笑意。 远处,一条金毛被女主人牵着走过来,看见吨吨,它便想上来打招呼,带着主人走过来,于是,他们也停下了脚步。 金毛凑上来,两只狗互相闻了闻对方的鼻子,随后,金毛饶到吨吨的身后,两条狗绕着圈,闻嗅着对方的屁股。 吨吨显得很小心,闻了两下,便退开了,金毛粘着它还想继续闻,吨吨立刻放下了尾巴,一副拒绝的样子,见状宋霁辉拉起牵引绳,吨吨顺着他的步伐往前走去。纪月回头看去,那条金毛拧着脖子还不肯离开。 走了两步,宋霁辉说,“吨吨是条很绅士,很礼貌的狗,它很遵循狗社会里的见面礼。一开始闻鼻子,就像人们的贴面礼,如果不拒绝,就可以继续闻对方屁股上的味道,但只限于几秒。如果再继续追着闻,就像你盯着别人看,那就不礼貌了。” 纪月笑了起来,“就像刚才那只小金毛。”说着,她低头看向吨吨,它好像知道你们在表扬它,脸上仿佛能看到神采飞扬的表情。 “嗯。” 她开始对吨吨感兴趣了起来,“和我说说治疗犬吧。” 他思考了一下,“这在国外比较盛行,会选取1岁以上,性格特别稳定的狗,做治疗犬培养。比如用于焦虑、创伤后遗症、自闭儿童康复,国内的话,现在也慢慢开始接触治疗犬,像我的老师,他就是在特殊儿童康复中心工作。” 纪月点点头,低头去看它,一路上,吨吨都对道路两旁的花草树木,甚至路过的狗,都兴趣不大的样子,只是,它走几步,就会抬头看他们,仿佛在确认他们的情况。 宋霁辉看到她和吨吨之间的互动,笑着说,“其实,也不是培养,它们好像天生就会抚慰人的心灵。”这句话,让纪月突然想到刚才在楼下,它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仿佛就在说,‘你别难过了,我来了。’ “真可爱。” “嗯。” 到了宠物公园门口,以前他们都是站在栅栏外看着,今天带着一条狗来了,不过,宋霁辉还是问了下她,“进去吗?” “好。”她点点头。 狗公园的栅栏门是两扇向内单向打开的门,为的是防止那些会开门的狗自己开门逃跑。纪月和宋霁辉都不知道怎么打开门,正巧里面出来一个牵着狗的人,他教他们如何打开门,然后又如何关上门和插削。 他们牵着吨吨一进公园,立刻就有热情的狗围了上来,它也很绅士的和每一条狗,都互相嗅了嗅鼻子。其中有一条黑白色的边牧,一嗅完,马上,前腿就突然伏了下去。见状,宋霁辉也蹲下,解开吨吨的牵引绳。 随后,那只边牧又伏地了几次,可吨吨却视而不理,只是和其他狗狗闻嗅着鼻子。 纪月捡到的那只大黄,虽然只在家里呆了没几个月,不过,她也知道这是狗狗之间邀玩的意思,“吨吨,好高冷。”她忍不住笑着说。 宋霁辉对这个评价,不是很满意,“这不是高冷,是温柔。你看它,对每一条狗都很温柔,会照顾每一条狗,和他们打招呼,不会冷落。”说话间,语气里还有些骄傲。 “你那么喜欢它,为什么不收养它。”她突然问道。 “不是没有想过,我被它的培育家庭拒绝了,”他的话里,仿佛有着无限的惆怅,“培育家庭觉得,它不适合继续做治疗犬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能治愈其他人,却始终治愈不了自己。” 这次,纪月觉得他在说的是他自己。 吨吨已经接受了邀请,和那只黑白色的边牧玩了起来。它带了只球,叼到吨吨面前,吨吨便低下头,拿前爪拨了几下,一用力,球滚了出去,那只边牧冲出去,将球捡了回来,又放在吨吨面前。 纪月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拉了拉宋霁辉的衣服,示意他看,“吨吨是不是故意的。” “对,故意的。” 不远处,这只黑白边牧的主人也在笑,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男人朝着他们这头问道,“这只陨石边牧是你们的吗?” 宋霁辉点点头。 “你们家的也太聪明了,这样一看,我们家这只像傻子一样。”说着,他看向狗,“阿旺,把球叼过来,你真像傻子。” 这次,黑白边牧终于把球衔到主人面前,男人弯下腰,捡起球,将球扔了出去,两只颜色不一样的边牧,混代着其他狗,齐齐向着球的方向奔跑过去,爪子带起一路草屑。 看着看着,纪月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声音不大,被狗吠声掩盖着,是只能她听到的大小,“纪月,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因为你父亲问我借钱的事,阿银很担心,所以他找了私家侦探跟踪他。” 说完,两个人四目相对,她脸上是惊讶的表情,连嘴都不禁微微张开。 “这个事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因为之前你让他做过点事,所以阿银很担心你,就自作主张了,我代他向你道歉。不过,这些事不合法,今天警察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没说。” 他脸上的表情真诚又恳切,令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纪月忍不住垂下眼眸,“怎么还有这种事。” 他的声音在发顶想起,“只要你开口,我就会让阿银去警察局说的。” “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耸了耸肩,“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不过,应该有侵犯隐私权的部分吧。”说着,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好像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于是也没拒绝他的触碰。 就这样,他细细地抚摸着她的手指,她的手还是和以前一样凉。他看到她修得圆润的指甲,现在,什么指甲油都没有涂抹,露出原本指甲的颜色。 “我也想尽快,让凶手绳之于法,至于其他的,可能需要给那个私人侦探一些经济补偿吧,反正我都会做的,你不用操心。” 她什么都没说,黄浦江的风吹来,吹起她耳边的碎发,他刚想伸手替她撩下,狗却来了,吨吨叼着别人家的球,放到了纪月的脚边,然后后退了几步,匍匐在地上,满眼欢喜地看着她。 她看到了,便弯下腰,捡起球,球上布满了狗的口水,还沾着草屑,她用力向空地扔去,随着她的动作,吨吨第一个冲出去。 丁磊带着刑警大队的侦查员和其他民警,走到一个小巷口,这里是桐乡的城中村,毗邻国道,以前是钢材中转站,随着钢铁行业的没落,失去活力的地方,也只剩路过的大货车,还有布满尘土的老房子。 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停在路边,引得不少人围在路边看热闹,派出所不得不拉出了警戒线,不让人靠近一步。 丁磊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妮子,其他的侦查员,和穿着警服的民警,在弯弯绕绕的小巷里,走了10分钟,就看见大刘站在那。 一见到丁磊,他迎了上来,“丁队,嫌疑人在屋内,前后都守住了,邻居说,这几天都是天黑了,才见到他出来。” 他们查了售后维修中心提供的维修记录里,全部17辆车的信息,其中,14辆都有正规的营运手续,并且网约车平台也有车辆轨迹可以证明,另外2辆车是私家车,接到电话后,车主马上就来了市局配合调查。范围瞬间缩小到只剩一辆车上。 刑警大队和派出所,轮番打电话给车主,他不仅不接电话,还把电话都拉黑了。根据系统里的信息,转而联系到他的家人,不过家人的电话,他也不接。 这些反常举动,引起了侦查员们的警觉。 丁磊胸前挂着警官证,走到一栋两层矮楼前,用力拍了拍木门,“曹贵川,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我现在传唤你接受询问,这是传唤证。”听到他的话,妮子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了出来。过了几分钟,丁磊又拍了几下门,他听到屋里面发出很轻的脚步声,随即大声说道,“曹贵川,现在我们依法传唤你配合调查,如果你还不开门配合,我们将强制传唤。” 他不想给屋内人反应的时间,话一说完,就退开了,于是,大刘从他身后上前,准备踹开木门。就当,大刘的脚,刚抬起来,木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曹贵川一脸惊恐地站在门后,穿着睡衣,头发也油腻地贴在头皮上。大概是很久没在白天出门了,强烈的光线突然照进屋内,他有些不适应,忍不住眯起眼睛。 刑警大队的询问室里,曹贵川独自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摄像机,大刘和妮子坐在桌子后面,而丁磊则站在房间角落。 “你知道犯了什么事吗?” “不……不知道。”他低下头,在抬头时,看见男警官手里拿着照片,正一张一张翻给他看。 “不是,我们这个就是小碰擦,私了也犯法吗?”男警官拿着手里的笔,点了点车牌号。 “这是你的车牌吗?” 曹贵川还想着蒙混过关,“对啊,怎么了。” “那你涉嫌杀人了。” 曹贵川的嘴忍不住张大,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原本梗着的脖子,突然一下就软了下去,他喉间努力发出声音,“我,我没杀人。” “那这辆车还是你的吗?” “是……不是,我买了假牌,套用了别人的营运资质。” “本周三,中午11点到12点,你在哪里。” “我就在家里躲着,哪都没去。” “谁能证明。” “没,没人证明,但是真的,”似乎发现这件事事关重大了,曹贵川握紧双手,上半身都快从椅子上坐起来了,“我这个礼拜,都呆在家里,只敢晚上出门。” “曹贵川,最好你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站在角落里的丁磊,突然发声。 听到丁磊的话,曹贵川将头埋了下去,“上周五晚上,在高新家园下客后,我在小区里转弯出来,正好撞上了一辆骑电动车的男人。当时哪里,黑的不行,路灯都坏的,我没停,就直接开走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人一直倒在地上,没爬起来,车开出去很远,就还在看,心里一慌,没注意,和一辆要进小区的出租车撞了。” “心里有鬼呢。” 他轻轻“嗯”了一声,“我回到家,想到我这个车牌反正是假的,扔了应该就没事了。于是,就找了个地方,把车牌拆下来,扔进垃圾桶里。” “扔在哪里记得吗?” 他点点头,“现在垃圾分类,外面都没垃圾桶,我就拆下来之后,开去一个很偏僻的厂子,扔在厂子后门的垃圾桶里。然后,我又觉得不保险,跌二天就去修了车。修完车,我就想着,在家里躲几天,应该就没事了。”说完,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面前的人,“警察同志,我怎么敢出门,这几天,我白天都不敢出门,只有晚上出去,在超市买点东西。我连外卖都不敢点,吃了好几天泡面。” 问到这,侦查员们一刻都不敢耽误,小孔和老武直接去了曹贵川扔车牌的厂子。 这是一家做中成药包装配送的工厂,离曹贵川住的城中村不远。空气中弥漫着阵阵中药味。他们出示了警官证,很快,药厂负责安保的经理赶出来接待了他们。 经理带着他们走到后门,后门摆了一排黑色的翻盖式的垃圾箱,“垃圾每天处理吗?” “每天一早,垃圾车会来运垃圾。” 小孔看向工厂后门外,那是一排2米高的铁丝网,起到和隔壁厂区分割的作用,铁丝网尽头是一条小河,小河对面就是一条两车道的马路,小孔从自己的位置,能够很清晰的看到小河对面那间厂的厂名。自然,从那边,也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事。 “晚上,厂区大门不关的?” “我们厂区,有一部分租给了一家做跨进电商的公司,他们那做直播,都是倒时差,经常都是晚上来上班,凌晨才下班,所以我们厂门就不关了,”说着,他指向不远处的摄像头,“现在,装了不少摄像头,没什么问题的。” “这里能拍到吗?” 经理对这个问题犯了难,他犹豫了一下,“只能去保安室看看才知道了,摄像头,一般也不会对着垃圾箱摆啊。” 小孔和老武对视了一眼,随即说,“走,去看看。” 这边询问刚结束,丁磊就接到了老武的电话,“丁队,中药厂的摄像头只拍到了垃圾箱一个角,不过,足够串成证据链了,你猜是谁捡去了车牌。” “陈锋。”丁磊脱口而出,说完,即刻转身看向大刘,“申请拘留。” 是完美 纪月打开门,把提着的购物袋放在地上,吨吨在玄关处坐定,抬起前爪。她想起宋霁辉说,它回家之后,要先擦脚。于是,她在购物袋里翻了下,翻出一包宠物湿巾,拆开包装,抽出一张,刚拿在手上,它就把爪子搭了上来,在湿巾上来回蹭着。 她看着,笑了起来,“你还自己会擦脚啊。”说话间,她觉得,它的脑袋向下点了一下,仿佛就在回应她的话那般,纪月觉得有点有趣,又抽了一张湿巾,摊开在地上,就看见,吨吨把自己的前爪放在湿巾上,来回摩擦。擦完前爪,它一下趴在地上,漂亮的灰色长毛,在地上四散开,她笑了,“原来你只会自己擦前爪啊。”说着,她抽出湿巾,把它的两只后爪擦干净。 她解开吨吨的项圈,它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却没有动,一对机灵的眼睛,一直看着纪月。脚边的购物袋里,放着它的玩具,她想了下,手伸到里面,摸了只绳球出来,“想要玩具?”说着,递到它的面前。不过,它依然没动,只是盯着她。 她笑了起来,“怎么了?吨吨,那要不要摸一下?”话音刚落,它走到她脚边,将毛茸茸的脑袋贴在她的大腿上,她抬手,轻轻地抚摸起它的脑袋。 感觉,就像刚才一样,她觉得,明明是自己在抚摸它,却感觉到,被它抚摸了。“我没有不开心。”摸着摸着,她轻声说了句。 就这样,保持着抚摸的动作,过了会,纪月看见吨吨的耳朵向后张开,随后,前后动了几下,紧接着,就听到门铃的声音。 纪月收回手,走过去,狗也跟着,是宋霁辉来了,他手里提着好几个购物袋,一见到他,吨吨显得很高兴,轻轻地呜咽了一声,随即调头去捡刚才纪月给它的绳球。 “怎么那么多东西?” 他笑着,把购物袋放在地上,“狗粮、狗窝,还有它的碗什么的。”说话间,他低头看见,玄关地上,就只有一双男士拖鞋。 他一直没来拿东西,纪月就把他的东西收了起来,于是,此时,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我给你去拿拖鞋。” “不用了,马上就走了,”他直接脱了鞋,踩在地板上,吨吨玩了会玩具,这时也过来了,绕在他们俩的腿边。 宋霁辉弯腰把购物袋里饭碗和水碗拿出来,纪月看到,是一黄一绿陶瓷材质的两只碗,看上去做工一般,碗口有些不平,釉色也上的不均匀。不过碗的外侧,写着“吨吨”两个字,这么一想,就能猜到这是有人亲手做的。 他把碗放在厨房的角落里,随后,在绿色的那只碗里,添满了饮用水。几年前,纪月捡来了大黄,但是实际上,大黄是梁辀在照顾的,他每天给它喂饭,带它遛弯,纪月更像是陪着玩。看到宋霁辉的动作,她突然问,“狗粮一天喂多少?” 宋霁辉的动作停了下来,声音变得有些迟疑,“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脑子转的很快,马上反应过来,“看看狗粮包装吧,包装上应该有说明书。” 他走过去,打开玄关地上最大的那个无纺布购物袋,里面是一包进口狗粮,上面满满都是英文字母。他蹲下之后,把包装背面翻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纪月也走过去,在他边上弯下腰,一起看。 果不其然,背面印着喂食指南,还很贴心地画了一个表格,第一行是体重,第二行是分量,第三行是大约匙数。 “吨吨多重?”她问他,他也不知道,于是,两个人都下意识的回头看它。 此刻,吨吨正叼着着玩具,趴在客厅的地毯上,看见纪月视线的瞬间,放下衔着的玩具,站起身,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他笑了,“称一下就知道了。” “怎么称?”她脱口而出。 他冲她挑了挑眉,“曹冲称象啊。” 纪月这才反应过来,大概觉得自己有点冒傻气,笑着去卫生间拿体重秤,出来时,看见宋霁辉已经抱起了狗。 他的力气很大,直接将吨吨扛了起来,于是,它的上半身就全部搭在他的肩上,它似乎也很高兴,看着纪月,裂开嘴,吐出粉红色的舌头。 她把秤放下,宋霁辉便踩了上去,LED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会大,一会小,几秒之后才不再改变。 “94公斤。”他说着,从体重秤上下来,然后弯腰,刚弯到一半,吨吨便从他怀中跳了下去,像一只优雅的兔子,轻轻落在地上,还不忘抖了抖毛。 随后,宋霁辉便独自踩上了体重秤,纪月在边上看着,过了会看到数字不再变化,她笑着揶揄了句,“宋霁辉,你胖了啊。” 他“哼”了一声,手一伸,搂过她的肩,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手就微微用力,她整个人被他带着,贴在了他的身上。 已经是夏天了,大家都穿着单薄的夏装,这么贴着的瞬间,就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曲线。 他低下头,再次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声音很轻,带着笑意,似乎包含着无限的柔情,“你摸摸,就知道胖了没。” 她的指尖,隔着体恤一碰触到他的身体,立刻就感觉到他颤抖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抽走自己的手,他却握得更紧了,她挣扎着,可越挣扎,他握得越紧。 “别不开心了?”他轻笑着,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酥麻的感觉,从耳后一直传到颅顶,仿佛回到了谈恋爱那时候,她忍不住抬眼看他,他像受到了鼓舞,接着说了下去,“宝贝,你知道的,我不会像他那样,我永远不会骗你,瞒着你,反而,只要你开口,我都会为你做到……” 宋霁辉的话还没说话,纪月将手抽了回来,这次,她还把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弯了弯嘴角,“谢谢你,阿辉。” 他的手还有心,一起一空,不过,面上看上去也不恼,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吨吨有40斤,一年喂145克。” 她“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卧室,没一会,就出来了,手里拿了个深蓝色的丝绒礼盒。 他只瞄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等到她递了过来的时候,他手都没有伸,“送给你的东西,我不会拿回去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她没有在尚美的官网上,看见一样的王冠款式,就连看惯了好东西的黎雯,见着,也犹豫着,不敢上手摸,只能干笑了几下,让纪月赶紧收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僵在那,蓝色的丝绒礼盒,被她握在手里,称的她的手更白皙了。 “你不喜欢,就扔了好了。”过了会,他说了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纪月蹙起眉头,觉得宋霁辉这话有些不可理喻,“这么贵,怎么可能扔了。” 他耸耸肩,“那你就收下好了,”又舔了下嘴唇,“反正也是别人送给我的。” 这下,她的眉头蹙的更紧了,还想说什么,他没给她机会,径直朝玄关那走去,吨吨也起身跟在他的腿边。 在门边上,他弯下腰,重重地抚摸着它的脖颈,背脊,轻声说,“好好陪她,我先走了。” 它好像也听懂了,呜咽了两下,算是回应。 “走了。”他穿上鞋,看到她还站在原地,便从地上的购物袋里,摸出一个塑胶球,往客厅轻轻抛了过去,吨吨小跑着过去衔起来。 吨吨衔着球,站在那看了会,随后,扭头去找纪月,它将球在她脚前放下,她低头看去,手指轻轻插进它浓密的毛发中,随后,便听见,关门声响起。 房间里,只剩一人一狗。电视里综艺节目在循环播放,观众的笑声很突兀,茶几上摊着一些文件,她在地毯上坐下,吨吨也跟着走过来,默默地在她身旁趴下,随后,将头摆在了她的膝盖上,她顺势抚摸起来。 后来纪月选了部电影看,看的津津有味,电影看了一半,低头的时候,发现吨吨贴在她的身旁,已经睡着了,眼睛闭了起来,嘴巴还微微张大,露出了一半舌头,原本机灵的劲都没了,现在显得有些傻气。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拍了张照片,还想发给吴桐看,刚点开她的名字,想了想,又放弃了。 手机还没放下,就有电话进来了,响了很久。 就当梁辀以为,纪月不会接电话的时候,电话通了,可他那些酝酿好的情绪和语句,却如鲠在喉,一句都说不出。 电话里,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梁辀问了句,“到家了吗?” 她嗯了一声。 “那你早点休息吧。” “梁辀……”她的话直接被打断。 “我现在要开会,不说了。” 房子里的东西都搬去了申市,只有家具,空荡荡的模样,像极了售楼处的样板房,雪白的墙面中间有一块方形区域,显得比周围更白一圈。这里曾经挂着他给她寻来的挂毯,他知道她喜欢这些异域风情的小东西。 他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墙发呆,刚才迫不及待地挂上电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就怕下一秒,听到她说那出三个字。 纪月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低落的情绪,而这些情绪,好像被狗感受到了。它睁开了眼,看着她,面上仿佛浮现出担忧的表情,黑黑地眼珠紧盯着她。她一摸它的头,它就迫不及待地舔舐起她的手心,它舔的很小心,舌苔有些粗糙,挠得她的手心发痒。 “没事,我真没事。”她怀抱住它,这次,换成她自己,将头埋在它细密的毛发中,鼻尖是宠物沐浴露的清香味,还有细软的长毛,狗的体温比人高不少,抱着它,像环抱着温暖,令她身体自然地放松下来。 周一的时候,纪月照常去上班,公司里只有黎雯知道她父亲的事。等她一开完会,黎雯就迫不及待约她到中庭的咖啡店喝一杯。今天,纪月穿了件白色的衬衫,下面是蓝灰色的鱼尾裙,胸前挂着工牌,等电梯空隙,低着头在回手机信息,没注意莫奇来了。 他在她身旁站定,抬眼盯着电梯上的显示屏看。过了会,黎雯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到纪月身旁,抬手挽住了她的手臂,头微微外倾,“莫总也下去啊。” 他没出声,依然在看显示屏。 黎雯从游戏事业部离职,正式入职了纪月的新公司。新公司的办公室也装修好了,她搬上来,选了个靠窗角落的好位置。 纪月收起手机,才发现莫奇在边上站着,两个人离一臂的社交距离,“下去啊?”她也问了句寒暄话。 这次,莫奇应了,“嗯,下去开会。” 黎雯上下打量起来纪月,看见她的衬衫还是很复杂的设计,衣服上的缎带,在胸前背后绕了几圈,最后才在领口那结束,系了个蝴蝶结,说了句,“看着心情还可以。” 纪月知道被她揶揄,回了一嘴,“这样就看出来了?” 听到她的话,黎雯微微侧头,看向莫奇,“纪老板,今天,好看吗?” 他愣了一下,随后,仔细地上下看了两眼,点点头,“好看。” “你看,好看,就是心情好。” 纪月笑着,觉得脸上有些红,拿手肘杵了下黎雯,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换了个话题,“给你看,我的狗。” 照片里,吨吨亮着肚皮,四脚向上躺在床边,肚皮上,有些地方没有毛发覆盖,露出嫩粉色的皮肤和浅棕色的斑块。 莫奇也低下头看,纪月给黎雯看完之后,又拿给他看,“可爱吗?”她挑着眉毛问。 她脸上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嗯”着,又多看了好几眼,“好看。” 下一秒,他就问道,“怎么养狗了?” “想养就养了。”她像被窥探到了内心的感觉,匆忙地回了句,顺便把手机收了回去。 不过,纪月闪烁的目光和语言,还是被莫奇敏锐地捕捉到了。 陈锋又回到了市公安局,不过,这次去的是审讯室,墙壁上全是软包材质,好像包裹的不是墙壁,是自己的呼吸。他在审讯室里干坐了3个小时,也不说话,那几个警察也不着急,就在这陪着。 没想到,陈锋再开口时,却是说,“我,能请律师吗?” 丁磊换上了警服,独自站在角落里,声音没有情绪,“你有这个权利。” “请律师前,不如先把问题说说清楚吧。”大刘拿起打印的照片,一张是拍着垃圾箱,正好能看见陈锋的脸,还有手里拿着东西。另一张,是周二晚上,王如海上车时的照片,车牌号清清楚楚。 大刘也不说话,只是将几张照片,来回切换给他看,反复几次之后,才放回桌上。 随后,丁磊开口,“说说?” “陈锋,你什么都不说,就当我们查不下去了吗?”比起丁磊,大刘态度显得不耐烦很多,“我劝你,早点说,回头是岸。” 这时,他突然笑了一下,“对,是我周二的时候,接王如海走的。”与先前闭口不谈完全不同的情绪,脸上带着笑,看上去竟然有些癫狂。 丁磊盯着他,缓缓开口,“为什么第一次找你时候不说?” 陈锋回答的很自然,“我开了辆套牌的车,违法的,我也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说。” “那你现在说一样的,你从怎么杀王如海开始说吧。” 陈锋眉头一挑,似乎觉得这句话特别好笑,大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杀了他,你们警察讲话要有证据的,我星期三的时候,一直陪我妈在看病,有那么多护士,医生可以证明。” 丁磊语气依然不急不缓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这能证明什么?只不过能证明,不是你们亲自动的手,比如给受害人喝下毒药,等待他毒发身亡不就好了。”说完,丁磊看见,他听到自己的话,眉头不自觉的扬了扬,却没在开口。 半晌之后,油盐不进那般,陈锋别过头来句,“那你们逮捕我好了。” 大刘用力拍了下桌子,桌子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也震了一下,“陈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作案动机和方法,现在是给你机会坦白,你别油盐不进的。” 陈锋也被他吓到,身体颤抖了一下,依然别过头,不言不语起来。 丁磊眯着眼睛,确实,现在的证据不够扎实,作案手法还没找到。尸检里,王如海除了手腕、身上有一些软组织挫伤之外,没找到任何线索,当然,这也和被害人被投入废弃鱼塘,尸体被污染了有关系。他怀疑,被害人死前甚至都没挣扎过,可血液报告中,并没有检测出安眠药要、毒物的迹象,这让侦破工作一直在原地打转。如果仅凭现在的证据,可能延长拘留都不会被批准,留给侦查员们的时间,已不足20小时了。 于是,丁磊准备换一种方法突破陈锋,“我们找过了赵佳云了。”他依然别过头不看他们,但是丁磊发现说到赵佳云的名字时,陈锋的手指绞在了一起,“她说,其实和你分开,她也很痛苦。” 陈锋嗤笑了一声。 “她说,其实当时,她是愿意跟着你吃苦的,就是你妈,说的话太伤人了。” 陈锋脸上的笑容立刻散去,低声说了句,“她怪我妈有什么意思,怪我这个人没用好了。” “她说,那段时间 ,你和你妈关系也不太好,是吗?” 他脸上浮现起些许怒意,“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 赵佳云在公司附近的奶茶店,见到了妮子,“那时候,社区团购刚开始,大家都用APP买菜,陈锋就想去做社区团长,反正开车送人和送菜差不多。他告诉我,王叔的女儿正好就在远见集团,希望王叔去问问他女儿,能不能走内部的路子。” “后来成功了吗?” “肯定没有啊,王叔去问了,这件事还被他妈知道了。那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他们在外面大吵了一架。” “还记得吵得什么吗?” 赵佳云偏着头,想了想,“我怎么可能给那个女人低头这种话,还有,那个女人的女儿睡出来的钱,我嫌脏之类的。”她摇了摇头,“反正说得很难听,我在里面都觉得尴尬死了。” “那你们分手的原因呢?” 赵佳云叹了口气,语气里还有些惆怅,“还能因为什么,结婚总要买房咯。他开网约车,能开出多少钱,我又在市里上班。难道,两个人一直租房子住啊。”她翻了个白眼,“其实,我想,大家努力一下,过几年买也是可以的。但是,他妈说话很过分的。” “不介意的话,说一下吧。” 她想了下,好像光回忆就很生气,音量不自觉的提高,“她说,我那么拜金,去找个有钱的男人好了。不如,叫王叔的女儿给我介绍一个老男人,年纪大也没关系,反正有钱。你说,是她做长辈的人说出口。”说着,赵佳云的胸口猛烈地起伏着,“后来有一天,我忍不了了,就说了句,你天天说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你是不是心态有问题,看到人家女儿女婿事业有成,心理失衡了。” 妮子差点笑出声,掩饰般地瘪了瘪嘴,没想到赵佳云性子也挺烈,“后来,你就和陈锋分手了?” 她点点头,“他妈太钻牛角尖了,我也不想多接触,分就分吧。” “那最后一次吵架,陈锋搬出去了,说是王如海不肯卖房买房,是吗?” 她笑了一下,“王叔看着也挺老实没用的。我看,都是陈锋他妈的意思吧,把老房子卖了,就要和我住一起,天天看见我,不得呕死个人。” “你原本想做团购的团长,让被害人去找了他女儿,结果你妈知道之后,发了很大的脾气,对不对。”丁磊从角落里走出来,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陈锋,不放过他每一个动作。 “都过去的事了。” “被害人去帮你疏通关系了吗?” “我不知道,没去吧,他和纪月的关系又不好。” 陈锋话音刚落,就被丁磊打断,“他去了。” 他别过去的头,转了过来,脸上是不相信的表情。 “赵佳云说的,那天,她在你家等你,听到他们吵架。”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其实,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比对亲生女儿好多了。” 陈锋重新将头扭了回去。 “不如说说,你周二接到他之后,去了哪里。” “我们接了他,准备回市里,但是在半路上吵了一架,开出去10多分钟,就在村里鸿运家具厂附近,他说要下车了,我就停车了,他一个人走了。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大半夜的,你就让他下车了。”大刘哼了一声,“陈锋,你有没有实话。” 他扭着头,不看任何人,声音不大不小,“鸿运家具厂的保安叫王富,也是村里的熟人,他出来劝了两句,我就开车走了,回到市里之后,我接着跑网约车,平台反正有数据,你们肯定都查过。” 审讯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陈锋说得太笃定了,而且,每一个时间证人都卡在关键点,所有的线索又到了死胡同。 陈锋第一次来接受询问时,他在被害人失踪后至死亡之间的轨迹,已经被查个地朝天。当时他们怀疑他,却没有证据,因为无法证明那辆套牌车的司机是他。 现在,证明司机是他了,于是,他立刻抛出第二个证据,像断尾求生的蜥蜴。有人证目击被害人下车后,是独自离开的,而他则开车回到市里。他定然是有把握,且计算过,之间的路程时间,不足以让他返回村里。 现在,王如海,又消失了。 大刘高声呵斥道,“这么重要的事,昨天你怎么不说。”他还想继续呵斥,丁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刘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现在这个节骨眼,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就像他们以往破过的案子,每一个犯罪分子,都是狡猾且奸诈的,深信自己能完成完美杀人案。 是证据 距离上次开会之后,纪月看中的前滩公园里那个位置,还是没有什么好消息,她觉得园林这条路应该走不通了,转头给区土地管理局熟识的一个科长打了个电话去。早前,他们给土地局做了个房屋征收决策系统,系统前后开发了一年多,来来回回间,大家关系处的不错。 上午公司开完会之后,她就开车带着柯之乔去了。 土地管理局在一个不大的园区里,不新不旧的几栋楼,只有地面停车场,歪歪斜斜停满了车辆。保安不让外来办事的车辆进去,柯之乔打了个电话,过了会,又下去登记了信息,这才让她们进去。 约的是11点,她们提前了10分钟。不过到了办公室,才发现严科长开会去了,没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不大,一分为二,一半是办公,一半是接待,她们坐在沙发上,一个小姑娘来给她们泡了茶。 办公室里很安静,没人说话,于是,她们就这么干巴巴地又坐了十几分钟,小姑娘来给她们的茶杯添了点水,随后,对着纪月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严科开会还没来。” 她弯了下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容,“没事,工作要紧。”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文件和笔记本走进来,看见沙发上的纪月,笑了起来,“来了啊,纪总。” 见到人来了,纪月和柯之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严科。”她笑着说,看到他伸出手,便握了上去。 “我们去会议室说吧。” 硕大的会议室,就坐了三个人,严科长从门边的柜子上,拿了两个杯子,会务组的人敲了敲门,他头也没抬,低声说了句,“不用了,我自己来好了。” 过了会,他亲自端了两个白色茶杯过来,在她们面前放下,随后才坐到对面的位子上。 “怎么没见到小陈啊?”他喝了口茶,问道。小陈就是阿桀,他本名叫陈思桀,公司里都叫他阿桀,到了政府机构,就变成了小陈。 “他还是做数字项目,这个项目没有参与,这个是我们的市场经理,柯之乔,小柯。” 听到纪月的话,柯之乔立刻站起来,她拿出准备好的名片,绕过会议桌,双手递给对方,“严科,您叫我小柯,小乔都可以。” 他笑着收下名片,“上次在电话里,你说的这个事情呢,我回头也想了。”他又喝了口茶,“纪总,我们那么熟了。我就有话直说了。” 纪月笑起来,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严科,我们都那么熟了,今天,就是来听你有话直说的。” “这个问题,主要还是,没有明确的指导办法和意见。前滩那个地方,绿地是归园林绿化管,商服又归我们管。你们要在绿化上面,搞一块地,做露营。不瞒你说,这就很难界定了。”他拿起会议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墙上挂着的电视机亮了起来,“你把你们的资料,播一下。” 纪月看向柯之乔,点了点头,她立刻拿过桌子上的HDMI线插上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PPT是纪月之前做的,MARK代表的那家新加坡VC投资了之后,重新改过了部分内容。对于这个投资,MARK很用心,后来,他们开了两次投资会议,他给了很多战略发展上的意见。毕竟,这轮他是跟投,说不定就是他来领投了。经过三次密集又冗长的投资谈判,最后集团和他各投了1200万,在远游中占了20%的股权。纪月算过,2400万,烧到年底就差不多了。 现在,他们正式财大气粗的时候,PPT里,对于营地配置做了详细介绍。每一个营地都配套了水路和电力接口,以及一个自助的浴室,和带厨房的公共休息中心。除了建筑,硬件也是上的最好的,为了保持营地设备、设施安全,监控摄像头都是采用康达的超脑计算系列,能够实时辨认诸如损坏设备等的动作。 除此之外,黎雯已经谈了一个国内的咖啡轻食品牌入驻。未来,他们会提供改造后的营地房车,供这些品牌入驻,不仅是咖啡,还有绘画、手作、户外品牌。 柯之乔并没有把PPT全放完,后面有一些是市场规模上的内容,这就不适合在今天讲了。 看到这,严科长再次开口,“就在这停一下。这个就牵扯到供水、供电、道路这种基础建设,所以牵涉的部门太多了。我如果以商服名义批准你们建设。那你们做改造的时候,水电的许可,从哪里来,如果有道路改造,那你们又要去拿规划部门的许可。那你们经营是不是又要去市场监管部门备案,他来负责监督。这些都是一环扣一环的。” 纪月没有说话,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梁辀那个文件,上面会有那么多部委,当时他说了句,最后可能是17部委联合印发。 他又继续说下去,“这就是,我说的,如果有相关的指引方法,就好办了。通知里说清楚,哪个部门负责批准,批准了就还要承担起监管的责任。现在一是没有法律法规,二是前滩这个地方,太特殊了,是一个开放的公园,本身就是市容景观性质。” 纪月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见她很久没说话,严科长还想说什么时,她却开了口,“那如果这个指引意见和方法出台之后,你觉得还会有困难吗?” 他想了下,“第一,就是确定什么样的土地可以利用,如果明确说,市容绿化性质的公园也可以适当利用,那就很容易了。这件事情就是有法可依,有规可看,第二就是,法律责任问题了,这就是谁来管的问题。这两点确认了,我觉得就没什么问题了。” 中午的时候,严科长要请她们去食堂吃便饭,被纪月婉拒了,她说下午还要出差,三个人在一楼道了别。 刚上车,柯之乔迫不及待地问纪月,“纪老板,是不是前滩那个公园,搞不下来了?” 纪月在专心倒车,等到车开出了停车场,才回答她的问题,“那个严科长说得对,在指导方案没出来之前,这种地方碰不了。” “那怎么办?临湖一样是公共绿地啊,那边就同意。” 她笑了一下,“经济不一样啊。临湖那地方,天气差一点,就没人出来,那边肯定巴不得做试点项目了。” 过了会,见柯之乔没有说话,纪月又有心安慰道,“严科长的话也不是很死,只要有文件,就还能谈。今天他这个话,也挺有用的。林昊不是也说了么,盈利性质的文旅集团,确实会好谈点。 她透过后视镜,看见柯之乔抿紧嘴唇,她和林昊其实是两个组,虽然现在都是个体户、小作坊,但是又确实存在一些竞争关系。等到公司上规模了,只有一个市场总监的位置。 不过,这点上,他到很绅士,知道柯之乔是纪月的老部下,就把申市的市场让了出来,主要跑江浙方向。 纪月很敏锐地感觉到她有些受挫,于是,笑了一下,“做市场就是这样的,我们想的很好,回头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一会发个文旅集团的领导微信给你,你去约个饭。我觉得换个思路,和文旅合作,大家双赢么。” 柯之乔“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听上去还是有些低落。 纪月笑了起来,边开车边继续宽慰她,“以前,是我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了。其实,我应该早点想到,像慈山湖这种,被文旅集团打包开发的,我们参与进去就很顺利。我再给你提供个思路,像安徽的潜山,你去试试,我们去谈这种地方。可能不如前滩这么容易打响名气,但是和村里,打交道,就容易多了。” “好,我试试。”柯之乔应了下来,当时,她的心里还是有很多的挫折感,听到纪月说这个话,还没有什么底,不过之后没几天,纪月就带她去了千岛湖。 另一头,纪月没看到上东平森林公园,给了更优厚的条件。场地免费提供,并提供水电排污的基础管线,就算她没看中,听到这个条件,还是有点动心。 下午回到公司,黎雯、林昊,包括赵之望都聚在了7楼。 装修好的7楼,整体的设计,使得空间很有纵深感,看不出只有不大的半个楼面。 赵之望每次来都感慨,一进门,就能看见远处裙楼和中环高架,像极了一副镶嵌在墙上的动态画。而当日暮低垂的时候,滚滚的车流,把画变成了发光的彩带。 “每次来,都要感慨,你们纪老板审美真好。”7楼只有办公区和会议区,格栅分隔出不同的部门,他熟门熟路的走进会议室,会议室四周和门全是无框玻璃围的。这个玻璃很有噱头,一按开关,就可以瞬间变成雾面,里面的人看的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赵之望最后一个走入会议室,顺手按了墙上的开关,眼前全透明的玻璃,立刻变成了磨砂雾面效果,他上下打量着,“纪老板,还挺会的,在这种上面都能花钱。” 纪月笑着,也不搭话,赵之望走过去,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随后,她点点头,“开始吧。” 墙上的屏幕,开始播放PPT,方案和预算都是林昊做的,所以,今天的汇报也是他来做,“上次碰头会议,区政府的代表也来了,提到了可以把这个营地作为今年的重点扶持和发展项目,包括专项资金的拨款,现在就可以做进下半年的财政预算里。为了表示支持力度,东平森林公园露营地建设期间,区政府负责牵头及统筹相关政策工作,并做好指导工作……” 林昊全部说完之后,会议室里一时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赵之望清了清嗓子,“还是,纪老板说吧。” “我觉得,确实比我们接触的,另外几家扶持力度都要大。我觉得可以试试,而且从这次落地上,我们可以学到很多经验。既然对方诚意已经那么大了,我们再拒绝,就显得不太讲理咯。”东平公园里的植被实物量数字项目,阿桀谈的也很好,除了纪月在自规局里有些人脉之外,也有露营地建设这部分的原因。就当借花献佛好了,反正烧钱,也不缺这家。 赵之望看向她,等她说完,就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先落地,再谈其他的。”前面,他听到纪月的话,立刻松了口气,他可太怕纪月精益求精,非得和园林局杠下去,现在这样挺好,先项目落地,再谈其他的。在当前阶段,烧点钱,带起一个偏远公园流量的能力,还是有的。 两个老板都认可了,这件事就能推进了,林昊也松了口气。后面的内容,主要就是几家的设计方案,及预算,还有工程建设方案。纪月不擅长,索性烧钱从工程咨询公司挖了做工程监理的人来。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纪月在营地的建筑外观审美上提了点意见,“林昊,你再找两家比比稿,现在方案里这两家,我觉得设计太传统了,看着就像从哪个国外露营地抄来的。” 林昊点着头,“好,我在找两家。”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我给你找家建筑设计公司,”不过话刚说出口,她就抿了下嘴唇,换了个语气,“还是你自己找吧,再比比稿。” 其实,装修完之后,第一次到7楼办公室参观的时候。别人都在夸她审美好,可纪月觉得,原来自己被宋霁辉影响了,而且很深很深。 莫局给的3天时间,即将过去了三分之一,丁磊走进办公室。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箱COSTA的罐装咖啡,纸箱被拆了个角,透过那个角,能看到里面已经少了好几罐了。这是纪小姐买了送来的。不过似乎咖啡因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妮子趴在桌子上,正在打盹。 小孔和大刘去村里找家具厂的那个保安问话了,就留着老武在那边反复看监控。他看见丁磊进来,刚想开口,就看见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从周六发现尸体开始,到现在周一早上,他们每个人都只是抽个空,找个机会就眯一会。 丁磊把脚步都放轻了,走到老武边上,轻声问,“怎么样?” 他摇摇头,“有几个摄像头拍到陈锋的车,勉强拼凑出轨迹,不过,消失的地方太多,但是单算时间,真的没什么机会折回去。” “死者胃容物并不多,法医分析周二吃过早午饭之后,就没有再进食了。现在能肯定,就是周二晚上,受害者就受到了控制。如果真像陈锋说的,那他回去之后,一天没吃东西,肯定会感到饥饿,去选择进食的。”说着,丁磊看向电脑屏幕,“抛尸鱼塘周围的摄像头有没有拍到什么?” 老武还是摇摇头,“这个鱼塘,边上有个土坡,正好形成了个盲区,抛尸的地方是看不见的,往来车辆也查了,没有陈锋的踪迹。”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而且我觉得,陈锋不可能一个人完成的,算的太好了。” 丁磊“嗯”了一声,“而且,我觉得陈锋和被害人之间,还是有感情的。”说话间,看到老武打了哈欠,他便拍了拍肩膀,“先眯一会。” 两个人还想说什么,办公室门口有人敲了敲门,“丁队长,外面有个人找你,说有重要的线索。” 丁磊走到自己的工位边上,拿起警服,“叫什么,问过吗?” “黄天勤。” 他拿衣服的动作,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 景勘村在陈家镇上已经很偏僻了,而鸿运家具厂的位置更偏僻。村道在做电网改造工程,电线杆都拆了,路也挖了一半,原本两车道,变成了一车道。小孔开着车,小心翼翼地和对向来车交汇,大刘指了指前方的围墙,“快到了。” 车开到家具厂门口,按了两下喇叭,看见穿着保安服装的人从门房出来,手里拿着遥控钥匙,“你们找谁?” 大刘放下副驾驶的车窗,从包里拿出证件,“市局刑警大队的。” 不锈钢栅栏缓缓移开,他们的车开进厂区里,停完车,他们两个人,边向大门走去,边走边打量着厂区。保安还是站在门房边上等着,还没开口,小孔就问了,“王富是谁?” “警察同志,我就是王富。” 王富看上去年纪和王如海差不多大,头发花白,剃了个很短的板寸头,身上穿着黑色的保安制服。 “上周二晚上,是不是你值班?” “年纪大了,我有点不记得了,我去看看排班表。” 他们看见王富返回值班室,先是从桌子上拿起一副眼镜戴上,然后打开边上的文件夹,翻了翻,过了好一会,才走出来,“对,是我值班。” “周二晚上10点多,发生了什么事,有印象吗?” “王如海和他那个儿子吵架啊。” 小孔眉头一皱,“你连是不是自己值班,都不记得,你怎么记得别人吵架的事。” 王富觉得这话听得有些刺耳,当下有点不悦,“我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事记性不好,而且,这里在挖路,晚上都没人,就这么件事,你一说周二晚上,我就想起来了。” 大刘到没有小孔反应那么大,冷着脸,“具体说说。” “这里修路,晚上都很太平。那天晚上,我突然听到有人吵架,就出去看,”王富说着,背过身,指着不远处的田埂,我就看到,他们站在那吵架。” “你看到了?” 王富想了想,那天深夜了,因为修路,路灯都没有了,只有值班室顶上那一盏灯泡,发着微弱的光。他走出去,远处停着辆车,车开着大灯,照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不过,透过轮廓,看到有两个人站在瓦砾堆上。 “王如海,我妈照顾你那么多年了,你那个女儿管过你吗?我给你提过什么要求吗,首付的钱,我又不是不会还给你。现在,你女儿回来了,你到好,要抛弃我妈了,你真是太自私了。” 原来是王如海和他的便宜儿子,王富想到,随后,就看到陈锋走回车里,紧接着,车子启动了,掠过站在原地的王如海,飞速开走。 “哎哟,不要吵架了,那么晚了。”王富对着留下的人,喊了句,就看见那个人摆摆手,顺着田埂走开了。 “对啊,我看见吵完架,陈锋就走了,留下王如海一个人,往村里的方向走了。” “你确定看到的是他们两个人?” 王富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察,太不会说话了,自己也愈加不悦,“对啊,是王如海嘛,里面穿了件白色的T恤,外面是藏蓝色的外套,背后有个勾,对不对。” 大刘和小孔对视了一眼,这和被害人发现时的衣着打扮一致。 小孔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又叹出来。 大刘还是冷着脸,看不出情绪,“一会,派出所的人会来,你在一五一十说一遍。” 王富嘟哝着,“说一遍,说十遍都是这样。” 回到车上,小孔显得更气馁了,他双手拍了下方向盘,“根据轨迹,陈锋在22点40分不到的时候,被通向市区的道路摄像头拍到,当时车牌已经换了,估计就是在路上换的。从这里开过去,大概需要15分钟左右,那多出来的5分钟,应该就是换车牌的时间。之后,甚至休息时间,都选在人多嘈杂的地方,就像故意的。” 小孔是组里第二年轻的侦察员,这案子本就没什么线索,一直在原地打转,现在又进了死胡同,大刘也理解他有点情绪,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吧。既然是犯案,就肯定有破绽。” 小孔和大刘回到办公室,已经快中午了,没看见丁队和老武,只看见妮子左右手各领着一大袋外卖进来,塑料袋上面写着市里一家小龙虾连锁店的名字。 “怎么点小龙虾啊。”小孔没有想逗弄妮子的心情,只看了一眼,随口说了句。 “噢,是纪小姐点的。” “哪还有精力吃小龙虾啊。”他说着,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 妮子看了眼他,又看了看老武,老武也是一脸凝重,不言不语,“怎么了?孔以善,这么丧唧唧的样子,可不像你。” 小孔看了她一眼,现在没有斗嘴的精力,只是抬起手,猛地一口喝完杯子里的冷茶。 冷茶入喉,心也更冷了。 老武叹了口气,“哎,今天我去们查了那个保安。周二晚上,确实看到陈锋和王如海在家具厂吵架。” 小孔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哀叹了一声,仿佛在感慨什么。 可妮子却一下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这反应,到让小孔有些奇怪,他回过头看她,还皱起眉头,“你乐什么?” 她晃了晃脑袋,也不卖关子了,“周二晚上,上车的不是王如海,有目击证人,还有视频。” 小孔一个激动,瞬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 “纪小姐的前男友,就是那个富二代,他的司机来了,还带来一个所谓的私家侦探。”妮子笑着,动手拆开餐盒,麻辣味立即钻了出来,钻进每个人的鼻尖,她举起一只龙虾,龙虾有她手掌大,通红的身体上包裹着一层油,“来,小孔,吃小龙虾了。” 是走到湖畔 《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发布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加上对于“三农”问题和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全面部署,又开始新一轮,关于乡村振兴和生态资源价值实现的变革。 周三早上,在淳安县千岛湖的下湖湾,举行了一个异常隆重的奠基仪式。下湖湾村与滨江新城文旅集团签署了价值7亿的蓝绿资源农文旅项目。 纪月带柯之乔到的时候,离开幕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下湖湾村,顾名思义,就在一个湖浪冲击和浸水洼地形成的凹形湖湾里。这个宁静的小村,大概从没见过那么多人和车。 设定的临时停车场,是一个刚动迁完的空地,墙上粉刷着“乡村振兴”的标语,油漆和字迹都还很新。地面上铺满了砂砾石,车开进去的时候,轮胎摩擦着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极其磨人。 靠近出入口的地方,已经停满了车,不少黑色的轿车,车身喷着“公务”两个字。 停车场里,胸前戴着工作证的人指引着纪月,将车停到指定位置。下车的时候,她看见角落里,停着一辆白色的转播车,侧面印着“浙江广播电视集团”的logo,几个看模样像是电视台工作人员的人,聚在卡车尾部说话。 走出停车场,就能看到的几栋还没拆迁的矮楼,不过里面已经没有人住了,玻璃窗和出入口都封着,只有外墙上贴着的褪了色的春联,是最后一点生活的气息。 路边,竖着简单的指引牌,她们随着指引往前走,看到有人聚在一起说话,有人正匆忙的走路,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凝重,空气里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又走了10来分钟,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入口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柯之乔也看到了,拿出手机,“我给宁科打个电话。” 电话挂断后,她们等了几分钟,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她们,就立刻笑了起来,“纪总,柯经理,来了啊。” 纪月笑着点点头,“还麻烦您,特地出来接我们了。” 她和入口处的人说了几句话,说得是当地淳安话,纪月只能听懂其中四五分,大意是,她们是县文旅局邀请过来观摩活动,晚点和罗局长谈合作的。 “不好意思,罗局今天实在太忙了。”宁科长带着纪月和柯之乔往里走,里面其实不大,视野范围里,靠近湖滩的地方搭了一个舞台。 从台上一直到台阶下,都铺着红色的地毯,台阶上还放着一盆盆绿色植物,显得喜庆又庄重。 舞台背景上写着今天的活动名称—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试点示范区新闻发布会暨下湖湾村改造奠基仪式,左侧是一个演讲台,台上还布置着鲜花。 而舞台下面,则整齐地拜放着一排排椅子,摇臂摄像机从舞台正上空划过,似乎电视台在做最后的彩排。 柯之乔伸手拉了下纪月,原来有人扛着摄像机从她们背后走过。 纪月笑着应了句,“嗯,是喜事,规格也很大。” 今天的奠基仪式,除了杭州市政府和滨江新城文旅集团,就连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浙江省自然资源厅,江苏省自然资源厅,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执委会等单位的有关负责领导都来了,可以说是省里最高规格的事了,怪不得每个人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们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宁科长拉着纪月站到一片树荫下,“这个文旅项目很重要,下湖湾村从很多山区村里脱颖而出,而且又变成了生态改造示范区。” “相比之下,我们投资就没别人那么大了,也是希望,给乡村旅游提供一个新的思路,”纪月笑着回答。 宁科长点点头,“罗局也觉得挺好的,示范区只会有一个,但是我们这里有200多个村子,每个村子都各有特色,各有风景,都是可以挖掘的。” 纪月应着,“对的,比如我们可以让每个家庭,在这个村子里露营住两天,参加点茶叶相关的活动,第二天,换到另一个村子,可能就是学习植物相关的研学活动。” “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们要带动的是整体。”宁科长拍了拍纪月的臂膀,她又想说什么,手机此时响了,“我先接个电话。” “好。” 她接起电话,只是“嗯”了几声,就挂了,脸上是焦急的表情,“纪总,结束之后,我们再联系,现在,省里的领导来了,我得去看下。” 一听这个话,纪月赶忙摆摆手,“您去忙吧。” 人一走开,纪月和柯之乔就朝没人地方走了几步,这样说话就可以没什么顾忌了。 “听这个意思,想让我们投资好几个?”柯之乔忍不住皱着眉头问。 纪月看着入口处,应该是领导快来了,看上去异常忙碌。 3个穿着电视台马甲,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在那边等着,有人拿着手机想往前凑,被工作人员呵斥住。“嗯,对他们来说,肯定希望每个村都搞一个,带动旅游,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很多地方风景都差不多,也没什么特色。” 突然,人群开始骚动了,柯之乔也忍不住看过去,在人群簇拥的中央,是几个看上去上了点年纪的男人,他们都穿着浅色的夏装衬衫,湖边有些凉,其中一人还在衬衫外穿了件深色的夹克。 他们几个人边走边说,走得并不快,而扛着摄影机的摄像师,站在人群最前端,仿佛背后长着眼睛,边拍摄他们的镜头,边稳稳地后退着。 “要开始了?” 纪月“嗯”了声。 随着他们走进场内,舞台下的空座椅上,不知何时,也坐满了人,工作人员引着他们在第一排坐下。等到他们坐下之后,纪月莫名觉得,空旷的场地上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到风声和树叶声。 接下去,一位长相清丽,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主持人,款款走上舞台,“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好,在这风景秀美的千岛湖畔,我们怀着十分高兴的心情在此,举行隆重的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试点示范区新闻发布会暨下湖湾村改造奠基仪式,参加今天新闻发布会的领导有,” “浙江省自然资源厅厅长骆辛,”女主持话音刚落,随着掌声,穿着黑色夹克的人站起来,他站得很直,转过身,向所有人颔首示意后才坐下。 “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厅长……” 当所有领导都介绍完后,主持人宣布,全体起立,奏国歌。 纪月和柯之乔一直站在最远处的树荫下,此时,也站直了身子。 国歌结束之后,主持人介绍今天第一位上台发言的来宾,是淳安县的县委书记。 掌声中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文稿,走到演讲台上,他低头最后看了眼演讲稿,随后才抬起头,目视前方,“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媒体界朋友们,大家上午好!欢迎大家来到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试点示范区新闻发布会暨下湖湾村改造奠基仪式,作为长三角的重要生态屏障,多年来,千岛湖严守生态红线,本着“护一湖秀水,富一方百姓”的发展目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实践创新在淳安落地生根……” 发言没什么好听的,都是秘书写的车轱辘话,不过真的写过这种稿子之后,才会发现,能把车轱辘话写出水平,写出新意也是很不容易的。 纪月环抱着胸,和柯之乔两个人并肩站着,偶尔低声交流一句,等到领导致辞的时候,她手里捏着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我出去接个电话。” 柯之乔赶忙“嗯”了一声,目送着她离开会场后,才收回视线。 电话是丁磊的打来的,纪月捏着手机,走了很远,才接起电话。 “丁队长,你好。”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以为她没接到电话,猛听到她的声音,连着“噢”了好几声,“你好,纪小姐。” 风吹起她的裤子下摆,高跟鞋踩在砂砾石,有点硌脚,还站不稳,她扶着一辆车,走到阴影处,“我父亲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嗯,我是特地告诉你,你父亲王如海的被杀案,已经正式告破了。” 她垂下眼眸,笑了一下,“谢谢你。”,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有解脱的那种感觉,她觉得,心里还是被很多事情压抑着。 “嫌疑人已经拘留了,马上就可以正式批捕了。”丁磊顿了顿,声音也变得轻松起来,“也算是,告慰在天之灵了。”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是谁杀了我父亲?” “你是想知道嫌疑人,还是想知道具体案情?” 纪月听到此刻有车开进来的声音,赶忙转了个身,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中巴车后,“都想知道。” “具体案情我现在没法告诉你,犯罪嫌疑人是,”她听到他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是陈彩桦和陈锋。” 电话里,听到她久久没有出声,丁磊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有空过来拿一下他的遗物,听说你们房子装修了一半,都停在那了,我想,你父亲也希望你们的生活早点回到正轨上。”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在想,怎么回到正轨呢?过去的事,难道真的可以忘记吗? 见她又是沉默着不说话,丁磊也有点无能为力,准备把话都说了,“对了,纪小姐。案子告破,还要谢谢宋先生,他的司机提供了一些很有价值的线索。”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好的,谢谢你了。” 电话挂了之后,纪月并没有立刻回到现场,而是坐进自己的车里,她盯着前方山顶看了很久,脑子里很乱,好像想了好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想到和梁辀结婚时候的事,她是在北京的酒店里出嫁的,说实话,选在北京的时候,她心里松了一口气,除了外婆和纪澜,没有其他人来参加。所以,婚礼上,她是挽着一个陌生人入场的。 后来,她自己参加过其他人的婚礼,看到新娘挽着父亲进来时,她的心情总是很复杂。 其实纪月一直在试图切割自己和家庭的关系,可终究又舍不得,就在这种循环中,不停自我拉扯。梁辀也看到她的自卑和敏感,他的善良,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呵护她,修复她的灵魂。 纪月想到在海南时,她给他写的那句话,“你也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不适合。” 宋霁辉难得穿着正装,深蓝色的西装,里面是浅灰色的衬衫,配了条军蓝色的领带,这么一副打扮,平日里身上那种温情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到像名副其实的宋老板了。 他独自走进会场,入口处的安保刚想伸手阻拦,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过来,他看着比宋霁辉大好几岁,态度却很恭敬,“小宋总,一会奠基仪式就开始了。” 宋霁辉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我就不参加了。” 男人脸上堆着笑,摆出一个请的手势,“那怎么行,您是代表柳总和宋总来出席的。” 不过,他却仍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向前的意思,声音带笑,“马总,我就来露个脸就好了,这种场合不适合我。” 上一任宋董有4个儿子,取名繁荣昌盛,不过只有上面3个是同父同母兄弟,而最下面那个是现任宋夫人生的。 前任宋夫人母族强势,她一直等到老二宋世荣掌权了,才离婚。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天华实际上就是上面那三个兄弟的产业。 老三的一儿一女都在集团里做事,而宋霁辉,是唯一一个没有职位的小辈,不过,没有人会小瞧他。这从他的称呼里,就可见一斑。亲近的人,叫宋世荣宋先生,叫他就是小宋先生,宋世荣是宋老板时,他就是小宋老板。 现在,眼前的男人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宋霁辉应该还不适应这种仪式,立马换了个话题,“那晚上的发布酒会,原本也是安排了柳总和宋总的致辞。” 宋霁辉点了点头,“我会代替他们发言的,”说着,他笑了,“不过,马总,我的发言也很短,你得安排下,让别人多说点。真不好意思,确实不适合这种场合。” 男人笑着,顺着话头,恭维起来,“小宋总太谦虚了,您真是和宋总一样,他也总是说自己不擅长这种场合。” 话音刚落,就听到台上的女主持人说,“奠基仪式,现在开始。”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向那头看去,第一排坐着的人先后站了起来,走在最前面的是文旅集团的常务总经理,他站在舞台侧边,微微弯腰,请领导们先上台。 “那我先过去了。晚上再见了。” 宋霁辉点点头,他看到礼仪小姐拿着扎着红绸的铁锹走上舞台,随后便转身向外走去了。 一辆奔驰的MPV就停在门口,大概宋霁辉自己也觉得那辆卡宴太晦气了,这次换成了7座车。 见到他来了,电动门缓缓打开,阿银回过头,喊了声,“老板。” 他上车后一坐下,就将座椅放倒,昨天晚上在张恒那熬夜看了球,现在整个人困的不行。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又扯掉了领带,松开了衬衫纽扣。 车缓缓开动,刚开出去没几米,纪月从通往停车场的小路走出来。 Mpv太高了,她从车后走过,他正好躺下,于是,谁都没有看见谁。 开上平缓的柏油路,车速才慢慢提高,阿银说了句,“老板,纪小姐父亲的案子破了。” 正在假寐的宋霁辉,缓缓睁开眼睛,调起椅背,看向窗外,“和我说说。” 柯之乔还站在原地,纪月走过时,她没意识到,等自己转眼看到纪月时,还吓了一跳。 纪月笑了起来,“这就那么好看,看的那么入神。” 小乔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结束了?”纪月伸长脖子望了望,见到有人开始边打电话边向外走,应该都是领导身边的人,没一会,就听到车开来的声音,轮胎摩擦过砂砾石,动静格外大。 “嗯。刚结束。”柯之乔点点头,她的视线在场内环绕着,来回几次,终于确定了目标,“纪老板,罗局和宁科长在那。” 顺着她的话,纪月看过去,看见他们两个人,还有其他几个人站了起来,正在说话,她定了定神,“走,我们现在过去。你边走边给宁科打个电话。” 听到纪月的话,柯之乔立刻拿出手机。 第一排的领导被簇拥着,正向外走去。他们走的也不快,路上遇到熟人上来打招呼,还会停下脚步说几句话。 现场,所有人都在等领导先退场,于是,很多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不能离开,只能三三两两说着话。 纪月带着柯之乔走过去,宁科长看见了,笑着插了句嘴,“罗局,这就是我给您介绍过的,远游的纪总。” 罗局长转过身,看见纪月,没想到是那么年轻的,脸上还有些惊讶,“听宁科长介绍过好多次你了,终于见面了。”说着,他伸出手,纪月也握了上去。 “您好,罗局,终于,有机会来拜访您了。” “是啊,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知道,你约了好几次,我都正巧不在局里。” 他们的位置,正好靠近左侧的通道,几个秘书打扮的人,提着公文包,快步走过。一路上,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去。 纪月原本是侧着身子站的,这时,也随着其他人的目光,微微转身,向着通道那看去,几秒后,她又将视线收回,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也感谢您今天,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待我们。” 罗局长笑着,刚想说什么,看见一个穿着衬衫,戴着眼镜的陌生男人走来,于是,他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男人对他们微微颔首,最后看向纪月,“纪小姐,骆厅长请您过去说两句话。” 她嘴角的微笑很浅,点了下头,“好。” 通道怎么那么长,她突然觉得像婚礼上的那条路一样长。 当时,她挽着一个陌生人进场,而此刻,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严肃地看着自己。 那天,他把她的手交过去之后,梁辀说了句,“谢了,骆叔。”这句谢谢,很多意思,谢谢他抽空来婚礼,也谢谢他愿意帮这忙。骆辛是浙江嘉兴人,站在那,足够应付那些闲言碎语,也成全了她的体面。 他却没有马上放手,而是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梁辀,今天我把纪月交给你,我觉得就像真的嫁女儿,你要好好待她,照顾她,爱护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一点点委屈,这就是丈夫应该做的。” 是没有答案的人生路 纪月觉得通道那头被人簇拥着的人,看上去一脸严肃,她无意识地瘪了下嘴角,硬着头皮往前走。突然,有几个人来和骆厅长打招呼,做到这个位置的人,都是没什么架子的,他伸出手笑着和来人一一握手。等到纪月走到跟前时,他看向她的脸色,也没那么严肃了. “骆厅长,”纪月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往前抬脚了,纪月只能跟在后面,落半步的距离。 他微微侧头,问了句,“你今天来这里工作?” 她落在后面,只能快走了一步,“来县里谈个合作。”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个人并肩又走了几步,突然,后面有人叫了声,“老骆”,他停下脚步,向后看去,纪月也只能跟着站定。来的人步履匆忙,走到他们面前,伸手拍了拍骆厅长的手臂,“老骆,我们刚才说的事,回头,我去你办公室再聊,今天下午,我还有个会。”说着,他发现骆辛身旁的纪月,顿时觉得有些眼熟。 骆辛也看出来了,手指向她,“这是家里一个小辈,叫纪月,远见集团的,给你们数字文旅做了不少项目。年纪大了,一见到小辈,就忍不住要叫过来问两句。”他又看向纪月,笑着说,“纪月,这是文旅厅的顾厅长,你应该也见过。” 按道理,应该纪月问好,不过,来人一听骆辛的话,就立刻笑了起来,还没等她开口,“对,想起来了,你们给我们做的海洋馆数字模拟对不对,去年拿了奖,很优秀啊。” 纪月知道,骆厅长这是有心把她介绍给其他领导,所以,没有谦虚,直接应了,“对,是我们做的,拿的是去年的数字中国最佳成果奖。” “挺好的,我们浙江就这一个得奖的。”说着,又看向骆辛,“现在年轻人都很优秀,特别是数字化这块,反过来,我都要向他们学习了。” 他没有说话,背着手,只是看向纪月,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老骆。” 来人又步履匆忙地向外走去,纪月见到,顾厅长没走几步,又有人来打招呼,他大概时间很紧,说着话,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今天过来谈什么工作?” 听到问话,她赶忙收回视线,“我们接下去有一些乡村游的布局,过来和县文旅局的人谈一下,希望通过和村集体合作,投资建设露营地。” “梁辀,最近忙的也是这些吧。” 纪月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一会,才有反应,“嗯,他最近是挺忙的。”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中午有事吗?我们一起简单吃个快餐。” “也没什么事。”她轻声回到。 “小刘,”骆厅长侧过头,看向身后的人,“在镇上安排个午餐,吃的简单点,吃完我们再回去。”那人就是刚才来请纪月的,是骆厅长的秘书,他应下之后,拿出手机,走到一旁。 领导们都退场了,剩下的人陆陆续续从椅子上站起来,呼朋唤友地往外走。 柯之乔按照纪月的吩咐,开了口,“罗局,宁科,快中午了,要不,我请大家吃个便饭吧。” 这次,这个罗局,终于没有再推脱了。 “时间差不多了,要不,你来我们镇政府,食堂里随便吃点,”他看了眼前方的人群,透过缝隙,他看见,纪月低着头,在听边上资源厅的骆厅长说话,不时的还点着头,两个人很熟稔的样子,“你问问看你们纪总来不来,大家一起吃个便饭。” 柯之乔拿出手机,刚想给纪月打电话,就看到收到条微信,“噢,罗局,纪总说她中午有事,让我一定要请你们吃饭。” “噢,好,那我们先走吧。”走了好几步,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们纪总和领导都很熟啊。”刚才,纪月走了之后,这群人面上还是在说话,不过眼神总是忍不住的向她那瞟去,一颦一笑,看得清清楚楚。 早上,来的路上,纪月在开车,柯之乔坐在副驾位置。两个人聊着聊着,又说起了工作来。这个淳安县文旅局的罗副局,很早就联系了。不过,约了很多次,每次不是说人不在,就是说去外地调研了。最后,反过来是杭州文旅局的人告诉纪月,淳安有个奠基仪式,她拐着弯的说,这才见上了面。 “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们投资呢,还是不想。” 纪月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个罗副局,今年刚从其他县平调来的,在淳安也没什么根基。想甩开膀子干,又怕太高调了。” 柯之乔“哼”了声,“所以,不冷不热,吊着我们,吊了快一个月了。” “没事,今天他肯定得见我们,还得等着我们。” 这次换成,柯之乔笑的意味深长,“罗局啊,说实话,我们纪总是个很低调的人,她平时不太说自己的私事。”私事这个词,用得就很灵巧了,模棱两可,让人摸不清底细。 纪月开着自己的车,跟在黑色红旗车后面,一直开到了镇上。上车前,刘秘书告诉她,便饭就安排在千岛湖镇政府的机关食堂里。 镇政府和规划局、公安局、财政局什么的都在一块儿,大家共用这么一个食堂,现在正好是午餐时间,不停有车从里面出来。 入口就一条双向两车道的路,纪月看到黑色红旗车,直接开了进去,开上了大楼前的门廊。不过,她可没人在前面指挥开道,只能被从停车场里出来的车堵在后面,慢慢腾挪着。 她刚停完车,就收到刘秘书的电话,等到她走出车库,穿过政府大楼时,就看见刘秘书已经等在食堂门口了,见到她,“跟我来,骆厅在里面等着。” 镇政府的食堂本就不大,吃饭的人塞得满满当当的,她跟在刘秘书后面,穿过大厅,拐了个弯,看见一排包厢房间,其中一间门还敞开着。 三个人面向着屋内站着,里面有说话的声音,看见刘秘书来了,他们自动分开一条道。纪月看见骆厅长就坐在上首的位置,圆桌上挨着放了两份快餐盒,快餐盒边上是圆碗装的汤,和一个苹果。 除了骆厅长,还有两个人站在靠近门的位置,其中一个人,纪月今天就见过,是在奠基仪式上,第一个发言的人。 看见纪月来了,骆辛抬手招呼了一下,“黄书记,你们也去吃饭吧,我就是来吃个便饭,这是我们家里一个小辈,今天见到了,叫来问问工作情况。” 黄书记笑着看向他,又看看纪月,“今天,太仓促了,也不知道我们食堂的菜合不合你们口味。” “纪月,这个是淳安的黄书记和孙局长。”骆辛说着,低头打开餐盒,“别说,看着挺丰盛的,挺好的。”说完,抬起头,“你们去吃饭吧,都忙了一上午了。” “好,那我们也先走了,骆厅也给我们提提意见,提高我们食堂的服务水平。” 等人都离开了,纪月才走过去坐下,刘秘书还站在门口,“那骆厅,你们先用餐,我就在外面。”说完,他担心再有人来打扰,将包厢门虚掩着。 纪月透过门缝,看见地砖倒影着刘秘书的身影,垂下眼,打开餐盒,三荤两素五个菜,将餐盒装的满满当当的。 “上次见面,还是在北京,一晃就两年多了。”说的是三里河梁辀父母的家,是资源部附属家属小区,他们平日不太回去,只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回家吃饭。 “是挺久的了。”她轻声说道,那时候,她和梁辀关系已经跌到冰点了,这一顿饭吃的很诡异,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 “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们俩关系不好了,后来,梁辀告诉我,你们离婚的时候,我也不觉得惊讶。” 纪月无声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扒了口饭,他看到了,“别光吃饭,吃点菜,这边菜是口味咸了点。” 他也动起了筷子,“你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吗?” 她抿了下嘴唇,摇了摇头,“不过,总归是让您操心了。” 骆辛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纪月,眉目中是怀念的神色。 20年前,梁辀的爷爷从地信局退下来,被刚成立的地理学与遥感学学院聘为教授。骆辛那个时候,就在老爷子手里做资源保护与产业开发方向的研究。 “那时候,爷爷是教授,家里人不是在国土资源部里,就是在学校里任职。按理说,是最喜欢出风头的年纪。梁辀就完全相反,他刚读大一,没事了就过来我们这。来的多了,我们师兄弟就逗他,怎么不去和同学玩,怎么不去谈恋爱。他说,这行太苦了,谈恋爱就是耽误别人。” 纪月轻笑了一下,“这是他会说的话。” 见她彻底停了下来,骆辛催促道,“我们边吃边聊。后来,有一次,梁老也在,他就说,我们小船这个性格,好听点,叫有目标,难听点,叫认死理,估计结婚都够呛。” 后来,等到他们结婚的时候,梁老早就去世了,纪月也只是在别人口里听过一些他的故事。 “结婚前,知道你们是在他研究项目上认识的,我一点也不惊讶。他这个人,自己很明白想要什么。他说怕耽误别人,如果换成别人,那可能是借口,换做他,就是他真的这么想的。一样,他想和你结婚,是因为他认准就是你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认死理。”他放下筷子,看向她,语重心长的说,“婚姻不是做研究,研究永远都有答案,婚姻有时候是没有答案的。” 听到这,纪月不由地又放下筷子,也看向身旁的人,她觉得鼻头突然有些酸,好像水汽就要涌上来,于是,埋下头,又继续扒了两口。 “那次吃饭,太明显了。我从他大学时候,就认识他了,他叫我叔叔,其实我们看他,都像弟弟,我一眼就看出他脸上藏着事。周一的时候,我在北京又见到他了,他脸上还是有事。” 见到她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又继续接着说,“今天,和你说的话,我周一的时候也和小船说了。婚姻是没有答案的,如果找不到,就不要试图去找了。如果你们都认定对方,过去的事,翻篇就翻篇了。他去华师大,我觉得挺好的,现在也不是以前了,学校里是一锅粥,乱糟糟的,早点离开也好。实际上,他的调令和辞职申请都被压着,你也应该猜到是为什么。” 她点了下头,无论是哪个立场,都不会轻易放他走,到也不是他这个人有多重要,全国优秀的青年学者多了,但是,他姓梁,近看,是一片叶子,远看,是一片森林。 “我和他说,男人么,两头跑就两头跑了。辛苦点而已。跑个一年,还不放,大不了跑个两年,总有人到时候看不下去,一张调令不就来了么。以前,你做了牺牲,这次,是要换他了。” “没有,他是愿意的。” 听到她这么说,骆辛露出慈祥的笑容,“你看,还是会忍不住为他说话的。以前的事,翻篇了就翻篇了。” 纪月抿了下嘴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见状,他索性换了个话题,“马上要印发的那个指导意见,我们内部开会讨论过了,”话刚说了一半,就看见她不由自主地又放下了筷子,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格外严肃认真。 他清了下喉咙,刻意放低声音,“这次千岛湖示范区工程,未来可以挂钩建设用地节余指标,而且这个指标,只能用于乡村旅游开发。刚才那个孙局长,是淳安县规划局的,你去和他见见面,看看怎么做,符合程序。”虽然文件没有下来,只要后期能自圆其说,先上车,后补票的事也不是不能做的。 她点了点头,“谢谢您,骆厅。” 他微笑着,指着她的快餐,盒子里,菜和饭,看着一点都没少,“先吃饭,多吃点。这没什么好谢的,你今天都来了,我还能不帮你?” 现在被看穿了,纪月索性就大大方方承认了,“不过,到没想要那么多。” 骆辛抽了张餐巾纸,盖上了面前的餐盒,“很多事,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也都是符合民心所向,所盼而已。”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晚上,还有个示范区新闻发布会,是滨江新城集团主办的,主要是发布下湖湾区的未来规划,项目里的企业代表都来了。” 看见纪月点了点头,骆辛站了起来,“你都吃完啊,别浪费了,我下午还有会,时间差不多了。” 他刚站起来,虚掩着的包厢门就被拉开了,刘秘书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口气变得特别家常,就像和小辈说话,“你们好好聊聊。” 这次,她终于“嗯”了一声。 晚上的发布会就在千岛湖的滨江新城希尔顿,按照集团的出差规定,柯之乔不能住希尔顿,所以,纪月只开了一间房。因为回不去,她又打了个电话给小臣,让他去家里帮忙遛狗,没想到小助理是个怕狗的人。她想来想去,只能打给宋霁辉。 电话响了几下就接通了,听完她的话,那头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遛狗?” “嗯,没想到,我那个助理是个怕狗的。”她推开阳台门,视线所及之处是正午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听到他没立刻答应,她马上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晚上有事,那就算了,我再想办法。” “晚上是有点事,你让我想想。”宋霁辉站在湖面的平台上,看着对岸边的树林,曾经,他为了哄她开心,在这里的树上挂满了灯,将整个视线所及之处的沿岸都变成火树银花的样子。 “我找别人,没事的。” 她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笑着,“你的事,我哪次会不放在心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让阿银过去帮你遛狗,可以吗?” “可以啊,那麻烦他了。” 挂了电话,宋霁辉立即打给阿银,他边往回走,边说电话,“你一会就回申市,去帮纪小姐遛下狗。” “好。那老板你呢?” “发布会就在新城希尔顿,你先送我过去,我晚上就在那住,明天早上你再来接我吧。”说话间,他走上台阶,穿过泳池边的小路,几分钟后,他推开铁门时,看见阿银已经发动了车停在那。一坐进车,他就感觉到车内空调温度正好,吹散了刚才被太阳晒出来的暑气。 纪月的车里,常年放着出差用的衣服,里面还有件黑色Chloé的连衣裙,剪裁精致,什么场合都能穿,她拿出来,交给客房去熨一下。 与先前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下午一上班,罗局长就主动邀请她们去办公室里坐一坐。纪月到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除了宁科长,还有两个生面孔在,应该都是罗局他手下的人。 她得了骆厅长的指点,现在到也不着急了,坐在那,喝着茶,几个人说来说去,就是没说到投资上。 以前,他们的意思是,纪月想做营地,一块地没法谈,至少得打包做个露营产业。纪月统共就融到了2400万,钱都花在千岛湖这个小地方,她也不愿意。所以,她不给个说法,文旅这里也不点头,干吊着他们。 现在,她知道了,这里多出来的存量地,未来只能做乡村游。而且是纪月先来谈的合作,如果文旅把这地拿去给别家公司做,有了骆厅长这一层,规划局那里十有八九会卡死脖子。 茶喝到第二杯的时候,纪月收到刘秘书给她发的孙局长电话,她还没来得及保存,这个电话就打来了。简单聊了几句,挂上之后,她也不卖关子,脸上堆着笑,“不好意思啊,罗局,这是规划局孙局长的电话,我之前在食堂遇上,也有些工作想要汇报。” 与文旅局不一样,规划局最顶头的老大就是自然资源厅,这殷勤是路人皆知,但又特别自然,罗局长觉得不好留人,于是,站了起来,跟着,屋内的人也都一起站起来。宁科长算是和纪月最熟的,现在也摆出熟人的样子,领着又客套了几句,还一直陪着她们等电梯。 坐上电梯,柯之乔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不冷不热吊着我们那么久了,今天,真是扬眉吐气了。” 纪月也微笑着,她挺喜欢小乔这种性格,让人觉得特别洒脱,“这就扬眉吐气了?今天,我们不给答复,是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你还是要盯紧罗局长,到时候选个好一点的地方,投资规模大点没关系。” 她点点头,“知道了,纪老板。” 纪月没有再说话,两个人无言地走出镇政府大楼,新城希尔顿就在马路对面,直到走进酒店范围内,她才开口,压低声音,“会出一个乡村游的指导方法,到时候县政府需要盘点存量用地,这些地会优先发展乡村游,你这段时间多跑跑浙江,特别是杭州周围。” 关于老板很有人脉这件事,柯之乔早就知道了,她还在数字事业部做项目时,有时候甲方就会说,你们那个纪总,特别吃得开。今天,她一顿饭吃来一个内部消息,还是让柯之乔有些惊讶。 纪月见她不说话,笑了起来,“怎么,吓到了。”说着,她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干,黎总监不是说三年要换车么,我也跟你保证,三年以后,你也能拿到你想要的。” 柯之乔突然觉得,按照纪月这样子,好像真的三年就能做到IPO。远游有股权池,初创团队有原始股,还有股权激励,等到IPO了之后,每一个人都能瞬间实现财务自由。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努力的。” 纪月也有自己的想法。前滩的项目,让柯之乔觉得很挫折,反过来,林昊和东平湿地公园谈的却异常顺利,这个月就能拿到改造批文。现在,她就算是用梁辀的面子,也必须要给柯之乔搞来一个地方,不然这两个人就没办法共同竞争了。等到两个项目,同时推进,谁干的更好,就一目了然了。 后来,柯之乔才知道,那时候纪老板和前夫有些矛盾,却还是为了自己去刷了脸。她有些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纪月到很坦然,还笑得很开心,“不用这么感动,你就全当我是脸皮厚好了。”也因为这件事,柯之乔是死心塌地跟着纪月干,后面又发生了很多事,人来人往,她却一直都在。 晚上是滨江新城集团的发布会,与上午奠基仪式相比,自然是更加隆重华丽,包下了希尔顿酒店的宴会厅,红毯从酒店入口处一直铺到宴会厅里面。一路上,红毯两边摆满了鲜花台,尽头入口处是巨大的背景墙,中间是活动名称,周围印满了各个品牌的LOGO。 纪月不是拿着邀请函来的,自然也不用签名,她走过时,视线还是忍不住被这幅巨大的背景墙吸引,她看到上面的天华集团的LOGO,白底黑字,竖着写的‘TIANHUA’。那种冷淡的风格,在花花绿绿间,一眼就能看出。 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宋霁辉。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在主持人的介绍下,走上舞台。纪月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打扮,他站在那,追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她突然想到,清冷贵气这个词。 大屏幕的画面里,他发现麦克风架有些低,抿着唇笑了起来,然后,微微弯腰,凑近,“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晚上好。今天,柳宗霖先生和宋世荣先生因为公务繁忙,无法抽空前来,我很荣幸代表他们在这里做致辞。”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我是宋霁辉。” 是匪意所思 “一直以来,天华集团积极通过多种渠道投身公益慈善事业、承担社会责任,通过文旅融合促进可持续经济发展,希冀让更多人切身享受到文旅服务产业发展带来的福利。” “从千岛湖第一个整体民宿改建项目金山坪村开始,这八年时间,以金山坪村为核心,吸引游客并辐射周边村落,带动当地消费,吸纳当地村民就业,也为年轻人提供了回流乡村的机会,初步显现其预期价值。” “在下湖湾村的示范区项目中,天华集团将继续运用乡村振兴战略中取得的丰富经验和丰硕成果,承担整体改造设计工作。” “未来,滨江新城文旅集团和天华将继续保持紧密合作,继续践行提升乡村品质、提供更多就业岗位、完善乡村产业链、强化文旅融合的承诺。秉承着推动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双重目标,持续深耕乡村,助力乡村振兴。” 话说到这里,宋霁辉停了一下,他抿了下唇,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像故意卖关子那般,过了几秒,才继续说,“最后,受柳宗霖先生的委托,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年,观澜品牌下的第二家高级度假式酒店,千岛湖观澜山庄也将准时开幕。” 今天,在现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文旅行业的圈内人,大家都知道千岛湖东区,靠近镇中心,向来是客流量最高的地方,所产生的虹吸效应,也令一西一东两个湖区发展差距越来越大。而连接西东两区的交通要道北环岛路,那一片的沿线早就是千岛湖镇和天华集团合作的民宿区了。就在北环岛路中段有一大块片区域,这几年一直在造房子,全是一栋栋的独栋小屋,透过围挡缝隙看进去,满眼都是白色的墙壁和飞檐黑瓦。 很多人都以为是新的楼盘,现在才知道,原来观澜旗下,那就是柳宗霖投资的酒店了。 在文旅上面,纪月算半个外行,其实她并不怎么了解千岛湖的情况,上次和宋霁辉一起,还是她第一次来千岛湖。不过,现在听到周围众人在那交头接耳,每个人都用很轻的声音交谈,再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成“嗡嗡”作响。 这时,她脑子一转,知道事情不简单了。她看了眼身旁的柯之乔,她很机灵,马上就明白纪月的意思,随即,拿上自己的香槟杯转身离开。纪月看见她穿过人群,没一会,就消失了。 宋霁辉站在舞台上,能看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或是惊讶,或是窃喜,还有一张一合的嘴,他没有继续说话,随后,场内就自动安静下来。 就在所有人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时,他声音带着笑意,直接结束了致辞,“祝大家有一个美好的夜晚,谢谢。” 瞬间,那股“嗡嗡”声,又响了起来,似乎还比刚才更甚,下一位致辞人上台时,那股声音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下,搅得纪月也没兴趣继续听了,等了一会,柯之乔就回来了,柯之乔比纪月还要高一点,她微微俯身,凑在她耳朵边上。 “千岛湖观澜应该就是在北环岛路中段位置。两边有很多村子,都是天华投资的民宿。有人说,酒店加民宿两种业态合在一起,以后,无论是从西区去东区,还是东区去西区,游客肯定都会在那边落脚住两天。现在西南区,在投资的那个欢乐谷,完全就是在给柳宗霖的酒店做客源。这样一搞,以后,南部更加没有游客了。” 纪月抿着唇笑了一下,她突然想到上次来这里,宋霁辉就是开车带她沿着北环岛路从东到西开了一圈。那个时候,他应该就知道了,所以下意识地带她这么玩。后来晚上的时候,他们说到一个什么村的改造计划,村名有些拗口。 “你搜下,有个吃日晒面的村子,在哪?” 柯之乔拿出手机,“日本的日,晒黑的晒?” 她“嗯”了下,凑过去看她的手机屏幕,柯之乔的手指,在屏幕上下划了划,她随即出声,“对,就这个大坪村。你搜搜看,大坪村在地图哪里。” 柯之乔继续点开地图APP,输入这几个字。 “你把地图缩小看看,”纪月指挥着,过了会,地图缩小之后,大坪村的全貌就展现出来了,果然就在北环岛路的中间段。她按照自己的记忆,在地图上找到了上次住的那栋别墅,她喃喃地说,“原来这里就叫金山坪村。” 柯之乔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能等着她继续说。 “你回头,把这几个村子都跑一趟,我们也不去南部,就在北环岛这里选个位置。既然有人住酒店,有人住民宿,就有人来露营。” “好,我明天就去。” 纪月点点头,想了下,“这里没车不方便,你就开我的车吧,我明天自己回去。” “噢,好,那你呢?要不要我送你去坐高铁?” “不用,”纪月垂下眼睛,她明天要去桐乡拿回王如海的遗物,王如海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原本,她还在想怎么支开柯之乔,现在到也正好。她看见杯子里的香槟,气泡在液体里不断上浮浮,她突然想起丁磊的话,‘也算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了’,于是,她仰头一口喝完,随后,放下酒杯,看向柯之乔,“你今天少喝点,明天还要开车,开车不喝酒。” “喝酒不开车。”柯之乔笑着接上了下一句话。 又一位致辞嘉宾上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霁辉说得短,后面这位说得尤其长,纪月听得竟然有些不耐烦了。她看见柯之乔做的美甲,无名指上绘制着花纹,上面还贴着几颗闪耀的水钻。 “这个美甲挺好看的。”她指了下,“给我看看。” 柯之乔大大方方的伸出左手,纪月握住她的手掌,上下左右,打量了很久,“嗯,挺好看的。感觉手艺还可以,哪家做的。” 纪月以前在赛事中心的时候,还挺喜欢做美甲的,后来,来了数字事业部,升了职,就只做纯色,多少显得稳重一点。 听到她的话,柯之乔也觉得挺开心的,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在电梯上见到纪月时,她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独出差,两个人也变得亲近起来,她把美甲店的地址推给纪月后,两个人还凑在一起,聊了会衣服和首饰。 她喜欢纪月的耳环,上面是椭圆形的钻石,下面坠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明明是白色的珍珠,却散发着粉色、青色的光晕,即使被微弱的灯照耀着,光晕也异常美丽。 纪月摸着耳坠笑了起来,“下面是海水珍珠,上面这个是人造钻石,不值什么钱。”话刚说完,场内的灯和大屏幕都突然暗了下来,两个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前方舞台。 宴会厅里一片黑暗,只有出口指示灯微弱的光,借着那些光,她们看到舞台上,慢慢冒起了白色烟雾,随后,大屏幕亮了起来,出现一张水墨画,场内响起古朴悠扬的笛声。 大家的视线都被音乐和画面吸引,此时,纪月手包里的铃声就特别突兀,她低头看了眼,对着柯之乔轻声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拿着手机,向着宴会厅大门那走去,快到时,才接起电话。 “阿银和我说,替你遛完狗了。” “谢谢他了。” “明天,你还回来吗,不行,我就让他明天早上,晚上都帮你遛狗。” 她想了下,“可能要明天晚上,晚上回来我自己遛吧。” “好。”宋霁辉还想说什么,听到身后,宴会厅的门被打开,传来巨大的音乐声响,便不由自主的转身看去,看见,纪月拿着手机,走出来。 她是没想过要见面,他是没想到会见面。 反应过来之后,宋霁辉心中腾起一种欣喜的情绪,太过欣喜,说话都变得不利索,“有点,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他说着,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动作也显得有些笨拙。 她笑着回了句,“我也是临时来的。” 他突然想到自己刚才那段致辞,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想,早知道她来了,自己应该说得可以再好一点,再多准备一点,于是,舔了下嘴唇,踌躇着问道,“那个,我致辞的时候,你来了吗?” 在舞台上,宋霁辉那种清冷贵气的感觉,一下就没了,现在,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她笑了起来,“来了,说得挺好的。” 他也笑起来,“早知道你来了,我就多说一点。”说着,他向她走去,走到她面前站定,声音里依旧满是欣喜,“今天很开心,能见到你。”他想到自己最后那一句,‘祝大家有个美好的夜晚。’明明只是一句客套话,现在,竟然成真了。 “进去吗?还要一会才结束。” 纪月点点头,服务员替他们拉开宴会厅的门,音乐和旁白声混合着传出来,她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正好从里面出来。 那人手里拿着酒杯,另一只手在打电话,正低着头往外走,他也没想到,此时,门外站着人。 只有,宋霁辉眼疾手快,伸手将纪月往边上拉了下,而男人酒杯里的香槟,全数撒在了他的衬衫上。 金黄色的液体晕湿了他的衬衫,水珠滴下来,融进地毯里。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旁的服务员看见了,也马上从柜子里拿出一沓没迭的餐巾走过来。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男人认出他了,是刚才在台上代表柳宗霖致辞的人,声音变得更殷切,“要不,我付一下酒店洗衣费吧,真不好意思。” 宋霁辉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餐巾,沉默地擦了起来,纪月看到他擦掉了水珠,但是沾湿的地方,就一点都擦不掉了,随后,她也拿了条餐巾,轻柔地帮着一起擦拭起来。 他看着她的动作,又轻又柔,就像她这个人,外面是坚硬的,里面去很柔软,他笑起来,轻声说,“没事,真没事。” 男人还是在道歉,“要么,我加你微信,如果洗不掉的话,我直接照价赔偿。” “不用了,没事。”这次,宋霁辉垂下眼对着男人说,声音没什么起伏,说着,却捉住了纪月的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把餐巾扔给了他。 他捏着餐巾交还给一旁的服务员,笑着看向她,“我回房间换衣服。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新城希尔顿是四栋7层小楼组成的酒店群,每一栋楼都有不同规格的房间。从宴会厅走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酒店的景观灯已经打开了,能远远看见墨色的湖面。 他们并肩走着,走了一段路,纪月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来了?” 宋霁辉回答的很爽快,“家里,就我一个闲人,也是要做点事的。” 她笑了起来,路灯下,他看见她的眼睛晶亮晶亮,就像她戴着的耳坠。 “真的,大家都有事,就我闲着。”他着重了口吻,可她还是在笑,一脸不信的样子,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的腰上搂了一下,低声说,“不过,我真不知道你来。” 晚上,她穿的是Chloé的成衣,一件带着法式风格的连衣裙,胸前是两片斜襟一直到腰部用纽扣固定,腰部是利落的剪裁,下身是优雅的小裙摆,他滚烫的手掌,就这么贴上她后腰的曲线。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也听到他的呼吸,变得紊乱。 宋霁辉只抚摸了一下,就松开了,但是,却花了很久才稳下心神。 好一会之后,他才娓娓道来,“柳先生是文旅集团的大股东之一。柳先生呢,和我奶奶家,有一点渊源。所以,天华很多项目,都是和柳先生绑在一起的。” “这些,告诉我,不好吧。” 他挑了下眉,不在意的样子,“没事,有不少人都猜到。”说完,他看向她,“那个时候,你去找他,我说过,你来找我,其实也是一样的。” 纪月扯了下嘴角,笑了一下,她怎么敢去找他,真是嫌这麻线还不够乱吗? “对了,你父亲的案子破了,也算松了口气。” 她没有怀疑他是怎么知道的,想到丁磊的电话,看向身旁的人,“丁队长和我说了,是阿银提供的线索,我还没谢谢你。” 他笑着,将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如果,你真的想谢我,那我们一会一起吃饭吧,”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于是,脸上浮现出有些怪异的神色,他看到了,空着的那只手,撩开她耳畔的碎发,“而且,我知道的案子详情,一会都告诉你。” 宋霁辉住的是湖景套房,一回房间,他就进卧室关上门换衣服了,她在沙发上坐下。从房间里看出去的景色都是差不多的,不过他的套房多一个客厅,靠阳台的地方,放着书桌。 没几分钟后,他就从卧室里走出来,穿着体恤和灰色的休闲裤,又换成了平日的模样。 纪月刚想说什么,客房来送餐了,她也不知道宋霁辉点的什么,不过,看见推车最上层,摆着冰桶,里面有一瓶香槟,这让纪月想到他们在邮轮上的第一夜。 和那次不同的是,他点的都是中餐。 没等服务生动手,宋霁辉就自己弯腰拿出了香槟杯,将其中一个放在她的面前,“这里就只有中西餐,我觉得西餐做得一般。而且,我有点饿了,想吃炒饭。”说着,他又拿起酒瓶。 纪月看见,服务生真的端出了一盘扬州炒饭。 等服务生离开之后,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单手托着着酒瓶,随着金色的香槟慢慢倒入杯中,气泡从底部争先恐后地涌上来,随后,放下酒瓶,拿起香槟杯,看向她,“事情终于结束了。” 她也拿起了自己的酒杯,轻轻一碰,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谢谢你。”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还要吗?”他也一口喝完,随后,拿起酒瓶,又问她。 她笑着摇摇头,“太怪了,你都穿家居服了,我还穿着礼服,我也回去了。”说着,她放下酒杯,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捋了下裙摆,随后,手就被他握住了。 他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她,握住她的那只手,拇指慢慢抚摸着她的手背,“你穿这件好看,真美。” 她笑得弯起了眼睛,“好的,谢谢,我先走了。”可被他握住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用力。 于是,她笑着抽回自己的手,“还要,谢谢你帮忙遛狗。” 宋霁辉也不恼她的拒绝,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不过,下一秒,他就低下头,凑近她,他身上的香水混杂着香槟味,钻进她的鼻尖,“宝贝,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对不对?” “你喝多了。”她笑着,准备从沙发另一边走,这次,他的手直接搂上了她的腰。 这一下搂得比刚才还要紧,“别走啊。你不听案子了吗?” 她笑着,拍掉他的手,“你想说,就说啊。” 宋霁辉“嗯”了声,这才,松开了手,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看到她还站着,便拍了拍沙发,“坐,我和你说。”他又重新将两个香槟杯倒满。 “阿银找了个侦探,跟踪你父亲。他跟着你父亲到镇上的家里,随后,就再也没见他出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纪月完全不明白原因,眉头也拧在了一起。他看了她一眼,抬手按了下她的眉心,“别皱眉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的。” “好。” “对了,那个侦探以前其实也是侦查员,后来有一些个人原因,不做警察了。所以在公安里,认识不少人。因为做多了跟踪人的事,他在车上装了好几个摄像头,将录像交给了丁磊。他怀疑,自己可能拍下一点东西。” 纪月一脸疑惑还是不太明白。 “他还告诉我,最后是陈锋主动坦白的。主犯是陈彩桦,他是帮忙抛尸的那个。” 听到这,她的嘴微微张大,她一直以为陈锋是杀人的那个,而他妈是掩护的那个。 “还记得吗,我和你说,你父亲来问我借150万的事,”看到她点点头,又继续说了下去,“丁磊告诉陈锋,你父亲问我借150万。他一听,就哭了,说自己其实和你父亲关系很好。你父亲之前还和他说,会有钱的,会让他买房结婚的。” 纪月拧着眉头,笑了一下,脸上是匪夷所思的表情,“这算什么,问你借钱,给他这个姘头儿子买房。”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不过到这一步,说实话,宋霁辉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个逻辑闭环,竟然莫名其妙的合上了。 没人会知道,真正的事实是怎么样的。 “是陈锋坦白的,说是陈彩桦出的主意,而陈彩桦说,你父亲回去拿房产证,说照顾你母亲要花很多钱,准备卖房子。她说接受不了,觉得被背叛了被抛弃了,所以动了杀心。” 纪月忍不住,又笑了一下,“谁背叛谁,谁抛弃谁?”她笑得其实有些难看,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宋霁辉,你不觉得,整件事很荒谬吗?” 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手掌上下轻柔地抚摸着,也许,这个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将真相藏了起来。 侦探还说了,他的一个朋友,就是带纪月去辨认遗体的警察。他们走出来时,正好在门口遇到那个前夫,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原来,前夫一早知道就死者失踪的事,却没告诉纪月。两个人,看上去闹得很不愉快。 宋霁辉听到这,笑了起来,他看向阿银,“你说,这整件事,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王如海在酒楼见到了梁辀母亲,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其实那天什么都没发生,容女士还非常客气,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王如海遭受的殴打是阿银下的手。 王如海回到了家,好久没见到陈彩桦了,她看见自己,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不阴不阳地回了句,“你不是享福去了么,回来干嘛?” 他摸了摸腹部,还有些隐隐作痛,昨夜没睡好,一睡下去,就感觉到皮啊,肉啊,搅在一起疼。 那么多年,两个人虽然无名无分住在一起,但是陈彩桦却管得很严,他每个月做保安的工资,大部分都上交了,小部分留着当零花,打打麻将,抽抽烟,也都是花光用光了。 他想到,等明年孩子出生之后,自己又没什么钱,又该怎么办,“之前,我把工资都交给你了,还剩多少?” 这段时间,王如海不在,陈彩桦也不去买菜了,每天随便对付着,现在才刚起床,带着一包气,听到他的话,那气瞬间就炸了,“什么意思?你想分家?” “什么分家不分家的,我们俩,这顶多算分手。”他自己在桌子边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那些钱,我也不是想要回来,那么多年,也都是你照顾我,”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5万块钱,“这就当是补偿。” 陈彩桦气极反笑,“搭上了有钱女儿之后,就是不一样,出手都阔绰了。怎么的,这点钱就打发我了。” “不是,我们好聚好散。那么多年了,我的钱都在你那,现在,我又给你点补偿。你也没吃亏啊。” “王如海,我告诉你,你拿着这点破钱,别想打发我,”她从房间里冲出来,伸出手指,指向他,“你女儿不是有钱么,没个一百万,两百万,想都不要想,不然,我就去你女儿单位闹,你女儿在哪工作,你当我不知道啊。” 王如海想到纪月怀孕了,受不得这种刺激,转念一想,陈彩桦本就是没皮没脸的人,是做得出撒泼事的,而且,自己和女儿女婿关系刚融洽一点,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万一,她又把纪月惹火了,于是,那火气蹭一下也冒了上来,“陈彩桦,我警告你,你敢去打扰纪月,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的,你想对我怎么不客气。” “我……”他猛喘着粗气,打量起屋内,“这房子都是我的,我明天就卖了,你给我卷铺盖滚蛋。” 说完,他就真的走进卧室,陈彩桦听见他翻东西的声音,王如海其实很精,他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在一个地方。 她跟着进去,这次,终于看见,老旧衣橱底下,实际上有个夹层,他把衣服都扔在外面,从夹层里翻出一个文件袋,随后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一下慌了,上去抓住他的手,却被他推开,她又扑上去,又被他推倒在餐桌上。 “王如海,你怎么那么无情。” 他捏了捏拿着的文件袋,口气真的变得毫无感情,“我们就是轧姘头的关系,我警告你,你不要影响我女儿。我要回市里住了,房子我是肯定要卖掉的,你要想住,我便宜点,卖给你好了。” 陈彩桦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那么多年,最后换来一句,便宜点卖给你。 她抬起头,看见桌子上的胰岛素注射器,王如海来之前,她刚装好药水。 于是,她握住注射器,转身再次扑向他,这次,她把注射器扎进了他的肚子上,扣动扳机。 是不理智h 纪月情绪很低落,她又重复地说了一遍,“你不觉得,整件事都很荒谬么?”说完,她低下眼,盯着灰色的地毯上,那一小块花纹。 宋霁辉搂着她的肩头,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他一低头,就看见她饱满的耳垂,还有上面散发着光晕的耳环,她身上是他熟悉的香味,后调是芍药和大马士革玫瑰混合的清甜味,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之后,香味萦绕在自己的鼻尖,久久不散开。 “宝贝,事情都结束了。”他发出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是那么的暗哑,充满着情欲,他实在忍不住了,说完,就立刻低头亲在她的后颈上。唇瓣贴上之后,辗转着,吸吮了起来。 “别这样,”她的声音很轻,瞬间被他粗喘声盖过,她挣扎着,想往边上退一点,但是他禁锢她肩膀的手,不知不觉间,用了好几分力,她只退了一分,他便马上追了上来。 纪月向后仰去,她的后颈和耳垂本就是敏感点,被他亲吻着,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妩媚,“宋霁辉,别这样。” 他索性半个身子压子她身上,空着的手摘去了眼镜,然后,就抚摸上她的腰,唇也跟着从后颈,到耳垂,现在到她的脸颊。 他一下一下轻啄着脸庞,手在她的腰间来回流连,勾勒出她的腰线,“宝贝,你明明喜欢这样。”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引得她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他轻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很久没做了,很想要吧。” 她觉得,大脑里,理智和不理智,两股情绪在拼命的对抗。生理本能告诉她,她确实很想做爱,身体控制不住的水已经在腹部聚集,慢慢流向双腿间。理智又告诉她,她不能和宋霁辉这样纠缠下去了,对梁辀的内疚感,溢满了整个心脏。 他的手慢慢向上,隔着裙子,摸上了她的乳房,在那一刻,他准确地捕捉到她发出的呻吟声。他从吻中退出,看到她紧闭着双眼,脸颊上也浮现出桃花般的粉色,他笑着,这次吻的是她的嘴唇了,唇瓣相贴时,他的手重重地捏住乳房,拇指刮擦着,一瞬间就摸到了坚硬的乳头。 “不要,”她娇喘着说,乘着她张嘴的这一刻,他的舌尖钻了进去。他太怀念他们的过去了,每天都腻在一起,他给她做饭,做饭做了一半,就会在厨房里接吻,做爱。 舌尖舔过她的唇齿,一点一点舔舐着她口中的每一块空间,他微微起身,现在,将她完全压在身下,她的手不停地推搡着他的胸口,他索性捉住,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腿间。 那坚硬滚烫的肉棒涨满了裤子,他覆盖在她的手上,带着她上下抚摸,只摸了一下,他就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他放开她的唇瓣,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宝贝,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他低下头,看到她凌乱的衣襟,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黑色的蕾丝,蕾丝下,就是他日夜想念的身体,于是,没等她回答,他再次将头埋下,这次,埋在了她的乳沟之上,他就这么隔着胸罩,重重地吸吮起乳肉来。 蕾丝的刺痛,拉回了她的理智,她用力捏了下他的跨间,他吃痛,“嘶”了一声,却像报复般的,再次重重地咬上她的胸脯。 “放开我,我不想做。”这次,她的声音有些恼。 宋霁辉这才抬起头,看见她布满潮红的脸颊,笑着,替她撩了下耳边的碎发,“你不是很久没做了吗,不想吗?” 他知道纪月和梁辀吵架了,发生那么大的事,两个人自然不可能有心思再上床,他笑着,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脸颊,“那,宝贝,我不插进去,就用手,让你舒服,好不好。”见她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变得更有蛊惑性了,蛊惑着她的人心,“你想想看,发生那么多事,你需要一点渠道发泄,对不对。” 这一个画面,太有意思了,纪月最早去宋霁辉那里做心理咨询时,不就是因为她生活有些荒诞吗? 她坐在沙发上,很自然地翘着腿,长裙一角落在地上,高跟鞋被她的脚尖勾着,一晃一晃, “一个星期大概两叁次?” 她语气也不是很肯定,宋霁辉微微蹙眉,“是两、叁天,还是两、叁次。” 她笑了起来,“真不知道。生理期前,特别有需求,大概每天都会做。”她看到他手上拿着本笔记本,一直在写什么,她俯身想去拿,却见他立即把本子翻了一页。 “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他又翻了一页,“你是个成年人了,用一些其他方法,去控制自己的欲望,比如转移注意力。” 曾经说的多么大义凌然,现在,就有多狼狈。 他的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腰,慢慢向下,在臀部上抚了两圈,又沿着大腿往下走,最后从裙角那,钻了进去,摸上她赤裸的皮肤。 他一边抚摸,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牙齿咬着嘴唇,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他喜欢看她这样,带着一股骨子里的倔强,轻易勾起他的征服欲,想看着她,如何在自己的手里变成美丽的花。 手掌抚摸过的地方,她感觉到皮肤都渐渐变得滚烫,那种内疚感,此刻又被生理欲望压抑下去,她只是轻轻地推了下,“别这样。” 在他看来,这种无疑就是半推半就。 他曲着手指在内裤上摸到一手的湿泞,“都湿成这样了,你还说不想做。”说着话,他咬上她的耳垂,只是轻轻一咬,就感觉到她整个人瑟缩了一下,于是,低低地笑了起来,“宝贝,我让你舒服。” 他的舌头一下下舔舐着她的耳廓,而下面,手指是和舌头一样的节奏,上下刮擦着花穴外的软肉,刮着刮着,他将手指戳进穴中,明明隔着内裤进去一点点,却感觉到那种紧致的包裹感,他真想将自己的下身插进她的身体里,和她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喘着粗气,重新咬上她的乳房,将乳肉咬了个满嘴,他还不满意,咬了几口,就隔着蕾丝胸罩,咬上早已经挺立的乳头,他太用力了,她觉得有些疼,“疼。”她抱怨着,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就在她臀部后移的那刹那,他的手指,挑开内裤边,插进了她的花穴里。 那种,久违的,温暖又湿润的感觉,包围了他,明明只是手指,他却觉得,和她已经合二为一了,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这种感觉。 “宝贝,”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多想你吗?”话一说完,他操纵着自己的手指进入她身体最深处,指尖弯曲,刮擦到她敏感点。 纪月原本紧闭的双眼,此刻,猛地睁开,“宋霁辉,别这样,我听你的,这次我想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欲望。” “如果控制不了呢?”她歪着头,笑着问。 他看向办公室墙壁上的挂画,想了下,“我们可以定一个目标。比如,这个月,你和你的床伴分手。如果想要的时候,可以试着自慰。” 她点点头,像似不以为然,说了句,“我不喜欢用手。” “那你喜欢用什么。”他回了一句,其实他的意思是,那可以选择一些性用品。 但是,她却回了句,“我喜欢用嘴的。” 她看见他脸上,变得五颜六色,奇异异常,于是,露出灿烂的笑容,像恶作剧得逞那般。 这次,她趁他没反应过来,直接从沙发上起身,凑过来,想要抓他的笔记本,嘴里说着,“你到底在写什么,每次都写。” 他拿着本子身体往后仰了下,她扑了个空,衣袖擦过他的额头,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她领口下浑圆的风景。 她气鼓鼓地坐回去。 他收起本子,“没写什么。” 她还是气鼓鼓的,回了句,“我不定什么目标,如果我想要控制自己的欲望,我自己能做到。” 他的手指从她身体里抽出来,低下头看她时,她也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像海面那样平静,那他的眼神就如海底那般暗潮汹涌。 那本笔记本上,只有重复的一个词,谈话时,他每次,都是无意识地写了个繁体字的“纪月”,后来,等发现时,才发现,不仅写在纸上,还写在心里。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盯着对方看,最后,他替她拉好领口,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给她足够的空间整理仪容。 她理了理头发,随后,才站起来,拉好裙子。 刚才,房间里的那些爱与情潮,仿佛一瞬间就消失了。 “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他转过身,“那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应该的。” 她还在拨弄自己的刘海,“不用了,我就住隔壁楼,这又是希尔顿。” 他点点头,“那你早点休息。”随后,目送着她,离开房间。 不过,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再也压抑不住身体里乱撞的戾气,弯下腰,将茶几上的所有东西扫在地。 餐具乱撞,还好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没有应声碎裂,不过,地毯就被那些食物残渣浸湿染色。 纪月从来不是什么信女,能让她守着底线,只有一个原因,她那么爱梁辀。 他胸口快速地起伏着,大口呼吸,走过去,准备拿沙发上的手机,一个闪耀的小东西,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是纪月的耳环,应该是刚才缠绵的时候,他抚摸着她的脸,将耳环带下来,而耳钩正好勾住沙发套。 他将耳环拿起来,握在掌心里,他握的很用力,就连耳钩刺进他的手心里,他都没有反应。 丁磊打电话给纪月,自然也会打电话给梁辀,骆厅长让纪月在千岛湖参加晚会,自然,梁辀也会知道这个事。 其实,梁辀周一晚上就回到了申市,忙学校里的事。申市工作日限行,他只能等到晚上8点之后,才能开车上高架。刚开出去没几分钟,就打听到了纪月的房间号。一路上,他不止一次想打电话给她,可想到她还在生气,那点打电话的勇气也消失殆尽了。 到千岛湖时,已经11点多了,他站在她的房门前,踌躇了半天,他想是先打电话给她,还是等明天来找他。 他并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踌躇又犹豫,其实里面并没有人。 他就这么站在房间门口,犹豫了20分钟,终于鼓起勇气,眼睛一闭,给她打了过去。 铃声,没有在屋内,却是在身后响起。 他应声看去,她就这么站在身后,几步远的位置。 活动早结束了,她去哪了,这个念头刚在梁辀的脑子里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不想去想,更不敢去问。 “你怎么来了。”纪月低着头,走过来,打开手包,拿房卡。 “案子破了,丁队长说你明天去拿东西,我想想,还是陪你去吧。” 她摸了半天,没摸出来房卡,“噢,好。” 他低下头,想伸手去帮她,刚一凑近,就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喝酒了?” “嗯,有应酬。”手包很小,正好房卡被手机卡着,她怎么拿都拿不出,耳畔的头发落了下来,挡住了走廊的光线,她的左手下意识的撩起碎发,手摸了个空,顿时停在了那。 梁辀多细心的一个人,他也看到了她空空如也的耳垂,“是不是,耳环掉了?” “嗯,”她将头发放下,重新盖住耳朵。 “回去,我给你买新的。”他笑着说了句。 纪月没有摸出房卡,手机却又响了起来,连着手机铃声的,还有电梯到达楼层时,发出的“叮”一声。 要怪就怪这间房间,就紧邻着电梯,宋霁辉从电梯出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撞见了站在门口的这两个人。 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将手里的耳坠塞进裤子口袋里,可这动作实在太明显了,而且,那钻石闪耀的光芒从他的指缝里透出,梁辀一眼就看见了。 “我来找我朋友。”宋霁辉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那么蹩脚的借口。 纪月用力一抽,终于把房卡抽了出来,她直接贴上了门锁,还没等门锁完全解锁,她就抓住门把手用力按下,这种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了。 梁辀再次看向她时,她那略微有些凌乱的发梢,和领口,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说的通了。他舔了下嘴唇,跟着她进房间。 可她一走进房间,一句话都没说,立刻就进去了卫生间。于是,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玄关处,梁辀摸着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们是不是刚睡了,这个念头,管都管不住,开始在大脑中横冲直撞。他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摸了下脸颊,他想到,如果睡了,宋霁辉是不会那么晚让她单独回来的。这种想法,让他觉得好受多了,可是,他看到他手上拿着她的耳环,还有凌乱的发型,那种熟悉的痛感又再次回来。 梁辀再次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来这个鬼地方,为什么不提前打电话问她,想到最后,他甚至在想,你们他妈睡了就睡了,为什么要让我看见。 他的手掌,不停地,用力搓着双脸,他觉得,眼泪怎么都被搓出来了。 纪月只进去了几分钟,就出来了,看见他还在房门边,满脸都是疲惫的神色。 ‘婚姻,没有答案,如果认定对方,过去的就过去了。’ “梁辀,我们好好聊聊。” 他放下手,双手插进口袋里,“明天再聊吧,太晚了。” “我就要今天聊。”她僵硬地回了一句。 如果放在以前,梁辀多半会笑着说一句,“好,都听领导的,领导说聊就聊,”可今天,他微微皱眉,“我开了4个小时车了,太累了,我们明天聊好不好。” “不好。”她脱口而出。 他深吸了一口气,抿了下嘴唇,“乖,明天,我来接你去,我们路上,有很多时间聊。”说着,他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想把她往床边上带,他力气太大,推着纪月往前走,她刚沾到床边,就被他按着坐下,“你喝多了,早点睡,明天我来接你。” “你去哪?” “我的房间在隔壁那栋楼,乖,我明天来接你。” 梁辀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哪说错了,她突然就笑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你为什么不和我住一个房间。”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来的时候,觉得她还在生气,那住一间房间肯定就不太好,自己就只能又去开了一间房,他微微皱眉,“我以为你睡了。” “我现在人在,你为什么还要走。” 吵架中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都会变得特别聪明,特别会抓住人语言里的逻辑漏洞,他被这句话噎到,为什么走,他也没想过。 纪月笑了起来,那么漂亮的姑娘,现在笑容却那么讽刺,“你嫌我脏是不是?” 这下,梁辀猛地反应过来,眉头紧锁,声音也变得从未有过的严厉,“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她笑着,眉头一挑,“所以,你心里想过,对不对。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落入了她的逻辑陷阱,一种莫名烦躁的情绪悠然而起,“纪月,别闹了,你喝多了,早点睡。”说完,他掀开被子,想把她塞进去。 她像条灵活的鱼,往后一躲,站在床上,手背到身后,一下就摸到了连衣裙的拉链,她拉下拉链,肩膀一缩,连衣裙的上半身就滑落下来,堆在腰间。 只着胸罩的上半身,映入他的眼帘。 梁辀不知道她想干嘛,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床前凳上就放着浴袍,他长手一伸,将浴袍捞过来,想给她盖上,“纪月,你别闹了。” 她站在床上,活动空间更大,往后退了一步,“梁辀,你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了,其实我觉得,你早就不爱我了。” 听到她的话,他看向她,抿了下唇,“来,别闹了,早点睡。”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他闭了下眼,脱口而出,“我爱你。” 可是,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纪月却哭了,她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来,落进嘴里,声音带着哭腔,“梁辀,其实,你根本不爱我了。你只是觉得我是你的责任,我做过你老婆,其实,你早就没那么爱我了。” 理智告诉梁辀,他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他觉得特别的累,见到他没有反应,她哭着又笑了起来,“那天,我们吵架,换做以前,你早就来哄我了,那一晚上,你一句话都不说。后来,你明知道我爸不见了,只是,因为你不想和我说话。” “纪月,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应该告诉你,我真的是怕你们吵架……”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梁辀,其实,你在路上时,就知道我爸出事了。即使这样,你都没有告诉我,还是我自己在警察局里才知道的。” 她哭得有些歇斯底里,高声说着,“梁辀,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最后才知道。” 他闭上双眼,“对不起。”再睁开眼时,他想去拥抱她。手还没碰到,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梁辀,其实,你根本没那么爱我了。你承认吧。” “没有,我爱你,纪月。”他说着。 可她却不停地哭着摇头,“如果你真的爱,你今天应该问我去哪了,你什么都不问?” “好,你今天去哪了?” “我和宋霁辉睡了,你满意了吗?” 梁辀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她就是在故意气自己,“乖,睡觉好不好,我哪也不去,留下来,陪你。” “我不需要你了,你走吧。”她用手背擦了下眼泪。 “纪月,”他不知道她又想闹哪出,这次他只能陪着哄着,口气也变得不耐烦了,“差不多就好了,我已经哄你了。” “我不需要你哄……” 这次,轮到她的话被打断,他看着她,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停顿了一下,“纪月,我觉得我比你大那么多,应该是我照顾你,所有负面情绪也都是我自己消化,我也是人,我也会累的。你能明白吗?” 她笑了起来,可越笑,泪水越多,“梁辀,你终于说出口了,我们在一起,你累了,对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舔了下嘴唇,他觉得现在的纪月,不仅无理取闹,而是实在没法沟通,“算了,我们不说了,明天在聊好不好。” “梁辀,既然不爱了,我们就分手吧。” 他猛地提高音量,“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可以和我吵架,和我闹,不要把分手挂在嘴上。” 她也毫不示弱,扯着嗓子回道,“你根本不爱我了,你就是觉得我年轻漂亮,给你们家生儿育女。” 吵架时,谁都做不到理智和客观,纪月尤其严重,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自己的话,戳痛了梁辀的心。 梁辀从来没有否认过,对她就是一见钟情,可后来那些事啊,爱啊,怎么可能只有一见钟情呢。他那么爱她,绿帽子也戴了,就在刚才,他甚至觉得,她是和宋霁辉也好,还是莫奇也好,睡了也就睡了,只要别让他知道就行。 那时候知道她被迫打针吃药时,心都碎了,他跟家里说,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孩子了。后来,他们又在一起的时候,他确实有过私心,想要和她有个孩子。可后来吵架了,她不想要,他很坦然地觉得,不要那就算了。 可现在,她的话,突然将他贬的一文不值。 梁辀觉得胸口那股火压都压不住,脑子一热,他突然伏下身子,拉着她的腿,将她拉倒在床上,床垫震得她脑袋发蒙。 她躺在床上,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撩起她的裙子,一眼就看到湿漉漉的内裤,他眼神暗了下去,勾开内裤边,中指插了进去。她身体里还带着潮湿,是动情过的证据,他又不是纯情少年,瞬间就知道了。她就算没和宋霁辉上床,那他估计也用了手或者嘴。 直到异物进到身体里,她才回过神,“梁辀,你干嘛。” 他低下头,盯着她看,“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说着,飞快的抽动起手指。他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粗暴,她觉得很不舒服,推着他的手,想让他离开,她抬起头看他。 这是纪月,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么陌生的表情,或者说,面无表情,他就这么漠然地看着自己, 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一点爱都没有,她一下就明白了,其实他真的不爱自己了。 眼眶里,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拍打着他的手臂,“你别碰我。” 她躺在那,眼泪流个不停,手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手臂,大喊着你别碰我,而且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她喘不过气,一句话说不出来,胸口快速起伏着。 这时,梁辀才回过神,他急忙抽出手,拍着她的背,“纪月,你怎么了?” 他的手,刚碰到她身体,就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随后,她拉过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于是,他的手,就这么停在空中。 梁辀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在生活中,学业中,感受到这种不知所措的味道,好像,就是和纪月在一起之后,很多事,都让他不知所措。 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就如她说的。 其实,早就没那么爱她了。 所以,才会忘记哄她,才会觉得累,才会伤害她。 是宿命 梁辀走在木板做成的栈道上,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山体,因为背阳,寸草不生,四处散落着积雪,越往上走,耳边呼啸的风越大,山体也因为常年累月的剥蚀下,变成形状各异的石柱,他觉得,它们看上去,像猛兽的獠牙,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被獠牙撕碎,吞入口中。 走着走着,他在半路上站定,身后的脚下,是望不到头的台阶,连绵的山脉之间,有一片巨大的湖水,对面的山顶还覆盖着白雪。环顾四周后,他又抬起头,看向山顶,他突然看见山路尽头,有一抹纤细的身影,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风吹起裙摆,他觉得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被刮走了。 梁辀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天池旁的马牙山,就在乌鲁木齐边上,开车过去只要2个多小时,海拔3100多米,在山顶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博格达峰。纪月从没上过高海拔的地方,那次他们俩来,一直从早晨爬到了下午。 对,那是纪月,他想起来,那天,她就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最后,在山顶的合照里,他穿着短袖,而她穿着他的冲锋衣。 “纪月,”他叫了一声,那个身影走得很快,快到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她,他只能加快脚程,试图追赶上她。 木板路是在山体背面,一路上行,等到尽头之后,突然间,就能看见阳光,而向阳的那一边,全是高山草甸和各色野花,人走在刀锋般的山顶,一边是陡峭悬崖,一边是地毯般的草地。 梁辀看到,那个身影,正向着东面走去,能看见白雪皑皑的博格达峰,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像他看到了她身上每一个毛孔和绒毛。 “纪月,”他又呼喊着她的名字,看见她在栈道上停下,双手撑住围栏,身体向外伏去,“你别这样,太危险了。” 梁辀微微皱眉,在栈道上跑了起来,视野里,她抬起腿,跨过了围栏,现在,整个人坐在围栏上,他心里一惊,加快了步伐。 等到他离她一两米远的时候,她正晃荡着双腿,坐在围栏上,裙摆在风中飘扬着,于是,他慢慢停下脚步,“纪月,这样,太危险了。” 她没有说话,转过头来,梁辀看见,她弯着眼睛对着自己笑得好看,长发也扎成两个辫子披在胸前,和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慢慢向她走去,伸出手,“我拉着你,这样太危险了。” 她还是笑着,却没有搭上他的手,他抿着唇,也笑了下,“乖,回来吧,这样危险。” 说话间,山顶的风吹来,不仅吹起了她的裙摆,还吹起了她耳边的碎发,他看见她耳垂上空空荡荡,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话刚说完,她突然就从围栏上蹦了下来,马牙山的山峰,倾斜角度异常大,你站在3100米的山顶都能看见底下的河谷,梁辀心一沉,声音也变得紧张,“纪月,别下去。” 她终于说话了,笑着问,“梁辀,你爱我吗?” “爱,”他点点头,“我怎么会不爱你呢,乖,拉着我的手。” 她笑着,站在倾斜的山坡上,正一步一步在往后退,他看见她的脚上,每一步,草甸野花都盖住了她的脚面,他突然觉得心被揪住,疼得不行,“别,你别动,太危险了。”他手攀上围栏,一跃便跃了过来。 “梁辀,如果风吹过你的脸庞,那就是我在轻抚。”她笑着说道。 他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她脚后有一个小坑,“不要。”他大声说道,可话还没说说完,就看见她踩了上去。一瞬间,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山坡上,她的衣服沾染着草屑,野花,像一块落石一般,从山坡上滚下去。 “纪月……”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她,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不能抓住她,那便跟着她一起消失吧。 梁辀猛睁开眼,像溺水的鱼那般,大口地呼吸着,那种后怕的感觉,令他下意识地去摸身旁,却摸到空空如也的床铺。他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卫生间的灯亮着,里面传出水花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纪月还在,刚才,只是一个梦,可梦里那种心被拧成麻花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心头。 梁辀觉得,这个梦是不是老天给他的预言,他想到梦里,她像一阵风一样跌落时,那时,好像自己的心都停止跳动了。 窗外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还是有些后怕,又想到昨夜,后来她裹着被子睡了,他穿着衣服躺在另一边。两个人,一夜无言。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去,浴室里水花声还是没停,他敲了敲门,“纪月,我们来聊聊。” 水声没有停下的迹象,梁辀在门口又等了一会,眉头紧锁着,随后,走到沙发那,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拉开阳台门,在沙发上坐下。 微弱的晨光照亮远处的山峦和湖面,他木然地看着,抽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这两个月,他太累了,在北京的学校里,他总是有一些特权,现在换到华师大,就什么都没有了。很多年没有给本科上过课了,他只能重新做课件,开始备课。 还有资源部的工作,走又走不掉,他想着,既然这样,那只能在权力范围内,多帮她做点事。 后来,就是丈母娘生病的时,那时候,三个城市跑。每天开会到晚上11点,回到家就开始忙学校的事。 谁知道,又加上王如海的事,正巧,那个星期,他忙疯了。 梁辀几口就抽完了,又点燃一支,他从未觉得如此的累,好像所有的事,都夹杂在一起,压得自己透不过气。 抽着抽着,他又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到,她只是个姑娘啊,接连遭受亲人出事的打击,还要承担工作的压力。 梁辀觉得,自己错得太离谱了,应该多体量她一些。他决定,今天好好和她聊聊,好好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无论她发什么脾气,说什么,自己都要好好听。 不过,纪月并没有给他机会。 梁辀听到水声停了,赶忙摁灭手中的烟,站起来,刚推开落地门,就看见她穿着整齐,拿着包,走向玄关处。 “纪月,”他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回头,而是直接抽出墙上的房卡,瞬间,房间里的灯都熄灭了,连空调风声都停了下来。 梁辀抿了下唇,走进卫生间,飞快地洗漱完毕,走出来拿上包,关上房门,追了出去。 他出来时,电梯已经关上门了,不知道早餐厅在哪,只能先去酒店大堂。等他回到餐厅的时候,纪月已经坐着在吃早餐了。 他的视线在餐厅里找了一圈,看见她之后,随手拿了杯水,走过去,他什么话都还没说,纪月便放下叉子,站了起来。 梁辀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玻璃杯,“你坐下吃吧,我走。” 他在不远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没一会,就看见纪月站起来,于是,他将盘子里的吐司片全部塞进嘴里,跟了上去。 一进电梯,她在角落站着,他低下头,轻声说,“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从千岛湖去桐乡,2个多小时路程,梁辀第一次觉得,时间怎么可以既快又慢呢? 他看见纪月一直靠在车窗上,目视前方,嘴唇抿得紧紧的。刚开上高速,他就忍不住了,“纪月,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应该多一点耐心,你别生气了。”说完,他看向她,她还是老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心里叹了口气,语气里的姿态,也放得更低了,“我们聊聊好吗?我知道你生气,你怎么说我,都行。” 他看见她,闭上了眼睛,完全是拒绝沟通的样子。他知道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了,捏着方向盘,重重地叹了口气。 车开到市公安局门口,纪月给丁磊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就看见他下来了,手里还拿着文件,似乎从会议室出来的。 丁磊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保安亭,拿起架子上的登记表,说了句,“师傅,放一下。”车停完之后,他看见今天他们俩是一起来的。 “纪小姐。”他先同纪月打招呼。 纪月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丁磊觉得,几天过去,她的面色看上去依然不好,走在后面的是梁辀,他伸出手,“梁老师。” 梁辀也握了上去,然后还弯了下嘴角,“辛苦了。” 纪月从盒马上给二支队点了很多零食、水果和饮料,她到的时候,东西也刚配送到。办公室里来了好多警察,因为刚破了案子,里面一阵欢声笑语。 她在办公室门口站住,丁磊也发现了,拿着文件咳了一声,敲了敲门框,佯装怒意,“都忙好了?聚在一起。” 纪月算是很好的家属了,这几天点心、夜宵都没停过,妮子笑着喊了句,“纪姐,来了啊。”她也笑了一下,“谢谢你们。”随后,便进了会客室。 再次来到这个房间,一切都和之前一样,丁磊走在后面,这次,手里还多了个纸箱,纸箱放到桌上,视线里,她看见上面贴着编号,人最后,不仅会变成骨灰,还会变成一串数字编号。 丁磊在纪月对面坐下,看见梁辀走在后面,轻声说了句,“随便坐。” 就听见她悠悠地吐出一句,“梁辀,你也想听?” 他瞬间怔愣住了,随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怎么有脸来听的?’,是啊,自己怎么有脸来听的,他提了下背包,“那我在门口等你。”说完,就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会见室的门。 丁磊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抬头时,换成了丁队长的样子,“是这样的,纪小姐。昨天在电话里说,案件详情不能透入。这边局里研究了一下,还是尊重家属的知情权,我这边会给您讲一下基本情况。” 话说得挺冠冕堂皇的是,实际上是丁磊被莫局叫了去,周队长也在,他问,“通知了家属没?”丁磊点了点头,“通知了,说了下嫌疑人的名字,其他的,按规矩没有透露。” 周旭东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思索了一下,才说,“这个,也要考虑家属感受,该说的,也要说一下。” 丁磊不知道什么意思,“我按照规矩办了啊,一直都这样说的啊?” 桌子后面的莫局有点不耐烦了,“啧”了一声,“我说丁磊,你就不能变通一点吗?这案子比较特殊,让你多说一点,显得我们办案工作细致啊。” 他拿出一些文件,一份一份在桌子上摊开给纪月看,“整个案子,咱们简单说一下,毕竟也是您父亲么,您也需要知道前因后果。” 纪月扯了下嘴角,看着那些白纸黑字,轻声说了句,“麻烦你了。” 就在丁磊和侦查员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人来到了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那人就是宋霁辉的司机,黄天勤。这次,他还带了一个中年男人来。 丁磊见到他身旁的男人时,还有点诧异,“老陆?你怎么来了?” 老陆干笑了两声,看看身旁的黄天勤,又看看对面的丁磊和老武,“这不是,生计所迫么。” 丁磊和妮子一起给黄天勤做笔录,老武和另一位民警给老陆做笔录。 “你找的人跟踪被害人?” 黄天勤点点头,“没错。” “为什么?” “很早之前,纪小姐让我盯过她父亲的梢,我觉得他问我老板借钱这件事,太诡异了,我怕他对纪小姐和我老板不利,所以自作主张的。整件事,和宋老板没关系。” “黄天勤找到你去跟踪被害人?” “没错,”老陆点着头,他以前也是侦查员,太熟悉这些了,索性把话都说了,“他和我说,觉得他形迹可疑,让我盯着点,记录下他去哪,和哪些人见过面。” “就这些?” “没错,平时,一般性这种跟踪的委托,也就查点这些内容。” “为什么你觉得,他会对纪月和宋霁辉不利?” “纪小姐母亲做手术那天,他们起冲突的事,我在一旁都看到了。我觉得他们关系很差,后来,听说他变得很殷勤,再加上他问宋老板借钱,我担心他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 “没错,你们应该也知道,宋老板身份很特殊,最重要的事,他很爱纪小姐。给有钱人开车,你不光光只是个司机,如果他出事了,我这一辈子也要跟着结束。我怕他利用纪小姐父亲的身份,接近老板。” “跟踪的原因,说过吗?” “有钱人嘛,无非就那点原因。” “老陆你没问过?” 他笑了起来,“我都不是警察了,问这些干嘛,只要不是违法的事,钱到位了就好了。” “说说情况?” 他拿出一迭存储卡,“视频都在这里了。” “还挺多啊。” 他笑了,“干这一行,就是一个服务员,给客户做好服务,当然是录的越多越好了。那天,我跟着他回到镇上,找了个不错的地方停着,车上的摄像机就在那录视频,我就坐在车里等着,接过等到第二天12点,他都没出来。我就下车,去楼下转了一圈,这楼也没门禁,于是,我就上楼,贴门上听了听,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我就意识到跟丢了。” “没有出来?”老武微微眯起眼,“你确定吗?” 老陆笑了,“怎么,你们发现了什么?” “没有什么,继续说。” 他笑得更明显了,“你们发现了什么对不对,告诉我吧,我以前好歹也做过侦查员吗?” 老武给身旁的民警使了个眼色,他便走出去了,没一会,丁磊来了。老武起身,在他耳边说着话,说完之后,他看向椅子上的老陆。老陆原来是一支队的侦查员,后来因为危险驾驶罪,被判了缓刑,自然也被开除了公职,这时,老陆朝他们弯了下嘴角,笑得有点苦涩。 这次,他们回到了办公室。老陆坐在电脑前,竟然还有点感慨。丁磊点开一段视频,视频里,白色车停在路边,摄像头被树叶挡去了光线,本就不高的画质,充满了颗粒感,勉强能看到远处,一个短发穿着黑色外套的人上了车。 “这不是被害人。”老陆脱口而出,这个答案令在场所有人一惊,接着,继续说下去,“我以为是自己跟丢了,回去翻了视频。一开始,我也以为这个人是,”他指着显示屏,“你们去看,我那个保险杠上的摄像头的视频。他早上从家里出来时,和晚上上车,两人的姿态是不一样的。王如海走路,有一些跛脚,一高一低,你们没发现吗?视频里这个人,用领子挡了衣服,但是走路却是正常的。” 老武立刻看向丁磊,脱口而出,“因为他穿的是前一个周末,女儿刚给他买的新鞋,还来不及磨损,所以大家都没发现。” “这假扮一个人风险也太大了。陈峰在开车,那王如海是谁扮的?” “陈彩桦。”丁磊看向她。 可她却摇了摇头,“丁队,女人扮男人,太难了。头发怎么解决?身材怎么解决?王如海可没有中年发福的样子。” 丁磊挑了挑眉,“把她拘回来,不就知道了。而且,陈峰还在我们手里。” “陈峰。”丁磊靠在墙壁上,看着房间中央的人,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被害人死之前,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他还是垂直头,说话声有气无力,又无精打采的。 “他去问女儿的前男友借钱。”丁磊看到他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脸上是迷惑的表情,于是,接着说,“死者去问一个陌生人,借150万,那个人呢,还是个富二代,他家里的司机,反过来,怕死者对老板起歹念,结果,找了个私家侦探跟着被害人。”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丁磊看到陈峰的嘴唇开始颤抖着,他决定继续进攻,“富二代也搞不清,他为什么来借钱。说实话,我也搞不清,他为什么去借钱,150万啊。你知道吗?” 陈峰突然想到,几年前,他和他妈在家里吵架,陈彩桦知道自己让王如海去找纪月,气个半死,可是,吵来吵去就还是那几句话,无非就是她不会给纪澜这个女人低头的。 陈峰觉得无语极了,真当不蒸馒头争口气吗?他骂骂咧咧地下楼去,正好遇上王如海,他大概刚赢了麻将回来,心情很好,看见他,笑了起来,“怎么走了?吃饭再走啊。” “不吃了,吃不下。” “哎呀,”王如海拉住陈峰,“别跟你妈一般见识,纪月外婆这几天从外地回来了,我去跟老外婆说,我跟你说,纪月最听外婆的话了。” “真的吗?” “真的啊。”王如海笑了起来,“我都答应你了。”他拍了拍陈峰的肩膀,“爸还要给你买房子呢。”其实那天,王如海就是顺口那么一说,他后来被纪澜一凶,连给陈峰疏通工作的事都不敢说完,他那么精的一人,怎么可能掏钱呢。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冥冥之中。 有时候,故事就像莫比乌斯环,它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啼笑皆非的逻辑闭环,似乎,又有一种宿命纠葛的味道。 每一个人,都在里面有一个属于他/她的角色。 梁辀坐在办公室,妮子倒了杯水,端给他,他下意识地点点头,说了句,“谢谢。”茶水还没变凉,会客室的门就开了,他立刻站了起来,看向走出来的人。 丁磊在他脸上,看到的是和年龄不符的不知所措,只有在看见她时,才会露出的独特情绪,丁磊想了想,叫住了纪月,“纪小姐,方便,再聊几句吗?” 门重新关上,他们没有坐下,只是在那站着。 丁磊看了眼门缝,舔了下嘴唇,“说实话,其实这些,我本不该说的。不过,我们做警察的,其实看的也很多。我见过,更令人难过悲伤的夫妻。” 纪月微微侧头,“嗯?” 他深吸了口气,“我们破过一个案子,男的离了婚,带了个孤独症的儿子,遇到一个很好的女人,两个人也结了婚。但是,这却是一个悲剧故事。女人怀孕了,她的父亲去动手溺死了孩子。因为,他觉得孩子会拖累他们俩的生活。他希望女儿女婿能够过没有负担,属于他们的生活。” 纪月明白了他的意思。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让过去的生活牵绊你们。” 她问道,“所以,他们原谅对方了吗?” 丁磊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相比来的时候,纪月手里多了点东西,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梁辀说,“你等我,我去开车。”他以为,还像来的时候一样,没想到,纪月这次说话了,她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市公安局的招牌,“黎雯来接我了。” 梁辀随着她的话也看了过去,一辆灰色的宝马425开了进来,这种花哨的轿跑,还是很吸引眼球的,一眼看到。 车绕着门口的草地,径直向这里开来,顿时,他心里急了起来,快速地低声说道,“纪月,我们聊聊。” 她什么都没说,又向下走了一步,他便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手刚碰触到,就被她猛地甩开,声音也变得尖锐,“你别碰我。” “好。”他马上放开,将手背到身后,“纪月,我们谈谈好不好。”说话间,他看到,黎雯的车已经快到跟前了,副驾驶的车玻璃放了下来,她正朝着这头看来。 于是,他迅速且急迫地说着,“纪月,是我不对。我们聊聊。” “梁辀,”她蹙着的眉头,不知何时松开了,看上去,脸上很平静,令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看过你爱我的样子,所以,你不爱我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如果还有机会 “梁辀,我看过你爱我的样子,所以,你不爱我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纪月没什么表情,甚至看上去有些平静,没有人知道,其实她说这些话时,有多难过。梁辀是第一个,他教会她如何去爱这个世界,如何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爱。 她知道,一直以来,他们之间,梁辀是那个付出更多的人,她理直气壮地享受着他的付出。在这次复合之后,不知道在哪个节点,她开始对这份感情患得患失起来。 她害怕梁辀开始厌倦她,开始无法包容她的那些毛病。于是,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她试图寻找他不再爱自己的证据,那些蛛丝马迹,仿佛这样,就能提前离开。 她说完之后就走下台阶,黎雯的车已经停在花坛边上了,她看见纪月下来了,便没有熄火,发动机的轰鸣声,像极了倒计时的滴答声。 梁辀知道,如果今天不说清楚,他们俩就要结束了,他看着台阶上的她的背影,开口道,“纪月,我遇到过许多,比你更漂亮,比你更年轻的姑娘,”听到他的话,她走下台阶的步伐变慢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对她们产生过感情,你是第一个,我见到你第一面,就想在一起,想结婚的姑娘。我是很期待和你一起孕育生命,只是因为,是我们两个基因结合在一起的,是未来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生命的延续。如果,你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我没有任何杂念。” 梁辀想到刚离婚的时候,他跟着海洋局去昆仑站执行夏季科考任务。他带着学生刚布设好验证装置,就遇到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暴风雪。大风卷起的雪,看上去竟然像烟,能见度只有几米,温度也降到零下40多度。暴雪再这么刮下去,设备被吹走也就算了,做这个课题的学生,也别想毕业了。后来,是他和黑龙江测绘院的老师一起开雪地车顶着暴雪去回收设备的。 那天,出发之前,他还录了一段遗言留给纪月。那时候,他觉得,既然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一部分,剩下的,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他这样想着,同时望向着她的背影,此时,她快要走到台阶尽头了,于是,他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一些,“纪月,我从来没有想过爱不爱你这件事。我觉得,你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人生的一块拼图。” 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这令梁辀有些气馁,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叹出来,再次睁开眼时,他听到不远处,黎雯按了两下车喇叭,示意纪月快点上车。 “黎雯,申市不让摁喇叭,你就到这儿来摁吗?”申市外环以内市禁止汽车鸣笛的,而梁辀也从来不这么夹枪带棍的说话,现在,被纪月闹的,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忍不住出口讽刺。 黎雯对纪月,像极了护崽的母鸡,她坐在车里,立马反击了一句,“梁辀,那你少说两句,纪月走快点,我就不摁了。” “纪月,”就在她拉开车门的那刹那,他在她身后,再次呼喊起她的名字,这次,声音已经带着点痛苦的哀求,“我真的很爱你,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可她还是没有停留,直接坐上了车。 这次,倒是黎雯,有些诧异,看看梁辀,又看看她,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味道,她第一次看见梁辀,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正满眼哀伤地看向车里的人。 “回去了。”纪月系上安全到,轻声催促起来。 “噢,好。” 梁辀紧抿着嘴唇,一直看着车慢慢驶出,最后消失在公安局门外,有种无力感,遍布他的周身,这次,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能怎么做了。 “怎么又吵架了?”车开出去没多久,黎雯忍不住问了,她看到梁辀那样子,还有些心疼,“哎,你们怎么那么能折腾。” “我觉得,他不爱我了。” 黎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纪月疑惑地看向她,她正一脸嫌弃的表情,“我以为什么事了,吓了我一跳,你们俩几岁了,加一起六十好几了吧,你纠结爱不爱这个问题,有意思吗?” “既然不爱了,在一起干嘛?”她扭过头,看向窗外,她觉得自己很在乎这点。 “这年纪了都,还谈爱,谈点其他的不行吗?”黎雯边开车,边看了纪月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不爱你了?梁辀出轨了?不可能啊。” “你别乱猜了。” 黎雯笑了一下,“还会替他说话呢,”她觉得,男人爱不爱女人,其实很明显,爱的时候,什么事都会要把她放第一位。梁辀就是,纪月随便说一句,他就当圣旨了,“我跟你说,月姐,你们离婚时,他把房子、股份、钱都给你,这还不爱你啊,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你也会替他说话,刚才不是还呛他吗?”纪月把头扭回来,扯了下嘴角,终于露出了一点弧线。 “我这是有一说一,不然,你看着吧。” “干嘛呢?” 黎雯轻笑了一声,她看了眼后视镜,一路上,梁辀的车一直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在申嘉湖高速上开了没多久,黎雯一直在和纪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突然看见路边服务区的牌子,几公里后,打了变道灯,变进了最右侧的车道,她看了眼后视镜,梁辀的车也跟着变道。 “干嘛呢?” “去服务区休息会。” 纪月还有些不情不愿的,“就一个多小时的事,一脚油门不就回去了。休息什么。” 黎雯一听到她的话,整个人大笑了起来,“你不是纠结梁辀爱不爱你么,一会,你看呗。” “看什么?”她皱起眉头,反应过来,立即看向后挡风玻璃,看见梁辀的车就跟在后面,口气也有些凌乱,“你别乱来啊。” 黎雯笑着踩下刹车,车缓缓减速,她打着方向盘,沿着地面停车位的线,将车开进去“一会,你就装不舒服。” 纪月的眉头瞬间皱起,“你想干嘛?” 话还没说话,就被她打断,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她笑得一脸狡黠,“你自己也说了,就一脚油门的事,你看他会怎么做。” 梁辀看到黎雯的车驶入了嘉善服务区,他也跟着进去了,一停完车,便走过去。 太阳炙烤之下,水泥地正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气,他走到宝马车边上,黎雯的车贴着全黑的隔热膜,从两侧根本看不到车内的人,只能看到车玻璃上反射出自己的样子,墨镜遮去了他略带疲惫的眼神,他敲了敲车玻璃,过了会,车窗放下,瞬间感受到,里面散发的凉气。 他看见纪月背对着自己,侧着身子,“怎么了?”他看着纪月,却是问黎雯。 “她有点不舒服,觉得晕车。” 一听到她的话,梁辀便脱口而出,“那你开慢点啊。”口气也有点严厉,说完,瞬间察觉到自己态度一般,忙补了句,“我去买几瓶水。” 纪月听见车窗重新关了起来,只剩车里流淌的音乐声安静,过了会,悠悠地说了句,“雯姐,无聊。” 她笑嘻嘻地回了句,“你看,这大太阳底下,我们呆多久,梁辀就会等多久,你还说他不爱你,你也讲讲良心吧。” 纪月看到中控屏上,显示着此刻的车外气温是40摄氏度,服务区没有任何遮阳的地方,车就这么在太阳底下暴晒着,只能用发动机烧着汽油开冷气。 没过多久,梁辀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瓶水,黎雯放下车窗,他把水递了进去,看见纪月还在那躺着,心里有些急,却也不敢和她多说什么,“是不是中暑了?”说完,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黎雯看了眼她,“不知道,可能是吧。你先走吧,那么热的天。” “我和你们一起走,你别急,先让她睡会。” 她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好热,冷气都跑掉了。”说完,就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车窗。 她一直透过后视镜,偷偷地在看梁辀,过了会,纪月忍不住张嘴,“走了走了,太阳底下不嫌晒呢。” 她便抬手调低空调温度,“那我给你开凉一点。” “汽油不嫌贵啊。” 黎雯笑着,“烧掉多少,一会梁老师报销不就好了。” 她还在那看,纪月决定不再理她,可就当她真的快睡着时,听到黎雯轻轻地说,“纪月,你其实知道,那天吵架是你没理吧。梁辀说的也没错,你不想要孩子,和他直说好了。他又不是衣冠禽兽,你这样搞得,好像他是只会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她背对着黎雯,嘴唇不自觉地抿起。 “后来,出了那么大的事,其实,你就是觉得把责任都推给他,心里就能好受一点,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所以才找到那么个结论,觉得他不爱你了。” 纪月没有出声,就当她以为黎雯还会继续帮梁辀说话时,她话锋一转,“但是,我作为你的姐妹,我觉得你们俩实际上真的不适合。你那么犟,那么敏感,那个人要很强大的内心才行。” “梁辀不是吗?” 黎雯笑着,伏过身子,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他这一生顺遂,哪遇到过你这样的人,所以栽在你手里了呗。” 天刚露出鱼肚白,苏州河被照亮,已经能看见两岸万国建筑群了,一辆车停在北苏州路的上海总商会旧址前,保安匆忙从里面赶出来,打开沉重地栅栏铁门,他大概也没想到大清早有人来了。车压在崭新的石板路上,绕过一栋清水红砖墙的典型巴洛克风格三层小楼后,停在一栋外立面同样是清水红外墙,搭配着黑色石材的公寓楼下。 宋霁辉按下32楼的按钮,出电梯后,电梯厅里的落地窗外,能看见苏州河边上的申市已经慢慢醒来。 他推开门,穿过玄关过道,本是客厅的位置,摆了两张半圆形的大书桌,书桌上放着显示屏,它们一台一台挨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圆弧形。显示屏上除了有足球转播画面,剩下的便是黑色的,上面有不同颜色的字跳跃着。 坐在显示屏后的人看见他,抬起手扬了扬,算作打招呼。 宋霁辉没有停留,直接穿过客厅,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正对着浦东,整面落地窗里,能看见蜿蜒的苏州河,还有在连绵的写字楼天际线后微亮的一抹天色。 沙发上坐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先看见他了,“嗨,BRO,”男人说着,伸出手,宋霁辉拍了一下,随后两个人将手握成拳头,撞了一下。 另一个人人,在看膝盖上的笔记本,只是抬头看了眼,回了句,“不是说在千岛湖忙,不来了么?” 宋霁辉直接踩着沙发背后的装饰柜翻了过去,随后,在沙发上坐下。正对沙发的墙上,硕大的电视机,正在播球赛。他拿起茶几上的气泡水,拧开,灌了一口。 张恒有些奇怪他的反应,将视线从电脑上收回。 这时,刚才和宋霁辉打招呼的男人,到笑了起来,“对啊,不是说去千岛湖代表家里参加活动了么,你是不是要接家里的生意了,我们兄弟俩好难过,这样,就只有我们还在胡闹了。” 他笑着看向说话的男人,“你哥呢,周志强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女人叫床的呻吟声,她叫的太响了,不停地发出有节奏的“啊啊啊”,顿时,宋霁辉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茶几上有一只椭圆形的金色冰盘,下面铺满了冰,上面是生蚝,男人欺身过去,将一只生蚝抓在手里,猛地向远处掷去,就这样,生蚝准确地撞在门上,壳都裂开了,白色的蚝肉连同着汁水洒落一地,“周志强,你他妈就知道操逼,Chris来了。” 屋内的呻吟声瞬间停了,宋霁辉看向电视机,上半场刚结束,0:0,球员正在走向休息室。见他没有说话,男人继续赔着笑,“阿辉,不知道你回来了。” 过了会,房间门打开,走在前面的就是他们口中的周志强,他已经穿戴整齐了,穿着白色的衬衫,深色西裤,边走边戴手表,看见沙发上的宋霁辉,笑了起来,“不是,在千岛湖忙么。” 女人跟在后面,长得很漂亮,长发微卷披在肩头,穿了件抹胸的连衣裙,边走边提了下衣服,她看见沙发上多了个看上去斯文英俊的男人,快走了两步,挽上前面男人的手臂,“Kelvin,这个小哥哥是谁啊?” 周志强没有说话,任由她挽着自己,丰满的乳房,随着步伐,摩擦在自己的手臂上,他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很大,他却坐在最外侧,女人顺势坐在沙发扶手上,他的手就正好摸上她的大腿。 “千岛湖怎么样?” 中场休息了,于是,宋霁辉就低头看起了手机,头也没抬,“还能怎么样,家里也就这点酒店的生意。” 说话态度不冷不热的,周志强也不恼,“下次,你带带我们,老弄这点球啊,币啊,特别没意思。” “这来钱多快啊。” “钱是多,但是说出去多难听啊。” 女人漂亮,而且脑子转的也很快,周志强只说了短短几句话,她就听懂了。那个张恒她见过,说好听点,就是赌场主理人,难听点就是个赌场打工仔。而周志强和周志伟兄弟两个,浙江的富二代,家里搞新能源生意的,可惜妈妈是情妇,生了对双胞胎儿子都没能扶正,连带着儿子只能过点纨绔子弟的生活。 沙发上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就不一样了,从周志强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地位很不一般。 “Kelvin,你的朋友不介绍一下吗?”看到周志强挑了下眉头,女人忙娇笑到,“我最爱你了,就是好奇你的朋友。” 他看着她,勾了勾手指,女人忙伏下身,“你去问他名字,问到了,我给你1万块。” “什么意思?” 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情趣,乖,去。” 女人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不就是问个名字么,虽然他从头到尾一直在看手机,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但是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而沙发上的周志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双手环抱着胸,靠着沙发,他想到,宋霁辉喜欢的一直是那种可怜无辜,像朵小白花,最好是我见犹怜的类型。 女人撩了下头发,摆出好看的笑容,走了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这张长条沙发上,左边是周志伟,宋霁辉坐中间,靠着张恒坐。看见她,周志伟蹙起眉头,“你来干嘛,别坐这。” 她笑着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坐你边上,”说完,就转过头,看向宋霁辉,笑得更好看的,标准的露齿笑,露出八颗牙齿,“小哥哥,我叫Mandy,你呢?” 宋霁辉头也没抬,相似没听到那般,于是,一旁的周志伟一看,乐了起来,说了句,“自讨没趣。” 她继续笑着,这次,拿出了手机,“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宋霁辉还是没有反应,这下,女人的脸上彻底有点挂不住了,口气也变得没那么好了,“不是吧,就是认识一下而已。” 张恒瞥了一眼,想开口打个圆场,“这里忙着,你去找周志强玩。” 忙个屁,明明在玩手机看短视频,还在看小狗的视频,Mandy心想着,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眼就见周志强那副玩味的表情,估计他早就知道结果了,顿时,也觉得没了趣味。 她刚准备起身,就听见这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了,“周志强给你多少钱?” “啊?”她愣了下,“打个赌而已。” 男人扯了下嘴角,头也没抬,“我给你10万,你现在在这里上他,怎么样?” 女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拧起眉头,“搞什么东西,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张恒和周志伟都听到了,张恒放下电脑,看了过来,而周志伟则笑得一脸坏意。 宋霁辉也放下手机,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女人却觉得他的身上充满着危险的味道,“10万美金,怎么样?” 他没等女人的反应,拍了拍张恒的手臂,“现在比特币多少钱。” “25044.00。” “换成K线图,”他的话音刚落,硕大的电视机,从球赛变成了K线图,中间一根线像心电图那样上上下下,“我给你4个比特币,再给你10倍杠杆,你在这里,上了周志强,他什么时候射了,我按照当前交易价格结算给你。” 他说得太快了,她完全不明白,只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所有人。 张恒指了指屏幕上的K线图,“现在是26890.20了,10倍杠杆就是等于这几秒内,你赚了18462美元,加上原来的4个币,明白了吗?” 周志伟笑着,还在一边添油加醋,“Mandy,你去把我哥上了呀,一会要涨到28000了,让宋老板给你结账。” 周志强也看明白了,他双手搭在沙发背上,慢慢叉开双腿,随后,扯起一边的嘴角,朝她扬了扬下巴,“过来。”说完,他又大声喊道,“Rica,上来,小宋老板花钱让你们看表演。”他的声音太响了,响到Mandy觉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另一边,始作俑者却一分钟都没有停留,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向餐厅,推开阳台门。这是32楼,可以将浦江两岸尽收眼底,黄浦江上的风吹得他衣摆作响,天已经亮了,他能看到航行在浦江上的游船。 张恒也跟了出来,站了会,“阿辉,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怎么突然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他看向浦东,第一缕阳光照在环球金融中心的外墙上,反射出金黄,“想回来就回来了。” “和前女友闹不开心了吧。” 宋霁辉侧过头看他,有点惊讶他的敏锐,索性说了自己的事,“我觉得她爱她前夫比较多,这让我觉得很挫败。” 张恒笑了起来,“那就让他们不能相爱。”走到阳台边,这栋楼是浦西最好的楼盘之一,能看到申市最好的景色,浦东的天际线,浦西的万国建筑群,中间是蜿蜒的苏州河,他很喜欢这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转过身,看着宋霁辉的表情,“你想想,我有秘密,你也有秘密,对不对,那你前女友也有秘密,她前夫也有秘密。” “bang,”他笑着,双手做了个爆炸的表情,“秘密都知道了,还怎么相爱。” 风吹得整个房子都在晃,梁辀坐在手机前,看着镜头笑了一下,“纪月,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那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很开心,我们一起度过的这几年,我也很遗憾,没办法陪你走到人生尽头。”说到这,他拿出两只乐高的人仔,一看就是一对,穿着一样的白色帽衫,一只胸口写着boat,另一只写着moon,他举起来在镜头前晃了晃,“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在王府井买的。我因为工作原因,不能陪你去四处看看,当时你说,这个小人仔就是你,让我带着她出来。这次,我也带来了。” 他低下头,去看手中的人仔,衣服是纪月选的,胸口的图案却是梁辀在店里写的,看了会,他抬起头,“如果来生还能遇见你,我还是会希望遇见你,然后爱你,希望你还记得我的模样。” 是欺软怕硬h 只是刹那的时间,天仿佛一瞬就亮了起来,不知是哪艘游轮响起的汽笛声,传到高空中,听得更真切了,宋霁辉忍不住看了过去,江面上一艘白色的船,看着就像玩具小船那么大,这让他想到了,上次和纪月乘坐加勒比邮轮去日本玩的时候。起航时,邮轮前方那一艘艘的领航船,看着好像也只有那么大。 他做过纪月心理咨询师,知道很多她的秘密,唯独只有一个秘密,最后在那艘太平洋上航行的邮轮里,在那间奢华的客房里,在柔软的床垫上,在她喝醉的身体里,才知道。 那天,她好像也穿了件黑色的连衣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在赌场里,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疯狂都释放了,后来在床上,也变得尤其兴奋。 两个人都有些喝醉了,纪月醉的更厉害,脸上满是红晕,咧着嘴一直在傻笑着,宋霁辉抚摸着她的身体,动情地亲吻着她身上每一处地方。 她的上衣被剥去了,皱成一团,团在腰上,现在,上半身只穿着漂亮的蕾丝胸罩,包裹着她的乳房。 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问道,“宝贝,不戴套了,好不好”,她傻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便直接插了进去,这次,毫无阻隔地相贴在一起,他的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地叹息声。 他耸动着下身,用力地抽插着,一边抽插,一边动手按在她的阴蒂上,她有点受不了了,忍不住想并拢双腿。他笑了起来,掰开她的腿,更加用力,也更快地挺进她的身体里,继续让两个人在疯狂上越走越远。 宋霁辉感觉到自己快要射精了,欺身吻在她的嘴角,“宝贝,今天,射在你身体里好不好。” 她微微蹙眉,整个人还沉浸在生理性的快乐中,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见她没有反对,便伸出手,抚摸上她的手臂。刚才做爱时,她的手一直紧紧捏着床单,现在,他打开了她的手掌,然后和她十指相握,将她的手举过头顶。 两只手相牵住,他低下头看她,身体也追随着本能的快感,不停地冲刺着,越来越快,喘着粗气,又问了一遍,“宝贝,射在里面好不好。” 这次她终于有了反应,笑着摇摇头,于是,他亲上了她的嘴角,她还是笑着摇摇头,大概喝多了,说话也变得有些大舌头,“我和小朋友没有缘分。” “没事,我们会有孩子的。”他每一下都插到她的身体最深处,她忍不住弓起背,腰腹向后躲去,瞬间,他的肉棒就这么滑了出来。 他单手握住肉棒,再次插了进去,看见她皱着眉头,在那摇头,便笑着,另一只手掌盖在她的嘴上,只露出一对好看的笑眼,他觉得,他们的孩子一定也有这么好看的眼睛。 他重新开始耸动下半身,这次,速度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了,而是一点点研磨着她身体里最敏感的地方,在酥麻之中,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掌下,她的嘴唇在一动一动。 宋霁辉拿开手掌,听到纪月在说话,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于是,他只能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她的嘴唇上,这才听清他的话。 他听到她轻轻地说了句,“是我亲手把孩子打掉的,谁都不知道。” 他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她和梁辀的孩子,可第二句话,他便不明白了,‘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太阳慢慢从摩天楼后升起,照在露台上的阳光越来越多,宋霁辉和张恒并肩站在一起,阳光渐渐洒在他的身上,他们又站着看了一会,随后他说,“走了,回去了。” “不看了?下半场……”张恒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这个角度,眼睛正好看到客厅里发生的事。周志强岔开腿坐在沙发上,还有在他胯间起伏的女人的脑袋,心里原本想说的话,智能换了句,“怎么那么早回去?” “嗯,回去遛狗。”他说着,去拉阳台的门。 “什么时候养狗了?”张恒跟在身后,露出疑惑的表情。 宋霁辉当然没养狗,说的是,寄样在纪月家的边牧吨吨,她还没回来,他准备去帮她遛狗。 他拉开阳台门,沙发上的周志伟回过头看他,笑了起来,不过,他没理会,径直向楼梯走去。当他走过沙发边上时,周志强突然开了口。 原本,他的手一直摁在女人的脑袋上,让她快速的在自己跨间上下起伏,这时,他拉起了女人的长发,露出她姣好的脸庞,声音放低,带着嘲讽的语气,“现在看没看清楚,记住啊,你配去和他搭话吗?” 等到宋霁辉走到一楼的时候,听到周志伟带着异常兴奋地尖笑声,“快点啊,Mandy,再不射,就要跌下去了。” 王如海的案子尘埃落定之后,就能给他办后事了。 纪月当天回去的时候,就接到了王主任的电话,电话里,他语焉不详,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电话这头,她觉得有些好笑,王主任一贯喜欢卖惨,她笑着听电话,也不接他的话茬。直到最后,才应了他的意思,回村去主持王如海的丧事。 可她想到王如海家那些烦人的亲戚,那些繁文缛节,就不想费心思应付了,于是转念,就想打给梁辀帮忙。这段感情里,其实纪月一直是很自私的,无止尽的索取,她理直气壮的享受着梁辀对她的好,现在,即使两个人在吵架,在冷战,她还不忘记索取。 出发前一天下午,那时梁辀还在北京,接到纪月电话时,也有些惊讶,惊讶完了,便都是欣喜,他努力压抑着自己说话的口气,让它听上去尽可能冷静,“噢,好,那我早上来接你吗?” “也行吧。” 挂了电话,他就开始订飞申市的机票。周六一早,他开车到纪月楼下时,她还没下来。他在车里给她打电话,电话声音在车内流淌,他看着她出来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睛很酸,他在想,是不是以后,他们永远都只能用着寡淡的口气,说着今天天气真好的话题。 等了十几分钟,纪月才下来,她穿着黑色的衣裙,戴着墨镜,谁都看不清她的表情,一坐进车里,她说了句,“谢谢你。” 那么客气的一句话,梁辀听着觉得鼻头一酸,他低着头,俯过身,从后排捞过一个麦当劳纸袋递给她,“给你带了早餐。” 她接过,却没有动,只是捏着纸袋,他看着她的动作,自己的嘴唇,也抿得更紧了。 王如海的房子是案发现场,他被陈彩桦控制住之后,双手被绳索捆住,然后嘴巴也被缠上了胶带。据陈峰交代,接到陈彩桦的电话后,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王如海,静静地躺在地上。陈彩桦说他死了,陈峰也不敢上去确认,只能听着他妈的话,准备抛尸的事。 陈彩桦其实很早就脱发了,头上一直戴着逼真的假发,也因为有糖尿病,这几年愈加的消瘦了,摘掉假发,换上王如海的衣服,在深夜里也看不出个真假。 至于,为什么他们知道,筒子楼一片区域,只有小巷口有一个像素不高的监控摄像头。这还是因为全段时间,陈峰的车停在小巷里,门被电动车撞了之后,骑车人还逃逸了。他气不过,报了警,调监控时才知道。那个小巷,只有最繁忙的出入口那有一个监控,还离得有些远,被一张广告牌遮住,只能拍到半个画面。 于是,就想了这一副偷天换的把戏。 晚上,陈彩桦扮作王如海上了车,按照她的计划,陈峰将车开到10分钟车程外的家具厂,那边正在挖路,连个路灯都没有。她知道家具厂的保安王富,是村里有名的‘瞎子’,从小眼睛就不好,戴着厚重的眼镜。他们故意在田埂上吵架,背着光,王富更看不清楚了。 陈峰叫着王如海的名字,怒骂着,而“王如海”一如既往,不声不响,王富下意识地以为是这两个人。正巧,白天,他又在巷子口见到陈峰送王如海回来。在浓重的心理暗示下,他如他们所愿,成为了目击证人。 如果没有那个恰巧跟拍的侦探,也许,真的会被他们逃过一劫,丁磊听着陈峰的坦白,边听边想。 “后来,你们怎么分开的?” “我们自己太熟悉村里了,穿过田头就知道怎么回去,她带着假发,到时候头发一换在路上也没人知道。”所以,他们在试图误导办案民警的思路,让他们以为周二晚上时,王如海还活着,只是不知去向。 “那被害人的尸体怎么放上车的?” “给他戴了我妈的假发,穿了件我妈的外套,然后周三一大早,也没什么人,我背着他上的车。然后,我又开到小巷的另一个出口,我妈从那里上的车。”原本,在他们的设想里,监控视频成了他们最好的帮手,迷惑误导侦查员们,不过没想到,成也是视频,败也是视频,最后输在另一个人的摄像头里。 “抛尸的那个池塘,你怎么知道的?” “很早之前,我也想过承包鱼塘养虾,这片来看过,知道了和村委有经济纠纷的事,而且那里还有片土坡,从路上看不清里面。” 其实,王如海是被脸上缠着的保鲜膜,嘴上缠着的绷带,在后备箱里活活闷死的,那时,他才知道,自己被他妈摆了一道。 “因为我妈怕王如海醒过来,就一直给他打胰岛素,结果她自己药不够了,只能让我带她去医院配药,等叫号的时候,我背着她独自下来看,”陈峰停顿了一下,头也深深地低了下去,“我才知道,是被闷死的。” 王如海的家还被封锁着,而陈家镇上,陈、王是两大姓,现在因为这件案子搅在一起,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灵堂最后竟然被设在村委门口的空地上,似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大部分人都穿着白色孝服,头上、手臂上都绑着白布。 村委书记王主任皱着眉头,在村委会门口,被几个披麻戴孝的人围住,不知道在说什么,每个人都情绪激动,他嘴巴一张一合,有些舌战群儒的样子。 梁辀把车停在不远处,随后,看向旁边的纪月,“走吗?”她点点头,拉开车门下了车。 披麻戴孝的一片白的人群之间,一身黑的她,尤为显眼。王主任一眼就看见了她,像看到了救星那般,大喊了起来,“你们跟我说有什么用,纪月回来了。” 听到他的话,人群自动将目光,向他们身上聚焦,看见了纪月,还有她身旁的梁辀,原本那些熙熙攘攘地吵闹声,不知不觉间,低了下去。 结婚前的时候,两个人还在村里出现过,后来,就基本没有回来过了,回来也是去镇上吃饭。可关于他们的传言,是一点都不少,越是神秘,越是讨论的人多。看见他们俩,人群自动往两侧分开,纪月见到站在中央的大堂叔王正明,眉眼里的长相也都是王家人的神韵。 “纪月回来了啊。”他眉头一皱,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这个,我们在讨论你爸爸的丧事,你平时也不回来,也就没顾得上过问你的意见了。”王正明看到这个堂侄女,说意外也不意外,他想既然闹那么大,王主任想解决,肯定会第一个通知纪月。 今天,他们聚在这,就是要王主任给个说法。 陈彩桦的前夫,也就是陈锋的爸爸,已经托人给王正明捎了个话,想用赔偿金换谅解书,而谅解书需要被害人家属,也就是纪月出。知道这个事情之后,王家的男人们就聚在一起讨论过了。王家兄弟三个,王如海是老三的儿子,只有纪月一个女儿,但是,纪月又是姓的纪。王家人一直觉得她和王家没关系了,所以,现在既然是给王如海的赔偿金,那就不应该给纪月了。 从案子有眉目开始,就吵吵嚷嚷的,甚至把灵堂都摆在了村委门口,为的就是给王主任压力,他姓王,又不姓纪,王正明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压根就没想过问纪月的想法。 纪月“嗯”了一声,语气也很平淡,“没事,你们办吧,我没意见。” 王主任一听她的话,立马不乐意了,这几天,他快被这些王家人烦死了,自己作为远房亲戚,还是村委主任,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里外不是人。这不,王如海的遗像、棺椁就摆在村委外面,别提多难看了,他赶忙插话,提醒她,“不是,纪月,王如海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这你该有意见,还得提,”说着,指向外面,远处那漆黑的棺椁、随风飘动的挽联,和满地的纸钱,“你看着,灵堂摆在这,大家怎么办公,别的村子怎么看我们?” 梁辀也忍不住看向身后,眼神扫视了一番。路上时,他就问过纪月的想法,她说,也没什么想法,谅解书会出,而且自己也不会提民事诉讼,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可梁辀还是听到了,他看了她一眼,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疯狂倒退的风景,“我觉得,我也没资格提什么民事赔偿。” “噢,是不太好,我回头问问丁队长,家里什么时候能解封,摆到家里去。”纪月漫不经心地答道。 这立马又换成了王正明不乐意了,“纪月,谁不知道,他是在家里被害死的,这不行。”言下之意,灵堂这么摆着,让别人怎么去守灵。当然,这些只不过是说辞,本就是给村委压力,让王主任去和纪月说赔偿的事,不然,显得他们仗势欺人,堂弟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还要被亲戚欺负。 王正明看到纪月没有回话,心里还有些得意,突然间,却看见纪月看着梁辀,她扯了扯他衣服下摆,“梁老师,那你说吧。” 他到也没客气,直接接了她的话茬,“要不,也不要设灵堂了,明天就火化了吧,我托人去打个招呼,明天就能大殓,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听到他的话,纪月原本抿着的唇,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好看的弧度,他看到了,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像是抚慰她,又像是传达他的心意,就像在说,“没事,我总会替你挡着的。” 这话,如果是纪月说出去,显得有些不孝,但是梁辀是女婿,而且又是大学老师,作为一名科学工作者,他说这话,别提有多自然了。王正明也没想到梁辀会开口搭腔,等他反应过来,围着的另几个王家人,早就议论纷纷起来。 “不行的,不行的,灵堂总要设满7天的。” “明天就火化,那怎么行,这头七都还没到。” 其中,有个中年妇女,纪月认得,她是王正明的老婆,就是她的大堂婶,领着头,第一个反驳梁辀的话,“这不符合我们村里的规矩,哪有后事办的那么草率的,我们外地亲戚还没赶来,就火化了,这怎么可以的。”说着,她看向身旁几个妇女,她们也连忙点头附和着。 “噢,还有外地亲戚啊,”梁辀一脸疑惑,看向纪月,“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纪月拧着眉头想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了,”说完,她又看向王主任,“王主任,我家还有外地亲戚?”王主任把她叫回来,当枪使,她当然也要把他拉下水。 王主任“咳”了一声,“别瞎搞了,那点外地亲戚,都多少年不来往了,通知一下就好了。” 王正明觉得到现在,任谁都看出来了。王主任是自己不愿做坏人,他觉得,自己待纪家挺好的,于是,仗着这点,把纪月和她老公叫回来,那就是,明摆着今天要逼着他们把村委门口的灵堂撤了。按他的话说,“法律上,本来就是给家属的赔偿金,这就该给家属的,你们自己怎么协商,我不干涉,你要我们村委出面,这是绝不可能的。” 他见自己老婆嘴上没占到什么便宜,便换了个说法,对这其他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一下,随后才缓缓开口,“纪月,姑爷,一切都要尊重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后事不能草率,不然我们怎么对得起你爷爷,你奶奶,还有王家的祖宗们。” 他这个话,令纪月突然有点想笑,话音刚落,“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心里发笑,村里就是规矩多,前几年征地的时候,王正明说,‘因为你是女人,自古村里人丁只算男人,而且你又姓纪,算你一份的话,我怕是不好给其他人家交代。而且向来,村里所有出嫁的女儿,都是不分的钱。’于是,按照人头,只分了王如海,一个子都没分给她。那时,她到也无所谓,现在想来,怎么那个时候,他们会觉得对得起她爷爷,奶奶了。 她笑了一下,口气也忍不住有些轻蔑,“堂叔,我觉得,早就对不起了,不过,我看大家都过得挺好的,哪还差这一次,两次的。” 王正明不明白她的意思,直觉告诉他,她在讽刺着什么,眉头一挑,刚想回嘴,就又被梁辀打断了,只是听几句,他就听明白了,这些人从始至终,就是欺负她是一个人,还是个姑娘,他捧在手心里,爱得不得了的人,怎么舍得她被别人欺负。 “那个,王家亲戚,我们都挺忙的,再等个7天也不现实,”他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而且,纪月最近身体不舒服,都说女婿是半个儿子,我这半个儿子,就做主把事情定了吧,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是新生与死亡 说话的地方又换成了村委里的会议室,纪月从玻璃窗看出去,风卷起白纸黑字的挽联,也卷起一地的纸钱,老人说灵堂吹起的狂风,代表着阴间的回响。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腰间扎着白色的麻腰带,他们聚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玩耍,小孩把纸钱聚在一起,抛向天空,然后发出响亮的笑声。 新生与死亡,两张画片,奇异地交集在一起。 桌子上,王正明做代表的叔父们,坐在一起,几个婶子或站,或是坐在第二排,王主任到是和纪月、梁辀坐在一排,看着势单力薄的很。有个年轻的小伙,提了两个热水瓶进来,给他们面前的水杯添水,添完水之后,也没出去。这是去年刚考近镇里的大学生村官,叫鲁一鸣,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有一种好欺负的感觉,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村里的这些老油条。他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坐下之后,先是看了眼王主任那一排。纪月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双手环抱着手臂,嘴角挂着寡淡的笑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和她身旁的老公。随后,鲁一鸣微微颔首,“梁老师,王主任。” 王主任端起面前的茶杯,对着杯沿吹了好几下,吹掉了漂浮着的茶叶,“小鲁,你就说吧。” 鲁一鸣点了下头,看向人多势众的那一排,声音洪亮,“你们把灵堂设在村委门口,是肯定不行的。今天,家属们也都在了,大家看看,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王家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忍不住相互窃窃私语起来,王正明“咳”了一声,“鲁主任,我们也不想这样的,我这个堂弟,活着也是吃尽了苦头,”说这句话时,他看的却是纪月,那眼神,就好像是在指责她从来没孝顺过王如海,尽过女儿的义务,“现在,他又死于非命,我们就想给他好好办一场后事,不然,我怎么对的起我们王家的祖宗。” 配合着王正明的话,他老婆低着头,抹了下眼睛,“如海真的是命苦,名字取的是福如东海,福气却一点都没有。” 梁辀微微侧过头,看见纪月一直盯着对面的那群人看,等到那位堂婶说话时,她那嘴角的弧度也渐渐变大,看着看着,他就觉得有些心疼,忍不住想安抚她。他伸出手,放在她的膝盖上。这次,纪月没有抗拒,反而是放下了自己的手,然后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有些粗糙,却很热,而她的手,一直是带着凉意的,之后,她的掌心无意识地抚摸着他的手背,梁辀忍不住看向她,他的姑娘有时坚强,有时又很脆弱。 还没等纪月回呛,鲁一鸣先开了口,“王叔,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今天,讨论的是,你们把灵堂摆在村委门口的事,这和你说的是两码事,你不要跑题了。”他的思路很清晰,也没被带沟里,听到这,王主任又欣慰地端起茶杯,连着呼掉上面漂浮的茶叶,他是这里最难做人的,既不想得罪亲戚,又不想得罪纪月,还好鲁一鸣是个愣头青,愿意出这个头。 王正明还没有说话,到是他身旁的弟弟王正亮拍了下会议桌,站起来,指着鲁一鸣说,“怎么没有关系,我弟弟灵堂总要有地方摆吧,不然村委给我们找个地方。” 鲁一鸣被指着,也不恼,反而慢条斯理的回了句,“家属说了,今天派出所就会上门解封。”说完,他看向纪月,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得到了她的肯定,他继续看向王家众人,“这样吧,我们也帮忙联系一下丧葬公司,这个灵堂,他们会帮忙搬去家里,这笔钱,村委会出。” 王主任点着头,这次,终于放下了茶杯,“正明啊,钱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村里都会负责的,大家么,也不要聚在这里了,别人看着不像话嘛。” 王正明听到这些话之后,忍不住微微眯起眼,他没想到,现场解封的那么快。于是,下意识的将眼神瞟向纪月,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接着,他又看向她身旁的梁辀。今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女婿。 以前,过节吃饭时,王如海总是在饭桌上,吹嘘这个女婿有多厉害,说他在北京是大学老师,而且还是个机关领导。不过,那时,王正明可没当真,全当笑话,听过就算了。他一直觉得,纪月不过就是长得漂亮,才能高嫁,而且嫁的这个男人还比她大那么多。 在王正明的眼里,男人不过就是图她个年轻漂亮,而且,那么多年,从来不见他陪她回娘家来,他下意识地觉得,纪月是在高攀梁辀,所以,为了自己的体面,绝不会在自己男人面前,摆出咄咄逼人的姿态。所以,他们从没把纪月放在眼里,这次也是,明摆着就欺负她是个姑娘家。 不过,令王正明没想到的是,这个传说中的梁老师,对纪月宠得不得了,在村委门口的那几句对话里就能看出。他做出的姿态,就是要挡在纪月前面,所有的那些不孝,报应的说辞,一概冲他去,他就准备背这些骂名了。 而且,昨天他去问了派出所,所里的人还和他说,要等市里的刑警大队通知,等到今天他们一回来,派出所就说要去解封了。这事,纪月哪有什么本事,多半就是这个梁老师操作的。想到这,他觉得这次想要像上回征地那样拿捏纪月,估计真没那么容易了。 见到自己哥哥在一旁久久没有说话,王正亮到有些着急了,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催促道,“哥。” 王正明这才回过神,眉头拧了起来,眉眼都是严厉,“王主任,你这话说的,如海是在家里被害的,我们作为家属,明知道有这事,还在那里守灵,心理上怎么能接受的了?” “就是嘛。”王正明一带头,身后那群人,立刻附和着他的话。 纪月“噗嗤”的一声笑,此刻尤为刺耳,她刚笑完,嘴上的弧线还扬着,就收到了王正明带着强烈不满的视线,“大侄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讨论如海的丧事,你笑是什么意思?” 梁辀刚想说话,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她覆着的手,拍了拍,紧接着,就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堂叔,这片土地上,哪没死过人,怎么就不能接受了?” “纪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你父亲,你平时不闻不问也就算了,现在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王正亮不喜听纪月说话,直接回了一句。 说实话,她也有些厌烦,和这些人在这里一来一往,无论说什么,到最后就是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扣下来,纯粹是在浪费她的时间,于是,她蜷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这是没有一丝尊重和礼貌的动作,而且瞬间,拔高了自己的音量,“就凭我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直系亲属,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明天我就准备去殡仪馆签字火化了。” 纪月坐下来之后的态度就能看出,她完全没把在场的王家人当长辈,现在的这些话,更像惊雷,刚一说完,就瞬间激怒了王家人,于是,那些指责她的话,就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纪月,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纪月,你读了点什么书,脑子读傻了,你说的什么话,你自己看看。” “……” 这些人,都是用方言在说,梁辀一句都听不懂,但是从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里,他就能猜出一二。现在,他们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起来了,要不是因为这是在村委,怕是要直接冲过来,用手扇她的耳光才能解气。 他放在她腿上的手,不禁微微用力,随后,就感觉到纪月看向了自己。她眼睛一弯,笑了一下,和平日一样的好看。从她的眼神里,梁辀看到,这次,轮到她安慰自己。可他多想告诉她,不需要你的安慰,我愿意被你挡风遮雨。他刚想开口说话,就看见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梁辀有些疑惑,不过,依然选择相信她。 另一边,鲁一鸣,立刻站了起来,看向王家的人,嘴里不停地说着,“不要激动,不要吵架。”一旁的王主任,现在也放下了茶杯,他觉得有些头大,伸开手臂,做出安抚的动作,他对纪月的话,也有些不赞同,不过,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安抚道,“正明啊,你们不要激动,大家好好商量。” 王正明看了王正亮一样,他得到了示意,立刻就把茶杯扔在地上,瓷器撞在地砖上,不仅发出响亮的碎裂声,碎片和茶水一起四散开来,溅的满地都是,仿佛在嫌这个场面还不够混乱,摔完之后,他就抬起手指着纪月,“你真的是个不孝女,还好你不信王,不然,王家祖宗都要被你气的活过来。” 纪月坐在那,嘴角噙着笑,在一阵吵吵闹闹中,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王如海以前抛弃妻儿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出来主持公道,我看王家祖坟里没有列祖列宗吧。” 王主任一听这话,立马就“哎哟”了一句,“我的姑奶奶啊,你少说两句。” 这句话,又是一片火上浇油,会议桌对面所有的王家人,此刻都站了起来,他们一个个伸出手指,指着纪月,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而她,就坐在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悄悄拿起了会议室窗台上那个黄陶做的花盆,他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手里正拿着花盆,过了一会,他抡起胳膊,突然将花盆向纪月扔了过来。 纪月一直盯着面前的王家人看,哪能注意到从角落里飞来的花盆,扔出来的力量很大,于是,花盆还带着阵风,飞向纪月。就当它快要砸到她时,梁辀眼角余光看到,下意识地侧过身子,挡在了她的身前,随着她的身体被他挤着,往边上一歪,那个花盆全部砸在了他的背上,和那个茶杯一样,先是跌在椅子上,又跌到地砖上,花盆应声摔碎,泥土散落一地。 纪月觉得,刚才的那个场景,就好像慢放的电影画面一般,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梁辀被砸到时,因为吃痛微微皱起的眉心,还有咬在嘴唇上的齿痕。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她的心,沉了下去,脸上那些嬉笑的表情,不自觉的全部收了回去。 那个花盆,似乎也砸到了王主任的心,他立马调转话头,“梁老师,你没事吧,”说着,他站起来,看向对面的众人,“你们谁砸的,谁砸的,说!”这一贯喜欢做老好人的王主任,心中的怒火也终于压抑不住了,胸口快速起伏着,厉声说道,“你们真是无法无天了,真当我治不了你们。”说着,他看向鲁一鸣,“把派出所的人给我叫来,今天你们这个灵堂,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原本,王家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花盆碎裂声吓到,那一刻,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下来,王正明拧着眉头,心想,坏了,不知道那个兔崽子那么沉不住气。果然,接下去,就看到王主任发了脾气。 他这话,比刚才纪月的话,更重。那几秒的安静,就像被压下去的弹簧,松开时,反弹的更厉害了。 “王传兆,你什么意思!你还姓不姓王。” “就是因为我姓王,我才忍了你们那么久了,真当我这个村委书记,治不了你们吗?” “……” 那些吵吵闹闹的话语,明明就在耳边,听上去却那么的远,纪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皱着眉头,轻声问梁辀,“疼吗?” 梁辀笑着摇了摇头,手伸到背后,拍了拍,像似要拍掉衣服上沾染到的泥土。她也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衣服,他很配合的,微微侧过身,她看见,他的冲锋衣上,一大片污渍。她小心翼翼地轻拍着,就听到梁辀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们在赛里木湖,你和小满去摆无人机的靶,后来我来找你,你也是帮我拍了拍衣服。” “嗯。” 他没说,后面半句。那时,他走过去,看到她躺在草地上睡着了,便站在那,替她挡去了阳光和风,低着头看她,看了很久。 一见钟情大概就是这样,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想这辈子都替她挡风遮雨。 “好了,没事,回去洗一下就好了。”他说着,转过身,微笑着看着她,随后,抬手替她把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今天见面时,他就发现她没有戴耳环,于是,低声说了句,“还是,想和你说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他的手重重地搂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的声音不大,却满是他的柔情和爱意,“我们晚上回去再说。” “别吵了,”纪月拔高了自己的音量,“明天就大殓,”她也不管王家人的反应,直接看向王主任,“你把陈彩桦的前夫叫来,谅解书我下午就写给他,你和他说,我不会要民事赔偿。”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梁辀也站了起来,抬手搂上她的肩膀,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往外面带。 纪月突然觉得,那种安心感,开始包裹着自己。于是,之前的那些害怕、迷茫和孤独,还有那些对感情的患得患失,好像一瞬间就离她远去了。 他们向外走去,身后那些熙熙攘攘,那些吵吵闹闹,此刻,都不再与他们有关,随着会议室的门被关上,她在他怀中笑了起来。 感觉到她在笑,他的手也轻轻地捏上她的肩头,随后,低头亲在她的发顶上。 他闻到她发丝的香味,好像回到了赛里木湖的湖边。那天,他和她并肩走在草原上,闻到风中带来的天山雪的气息,然后,就是她身上的独特香气。 王正明带着头,从村委出来,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兄弟和他们的妯娌,他们都已他马首是瞻,听到纪月的话之后,心里就急了,现在又看到他不说话,等到一出村委,一伙人就忍不住围住他,一人一句,说了起来。 “哥,怎么办,纪月那小丫头片子说,不要赔偿金。” “不会的吧,那么多钱,她说不要就不要,说说而已吧。” 另一个男人插了话,声音也带了些阴阳怪气,“也不是不可能啊,她那么有钱,看不上也很正常的,”说着,冷哼了一声,“也就我们惦记着这点买命钱。” 王正明凶狠地看了过去,“我说王天放,你这话什么意思。既然你看不上,那就不要勉为其难了。” 刚才说话的王天放,手臂被身旁的女人,狠狠地扭了一下,她陪着笑脸,“大堂兄,我们天放不是这个意思。” 王正亮是王正明的亲弟弟,自然是向着自家哥哥的,他环顾众人,“当年,征地都没分给她,她就是心里有怨气。” 王正明紧接着他的话,面上还是一副笃定的样子,“我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了。本来如海平日就是大家兄弟几个在照应的,她一个外姓女儿,不孝顺也就算了,现在看来没礼貌,还不懂事,真是太丢人了。你们放心,这件事,我还是很有把握的。大家,先回去吃午饭吧。” 等到人都散开之后,王正亮也不如刚才那般笃定了,人一走,他就忙不迭地问了起来,“哥,我觉得纪月说的,多半是真的。” 他们两个人,朝着村委外不远处的空地走去,那里停了一辆黑色的丰田凯美瑞,王正明按了下车钥匙,车灯闪烁了几下,“嗯,她说的多半是真的,她又不是家里那点亲戚,只会吹牛,这点钱,不就她几个月工资。”他们走到车旁,白色的纸钱被吹的到处都是,车前的引擎盖上也铺了不少,王正亮弯下腰,满脸写着晦气,将它们都扫到地上。 “那怎么办,下午,她就要写谅解书了,这个给陈庆山拿到了,他怎么可能再给钱。”陈庆山就是陈锋的父亲,也是个老实人。儿子犯了那么大的事,他说卖房子也要赔偿,只想到时候法院能少判几年。于是,王正明狮子大开口,要了150万,陈庆山也答应了,而且真的开始卖房子筹钱了。 两个人坐进车里,车停在空地上,坐垫被晒得烫的不行,他们只得放下车窗,王正明刚发动车,热风带起白色的纸钱就又飘进了车里来,这次,王正明也觉得晦气了,他皱着眉头,把那几张纸钱揉起来,扔到车外。 “既然她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了,她非要写,那就不让她写。”明明在滚烫的车里,他却说了句无比冰冷的话。 王正亮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俯下身,两个人凑的很近,王正明动了动嘴唇,片刻之后,王正亮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哥,这……,可她老公,那个姓梁的,来头很大啊。” 王正明冷笑着,“来头大有什么用,这是在村里,你别忘了。” 王正亮想了下,脸上还是迟疑和犹豫,“可,毕竟,也是咱们的侄女,”说着,他又“啧”了一声,偏过头,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空地上,摆着的王如海的棺椁,还有遗照,突然身体一个激灵,回头看向王正明,“不行,不行,哥,这事太缺德了。” “别忘了,还有那套房子,我们要的又不多,只不过是讨回王家的东西而已,她又不姓王。”他看见弟弟还是一脸迟疑,心里冷笑着,面上却还是安慰道,“你也知道,她那么有钱,说白了,这些东西,她都看不上的。”说着,他又拍了拍王正亮的肩膀,“没事的,正亮,先跟她讲讲道理,如果她好好配合,不就好了。” 是危险之间 梁辀的车也停在空底下,就这么,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几个小时,一打开车门,就像掀开蒸笼,热气扑面而来。 他先打开空调,随后又放下四扇车窗,对着纪月说,“你找个凉快的地方,一会再上车。” 正午的烈日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她回头看到边上一户农家,院门口种着的几棵梧桐树,“我们一起把,去那边等一会,车里太热了。” 梁辀“嗯”了声,关上车门,跟着她往树下走去,一站到树荫下,就觉得温度瞬间低了几度,甚至吹进来的风都变得有些凉爽,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星星点点的光斑洒在水泥地上,心口那些因为炎热产生的烦躁,好像也被熨平了。 他们并肩站着,看着不远处的田埂,耳边,风吹过树叶伴随着蝉鸣声,过了会,梁辀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轻声问她,“还生气吗?” “嗯。”纪月看着远处,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句。 他一听就笑了,这就代表不生气了,不过却这么说着,“还生气呢,那我给你道歉。” “梁辀,你脸皮怎么那么厚。” “嗯,脸皮不厚怎么追你。” 她忍不住剐了他一眼,他笑着,去牵她的手,刚碰到,就被她甩开,带着姑娘娇嗔的声音,“热死了。” “热什么,”说着,他伸手一把捉住她的手,有些粗糙的指腹滑过她的掌心,将她的手指分开,然后十指相扣。 她由着他的动作,笑了起来,却没有再拒绝。 两个人十指牵住之后,他低下头去看她的手,他有些黑的手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了,“纪月,以后,再也别吵架了。” “不是你先不理人么。” 听到她的话,梁辀微微用力,牵住的手一拉,把她拉到自己身旁,紧接着,另一只手顺势抱住,她在他怀里挣扎起来,“热啊。” 她挣扎着,可他没却放开,她听到,阵阵笑声从胸腔传来,从头顶传来,“好,都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看到他的酒窝,每次他一笑,就露出来,“是不是,你错了。” “嗯,嗯,”他笑着,也抱的更紧了,“都是我错了。” “下次呢?” “没有下次了。”他低头看她,梁辀想到,这次已经吃足裤头了,差点就哄不回来,哪还敢有下次,“真的,没有下次了。领导,我回去反思过了。” “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嗯,”他亲了下她的额头,“找过问题了。” 就这么抱了一会,纪月又挣扎了起来,“吃饭去了,这里热死了。” 哄好了,自然什么都听她的,不过,他们俩在一起,本来大多数时间,都是梁辀顺着纪月的意思,就像黎雯说的,他把她摆在第一位,她说的话也像圣旨。 从景堪村开去镇上,还要再开半个多小时,而且,下午还要在村委会办事,他们找了个村路边上的农家菜饭馆吃饭,等菜的时候,纪月看到梁辀外套上一摊泥渍,又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碰到他的背脊时,他吃痛“嘶”了一声。 “是不是弄疼了?” “还好,”他边说边拿过桌上的一次性餐具,拆开塑料包装,“还行吧,过两天就好了。”几下,就把餐具拆开来,放在她的面前。 “一会,吃完饭,去买个云南白药喷一下。” “终于知道心疼人了。”他打趣着,又拿起茶壶,给她的茶杯倒满水,“那我这下就不是白挨了。” 纪月没有说话,但是梁辀看见她眼睛里都是笑意,她抿着唇喝了口茶,随即,又指挥他,“叫老板拿瓶可乐来,”他一听到,就立马站起来,过了会,拿了罐可乐回来,她又有些嫌弃,“怎么不是冰的?” “嗯,冰的卖完了,一会出去给你买。” 她看了他一眼,“不要,你现在去买。” 话音刚落,他就站了起来,她赶忙伸手拉住他的体恤下摆,看到她在笑,他就知道,她又是在故意折腾自己。 她得了便宜,还要继续卖乖,“外面那么热,算了。” 他这次重新坐下,接着替她打开那罐可乐,“你是我老婆,顺着你都是应该的。而且,”他把可乐倒进玻璃杯,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里还带着点后怕的味道,笑着说,“没有下次了,以后我都顺着你。”从吵架那天开始算,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他真觉得怕极了,那几天,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很多事,以前恋爱的事,后来结婚的事,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最后,想着想着,就想到这次是不是两个人会彻底分开了。 他把杯子放到她面前,看着她,“纪月,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点点头,“好。” 吃过饭,他们又开回村委会,车沿着地头田埂开,透过玻璃看出去,天蓝的发白,这让纪月想起以前在域疆时候,也是这样车里放着一首民谣歌曲,梁辀轻轻跟着哼。 想到这,纪月笑了起来,便和他说以前洪小满的趣事。他告诉她,小满谈了个男朋友,准备结婚了,想让他们俩去当证婚人。那时候,和她在吵架,心情不好,便回绝了,她听到这,眼睛一弯,笑了起来,“为什么?” 梁辀侧过头看她,开玩笑道,“我没媳妇了,就看不得别人幸福,不行吗?” 这句话,半真半假的,却让姑娘红了脸,她看向车外,嘴角扬起弧度,“谁是你媳妇。” 接下去,他又故意逗她,“对啊,你又不是,我也没说错啊,我是没媳妇。” 这句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纪月才反应过来,抬起手,打在他的臂膀上,恶狠狠地说了句,“你别后悔啊。” 他又笑着和她说了其他的趣事,聊着聊着,她看见前头路边的药店,招牌上是绿色的底色,上面白色医保几个字,“梁辀,你去买个云南白药,”,他也看到了,不过并没有减速,“嗯,没事,走的时候再买。” 纪月知道她在敷衍自己,于是,补了一句,“我要喝冰汽水。”说完,就看到他抿了下嘴唇,笑了,车也慢慢减速,靠边停了下来。 一下车,就感觉到酷暑夏日的逼人暑气,墨镜没带下来,她只能拿手掌遮在额头上,挡去照在眼上的阳光,“我去买橘子水,你去买药吧。” 杂货店就在药店旁边,靠门口的地方,摆了几个立式冰柜,装满了各个品牌的饮料,她弯着腰,透过玻璃看了会,打开门,拿出两瓶矿泉水,随后又拿了一瓶北冰洋,“老板,一共多少钱?” 梁辀独自走进药店,猛一看,药店里好像没人在,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刚准备转身走的时候,柜台后面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要点什么?” 他走过去,视线在墙上的货架上扫了两眼,“云南白药。” 售货员转身走了两步,拿了一盒云南白药气雾剂过来,放在柜台上,等她拿东西期间,梁辀回头看去,看见纪月正在过马路,手里还提着个透明塑料袋,他想到令他后怕的这些事,便收回视线,又问了句,“安全套有卖吗?” 售货员指了指货架,梁辀走过去,货架上只有杜蕾斯一个牌子,他拿了两盒,扔在柜台上,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他手里提着东西,从药店走出来,车没有熄火,在无人的街头,很远都能听见发动机的噪声,他走到后排,准备放东西。 拉开车门,边对着车里的人说了句,“晚上,回去吗?”塑料袋扔到了后排座椅上,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有些疑惑,微微侧头,突然发现,副驾驶上只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瓶矿泉水和一罐北冰洋,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梁辀关上车门,站在路中间,阳光刺在他的眼上,微微蹙眉,他转头看了看左边,随后,又转过身,看了看右边。这条路,一边是沿街的几家小店,另一边是一望无垠的田地,他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他想到,刚才明明看见纪月在过马路,难道去上卫生间了?他这么想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了过去,手机响了好几下,然后就听到熟悉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梁辀眉头拧的更紧了,捏着手机,重新坐回车里。 纪月眼前一片漆黑,她知道自己的头上被套了一个黑袋子,随后,整个人被拉扯着,跌跌撞撞走了一大段路,然后就被推了一下。她倒在地上,接着,有人拉了一下她,她被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后,就听到车起步的声音。 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出事了。 刚才,纪月买完东西,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小娘娘。”她把东西一股脑扔在副驾驶上,关上车门,向身后看去。 叫她的是个看上去,6.7岁的小男孩,站在路下的田埂上,手里拿着红色的小桶,正笑嘻嘻地看着她,露出一口白牙。 “王涵奕,你怎么来了。”她笑着,想起来,车里还有汽水,又问他,“喝不喝饮料?” 男孩笑着摇了摇头,“小娘娘,我妈说你回来了,刚才我去那边钓小龙虾了,正好看到你。”他是王正亮的孙子,因为纪月不姓王,和王家的关系也很差,所以,王家的小辈都很怕她,看见她也不打招呼,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叫她一句小阿姨,很生分。只有他,不知道谁教的,从小见到她就是小娘娘长,小娘娘短的。 现在,他手里提的的红色小桶,里面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纪月觉得有些有趣,“都是小龙虾?” 男孩“嗯”了一下,“送给你。” 她笑了起来,因为穿着高跟鞋,只能小心翼翼地走下田埂,“给我看看。” 她走到男孩身边,低头看去,里面有半桶小龙虾,有大有小,它们还扬着爪子,很是威风,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就眼前一黑,她听到男孩尖叫的声音,然后就是塑料桶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梁辀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他看着中控屏上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纪月去上洗手间,也该回来了,于是,他拿出手机,又打了过去,这次,直接听到的是关机提示语。他拧起眉头,这种反常的事,令他觉得特别不舒服。 他走下车,走向那个药店旁的杂货店,杂货店老板正在刷短视频,看见他进来,才抬起头。 “老板,刚才是不是有个穿黑裙子的姑娘买过饮料?” 老板警觉性很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怎么了?” “她是我老婆,她刚才和我说去买饮料,让我等她,我等了一会,怎么人没来。”说着,他拿出手机给老板看。 壁纸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合照,老板看了一眼,因为刚才就一个姑娘来买东西,所以他印象很深,现在确认了两个人的关系,便回答了梁辀的问题,“刚才,她来买了东西,就走了。” “没人找她吗?” 老板摇摇头。 “谢谢啊,”梁辀说着,转身拿了瓶冰矿泉水,扫码付了钱。他站在店门口的屋檐下,拧开瓶盖,抬起头,狠狠灌了一口,水珠顺着他的嘴角,从下颚一直流下他的脖颈,冰凉的饮料驱散了暑气,也让他的脑子一下清醒了。 梁辀知道,纪月虽然是个有点作,爱折腾人的姑娘,但是她绝对不是用这种不告而别的方法折腾的人,东西都在副驾驶上,说明,她原来是准备上车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什么事,他不敢往下想,眉头不自觉地锁在一起,脸上的表情也愈发的严肃,他将手里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一抛,发出‘咣当’一声,准确地落入店门口的垃圾桶里。 随后,他转身看向老板,“老板,如果那个姑娘,回来这里,麻烦您和她说,让她去派出所找我,谢谢啊。” 说完,他小跑着,跑向自己的车,随后,快速地向目的地驶去。 纪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车又往哪开。周围的环境,先是安静的很,她知道,刚才那个地方就在村子边缘,所以现在自己还在村子边缘,随后,便渐渐嘈杂起来,她在想,他们是到了另一个村子,还是去了村中心,过了没多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正午路上没什么人的关系,还是这个地方太偏僻了。 刚才,她听见手机响了,今天,她穿了件黑色的棉麻连衣裙,裙子在腰部的位置正好有个口袋,手机一直放在口袋里。有人从她的口袋里拿走了手机,拿的时候,故意在她的腰上,重重地摸了一下,那一下,让她的心无端沉了下去。 她知道,那个电话一定是梁辀打来的,之后,铃声没有再响起来,多半是被人关机了。 纪月清了清嗓子,“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她笑了一下,“绑架我,没什么好处吧,我家一个死一个病,我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她突然想到,自己身边的有钱人,就只有一个宋霁辉,难道这是他的仇家? 不过,她的问题,并没有人回答,可她明明听到身旁有人的呼吸声,呼吸声还有不同的节奏,纪月觉得,至少有两个人,再加上开车的,那他们就是个3、4人的团伙,为了摸清他们的意图,她继续问道,“你们是不是绑错了?我和宋霁辉早分手了,而且分的还很难堪,他才不会为了我交钱。” 她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在她说出宋霁辉的名字时,她觉得他们的呼吸平稳,反应平静,纪月觉得,可能和宋霁辉没有关系,一片黑暗中,她的眉头皱在一起,用力思索着所有的蛛丝马迹。 纪月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是值得别人大动干戈的,她突然想到,田里的王涵奕,但是,她下意识的又拒绝了这个念头。 这个小男孩很可爱,过年,她回来的时候,他很远就看到她的车,“噔噔蹬蹬”地跑过来,笑着说‘小娘娘新年好,祝您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明明见面的次数不多,他从会说话开始,便奶声奶气地喊她‘小娘娘’。 她想到,也许就是有人利用这份友善的感情,她不禁咬上下嘴唇,如果是这样的话,难到是她那几个堂叔干的? 纪月笑了起来,“难道,你们真是宋霁辉的仇家,所以来绑架我?”她笑得有些张扬,“你们准备问他要多少钱?1000万还是2000万?要少了,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他呢?” 梁辀走进陈家镇的派出所,正好是午休时间,接警处只有一位穿着制服的民警在,看见他,站了起来,“有什么事吗?” “我要报案,我前妻失踪了?” 失踪可是大案子,民警看向梁辀,“出示下你的身份证,”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问询本,“具体说一下情况。”他看了眼梁辀递过来的证件,“北京人啊。” 他点点头,“我前妻是这个村的人,叫纪月。” 是恶毒心肠 纪月被蒙住了双眼之后,其他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清晰,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行驶过程中,轮胎压过石头后反弹到底盘上的声响。这是辆不怎么高级的车,底盘调教的很一般,所以转弯时,人会随着离心力而左右摇晃,悬挂避震也很一般,驶过高低不平的道路时,力量直接反馈到人的腰腹,她还闻到车里的油烟味,令她有些作呕。于是,只能抓住座椅来稳住自己的身形,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车,又有几个人,只听到不同节奏的呼吸声,却没有人说话。渐渐地,她从慌乱中稳住自己的心神,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她知道,梁辀现在一定正在找她,可是没有手机,又被限制了行动,那自己如何给他发出讯息呢? “你们绑我,能赚多少钱啊?”她发出一声冷笑,“我感觉,你们不是宋霁辉的仇家吧。那你们能赚到多少钱。”她笑着,突然“哎呀”了一声,“你们知不知道,我前男友是个富二代,我在虹桥的房子,首付就要将近1000万了,他直接给了我700万,”她说着,松开了抓住座椅的手,整个人向后倚去,“后来,我们分手了,他都没把房子要回去。你们觉得,如果问他要赎金赎我,他愿意出多少?” 这次,终于有人说话了,是个低沉的男声,“少听她的,这种漂亮的女人,嘴巴和心眼一样坏。” 布袋里,纪月微眯着眼睛,在脑海中搜索者这个声音,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很陌生,一瞬间,她有些泄气,自己应该没有和刚才说话的男人见过。不过,这句话里的含义,却很多,说明,刚才自己的话,车厢里有人心动了。她扯了扯嘴角,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们可以去搜一下,就在上周末的千岛湖,有一个新闻发布会,他代表柳宗霖和宋世荣致辞。”她没心思给他们说柳宗霖是谁,宋世荣又是谁,既然有人心动了,自然会用手机搜索。 说完这些之后,纪月也不再说话,她靠在椅背上,在脑海中,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重新复盘一遍。 “具体说一下,”民警将梁辀的身份证递还给他,“什么时候发现失踪的。” 梁辀看了下手表,“一个多小时以前。” 听到这句话,民警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接警台对面的男人,他一脸严肃,眼神里也满是焦虑的情绪,看上去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不过,民警的脸色还是变得有些怪异,“这个,你确定是失踪?梁先生,一般对于智力完整的成年人来说,联系不上超过24小时之后,才建议报警处理。” 梁辀舔了下嘴唇,声音变得更加恳切,“我知道,但是,这件事真的很反常。我能不能,看一下路边的治安摄像头。” 这回,民警的口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如果24小时之后,你还联系不上你前妻的话,你再来报警,我们肯定会配合调查的,现在,是不能给你看的。” 梁辀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变得非常冲,“为什么现在不能看?我只是想知道,她去哪了?是被人叫走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你这是担心你前妻呢,还是要查你前妻的行踪?”民警脸上换成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人人找个理由,都要来看,那她本人的个人隐私怎么办?” 他一直在担心纪月,不敢往下想,那些焦虑的情绪一听到这句话时,火气就被点燃了,他双手撑住台面,俯下身看着接警台后的民警。梁辀作为北方人,本就高大,现在这么一个姿势,平日里那些和善收了回去,现在变得有些盛气凌人,给人压迫感十足。 立马,这位民警不自觉地眉头皱了起来,他把手里的笔一扔,抬起头,毫不示弱地看回去,“你现在想干什么?注意,这里是派出所。” 梁辀双手撑着,盯着他,看了很久,看得他心里有点发憷,但还是大声重复了一边,“注意你的言行举止,这里是派出所,你想想清楚。” 他点点头,舔了下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行,那你们就别怪我,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了。” 民警立即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太大,随之,身后的椅子瞬间倾倒,发出“哐啷”一声,“你以为你是谁,这几句话,你再说一遍。” 梁辀直起身,环顾四周,最后才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平静,他重复了一遍,“就算把这个地方掘地三尺,我都要找到我老婆。” 纪月觉得,车好像开了很久才终于停下来,四周很安静,她闻到木头潮湿的味道,这不禁让她想到那些古镇,乌镇,周庄,朱家角,不过,桐乡的乡下,靠运河的地方,到处都是这种老房子,凭这点根本无法确定自己在哪里。 “下来。”还是刚才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头上套了个布袋,手也绑着,我怎么下车?好歹,让我看一眼吧。”她坐在车上,一动不动,还一嘴都是埋怨。 “那我来抱你下来好了。”这是一个更年轻点的声音,说的话也和他的声音一样的猥琐,纪月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她想,这个人就是拿她手机时,在她腰上摸了一把趁机揩油的那个。 “不用了。”她冷冷地回了句,捆住的双手摸索着坐垫,随后又摸到椅背上,然后慢慢将身子往外挪,她穿着高跟鞋,只能用一只脚一点点往外探去,过了会,感觉到脚下是车门边缘,试着踩了下去,这才一脚踩上了地面。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不过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弯着腰,从车里出来。 空气中,那些潮湿的味道更明显了,她觉得脚下的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微微有些打滑。 和之前一样,有人拉着她的手臂,扯着她往前走,那个人很用力,和怜香惜玉这个词完全没有关系,她被扯得,脚下不稳,三步并做两步,才堪堪跟上那人的步伐。 “能不能慢点,我又看不见。”她一路走,一路抱怨着,那个人听到她的话,却没有任何改变,扯着她的手,还是很用力,步伐依旧很快。终于,她一步没走好,脚腕崴了一下,踉跄着向前去,还好有人拉着她,她才没有跌倒在地。那人好像终于发现她没法好好走路,于是接下去,那人的步伐终于开始变慢,纪月也渐渐适应了蒙着眼走路。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一条路能如此的长,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突然,被人扯住,纪月整个人去因为惯性还在继续往前,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拉停,她感到手臂上生疼。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于是,她听到了水滴,一声声有节奏的“滴答滴答”,随后,便是,“嘎吱”一声,木门推开的声音。有人推了一下她,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听到木门再次发出“嘎吱”声,几秒后,突然照在她头上的布袋被抽走。 可迎接她的不是光明,而是另一片黑暗,纪月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猛地转身,眼睁睁地看间木门在身后被关上,门缝里透出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消失。和光亮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的斗志,她有些气馁,只能用力锤了下木门,“你们什么意思啊?” 和之前一样,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她垂下眼睛,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双手,过了会儿,又慢慢握成拳头。 这些挑衅的话语和气势,瞬间激起桌子后面民警的恼怒,他抬起手指着前方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用故意滋事关你的,你知道吗?” 梁辀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拿着手机就往外走,留下身后的人又带着火气嚷了一句。 刚才这两人的动静,早就引起里面办公区的注意,有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出来,站在走廊处朝这处看,见到梁辀走了,其中一人便过来安慰起来,那位民警还在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民警,手里还拿着资料,和梁辀擦肩而过时,他回过身“唉”了一声,“你是,纪月的老公?” 听到纪月两个字,梁辀的脚步不由地停下,随后,面带疑惑地看向身后的人。那人穿着蓝色的夏季警服,他觉得,脸看着也确实有些眼熟,于是,点了点头,“我就是梁辀。” 那人一下笑了起来,眼角露出褶子,抬手指了指自己,“我,陈伟民,上次,你还是和纪月一起来的,我是她高中同学。” 梁辀一下想了起来,眼睛一亮,眼神里突然又充满了希望,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陈伟民面前,“我记得,她妈妈住院还是你垫的押金吧。” 陈伟民笑着点点头,“对,是我,”随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在派出所见到他,便继续问道,“你怎么来派处所了?纪月呢?” 梁辀看了眼旁人,轻声说道,“你能不能帮个忙,纪月好像失踪了。” 几分钟后,梁辀跟着陈伟民,再次返回派出所,接警处的民警还在,看见他,立即站起来,顺势看着他身旁的陈伟民,“伟民,我都说了,叫他过24小时之后,再来。” 陈伟民摆摆手,“没事,老罗,这是我朋友。” 被叫做老罗的民警,“啧”了一声,重新坐下,眼睛却紧盯着梁辀,直到他们走进会客室。 会客室的门刚关上,陈伟民连坐也没顾得上,就站在桌子边上,“长话短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吃了饭,准备回村委会,路过杂货店和药店停了车,我进去买药,她去买饮料。我在药店看见她拿着饮料过马路,等我付完钱出来,车上只有饮料,没见到她的人。” “电话关机了?” 梁辀点点头,“第一个电话被摁掉,我以为她去洗手间了,过了10分钟,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陈伟民眉头皱了起来,“梁辀,按理说24小时之后,建议报案处理。” “我知道,但是,现在太不寻常了,你知道的,纪月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姑娘。”他的声音很焦急,此刻,高大的男人,竟然显得有些无助,“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地方的监控。” 陈伟民想了一下,准备去开会客室的门,又突然回过头,看向梁辀,“我带你去看,但是,你不能拍,可以吗?” 此刻,梁辀再也顾不得了,忙不迭地应下,“谢谢你。我知道,这不符合规矩。” 去信息科的一路上,陈伟民再也没有说话,这不仅不符合规矩,还有可能触犯法律。他并不知道梁辀和纪月的关系怎么样,只是凭着他的一面之词,就带他去看监控,如果因此纪月出了什么事,他身上这身警服都要脱下了。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觉得,梁辀流露出来的焦急和担忧,不像是假的。而且,一想到,如果纪月真的失踪了,那此刻,自己能做而不做的行为,会让自己下半生陷入无尽的懊悔中。 信息科里两个民警聚在一起说话,看见陈伟民来了,笑着打起了招呼,他脸上是严峻的表情,走过去,拉过其中一个人,低声说,“想看个监控。” “什么案子?” “失踪。” 一听他的话,民警就走回自己电脑前坐下,陈伟民看了梁辀一眼,他也立刻走过来,两个人站在那人的身后。 陈伟民微微弯腰,“13点10分左右,在千村沿路上,那个老大房药房门口。” “有个治安监控。”民警说着,点了点鼠标,电脑屏幕上出现一张地图,他移动鼠标,在地图上查找起摄像头的位置,又双击了一下鼠标,地图瞬间被放大,梁辀看到,摄像头的标识出现在地图上的各个角落。 “是这个药房吧。” 梁辀并不熟悉道路,陈伟民代替他回答道,“对,就这个。”他指着下面的摄像头标识,“这个能拍到吗?” 民警也不确定,直接点了进去,屏幕一黑,过了1分钟,才有画面出现。 画面中,左侧三分之一是药房和杂货店那排的沿街店铺,剩下的三分之二是这条双向两车道的千村沿路。 “是这。”梁辀脱口而出,“我们就是在这里停的车。” 陈伟民也赶紧接上他的话,拍了拍坐着的民警肩膀,“下午13点10分,看下。” 鼠标拖着时间轴,向前滑动,梁辀觉得,他拖的不是时间轴,是自己的心。从看到监控画面开始,他的心就跳地飞快,能清晰地听到胸腔里,它正在扑通扑通,而大脑中,原先那些不敢想的念头,好像全部冒了出来,掐都掐不灭。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甚至开始厌恶这个世界,他想到上午两个人刚刚和好,她笑着同自己撒娇。那时自己还想着,等这段时间忙完,就休假和她去洱海。可现在,如果她真的抛下了自己,独自离开,那他又该怎么活下去。 纪月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这是一间老的不能再老的房子,空气中满是一股霉味,她慢慢走动,水泥地上已经长了青苔,走了两步,脚下差点打滑,手下意识的一扶,碰触到了一件木头家具样的东西,在黑暗中,她仔细辨认,发现是一张四方的木头桌子。 她开始在黑暗的房间中,慢慢摸索,这是一间耳房,里面堆的都是一些不要的家具,所以空气中霉味才会如此强烈,她微微蹙眉,觉得有些呛人。而且明明是盛夏,在屋子里,却感觉到有些寒冷。 纪月重新回到木门边上,“有人吗?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既然你们求财,我也惜命,这样,我们不要互相浪费时间了。” 她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白的刺眼,她一下子还不适应,眼睛闭上冷哼了一声,还咕哝了一句,“假鬼假怪。”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时,才看清屋子的全貌,这是一间老的不能再老的房子,白色的墙皮都脱落了大半,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抬起头,看见屋顶还是用瓦片堆的,只这几眼,纪月就知道,这房子普通的不能在普通,在乡下中甚至都不怎么起眼。 视线再次聚集到房间中央的那张木头桌子,上面放了一支笔和一张白纸。 她走过去,低下头看,这也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A4纸,还有一只晨光的黑色水笔,“这是干嘛?” 门外,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了,“你在上面签名。” 纪月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的签名有多值钱,让我签白纸,这不可能的。” “签了,就能走了。” “如果我不签呢?” “那你就在这等着。” 纪月拿起白纸,上下打量,随后,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直接将白纸团成团,扔向木门。纸团打在木门上,声音很轻,又滚落到地上,“是我那个堂叔叫你们来的吧。王正明想让我写处理王如海遗产的委托书吧。”她笑得很轻蔑,“王如海这条命能值多少钱。” 说到这,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就算我写了委托书给他,我反悔了怎么办?他不会没有后手吧。” 过了会,才有人回话,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轻,“我们给你拍点照片,事情处理好了,照片会还给你。” 一听到这句话,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照片,怎么可能是普通的照片。 王正明心狠,他出了这一招,当然知道怎么给自己留余地,既防止纪月报警,又防止纪月反悔。他想,既然,她嫁的是北京的平门望族,那他就利用这点,名门望族最丢不起人了,梁辀再怎么宠爱她,也不可能接受自己老婆被人拍了裸照。 所以,王正明笃定,在这点上可以直接拿捏住纪月。 此时,门外的人又补了一句,“用你的手机拍照片,我发誓,不会泄露出去。”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过了一会,就听到女人肆意的笑声,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哒哒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越来越近。 门外的男人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想到自己那句话,漂亮的女人,嘴和心肠一样坏。 纪月边走边笑,谁都没看见,此刻,她笑得有多妩媚和张扬,“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这是给了多少钱,又是绑架又是敲诈的,”片刻之后,她走到木门前停下,她知道,那个人就在门对面,再次开口时,换了种声音,带着狡猾的笑意,“不如,这样,我们联手,我教你怎么去找我前男友要钱,问他要5000万。然后,我分给你们,一人一千万,怎么样?” 是摇曳生姿 门外没有人说话,纪月蹲下,把那张白纸捡了起来,重新走到桌子边上。 她的双手被束缚着,幸好绳子捆得不是特别紧,在仅有的空隙中,她扭动着手腕,将白纸铺开,她垂下双眸,平静地看着纸张上的褶皱,随后,拿起那支笔,张嘴咬掉笔帽,在纸上写了起来,双手活动空间有限,字也写得比平日小了许多。 “我叫纪月,被人绑架了,打110,谢。”她想了下,还是把梁辀的手机号码写了上去,“联系梁辀,13967299521,”写完之后,她捏着纸,把写着字的那部分,仔仔细细地撕了下来,折起来,放进口袋里。最后,她将剩下的纸,重新团了起来,扔回了地上。 她一个人在老屋里呆着,觉得这个时间又慢又长,不过,她也没有失去信心,只要木门那头的人没有逼她签字,就说明,他们也在动摇。 果然,声音又重新响起,还是那个低沉的男声,“你怎么证明,他是你前男友。” 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指甲上涂抹了浅蓝色的甲油胶,显得圆润又饱满,“你看我手机不就知道了,里面有我和他的合照,”随后,抬起头,看向木门的方向,“那种照片。” 话音刚落,就听到木门后淅淅索索的人声,说着不属于这里的方言,纪月听不清,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这次她确信了,至少是3人以上的团伙,也许,那个低沉的男声就是领头的。 “你只是想让我们开你的手机,手机一开机,就能定位了。” 纪月直接回了句,“那你把手机卡拔了不就好了。”她靠在门上,抬头看着斑驳的屋顶,“你们想要和我合作,至少大家坦诚相见吧,没有我,你们怎么赚到大钱。” “你不是说和他分的很难堪么,凭什么他会给钱。” 她脑子一转,笑了起来,把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凭他爱我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给他戴了绿帽,后来就分手了。就这样,现在他还照样倒贴我。我妈住院,医生也是他找的,医药费也是他付的,谈保险的律师也是他家的。”纪月母亲车祸的事,在村里不是秘密,她相信,他们这伙人应该也是在村里游荡,不然不会和王正明有联系。果然,她的话说完了之后,那边没有了声音。 过了一会,那道低沉的男声又响起,“手机密码多少?” “257831” 纪月的手机壁纸是吨吨,有一天早上,它四脚朝天的躺在地毯上看着她,一道阳光正巧洒在它灰色的毛上,显得它像只小奶狗一般,她觉得可爱级了,就顺手拍了下来。 相册里,前面那几张都是在千岛湖希尔顿拍的风景照,然后,有一张她和宋霁辉的合照。他们两人并肩坐在圆桌前,桌子上有汉堡、饮料和沙拉,而他们之间,还有一只漂亮的小狗,它爪子搭在桌子上,露出狗头和上半身。这是吨吨来的第一天,他们一起去徐汇滨江遛狗,遛完狗之后,又去了边上的查尔斯汉堡吃点心。吨吨原本趴在他们之间的地上,汉堡一端上来,它就站了起来,一只爪子搭在桌面上,用另一只爪子去挠宋霁辉,纪月觉得太可爱了,就用手机拍了下来。后面,就是她和梁辀的照片了,有在福州拍的,也有在库车拍的,有他们两人的合照,也有他给她拍的,再往后,就是她和宋霁辉谈恋爱时的一些照片。原始图片已经自动上传iCloud了,但是现在,她的手机没有联网,照片自然也下载不了,只能看个缩略图。 果然,过了会,就听到有人啐了一口,咒骂道,“臭婊子,哪有什么照片。” 而在门里面,纪月无声地笑了起来,当然没有‘那种照片’,梁辀和宋霁辉都是很尊重女生的人,在床上时,做爱可以疯狂,不过再疯狂,他们都不会拍女生的私密视频和私密照片。 梁辀又回到了那条路,下午两点的太阳,更加毒辣,一边还是空荡荡的街头,另一边还是一望无垠的农田,不过,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电线杆,以及上面的监控摄像头,画面里,纪月走到车边上,拉开车门,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可突然间,她又回过身,在那站了一会,随后,便向前走去,整个人消失在画面里。 陈伟民也从警车上下来,走到梁辀身旁,和他一起看向农田,“应该有人在这个角度,叫住了她,”他抬手指向远处,“就在路基下面,然后,她就走了下去。” “应该是个熟人,”梁辀接着他的话,“纪月本身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且在老家,这里并不是一个让她充满温馨回忆的地方,如果是陌生人,她是不会下去的。” “那我们下去看看。” 连日的酷暑,已经晒得泥地上出现了一些龟裂,风一刮,扬起一阵尘土,他们两个人忍不住眯起眼睛,这阵风过后,陈伟民才开口,“天气太热了,地上都是土,留不下什么痕迹。” 梁辀紧抿着唇,踏着土坡大步走下路基,就像陈伟民说的,脚下的土像石头一般坚硬,他站在田埂上,回过头看自己的车。他想,自己那么高的人,都需要微微仰头,那纪月站在这,直接就会被上面的路基遮去。 也许,他回到车里的时候,她就在附近,只不过,自己没看见,想到这,他的嘴唇抿的更紧了。 陈伟民也跟着下了路基,他是做警察的,整个人更敏感,瞬间,就闻到空气中有股腐败的味道,像四周看去,扫了几圈之后,看到不远处,田埂上散落着黑色的物体,随即走了过去,那是3只小龙虾的尸体,被踩烂了之后,又经过太阳的暴晒,开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见梁辀也走了过来,他说道,“我们这,就是水塘多,现在这个日子,小孩放暑假了,白天没事就去捉小龙虾,估计是小孩子钓了龙虾,扔在这的。” 说完,他也没放在心上,反而走去边上,继续查看起来,而梁辀却没走动,他眯起眼,盯着地上的小龙虾残骸看着,看着看着,又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他点开微信,在联络人里找到师范大学教生物学的同事,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南方8月,室外温度40度左右,螯虾科水生动物尸体处于暴晒环境里,微生物分解需要多久?”他又把拍到的照片发了过去。 梁辀刚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就看见陈伟民沿着田埂地头走了回来,边走边摇头,“不好意思,梁辀,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和痕迹。”走到面前站定,叹了口气,“等到明天下午,如果还联系不上纪月,你就马上告诉我。” “不用了,”他的声音平静,“我自己有办法。”说完,走上土坡,长腿一蹬,就上到了路基上面。 一听到他的话,陈伟民立马联想到他在派出所里说的‘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我都要找到她’,心里顿时有了不祥的预兆,警觉起来,于是,在路基下面仰起脖子,赶忙喊道,“梁辀,你千万不要乱来。” 只是,他的规劝并没有什么效果,他只看到男人坚毅的脸庞上,是沉着的表情,还有灼灼有神的双目。梁辀的声音很客气,但也很疏离,“今天谢谢你了,不过,我等不到明天,所以,我要自己去找她。” 陈伟民突然想起,上次纪月来派出所还自己钱时,那个信封,和那些传言。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去拯救公主。 应急管理部在五年前才成立,成立时把自然资源部里相关山林、森林、国土应急救援的职能分了过去,即使分开也不分家,在两年多前,梁辀还参与了中西部地区的一次地震搜救工作,他很清楚,在茫茫大海中,如何找到一个人。 他坐进车里,给丁磊打了个电话。 丁磊在开会,看到梁辀的电话,便站了起来,示意其他人继续,随后,拿着手机走到门外,才接通,“你好,梁老师,有什么事吗?” “纪月失踪了。” 丁磊什么都没问,直接回了句,“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办公室,10分钟之后,我给你回电。”挂了电话,他走去坐电梯,想了想,还是先按了上行按钮,准备去局长办公室。 纪月只等了一会,就又听到那个低沉的男声说话了,“不过就是照片,你怎么证明他还爱你。” 她笑了一声,“你们也挺有意思的,一样绑我,放着大钱不赚,非要赚王正明那点蝇头小钱?” 男人也笑了一声,“那,你也得证明,确实有利可图。” 她收起笑容,冷下脸,“那你找个手机来,我打给他,不就能证明了么。” “万一你是报警呢?” 纪月突然对这种一来一往的试探厌烦了,声音也变得不耐烦,“我人在你们手里,现在报警,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也想求财,你们大概不知道吧,以前,我差点就因为经济罪坐牢。” 话音刚落,她听到那人在轻轻地笑。 过了会,出现门锁打开的声音,之后木门就被推开,纪月正靠在墙上,猛一见到人,还有些不适应。三个男人站在门外,和她猜想的一样。这三个人看着年纪也不大,皮肤黝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五官长得是普普通通,但是人却很高,穿着半新不旧的体恤,露出健壮的手臂,整个人看上去身材魁梧,他身后的另外两人,看上去年纪更小一点,也更瘦弱一点。其中一个人戴着帽子,垂着眼睛不敢看她,而另一个人,是个光头,看着她,脸上露出猥琐的笑。 纪月扯了下嘴角,“还挺有诚意的。”说着,直起身,往屋内走去,她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她听到背后有人轻轻地说了句,“哥,这妞真漂亮。”她脸上的表情一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过,转身时,却又换成了妩媚张扬的笑。 她抬了抬手,“绳子可以解开了吧,你们是三个男人,我又不会逃。” 三人中,那个戴帽子的瘦小男人刚想上前,被打头那个拦了下来,他看着纪月,低声说,“你这样又不妨碍行动。” 纪月敷衍着,点了点头,“随便,拿个手机来。” 刚才说话的男人递过来一个很旧的智能机,她的手刚碰到,却见他又抽了回去,沉下声,“别耍花样,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是三个男人,耍花样,对你没好处。”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嘴角扯出一个笑,“知道了。” 随后,男人才把手机递给她,这个手机是个很旧的安卓机,她想,打完这个电话,它就会被丢弃,而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他们同意她打这个电话,就说明他们一会要么会带她转移,要么就根本不怕别人找来。无论是哪个结局,都需要她打起精神,她目前,有且只有这一个机会,让宋霁辉知道她有麻烦了。 在他们注视里,纪月清了清嗓子,按下宋霁辉的手机号码。那个高大的男人看着她的动作,笑了一声,“还记得挺熟。”她低着头,回了句,“号码好记而已。” 电话通了,她按下免提,一声长长的“嘟”回响在寂静的屋子里,也许是陌生号码的关系,就这样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 纪月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的鼓敲个不停,不停默念着‘快接电话,宋霁辉,快接电话’。也许是电话把男人的耐心磨完了,她看见男人的嘴唇张开,就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突然,电话被接通了。 宋霁辉清冷的一句“喂”出现在手机里,纪月心也跟着一松,她看了眼男人的表情,回了句,“是我,阿辉。” “怎么换了个手机号码?”听到纪月的声音,宋霁辉的语气瞬间变了,变得温柔起来,带着笑意,“怎么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月打断了,“阿辉,吨吨在温老板的宠物店寄样,你帮我领回来,这几天我不回去了。” 听到她的话,宋霁辉显然愣了一下,他有一瞬间停顿,随后才回答道,“好的,宝贝,我知道了。” 纪月还想说什么,手机一下被人抽走了,男人拿着手机,直接挂断。 她朝他笑笑,“吨吨,我的那条狗,这几天回不去了,得找人照顾它。”说着,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你看,他一个富二代,连我家的狗,都愿意伺候。” 男人突然想到,她手机的屏幕壁纸就是一条灰色的长毛狗。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开始萦绕在他的心口,宋霁辉看着手机屏幕,来电号码还是个外地的,所以他刚开始没有接。他回到书房,打开笔记本,拿了支笔,把纪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 “吨吨在温老板的宠物店寄样,你帮我领回来,这几天我不回去了” 他在‘温老板的宠物店’七个字下面画了一条横线,脑海中不停思考着,Vinko开的不是宠物店,她为什么这么说,于是,他在纸上写下‘温老板的餐厅’,随后,又换了一行,写下‘朱家角古镇’几个字。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这是个浙江的号码,那必然不是朱家角古镇了。 宋霁辉又看到后面一句‘这几天我不回去了’,手握着笔,在纸上有节奏地点了点,突然,灵光一现,在纸上写下‘我回不去了’。 看着这几个字,他心神一凛,立刻转身从书房走出来,他边走边给阿银打电话,走下楼梯,顺手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这时,阿银的电话也通了,“阿银,纪月好像出事了,你帮我查一个手机号码,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开车,我们到Vinko那碰头。” 10分钟后,丁磊的电话准时来了,“梁老师,纪小姐的手机号码,我查了,最后连接的基站还是在你给的位置附近。我和大刘现在过来,老武会在市局查监控,看看能不能拼凑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嗯,谢谢。” 丁磊迟疑着,想到刚才莫局的话,‘丁磊,这件事,办好了,就是你的机缘。但是,目前阶段,我不能给你任何资源和帮助。不过,我不会阻止你。’,“梁老师,我是以个人名义帮你,可能资源有限,你这边有什么打算?” 梁辀看着湛蓝的天,和无垠的田,随后,视线移到最远处,“我联系了应急管理局的水域部门,在你们这,想要带一个人走,用船走运河反而是最简单的。”城镇里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相比之下,把一个人藏在船里更容易,走京杭运河就能到湖州,然后躲进天目山脉,走羊角岭古道、宣杭古道去安徽都不是问题,想到这,梁辀的眉头紧紧锁起,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纪月,他在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 男人把手机扔到地上,随后,纪月看着他一脚踩碎,踩完之后,他又朝她扬了扬下巴,“走吧,纪小姐。” 纪月早就猜到会被转移,不过,还是装作不清楚的样子,“去哪?” “让你在这打了电话了,难道等别人上门吗?你不是和我们一样求财么。”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纪月站直了身子,那个光头见状上前一步,露出一口黄牙,“纪小姐,要不要我扶着你。” 她蹙着眉头向后退了一步,刚想说什么,男人却抢了她的话,语气里也有些不耐烦,“花子,别坏事,也别他妈,跟没见过女人一样。” 光头的脖子缩了回去,他最后看了眼纪月,什么话都没说,独自向门那走去。 门被打开,纪月发现,她的位置处在一片老房子区域,应该早先有村子,现在集体迁走了,每一栋都破败的不行,有的房子连屋顶都没有了。 走到门边上时,男人低头看到那个白色的纸团,想起先前他们的对话,刚想弯腰去捡,眼里映入一只紫色缎面的高跟鞋,还有纤细的脚腕和白皙的脚背,脚腕上还系着金色的脚链,金片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 高跟鞋直接踩在纸团上,将纸团踩扁,他抬起头,看见女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我可是公司的执行总裁,不可能在白纸上签名的。”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走出老屋。明明双手被捆着,明明已经身不由己了,还能走出顾盼生辉的样子,大概只有她了。 是快一点点 丁磊和大刘在来村里的路上,大刘在开车,他坐在副驾驶上。 “丁队,怎么安排。” “你去现场看看,对了,”丁磊拿出手机,“梁老师给我发个消息,说在现场发现几只被踩烂的小龙虾,根据照片观察,刚开始腐败。线索不多,这个勉强也算吧。” “行,我知道了,这个我熟。”不过,大刘还是忍不住说了,脸上是担忧的表情,“一般来说,绑架都是求财,我觉得是不是……” 他们都是侦查员,想的也比旁人要多,原来,大家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她那个富二代前男友,“我已经让老武,顺便查一下那个宋老板的通话记录,如果是求财的绑架,到也简单了。” 大刘点着头,“对了,梁老师那边,有什么安排吗?” 他抬起头,透过挡风玻璃直视前方,想凭空在市里找一个人,没一点能力,可做不到,“我先去码头,具体的,等到了才知道。” 丁磊在三河口码头看见梁辀,他一脸肃穆的表情,只说了一句,“走吧。”声音不大,被飘荡在风中的旗帜鼓噪声盖过,他跟在他身后,看见一辆白色的舰艇就停在码头边,船顶的国旗在风中飘舞,船身侧面四个大字‘中国海事’,视线再往前移到船头,能看见这艘舰艇的舷号‘海巡061’。 海巡艇上已经有不少人在了,丁磊觉得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们俩,他们一登船,就感觉到舰艇在缓慢移动。 舰艇上的人,都穿着短袖的白色制服,外面是橘红色的救生衣,救生衣上写着‘嘉兴救援’。这时,梁辀也递了一件救生衣过来,丁磊接过,穿在身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眼前这个男人的能量,不过为了找人,做到这一步,还是令他有些惊讶。 “走,去舰桥。”看到丁磊穿好了救生衣,梁辀说了句,跟着刚走了两步,丁磊就觉得舰艇正在加速,人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舱门上的扶手。 舰桥里的人,也都穿着白色的制服,正围在一起说话,见到他们,停止了讨论声,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对讲机,说话有些迟疑,“梁局?” 梁辀点点头,朝他伸出手,“叫我梁辀就可以了,麻烦你们了。”男人立即走过来,态度恭敬地握了上来,分开时,他指了指身后的丁磊,“这是丁队长,市刑警大队的。” 男人笑了起来,向丁磊伸出手,“丁队长,你好。我叫杨平福,交运港航综合管理科的,叫我老杨就可以了。” “你好,杨科。” 寒暄结束,杨平富看了眼周围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梁局,我们到这里来说。” 他们三个人走到舰桥的角落里,丁磊看到剩下的人,又重新围在一起说话。 杨平福看向梁辀,刻意压低声音,“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次用的是常态化执法工作的名义。” 梁辀也放低声音,“麻烦你们了。” “出桐乡有三条线,京杭运河北上或者南下,还有就是走湖嘉申线去湖州。这里是三河口,顾名思义就是三条河交汇处,北上或者南下的船,一定会经过这。现在,三河口大闸已经关了,所有船舶需要上报,过闸口装有热红外影像传感器,我们会根据上报人数,进行放行。” “不过有个问题,如果走湖嘉申线,下一个水闸是在湖州段内,我考虑到,这件事不适合张扬,所以,我以常态巡逻执法的名义,对水上船只进行搜查。” 梁辀透过玻璃,看向船外,舰艇越开越快,发动机的声音已经盖过了说话声,于是,也微微提高音量,“你觉得,他们会从这里上船吗?” 杨平福思考了一下,“我觉得不会。但是,走湖嘉申线的船舶,最后也都经过三河口大闸,现在,大闸关了,它们只能在这里滞留。船和车不一样,船和船之间很熟悉。在航行时,船长需要时时刻刻盯着雷达,注意航线和航道,船在航道内有异常情况,一定会有人发现的。” 丁磊反应很快,接着老杨的话,“所以,一会你搜查的时候,就会问他们有没有发现异常停泊的情况。” 杨平福笑了起来,“不愧是刑警,找人嘛,只要有线索就有头绪了,”说着,他又看向梁辀,“衣服带来了吗?” 梁辀点点头,“她的围巾。” 他的话音刚落,丁磊就听到船舱后面,传来狗吠的声音,忍不住惊叹了一句,“这么大阵仗,还借了搜救犬啊。” 梁辀扯了下嘴角,现在有了下一步计划,他吊着的心也微微松了下来,“嗯,问应急管理局借的。” 不过,他刚刚放松一点的心,马上又因为杨平富的一句话,再次拧紧,“梁局,现在不是潮汛期,大闸关不了多久,顶多到今天晚上。”话里的下一句,他没有说出来,意思就是,如果到晚上还找不到人,或者还没有线索,那就是压根没有走水路,要么就是已经出去了。 “嗯,我知道。”梁辀看向眼前的两个男人,语气和脸上的表情一样郑重,“这次,谢谢你们了。如果到晚上,还没有线索,就是我错了。” 这次,纪月终于看清了,是辆有些破旧的小面包,上车时,她还看见座椅的布套上,满是怪异的颜色和污渍,忍不住微微蹙眉,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男人在她身后催促道,“快点上车。” “太脏了。我受不了。” 开车的是那个戴帽子的瘦弱男人,而那个猥琐的光头,则坐在副驾驶位置,他回头看了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嫌脏。” 男人侧过头看了眼坐垫,扶着门,越过她,从后排扯了条毛巾过来,扔在座椅上,“坐。” 其实,那毛巾也挺脏的,纪月硬着头皮坐了下来,男人坐在她边上,他们刚坐下,门一关,车就起步了。 和来时一样,这辆破面包车,开得依旧很快,她扶住前面的座椅,才能稳住身形,不至于左右摇晃,透过脏兮兮的车窗,她看到他们行驶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你有什么打算,”男人开了口。 纪月还是看着窗外,不阴不阳的回了句,“我以为你忘记了,我们是求财合谋,”她转头,看向男人,慢悠悠地抬起自己被捆绑的双手,双唇轻启,“不是绑架。” 男人看了眼绳索,随后,伸手去解上面的绳结,他发现,女人的手很漂亮,纤长白皙,指甲上抹着亮亮的指甲油,她纤细的手腕上,还戴着根手链,手链很细,每隔一节就坠着花瓣一般的装饰品,他也认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是光看就知道它价值不菲。 纪月是他见过,最精致,最漂亮的女人,但是漂亮的女人,心肠和嘴一样坏,他再次这么觉得。 她抚摸着自己的手腕,说话声也很冷漠,“宋霁辉是天华集团香港区总裁的儿子,董事长宋世荣是他的二叔,如假包换的富二代。我们分手之后,他一直想挽回,给他这个机会救我,我再暗示他一下,别说5000万了,再多花点,他都愿意。” 光头冷哼了一声,“那怎么不多要点。” 纪月微微侧头,看着光头的后脑勺,“你动动脑子,他是个傻乎乎的富二代,他家里人又不是,5000万是他自己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随后的她侧过头看向男人,扯了下嘴角,“你这小弟有点拎不清。我连他家人都见过了,自然很清楚这些,我还知道他有哪些房产、股份、投资,”脸上摆出不屑的表情,“我们是求财,不是赶尽杀绝。”说着,嘴角出现一抹冷笑,“所以,我没有坐牢,你们去坐牢了。” 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男人身上正散发出寒气,声音也变得凶狠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啊,你现在这个反应,我就知道了。” 男人明白自己钻进了她设下圈套,一时竟然有些无言以对,随即,将头扭向窗外,不再说话。 纪月也看向窗外,现在,她想得更多,如果他们是刑满释放人员,那就是重点对象,雪亮工程的天网系统会对他们进行人脸识别追踪。 就在她还沉浸在思考中的时候,突然发现,这辆破面包车停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瞟了眼前方。 戴帽子的瘦弱男人双手死死捏着方向盘,“雄哥,怎么今天上高速的路那么堵?” 光头回头,先是色眯眯地看了眼纪月,随后,才说话,“哥,我下去看看。”见男人点过头,他才下车去,关车门的力气极大,小破面包车都跟着晃了一下。 等待光头的时间里,男人阴着脸,只低声说了句,“你最好别想搞鬼。” 她没有说话,笑着又将视线移向窗外,心里有些惊喜,宋霁辉有没有听懂她的话,是不是梁辀在找她。 没过多久,光头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如刚才那么好,一上车,就扭过头看向男人,“哥,前面在查车,说日常抽查。” “每一辆都查吗?” “看样子是的,不止卡车,连小轿车的后备厢都需要打开。” 她一直看着窗外,却觉得脑后几束或愤怒、或猜疑的目光,红唇一张一合,“到现在,我都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没证据就别乱猜,影响合作关系。” 男人收回了猜疑的目光,拍了拍坐垫,“走,去坐船。” “浙上虞货0224,这里是嘉兴海巡061,”舰桥上,杨平福对着手里的无线电说道,“海事巡查,请配合。” 这是他们查的第5艘船了,那艘货船慢慢降低船速,两船刚相接,就有三名穿着救生衣的港航人员登上了船,这三人之后,是一名穿着黑色制服,正是应急管理局的人,他手里牵着一条史宾格搜救犬,它跟着训导员,一跃跳上船,队伍最后是杨平福。 他们站在甲板上看着,看到这,丁磊忍不住发问,“梁老师,你觉得他们会坐船走吗?” 梁辀看着港航局的人穿梭在货轮的甲板上,杨平福正在和船长说话,“说实话,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但是,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是被人带走了。不过,我也不知道,谁和她有仇。但是,我猜,能做这种事的,都是亡命之徒。你们雪亮工程不是有重点人员监测系统么。我们换位思考,带着女孩子留在原地,太显眼了而且迟早会被找到。不如利用时间差,带她先离开,那一旦发现城镇路网上已经被布控了,就只有走水路了。” 阿银坐在桐乡一家小饭馆里面,面前放了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他刚喝了口茶,就有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了,笑得毕恭毕敬,“黄老板,”说着,他指向饭馆门口,门口站了10来个男青年,“又来了几个小兄弟,都是景堪村附近村子的,” 阿银放下茶杯,打开手机,“这是小姐的照片,你拿去让他们记清楚了。其他条件都一样,刚才说了,不用找到人,只要有线索就给钱。” 男人弯着腰,笑得更恭敬了,他垂下眼看见黄老板脚下放着一个旅行袋,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晓得的,晓得的,放心,一定用心办事。”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走到饭馆外,那十几个年轻人,立刻围了上来。 此时,男人恭敬的态度也收了起来,多了几分狠厉,“这是小姐的照片,你们每个人看一下,记住了,找到小姐的人,就等着发财吧。” 年轻人一拥而上,手机被几个人传阅着,有人想拿出自己的手机拍,男人立刻呵斥到,“我拿给你们看,就是叫你们记在脑子里,这是大小姐,你们配拍下来吗?” 被呵斥的年轻人,只得灿灿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机,又多看几眼。 “有才叔,如果找不到呢?”另一个年轻人问道。 “5000块一条线索,只要有用,无论大小,知道了吗。”阿银给他开的是8000块一条,他转了一手就变5000块,他最后又扫了人群一眼,前面有了利诱,现在就是威逼,“都老实点,别想着编一条来糊弄,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见到围着的年轻人,骑着各自的电动车,向着四面八方各个方向离开,李有才这才走回饭馆,刚进门,脸上又换成了异常恭敬的表情,弯着腰驼着背,“黄老板,都安排妥当了。” 阿银给茶杯续上茶水,“来,喝点茶,也辛苦了。” 李有才站在那,哪敢坐下喝茶,连忙笑着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让老板放心,小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说完,他下意识地看向饭馆门口,路边上停了辆气派的奔驰MPV,全身透着黑亮,车窗也贴着漆黑的膜,让外人别想一探究竟。 李有才还想继续说几句吉祥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立刻把手机拿出来,“喂,什么事。” 铃声响起的瞬间,阿银也放下了茶杯,看向他。 宋霁辉放平了座椅,正闭着眼睛假寐,他发现,自己对纪月的担心,远超过了想象,满脑子都是她,但是他又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既然有办法给他传递消息,就一定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安全,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只有静下心来,安排好一些,然后,找到她。 有人敲了敲车门,他睁开眼睛,随后,车门被打开,是阿银。 见宋霁辉醒了,阿银凑了上来,“老板,有人看见纪小姐了,在外环西路上,坐在一辆面包车里。” “电话。” “老板,”一个男声突然响起,宋霁辉越过阿银,看向说话的人,李有才正站在饭馆门口,搓了搓手,笑得很谄媚,“小伙子在路上,我叫他亲自来跟您说。” 宋霁辉依旧坐在车上,那个提供线索的小伙子在车外回答他的问题,“桐乡高速站,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临检了,现在车都排到外环西路上了。我朋友是开滴滴的,在那排队等着,”小伙子点开微信,“就在半个小时前,他在微信群里说在一辆特别破的小面包里,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妞。” 李有才一巴掌呼在小伙子的后脑勺上,“叫小姐。”他脸上堆起笑,着向车里的宋霁辉,“都是乡下人,不懂礼貌。” 这巴掌呼得有些用力,小伙子摸着后脑勺,点开微信群里的一张图,“他还拍了张照片,我看,就是小姐。” 阿银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纪小姐,连忙递给车里的宋霁辉,他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纪月看上去很好,正看着窗外,脸上也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这让他紧拧着的心,略微松了一点。 他把手机又还给阿银,“车上有是几个人,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又往哪去?” 阿银还没说话,李有才立即接话道,“明白的,老板放心,在我们这,找辆车,比找人容易多了。”说着,拿起自己的手机,准备下发任务。 小伙子跟着阿银进去领钱,他从脚下的旅行袋里,拿出一迭现金扔在桌子上,红色百元纸钞中间用纸带捆着,标准的一万元捆扎法。小伙子欣喜不已,只是一条微信就能赚一万元,接过之后连连道谢。 等到李有才进饭馆的时候,小伙子已经拿了钱,阿银看了他一眼,又补了句,“多出来的钱,是老板包的红包。”后知后觉间,李有才发现,刚才自己的举动惹了黄老板不开心,心中一阵懊悔。 破面包离开排队车龙之后,开上了宽阔的马路,随后,又驶入了一条小路。两边陌生的景致,让纪月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她觉得与其这么坐以待毙,等待他们把自己带去为止的地方,不如再博一下,寻求传递消息的机会。 她转头看向男人,清了清嗓子,“我想上洗手间了。” “一会有机会。” 听到男人的话,脸上瞬间摆出不耐烦的表情,“我都说了,我们是合谋,求财,OK?不需要这样吧。” 男人看见她的眉心皱了起来,说话口气也不如之前那么盛气凌人了,似乎多了点女孩子的娇媚,不过,他的话,却依然冷淡,“我信不过你,所以,你等着。” 纪月觉得有些好笑,哼了一声,“那我们谈谈计划。” “现在不急。” 她死死盯着男人看,男人表情很坦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这样看了会,她又重新看向窗外。这时,光头放下了手机,转过头,赤裸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哥,还是老地方上船。” “去哪?” 这次,轮到男人死死盯着她了,“当然是把你带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万一他不付钱,也方便撕票。” 他们互相盯着对方,眼神无声地在这破败、狭小的空间里交锋,许久之后,男人看到她红唇微张间轻轻吐出一句话,“我会赢的。” 他以为她在说前男友会付赎金,她知道,自己在说这次绑架。 车再次停在一条小路中央,男人先下了车,随后纪月也跟着下车,刚下车,她就看见破面包车被开进一个树丛间,瞬间,茂密的树叶将车身遮去了七七八八。驾驶座的门被打开,瘦弱的男人勉强挤了出来,他出来之后,配合光头,折了些树叶,将车遮的更严实了。 光头走在最前面,纪月在中间,男人在最后,她像是被押送着一般向前走,约莫走了10几分钟,能听到轮船发动机的马达声,渐渐闻到空气中的水汽味,然后,就看到宽广的河面。 走在最前面的光头,开了口,“哥,快到了,我看到他们的船了。” 纪月打量起这片地方,沿着河边都是农田,对岸则是一排工厂,她不知道他们坐船要去哪里,如果要留下信息给梁辀,那只有这里是最好的机会了。继续走着,芦苇荡后面,露出人影,风吹过芦苇,间隙中,她看见他们身前的鱼竿。 男人也看见了,立刻在她身后低声说道,“老实点,别耍花样。” 光头走在最前面,那三个钓鱼佬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河面,他从他们身后走过时,三个人谁都没有回头。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漂亮女人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面,心中无名之火点了起来,可又不能发作,只得继续向前走。 纪月走得很慢,男人下意识地觉得她要耍花样,却又不知道她准备干嘛,这种未知感,令他大脑中的那根线崩得紧紧的。 突然间,她的脚一崴,身体也跟着歪了下去,本能地扶住那人的钓鱼椅,那人也被惊到,连忙转身,“怎么了?” 就这样,男人脑海中的弦断了,他害怕她说话,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她拉了起来。他的手将她的脑袋紧紧按在胸口,拖着她大步往前走。 钓鱼佬觉得有些奇怪,但看他们举止亲昵,便不再说话。 刚一走远,纪月挣扎着想从他的桎梏中脱离,男人的手却按得更用力了,厉声喝道,“我警告过了,你别耍花样。” 纪月挣扎着,“我什么话都没说,至于么你。” 男人回想刚才那一幕,自己的魂都被吓没了。那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胸口的火压都压不住,他平复一下情绪,这次,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纪月,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钓鱼佬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随即,回过身继续钓鱼,他没看见,身后,椅子上,一张迭起来的小纸条。 是你追我赶 男人压着她又走了一段路,直到再也看不见芦苇荡,手才慢慢松开。光头和那个戴帽子的瘦子,一直在注意他们的动静,现在也围了上来。 纪月从男人的桎梏中挣脱开,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挣脱后,她喘着粗气,双目圆瞪看着男人,“我什么都没说,这种路,我没走过,就是累了。” “臭婊子,我看就是欠教训,”光头心口的那些火,现在也燃了起来,他狠厉地说着,同时,举起了手,作势想要抽纪月耳光,手刚举起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他的口气瞬间也变了,“哥,这臭婊子迟早会坏事,教训一顿就老实了。” 男人握着光头的手腕,没有松开,“别坏事。钱重要。” 光头他还想说什么,只是,看到男人的目光,悻悻地收回了手,最后,选择动嘴警告纪月,恶狠狠地冲她说了句,“臭婊子,老实点。” 瘦子继续向前走了,纪月在男人和光头的监视下,几步跟上瘦子的脚步。 岸边都是树,树干上还能看到涨潮时,被水淹没的痕迹,大风吹起浓密的树叶,露出藏在后面的货船。 货船上载货的位置盖着绿色的油布,船舱外晾晒着衣服,一个小女孩在甲板上玩,看见他们,喊了起来,没一会,驾驶室里钻出来一对中年夫妻,应该就是船老大夫妻了。 瘦子和光头都在和他们对话,说的是方言,你一言我一语的,纪月一句都听不懂。 他们沿着土坡下到河边,船老大的妻子从甲板上搬出一块木板送了过来,光头伸长胳膊接过,将它架在岸和船之间,随后便踩着木板上了船,瘦子也跟着上船。 轮到纪月时,她低下头,看见货船因为河水的作用,正上下的摇晃,连着木板也跟着晃悠,她穿着高跟鞋,一只脚刚踩在上面,就缩了回去。 男人也发现了,说了句,“我先上去,一会拉你。”他原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只是说了句,“好。” 他踩着木板,跨了两步,跃上船,随后转身,朝她伸出手,她只看了一眼,便把手轻轻地搭了上去。他看见,自己那粗糙黝黑的手掌里,是她纤细白皙的手,感觉到,她扶着时手指微微用力,直到分开后,指尖依旧留存着那种细腻柔软的触感。 光头指了指船舱,纪月走了进去,一低头,看见那个小女孩对着自己在笑,眼睛里露出好奇的眼神,她便也弯了弯嘴角。船老大的妻子恰巧看见了,走上来一把搂住小女孩,将她往舱外带。一边走,一边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纪月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船舱里的构造很简单,前面是驾驶室,后面是一室一厅两间屋子。她刚走进去,门就从身后被关上。于是,她挑了挑眉,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反正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索性坐着闭目养神。 船要起锚了,男人叫光头和瘦子一起去帮忙,回到驾驶室时,船老大迫不及待地问,“大雄,怎么带了个丫头来哟。” 高文雄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宽阔的河面和浑浊的河水,“船钱还要还几年?” “还有个4,5年吧。”一条船要八十多万,前几年都是给船东打工,只有那几年干完了,才是真正开始赚钱。 “回头,我就有钱了,你也早点还了吧。” 船老大那同样黝黑的脸庞,笑了起来,露出白牙和褶子,“有钱,你就自己留着,还要讨媳妇。”他看了眼身后的舱门,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不会是那个丫头吧?” “那个是货。” 光头抱着小女孩走了进来,女孩笑嘻嘻地搂着光头的脖子,喊了声,“大雄。” 船老大的妻子走在光头后面,一听到,笑着拍上小女孩的胳膊,“不会喊人了,叫叔叔。”女人又看向高文雄,“怎么突然要坐船走,又带了个丫头上来,”说着,剐了眼光头和瘦子,“问他们,屁都不放一个。” 光头抱着小女孩,在怀里一颠一颠,逗的她咯咯笑,随口说了句,“你问我哥,我什么都不知道。” 到这,女人只得把狐疑的目光移向高文雄。 “送个货而已。”他淡淡地说了句,不过这句话,并没有打消女人的猜疑,他又笑了起来,“姨,真的。” “她身上那味,穿的那衣服,还有长得那模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可别犯糊涂啊。”女人接过小女孩,“我去给你们煮点糖水喝。” 现在,好像大家都从紧张的气氛中暂时得到解脱,光头也显得兴致很高,跟着女人出去,还嚷嚷着,“姨,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驾驶室里只剩下船老大和高文雄,不一会,小女孩的笑声从甲板上传来,他不禁也露出笑容,可他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 船老大手握舵盘,压低声音,“大雄,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高文雄没有说话,不过眉头锁了起来,透露出他的忧虑。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三河口那有港航上船检查,如果不是我提前装了货,在外面停着,也要被查到。我想去湖州避避风头,可能没法送你们一路北上了。” 高文雄知道,这艘散货船被改装过,看上去运的是砂石,其实下面是走私的柴油,“他们在查什么?” “不知道,但是其他船老大和我说,港航那帮子人,今天还带了条警犬。大概是查走私吧,所以,我想避避再走。” 高文雄脸上波澜不惊的,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警犬除了查走私,查违禁品,还能查什么,还能找人。 纪月还在闭目养神,突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却没有睁开眼睛,还是在那假寐。 “说说你的计划。” 她慢慢睁开眼,嘴角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整个人在这简陋的屋子里,显得更顾盼生辉了,“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高文雄手里拿着一碗糖水,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她看见,糖水在碗里,微微晃动。 “别说给你们1000万了,给你500万现金,你都没法拿,”纪月靠在椅子上,两条腿自然地交迭在一起,她看着面前的三个男人,缓缓开口,“让他用比特币支付。” “这是什么?”光头脱口而出。 纪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男人,“让他,在境外赌场开下注账户,再分成5个账户,每个账户存1000万的比特币。1000万不过就是50多枚比特币,每一枚比特币都有专属秘钥,有了秘钥,除了你,谁都动不了,警察知道了都动不了,这就是区块链。就算你被抓了都没关系,等你牢底坐穿出来了之后,照样可以在任何平台上将它出售变成现金。”说到这,她停了一下,勾了勾嘴角,“说不定,那时候比特币涨上去,你的1000万会变1200万。” “怎么交易?”高文雄问。 纪月笑出声,“让他把秘钥寄过来,怎么拿,这就是你去想的事吗?怎么,不想出力就想分钱?”她冷笑着,翻了一个白眼,“记住,被抓到,坐牢的也是你们。” 她的话信息量太大,三个人都没法立即消化,就连光头,都紧抿着唇,他看向身旁的高文雄,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 过了一会,高文雄开口,“你们俩出去,我有话问她。” 门再次被关上,船舱的窗,只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能看见泛黄的河面,纪月低下头,把玩着手腕上的链子,因为闷热,她觉得脖颈上的汗,在慢慢淌下来。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她低着头,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当年差点坐牢,就是搞的网络赌博。”她抬起头,捋了下头发,“算是老本行了。” “手机里的照片,还有一个男人,他是谁?” “现男友啊。” “他是干什么的。” “大学老师啊。”她脱口而出。 高文雄死死盯着纪月,好像要将她面上任何细微表情都读出来,回答问题时,她说得太过自然了,他有些怀疑,又不知道哪句是错的,半晌之后,站起身,离开船舱。他背对着她,关上舱门,没有看见,她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是一条破破烂烂的土路,宋霁辉坐在豪华的MPV里都觉得颠簸,他想,纪月坐在那辆小破面包车里,一路上是多难熬。 目的地里外围了一圈人,人群中央,有一辆国产的哈佛SUV,车尾正拖了一辆小破面包车,人群欢呼着,面包车被拖上了土路。 李有才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正是那张滴滴司机拍的照片,他看了眼面包车,又看了眼手机,细细比对着,最后,确定连窗框上的污渍都一模一样,这才放下心。 远处,那辆黑色的奔驰MPV开来了,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留出一块空地,车稳稳停下之后,阿银从车上下来。 “黄老板,是这辆车,”李有才拿着手机,指着车,“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一样,确实是这辆车。” 阿银扫了几眼,点点头,“我去叫老板,都辛苦了。” 宋霁辉下车之后,没有去看那辆破面包,而是就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不远处,货船的发动机马达声,在这片开阔的农田上格外明显。 “阿银,你说他们带她到这里来干嘛呢?” 藏在树丛里的面包,让阿银想到了小时候,带人从广东偷渡去香港的蛇头,“是不是去坐船?” 见宋霁辉点了点头,阿银立马说道,“我安排人沿着岸边找。” 阿银走过去,招了招手,除了李有才,还有另外几个中年人,一起聚了过来,“你们沿着岸边找,发现任何东西,都要来向我汇报。” 男人们应着,点着头。 “今天,所有来帮忙的人,都可以领一份红包,但是……”阿银冷漠又狠厉的眼神在他们脸上扫过,“如果谁糊弄我,那他那份钱,就给大家分了。” 李有才点头如捣蒜,应的最恭敬,那辆破面包车是他村里的几个小伙子发现的,那条微信值1万,发现这辆破车,不得值10万么。 高文雄重新回到船舱,纪月将椅子搬到了窗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撩起头发,听到他咳了一声,也没回头,只是问了句,“想好了?” 他拿着手机,走过去,放到她面前,“电话号码。” 纪月熟练地按下号码,当她要按拨号键时,他突然收走了手机,“老实点,不然把你丢下去。” “别老吓我。”说着,她别过头,继续看窗外。 高文雄按下拨号键,长长的“嘟”声透过免提,在船舱内回响,和纪月那个电话一样,很久都没有人接。他看见她的侧脸上,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他刚想问她,有什么好笑的,电话却适时的接通了。 “喂。”男声慵懒而疏离。 “你前女友在我手里。”他说着话,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表情,她还是看着窗外,好像这件事和自己没任何关系。 “噢。”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你让我听听她的声音,不然,我就挂了。” 高文雄将手机递给纪月,她看了眼,随口说了句,“阿辉,救我。”听着,语气还有点敷衍。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诈骗电话呢。”笑意一收,下半句话的口气变得更冷漠了,“你想怎么样,你说吧。别伤害她。” “开5个下注账户,每个账户里存价值1000万的比特币,然后再提取出来,操作好了,我们再联系,不许报警,不然,我就杀了她。” 宋霁辉看到电话时,就把阿银叫来了,他开了免提和录音APP,等准备好了,看了眼阿银,才接起电话。前面还很正常,听到这里时,他勾起嘴角笑了。宋霁辉知道,这一定是纪月的主意,既然她能和绑匪谈交易,那就说明她目前没有危险,这反而让他放下心来,嘴上继续周旋,“我没那么多钱,给我点时间。” “没有那么多时间。” “3个小时。” “2小时。” “好,2个小时。别说5000万,再多,我都愿意,”他的声音瞬间充满戾气,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千万别伤害她。” 高文雄刚准备挂电话,宋霁辉又说了句,“和她说,吨吨我领回去了,叫她放心。”这句没来由的话,让他一瞬警觉起来,立马挂断电话。 他去看纪月的表情,她笑着,好像自言自语那般,说了句,“那就好,我最担心我家的狗了。” 只有纪月知道,宋霁辉在告诉她,他早就猜出来了,后面那半句放心,就是真的让她放心。她看着窗外,也许离回家的时间,很近了。 挂了电话,宋霁辉拿过阿银的手机,“张恒,听见了吗?” “想得到挺美的。” “怎么做?” “说实话,有点麻烦,你也知道的,比特币洗了几次之后就追踪不到了。我先做5个账户,看看能不能监控账户地址。我会再找些朋友,看怎么追踪这些币。” 挂电话前,张恒又说了句,“你不考虑报警吗,说实话,这是最快的。”他知道纪月是宋霁辉最宝贝的人,也知道自己说这个话,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又“唉”了一声,“你当我没说过吧。” 他当然想过报警,想保证她的安全,但是,又想独自披荆斩棘,将她带回自己身边。 芦苇荡后,那三个钓鱼佬还在钓鱼。 坐中间的那人,看着河面上港航局的巡逻艇,抱怨了一句,“今天大船,小船那么多,鱼都被吓跑了。” “对啊,今天怎么回事。”坐在右边的那人,也跟着埋怨了一句,此时,身后又有几个骑着电动车的小伙子过来,看到他们,用本地话问了句,“大叔,问句,我们在找人,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姑娘和几个男人走过。” 钓鱼佬头也没回,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电动车的声音越来越远,中间那个钓鱼佬突然想起,一个多小时前,不就有个女孩子路过么,他转过身,想和身旁的人说什么,却看见自己的椅子上,此时,多了个迭起来的纸团,特别突兀。 “这是什么?”他狐疑着,拿起来,展开,当看清上面秀丽的字迹时,忍不住惊呼起来。 船舱里,港航局的人在问话,问的都是一些日常巡查的问题,而丁磊则在船舱里四处查看,那条搜救犬跟着训导员的指引,正在船舱里闻来闻去。 丁磊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老武的电话,他立刻接了起来。 “丁队,纪小姐留的纸条,有人发现,报警了。”他脑中警铃大作,即刻朝船舱外走去,海巡艇甲板上的港行人员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了舰艇上。 他没有停留,又直接走进舰桥,看见梁辀在和杨平福说话。 梁辀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同时看了过来,他看到丁磊脸上异常严肃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拧了起来。 杨平福也发现了,“丁队长,我们去后面的办公室说话。” 梁辀看到丁磊微信里的图片,是纪月的字迹,写在长条纸上,前面半句是请人报警,后面半句写了他的电话,看着看着,眼睛就酸了,他舔了舔嘴唇,又将这张图放大,细细看了起来。 丁磊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从见面开始,他就觉得梁辀异常冷静,从容不迫地联系各方,疏通关系,而那些不冷静,似乎此刻,终于压抑不住冲了出来,让他看上去异常的悲伤。 他低头看着手机,双肩微微抽动。 “梁老师,”丁磊想安慰他,没想到,他自己先抬起头,面上的情绪已经收敛完毕,又变回了先前的模样。 “丁队长,现在轮到你指挥了,怎么安排。” 丁磊的微信,现在开着群语音。 大刘的头像亮了起来,“我现在马上就到那了,报警人说,看到纪小姐和三个男人,大概1个小时前经过。” 杨平福拿出航道图,比对着丁磊微信里发来的位置信息,在图上画了个圈,“大概就是在这里,确实有可能坐船了。” “妮子带报警人回派出所做画像。大刘,一会,港航会有巡逻艇到,接上你,我们再汇合。” “如果走水路,根据杨科的意见,按照满货散货船的节速,可能马上要进湖州段了,老武,你现在就去申请那边的协查。” “小孔,你留在市里,组织人,把附近所有的摄像头都翻一遍,特别是沿岸工厂的,看看能不能找出人来。” 丁磊说完,突然想到梁辀还在身旁,他看过去,“梁老师,你有什么想法。” 他抿着唇,眼神里依然充满着坚定,“丁队长,我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全靠你们了。” 丁磊郑重地点了下头,“你放心,我们一定找到她。” 绑架属于社会恶性事件,本就属于大案、要案,现在加上梁辀的关系,由桐乡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由莫副局亲自担任组长督办。考虑到犯罪嫌疑人有可能走的是水路,即使不是水路,那他们一旦进入湖州之后,天目山脉就有大片的无人区可供躲藏,大大增加破案难度,山间温度多变,还要考虑人质的生命安全情况。到时候,还需要应急管理局、自规局和港航局多方协同了。 同时,这个案子又牵扯到两个地级市,现在连市政府办公厅都被惊动了。 这不,杨平福也接到港航局的电话,他打了个招呼,便去其他办公室里汇报情况。 办公室里只剩丁磊和梁辀两个人了,他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梁老师,绑架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还没有发生。” “你是说赎金电话?” “对,你知道的,如果是绑架,那就一定是求财,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不正常了。”他下半句没有说出来,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你是说,绑匪可能不会打给我?”梁辀若有所思地看向丁磊,他比丁磊想得还要聪明,只是一句提示,就立刻反应过来。 “从那个监控视频来看,绑架的人很有经验,可能,他们还犯过绑架案。如果要打,早就打给你了,我觉得他们内部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梁老师,”丁磊舔了下嘴唇,思考了一下,才开口,“我们查了宋霁辉的手机号码,今天有两个陌生号码打给他。” 梁辀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是十足的利用职权侵犯个人隐私的行为,不过这一刻,他已经顾不上了,“好,我现在打给他。” 梁辀没有宋霁辉的联络方式,丁磊便拿出手机,在联络人里找到号码给他看,这个场面看着还怪滑稽的。 手机刚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宋霁辉那个高傲又冷漠的声音响起,“喂?” 猛一听,还挺讨人厌的。 梁辀看了眼丁磊,刚想开口,就听到宋霁辉那讨人厌的声音里,又带了点不耐烦,“梁辀,你属狗的吗?闻着味道就来了。” 是痛苦的尽头 海巡艇在最近的锚区码头下锚,丁磊刚下船,就看到身后又有两艘艘海巡艇快速驶过,激起的巨浪,推着所有停着的船,向外飘去。 丁磊在码头的会议室里再次见到宋霁辉,周围都是专案组的侦查员,还有相关技术专家,正围在一起讨论案情,而他就独自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是冷漠疏离的表情,身上那股倨傲感,遮都遮不住。 见到丁磊进来了,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有人带头,喊了声,“丁队。” 宋霁辉也看过来,视线在他身上只停了一秒,随后,就停在梁辀脸上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双眼盯着梁辀。 丁磊觉得气氛不对,赶忙摆了摆手,“大刘,开会了”,那样子,深怕宋霁辉下一秒说出什么话来,不好收场。 远程会议系统已经提前打开了,大屏幕的角落里,出现几个小窗口,画面上分别写着“港航局”、“应急管理局”、“市公安局”,大刘从地上拿了跟HDMI线上来插到面前的笔记本上,丁磊靠着桌子拿过话筒说了起来, “各位领导,我是市刑警大队二支队的丁磊,案件详情的PPT已经发给大家了,现在我们长话短说,汇报一下当前情况和下一步的部署方案。” “绑匪电话是在下午的15:45分左右,由一个移动公司的手机号码打来,要求在国外博彩网站开设5个账户,每个账户存储1000万的赎金,再以比特币形式进行提取。至于交易方式,在电话里并没有说,只给了2个小时让家属去筹集资金。” “电话追踪怎么样?”大屏幕那头有人问。 丁磊回过身,把话筒递了过去,轻声说了句,“先介绍自己”,接过话筒的是一个穿警服的年轻人,“各位领导,我是市公安局信息技术科网络专家吴頔,电话是采用3G网络拨打的,只能利用Cell-ID的算法来定位,也就是利用手机所处蜂窝小区和小区覆盖半径来进行粗略估算,” 随着专家的发言,丁磊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卫星像片,随后画了个红圈,同时,大屏也出现了对应信息,“各位请看,就是丁队长现在圈的这个范围。” “范围怎么那么大。”这个圈涵盖了水域、居民区、还有农田,那头有人忍不住说。 “没错,这是3G的信号技术带来的问题,由于信道路径损耗模型与真实信道路径损耗的差异,以及RRM测量值的测量误差,所推导的UE和TRP之间的距离与UE和TRP之间的真实距离误差一般较大。” 丁磊拿过话筒,“所以,我们推断,绑匪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很可能是前科人员。结合报警人的目击情况,是三名男性,我们一致认为,绑匪很有可能带着人质通过货船走湖嘉申线前往湖州,最后通过天目山脉逃脱。” “下一步,市公安局牵头,在所有高速路网、国道进一步布控,防止嫌疑人选择车辆离开,同时,由综治办牵头,负责村镇,特别是与湖州邻近的村镇中每一户的排查工作。市局继续组织人力排查水域附近的沿岸监控数据。在寻找嫌疑人方向,画像师已经到了,看能不能画出嫌疑人的样貌。考虑到,我市是京杭运河主要航段,希望港航局能够加大力度,搜查湖嘉申线航道的船舶。” “没问题,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小画面里,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说道,“我们杨平福,杨科长已经在你们现场了吧。” 丁磊点点头,“是的”。 市公安局的画面里,莫局长也穿着警服,他说了句,“丁磊,现在还有个问题,货轮会不会已经到了湖州了。” “按照港航局专家的信息,最常见的散货货轮,满载时速在20至30节左右,开到湖州需要2至3个半小时,因为无法确定具体情况,所以有可能还在我们这。” “莫局,我跟你说,船舶搜查,不是你们公安局查车那么简单,船舶航速不一样,装载的货物也不一样,还要考虑到航线,航道,水上,水下,水底各种情况,一不小心,非常容易引发安全事故,所以我们港航人员每登一次船进行搜查,大概就要30分钟左右。” 丁磊也附和道,“没错,莫局,今天我跟着杨科长进行登船搜查了,确实,效率不高。” “那这样,我来提两点要求,接下去的工作中,丁磊,你先带着家属去湖州,协查涵发过去了。既然知道,嫌疑人必然是要去湖州航段的。那直接由湖州市交运牵头,两边水上力量一起排查,这样是不是效率会更高一点,同时,也要做好沿岸的部署,防止他们弃船上岸。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确保人质的安全。” “我提个想法,我们联同湖州港航局,三河口大闸,还有湖州的大河线大闸,两端这么一关,就把他们困在河上,慢慢搜。” 会议结束之后,丁磊第一个从会议室出来,看见梁辀和宋霁辉,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两端,也不交谈,他又看了眼窗外,下午4点,日头已经出现下落的趋势,现在离电话里约定的时间,还剩1个小时,而留给他们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案子到了明面上,出桐乡的高速查得更严了。原本三车道的外环西路西复线收费口,最右侧的2、3两根车道上排满了车,车辆按照大车、小车,排成两列依次过临检,等待检查的车龙一直排到了外环西路上,交警和协警一起在收费口指挥交通。 突然,他胸前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各单位注意,车队3分钟之后,过西复线收费站。” 对讲机“咔咔”响了两下,里面有人回了句,“收到。” 此时,他正好看到有辆小轿车从队伍中开出来,想从第一车道跃到前面去,他立刻举起手指向它,“你干嘛呢?回去。” 司机放下了车窗,“这里不是有车道吗,我想掉个头,不上高速了。” 他一边向小车跑去,一边呵斥道,“不可以,回去。” “这不是有车道吗?我调个头也不行吗?” “不可以,回去。” 弄出的动静,即刻把其他交警和协警也吸引过来,另一个交警从车前方走来,同样指着他,口气更加不太友好,“快点,倒回去。” 见状,司机也只能咕哝着,将车倒回了车队中,车刚倒进去,就听到警笛声由远而近,逐渐响亮起来。 刚才还在在路中间指挥交通的交警们,此时也走上了隔离带。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远处驶来的车队,前面开道的是一辆警车。它一路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待快靠近时,按了两下喇叭,高速口的杆子立刻抬了起来。 警车后跟着一辆又一辆车,大部分车的车顶都装着警灯,闪着红蓝的光,最后是一辆全黑的奔驰MPV,等到车队全部通过收费口,杆子瞬间就落了下来。 那个想插队的司机看完了全程,“啧”了一声,侧过头和副驾驶上的朋友说了句,“排场那么大,是不是有领导人来了。” 车队从湖州南高速下来之后,看见湖州市那头已经提前进行了交通管制,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接驶入最近的南太湖开发新区公安局。 开发区公安局上下早已严阵以待,停车场上停满了各部门和单位的车,其中,有一辆车顶装有卫星接收器的特种车辆尤为显眼,侧面写着湖州市自然资源应急救援,如果绑匪带着人质,进入了山脉之后,除了消防、应急联合林业进行搜查之外,还需要卫星像片、无人机进行辅助搜索,就可以直接通过它在野外进行作业。以前,丁磊也是在新闻里才见过,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宋霁辉走在最后,丁磊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旁,边走边和他说,“等会,绑匪打电话来之后,先确定纪小姐的安全,再谈其他的,最好是能够和她通话。你可以摆出态度,让他们知道,必须保证她的安全,才有交易。” 宋霁辉“嗯”了声,看着前方梁辀的背影,“那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省里,经侦这方面的信息专家已经在讨论追踪秘钥的方案了,你放心,我们也会尽量保证资金的安全。” “没关系,钱没了就没了,主要是纪月别出事。” 沿岸工厂的招牌上,开头的几个字,不知何时开始,从桐乡市换成了湖州市,纪月看着河面上,对向的船舶比先前更密集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鼓也敲的也越来越快,她觉得,现在空气也更闷热了,令人有一种风雨袭来前的压迫感。 房门被打开,纪月回过头看去,是那个小女孩,扶着门好奇地着自己,于是她也笑笑,“你好啊,小朋友。” 小女孩走了进来,在离纪月不远处的桌子旁站着,她扶着桌子,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有些认生,又有些好奇,于是,扭扭捏捏地站在那。 纪月笑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笑着摇摇头。 “那你几岁了啊?” 她还是笑着摇摇头。 纪月估计,她应该是被家里人嘱咐过,不许和自己说话,随即,也不再开口,只是友好地又笑了一下。 她重新看向窗外,闷热的船舱里,只有窗口透进来的风是凉快的,汗水已经浸湿她脑后的发丝,她没有皮筋,只能用手抓着,将它们撩起来。过了会,眼角的余光看到小女孩还在船舱里,纪月觉得有些好笑,重新看向她,这次她发现小女孩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她。 这回,小女孩有了反应,笑着指着自己的手。 看到她的动作,纪月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手,今天,她手腕上没有平时戴的玉镯,换成了一根宝格丽的手链。之前,第一次和二叔见面时,他的礼物就是这个系列的钻石手链,纪月还挺喜欢的,经常佩戴。不过,和宋霁辉分手之后,她觉得戴前男友有关的首饰有些奇怪,便自己入了条普通款的,金色的细链上,坠着黑色玛瑙做的四叶草。 “你喜欢这个?” 小女孩点点头。 纪月笑了一下,“那我送给你吧,要不要?” 听到她的话,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边点着头边向她走去。 她举起手腕,轻轻按下锁扣,手链脱了下来,此时,小女孩走到她身旁,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孩的手腕细多了,纪月将脱下来的手链,在女孩的手腕上绕了两圈,随后才扣上,“好看吗?” 小女孩低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腕上的链子,点点头。 “好了,送给你了,别告诉别人哦,你妈妈知道了,会扔掉的。” 小女孩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突然,船舱外出现女人的说话声,小女孩看了看纪月,又看了看舱门,纪月笑着摸了下她的脑袋,“去吧,别告诉别人噢。” 小女孩又笑着点了下头,随即跑过去,打开房门,关门时,她的脑袋从门缝里伸出来,又冲纪月笑了笑。 等到门关上时,纪月脸上的笑容,一瞬就收了回去。 纪月被关在船舱里,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聚在驾驶室里,船老大的妻子煮了糖水,还拿了些老家的点心过来,同光头和瘦子,一起边吃边说话,高文雄就一直站在船老大的身旁,一路上,两个人全程在低声说着话。 “怎么今天,船那么多。”在湖州航段开了一段时间之后,船老大忍不住抱怨,“是不是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上船之后没多久,那种轻松的气氛就不知不觉消失了,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变得越来越杯弓蛇影,光头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回过头,看了眼高文雄,“叔,这啥意思?” 船老大刚想说话,船上的VHF系统和VTS系统都发出了提示音,他盯着屏幕看了会,见他久久没有说话,高文雄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雄,前面的大河线大闸关了。” 光头猛地站起来,一下将手里的糕点扔在桌子上,看向高文雄,脱口而出,“哥,肯定是那个臭婊子的男人报的警,我非得去教训教训她。” 高文雄还没来不及出声阻止,只见光头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开船舱门,门撞在舱壁上,发出猛烈的声音。 纪月正在看着窗外,见光头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可惜,她还没说话,他就已经冲到她的面前,下一秒,她见到他扬起来的巴掌,实实在在地甩在自己的脸上,她的头歪到一边,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耳鸣声。 她低下头捂着脸,眼角的余光看到高文雄在和光头在争吵,她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此刻,脑子里只剩连绵不断的耳鸣声。 纪月闭上眼睛,脸上已经开始火辣辣的疼,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船舱里只有高文雄一个人了。 他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她,应该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身上还结着水珠,她看了一眼,没有动。他便想把水瓶塞进她的手里,刚碰到她,就被她烦躁地拍开,她抬眼看着他,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怒意,“别碰我。” “对不起。”他低声说。 纪月嘴角扯出个笑,不过,她忘了脸上的伤,不小心扯到脸部肌肉,疼得皱起了眉,即使这样,她语气里还是带着怒意继续讽刺他,“怎么,做这一行,没想到被警察抓吗?我跟你说了,比特币只有秘钥才能打开,就算你们被抓了,牢底坐穿出又怎么样。只要不是杀人,能做几年牢,出来以后不就什么都有了吗?与其现在有冲我发火的本事,不如想想,怎么拿到那些秘钥。” 高文雄点点头,“对不起,我知道了。”他把矿泉水又朝她送了送,“船上只有这个,凑合一下。” 她看着矿泉水瓶外,因为寒气凝结而成的水珠低了下来,滴在地板上,她接过矿泉水,回了句,“既然如此了,想想怎么拿到秘钥吧。” 船老大拿了张航道出来,看了眼从船舱里出来的高文雄,“大雄,你真是糊涂。那么多钱,有命拿也要有命花。” 光头火气压了下去,这时,到向着自己大哥了,“叔,也不能怪哥。我们查过了,里面那婊子,真的是那个富二代的前女友。”说着,看向高文雄,“哥,那臭婊子,真是扫把星,把全家都克死了,早知道绑了她,交给王正明了。” “你当王正明是什么好人,”高文雄想,能想到拍裸照敲诈自己侄女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拍下照片,把她交给王正明,她就会放过我们吗?”在这么危机的关头,还能想着法子全身而退,她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就像她说的,牢底坐穿怎么样,出来就是荣华富贵。 高文雄把计划说了一遍,说完,最后,看向瘦子和光头,“谁被抓到,剩下的人帮他养家。” 瘦子和光头,谁都没有说话,全都盯着地图看,好像要把桌子上的地图,每一毫米都看进脑子里,然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会议室里,梁辀站在那,不停地有人找他说话,相比之下,宋霁辉只是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手机,没人知道他只是在看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他的手机铃声,准时在16点45分响了起来,那刻,像被暂停的电影化名,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梁辀也看向了他,就这样,原本互相逃避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 他接了起来,“喂?” 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秘钥打印在一张纸上,放进一个全透明的矿泉水瓶里,瓶子里再装1个手机。 你一个人去五一大桥上,等电话。” 他看向丁磊,见到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纪月,还好吗?我要和她说话。” “活着。” “我必须要和她说话,不然不做交易。” “那你就等着收尸。” 电话立刻被挂断了。 丁磊猛地回身,冲其他人叫了起来,“定位,有没有定位到。” “在分析,还需要一点时间。” “地图,拿过来。” 会议室里,那份寂静消失殆尽,瞬间嘈杂起来,一张地图被摆在了会议桌上,丁磊头也没抬,“找个人,帮宋先生戴设备。” 5分钟后,宋霁辉就带上了监听设备,身上那种富二代的倨傲感还在,却异常配合。另一边,他们准备的比特币秘钥,按照要求打印在一张纸上,卷了起来塞进一个农夫山泉的瓶子里。 五一大桥是湖州南部,运河上最大的一座斜拉索桥梁,现在正是交通繁忙的时候,几分钟后,十多辆警车开到了大桥两端,警车一横直接停在了路中央,身后的警用皮卡上,卸下一个又一个水马,从车上下来的交警开始疏散桥上的车辆。 “今天是个周末晚上,我们今天的互动话题是,不好意思,听众朋友们,现在插播一条路况信息。目前,二环南路及五一大桥实行双向交通管制,请司机朋友们注意绕行。”被堵在后面的出租车司机,听到交通电台里在播报路况信息,他还没听清,瞬间被车窗外的警笛声盖过。 宋霁辉拿着手机,和矿泉水瓶,独自走上空无一人的大桥,他的身后是闪烁不停的警灯。梁辀就站在人群之后,看着宋霁辉,他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她和自己的命运,此刻全部掌握在别人手里,他对宋霁辉的看法本就复杂,现在变得更复杂了,他可以为纪月一掷千金,那自己可以给她什么呢? 视野尽头里,太阳就在河面上方,躲在厚厚的云层里,风也变得大了起来,卷起宋霁辉外套下摆,真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又看向河面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现在那些货船都走的越来越慢。 突然间,宋霁辉的手机响了,耳机里,丁磊在数数,等他数到3时,宋霁辉才接起来,“喂?” “把东西扔下来。” 他有点疑惑,“什么意思?”,随后,就听到电话里,纪月喊了一声,“你别碰我。” 她的声音又尖又促,宋霁辉心一慌,不顾耳机里丁磊的阻拦,直接将拿着东西的手伸出围栏,“你别伤害她,”话说完,手一松,他低头,看到矿泉水瓶直直地落在桥下驶过的货船船头上。 电话也被挂断了。 下一秒,丁磊和其他侦查员一起冲上桥面,他扶着护栏,对着耳机说道,“海巡艇051,052,053上前截住那辆货轮。” “收到。” 三艘白色的舰艇,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飞速追赶那艘货轮,并对其一左一右进行夹击,这时,海事的高音喇叭也在不断重复着,让货轮减速的警告,而最大的那一艘海巡艇,则加大马力,似乎准备朝货轮侧面进行撞击截停。 梁辀也走上桥面了,人群自动给他让了块位置,他看着远处白色的海巡艇侧面已经撞上货轮,货轮被撞的微微偏航,几下之后,货轮就开始减速了。 此刻,夕阳下,白色的巡逻艇极其耀眼,它们已经完成了截停任务,和货船并行中,而穿着救生衣的特警人员,港航人员出现在甲板上,准备登船了,警犬的吠叫声远远传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定格在那里,其实,刚才,梁辀也从耳机里听到了对话内容,他的手紧紧扣住围栏,心中不停默念着,“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她一生无忧。” “丁队长,没有发现嫌疑人和人质。” 他们都听到了耳机里的声音,他扶着围栏,低下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你就好 纪月被拉着下了船,等他们一上岸,货船就继续前进了。 岸边是一片农田,靠着农田,有一排低矮的楼房,他们带着她穿行在楼房之间,没过多久,她就看到尽头的光亮,还有轰隆隆的声音。这里就和国内所有城乡结合部一样,集装箱大卡车驶过,扬起呛人的尘土,路边一排店面除了汽修店,就是门脸不大的苍蝇馆子,她默念着店铺的名字,像似想把它们深深刻进脑海里。 瘦子迅速穿过马路,马路对面停了几辆轿车,像是在等待拉客的黑车,他挨个敲响车窗,和司机说话,没过多久,便向马路这头的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带我去哪里?”这种未知感,令纪月忍不住皱起眉头,人也向后退了半步。 光头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老实点,不然把你杀了。” 纪月终于忍不了他那种赤裸的眼神和威胁的话语,开口讽刺回去,“现在,警察都在抓你了,本来坐10年牢,杀了我,变死刑了,怕是有命拿钱没命花。” 实话听来,尤为晦气。 光头心中的怒火又起了,他抬起手,作势想打她,这次,直接被高文雄抓住了手腕,他有些委屈,“哥,臭婊子咒我们呢。” 高文雄用眼神瞟向马路对面,“花子,别惹事,都看着这呢。” 纪月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随即,他松开光头的手腕,又看向她,“你也老实点,别想着跑,你也想顺利拿到钱吧,拿到钱了,我就放了你,所以,你也别惹事。” 纪月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别人和她好好说话,她也会和颜悦色,经过这一天时间观察,眼前的男人显然是这三人之中的老大,她“嗯,”了声,“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瘦子叫的是辆半新不旧的国产轿车,他坐在副驾驶上,后排自然是留给他们三个人。光头自觉地拉开车门,坐进后排。纪月却踌躇着,她不想挨着光头坐,回头看了高文雄一眼,还没开口,他好像就看出她的想法,“李箐,你坐到后面来。” 话音刚落,瘦子就从副驾驶下来了,光头“哼”了声,也下车去,两个人互换了座位。 纪月这才坐进车里,左右坐了两个男人,她夹在中间。不过,很快她就发现,瘦子整个人紧紧贴着车门,深怕碰到她一点,她虽然坐在中间,脚下有地台,但是空间还是宽松不少。 车刚开,光头“哼”了声,声音不大不小,“谁想和你坐一样。” “那你拿我手机的时候,摸我干嘛?”一听到他的话,纪月立刻呛了回去。 光头也没想到,她反应那么敏锐,那时,她的头被蒙着,自己忍不住摸了下,现在有些语塞,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辆半新不旧的车,比之前的那辆破面包好多了,坐在里面也感觉没那么颠簸,冷气很足,司机播着抖音热门歌曲,盖过了发动机的声音,令人变得有些昏昏欲睡。 车里没人说话,于是,没过多久,她屈身抱着膝盖,在微微的颠簸中睡着了,这是一个很有保护防御的姿势,像极了在野外休憩的动物,蜷缩着身体,是本能,也是害怕。 车颠了一下,她的裙摆擦到高文雄的手背,他看了她一眼,如果按部就班的生活,他们是永远不会相交的人,甚至连面都见不到的人。 他想到,也许有可能见面,在他打工回乡的高铁上。他只买到一张无座票,站在列车中间的连接处,而她是一等座的乘客。因为他的行李挡住了走道,她还没说话,一等座的乘务员看到了,说道,‘你把行李挪一下,放这别人怎么过。’她笑着,从行李的缝隙中跨过,他看到她漂亮的高跟鞋,还有脚腕上金色的脚链。 车又颠了一下,她好像真的睡着了,抱着膝盖的右手滑落,和裙摆一起,擦到他的手背,他低头看她的手,想到,刚才下船时,她搭在自己手掌里,细腻又柔软的触感。 梁辀他们坐车赶到时,货轮不仅被逼停了,船上的人也被持枪的特警押下了船。 刚一下车,就听到小女孩尖锐的哭声,不停地在抽泣,仿佛下一次就要背过气去。特警押着船老大夫妻两个人站在一旁,等待丁磊他们的问询。 这个区域是观景亲水平台,附近居民常来散步,现在,更多人赶了过来,站在隔离带后面观望着,就连平台边上的高层小区,不少人在阳台上看热闹。 丁磊走过去,“先把小孩照顾一下吧。” 穿着便衣的女警官走过去,蹲下,拿出一张餐巾纸,“我们去一边好不好。”话音刚落,小女孩哭的更厉害了。 船老大夫妻两个被分开,大刘和妮子问妻子,而老武和小孔在问男人,“我真不知道,就别人给我打了个电话,给我2000块,让我拿个东西。”船老大黝黑的脸庞上是委屈的表情,“我要知道,是这么大的事,肯定不会答应。” 老武拿出一张照片,“见过这个女孩子吗?” “没见过。” “看清了没?看这么一眼就知道了。”小孔挑了下眉,脸上的表情更差了。 船老大微眯着脸,又盯着照片看了会,“真没。” 见到丁磊来了,老武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我们都以为绑匪是要用给的手机联系,其实是个障眼法,船长拿到秘钥拍了照片,将信息发到了那个手机上。”那个手机就是绑匪联系的手机,号主本人在湛江打工,当地派出所证实人确实在本地。据本人说,前几年没钱的时候,把身份证卖了,这张身份证被办了不少电话卡,这就是其中之一。 船老大觉得丁磊像是这群警察里官最大的,嚷了句,“真的,不知道这是事,就是有人联系了我,让我收到货,拍照发过去,得2000块钱。真不知道是那么大的事。” 丁磊无声地看了眼民警身后的梁辀,他的表情也更加凝重了,丁磊重新看向船老大夫妻,虽然查监控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但是相比查监控,撬开船老大夫妻的嘴,更直接迅速。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在给别人打掩护,拖时间而已,可纪月的时间,他们的时间,也许不多了。 “绑架处10年以上,或无期徒刑,如果伤害人质,处无期或死刑,你告诉我们,他们从哪下去的,早点让我们找到人质。到现在,他们还是有回头的机会,他们还年轻对不对,不要一错再错了。” 丁磊说完,看见船老大脸部的表情动了动,再开口时,还是那句,“警察同志,我真的没见过他们,就是普通的送货。”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摆摆手。 持枪的特警带着夫妻俩,上了警车,远处,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论声一下就高亢了起来,不少人拿着手机在拍。 小女孩见到双手戴上手铐的父母,排着队上车,原本在女警官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现在,又再次放声大哭起来,眼泪留个不停,嘴里呼喊着,“妈妈,爸爸。” 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无论结局是怎么样,孩子内心的创伤都将伴随她一生。 梁辀也看着小女孩,他看见女警无奈地抱起女孩,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 嫌疑人已经被押上警车,参与行动的人员,都各自回到车中,负责开道的警车,警笛响了起来,见状,小女孩不仅哭得更厉害了,她举起双手,,想从女警的怀中下来,梁辀不忍继续看下去,刚准备移开目光,就看到她的袖子落了下来,露出上面缠绕的金色手链。 “丁磊,”他突然大叫了一声。 丁磊抬起头,此刻,在梁辀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欣喜的表情。 “你来看,这是纪月的手链。” 这话,可非同一般。女警官愣住了,瞬间抓起女孩的手腕,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哭得更凶了,同时,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老武也听到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看了眼丁磊,跟着走过去。 “丁队长,这是名牌手链,不可能出现在小女孩的手上。” “这是纪月的,她前段时间逛街时候买的,还发了条微信给我,问我哪款好看。” 闻言,老武立刻拿出证物袋,女警官也住着小女孩挣扎的手腕,配合着一起把手链解开来,见到喜欢的东西没了,小女孩发狠,开始用力捶打女警的双肩。 “送去化验,提取指纹,抓紧时间。” 老武点点头,“我亲自去等着。” 丁磊还想说什么,一转头,看见梁辀正穿过马路,走向停着的警车,老武想去阻止,就被他拉了下手臂,低声说,“让他去。” 梁辀敲了敲车窗,车窗放了下来,两名特警中间正坐着船老大的妻子,“船上的那个姑娘,她刚失去了父亲,母亲因为车祸昏迷到现在。她从小到大,都过的很苦。我知道,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会过得很辛苦。你也不想你的孩子经历这些吧。” 说完,他拍了拍车门,“谢谢。我说完了。” 车刚起步,船老大的妻子,忽然俯过身,用力抓住副驾驶民警的衣袖,“我见过那个小姐,他们在青山下的船,要去安吉。” 纪月一下车就感觉到那种潮湿闷热,空气中是水气和植物的味道,只走了几步,汗从后颈不停地流下来,浸湿后背的衣服,于是,她忍不住撩起后脑的头发。这地方让她想到莫干山,一样都是淹没在竹林里、山坞里的小村落,他们带着她沿着村子里的小路,一直往上,直到走到尽头,只剩竹林,才停下脚步。 瘦子走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院门开着,好像是厨房,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过了会,瘦子就走出来了,他看向高文雄,“有房间。” 高文雄特地选的位置,这里是村子里地势最高、最偏的位置,方便观察村子的动向,他看向脚下的栋栋民居,山里的村子总是休息的早,电视机的声音掺杂着狗叫声,从远处传来。 老板是一对老夫妇,老头在做饭,老妇人则走到客厅,拿了两把钥匙出来,“只有两间房子,其他的没打扫过。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要去收竹子了。”说着,老妇人看了眼他们,三个男人加一个女人,这个组合在农家乐里也不太多见。 纪月有点后悔,那张纸条应该多撕几张,刚才坐车的时候,说不定就有机会塞给司机,现在也是,至少她觉得,眼前这个老妇人有些精明,她盯着老妇人看,察觉到她的视线,老妇人把钥匙交给瘦子时,却是看向纪月。 纪月的眉头微微皱起,她试图用眼神告诉老妇人,自己有危险,可下一秒,她的肩头就被高文雄揽住,“我和我女朋友住,我兄弟住一间,正好,不用收拾了。”他抓住她的肩头,手指微微用力,她被抓的有些疼,脚步踉跄着被带往楼梯。 她还想回头,就听到高文雄低沉的声音,“他们是无辜的老人,你也不想连累旁人吧。” 她闭上眼睛,不再回头。瘦子从老妇人手里拿过钥匙,飞快地跟上他们。 这栋民居是典型的农家乐布局,一楼二楼住着老板家,三、四楼则是客房,房间在三楼,两间紧挨着,就当纪月以为,高文雄真的要和自己住一起时,他只是把钥匙递了过来。 纪月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看着他手里的钥匙,却没有接过,他又抬了抬手,“拿着,你别想逃跑,三楼跳下去,弄不好要死人的。我说了,你也不想连累无辜老人吧。” 话音刚落,她拿过钥匙,插进锁眼里,推开门,进门之后,立刻拔下钥匙,房门在他们的面前被重重关上,他们还听见门锁反锁的声音。 光头冷哼了一声,“这臭婊子,脾气怎么那么大。”看见高文雄剐了自己一眼,他原本骂骂咧咧的话,没有说出来。 “你嘴巴放干净点,她也不会给你甩脸子看。” 纪月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农家乐就这点不好,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家具、电视,就什么都没有了,更别提纸和笔了。 原本的阳台,现在被改造成了洗脸池,她走过去,打开水龙头,弯下腰,双手掬着水,扑在脸上,山里的水带着凉意,运转了一天的大脑,似乎此刻才终于得到了冷静。 高文雄走过去拉窗帘,才发现,隔壁那间房间,阳台被改造过了,此刻,纪月正弯着腰,俯在洗脸池前,从背后看去,能看到她清晰的身体曲线。他想到早前的时候,翻看她的手机。为了验证她和宋霁辉的关系,他还翻了她的微信。 微信里,他们好像几个月前分了手。前面的对话经常是,‘宝贝下班了吗,要不要来接你?’,有一天,开始变得冰冷,像陌生人一般,他给她发了很多对不起,和大段大段的情话,她从来不回。后来,又变成客气疏离,说着关于狗的话。 令他好奇的是,那个叫梁辀的人,他们之间没有大段的情话,平淡的像结婚很多年的夫妻,最多的就是一句‘我在开会。’,聊天记录里,大部分是语音聊天,短的10来分钟,长的1个多小时。 他不知道,这个叫梁辀的人,是不是就是相册里和她合照的人,他搂着她的腰,将她圈在身前,他们的身后是连绵的雪山,是只在网上才见过的风景。 远处的雷声瞬间又将他拉回思绪,远处山头上,黑云一片,现在下雨,有好处也有坏处。 当他们的动向被说出来时,注定就变成一场必输的局了,现在,他们的身份也被查了出来。 “高文雄,29岁,三年前因为讨要船东欠薪,犯非法拘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当时一起犯案的,叫谭小华和李箐,分别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刑满释放之后,李箐和谭小华在桐乡开小货车谋生。王正明,就是纪月的堂叔,因为觊觎她父亲留下来的财产,出谋划策,由弟弟王正亮出面,雇佣这三人并策划了利用其孙把纪月引到田里实施绑架。” 安吉公安局的打印机响了起来,打印出来的是刚刚发布的公安部A级通缉令。 丁磊他们也驱车赶去了安吉。根据当地侦查员的研判分析,他们圈出了几个村镇,这几个村镇都处于天山山脉的要道上,古时往来运送竹子和茶叶,现在虽以荒废,但是近年来徒步新起之后,不少古道又开始吸引徒步游客,通过茶道和竹道,翻过天目山,就能到安徽广德。 高文雄一直站在窗帘后,透过缝隙观察脚底下的村子,他发现,原本安静下去的村子,突然间开始亮灯了,狗声也大了起来,连绵不绝。 他眉头一拧,心里的不安浮了上来,转身,走过去拍醒床上的李箐和谭小华。 谭小华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也带着点迷茫,“怎么了,哥?” “我觉得警察追来了,我们走。”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李箐也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谭小华啐了一口,“臭婊子,扫把星,老子先杀了她。” “东西都拿到手了,没必要做绝了,”他的视线在李箐和谭小华身上扫过,“记住,我船上说的,你们俩自首,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宽大处理,5年牢都不用。我查过了,她说的没错,比特币秘钥是唯一的钥匙。” 高文雄拿出手机,手机开机的那瞬间,他有足够的时间操作秘钥,除了有秘钥的人,这点钱谁都动不了。 谭小华抓住他的手腕,“哥,先走,不到万不得已。” 纪月听到房间门被猛烈地敲打,走过去,打开门锁,见到高文雄,“怎么了?” “我们要提前离开了。” 她反应过来,是警察来了,她努力压抑着嘴角的笑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这么配合,反而让高文雄有些惊讶,不过他马上就想到,警察追来了,就代表她能回家了,于是,心里浮现起莫名的失落感。 外面雷声更大了,几下之后,听到磅礴的雨声。 高文雄微微提高音量,“走吧。” 老夫妇已经回房间,一楼传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和雨声一起,盖过他们的脚步声,纪月穿着高跟鞋,跟在后面,见她下楼梯走得慢,谭小华有些生气,抓起她的手腕,想拖着她走。手刚碰触到她,她就挣扎着甩开,“你别碰我。” 现在时间比什么都珍贵,谭小华也不愿意和她争辩,路过二楼时,高文雄看见鞋架上放着鞋,应该是老板儿子儿媳的鞋子,他一眼看到双女式运动鞋,直接伸手拿了起来,“你换上。” 纪月从善如流的换上鞋,鞋码差不多,就是赤脚穿着有些不舒服,高文雄弯腰拿起她的高跟鞋,跟着他们一起往下走。 “别扔掉,这双鞋,我很喜欢,现在买不到了。” 到一楼时,他听见她轻轻说了句,随后,眼睛在后厅扫了扫,看见角落里塑料袋装着几个竹笋,他将竹笋倒出来,抖干净里面的泥土碎屑,随后将她的鞋子装了进去,提在手上。 雨下得又急又大,瞬间,就把他们四个人浑身上下浇了个透,李箐带着他们顺着泥路往上走,这里他来过一次,来送货,后来没事就往山上走,当时,村里的人说,这里一直上去,就是以前运茶叶的路,翻过山就能到广德。 这场雨,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警犬失去了追踪的作用,坏处是,泥泞的山路会远远降低他们的速度。 纪月已经有些走不动了,雨水将她的衣服全部打湿,头发紧紧贴在她的头皮上,走着走着,就要抹一下眼睛上的雨水。连衣裙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的曲线,不过,谭小华早已无心欣赏了,只想着快速的前行。 向上攀爬了一段之后,道路开始变得平稳,树叶密密麻麻,遮去夜光,也遮去雨水,路没那么泥泞了,还能看到山体上石头被凿的痕迹。 再走十几分钟,路开始狭窄,有些地方只容一人通过,谭小华和李箐在前面开路,纪月走在他们后面,最后是高文雄。路像似断头路,中间只有一块大石头,他们需要从石头上爬过去,雨水浇灌下,石头变得湿滑。纪月摸着石头,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一天,她的手有些颤抖。 在她犹豫的时候,感觉有人扶上她的腰,他的动作很轻,只是虚虚地扶住,雨声中,她听到他说,“没事,你往前走。” 她一咬牙,手指紧紧扣在石头的缝隙上,带着自己往前爬。 就当她以为,难关已过的时候,却发现接下去难关越来越多,需要攀爬的石头也越来越陡峭。 他们依次攀爬石头,在纪月前面的李箐,一时没注意,手没撑住,突然,整个人滑下了山坡。 “李箐,”高文雄看着他从石头上跌落,摔在山坡上,然后滑下去,谭小华回头看到,也立刻退了两步,他想从石块上攀下去,去救他。 “雄哥,你们走。我没事。”过了会,他的声音从树丛中传来。 “我来救你,”谭小华刚想下去,就听到高文雄说,“我们继续,李箐没事的。” 他的动作停滞在那,随后,闭了闭眼,重新回到石块上,向前爬去。 他们想前进,只能继续在石头上攀爬着,一面是山体,一面是深不见的山坡,路上,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雨声,而雨,也让这条路更加艰难。 纪月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时间过了好慢,手和脚变得好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听到山谷里有狗吠声传来,她怀疑是自己的幻听,后来才发现,是真真切切的狗吠声,和吨吨撒娇的叫声不同,是凶猛的猎犬才能发出的浑厚的吠声。 “哥,他们放狗了是不是。” “嗯。” “哥,我去引开他们吧。”原本在前面带路的谭小华,突然停下,他擦了把脸,回头看他们,“这里没有信号,我去另一个山头。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没事,牢底坐穿出来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纪月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要找地方把秘钥提取出来,然后就等着逮捕,也许还会把罪名推在其他人身上。她不知道如何评价这种计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高文雄把手机交给他,谭小华接过,放进胸口外套的口袋里,“哥,你要跑出去。” 他点点头,拉起纪月的手,往前走去,她有些太过震惊,连反抗都忘记了,任由他拉着,走了两步,还回头,看到光头的背影,随后,再回头时,就看不见了。 “不至于吧,要坐牢啊。”她喃喃着。 与谭小华分开之后,只剩纪月和高文雄两个人。 又一停不停地在森林里行走着,一路向上,后来,她渐渐累的没有力气说话和思考了。 最后,看见路边有个石头,支撑着自己,走到石头边,索性一屁股坐下,“我走不动了,你杀了我吧。”她觉得自己的嗓子已经冒烟了,心脏跳动的,仿佛不是自己了,脸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抬眼看他,“你自己跑吧,现在,我情愿死。” 她的样子不像作假,胸口快速起伏着,高文雄去捉她的手腕,她也没有拒绝,他摸到她的脉搏,快得不像话。 “休息一会再走。” “我想喝水,嗓子太疼了。” 他抬头,“那么大的雨,喝点雨水。” “喝了,没用。一股泥味,让我喝点水吧,喝了就走。” 他环顾四周,除了雨声,还能听到山泉溪流的声音,见他有些犹豫,她又加了句,“我现在走不动,跑不了,” “好,你在这等我。” “嗯,我等你。”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保证。” 她的发丝全部贴在脸上,显得她的五官更加明艳了,他忍不住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摸了两下,又撩开她湿漉漉的发丝。 她微微侧过头,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上,慢慢摩挲,对他笑了一下,高文雄觉得,她现在的笑容和她手机里那些照片里一样,那么好看,现在,她的声音也变得很温柔,“我保证,哪都不去。” “嗯。” 他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她还坐在原地,对着自己笑了一下。 纪月确定,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时,就立刻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她飞快的沿着原路向下走去,她甚至都感觉不到双腿的酸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一点。 爬过那些石头的时候,她连害怕都忘记了,只是麻木又机械的向前爬去,一爬过石头,她就小跑起来。现在,路也变得比先前更泥泞,她奔跑着,一个踉跄,滑到在地上,手撑了一下,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不过她没有停留,立刻又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进。 雨不知何时停了,纪月也觉得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她躲在一片树丛中。又冷又饿的感觉包围着她的周身,她靠着树干,困意再次袭来。她只能强撑着双眼,透过树叶缝隙,看着黑洞洞的森林。 她不知道一个人在这躲了多久,渐渐地,她在黑暗中看到有一些晃动的光线,当她听到越来越近的狗吠声时,才确定,那不是幻觉。 她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只能努力摇动着树丛,让它在寂静的森林里发出不寻常的动静。终于,有一束光线,照到了她的眼睛,她忍不住眯起双眼,耳边听见有人大声喊道,“找到一个姑娘。” 随后,便是对讲机的声音。 梁辀执意要跟着一起去搜山,一旁的丁磊拦住他,“都是应急救援,武警,还有护林员。我们都没法上山,而且现在下雨了,地形更复杂了。” 看见他没再坚持,丁磊抿了下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那么多人,会找到的。你去休息一下吧,等找到她了,还是要你照顾。” 梁辀“嗯”了一声,转身走出礼堂。高文雄的手机打开了,瞬间,就确认了范围,现在,所有参与搜查的单位都集中在村委,一楼的礼堂被当成临时指挥部。 又有一批武警赶来,从卡车上下来,正排好队,等着分发物资。 梁辀看到礼堂门口的桌子上,一件绛红色的冲锋衣,臂章是黑色,写着湖州卫生,不知是谁的外套,他四下看了看,拿起来,披在身上,跟着武警的队伍向外走去。 等到丁磊发现的时候,梁辀已经在山上了,他气的不行,过了会,在对讲机里说,“给他一个手台,他可别给我走丢了。” 雨不知不觉间停了,雨后的清新同样预示着,山里的温度开始越来越低,梁辀的心随着眉头一起,纠在一起。 他跟着搜山的武警小队一起搜查,他们搜查树丛,搜查山坡下的山洞,每次他都满怀着希望,每次都失望。 突然间,他听见手台里,有人说话,“找到人质了。” 那一刻,他竟没反应过来。 这个和他一起的搜查小队,从丁磊口中知道,他不仅是人质的家属,地位也有些特殊,此刻,所有人停下了动作,看向他,见他没有反应,离他最近的小战士到激动起来,他跑过来,用力拍上梁辀的肩膀,“梁老师,你老婆找到了。” 经过简单的检查后,确认纪月没有受伤,就安排人来带她下山,其他人继续搜查逃犯。她的身体有些虚弱,救援队员搀扶着她,慢慢地往山下走。 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见梁辀了。 他站在不远处,整个人仿佛也像淋雨了一般,头发上都是水,他一刻不停地向她走来,边走边抹了把脸,等走到一半时,跑了起来,他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他闻到她身上全是泥土的味道,于是,抱得更用力了,纪月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酸麻,都被按了出来,喉间勉强挤出一句,“梁辀……” “只要回来了,就好了。”她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喃喃重复着,“你回来了,就好了。” 是围城h “梁辀,我衣服都脏了。” 听到纪月的话,梁辀放开她,看见她黑色的连衣裙上,沾染着大块大块的黄色泥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什么都没说,立刻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纪月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嘴唇就被他吻住了。 耳边,原先是对讲机里,传出的此起彼伏的通话声,后来,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和拥抱一样,他吻的也很用力,要把她口齿间点点滴滴都吸吮去那般,舌头描绘着她的每一颗牙齿,最后,才是她的舌尖,与它互相缠绕、推拉,就好像这两个人的命运一般,从几年前相遇那天,就注定此生要相交在一起。 她的唇瓣被吸吮的有些刺痛,过了一会,终于受不了了,牙齿才轻轻地咬上他的舌尖。 被他放开之后,她没说疼,而是狡黠地笑了起来,“都是人。” 高文雄还没有找到,更多的搜查人员开始上山,路过他们身边时,装成目不转睛的样子,到远了一点,才回头看他们。 梁辀分出一只手,撩开她脸颊的发丝,她的头发也是湿了又干,现在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撩开发丝之后,看见她半边的脸颊有些红,瞬间,他就猜到了,那些见到她的欢喜,立刻全变成了心疼,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没事。”他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笑就笑了。” 她看见他眼神里的心疼,也看见他脸上的憔悴,“我没事,真的,梁辀。” “嗯,我知道。”他说着,手却没有放下,依旧垂着眼,凝视着她,抚摸着她的面孔。 丁磊在村委礼堂里等她,要做一些紧急的笔录,120的救护车也在门口等着。纪月的体力早就耗尽了,下山的路,都是梁辀背着。雨后泥泞的山路,让下山比上山更难,每一脚都踩在泥巴上,一不小心就要打滑。陪着他们一起下山的还有应急救援队的队员,他想换着背,都被梁辀拒绝了。一路上,很多人都知道人质逃出来被找到了,于是,看着他们眼神也流露出由衷的高兴。 “我突然想到,上次在库车,也那么多人找你。” 梁辀的手拍了拍她的腿,今天他无数次想到,上次纪月来库车找自己时,是不是也充满着这种无力又挫败的感觉。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嗯,”她将头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又宽大又温暖,他背过她很多次,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让她感受到无比的安定和安心。 快到村子的时候,路都变成了硬化水泥路,也没那么难走了。纪月要求下来自己走,梁辀搀扶着她,走得很慢,穿过一片竹林,就看见宋霁辉等在入口那。阿银站在他身旁,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梁辀,我要去谢谢他。” “嗯,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宋霁辉看着她,先是走着,然后小跑了两步,又跨过地上的水塘,才在自己面前站定,她穿着运动鞋,只到自己的胸口,他突然想到,最开始在莫干山相遇的事。 那天,他送她去民宿,看到她走得很慢,宽慰她,‘这里路不好走。’她笑着没说话,可视第二天来民宿时,就换成了平底鞋。后来晚上,他陪她去看烟花,那次,是他第一次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他无数次想过,如果和她心照不宣,继续这种开放式的关系,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 宋霁辉没有说话,倒是阿银有点替他鸣不平的味道,“纪小姐,老板一直在这等你。公安局的人不让我们上山,不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霁辉打断了,“你回来,就好了。” 纪月笑着,点点头,“因为有你,我才能回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 她摊开手,想去和他拥抱,动作摆了一半,收了回去,脸上的笑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次吧,我身上衣服太脏了。”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被他宽大的身子罩住,他双手紧紧箍住自己的肩膀,同时,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纪月紧抿着唇,抬手绕到他的后背,回应着这个拥抱,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脊,“阿辉,谢谢你。” 分开后,她指了指礼堂,“警察还有些话要问我。” 他点点头,目光移向礼堂处,梁辀在那等着她,发现来自宋霁辉的视线时,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他目送着她走过去,看着梁辀向她伸出手,然后两个人牵住走进礼堂。 丁磊见到纪月之后,只是简单地问了一些关于高文雄的问题,“真不需要去医院?” “真没事,我挺好的,就是有些累。” “嗯,如果抓到他了,还会有一些笔录程序。”他说着,却看向梁辀,“必须走的程序,不过,我会尽量简化的。” 梁辀没有说话,只是勾了下嘴角。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别多想了,有需要再……”丁磊觉得自己后面半句话,有些多余,顿时没有说下去,只是挥了挥手,他想,经历那么多事之后,梁辀还不得护得死死的。 待他们从礼堂里再出来时,就只见到一直等在门口的阿银,他递了张名片过来,“老板订了房间,就在附近。” 梁辀接过,名片是带了点褶皱的素面材质,中间印着烫金色的酒店名字和地址。 这个酒店,纪月见过,就在天华集团官网上酒店案例那一页,它在安吉白山水库边,向着水库一面的山上,依山而建。 跟着客房部的礼宾人员沿着铺设的石板路走,兜兜转转,每转一个圈就能看到一扇木门,木门关着,不知里面的庭院深深,深几许。 终于,他们在其中一扇木门前停下,他打开门上的黄铜锁,毕竟是深夜了,他的动作很轻,纪月清楚地听到“嘎达”一声,随着木门被推开,他将钥匙递给梁辀。 木门后是一个极简风格的中式庭院,草坪上铺着石砖小径,小径尽头是一栋两层楼的浙北风格民居。粉墙黛瓦,山墙屋檐下,二楼是一排木质雕花窗,一楼则是木质折门。此刻,二楼房间里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洒在庭院里,照亮小小的庭院。 纪月想到千岛湖那个游客中心,也是这样,黑夜中带着温暖的一点亮。 他们走进一楼,才发现正对折门的位置,还是有一排折门,见她有些好奇,梁辀便走过去,将那几扇们打开。原来,屋后还藏着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个泳池,池水在加热,水面上冒着一缕一缕的热气。 宋霁辉对纪月一向是很用心的,什么都是照着她的喜好选的,就连酒店床上放着的枕头也是,梁辀洗完澡出来,看见床上两只不同的枕头,其中一只稍硬稍低,一看就是有人特地嘱咐后,酒店安排的。 他放下枕头,在二楼看了一圈,没看到纪月,就下去一楼,在楼梯上,透过木质雕花窗口,看见她上半身趴在泳池边,下半身浸没在池水里。 等到他走过去,才发现,她闭着眼睛。 梁辀半蹲下来,轻轻地说,“睡着了吗?上去睡吧。” 她眼皮动了动,却没睁开眼。 他伸出手,食指按在她的太阳穴上,微微用力地揉按起来,“累了?” “嗯。”此刻,她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声音也带着疲惫。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过了会,纪月闭着眼说,“梁辀,你帮我按肩膀吧。” 他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收回手,“那去楼上,这样要感冒的。” 她睁开眼,笑得一脸狡黠,“不要,就在这。”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她掬着水,泼在他的身上,原本带着温意的水,沾湿了他的衣服,过了会,就感觉到丝丝凉意。 对于纪月有些胡闹的性子,梁辀一向很宽容,他笑着,手伸进池水里,泼了她两下,她为了躲他,站了起来,池水很浅,才到她腰部。 他才看清,此刻,她身上什么都没穿,他觉得,童话里的美人鱼,应该就是她的样子,头发、脖颈、身体上挂着水珠,庭院里的灯散发出的微弱光线,现在折射在这些水珠上,像点点的星光。 他看的有些入迷,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凝视着她的眼睛。 慢慢的,额头相抵时,她轻声说道,“梁辀,吻我。”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低下头吻住她。 她的双手勾上他的脖子,稍一用力,他就被她带着俯下身,两个人,就这么越吻越深。 不远处,风刮过竹林,发出细碎的声响,吹到人身上,有些凉,可是,此时,他们却感觉不到任何凉意,只有火热又躁动的心,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原本他半蹲在池边,边吻边被她带着,先是坐在池边,后来,索性就站在池里。温热的池水,令他的身体变得更加燥热,下身硬了起来,抵在她的腰腹上。 他喘着粗气,抚摸着她脸庞的手,沿着她背脊的曲线慢慢向下,在腰上流连了一会,随后,手再次没入水中,摸在她圆润的臀部上。 他的动作不轻不重,边抚摸边揉捏。 她有些受不了,娇喘了一声,这声就像打开了情欲的开关,他猛一转身,用力将她按在泳池池壁上,低下头啃噬着她的肩窝。 瞬间,那种触电般,细细麻麻的感觉从肩头传到胸口,随后,游遍她的全身。 他无声地啃噬又从肩窝移到锁骨上,双手捧起她的乳房,将双乳聚在一起,紧接着,他的唇齿就从锁骨移到乳沟上。 快感侵袭着她的四肢,她双手撑在池边上,好像指尖都在用力,脖子向后仰去,露出脖颈上的青筋。她忍不住挺起上身,将乳房送进他的口中。 他闻到她乳房上的的香味,是酒店沐浴乳混着她的香水,瞬间,令他的下身更肿胀了,唇齿从乳沟上退出。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的舌头在乳晕上画着圈,几圈之后,乳晕上的水珠都被他舔完了,他便咬上还挂着水珠的乳头。 牙齿轻咬着,舌头轻舔着,乳头立刻在他口中挺立起来。 她抬起头,修长的脖颈崩得直直的,眼前是一轮明月,藏在云层后,可大脑里,却是空白一片,只剩身体本能的欲望。 欲望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强烈,她娇喘着,挤出急促的一句话,“梁辀,我要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身体腾空,被他从水中抱了起来。 他握着她的腰,将她抱起坐在池边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分开了她的双腿,埋进她的腿间。 她太喜欢他给自己口了,舌头有规律地舔在自己的花穴口,还有两片软肉,最后是敏感的阴蒂。还没舔几下,她就因为快感,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连带着,双腿微微并拢,夹住他的脑袋。 他分出一只手,握上她的乳房,跟着舌头的节奏揉捻起来,“纪月,那么想要了?”他喜欢她动情时候的样子,像只为他绽开的花朵,声音也带上愉悦,“放松,我都给你。”说完,重新低下头舔舐起来,这次,舔的比之前更用力,舌头伸进花穴里,模仿着交合的样子,一进一出。 瞬间,下身涌出触电一般的快感,从下往上,流过她的四肢百骸,双腿也不受控制地蹬在池沿上。 她想躲开这种浪潮般的快感,忍不住将手,插进他的头发中,摸着他粗密的短发。 他的舌头越来越快,原本是舔舐,现在变成吸吮,他用嘴将软肉和花核一起吸在嘴里,舌头快速地擦过花核。 这样带来的快感更刺激,她插在他短发里的手,开始用力,将短发全部抓在手中。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除此之外,他还能感觉到,她弓起的背、腰腹,都随着自己的动作前后摇摆,甚至发现在她阴道里的舌头,开始被有节奏的挤压。 她低下头,看着双腿间的他,然后又抬起头,不知何时,天色渐亮,好像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水库了。 随着刺激越来越多,她的双腿再次不自觉地并拢,又被他掰开。他用手肘压着她的大腿,双手捏住她的双乳,加快自己的速度,阴蒂在他口中越变越肥厚。 只一会,身下的人突然就颤抖起来,她口中先是发出急促的呻吟声,随后慢慢减弱,大声喘息。 他知道她高潮了,不过,他没有立刻抬起头,而是继续舔舐着她的阴蒂,延长她在高潮中的余韵,直到姑娘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梁辀,真的受不了。”这时,才放过她。 他勾住她的脖子,再次吻了上去,边吻边说,“纪月,开学前,我们休假去趟洱海,怎么样?” 王晓这辈子都在吃一首歌的老本,这首歌是十多年前,一部电影的主题曲。电影讲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在洱海边相识,变成异地恋的情侣,后来,青年搬去了姑娘的城市。他们和所有情侣一样从相爱到相处,从有情饮水暖到一地鸡毛。7年后,他们在婚礼前重新回到了洱海,随后,两个人决定分手,把爱情永远留在洱海。 烂片出神曲,电影不怎么样,主题曲到红了,歌名就叫《爱情就在洱海边》。 纪月不是问梁辀,‘你爱不爱我?’,他就想着,‘我的爱都在洱海边,都给你。’ 她笑着,刚想开口,他却再次吻了上去,“你身上所有的,我都爱。纪月,我受不了再失去你了,所以,嫁给我,好不好。” 她看见他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抬手轻抚过他的脸庞,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见到她点了头,他双手撑着池沿,手臂用力,从泳池里出来,随后,蹲下勾着她的腿,将她打横抱起,朝二楼走去。 她被他轻轻地放在床上,立刻陷入到柔软的床垫里,看着他戴上安全套后,自己的双腿被他折起。 他扶着肉棒,插了进去。他的动作很轻,像对待失而复得的宝物那般小心,深怕弄疼她,插进去的过程都是慢慢的。 粗壮的肉棒填满了她的花穴口,他一点一点将它送进去,最后,全根没入。 他没有马上耸动起来,而是抚摸着她的手臂,亲吻着她的嘴唇,最后,双手都牵住时,才抽插起来。 寂静的房间里,出现好几种声音,是庭院里的蝉鸣,伴随着男人女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抽插时搅动的春水声。 黑色奔驰车驶入整个古北地块最高档的小区,随后在其中一栋楼的门厅前停车,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立刻拉开玻璃门。 阿银回头,看到坐在第二排的宋霁辉正闭着眼睛,没有醒来的意思。他看了眼矗立在那的保安,对着他微微点头,轻声说了句,“宋老板,到了。” 宋霁辉睡得很浅,立刻就醒了过来,不过,还是带着睡醒的迷茫,重复了一遍,“到了啊。”他垂下眼,看着右手边空空荡荡的座椅,轻轻地说了句,“原来是梦啊。” 他声音很轻,阿银没有听见,仍旧下意识地问了句,“还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宋霁辉微微起身,“你回去休息吧。”说完,就下了车,走进金碧辉煌的前厅。 没人知道,回来的路上,他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坐在这辆车里。他睁开眼,看到正在开车的阿银,目光一扫,又看见右手边的座椅上,放着一束包装精美的鲜花。 车速很慢,他还没看仔细,就停了下来,后排的电动门慢慢移开,凉意灌入车里。 他拿起花束,下车之后就看见面前是一栋三层楼,白色的山墙配着整面的落地玻璃,和阿ken设计图里一模一样。 原来,千岛湖边上的房子已经建好了。 “宋先生,我去停车。” 他下意识地回道,“你停完车就去休息吧。”说完,他推开庭院的围栏,院子里看着有些萧瑟,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和藤蔓,大概是因为冬天的关系,他心想,再过没多久,这里将重新春意盎然。 庭院里是石砖铺成的小径,沿着小径向上走,就听见屋里传来狗声。 等他推开门,一条灰色的边牧从客厅穿出来,到他面前蹦跶着,随后,另一条灰色的狗,也跟着过来,这条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狗,头脸看上去更像狼,碧蓝的眼睛,全身是灰色的毛发,其中还掺杂着白色、黑色的毛,它前爪伏地,轻轻地“汪”了一声,便调头跑回去了。 他拿着花束走进去,穿过玄关厅,就能看见房子一楼的全貌,向着湖的那边是大片大片的落地玻璃,千岛湖和背后的山峦就像天然的背景画一样,映入眼帘。 两条狗跑到客厅中央的地毯上,趴下。 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地毯上,玩着手中的乐高积木,她看见狗来了,扔掉积木,俯身扑在边牧身上,嘴里嘟哝着,“吨吨,吨吨。”随后,小女孩又笑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爸爸。” 宋霁辉放下手里的花,“妈妈呢?”走过去,弯下腰,单手抱起她。他刚把她抱起,两条狗就立刻跟着起身,在他脚边转悠着。 他抱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环顾四周。这时,他才发现,客厅里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站在中岛台后面,他们手边是成箱的鲜花,面前摆了一个花瓶,两个人配合着正在插花。 见到他来了,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微微颔首,“宋先生。” 宋霁辉脑海中很自然地冒出一个念头,他们是她请的花艺师,每个月都会上门给家里做插花作品,“辛苦你们了,那么冷的天,还特地过来。” 这两人,男的是花艺师,另一位是他的助手,他笑着回答,“应该的,”手指了指前面,“太太刚出去接电话。” 他的视线移过去,在山峦湖水做成的背景前,她背对着他站着,手里正拿着手机,她的头发也长了很多,披散在脑后。 看了一会,他又回过身,“这次怎么那么多花?” “马上要过圣诞节了么,太太说过完圣诞,你们就带小朋友去香港过年了,所以这次,就想多做一些有节日氛围的作品,之后,还可以摆在游客中心、工作室,还有其他地方。” 宋霁辉点点头,“挺好看的。” 话刚说完,他感觉到冷气从背后灌进来,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觉得,还是你送的这个花好看。” 宋霁辉在床上躺下,吃了颗安眠药,试图重新进入梦境中,可惜,再醒来的时候,才惊觉一夜无梦。他在床上坐了很久,随后,走过去,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刺了进来,竟刺得他眼睛发酸。 床头的手机响了一下,他走过去,是阿银发来的微信,‘吨吨已经接回来了,在路上。’ 他突然想到梦里除了吨吨还有另一条狗,立刻打开浏览器查了起来,像狼一样,有灰色、黑色和白色的毛发,他搜索了一圈,无果。 就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收到张恒的微信,‘今天,别人招待去斗狗,随便赢了点,还是赌球好,狗这东西,搞不明白。’随后,是一张照片,像狼一样的狗,碧蓝的眼睛,锐利的眼神,还有浑身夹杂着的灰色毛发,身上是斑斑血迹,‘今天看见的,很漂亮的狗,叫捷克狼犬,现在国内还很少见。’ 宋霁辉突然觉得,原来命运是可以被提前书写的。 是一定很爱你 天一亮,纪月就醒了,准确来说,是被惊醒的。她梦到自己被关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听到耳畔的滴水声,闻到那种木头发霉的味道,她本能转过身,想去寻找出口,却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你不是说在这里等我吗?” 男人的话刚说完,她“唰”一下,睁开眼睛,视线里,只有房间上的木质横梁,耳畔也没有滴水声,只有梁辀平稳的呼吸声。 也许是累了,梁辀睡的很熟也很深,过了会,她下意识地想去拿手机,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手机被他们拿走了。 她拉过床上的浴袍披在身上,走下楼,走到沙发旁,拿起固定电话拨通了客房电话。 “早上好,客房服务部,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有件衣服,想要干洗,对了,能不能加急处理。。” “好的,女士。请问,您的房间号?” “ ……” “请您把洗衣单放进衣袋里,稍后客房服务员会来收取。” 挂电话前,她又说了句,“我想再叫两杯鲜榨果汁和两个三明治。” 梁辀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去抱她,结果手一摸,却发现身旁的床铺空空荡荡又冰冰凉凉,瞬间,一个激灵,整个人就彻底清醒过来。等到听清泳池的水声时,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真是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种感觉,疼的,仿佛是心被活生生挖去一块肉。 纪月从水里钻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梁辀正蹲在游泳池边上,“你怎么那么早就醒了?” 他笑着,拿过一旁的浴巾罩在她头上,然后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本来想抱抱你,发现你在游泳,就睡不着了。” 她从水里站起来,他又拿过浴袍,递给她,“走吧,我看你还叫了早餐。” 听到梁辀的话,纪月才想起来,自己还叫了干洗服务。她立刻沿着泳池里的台阶走上来,披上浴袍,“忘记了,我还叫了干洗,服务员走了吗?” 他抿着唇,笑着,搂着她往正厅走,却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果汁、水果,三明治拼盘和面包篮,还有一壶茶。不过,最明显的,还是旁边摆了一个白色的礼盒。礼盒是四四方方的,中间扎了一条金色的丝带。 “这是什么东西?今天才送入住礼?”她回过头去看他,他还是笑着没说话。 她抽了下丝带,蝴蝶结跟着松开,随后,打开礼盒的盒盖,里面并不是她想的什么酒店入住欢迎礼,而是,一件衣服。 具体来说,是一件连衣裙。 她将它从盒中拿出来,衣服是棉纱的质感,灰白色上面做的红色扎染,看上去像一朵朵晕开的花瓣,款式是她喜欢的那种风格。而连衣裙下面,则是一双灰色的高跟鞋,品牌和款式也都是她喜欢的。 纪月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宋霁辉托人送来的。 宋霁辉对纪月,一向是很用心。那时候,她经常在他家过夜。有一次,她说,不喜欢他家香氛的味道,第二天,他就找人上门重新做了香氛系统。她说,不喜欢沙发套那个麻棉的质感,第二天,他就找人连沙发一起都换了。 想到这,她立刻回头去看梁辀,他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宋霁辉送的。” 他点点头,“挺好看的,适合你。” 她皱了下鼻头,半开玩笑地说,“怎么那么醋?” 梁辀走过去,伸手揽过她,把她圈在怀里,“我只是觉得,他很细心。这些,我都没想到。还好,他想到了。” 纪月放下连衣裙,伸出手,回抱住他,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磅礴的心跳声,是令她安心无比的声音,“梁老师也很细心。不然,不会找到我的。” 他抚了下她仍旧湿漉漉的头发,亲在她的发顶,他心里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只要你快乐就可以了。’ 丁磊也来了酒店,在大堂会客区等纪月。她换了件衣服,没了昨天狼狈,又回到了他印象里的漂亮优雅的样子。 今天来,主要是想问她一些细节上的问题。考虑到昨天她刚逃出来,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反而没办法冷静下来,所以,今天再过来一趟。 纪月摇摇头,“他们都说的是方言,我一句都没听懂,上船之后,我就被关在船舱里了。” 丁磊的眉头还是拧着,她知道,搜了一晚上山,都没抓到高文雄。而价值5000万的比特币,本来是做诱饵,结果被高文雄兑掉了300多万,但是仍旧没有抓到他。虽然宋霁辉说了无所谓,但是现在关警察荣誉,作为队长,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丁队长,真不好意思,我没听到什么线索。” 他弯了下嘴唇,看了眼坐在远处沙发上的梁辀,“没事,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咖啡杯。 两个人没再说其他的,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纪月抬起头,“我可能和老家八字不合吧,想把我妈转走,之后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啊,纪小姐,那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妮子心直口快,说了出来。 丁磊瞪了她一眼,“我们是做刑警的,见到我们是什么好事吗?” 妮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有些晦气,冲纪月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冷下来的气氛却化开了。 见到他们站了起来,梁辀也跟着站了起来。 最后,丁磊朝纪月伸出手,“希望,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在公事上相见。” 她笑着,握上他的手,“那我希望,以后,你们越来越清闲。” 丁磊看着她向着梁辀那走去,他冲自己点点头,嘴巴动了动,他认出来他说的是,‘我们先走了。’随后,便搂住她的肩膀,向大厅深处走去。 梁辀送纪月回申市之后,就要赶回北京,当天晚上,还有个很重要的会。她知道了之后,就说送到虹桥机场就可以了。 他笑着摇摇头,“不差这20分钟的路程。” “一来一回,是40分钟。”她更正他的说法。 他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电话里,果然是在和他说开会的事,还问他需不需要安排车去机场接他。 梁辀看了纪月一眼,才应了下来,挂了电话,他在机场附近找了个公交车站。车停下,等她解开安全带,他马上俯过身,两个人亲吻了一下。吻的深却很短,他有些依依不舍,摸着她的脸庞,“我忙完给你打电话,尽快回来。” 她笑着主动亲上他的脸颊,“你先忙吧。” 纪月的手提包一直在梁辀车上,现在,她拿着她工作用的那部手机,想着要不要抹掉那部手机里的内容。她还有些不舍得,除了工作上的资料,还有就是一堆没来得及上传iCloud的照片。 她站在路边,想了会,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启了丢失模式。 宋霁辉没想到,第二天就见到纪月,她约在外滩的一家法餐厅。他到的时候,她已经到了,还穿着他送的衣服。 “怎么想到约我吃晚餐?”他在桌前坐下,“你穿着很漂亮。” “不知道怎么表达谢意,请你吃饭最直接。”灯光下,她笑的很美,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他看着她的眼睛,还没有喝,就觉得自己微醺了。 大概是因为约会地点在法餐厅的关系,宋霁辉也难得穿了件西装外套,不过里面还是他一贯的风格,搭了件浅色的体恤。 等前菜的时候,他拿出一个纸袋递给纪月。 她看到纸袋上的logo,联想到白天的衣服,瞬间就反应过来是什么了。 “打开看看?”见她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笑着催促她。 纸袋里就和她想的一样,是个绒面礼盒,她打开礼盒,是手链。 “你不是把手链送出去了么?”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看着她手里的手链,它在餐厅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更熠熠生辉,“我也觉得,很漂亮。” 她把手链拿出来,“事情结束之后,他们会还给我的。” 他挑了挑眉,口气也难得有些少年气,“那也不要了,多不吉利。” 她笑着,将手链放回盒中,“谢谢你,很漂亮。” 今夜,宋霁辉似乎心情格外好。 原本晚餐里配的是软饮料,他主动要求换成了香槟,他说,事情结束了,总要庆祝一下的。她看到金色的液体中,气泡从底部不停冒出来。 他的兴致也很好,两个人聊了很多,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吨吨,“我朋友,今天买了条狗,很漂亮,像狼一样,下次带你去看。” “好啊。”纪月拿着小勺,戳了几下餐后甜点,却没送入口中。 宋霁辉也发现了,“怎么,不喜欢这个吗?再重新点个其他的。” 纪月抿起唇,微笑着放下手中的银色小勺。 “Chris,我可能没办法继续再收养吨吨了。” 宋霁辉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不过,他仍然抱有一丝的希望,“没关系的,你出差的时候,我就让阿银去接吨吨。” “忙是一部分原因,有时候,下班也不规律,感觉它在家等我,也怪可怜的。” 他立即接上她的话,“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让阿银每天帮忙遛狗也可以。你出门之后,阿银去帮你遛吨吨。”话里的语气也变得很急促,“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的,”他顿了下,“而且,吨吨那么喜欢你。” 他垂下眼,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于是,试探地握住她的指尖,她看见了,却没有拒绝,他便握住她整个手。他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分开她的五指,和自己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握住。 “纪月,它好不容易有个家,你不要它,它很可怜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他的眼神还带着期盼,可她是纪月,她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么多事之后,她不想再辜负那个人了。 “他值得一个更爱他的人。”说完,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接着,便看见他慢慢闭上眼睛。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桌子上,只有留下一个礼盒。 几天后,纪月和黎雯在员工餐厅吃饭,她犹豫着,最终还是把绑架的事,告诉了她。黎雯全程都是张着嘴听完,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才说了句,“你会不会有点太倒霉了,要不要去拜一拜。” 纪月笑着,“这个提议,可以考虑一下。” “梁老师,是不是要向你求婚啊?” 黎雯突然冒出这句话,纪月在喝粥,听到之后呛了一下,赶紧抽了几张纸巾捂着嘴巴,连着咳了好几下,“你怎么说这个?” “早上他问我,有没有人认识好的策划公司。”黎雯是做媒体的,接触过的策划广告公司无数,这点倒是问对了人,“我想他能有什么项目,”说着,嘻嘻笑了一下,眼睛在纪月身上打转,“还叫我,不要告诉你。” “那你怎么告诉我了?” “那是,你是姐妹,是手足,听完你的故事,我更加确定他是要求婚了吧。” 纪月看着碗里的白粥,她突然觉得,这白粥看着也有点甜,她放下勺子,“你这次也得随礼啊。” “哎呀,”她故意“啧”了一声,“你们这两夫妻,是不是故意的啊。” 梁辀一直到周末才回到申市,他租的那套房子里,依然空空荡荡的,纪月进门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客厅里的纸箱,大部分都没有拆,迭着放在一起,只有零星几个,拆开了放在卧室。而整个卧室,地上有个床垫,被子迭好了放在一边。 “怎么那么简陋。” 他从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太多事了。没空处理。” “冰箱到买了?” 他抿着唇笑了,搂住她的腰,微微用力,把她拉到身旁,“主要是,你不在。你在,我明天就收拾好。” 她拿过矿泉水,举在两人之间,他就着她的手,替她拧开瓶盖。 “这里过去,置地元启的房子去看过吗?” 她摇摇头,“豪宅啊,我买不起,认筹要积分,我不够,才不看呢。” “不看,还知道的那么清楚。”他笑着,“你积分不够,我够啊。”搂在她腰上的手抚摸着,见她光笑,不说话,便拍了拍她的屁股,“我走人才引进,我们俩加一起,分不就够了吗?” “就为了一套房子,北京户口都不要啦?” 他的手移到她的背脊上,轻轻地抚摸着,“安家落户啊,有什么关系。”其实,如果梁辀走人才引进计划,连落户都不用,就能认筹,他顺着她的话说,没有说破,“我想,这里就简单收拾一下,元启明年交房,到时候正好装修。” “又不是在这没房子住,乱花钱。”她感觉到肩头一重,是他低下头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后,听到他充满柔情的声音,他先深吸了口气,“现在,我们重新开始,我想,所有的,都重新开始。” 她侧过头看他,他发现了,于是,笑着撩起她耳畔的碎发,亲在她的脸颊上,“别觉得辛苦,都是我愿意的,我只担心你不愿意。” 就像梁辀说的,所有的,都重新开始。 几天之后,纪月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海瑞温斯顿的积分短信。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当年买订婚戒指的时候,他注册了会员,在店里一直收不到验证码,后来就换成了自己的手机号。她把积分折算成人民币,笑了起来,上次,她还说,让他买个新的来求婚,这不,他真就去买了。 纪月和黎雯说了这件事情,她听着纪月的抱怨,看到她脸上却是笑得娇羞,忍不住回了句,“快结婚的人都这样矫情吗?”说完,又压低声音,“你得签婚前协议,知道了吗?不然股权分不清。” “哎呀,能有多少钱。” 黎雯忍不住伸手指点了下她的脑袋,“我警告你啊,千万别恋爱脑。一码事归一码事。” “哎呀,”她晃了下头,躲开黎雯的手指,“你是咒我们再离婚吗?” “万一你们离婚了,你做再多,不都是在给梁辀打工么?”黎雯又戳上她的头,这次用力地在她的太阳穴点了点,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别、恋、爱、脑。” 纪月笑着敷衍着,转了个话题,黎雯知道这是她不想谈下去的标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瞪了她一眼。 对于这件事,纪月到看的很宽。 新公司本来就是基于梁辀的合作关系,在推进过程中,无论是他本人出力,还是经由他的人脉搭的线,付出的并不比其他人少,她觉得,分给他股份都是应该的。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拥有的很多东西,其实,都和他有关系。 她没想过签婚前协议,以前没想过,现在也没想过。 等到第二个周末的时候,纪澜也转院来了申市的医院。 医院是梁辀去联系的,就在家里附近的第六人民医院。转院那天,梁辀去桐乡跟着救护车回来,其实g纪月也想跟着去,被他拒绝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八字不合,下次再去。” 听到他这个话,她也没有坚持,独自在新的医院里等着。 救护车准时驶进医院,梁辀提前安排了所有的事,从护工到主治医生,纪月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她看着梁辀忙上忙下,最后配合护工给纪澜擦身,鼻饲,最后躺下。 她看着,看着,突然眼睛一酸,眼泪慢慢充满了眼眶。 她想起,那天下山时,看到他的感觉,是安心,是觉得自己那漂泊无定的灵魂,终于有了归宿。 其实,她哪有什么恋爱脑,恋爱脑的是梁辀才是。 所以这次,她也想,重新开始了。 一切都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现在只剩梁辀租的房子没有收拾。幸好,小区对面就是宜家徐汇店。 纪月说,“总是要买张床吧,睡地上,算怎么回事。” 梁辀问她,“宜家的床结实吗?” 她捶上他的肩膀,娇嗔地说道,“正经点。” 他笑着握住她的拳头,放在唇边。 不过,没想到,最后还是越买越多。家具预约了上门送货安装服务,其他的诸如餐具用品,软装部分,就只能自己搬回去。 停车场里,纪月手上拿着圆筒冰淇淋,梁辀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走在旁边。两个人走向自己的车,边走边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把圆筒冰淇淋放到他的嘴唇边,他也笑着舔了下。 车尾门打开后,她拿着冰淇淋站在一旁,看着他把东西放进去,突然,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话,他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而她则原路返回,向商场入口走去。 纪月还在宜家买了盆玛格丽特,结果取冰淇淋的时候,忘在了柜台上。她准备回去看一眼,虽然也没报什么希望。 她转了个弯,准备做扶梯去二楼商场,一转眼就看见扶梯边的购物车里,放着一盆玛格丽。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挑的那盆,因为,它们花瓣的缺口都一摸一样。 她有些狐疑地,拿了起来。 是飞到城市另一边 购物车里的东西都已经装进后备箱了,梁辀靠在车边上看手机,没想到没一会儿,纪月就回来了,见到她手里还拿着花盆,语气还有些惊讶,“竟然还在呢?” “啊,是啊。”她低下头,看着破损的花瓣,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还在呢。”整件事让她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没发现她表情上微妙的不同,拉开副驾驶的门,“那我们走吧,晚上你想去哪吃饭?” 她上车之后,把花盆放在脚底下,最后看了一眼,强行将那些异样感压了下去,笑着拿出手机打开美食APP,之后,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他们刚吃完晚饭,宜家的送货电话就来了,两个师傅把大大小小的纸箱搬上来,在客厅里拆开,连说明书都没看,就组装起来。 梁辀走过去,拿起散在地板上的说明书,折回到纪月身旁,翻了两页,轻声说,“我也能自己装。” 她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微笑,“那不早说,白花那么多钱了。” 他垂在腿边的手,伸过去,勾住她的手指,“一个人搬不动么,万一伤到腰。”说完,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里挠了一下。 她一瞬就反应过来,笑着剐了他一眼。 两个小时之后,家具都装好了。纪月要去洗澡了,留下梁辀一个人搞卫生,她洗完澡走出来,看见他在拖地,便直接躺下了。 过了会,他才进来,手扯过床上的被子。空调开得很低,他将被子给她从脚盖到肩膀,她原本在玩手机,瞬间被被子遮去,她笑着抽出手,佯装恼怒,“干嘛呢,没看到我在玩手机么。” 他没说话,笑着,再次扯着被子,这次,把她整个人罩在里面,瞬间,姑娘笑声,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干嘛呢,梁辀。” 过了会,她的头又从里面钻出来,脸变得红扑扑的,抬手去勾他的脖子。 他笑着低下头,在她的鼻尖亲了一下。 一下子,好像回到了5年前,和无数个朝夕相处的日夜没有什么不同。梁辀在她面前,总是会展露出独有的带着少年幼稚的一面,他捉弄着自己最爱的姑娘,最后,在姑娘发火前,用亲吻来结束。 人生何其短,此生这样普通又美好就够了。 房间里空调开得足,温存结束之后,两具赤裸又火热的身躯拥抱在一起,纪月觉得有点冷,整个人躲在梁辀的怀抱里。他搂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亲在她的肩窝上,“大概去5.6天,看调研情况,之后我还要赶去福州开会,开完会,我直接从福州出发,我们在昆明机场见,好吗?”梁辀要去温州做一个古街道开发的调研工作。 纪月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将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描绘着他的眉毛和眼眶,“好啊。”她突然想到,那条积分短信,眼睛一弯笑了起来,“你不会,到时候又说,工作要延期。”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着,啄在她的手心,手背,最后,啄着啄着,啄到无名指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郑重,“不会了,下刀子我都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要出发去虹桥火车站了。此时,她还睡着,他俯身,轻轻吻在她的脸颊,“老婆,我走了。忙好,给你打电话。”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梁辀走去书柜前,从一堆书后面,拿出一个戒指盒。其实,戒指早在之前和她复合的时候,就订下来了。后来,没曾想,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那段时间,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真的没法在一起了,就把主石改成吊坠,送给她,算是给所有的一切做个了结。 不过,幸好,结局仍旧是好的,一切都刚刚好。 他把戒指盒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箱的夹层里,一如,当年在喀纳斯求婚时那样,他把戒指从北京带去域疆,想到这,他不禁笑了一下,纪月真是最全世界最会折腾他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梁辀这次去的是温州下面的平阳县,古时出了平阳古驿道就是前往福建的码头了,所以有通福之称。古驿道现在准备做整体化改造,希望在功能性改造的基础上,保留从古至今的建筑实体,串联从古至今的生活场景。 他刚下出租车,手机就响了,“梁老师,到了吗?” “嗯,刚下出租。”他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一抬头就看到‘虹桥火车站’几个字了,“马上进来了。” “好嘞,老师们都在了,上海局派了人在门口等。” “好的,麻烦了。” 他走进出发层,安检区前的每一个入口,等候安检的乘客早已排起长龙,不过,六条队伍中间却空着,上面的指示牌写着“VIP通道1”。此刻,正有个穿着灰色制服,粉色衬衫的女性工作人员站在门口,迎着她的目光,他走过去,“您好,我就是梁辀。” “梁先生,早上好,请跟我来。” 她带着他走进VIP安检通道,通道一出来就可以直接进入贵宾休息室,一路上,她还问他,需不需要取报销凭证,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通道里,远远就看到,贵宾休息室门口还站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工作人员,和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 男人正在打电话,一回头,就看到了向自己走来的梁辀,手高高举了起来,挥手致意,“梁老师,好久不见了,好久不见了,”紧接着,他又捂着手机,轻声对电话里的人说,“先不说了,领导来了。”挂上电话,他立刻向梁辀走去,伸出手,“梁老师,好久不见了。” 梁辀笑着,伸出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哪有很久,在喀什不是刚见过么。” 男人虚虚地揽上他的手肘,同他一道往休息室里走去,看上去模样很亲密。 休息室里有不少人在,说话声加上电视声,喧哗和嘈杂。有人在自助餐吧那里吃东西,有人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还有人叁叁两两围在一起说话。 看见他进来了,围在一起说话的人停了下来,打头的是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中年男性,“我们刚说,不知道梁辀什么时候来,你们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老师,好久不见了。”被称作王老师的男人,伸出手,梁辀握了上去,随后又和王老师身边的另外几人一一握手寒暄。 这个团队构成说简单很简单,一个准备承包改建项目的设计公司,请了一帮子专家一起去现场调研。这种政府级别的市政改造项目,设计公司想要脱颖而出,他们的设计方案,必须从城市规划、空间规划上面出发,然后经过考虑、论证,最后,还需要规划系统里的专家来背书和站台。 在那边拿着笔记本工作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设计公司的,就算出差,一个电话随时随地改方案,都跟牛马一般。而围在一起说话的,看着就很清闲了,那自然是规划行业内的专家老师,应设计公司邀请过来,即是公差又是旅游。 前面在通道里打电话的男人,叫陈萧尧,原来是首都林业大学规划系的讲师,带学生团队做项目,现在从高校跳槽出来去了大鱼设计集团。大鱼设计集团就是这个平阳古驿站的提案单位之一,而陈萧尧就带着他的团队负责设计工作。 看他们说完话了,陈萧尧便走过去,“来,梁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团队的小伙伴,小胡,小许,还有你们都过来一下。”听到他的话,几个年轻男女,停下手里的事,纷纷走过来,将他们两围在中间。 “这是资源部的梁教授。” 梁辀抿着唇笑着,看着那些稚气的年轻脸孔,“叫我梁老师就可以了。” 陈萧尧拍拍最近小伙子的肩膀,“这次机会难得,要多跟着他学习,梁老师可是自然资源部里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你们跟着他,听的都是博士的课。” “那机会可太难得了,梁老师好,我叫胡树易。”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做自我介绍。 “你好,胡同学。”梁辀微笑着和他们一一打招呼,又说了几句话,其中有个学生还是华师大毕业的,知道梁辀今年去了华师大的地理院教书,脸上还有些遗憾。 说话间,广播里播报他们乘坐的高铁开始检票了。 他们通过贵宾休息室专用的检票口进去,铁路局的工作人员还是走在最前面做引导,队伍自动分成叁叁两两的,跟在她后面边说边走。 这些人之中,梁辀和陈萧尧算是关系最熟的了。十来年前,做喀什古城改造项目的时候,他还在首都林业大学里带学生团队。这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从高校老师变成了项目总设计师。 他们拉着行李箱,走在队伍中后段,“上次,他还和我说,梁辀一直在弄慈山湖的项目,是不是要跳槽出来了。” 公司给所有人订的是高铁一等座,又是提前检票进入站台,此时站台上,还空无一人,只能看到对面的站台上,乘客正排着队从电梯下来,越来越多。 他们两个人离其他有一点距离,陈萧尧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递过去,“我说你是不是傻,梁老师为什么要跳槽出来搬砖。”看见梁辀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接,他便把烟塞进自己嘴里,点燃,吸了一口,才接下去继续说,“难道你真准备出来单干?” 陈萧尧多少有些羡慕,他们这一行,有人做的是牛马,有人出生在罗马。以梁辀的地位,想要单干可太容易了。比如今天这种设计公司组织的专家调研工作,只要出差叁、四天,每个人就有几万到十几万的收入。真是轻松又来钱快的工作,不过,也只有梁辀会挑挑拣拣,他不差钱,对钱无所谓,很爱惜羽毛,所以也不会因为金钱而丧失学术工作上的准则。而且,还可以只挑自己感兴趣的工作,比如喀什古城,又比如这次平阳古驿道。 和梁辀相处也很舒服,他身上有那种出身在罗马所带来的松弛感,和他可以心平气和讨论任何工作上的话题,不用担心他的立场。 “我为什么要出来单干?”梁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打趣着说道,“虽然,我也挺眼红你们赚大钱的。” “我的梁老师啊,你只要点头,以后我的项目,都找你来,怎么样。”陈萧尧伸出手,拍了下他的手肘,“就怕你不来。” 这趟高铁普通乘客开始检票了,陆陆续续有人从楼梯口下来,陈萧尧看见了,拿起烟猛吸了两口,梁辀笑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打个电话。” 那头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姑娘声音里还带着睡意朦胧,“上高铁了?” “马上。吵醒你了?” “嗯,” 他听到那头的笑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地也挂起了笑容,“那不打扰你了。” “我也起床了。” “好,我忙好再给你打电话。” “才分开多久啊,就打给师母呢?” “叫她起床,怕她睡过头。”说完,就听见远处,高铁刹车减速的刺耳轰鸣声。 浙江山多又高,高铁一进入浙江范围内,山洞和桥隧就一个接着一个,手机信号也变得时有时无,陈萧尧和梁辀坐一块儿,一开始都各自在工作,渐渐发现没了信号,两个人就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闲天。聊到车的话题时,梁辀说申市限行,自己的外牌车太不方便了。陈萧尧便说,如果华师大不给解决,他就让大鱼给梁辀上个公司申牌。梁辀没有应下来,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敷衍着说,先代拍吧。梁辀只要开口,多的是人想帮他解决问题。 高铁从温州南到平阳还要1个多小时,不过,平阳县文旅局的人,早已经在高铁站台上等着了。大家都是初次见面,互相介绍之后。文旅局的人员说,已经准备好了房间,各位老师要不要先回房休息,吃了午饭再去现场。话音刚落,有人看向梁辀,他一直站在最外圈,感觉到别人的视线,摆了摆手,“我们都听王老师的,王老师拿主意吧。” 平阳驿道是个由北至南,全长1600多米的山坡道,坡顶就是通福门,过了通福门一路下坡前往福建,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渐渐在驿道南北形成聚落,形成独有的浙南建筑群落。 吃过午饭又午休,随后,才前往现场 这群人,正站在驿道入口,看着眼前,这些保留下来宋代开始的民居和70年代,80年代的建筑混搭在一起,带来凌乱又另类的美感。除了梁辀,大鱼设计还请了4.、5个规划方面的其他专家,文旅局的人一直围着这群专家说话。 倒是梁辀,从始至终,一直和陈萧尧走在一起,他的团队里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做记录,旁边的人还拿着红外设备测量,嘴里念着设备上的数值。 “我觉得,还是要保存本地人认同、熟悉的场所,展现这种不同时空层迭的历史信息和文化价值。”前面的大部队在移动,他们跟在最后,梁辀边走边说。 “嗯,你说的对。我觉得,人类场景是会自动生长,成为未来的历史。”陈萧尧很认同梁辀的观点,梁辀是他很钦佩的一个人,明明是做GIS应用研究的人,但是在空间建筑规划上有很独特又前卫的个人见解。 中途,他指着驿道两侧的崖壁,上面是各种高低错落的自建民居,“我觉得这里,你们可以考虑做台阶式的游客中心,利用好崖壁这种向上衍生的山体空间带来的纵深感。”他看向陈萧尧,“一楼做个游客中心,二楼做个延伸出去的漫步森林也不错。” 陈萧尧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随后,摆了摆手,“小胡,来下。”他叫了个年轻小伙子过来,“你拍下,从这个角度,把这里拍下来。” “好的,陈老师。” 又往里走了一段路,空气中渐渐是香花味,还有不知道从哪传来道教音乐,仿佛人也跟着平静下来,“我觉得这个浙南风格的民居也很好看。”他们在一栋有些破败的两层楼前停下,“只有在浙南民居上才能看到的石制花纹栏板,窗花又是闽南元素。” 陈萧尧点点头,“我也喜欢。” “这种构建,你们一定要留下来,它们才能组建成未来街道独特的肌理感。” 听到他的话,有人马上拿相机将这栋看似普通又破败的白色民居拍了下来。 今天的现场调研一直持续到晚上6点多,太阳渐渐落下去了,才结束。 一行人又重新从南门返回北门的停车场。 梁辀还是和陈萧尧一起走在最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两个人都显得很轻松,一路说笑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文旅局的人,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他们,等到他们快走到时,他笑着问,“梁老师,看了一下午,您觉得哪一部分改造时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这次,邀请梁辀来是做自然资源方面的咨询,而那么多人里,其他人才是建筑规划和空间规划方面的专家。他一向对出风头没有兴趣,所以,话也不像刚才和陈萧尧交谈时,那么多了,他随口道,“水体吧。汇水廊道被破坏的比较严重,常见的连续水系景观已经受到破坏了,来水不足,导致北部水体自净能力变差。具体的,还要等这几天看过以后才知道。” 队伍继续前进,他们还是老样子,走在队伍末端,陈萧尧笑着,拿出烟递给他,梁辀还是摇摇手,“怎么,老婆管那么严了?是不是要生孩子,戒烟了啊。” 梁辀笑了起来,笑他口无遮拦,“我想身体健康,多活几年不可以啊。” 他哎了一声,想到下午的话,和刚才的话,“你看,你在资源部搞你那点山水土地的事,真是屈才了。” 到南门时,来接他们的商务车还没到,一行人又各自叁两聚着说话,梁辀和陈萧尧刚说了两句,他就看到边上民居山墙上挂着小小的招牌-‘平阳非遗蓝夹缬”,随即抬了抬下巴,“我进去看看。” 店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看见他进店,用方言说了句话,梁辀也没听懂,只能装作明白,点了点头。 蓝夹缬是中国传统印染四缬之一,作为国家级非遗技艺,在浙南地区有不少传承人。他看到墙上挂着,各种尺寸的染布,染布上是靛青色的图案,花、鸟、山水都有,他的视线扫过每一面墙上,最后,停留下来,那面墙上挂着的染布,图案更精美,颜色也变得更丰富了。 陈萧尧跟在他后面进来,“哟,蓝夹缬呢。” 随后,梁辀指了指中间那些,“多彩夹缬?现在这非遗技艺挖掘的可以啊。” 梁辀看向老太太,“请问,这个多彩的,挂毯尺寸的多少钱?” 老太太摆着手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她说的是浙南方言,这两个北方人连猜带蒙的机会都没有。 陈萧尧看向梁辀,“你要买这个?” “嗯,我老婆就喜欢这种有民族风情的装饰品。” 听到他的话,陈萧尧随即转过身,他看到自己团队的小伙子在店门口拍照,喊道,“小胡,你去把文旅局的人喊来,梁老师要买点东西。” 文旅局的人来了之后,和老太太说了半天,才知道老板是她儿子,他又打电话给老板,等了10来分钟,老板骑着小摩托来了。 “喜欢哪种?”老板拿了本画册出来,“这是之前,我们这边做的放在民艺博物馆的作品。如果喜欢,也可以复刻。” 梁辀翻了几页,看到其中一副作品,上面是棵树,中间是花草,树下,两只梅花鹿在休憩,陈萧尧也凑着看,“这个好看。” “那是,鹿草木夹缬屏风,东大寺的正仓院里的藏品。” 老板挑了挑眉,难得遇到懂行的人,脸上换上了更热忱的笑,“这个是前几年,我们研究多彩夹缬的时候,第一个作品。” “这个现在还能复刻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可能要好几天?” “几天?” “雕版不在这,今天已经晚了,等明天去市里了,所以要个4.5天。” 梁辀心里盘算下日子,应该去福州前赶的上看成品,“没事,我们还要在这呆几天。” 付完定金,从店里出来,其他人都已经回酒店了,就留下一辆商务车等他们。车上坐的都是陈萧尧团队里的人,坐上车之后,他说的话也更随意了,不忘继续打趣他,“等那么久,就是等梁老师给师母买礼物去了。” 年轻人们“哇”地一声,跟着起哄。 梁辀抿着唇,他一笑就露出半边的酒窝,无论陈萧尧怎么打趣,他都不说话,不过到最后,突然说了句,“挣的钱,不就是用来给老婆买礼物的么。” 车上爆发出更热烈的笑声。 回到酒店房间,梁辀包一放下,就拿着手机去阳台了,任由陈萧尧随意调侃,阳台门一关,就听不到他呱噪的声音,只听到电话那头姑娘的笑声。 “你下班了?”他问她。 “还有一会,你呢?” “嗯,刚结束,准备去吃饭了,”他顿了顿,“不想去吃饭,只想和你聊天。” 姑娘的笑声再次从电话里传来,“梁老师,怎么那么粘人了。” 他捏着手机,摸着自己的脸颊,也无声地笑了,“好,那不粘你了,我还有应酬。你下班了,和我说一声。” “好。” 挂电话前,他说了句,“纪月,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5天后,他看到了成品,和画册里一摸一样,放在一个木质盒子里,上面用麻绳扎了个结。 “挺好看的,谢谢了。” “还是要有人懂欣赏,”老板笑着,送他到南门,随后,挥挥手。 今天,梁辀就要从温州出发去福州开慈山湖项目的会。 一早,县文旅局就安排车送他去高铁站,从平阳到福州,还要2个多小时,到福州站时,又已经9点多了。这么连轴转的日程,却没有让他觉得劳累,他反而觉得格外轻松。因为,等这叁天会议结束,就要动身去昆明了。在那里,他和纪月汇合,然后度过愉快的5天。 会议安排在福州长乐新区的区政府大楼,从福州过去还要1个多小时车程。梁辀到的时候,邱柏市自规局还有规划院的人正等在大楼入口处。 “从福州过来远吧,原本安排在长乐,就是大家做飞机方便,没想到你坐高铁来了。”福州就一个长乐机场,去市区远的很,所以高铁远比飞机方便。 “没事。”梁辀被簇拥在中间,走进其中一栋办公楼。 这叁天的会议里,细心的人就会发现,梁老师心情特别好。 会虽然长,长乐也虽然远,但是梁辀发现,远也有远的好处,酒店正巧是他一个人住,推开阳台们,直接就能看到视野尽头的海岸线,伴随着海风,还有海水拍打在石子滩上的声音。福建人的性子也更佛系一点,会议到4.5点就结束了,不像北京,经常是通宵达旦的开会。 他一个人住,有大把的时间,和纪月打电话。 晚上,他就在阳台上,看着黑洞洞的海,和她聊天。夜越深,说得也越深,说到最后,胸口里横冲直撞的情绪,也像海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第叁天的会,在下午5点准时结束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梁辀把笔记本电脑装入包里,有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晚上回福州还是留在长乐。” 梁辀抬了下头,看见是邱柏市规划院的副院长陆蔚,也是个年轻干部,“明天的航班,就留在长乐了。” “那晚上,请你吃饭,”他怕梁辀拒绝,马上补了句,“上次,在福州,你就说有事。” 上次,梁辀借的就是他的车,还有了后面那些不可描述的事,他笑了一下,“你不用回去了吗?”“难得你来了,我也不回去了。” “那就去聚聚吧。” 陆蔚开车带梁辀去长乐区最热闹的地方吃饭,他到了才知道,就在海边,是个吃海鲜排挡的夜市,还来了几个陆蔚的下属,正在喝茶,看见他们来了,立刻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陆蔚和梁辀坐在主位上,刚一落座,老板端了盛满开水的不锈钢脸盆上来,梁辀拆了餐具,放进脸盆里烫了烫。 今天,一起吃饭的都是年轻人,点的也都是烧烤、海鲜和啤酒,陆蔚问他,“百威还是科罗娜?”,他摇摇头,“明天早班飞机,不喝了。” 陆蔚转头看向下属,“先拿一箱科罗娜,你们一人两瓶啊。” 酒和海鲜都上了,陆蔚下面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拿着啤酒站起来给梁辀敬酒,女孩长发披肩,青春靓丽,“一直听陆老师说梁教授的事,没想到梁教授那么年轻。” 他笑了下,“你们都叫我梁老师就可以了。” 陆蔚突然想起来,“梁辀,你老婆是不是就叫纪月,”他指了指女孩,“她也叫季悦,不过是四季的季,心悦的悦。” 话音刚落,就见到梁辀笑了起来,陆蔚又看向女孩,“你和师母的名字,同音不同字。” 这个年轻女孩是个活泼的性格,这下,闹着要看师母的照片。 梁辀对人一向随和大方,他没拒绝,直接点开手机屏幕,递给了陆蔚。 陆蔚看了眼,壁纸就是他们的合照,又递给女孩,女孩看完发出惊叹的声音,“师母可真漂亮。” 如果夸梁辀年少有为,他未必有多高兴,但是听到别人夸纪月,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高兴,最后,手机转了一圈,才回到梁辀手里。 他嘴角带笑,低头看了一眼照片里的纪月,见状,陆蔚口气里也带着些许揶揄,“所以说,男人最后都是过不了美人关的。” 梁辀笑了一下,到不是很认同他的观点,“一开始是被外貌吸引,后来,就是她这个人了。她是个特别聪明又勇敢的姑娘。” 是他的姑娘,全世界最聪明勇敢,活泼可爱的姑娘。 晚上,回到酒店,他按时给他的姑娘打电话。 “在干嘛?” “在整理行李箱。” 他和纪月一说话,脸上就不自觉地发笑,眼前的海平面一片漆黑,但是在他心中,却犹如白昼,“明天就能见到了你。” “不是昨天才视频过么?”她狡黠地回答道。 梁辀“嗯”了声,声音饱含着无限的宠溺,“不一样,是见到你人。” 姑娘清脆的笑声,从那头传来。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早班机。” “嗯。你也是。” “老婆,我想你了。” “我也是。” 刚准备挂电话,梁辀又叫住了她,“纪月。” “嗯?” “我爱你。” 第二天早上,梁辀是自然醒的,纪月是被闹钟叫醒的。 梁辀整理好行李,出门去酒店餐厅吃饭。 纪月起床洗漱了之后,盘腿坐在沙发上吃面包。 他从餐厅回来,刚进房间,就听见固定电话响了,电话里是酒店前台甜美的声音,“梁先生,早上好,您有一个顺丰快递的文件,是否要给您送上来?” 她的早餐吃了一半,公寓的门禁响了,她从屏幕里看到,是个穿着顺丰快递制服的人,“是纪月本人吗,有一个需要亲自签收的顺丰快递。” 他们打开门,文件封拿在手里很薄,只有一角是鼓着的,他们不约而同拆开,看见里面只有一个黑色的U盘。文件上面是个陌生的寄件地址,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文件,不过这种情况太常见了,里面也许是保密资料,也许是招标书,他们谁都没有多想。 梁辀将笔记本电脑从包里拿出来,直接将U盘插进去。 纪月拿着U盘走进书房,在书桌前坐下,将U盘插了进去。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而文件夹里有两个视频。 纪月点开其中一个,画面连同音频一起从电脑里传出来,过了会,她的嘴微微张大。 笔记本后,梁辀看着视频,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而嘴唇也越抿越紧。 是什么样的姿态 从画面里能轻易看出,这是在一家咖啡店里,而镜头却是向下的,只拍到隔壁桌,能看见走来走去的服务员和客户的下半身。寄视频,或者说,拍视频的人,似乎想显示自己未曾对内容进行剪辑,那些无意义的空白画面都留在了其中,但是做了加速处理,能看见画面里每个人都走得飞快,而视频右上角时间也在飞速流逝。 突然,播放速度变正常了,先是服务员走过来,“这是您点的冰美式,椰奶拿铁,纽约芝士蛋糕,请慢用。” 随着一阵清脆的餐具碰撞声之后,一个细软的女声出现了,“我真不知道ta结婚了?当年,电子医保还没有出来,ta办的就诊卡,写的未婚。我要知道是这个情况,肯定会劝一劝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声,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 “来我的门诊。” “讲讲事情经过?” “那天下午,门诊已经快结束了,就ta一个病人。她说月经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我就开了个化验单,让她先去验个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我以为她抽完血就走了,没想到她拿着化验单来了。确实是怀孕了,因为我看她就诊卡上写着未婚,年纪也是适婚年龄,整个人气质打扮都很好。当时我还说了句恭喜你怀孕了,挺好的,怀孕了就准备结婚了吗?看到她什么都没说,我就指了指桌子上的微信二维码,让她关注下公众号,里面有很多孕妇知识。后来,她就走了。我换完衣服准备下楼的时候,看到她站在电梯口。我当时就觉得她应该是一直在那等我的,看见我,就走上来给了我一张名片,还和我说,能帮我解决我儿子的工作。” “你就信了?” “我没有信啊。她看诊的时候,应该是听到我和护士的聊天内容,所以才这么说。那段时间,确实被我儿子毕业找工作的事烦死了。他大学也不算好,校招也参加了,还投了很多简历,但是都没找到什么满意的工作。我是个单亲妈妈,带大他也不容易,还是个医生,我自己工作也忙。”她声音弱了下去,好像无形间在叹气,“后来,我在网上看到她的介绍,就试着给她名片上的手机打过去了。” “在电话里,你们说了什么?” “她说,可以帮我儿子内推,然后又问,现在还能不能人流。” “我说,80天以内做个药流,对身体影响也小,如果你想做的话,要尽快做决定。她又问了药流的流程,我就和她说了米非司酮的使用方法,还有风险。” “后来呢?” “我儿子通过了初面,二面要去申市,他挺开心的,我还特地谢谢她。之后,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吧,她突然打给我说,想做药流。我就给她算日期,那时候已经超过3个月了,我就劝她,现在,胚胎已经大了,要考虑大出血的风险。但是,电话里,她的态度很坚决,一直问我能不能成功流掉。我就说了,其实理论上是可以的,就是风险有点大。后来,”女人好像在犹豫,很久没有说话。 男人催促了几声之后,她才继续开口,“后来,她就和我说,可以让我儿子进终面。为了报答她,让我去接她的诊,就说因为情绪、环境、胚胎等复杂原因造成自发性流产。” “你同意了?” “我儿子进了终面。” “怎么计划的?” “那天我换了班,普通门诊只排了我,如果急诊遇到孕妇大出血,急诊部会直接叫我们门诊医生下去的。那天,她一送来,我就接到急诊电话了。” “所以说,其实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然后做了这么一个周密的计划对不对?” 女人犹豫着,支支吾吾,“我不知道,”过了会,又喃喃地说了遍,“我真不知道。” 第一个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梁辀拿出手机,点开日历往前翻,他翻的速度太快了,手机跟不上反应,卡了一小会,最后,停留在3年前。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颤抖着去点那些日期,而日期下面,则出现那天的行程。他从后往前点,办理离婚手续的那天,再往前,是她住院的日子,每天下面都写着菜单,继续往前一些时间,是她怀孕的时候,每天都记录着她的菜单。梁辀其实不太会做饭,但是北方菜味重,他把所有的出差都推了,去网上搜了一堆菜谱,每天买菜给她做点清淡的菜。那时候,他看的资料都是如何照顾孕妇,看的视频都是做菜视频。 他的手指停在一天上,那天,他下班回到家,看见玄关柜上的一只验孕棒。他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先是满心欢喜,他很期待和她结合在一起的生命,后来又想到他们如履薄冰的婚姻。 那天,他哀求着她,可以让他做任何事,但是希望她不要伤害自己,直到她点了头,他才重新变得欢喜起来。 如果单听谈话,可能没有直观的感受,你如果看着日历里那一个一个日期数字,瞬间,那些话就会被串成时间轴。 她早就知道怀孕了,从一开始,她就想着堕胎。所以后来,无论他做什么,其实都不曾影响她的决定。也许,那些时间里,她只是在寻找一个恰当的机会。 梁辀觉得,那时她是有多恨自己,恨到她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后面,还有一个视频文件,他不知道该不该看,或者还有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 视频一点开,就认出这是一个行车记录仪拍下的内容。下方是车引擎盖一角,上面还有个白色的宝马标志,而左下角玻璃上倒影着仪表盘和导航,是宝马的HUD,车里播放着熟悉的旋律,吉他声、贝斯和鼓点声混合着主唱声音,唱着“我跟你描述一个灵魂,它拥有不谢的青春……” 天不算晚,小区明黄色的路灯已经开了,照亮那些熟悉的楼房和道路。 梁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谁的车,他立刻点开通讯录找那人的联系方式,却发现,早就删了。 就和上一个视频一样,为了显示毫无剪辑痕迹,画面左下角的时间在正常流逝。先是出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之后便是清脆的中年女性说话声,带着明显的北京口音,“姐,我们回家了。” “嗯,轩儿,慢点开车。”是谁在说话,纪月一秒都没有迟疑,直接听了出来。 过了会,车慢慢起步,画面里的树木、楼宇、行人开始后退。 “轩儿,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姨对你那么好,你什么态度?” 男声冷笑了一声,“什么态度?就这态度。”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依旧还带着少年的感觉,还有很重的北京味,吞音也比梁辀明显多了。 “你看你这态度,真是白疼你了,我也懒得和说话,你最近见过你哥吗?” “逗不逗,她见不到儿子,来问我。再说了,别让我见到梁辀,见到了,我非得揍他。” “梁轩,你真有毛病。” 没有人说话,只有那音乐继续在播放,歌手唱着,“爱是否能抚平他们内心的内心的伤痕,孤独的人啊,我带上你走……” “早知道,你这幅鬼样子,我就不告你了。”过了好一会,中年女人才说,声音很低,饱含着懊悔的语气。 “我还真不想知道呢。”他又笑了一下,口气里也满满都是嘲讽,“没见过那么喜欢把家里私事往外嚷嚷的。” “你姨被误会了那么多年。” “哈,逗不逗啊,妈,你说这话,真是逗死我了。”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压抑着情绪,“梁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怎么,是想等着看谁的笑话呢?”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会,他突然又笑了起来,仿佛在寻找一个答案,“她当年想要走,连孩子都不想要了。梁辀凭什么,他凭什么继续去找她啊,他怎么有脸啊,太他妈可笑了。” 纪月猛地合上电脑,脑子中只记得一句话,‘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梁辀多爱她,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如何报答他的爱,就是打掉了孩子,将它变成一场闹剧,闹得人家母子不合。 她想,如果放在电视剧里,还会被观众骂一句“家门不幸”吧。 从昆明去大理,做高铁也可以,包个车也可以。 纪月不知道梁辀怎么打算的,她到了之后,拿了行李走出来,到达口那围着很多接机的人,她在那张张面孔上扫过,没有见到梁辀,远离人群后,她拿出手机打给他。 其实梁辀的航班比她要早,她打开手机,却没有任何消息。 纪月是个很敏感的人,或者说敏锐又缜密。 电话接通,他那头声音嘈杂,“噢,你到了啊,我在到达口这里的星巴克,有个文档很紧急,要改一下,你先过来吧。” “嗯。” 她看到他坐在一个高脚桌边上,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本书,走近后,看见屏幕里的文档,手指飞速地敲击着键盘。 “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了。”他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很快的。” “好。”她环顾起四周,“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嗯,马上就好。” 纪月把行李箱放在边上,随后便走出咖啡店,她跟着半空中洗手间的标识牌走去,渐渐身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旅客中。 梁辀抬起头,合上笔记本电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他是个生活很单纯的人,出生在令人羡慕的家庭中,也从来没有什么烦恼。 小一点的时候,家里的哥哥、姐姐隔叁差五带他去四环的康乐宫玩,那时候人均工资才400多,康乐宫门票就要50元。后来读书的时候,他对吉他开始有了兴趣,就找了老师学吉他。那个年代,学乐器可是奢侈品。 可以说,无论是生活,求学还是工作,他从没遇到过任何困难,直到现在,和纪月在一起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失败才是贯穿人生始终的。 失败的婚姻,失败的爱,现在,他好像失败到,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纪月没有去洗手间,她隐藏在人群后,拐了个弯,站在远处,看着梁辀,看到自己一走开,他就合上了笔记本。 那封无名氏快递,寄给了自己,多数也寄给了他。 她回到咖啡店,甩着手上的水珠,桌子上的电脑已经收起来了,他正低着头在看手机,看见她回来了,才抬起头,“我定了个包车,司机刚给我打电话。” “那走吧。”她笑着去拿自己的行李。 他也跟着站起来,拿过一边的双肩包,和行李箱。 走出咖啡店,她低头看到他空着的那只手,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他感觉到了,轻轻地握住。 车在停车场,他们需要从出发层走上去,通过相连的廊桥,到达2号停车场。他们走到手扶电梯前,梁辀松开她的手,纪月微不可查地低头看了一眼。 随后,就看到他的手伸过来,轻声说了句,“我来拿行李。” 她松开行李箱,走上扶梯。之后,他一直拿着那两只箱子,跟在她身后。 包的是辆GL8的6座商务车,后排是分开的独立座椅,一上了车,梁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戴上耳机,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摊在膝盖上。纪月看到他的笔记本屏幕上,有人在发实时的会议纪要。 她便转过头,看向车窗外。这个会议不知道准备开多久,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的手机都插上了充电线。 大概是快靠近大理了,司机换了首歌,歌手的歌声太熟悉了,他们无数次聚在什刹海的酒吧里。王晓嘴贱又贫,经常和纪月逗嘴,但是她有梁辀护着,他常常被两个人怼,讨不到任何好处,最后,只能悻悻地说,“一张嘴说不过你们两张嘴,喝酒。” 他说话的声音和唱歌时,完全不同,歌声里带着民谣特有的忧郁,“路程有点波折,空气有点稀薄,景色月辽阔心里越寂寞。” 纪月突然觉得,这句词好像写对了,也许这就是民谣,把故事写出来。 到大理时,天色已经晚了。他拉着两个行李箱,她则走在他的身旁,两个并肩走着,却一言不发。 梁辀也不是傻子,一路上,她的话也少的出奇,稍微想一想,就全明白了。 不知道是一言不发,还是无话可说。 客栈就在古城里,看着不大,却布置的很精致,进门是个叁面合围的院子。有个大水池,里面种着荷花,现在开的正盛,池边放着一组组藤编的沙发。 一楼都打通了,有酒吧和餐厅,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漂亮的装潢。 老板从餐厅走出来,大概是早就知道他们来的时间,看见梁辀拿了两个箱子,上来帮忙提了一个。他们在客厅的吧台办理入住,客栈用的还是钥匙,上面坠着富有民族风格的编织品。 “明天去不去洱海?正好包车缺两个人,都是住店的客人,方便又节约时间。” 纪月看向梁辀,老板也看向他,他好像在发呆,此刻才反应过来,“噢,好,可以。” 他们的房间在叁楼,老板在前面带路,手里还帮忙提了一个行李箱,到他们房间门口时,老板好心补了句,“晚上可以去古城里逛逛,然后早点休息。明天早餐会提前开始,到时候,你们吃了早餐再走。” “好,谢谢。”纪月低声说了句,随后去看梁辀,他已经走进房间了。 房间是联通的一室一厅套房。她的箱子被放在置物架上了,而他的箱子则放在一边。 她看见他,先是弯着腰查看茶几上放着的欢迎礼,翻了几下,随后就走进卧室,紧接着推开了阳台的门,古城的夜风,瞬间吹进房间,他走进阳台。 纪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梁辀住过太多豪华酒店了,从来不会对酒店有什么好奇,现在,这些举动只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和自己独处了,急忙想找些事来填补空白。 “梁辀,出去吃饭吗?我饿了。” 他“噢”了一声,从阳台走进来,换做以前,根本不用她提,现在,却只“噢”了一句,他好像发现有些不妥,又加了句,“你想吃什么?” 明明是一样的话,听在耳朵里,为什么就不同了。 她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神,“随便,都行。” 曾经,他早就搂上她了,而现在,他只是拿出手机,“那我找找。” 手机刚拿出来,又响了,她听电话那头的人说,“不好意思,梁老师,你看下汇报思路,从第10页开始。” 他拿着手机看向纪月,她笑了一下,“你先开会吧。我去四处看看。” 他好像解脱了一般,回答的很快,“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她好像知道他不会结束一般,下楼之后,直接去了餐厅,点了碗牛肉面,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饿极了,吃得很快,面塞得嘴里满满的,一大口,接着一大口,几下就吃完了。 天黑了,池边的沙发上坐满了人,老板把投影幕布放了下来,投影仪在播电影,她再次听到那首熟悉的《爱情就在洱海边》。 她坐在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看着无趣的爱情电影,黑暗中,她的脸孔上照着五颜六色的光,没人发现,她正泪流满面。 是苍山洱海旁 在双廊的一家云南菜餐厅里,李小萌看着面前的樊硕,他的身后是洱海波光粼粼的海面,此刻,他正低头看菜单,“你想吃什么?”见她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抬头,继续自顾自地翻着菜单。 “樊硕,你不觉得没意思吗?” “李小萌,别闹了,我什么都随你了,”樊硕放下菜单,眼神里有一丝不耐,不过他仍旧放低了声音,“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7年里发生太多事,她为了他放弃出国,他为了她来到异乡,他们一起攒首付,想买一套属于他们的小房子。可他又遇到公司裁员,那笔首付钱就被拿去了创业。他回来的越来越晚,出差越来越多。她生病时是一个人,过节时是一个人,升职时是一个人默默庆祝,难过时是一个人,做手术时也是一个人,那些一个人的日日夜夜,像走马灯的画片,不停播放。 “樊硕,我们分手吧。” 他猛地把菜单扔到桌子上,“李小萌,我那么忙,都抽空出来陪你了。你还想怎么样?”看见她眼角的泪光,他一下子又心软了下去,伸出手想去替她擦拭,她却躲了一下。 纪月也不知道这种俗烂的爱情电影,有什么好看的,看到这,她听到有人啜泣声,随后那人轻轻地说,“其实,樊硕还是很爱李小萌的。” 在朴素的时间里,多少次,有意无意的,用爱的名义,伤害对方。 王晓那首片尾曲响起,很多人纷纷起身,好像还是刚才那个姑娘,说了句,“他们都爱对方,但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已经无法平静地面对对方了。” 姑娘身旁的男友,他搂着她,“所以说,轰轰烈烈的感情,最后都会输给细水长流。” 纪月朝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眼,看到还有人坐在沙发上没动,老板便换了部片子。池边的沙发上人少了很多,看完爱情电影,情侣都走了,现在大部分都是朋友,叁叁两两在喝酒聊天,电影变成其次了。 这次,换成了一部没什么名气,讲古城的恐怖片,雕花门后女鬼穿着红色的秀禾服,音效一惊一乍的。 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她觉得,比刚才的爱情电影好看多了,没发现,腿边的手机,一直在亮。 等到1个多小时的电影播完了,又有一批人站起来。现在池边只剩纪月一个人,和吧台门口聊天喝酒的两男两女。 老板走过来,“你们明天不是要去洱海吗,早点回去休息吧。” 纪月抬了抬下巴,“这片子还挺好看的,电影品味还可以。” 在这种诗与远方的地方开客栈民宿的老板,灵魂里多半有点文青的因子,“要不是今天时间太晚了,高低给你播一播我的精选片库。”说着话,他看到她手机亮着,努了努嘴,“手机响了。”说完,他就向吧台那走去了。 她拿起手机,电话已经被挂断了,点开通话记录,都是梁辀的,32个未接来电,她回拨过去,电话立刻就通,他的语气里带着揾怒,“你跑去哪了?怎么电话都不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我在城里找了你1个多小时,你现在在哪?” “我一直在客栈里,哪都没去。” 梁辀愣了一下,于是,自己都没发现,声音不知不觉就软了下去,“噢,好。” 他回到客栈,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池边的沙发上,正低着头翻着书,池边一盏落地灯,明黄的灯光照在她好看的侧脸上。他站在那,看着她,却没再踏出一步。梁辀工作效率其实很高,更何况他身份特殊,如果他说不参会了,也没人会说什么。他其实一直在躲她,躲自己,当外面天彻底暗了下来,他才反应过来。可当她不接电话时,他又彻底慌了,什么都没想,跑出客栈,在古城里疯狂找她。 现在,他一看见她了,勇气好像又被碾碎在地上。 他想问她,‘纪月,你到底爱没爱过我?还是在那个时间段,我是你最好的选择而已,不然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的感情。’ 梁辀甚至觉得,她和梁轩看上去才像真正相爱过。视频里那些话,梁轩毫不掩饰的爱意,她的避而不见,是不是他们才像真正的爱而不得。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先是左盼右顾,随后才看到廊下的梁辀,两个人的眼神就这么交汇在一起。这次,谁都没有逃避,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 池边的光洒在她的侧脸上,而他湮没在廊下的阴影里。 纪月突然觉得,他看上去,有些面目模糊。 投影仪的幕布慢慢卷了上去,老板走过来,收拾沙发上的坐垫,他没看到廊下的梁辀,只看到纪月一个人坐在那,随口说了句,“晚上的牛肉面好吃吗?我们这早上有米粉,明天吃吃看。” 梁辀想到自己说陪她去吃晚饭,结果,却是她独自在客栈里吃了,随即从廊下走出来,老板见到是他,“明天早上7点出发,给你们俩拉了个微信群。” 他走到她身旁,低声说,“上去休息吧。” 她点点头,把书放回沙发上,走在他前面,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想去牵她的手,手指动了动,又放弃了。 纪月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梁辀不在,随后,就看到飘荡的纱帘后,他靠在阳台栏杆上,面向古城方向,手指夹着烟,红色的光忽明忽暗。 她在床上躺下,关掉了房间内的灯。 他感觉到身后的灯暗了下去,知道她准备睡觉了,于是,熄灭手里的烟,转身推开阳台门,却看见她根本没睡,而是靠在床头上,看着自己,他舔了舔嘴唇,“我有个东西给你。” 纪月瞬间想到他买的戒指,听到自己心开始猛烈地跳,扑通扑通声炸在耳旁,她想如果这时他拿出戒指,自己该说什么? ‘对不起。’她想说,‘那么久了,我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我不应该拿生命开玩笑,做这些毫不顾忌你情感的事。’ 她看到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房间里没有开灯,只能看到轮廓,“梁辀……” 他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才站起来,向卧室这头走来,阳台上蓝色的月光洒在洁白的床单上,也洒在她的发丝上。他看着他最爱的姑娘,他爱她这么多年,却伤得他最深。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她垂下眼,长条木盒,怎么看都知道不是戒指了,“多彩夹缬的挂帘,我看挺好看的。”他说道。 她扯了下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谢谢你。”她打开盒子,将那副复刻的鹿草木夹缬图拿出来看了一眼,“很好看,我很喜欢。”说着,她又把它卷起来,放回盒子里,随后,下床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放了进去。 梁辀紧紧抿着唇,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全程都没再看自己一眼,等她放好东西,“你先睡吧,我去楼下吃点东西。”好像又想到了新的借口,逃避这一刻。 纪月半梦半醒中,翻了个身,感觉到身旁没有人,瞬间,就醒了过来,她看着半边的被褥,还是整整齐齐的样子,一丝褶皱都没有。 她穿上外套,刚推开门,在走廊上就看见了池边沙发上围坐着的人,有梁辀,有老板,还有两个陌生男人。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回到房间里,透过面向走廊的窗户,她看见他们的桌上、脚下摆满了啤酒瓶。梁辀背对着她的坐着,池边的灯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侧,她看见他垂下的左手里,拿着烟,右手握着一个酒瓶。 也许是夜深了,他们说话声很小,不知道在聊什么。 纪月知道,梁辀根本不是热衷陌生人社交的人,放在以前,你很难想象他和陌生人喝酒、聊天,一聊一宿。不过,放在今天,其实就再明显不过了,他在逃避。 她看见他原本靠着沙发上,现在弯腰凑近茶几,熄灭手里的烟蒂,随后又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支出来,左手夹着烟,右手拿过打火机点燃。 她回到床上躺下,看着窗外,古城黑色的剪影后,夜空是忧郁的蓝色的,看着看着,眼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 突然间,她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闭上眼睛,放慢呼吸。 门推开那一瞬间就闻到烟味,然后那个烟味越来越浓,她感觉到他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过了会,又感觉到一只手正轻轻地撩起自己耳旁的发丝,感觉到他的呼吸洒在脸颊上。 过了会,手就收了回去,随后,烟味消失,门重新关上。 早上,纪月是被梁辀叫醒的,他轻轻摇了摇她,“起床了,吃了早饭,去洱海了。”她睁开眼睛,看到他已经换好了衣服,那些烟味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好像昨天晚上都是梦一场,眼角余光瞥见那半边凌乱的被褥,“我昨天晚上是不是睡的很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她的声音沙哑的不行,开口时,自己也吓了一跳。 “噢,吃了面就回来了。你是睡得很熟。”他走到沙发边,拿起杯子倒了一杯热茶,然后端过来,“喝点茶。” 她接过,轻抿了一口,就放到床头柜上,“我起床了。” 依旧是一辆7座商务车,他们上车的时候,二排、叁排各坐了两个女孩子,看上去是两两结伴,只留下第叁排和副驾驶两个位置。梁辀自然不好去第叁排和女孩子们挤在一起,他看着纪月弯着腰在第叁排最边上的位置坐下,随后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 人到齐了,电动门慢慢关上。 司机不是本地人,说话有着北方口音,“今天啊,我们环洱海。上午我们先去喜洲,是个白族聚集地,姑娘们可以拍照,很出片的。玩一圈之后,我们就去双廊,双廊大家都知道吧,好多电影都在那拍的,在双廊吃个午饭。下午我们就去海东,那边是整个洱海最漂亮的自驾线路,苍山洱海边说的就是海东。最后我们再回到龙龛码头。龙龛码头车是不能进去的啊,所以我在停车场等你们。那边可以步行,也可以租共享单车。反正回到古城也就10分钟,你们也可以在龙龛码头吃了晚饭自己走回去,怎么都行,今天就是这么个安排。” 司机看了眼梁辀,又看了眼后视镜,“我看今天都是姑娘多,如果一路上看到好看的位置,你们可以叫我停车拍照,都没问题的,千万别不好意思。” 纪月听到到女孩子们笑着应了一声,她转头看向车窗外,海和天都蓝的不行,白色的云就在眼前,好像触手可得,她又把视线移回来,看着梁辀的背影,有些人却比天都远。 到了喜洲古镇的停车场,司机看了眼时间,扭过头对着后面说,“你们想在这玩儿多久呢?如果咱们要去双廊吃饭啊,就早点过去,我看今天这一路车也不少,一会那靠海的餐厅得排队。” “那我们就早点过去咯。” 司机的视线在女孩们的脸上扫过,“这里开过去还要1个小时,那咱们10点在这集合,准时出发,怎么样?” 女孩子们点点头,电动门慢慢打开,车上的人鱼贯而下,一下车,就感受到热浪和阳光就这么直直地晒在身上,没一会发顶也热了起来。 纪月最后一个下车,梁辀已经在车旁等着她,他刚伸出手,她就扶着门上的拉手下来了,一下车她就戴上了墨镜,看到他也戴着墨镜,镜片里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这样挺好,互相都看不到对方的眼神了。 走在路上才发现,天可以是那么近,片片云朵就藏在房子后面,他们走在那几个女孩子后面,走得很慢,没一会,就见不到她们的身影了。 没人知道,他们心里藏着事,这些美景看来,也变得寡淡无味了,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纪月手里拿着一瓶水,而梁辀则双手都插在口袋里,反正喜洲也不大,顺着游客方向走就行,路过一个白色围墙的小店,她突然停下脚步,从店门看了进去。 梁辀没有发现,还在继续往前走,直到几米远才发现她没跟上,回头看到她站在那,觉得自己有些不妥,立刻折回来,“有喜欢的东西?那进去看看?” 她摇摇头,继续前进的步伐。 小店的墙上挂着很多相框,相框里都是洱海的电影画面,其中,有一副很大的画框。背景是洱海波光粼粼的海面,餐桌两头,是李小萌和樊硕。电影里,李小萌看着樊硕在点菜,脑子里却是想着7年里的故事。 她突然明白这个感觉了,在车上,她看着梁辀的后脑勺,想的是这6年里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那刻,觉得没有未来了,所以,才会去回想过去。 他们逛的很快,司机见到他们时,还有些惊讶,“不好玩儿吗?”随后,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没事,那双廊比这漂亮多了,很多电影都是在双廊拍的。” “挺好看的。”纪月客套地回了句。 司机看到他们回来了,才发动车,车里已经被晒的像蒸笼。 纪月走到路边的商店门口躲太阳,她看着湖面,还有远处拍照的游客。 “热吗?要不要喝咖啡?”梁辀也跟了过来。 她摇摇头,“不用了。” 说话间,那四个女孩子也回来了,嬉笑着上了车。 “走吧,她们回来了。” “嗯。” 双廊确实漂亮,如果不是背景的苍山,都要误以为是在叁亚了,靠海的那边全是餐厅,餐厅露台上已经坐了不少游客。 他们找了个餐厅,露台上还剩几个位置,坐下后,纪月一抬头,看到苍山洱海就在梁辀的身后。 他拿过桌子上的菜单,低头翻了翻,“你想吃什么?” “都行。” 听到她的话,他没抬头,还是在那一页一页的翻着。 今天,他穿了件浅色的T恤,外面套了件深色的短袖衬衣,洱海的风吹过来,衣摆一直在飘荡,随之,她还看到他眼睫毛在微微颤抖。 电影里,李小萌和樊硕也坐在洱海边的餐厅里。 李小萌看着樊硕翻菜单,旁白里,她的声音响起,“那时,我好像看到了我和樊硕的尽头。我们就会这样,无话可说一直到最后。” 她又说了一遍,“樊硕,我们分手吧。” 樊硕仍然不同意,旁白里,他说,“我不想同意,但是,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不同意,其实,我也说不出来。” 纪月突然觉得,这一幕,她也看到了永远。 等上菜的间隙,梁辀偏过头,看着湖面,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所有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能这么看着远处。其实苍山洱海,也没什么好看的。 从餐厅出来,她说要去上洗手间,他点了点头,“那我在门口等你,”说着,去摸口袋里的烟。 刚吸了几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将手机摸了出来,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想了一会,才接起来。 “喂?” “梁先生,您好,我是马洋的朋友,” 梁辀突然反应过来,“噢”了一声。 “苍山公园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可以后天下午上去布置场地,我觉得这样的话,还是去苍山公园里比较好,正好夕阳落下,看到洱海。不过,我觉得哪边求婚,都浪漫的。两个方案,还是你选择吧。” 他捏着手机,看着对面的苍山,久久没有说话,那头,以为是信号不好,“喂”了好几声。 终于,他说了句,“哦,好,都行,你们订吧,你们觉得姑娘会喜欢哪个,就用哪个吧,我没什么意见。” 那头也沉默了,“哦,好。这样,要么还是在海边吧。” “好,谢谢。”挂了电话,他立刻回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怕谁听见,还是怕谁看到。 他只看见那四个女孩子说笑着,从餐厅里走出来。 其实,纪月听完他的电话,随后重新走回洗手间,在洗手间里呆了足够长的时间后,才走出来。 她知道,如果她不说分手,他永远也不会说,然后他们会这么无话可说,一直到最后。 下午,按照计划,他们又去了海东,苍山隐藏在云层后,洱海看上去一望无际,仿佛真的变成了海。 车停在了观景区,女孩子们呼朋引伴,沿着蜿蜒的公路往下走。 那四个女孩子也是两两结伴,说要拍张纪念合影,其中一个姑娘走过来,“纪姐,一起拍张合影吧,发Vlog。” 纪月“噢”了一声,在路上的时候,她们就问过她了,她应了下来,不过下意识地还是回头看梁辀,他微笑着看着她,轻声说,“去吧。”他戴着墨镜,也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也许分开,可以让他松一口气吧。 公路边的围栏都被漆成了白色,蓝色的海,蓝色的天,白色的围栏,一派海岛小清新的味道。梁辀就索性慢慢走,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在看纪月。 她和那些年轻女孩子们相处的很愉快,脸上一直挂着笑,司机则变成了摄影师,大概拍的多了,他很清楚什么角度摆什么动作,纪月也很配合,所有人看上去都其乐融融。 梁辀忍不住拿出手机,他拍了张苍山,随后,镜头就移到了她们那,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镜头里,她靠在围栏上正看着自己。六年前,他们从乌鲁木齐去赛里木湖的路上,穿过峡谷时,他停在了一个观景台前。一样的青山、公路,身后的草原,现在成了洱海。 照片里,她颜笑如花,而此刻,他透过手机屏幕,看到她只是无声地看着自己,眼尾微微下垂,好像有很多话要和我自己说。 他站在原地,慢慢放下手机,随后,就看到她笑了起来,衣服的裙摆被吹起来,草帽也要被吹走了,于是她笑着,用手摁住帽檐,她笑的很好看,眉眼都弯了起来,露出八颗牙齿。 他好像看到她张了张嘴,说了什么,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突然间,那两个和她坐一块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她们说了两句话,又拉着她走远了。 龙龛码头边上还有几个村子,司机说可以到村子里拍照,自己等在停车场,如果想回去,从这走回古城也就10分钟。所以,码头上的人也比其他地方的人多不少,大部分都是古城走过来散步的游客。 他们两个人跟着那四个女孩子走,码头上的人太多了,走着走着,路上拍照的人群堵着他们的前路,他们只能被迫分开。 有个人好像不会骑单车,跌跌撞撞的冲这头过来,纪月不得已随着人群,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再抬头时,人群缝隙里,她看见梁辀还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边,就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有人说,最美的风景,永远是身边那个人。 梁辀好像突然回过神,他看见纪月不在身旁,心一空,匆忙回头,眼神扫见不远处的围栏边,她正在和那两个姑娘说着话。他看见她还在,心这才回到了原处。 可等到她朝着自己这边走来时,他整个人又开始不知所措了。 “梁辀,她们叫我去边上的村子拍照。” “噢,好。我在这等你。” “那我走了。”太阳快下山了,蓝色的天和海面,变成粉紫色,浪漫的不行。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她抬手撩了下。 他点点头。 夕阳下,她又重复了一遍,“那我走了。” 他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瞬间胸口仿佛被情绪堵着。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微微张嘴,鼻头动了一下,话到喉间,勇气又没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梁辀回到客栈房间,房间安静地仿佛没有人住过,茶几上放着那个木头盒子。他走过去,打开木盒,上次在海南,她还给他写了张留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找只言片语。不过,盒子里,只有那副多彩夹缬的挂毯。 他重新关上盒子,紧紧抓在手里,手去摸口袋里的烟,颤抖着塞进嘴里,右手捏着打火机,好像使不上力,怎么按都按不下去,最后,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火苗这才出现。 他深吸了一口,被呛到了,他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眼泪它自己落下来了。 纪月到了昆明机场,她没有回申市,而是买了张机票去域疆。凌晨到了成都,她和周围的背包客一起,团在机场椅子上,睡了一晚上,随后,在天微亮的时候,排队上了去乌鲁木齐的飞机。 九月的域疆已经很冷了,她在乌鲁木齐买了件风衣,租了一辆车,一路开去赛里木湖。湖边的风依然那么大,她裹紧衣服,从栈道上走下去。 昨天看到的还是苍山,今天,看的就是天山了。 湖滩上的石头,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下,发着各色的光,她弯下腰,手伸进冰冷的湖水中,将其中一颗拿出来,举到眼前,白色的结晶体,折射出带着粉色的光。 现在的赛里木湖湖边上都是统一经营的各种民宿,她住在一间拖挂房车里。晚上,她搬出椅子坐在门口,湖水和山峦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听见,拍打岸边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星星。 于是,她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盖着毯子,抬起头,一颗一颗数星星。 有人慢慢地向她走近,她感觉到了,看向来人,待看清时,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 是和从前不太一样 两年后 赵之望穿过人群,走到一个人头攒动的展台前,一眼就看见了柯之乔。她染着红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西装袖口挽了起来,一只手拿着两部手机,“你这样子,和你们纪老板越来越像了,”赵之望眼睛一转,好像在回忆,“好像,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染的红发。” 换成别人,听到这话可不一定开心,但柯之乔就不一样了,纪月是她追随的目标,立刻当补药吃了下去,晃了晃脑袋,“我也觉得这个颜色挺好看的。” 赵之望看向展台,展台当中摆着一辆MPV,身后的大屏幕正在播放这辆车的航拍视频。展台前,挂着工作牌的人们正忙碌地走来走去,显然,一会这里要召开发布会。 “你老板呢?”他扫了一圈,最后问柯之乔。 “在后面。”她也看着舞台中央,突然又想到什么,拍了拍身旁下属的肩膀,“把PAD给我。”她拿过PAD,打开划了几页,才递给赵之望,“这是派对活动的场地,让我一定要和你确认一下。” 他接过PAD,随意看了几眼。 一年前,各地综合治理办公室陆续发了一个文件《禁止城市及公共场所进行露营活动》,让手里握着江浙沪17个露营地的远游旅游科技一下子成了投资风口。当时,他们的露营基地,已经开进了长叁角和珠叁角景区的核心位置。在这么一个垂直细分领域,一个景区容不下两家做露营地的企业。Mark代表的新加坡杉树资本,A轮做了领投,连带母公司一起参投,融到1亿让他们烧。 今天,赵之望是陪集团董事长来这个为期10天的申市国际生活方式展,作为国内唯一的生活类A级展,一口气在国家展览中心包下了8个展馆,涵盖衣食住行。 媒体日的第一天,国内新能源头部企业DYE准备发布全新的子品牌新能源MPV,定位是年轻人第一辆露营车,同时和远游达成战略合作关系。远游露营品牌下的所有基地,都将支持DYE的无线充电标准协议。 赵之望虽然还是数字事业部的总裁身份,不过,和董事长在一起,谈的最多的还是远游的布局,大家都知道,他现在的心思,就只剩如何让远游从集团独立出去然后单独上市。他结束了一边的工作,迫不及待地过来看发布会。 他和纪月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了。 纪月去年就把公司从集团大楼搬出去,拿着杨浦区政府给的优厚待遇搬去了五角场,和另外两家国内做短视频APP的头部企业,做了邻居。车开在五角场的中环高架上,就能看到远处裙楼中央,叁栋楼的外立面各挂着不同的LOGO。 “都行,挺好的,”他随意看了两下,“你老板说好,就好。” 柯之乔好像早知道赵总对这些没兴趣,直接说了纪月的嘱咐,“周末,PARTY的主题色是绿色。你千万别穿错了。” 他乍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是绿色,太怪了吧。蓝色,怎么不弄个蓝色,我们LOGO不是蓝的么。” “去年是蓝色,赵总忘了吗。”小乔堵了回去。 赵之望脸上堆起了笑,“小乔妹妹别乱说,我可没忘,知道了,知道了。” 展台上的灯,突然暗了下来,他抬了抬下巴,“开始了,让我看看你们老板神气的样子。” 展台后面,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很忙碌,反而有几个人看着很清闲。 莫奇和这款车的座舱设计师,还有营销总监站在一起聊天。今年年初的时候,他的车也换成了DYE旗下一款纯电高端SUV,他这种级别的车主,品牌方很注重他的使用体验。现在正好有机会,他们聚在一起,聊聊工作,聊聊车,再聊点行业内幕。 看见纪月走过来,他们打了个招呼,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我是不是看上去很紧张?”人一走,她就问道。 “嗯,是挺紧张的。”莫奇笑着回答。 “我哪有紧张,”她手一挥,拍在他的手肘上,“别吓我。” 他笑得更厉害了,“问也是你问的。” 说话间,展台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纪总,这边请。” “噢。好。”她跟着那人走了,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手绕到脑后,瞬间,她微卷的长发散了下来。 她伸出左手,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粉色的翡翠镯子,在室内的光线里粉中泛出紫色,看见她把手腕上套着的发绳摘下来,莫奇赶紧摊开手接过,棕色的皮筋,上面是迪士尼的达菲熊饰品。 这次,她走了两步,再一次折回来,将脖子上的参会证取下来,“这个也忘记了。” 他笑着接过,这次,揶揄道,“你看,我没说错。” 她笑着瞪了他一眼,不像生气,反而像撒娇。 “晚上,我等你回去?” 她点点头,看了眼不远处,那个想催促她又开不了口的工作人员,“我先走了。” 纪月一走,莫奇就从后面走出来,走到展台侧面,混在长枪短炮的媒体后面。现在台上说话的是这辆汽车所属BU的CEO,“以低密度游为特征,构建了属于它们的专用汽车……” 女主持的声音响起,“现在,我们欢迎远游旅游科技CEO,纪月女士。” 他看到纪月从展台后方款款走出,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外面是黑色的西装,身后的大屏幕变成着她的特写,左边的头发撩在耳后,耳朵上的钻石耳环反射着明亮的光,“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下午好,我是远游的纪月。” 她身后,有两块大屏幕,一块是她的镜头,另一块开始播宣传VCR,这辆银色的MPV开在大路小路上,最后驶入露营基地。 “您怎么看这次跨界合作的?” “其实,我们之间早就有了很多深度合作,包括我们提供的用户画像,去帮助DYE设计这辆露营车,那有了这辆车,我们就希望它和它的主人,在露营的过程中,有一个美好愉悦的体验。无线充电方案,就是一个美好的体验之一,”她看向DYE的CEO,他也点点头。 “你可以在任意位置,任意时间,享受车内所有的娱乐设施,生活设施,不用再担心续航焦虑。你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能不能找到最佳的位置,来享受这个假期。” “DYE作为新能源汽车的标杆,和我们的使命一样,就是让生活更美好,我们都在提供这种标准化的产品,覆盖所有的用户。” 标准化就是护城河模式,教育用户的模式,当用户形成了行为习惯,那所有的后来者,就需要按照制定好的标准,参与游戏。 展台上的灯黑了下去,纪月从侧面退场,下场之后,灯又亮了起来,中央的展车在舞台上慢慢旋转,主持人的声音重新响起。 一位女性工作人员走来,替纪月摘下身后的话筒接收器,她自己则摘下衬衫上的话筒。 米兰走了过来,“讲的真好。”说着向她伸出手,纪月也张开双臂和她拥抱了一下。 “听到你这句话,我太开心了。” 分开后,米兰又夸她的耳环,“耳环也漂亮。我在店里看到时,觉得还挺一般,今天看你戴着,觉得特别好看,”她搂住纪月的小臂,“你比模特适合。” 她笑了起来,她可不认为米兰会真这么觉得,只是漂亮的场面话而已,“那还多亏Milano你送我的那个礼物,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品牌还有这个系列。” 米兰笑了起来,好像真的被恭维到了的样子。 “对了,谢谢你帮我们找到那么好的场地。”纪月看到展台那一头的赵之望,正看着自己,“先失陪一下,我们老赵在那了,我得先过去了。” 米兰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和赵之望遥遥相望,随后,笑着点了点头,“好,去吧,回头再聊。” 纪月从人群后面走进去,两个人并肩站着,都微微偏过头,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这两个人都是总裁级别的人物,展台的工作人员早就将无关紧要的人挡在后面。 赵之望压低声音,满是嘲讽的语气,“米兰是想给你拉皮条了吗?” 她差点笑出来,努力保持着得体又一本正经的表情,“你是老板,看看你说的什么话。” 他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当年性骚扰事件发酵之后,米兰在私底下说了点男女对立的话,被人发到网上,就有公众号发了篇内幕文章,纪月也被牵连进去。 那次之后,赵之望在她背后,总是叫她资本老鸨。 他自己补了句,“那点臭鱼烂虾,也要看配不配的上你。” 看见她抿着唇,在那笑,赵之望突然想到什么,“莫奇部门里有个开发小伙子,你是不是和他早就认识,叫顾什么。” 她猛地看向他,见他笑着,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哎,你们有鬼。”他笑着,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潜规则下属,也搞远点,弄身边的,当心出事。” 这次,她的表情也有点控制不住了,哭笑不得起来,“老赵,你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 顾景和去年硕士毕业校招进了数字事业部,她是偶然回集团时,才遇上,碰都喷到了,便请他吃了个饭。其实,那饭吃的还挺尴尬的,原本上床对象,现在是老板的老板,就算有什么想法,那顿饭吃完也没了。 穿着西装的展台工作人员看到莫奇胸前的参展证,原本围着的人,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纪月像是感觉到他来了,回头看到他,便笑了起来,他也弯了弯嘴角。此时,赵之望也回头,微微侧身,给莫奇空出了点位置。 “她离职了,你别跟着去。我还没找到CTO。” 莫奇抿着唇笑了。周末的派对,是一场周年庆也是一场欢送会,纪月正式从数字事业部离开了。她的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也明白两年前柳宗霖说的那句‘专注是很重要的品质’,从一年前,她就开始和赵之望商量这件事,终于,在半年前,找到了合适的市场总监。 正好借着两周年的时间,正式离任。 他们站在一起,又聊了几句,赵之望被人叫走了,应该是有领导来了,他一走,纪月就说,“我们也走吧?” 莫奇“嗯”了一声,他摊开手掌,她一低头,看到掌心里是她的发圈,笑着拿了起来,随后,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我的包在小乔那。” “好,我去出口等你。” 他们的展馆在5.1号馆,在国展中心的南面,从这里走到北面的P10停车场,还要走20多分钟。他又等了10来分钟,才看见她跟着人流走出会场,她的外套已经脱了,拿在手上,他便朝她伸出手,待她走近之后,很自然地把衣服递到他手里,外套上还带着会场内空调的凉意。 “晚上吃什么?” “我叫了点海鲜,吃海鲜炒年糕吧。” “我想吃白灼的。” “好,那我再叫点其他的送来。” 莫奇换了纯电车,空调比油车好太多了,明明暴晒了一上午,只需几分钟时间就能把车内温度降了下来。他看到她系好安全带,便俯过身,把她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别感冒了。” 纪月一向贪凉,刚想回一嘴,想到过几天要出国了,“也是。” 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海鲜已经包装好,打了氧放了冰块,正放在门口。莫奇弯下腰,把那个泡沫箱抱起来,入户门已经开了,一条灰色的边牧穿出来,它发出撒娇的声音,在纪月的腿边绕圈,当看到她身后的莫奇时,又往后退了一步。 纪月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吨吨就是不喜欢莫奇。等到纪月换完鞋,它就一蹦一跳地跟着她进屋。 “吨吨。”莫奇叫了它一声,手摸到鞋柜上的一个玻璃罐子,它看着他的动作却没动,等到他从罐子里拿出零食之后,才慢悠悠地走过去。他弯下腰,把零食递给它,小狗黑色的鼻头动了动,主动凑了上去,于是,莫奇空着的另一只手,便想去摸它的头,可还没碰到,它就迅速叼住零食猛地后退,转身跑回了客厅。 “真是小白眼狼。”他笑着说了句,提着蔬菜和海鲜走进厨房。 随后,就传来纪月清脆的笑声,“你这叫,狗不理。”他转身,看到她已经换完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穿着简单的体恤和家居裤,边走边将长发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没了白天那种伶俐强势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副模样。 吨吨看到她出来,从沙发上跳下来,又跟着她的步伐,走进厨房,她靠在流理台边上,看着泡沫箱里的鱼、虾、蟹,还有各种贝壳,“买了那么多啊,吃不完。” “没事,不是还有狗么。” 虽然吨吨对莫奇不理不睬的,莫奇对吨吨倒是溺爱的。一碗海鲜单独蒸熟之后,又去了虾壳和鱼刺,加了蛋黄,西蓝花,拌在一起,做成狗饭。 吨吨立起身体,趴在桌子上,左闻闻右闻闻,看到纪月在剥虾,头就凑到她边上,她笑着拿手背推开它,“馋不馋,每次我们吃饭,你都要参与一下。” 莫奇拿着吨吨的碗走过来,这次,还没等他开口,吨吨就跑过去,冒着光的眼睛贼溜溜地盯着他,他把饭碗拿在手里,喂它,它闻了两下,却后退了两步,又折回纪月那,抬起爪子,一下一下扒拉她的手臂。 “他喂你,你不吃,现在你又来找我。”纪月笑着,抽了两张餐巾纸擦手,擦完手,才去摸吨吨的头,“你对他好一点好不好。” 它粗糙地舌头舔在她的掌心上,讨好的样子更明显了。 莫奇笑着摇摇头,他感觉自己很有做后爹的天赋,拼命讨好妻子带来的孩子。他把狗碗递给纪月,又拿过她的碗,开始给她剥虾。 碗一到纪月的手里,它就伸长脖子,迫不及待地拱着她的手,等到碗放到地上,便整个脑袋埋了进去,只听到咀嚼吞咽的声音。 吃完饭,莫奇收拾卫生,擦厨房,纪月则在沙发上看电影。家务都做完了,他才走过去陪她。养了吨吨之后,一到夏天,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就调的比以往都低。纪月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腿上盖了条毯子。他在沙发上坐下,握了下她的手,还有点冷,“要不要给你拿件衣服。” 这是部好多年前的爱情电影了,她看的还挺入迷,头也没回,直接回道,“不用了,有毯子,不冷。” 他也没有继续打扰她,只是将毯子又往上拉了点,盖住她的手臂。 时间过得很快,爱情电影本就不长,最后,片尾曲响起的时候,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哎,你说男女主,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对方呢,明明都不舍得,还是要分开。” 莫奇只看了后半段,不过猜也猜的出,无非就是爱得太过浓烈,最后精疲力尽,她说着话,毯子从身上滑了下去,他看到了重新拉起来,替她盖好,“所以,有时候太爱对方,也不是好事。” 她抿着唇,笑着,没说话,好像还陷落在电影的情绪里。 “对了,给你个礼物。” “什么东西?”她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沙发脚边上,放了个白色的购物袋,素白色的购物袋,一角写着英文logo,“怎么想到送我东西。” 他捞过来,递给她,“庆祝你,工作告一段落。” 黑色的绒面首饰盒里,躺着一对耳环,钻石流苏搭配着泛着蓝色光晕的珍珠,“很久没看见你戴珍珠了。” “很漂亮。” 看到纪月没有动,莫奇说,“我给你戴上?” 她点点头,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的将耳针穿过她的耳洞,随后扣上,她抚摸着钻石流苏,抬起头,笑着说,“很漂亮,谢谢。” 他给她戴耳环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能看到她修长的后颈,小巧的耳垂,耳后残留的香水味,不停钻进他的鼻尖里。 原本就是挨着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同一条毯子,现在,挨得更近了,他的眼神落在她红润的嘴唇上,只要微微低头就能吻住。 他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洒在她的脸上,随后,头一低,还没有碰触到,胸口就被她的手抵住了,“过了啊。”是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气氛实在太好了,他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下身,她的掌心立刻摸到坚硬又肿胀的一片,他看到她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纪月,你知道我的想法?” 她抽回自己的掌心,“过了啊,”她笑着,仿佛在缓解尴尬,“你该回去了。” 他的手空了,不过,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眼神躲闪起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好,我回去了。” 见到有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原本趴在地毯上的狗,也起身看着。 纪月把耳环摘下,放进首饰盒里,“你回去路上开慢点。” 莫奇笑着“嗯”了声,他正弯下腰,去摸吨吨的狗头,它又侧着身躲开,人和狗来回拉扯了几下之后,他就放弃了。 他走去玄关那换鞋,走了一半,突然转身,“我们是公平的吧。” 她马上反应过来,笑了起来,“你说什么,”摆摆手,“赶紧回去吧。” 他挑了下眉头,没再追问,说得自然是宋霁辉。 宋霁辉追纪月,追的更大胆。刚开始,只是给她的办公室送花,每天都不重样。后来,她去外地看现场,不管是多深山老林,交通不便的地方,他总是柠檬茶,冰咖啡,上百杯,上百杯的送进去。建筑单位的人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看他那么殷勤,私底下就喊他为纪总那个吃软饭的老公。 纪月左手上戴着的那个粉紫色的玻璃种翡翠镯子,就是宋霁辉送的。这东西,你都不好评价它的经济价值。 纪月拍了拍手,吨吨一下跳到它怀里,前爪搭在她的肩膀上,头也贴在她的脖颈上。 莫奇在换鞋,看到了,“那么大了,还要抱。” 她亲了下它的脸颊,柔软的毛贴在她的脸上,“我们是宝宝呀,所以也要抱。” “那么胖,抱着不重吗?” 吨吨是只小体格的边牧,不过也有30多斤了,抱了会,她的双臂就觉得酸了,“怪不得它不喜欢你。”说着,她抱着狗,走到玄关。 他笑着,穿完鞋,扶着门,对着面前的一人一狗,纪月好像看出他想说什么,抢在开口前,说了句,“你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话被抢了,他只能应着,“我走了。你早点休息。”眼神放在狗身上,抬起手,摸在它的头上,它的耳朵向后弯去,一副不乐意,也不得不应酬的样子。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吨吨知道要睡觉了,跑去客厅地毯上,叼起它的玩具,小跑着走回卧室。 她拿起桌子上的首饰盒,知道莫奇想说什么,他追了自己两年,是块石头都要捂热了,他甚至观察到她再也没有戴过珍珠首饰了。 那为什么选在今天送她呢? 两年了,明天就是欢送派对,她会告别原来的数字事业,而他想告诉她,既然要做告别,那和旧的感情也做个告别吧。 她把首饰盒拿进卧室,拉开梳妆台第一层的抽屉,里面整齐的收纳着各种首饰,她摸到绒布夹层里的东西,然后拿出来,是一枚戒指。 它躺在不见光的角落,躺了两年。 如果放在以前,也许她会把这枚戒指还回去,然后两个又纠缠起来,没有尽头。而这次,什么都没发生,它仿佛被遗忘在角落里。 也许,他们都已经被对方遗忘在朴素的生活里了。 她把戒指包起来,这次,放到了首饰盒的最低层。 是醒了醉 派对摆在陕西南路上的马勒别墅,现在是个私人别墅酒店,通过米兰的关系,包了里面的花园草坪和边上的阳光厅。今天的主题色是绿色,通往草坪的道路两旁都做了花镜,为了贴合主题色,选的都是铃兰,葱兰,桔梗,绣球这种品种,白色搭配着绿色的草坪,充满了夏天的味道。 其实这个派对还是比较私密性质的,更多还是为了欢送纪月,所以数字事业部来了不少人,还有远游最早一批的员工。因为是户外派对,整体氛围还是轻松愉快的。 草坪上摆着6张长桌,长桌的布置也是和今天主题一直,尽头还有一张甜品台,不少人聚在拍照、聊天。 吨吨也来了,它不能进别墅,只能在草坪上玩,上午刚去洗过澡,全身的毛都是蓬松的,脖子上特地戴了个绿色的领结。 纪月在一年前招了个新秘书,是个挺严肃的姑娘,叫周虹宇,她现在正牵着吨吨在草坪上遛弯。 “吨吨。” 它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停下脚步,眼睛看了过去。 “周秘书,我们可以和吨吨合影吗?” 周秘书点点头,将手里的牵引绳递过去,随后退到一旁,吨吨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老板叫你照顾我,你去哪啊?” 说话的两个女孩子,拿着牵引绳,笑着走到它的身边蹲下,她们想摸它的脑袋,它察觉到,立刻往后躲了一下。 “你们不要摸它头,它不喜欢。”听到周秘书站在一旁,开口道。女孩们只能尴尬地笑笑,拿出手机,准备自拍。 吨吨除了不喜欢被摸头之外,其他还很配合,面无表情地前爪抬起,女孩们看着手机屏幕,轻声说了句,“这狗也太高冷了,它好像知道自己是老板的狗。” 周秘书听到了,抿着唇,也忍不住想笑。 莫奇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这条灰色的白眼狼,正穿梭在人群之间,每个想摸它的动作,都被它躲开,最后,它看到莫奇时,反而显得有些热情,尾巴微微翘起,左右摇晃着小跑过来。可当他弯腰想摸它时,又被它躲开,他哼着扯了扯嘴角。 看见吨吨,就等于纪月来了,他环顾草坪,并没有见到她的人,问了跟在它身后的周虹宇,“周秘书,纪老板呢?” “老板和赵总他们都在里面的咖啡厅休息。” 他刚想去咖啡厅,就看见绿树之后,他们一群人的身影。赵之望和米兰走在最前面,两个人还边走边说笑,后面是纪月,她的裙摆跟着步伐摆动,白色的衣裙上面是绿色的花卉印花,是盛夏的味道。他们从树丛后拐出来,她一看到莫奇,就笑了起来。 今天,她的长发扎在脑后,露出耳垂上的耳环,是他前天送的,她戴着,和他想象一样的美。 米兰摆摆手,“莫奇,怎么来的那么晚。”无论在哪,她总是一副主人的样子。不过,今天在场的人里面,她在集团里的地位确实是最高的。 莫奇笑着颔首,“Milano,下午好。”他的眼神,只是在米兰那停留了一秒,就看向她身后的人。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她嘴角上扬,摸了下耳环上的钻石流苏。 他喜欢这种感觉,明明周围那么人多,他们却在说,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暗号。 高管们都到了,草坪上的人群,自动安静下来,那些挂在树梢上的灯,花丛中的灯,一瞬间也亮起来,淡粉色的晚霞慢慢出现在天边尽头。等他们落座之后,其余长桌上,也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两年前,第一次聚餐时,黎雯是主持人,今天她还是。当她看见主桌上还空着4个位置,顿时间,就有些生气。 柯之乔坐在另一张桌子,一直看着黎雯,看到她朝自己挥了挥手,还有些纳闷,“干嘛啊,黎总?” “你去问问你老板,宋霁辉他们什么时候来?” 话音刚落,酒店工作人员领着四个人进来,宋霁辉走在队伍最后,低着头在看手机,突然听到狗吠声,立刻把手机收回口袋,这时,走在前面的周志伟也回过头,扬起嘴角,“Chris,你家狗来了。” 一道灰色的影子,从草坪里窜出来朝这跑来,它身上的毛发随着跑步节奏上下飘荡着,到跟前时,前腿一抬,扑在了宋霁辉的身上,他闻到宠物沐浴液的味道,柔软的毛发插进他的指缝中,它用脑袋蹭着他的掌心,蹭了一会,又用粉色的舌头舔了两下。 “好了。”宋霁辉拍拍吨吨的头,此时,它才意犹未尽地从他身上下来。 吨吨跑出去的时候,纪月就看见了,周秘书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她笑着摇摇头,示意她没事,也就只有宋霁辉来了,吨吨才会那么激动。 果然,宋霁辉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吨吨跟着他的脚步,还不时抬起头看他。 和宋霁辉一起来的,还有张恒和周家那对私生子两兄弟,说起来,远游和DYE的合作还是这两兄弟牵线的,他们家是做新能源电池产业,也是DYE的供应商之一,促成了合作之后,兄弟俩作为独立投资人,参与了A轮融资,单独拿出了3000万。 周志强人前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赵之望招呼他坐在米兰和自己中间,叁个妖魔鬼怪坐一起,倒也是一路货色。周志伟和张恒坐在一起,他的兴趣一向就是赌球,本本分分做自己的富二代,一直以来,都是周志强不甘人下。 宋霁辉一坐下,吨吨就来了,挤在他和纪月之间,看上去到像叁口之家。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他一坐下,拿过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随即低头,跟纪月轻声说,“早知道,那么堵,我就先去接你了。” 纪月笑着剐了他一眼,手圈上吨吨的头,摸着它柔软的毛发。 人到齐了,派对也开始了。 视线前方,布置了一个简单的舞台,黎雯拿着酒杯和话筒站在中央,“晚上好,我是黎雯。”她举起酒杯,算是和所有人打招呼,“两年前,也是我做主持人,没想到,时间过的那么快。今天,不仅有老朋友,还有很多新朋友。所以,希望大家今天能都享受美食,认识新朋友。那晚餐,正式开始了。” 马勒别墅里的法餐厅出品的也是新融合风格的法餐,面包篮和前菜陆陆续续拿上了桌。纪月选了一个面包,切了一半,吨吨的头就伸了过来,从她手里咬走。 桌子上,米兰的性格自然是要掌握主动,左右逢源,和每个人都要聊上几句。莫奇聊不上几句,宋霁辉又太高冷了,弄到最后,她和赵之王,周志强聊的最开心。这样也好,纪月不用做主角,只要安心听人家讲话就好,偶尔,她会掰点面包,给旁边迫不及待的小狗吃。 黎雯原来也在米兰手下,也了解她的个性,致辞的环节,第一个就邀请她上去。纪月在游戏中心最后一段时间,和米兰相处的并不愉快,再加上后来假赛博彩的事,她虽逃过一劫,但是被米兰恨上了,等着纪月的就是整个行业的封杀。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纪月也不是7年前那个女孩了。米兰举着香槟杯,开始说那些怀念从前的话。 莫奇轻笑了起来,“你们那时候关系那么好啊。” 纪月抿着唇,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 纪月的事,宋霁辉知道的多,但是他们集团里的事,他知道的就不多了,只能看着他们俩哑谜般一来一往。过了会,他切了一小块牛肉,吨吨立刻从桌子底下站了起来,它凑到宋霁辉和纪月中间,硬是用脑袋拱开他们的手臂,爪子一下一下挠在她的手上。 这下,她没法继续和莫奇聊天了,只能低下头,摸上它的脑袋,“吨吨,你又怎么了?” 致辞的人说了一圈,最后,终于轮到纪月了。现场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的身上,看着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款款走上舞台。 莫奇想到,两年前,她致辞的样子,将她们在脑海中,慢慢重迭。也许是因为被打磨了,现在的她,比两年前柔软很多,却像打磨过的宝石,更耀眼了。她进退有度,有时凌厉,有时温婉。 她拿起香槟杯,微笑着,视线在所有人脸上扫过,最后才说话,“听了那么多朋友的致辞,其实,我现在挺感慨的。刚才,我好像回忆了自己过去所有点点点滴。校招进入公司之后,就遇见了米兰。” 听到自己的名字,米兰在台下,微笑着举起酒杯致意。 “然后是老赵。”说到这,她笑了起来,“这样想,好像,贵人也不是很多哦。” 她打着自己的趣,台下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还是要谢谢他们,给了我无数次机会,还有信任。” 赵之望微微颔首,抿了口酒,暖黄色的灯光下,莫奇看到他的眼角有一些泪花。 “其实今天,还有个一个主题是告别,我不会再担任数字事业部的市场总监了。我的接班人,卢渝宗,是个非常棒的leader。” 被点到名的男人,遥遥向她举起酒杯。 “很多人应该都和他合作过了,这半年时间,取得的成绩,也让我们都很惊讶。那借着这个机会,谢谢数字事业部所有的伙伴们,有缘再见。”她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立即换了个口气,轻松调侃自己,“我不想让气氛变得特别感伤,在场的很多人,下周一的时候,还是会见到我。” 话音刚落,气氛一下子就没有那么沉重了,有人带头起哄,“老板,你周一去出差了。” 纪月刚想起来,笑着点点头,“fine,你们过两个星期才能见到我。” 散场的时候,开车的人都在门口等代驾。赵之望拿着西装,他喝了不少,脸有点红,“那我就先走了?” 赵之望和米兰都有助理帮忙开车,她走过来和纪月拥抱了一下,聊了两句就走了。 等人走远了,莫奇看向她,“你怎么回去?” 吨吨回到宋霁辉手里,就乖巧多了,紧紧靠在他的腿边。 “我带了狗,自己回去,你代驾来了吗?”纪月说。 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宋霁辉都牵着狗了,站在这就是一副在等司机开车过来,莫奇心里那些不舒服,只能压下去,她是单身,有和朋友相处的权利,他点点头,手机也适时响了,“代驾来了,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还要出差。” 在原地站了会,纪月说,“你不觉得很残忍么?” 宋霁辉想去搂她,还没碰到,被她瞪了一眼,“过了啊。” 他笑着,收回手,“不是一样么,你们天天一起上下班,不残忍么?” “那你也回去吧。”她抬了抬下巴,“这样就公平了。” “那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霁辉也学会胡搅蛮缠这套了,他抱起吨吨,想把它放进纪月的怀里。 她连忙后退了一步,“爪子脏死了,我穿的是白衣服。” 他仍旧抱着它贴过去,她没注意到,就这样,两个人紧紧挨在了一起,”你不是出差么,我要把狗带走啊。“ 纪月明天飞美国出差,去美国最大的连锁营地公司考察他们的模式和经验。吨吨只能放在宋霁辉那,其实这两年,纪月有事时都是宋霁辉来把狗接走的。 当年的绑架案,高文雄不仅没有抓住,后来再次交易了100多万比特币。虽然剩余赎金,都已经还给宋霁辉了,但是他还是白白损失了价值400多万的比特币,大概是因为这件事,纪月对他总是更宽容一点。 明天,纪月就走了,他接走吨吨再顺便送她去机场,有了这个借口,今晚,他就在她这住下了。 纪月在书房工作结束,出来时,看见他已经洗过澡了,坐在沙发前,像抱孩子那般,正抱着吨吨一颠一颠的,它吐出舌头,看上去一脸开心。 宋霁辉虽然瘦,平时没事就去工作室楼下的健身房,力气比常人大多了。他抱着30多斤的狗,显得格外轻松,等看到纪月出来了,拍了拍沙发。 她坐下,拿起遥控器,开始换台。最近,有一档唱歌选秀节目,正在播入围赛,她看了一集,觉得挺有意思的。 宋霁辉抬起它的前爪,让它架在自己胸口,又低头亲了它一口,“吨吨,姐姐有没有带男朋友回来?” 她一听,乐了,用手肘杵了他一下,“有病啊,问狗这个问题。” “吨吨,告诉爸爸,有没有男朋友过来过夜。” 她又杵了他一下,这次,力气更大了点,“它是狗,它能回答吗?” 说着,他们两个人齐齐去看吨吨的眼睛,它的眼睛像葡萄,配合着它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 “边牧大概有5.6岁的智商。”他抚摸着吨吨的背脊,准备再问一遍时。 突然,纪月站起来了,伸出双手捂住它的耳朵,圆目瞪了宋霁辉一眼,“我们小狗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 他觉得,她这反应,还有这样子可爱极了,于是,笑着,伸出手,虚虚地搂住,将她和狗一起圈在怀里,这次,她也没有挣扎,低头看小狗的头。 “两年了。”过了会,他轻轻地说。 “嗯,我知道。”听到她的话,他抬起头。 纪月在他眼里,看到的是无限的眷恋,跟着,心头也一软,是啊,两年了,她也该告别过去了。 “对了,我送你个东西。” “怎么,又要送东西。” 她抚摸着狗的毛发,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两把套在一起的车钥匙,其中一把露出背面的白蓝宝马logo,“送给你的。你车牌那么好,不要浪费了。” 见她没有接,好像早知道她的反应,“黎雯,莫奇都换车了,你是他们的老板,怎么可以开的车比他们档次差呢。” 她抿着唇笑了,“又无所谓。” “纪月,我知道,现在,你自己都买的起了,但是,我还是想送你。因为是值得纪念的,新的开始。” 她低头看他的表情,他的表情很认真,说的也很认真。 以前,梁辀一直给她唱《私奔》,等到,买这辆车时,她正巧看到Q5展车边上的海报,写着“奥迪Q5,想和你去私奔”,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就直接签了交易合同。 宋霁辉看到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因为她又生气自己自作主张,刚想解释,却看到她笑了,“阿辉,谢谢你。” “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他准备乘热打铁,追问。 “从美国回来。” 他点点头,“好。说定了。” “如果不是你呢?” 宋霁辉挑了挑眉,“那我就继续追你。” 纪月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他想去牵她的手,被她笑着躲了,“过了啊。” 他也不恼,连同狗一起,搂在怀中,“纪月,我总是会追到你的。” 电视在播的那个选秀综艺里,一个看上去20来岁的女孩,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上,正在边弹边唱: “走过街头巷尾,没人知道我是谁,像个受了伤,自由的傀儡。 抬头看见那,粉红的夕阳。 林深时见鹿,老树陪古屋,我遇见你,却没能让你留步。 清晨时见雾,青草沾雨露,我爱上你,却没能把你留住。 你别出现在我黎明的梦里,我怕我醒来就抱不到你,谁能给我来一杯酒,醒了醉。 你别出现在我醉酒的夜里,我怕我狼狈的把你挽回,谁再给我来一杯酒,醒来醉。” 是不能失去你 纪月坐在吉普车上,穿着迷彩绿色的硬壳冲锋衣,长发辫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前,戴着遮阳帽和墨镜,是约书亚国家公园里常见的徒步客的模样。 她看着广袤的戈壁滩,层迭的沙丘边上,是一片片的约书亚树,各种豆科灌木,还有木榴花,组成的壮丽的美国西部自然景观。 柯之乔拿了瓶防晒霜出来,问她要不要,见她摇摇头,随后,又拍了拍坐在副驾驶的林昊肩膀,他回头看了眼,抬手拿过。 这次,他们叁个人是去美国最大的OTA平台-托特集团下提供营地服务的ALLSTARS进行考察调研工作。ALLSTARS作为美国最大的营地服务商,有着将近五十多年的营地运营和建设经验,营地遍布全美。 而美国西部也像广袤的中国中西部一样,有着壮美的荒漠,现在,他们正开往ALLSTARS在约书亚国家公园里最大的营地区。 开车的是ALLSTARS在约书亚营地的管理员,一个退伍的中年男人,跟在另一辆皮卡车后面。两辆车都开得很快,开在不怎么平整的路面上,人坐在车里感觉到阵阵颠簸,纪月忍不住抓住车门上的扶手,稳住身体。 过了一会,柯之乔终于忍不住轻声说道,“我感觉到要晃吐了。” 纪月抿着唇,笑了一下,随后,眉头也微微蹙起。 幸好,在她们俩都快忍受不住的时候,车终于拐进了荒漠中的‘停车场’,里面稀稀拉拉停了几辆车,除了那辆皮卡,还有四、五辆半新不旧的轿车。 皮卡上的人下来,其中有个华裔面孔,中文带着明显的ABC口音,“约书亚国家公园的莽原一直绵延到几百公里外的拉斯维加斯。”他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纪月,手指着南边,“这里一直走进去,就是公园南门。”说着,又回过身,看向四周的拖挂房车,“这里地下都布置了水电管网,从15分钟车程外的管理处接过来的。”说话的人叫Steven,30多岁,就已经是ALLSTARS的市场运营总监,作为马来西亚移民第叁代,这次负责接待纪月一行人。除了考察交流,如果能在中国国内成立合资公司就更好了,无论是合作进行营地的开发建设,还是把ALLSTARS的拖挂房车卖到国内,都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纪月点点头,风有些大,她不得不摁着帽顶,“所以,管线都已经预埋在地下?” 林昊也忍不住踩了踩夯实的岩土,踩出一阵沙土,被风卷起来。 “你知道的,美国土地是私有化的,有利也有弊。”Steven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去房车里面坐坐。” 约书亚国家公园里的房车营地,作为ALLSTARS的旗舰营地,里面的拖挂房车都有着他们ALLSTARS标志性的的流线型车身设计,铝制车体像面镜子反射着周边的莽原和树丛,这种未来感和荒漠感配在一起,让人仿佛置身于星球大战的电影画面里。 Steven打开其中最大的一辆房车的房门,做了个邀请的样子,纪月第一个登上楼梯走进去。空调开得很足,凉意扑面而来,里面的装潢布局也很温馨精巧。 中间是叁人座的沙发,她便在沙发上坐下。Steven最后走进房车,打开冰箱,拿了四瓶气泡水放在他们面前,“土地私有化的好处,就在于,我们可以很方便的和房东谈管线问题。水和电是评价一个营地好坏的基础,有了水和电,无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可以对外开放营业,而且,美国一直有一个‘去野’的概念,就是既在野外,既不再。” “那和房东的分成呢?” “有很多不同的建设方案,比如客流分成,比如一次性的买断运营……” 晚上,纪月和柯之乔住在一起,她们要在这缺乏手机信号的地方住叁天。 在这叁天里,ALLSTARS的营地经理会带他们深入约书亚国家公园里,享受徒步,攀岩,野炊,各种远离人类社会的乐趣。 洗完澡,她们两个搬了把椅子,坐在房车门口的平台上,吹着干燥带着暖意的夜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聊着聊着,聊到了柯之乔的男友。她开始抱怨起来,男友总是觉得她出差多,两个人时常为此闹矛盾。 纪月蜷缩着腿,坐在椅子上,笑着看着她,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所以,我说,一定要找个能理解你的人。” “就像莫总?”柯之乔突然回了句。 纪月眨了眨眼睛,微微愣了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眼睛弯弯,“对,他是个很好的人。” 柯之乔一路跟着纪月从数字事业部到现在的远游,虽然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前夫,但是故事也听的够多了。可是,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她察觉到,黎经理不再提及那个梁老师了,甚至在故意忽略。没过多久,她就再次在公司楼下见到了纪老板的前男友宋先生,只不过,现在他还多了件事,就是接送老板的狗。 一切都不用人说,她瞬间就明白了。 还有一次,她在停车场见到纪老板和莫总并肩去取车,两个人亲密的和人前判若不同的样子,让柯之乔立刻想到一句话形容他们,‘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不知道,是不是孤身在暗夜和星空,沙漠和荒原,让人有了倾诉欲望,纪月反过来问她,“你觉得哪个好?” 柯之乔想了下,落落大方地回她,“莫总。”她侧过头,去看纪月,“你们都有股份,合在一起多好,公司变成夫妻店,谁都抢不走。” 她抿着唇笑了起来,“你这个思路,我还真没想过。” “之前,内网不是有个帖子,说集团里的钻石王老五么,他自己找到管理员,要把他的内容删了,理由是有女朋友了,不合适。”小乔笑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他哪里来的女朋友。” “宋霁辉不好吗?”这次,她继续反过来问她。 “挺好啊,英俊又有钱的男人,谁不喜欢,不过……”柯之乔像是在斟酌用词,“嗯……我不喜欢看上去太完美的人,感觉太不可思议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他那么高调的性子。”纪月办公桌上的花每天都会换,周秘书就把换下来的花,放到会见室里,可花谢的速度远赶不上他送花的频率。最后,连洗手台上的花瓶,几乎也是每隔几天就换一束花。 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耸耸肩,“你看,我光在背后吐槽他了,有钱人也看不上我。老板,你呢?” 纪月抬起头,数着天空上闪烁的星星,“付出感情这件事太累了,我只想要舒适的生活,就够了。”说完,她拿着毯子站起来,“走了,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徒步。” 第二天,他们跟着营地的管理员一起,深入约书亚国家公园,遵循着游客的步伐,到达公园深处的ALLSTARS第二个营地,也称为‘干营地’,那里没有水和电,只有最基本的营地设施。在那里过夜后,他们又将绕远路回到原地,在回程的路途上,有一天需要夜宿在石群间,耳畔全是风吹过丹霞地貌发出的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 他们盘着腿,在篝火旁吃简单的晚餐。 营地经理看上去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相处后,发现他也挺有意思的,退伍后在ALLSTARS做营地管理员,同时,还是公园的志愿者,参加过不少搜救活动。 “找到的多还是?”林昊好奇的问。 他耸耸肩,“你看,在这种鬼地方,脱水没几天,就会死去。而且,这是宽阔的荒漠,手机信号往往可以覆盖近百公里范围,就算你侥幸连上了信号,也因为定位问题,让救援队根本找不到你。” “那失踪者最后呢?” “可能,几年,或者十几年后,被另一个徒步游客发现。”他给篝火添了点柴火,“在公园入口处,贴满了失踪者的照片,有的已经贴了十几年了。所以,你们记住,如果迷路,跟着植物找到水源,是最重要的。” 晚上,纪月和柯之乔睡在一个帐篷里。小乔是第一次在户外这么过夜,显得很好奇,“外面那么大的风,里面怎么一点风都进不来。” 其实,纪月第一次在帐篷里过夜时,也发出过这样的疑问,她抬起头,笑着看柯之乔,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想到,那时候,喀纳斯已经下雪了,雪籽打在帐篷上是“哒哒哒”的声音,随后,瞬间融化,变得淅淅沥沥的水滴声。 “纪老板,你怎么突然和梁老师分手的?” “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我们都没法面对对方了。” 柯之乔点着头,在睡垫上躺下,“所以,你们不会再复合了吗?” 她笑着摇摇头,“不会了。” “如果他追到这来呢?” 纪月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又摇了摇头,。 她知道,那时,在洱海旁,他都没有挽留。而这两年里,最近的时候,他们之间只相距十几公里,他都不曾来找过自己,又怎么可能跨过太平洋,跨过15000多公里的距离呢。 第叁天的时候,他们才回到房车营地,每个人身上都是风尘仆仆的,纪月觉得,自己连鞋子里都是沙子,一到营地,就迫不及待的脱下靴子,坐在那将靴子倒了倒,倒出一堆小砂砾。 那个管理员,从房车上下来,“嘿,纪小姐,公园管理处给你留了言,”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有个男人,在北入口等你。” 纪月随口“嗯”了一句,还在系鞋带,也许是英文不如中文有情感投射,她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倒是,柯之乔反应过来,“男人?谁?还跑来美国找纪老板。” 这次,她系鞋带的手,终于顿了顿,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才紧紧系上鞋带,她站起来,“也许是Steven吧。” 不止柯之乔,林昊也是一脸不信,Steven是ALLSTARS的人,管理员肯定会直接写他的名字。不过,他们很默契的,不再讨论。 上车时,纪月,突然想到,柯之乔昨晚的问题,如果梁辀追到这里来呢? 吉普车依然颠簸,她紧紧地抓住门上的把手,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知是因为猛烈颠簸产生的幻觉,还是因为,自己真的紧张起来了。 公园管理处的平屋就在视野尽头,管理员的吉普车就停在门口,此时,吉普车边上,还多了辆黑色的福特SUV。 听到车声,管理员从里面走出来,裂开嘴,扬起手和他们打招呼,过了会,从里面又走出来一个男人,和一条狗。 柯之乔立刻去看纪月的表情,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等到车停稳了,见她一下车,狗便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前爪带起尘土,灰色的毛,看上去也发黄发黑了。 “你怎么来了?”她抚摸着吨吨的头。 “你走了这几天,吨吨饭也不吃,我就带它来了。”宋霁辉说得很自然,一点都看不出扯谎的痕迹。 林昊,柯之乔分别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走进管理处了,留下他们俩在外面说话。 纪月也不揭穿他,吨吨显得过分想念纪月,头一直蹭着她的掌心,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声。 “它怎么来的?” 宋霁辉挑了下眉,“它不是服务犬么,我总有办法让它上飞机的。” “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到的时候,你们正好已经进去了,我就只能在这里等你。”风推着地上的风卷草前行,也刮起她耳畔的头发,宋霁辉凝视着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我想你了。” 她笑了起来,“不是,过几天就回去了么。” 他抬手,拍掉她肩头上的尘土,“这几天,见不到你,就不习惯了。” 总会有人,跨越15000公里,只为了那一句,‘见不到你,不习惯’而来,而有的人,明明相距16公里,却仿佛咫尺天涯。 “宋霁辉,你那么闲,就没工作了吗?”两个人并肩走回管理处,吨吨的牵引绳回到她手中,她看着狗,带着笑意揶揄了一句。 “你公司的人,不是都这么喊我,那个吃软饭的,那个帮忙养狗的,”两个人靠得近极了,他的手虚虚地在她腰上搂了一下,“我现在想想,吃软饭挺好的,每天也没其他事,就照顾照顾狗,还不会惹你生气。” 她抿着唇笑了,随后,白了他一眼。 按照计划,他们开去洛杉矶北部的1号公路起点,一路往蒙特雷走,这是一条经典的公路自驾线路。期间,还会路过ALLSTARS几个经典营区。原是Steven开车带着他们,现在多了一个人和一条狗。于是,纪月就转去坐宋霁辉的车,带着吨吨,跟在他们的吉普车后面。 路过马里布海滩的时候,正好是落日,红色的太阳已经在海平面上了,将蓝色的海面照得一片金黄,海滩上的情侣都变成了一个个黑色剪影。 他们面向着海面,两两拥吻。 宋霁辉拿起飞盘,向远处扔过去,吨吨追着,一头蹦入海水里,奋力游了过去。 “干嘛扔那么远,它拿不到。”纪月笑着,推了他一下,手刚想收回来,就被他牵住。 此刻,他们整个人都沐浴在余晖下,周身被金色的光的围绕着,海浪声夹杂着人群嬉笑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它拿的到。”说着,他摩挲着,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分开,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看,我都追到这里来了。” 她想把手抽回来,没想到,他握的很紧,只能移走眼神,看向海里的那个灰色的点,果然,它叼着飞盘,游回来了,“又不是我叫你来的。” 宋霁辉也不恼,全当她是在不好意思,又继续厚着脸皮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看看,是不是酌情合格?” “什么合格?”她笑着,这次,终于把手收回来了,佯装不知道的样子,“不明白。” “纪月,我们之间,从始至终,只要你踏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都会做。可以做任何事,乃至生命,我都可以不在乎……”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抬手捂住他的嘴,眉毛挑了挑,“别乱说话,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闻到她掌心里的味道,是宠物香波混和着她的香水味,顺利地钻进自己的鼻尖,于是,笑着再次覆上她的手,将它握住,“那就只说前半句。” 说话间,吨吨回来了,将飞盘放在他们脚下,随后抖了抖身上的毛,又后退了几步,示意他们扔出去。 宋霁辉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直接弯下腰,捡起飞盘,再次向远处扔了过去。 从马里布海滩回来后,他们要沿着公路去卡里略国家公园的ALLSTARS营地过夜,随后第二天正式开始1号公路的旅程。 对讲机里,Steven的声音传出,“我们在前面威图镇碰面,那里有不错的海鲜餐馆,和一家超级市场。”大概是行驶在海边蜿蜒的公路上,海风吹开每个人心中自由的那扇门,Steve又加了句,“Chris,你这辆车是今年福特新出的Expedition吗?” 他没回答,只是笑着踩下油门,瞬间发动机发出阵阵轰鸣声,轻松越过前面那辆吉普车,吨吨的头也从后排伸了出来,柔顺的毛发在风中飘荡,吐出粉红色的舌头,看上去像是在笑窗外的另一辆车。 纪月想到阿ken的话,宋霁辉在千岛湖不知道被拍了多少张超速,于是,笑了起来,“在美国,不怕超速了?” “不就是罚款么。”他看了眼纪月,“上次,我从香港回来,经过珠港澳大桥时,就想着,你坐在旁边就好了。”风声盖过发动机的噪音声,他也提高说话的音量,带着笑意,从胸腔传来,进她的耳膜,“纪月,现在,你就在旁边,我觉得真好,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她放下车窗,抬手放下扎起的长发,瞬间,长发被风吹起来,她又将手伸出去,感受到风从指缝快速地流过,抿着唇笑了起来。 宋霁辉看了她一眼,调高车内音响音量,男DJ带着磁性的嗓音响起,“下面这首歌来自我很喜欢的歌手。在夏日的傍晚,这种带着悠闲复古风格的音乐,能否让你的旅途不再感觉焦躁?山下达郎《再见夏日》,在这个甜蜜的夏夜,送给你们。” 纪月想起,上次去千岛湖时,路上也听到了这么一首,带着80年代蒸汽波风格的怀旧歌曲。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他们的车快多了,宋霁辉将车停在小镇超级市场门口的停车场里,美国可不比国内,他们停完车后,就拿走了车里所有的东西。 “吨吨怎么办?” “应该可以进去。”他拿过她手里的包和牵引绳。 “要不,我还是和它在车上等你吧。” 太阳已经落的差不多了,只有最后一点点余晖,混合着路灯的光线,他摇摇头,“这里不是国内,你在车里,我不放心。” 纪月没有再坚持,走到超级市场入口,明亮的光线下,宋霁辉把牵引绳递给她,“你等我下,我进去问问,如果吨吨不能进去,我们就把它拴在门口。” 她点点头,看着宋霁辉走进去,移门向两边打开,他很绅士,在门边上等了一会,等到里面络绎不绝的顾客都走出来之后,才进去。 吨吨有些着急,原本坐在地上,站了起来,看向里面。 美国大部分人都很爱狗,路过的顾客,都会低头看它一眼,看到它的胸背带侧面写着“service dog”时,步伐稍稍放缓,多看了两眼,又顺便夸了一句,“好可爱。” 纪月微微弯起唇角,“谢谢。” 有个年轻女孩停下脚步,“我能摸摸它吗?” 她点点头,“可以。” “它叫什么名字?” “吨吨。” 美国人发不好‘吨’这个音,听上去有点像‘东东’,纪月抿着唇,想笑又忍住了。 没一会,宋霁辉就出来了,他看着纪月,点点头,待走近时,拿过她手里的牵引绳,将吨吨牵住。进入超级市场后,工作人员看到小狗时,还友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狗饼干,笑着弯下腰递给它,这回,吨吨也很有礼貌的轻轻叼了过去。 他拿过一旁的购物篮,问道,“想吃什么?” “想吃蔬菜和水果,在里面天天吃的都是罐头。”她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再也不想看到鹰嘴豆了。” 他笑了起来,“那还在里面住3天,我以为你喜欢呢。” 她把冷柜里的东西,拿到购物篮里,“偶尔,去一次,还可以,不过罐头,实在吃不惯。” 他们和所有的顾客一样,笑着边聊天,边把东西放进购物篮里,没人猜到,在这平静祥和的小镇夏夜里,即将发生骇人听闻的事情。 十几分钟后,纪月收到柯之乔的信息,他们马上就到了,宋霁辉手里的购物篮已经装了半满,“走吧,我们结账去。”不过,刚排了会,纪月又收到柯之乔的信息,她抬起头,“小乔说想吃冰激凌。” 宋霁辉想也没想,准备从队伍中走出去,“我们去拿吧。” 她看了眼身后等着结账的队伍,“你等我,我自己去拿,很快的。” 他看着她牵着狗,走到不远处的冷柜旁,弯下腰,打开玻璃柜。下一秒,就听到一阵尖利地啸叫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快速地破开空气,然后,就是玻璃瓶炸裂发出的碎片声。 一切,都好像电影里慢放镜头,他看见她,先是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但是身边的玻璃门碎裂了,碎片在空中四散开,她皱起眉头,瑟缩着捂紧耳朵。 人群的反应总是慢一拍,冷柜玻璃门碎裂,那些装着饮料的玻璃瓶炸开后,才有人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射击,于是,所有人这才尖叫着四处逃窜。 宋霁辉瞬间扔下手里的购物篮,跑向纪月,这次,他清楚地听到子弹就擦着自己的耳边掠过,好像空气都被扭曲了,发出奇怪的声音。他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捂住头,下一秒,就看到子弹射入旁边的货架,货架上的商品全部炸开,他没有停顿,又继续跑向她。 明明只有十几米的距离,现在,好像变成生与死的距离。 此时,纪月也反应过来,跟着身旁的人一起蹲了下来,紧紧抱住吨吨的身体,看着宋霁辉朝自己这奔跑来时,大喊道,“宋霁辉,你别过来。” 她不知道她的声音太轻了,被射击声盖过,还是被人群的尖叫声盖过,于是,更用力地喊道,“宋霁辉,你别过来。” 枪手的射击还在继续,纪月看到一地的液体,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大部分人都躲了起来,枪手似乎也意识到了,便朝着那些还在奔跑的靶子射击,她看到有人被射中后,就这么直直地倒在地上,立刻满脸惊恐地看向宋霁辉。 她捂住嘴,摇着头,不知道何时开始,眼泪正不受控制地流个不停。 他身边货架上的东西,不停地被射中,碎片像扬起的尘埃,这一切却没有阻挡他的脚步,他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立刻奔向她。 最后那几步时,他好像踩到了满地的液体,踉踉跄跄着,速度也慢了下来,却没有改变他的方向,终于,他踉跄着扑向她,将她还有狗一起搂住。 随后,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 她开始闻到空气中,一丝丝的血腥味,她很想问他,你还好吗? 可是,现在,她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就这么顺着指缝流进嘴唇,咸的不行。 在宋霁辉的臂弯里,她看见不远处,另一个女人,正紧紧捂住自己怀里孩子的嘴,于是,空着的另一只手,也牢牢抓住吨吨的狗嘴。 此起彼伏又连续不停的枪声结束了,换来的是一声又一声,短促的枪声。 纪月听到宋霁辉轻声说了句,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像是在安抚她,“我没事,你也会没事的。”她点头的瞬间,就感觉到他的拥抱更紧了一点。 她还感觉到,空气中,那些血腥味,更浓了。 是一滴泪的时间微h 纪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掌心下,她的牙齿正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清脆的声音,宋霁辉也听到了,于是,他抱得更紧了。她分不出,身边那炙热的温度,是狗的,还是人的。视线无声地和那个美国女人交汇着,她看到她的眼眶中也饱含着热泪。 随着短促的枪声响起,每响起一下,他们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抖一下,纪月有些耳鸣,她听到有人在叫嚣着什么,但是却什么都听不见,渐渐的,她感觉到带着粘稠的液体,带着扑鼻的血腥味,沾染在自己的脸颊上。 “疼不疼?”她突然问他。 他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带着点笑意,甚至还有些轻松,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你会没事的。” 那一声声短促的枪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宋霁辉微微抬手,将她整个头,埋在自己的胸前,于是,她只能透过缝隙看向那个美国女人。此时,她的金发已经被泪水浸湿,一缕一缕贴在脸上,她也看向纪月,随后默默地摇了摇头,嘴巴动了动,纪月认出她的口型,她在说,“Don’t Move.” 话音刚落,枪声再次此起彼伏的响起,比刚才更甚,像雨点一样,落在货架上,随后,就是货架倒塌,玻璃碎裂的声音。 每一下,仿佛都打在人的胸口上,人无意识的颤抖着,但是这般枪林弹雨声,却掩盖不掉头顶上盘旋着的直升飞机,那螺旋桨发出的巨大噪声。 纪月第一次觉得无助极了,他们只能躲在冰柜后,紧紧依偎着,耳畔是机枪声,手枪声,螺旋桨声,警笛声,交织在一起。那些被子弹击破而扬起的碎片落在周身,她感觉到脸颊上粘稠的血液,刚干枯了又有新鲜的液体覆了上去。 声音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以至于后来,纪月看到攻进来的警察时,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穿着厚重的防弹衣,胸口带着金色的警徽,猫着腰慢慢靠近,靠近时,其中一名男性警官从宋霁辉的怀里接过纪月,他双手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女士,你们安全了,有没有人受伤?” 话音刚落,警官看见她的脸颊上,衣服上都是血,眼神一暗,看向身旁的同事,低头对着对讲机说了句,“有平民受伤,重复,发现平民受伤。” “她没事,是我。” 纪月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宋霁辉,他右半边体恤,已经被血浸透了,右手垂在身旁,嘴唇也有些发白,他只能用左手摸了下她的脸颊,抹掉她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液,“警察来了,没事了。” 他们在宋霁辉身旁跪坐着,迅速地剪开他的衣服,随后,纪月就看见他的右侧肩胛上,一片血肉模糊。那一刻,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次,一颗一颗不受控制的落下,她的手,紧紧圈住吨吨的脖颈,吨吨似乎也意识到了,和平日撒娇声完全不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它颠着爪子,一会看看纪月,一会看看宋霁辉,想靠近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位女警官,她搂着纪月,轻声说,“女士,我来帮你检查一下。”女警官的动作有些强硬,用力想把她往外带,纪月哭着,张开嘴,她想说话,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被女警官搂着,踉跄着脚步向外走,“没事的,女士,你的朋友会没事的,现在,我要给你做个检查,好吗?” 又有一个警官上来,他拿过她手里的牵引绳,吨吨突然“汪汪汪”地对着来人狂吠起来,警官只能抱起它,向外走去。 纪月拗不过,被带着向外走,边走,边回过头去看宋霁辉,他坐在地上,对着自己,笑了一下,随后有些吃力的抬起左手,挥了挥,大声说了句,“没事的,一会见。” 申市华师大的食堂里,早上八点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是就餐高峰,人潮不断涌进食堂,食堂里的立柱上都挂着电视机,其中有一台正在播新闻。 “美国时间19:34分在洛杉矶马里布海滩附近的威图镇发生一起枪击案。枪手在威图镇的超市内,手持AK47冲锋枪对着人群扫射。在和洛杉矶警方对峙后,通过超市后门驾车逃窜,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中。” 画面是直升飞机拍摄的,探照灯的光束直直地打在超级市场前的停车场,现在停车场里满是闪着灯的救护车和警车。不停有担架从超市里推出来,随后被推到救护车上。 “目前枪击事件已造成7人死亡,其中2人为洛杉矶警察,另造成41人受伤。还未得到确切的消息,是否有中国籍公民在此次枪击案中受伤,本台将继续关注。下面是中国驻洛杉矶大使馆的联络电话……” “梁老师,还是两个肉馒头打包?” 梁辀一直抬着头在看电视里的新闻,听到别人喊他时,才低下头,拿出教师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低声说了句,“谢谢。” 赵之望刚结束晨跑,就接到了柯之乔的电话,听着听着,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你和林昊先回来。” “可是?” “你们两个先回来,没事的,纪月肯定也是这个想法,我会联系她的。” 麻药刚过,宋霁辉就被疼醒了,不知道是天还没亮,还是病房的窗帘太厚,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只有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发出微弱的光。 他的右手连通肩膀一起被固定着,手背上还打着点滴,于是,感觉整条手臂都是又冰又凉。他只能抬起左手,摸了摸,床边趴着的人的头发,她一瞬就醒了,眼睛和眼眶都是红的,眼尾微微下垂,一脸担忧的表情,“还疼不疼?” “我把你吵醒了?” 她摇摇头,“没有。” 他的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眼眶、眼角,最后是脸颊,“你看,我不是没事么。” “警察说,你只是运气好。”一句话刚说完,水气立刻就在眼眶里聚集起来了,下一秒,慢慢落下。 他的拇指,顺势擦拭过那些泪滴,笑了起来,“你看,运气好,就够了。”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些泪滴越来越多,他来不及擦拭,只能继续逗她,“别哭啊,我又没死。”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中了纪月的泪点,她俯身埋在他身上盖着的毯子上,双肩颤抖着,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刚才一整夜压抑着的情绪,此刻才真真切切地发泄出来。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笑意又故作轻松,“我们运气都好,都没事。” “纪月。” “嗯?”她抬起头,揉着眼眶,手背上都是泪水,吸了吸鼻子,“你哪里不舒服?” 宋霁辉没有戴眼镜,刘海榻在额头上,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脸色更白了,整个人看上去很孱弱,“那时候,我在想,只要你没事就好了。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真的很开心。那时候,我想了很多,我很后悔当时……” 上一次,她是用手捂住他的嘴,这次,她换成了嘴唇。 她的舌头钻进他干燥的唇瓣间,只是一秒,他就从被动变成了主动,左手捧住她的脸,舌头在她的唇齿中游走,舔舐着每一寸空间,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同时,他的手摸到她的后颈上,微微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让两人之间,终于不再有任何空隙。 分开时,她喘着气,用力吸了好几口空气。 “纪月,我们这算在一起了?”他摸着她红润的嘴唇,又故意问了一遍。 “那不然呢?”她扬了下眉毛,“你不愿意也可以啊。” 宋霁辉笑着,往边上挪了点,动作有点大,眉头忍不住皱在一起。 “怎么了?”她看到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她实在忘不了昨天看到的画面,皮开肉绽间,似乎都能看到里面的白骨。 他拍了拍床,“陪我睡会。” “你一个人睡,不就好了。”她笑着站起来,“你醒了,我就回去了,一会还要做检查。” “什么检查?”这次,换成宋霁辉的表情紧张了,“你哪里不舒服?”说着,他去牵她的手,终于,一起都变得正大光明,她也不再挣扎,任由他牵住,随后十指相扣。 “警察和我说,我需要做个心理评估才能出院。” 宋霁辉点点头,手却没有放开,反而微微用力,拉了她一下,“那陪我躺一会,再回去。” 单人病床说大不大,宋霁辉的右半边肩膀被固定着,也不能动,只能纪月侧着身体,和他靠在一起。 留给两人的空间也没多少,他的手穿过她的腰,搂住,随后,便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两下之后,气氛就有点不受控制的旖旎起来。 纪月也穿着白色的病服,他的手上下抚摸了几下,就摸进了她的衣服里,触摸着她赤裸的身躯。 “干嘛?”她笑着,扭了下身体。 他亲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睛,边亲边说,“女朋友躺在边上,摸两下,有反应也很正常吧。” 她握住他伺机乱动的手,“你受伤了,养伤的时候需要禁欲。” 他看着她,最后重重地亲在她的嘴角,“好。”现在,就算宋霁辉想做,也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麻药过后,后背的伤口实在太疼了。他的运气很好,子弹擦着后背过去,但是伤口依然深可见骨,现在,疼得他后脑上的神经不停地一抽一抽。 纪月要在医院做叁天的心理疏导,当地政府还给她请了一个华裔,会说中文的心理援助师。第叁天晚上,正好是枪击事件的纪念集会。 宋霁辉也被允许临时出院,他身上还穿着病服,外面罩了件风衣。阿银在第二天就赶来了美国,他推着轮椅,见到纪月时,才松开手。到达那家超级市场后,纪月扶着他,慢慢走进会场。自发赶来的民众,看见他身上穿着病服,自动向两侧散开,给他们留出一片空间。 超级市场还没有营业,玻璃门前堆满了蜡烛、鲜花和玩具,镇长在上面发言,纪月看见,人们相依偎着,轻声啜泣。 纪月想在人群中找那个金发的母亲,可惜,她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她。 阿银准备了鲜花和蜡烛,她扶着宋霁辉,走上前。他没法弯腰,两束鲜花都是纪月拿着放到地上,随后,她又从阿银手里接过点燃的蜡烛,她将融化的蜡油倒在地上,随后,才将蜡烛摁了上去。 两个人站在那,看着黑暗中摇曳的烛光,她将头慢慢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臂也楼上她的肩膀,过了会,他轻声说,“一切都过去了。” “嗯。”她点了点头。 烛光中,他亲吻她的额头,“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第四天的时候,纪月出院了。宋霁辉担心她一个人,便让她住在远一点的洛杉矶四季酒店,阿银每天去帮她遛吨吨,顺便把她接到医院来。 她买了束花,敲了敲门,随后,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看上去有些年纪,却保养的很好的女人,妆画的有些浓,脸颊上阴影厚重,故意勾勒出轮廓线条。 女人扬了扬眉毛,开口是标准的美音,“嗨,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女人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的人说,“妈,这是我女朋友。” 女人表情看上去有些惊讶,她把门全部打开,惊讶之后,立刻又换成得体的笑容,“请进。” 不过,纪月的脸上也是惊讶,她把花放在柜子上,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我看到这花挺漂亮的,现在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宋霁辉正靠在床头,抬起手,手指微屈,“宝贝,你别走,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 女人伸出手,笑得很大方,“Steffani就可以了。” 她握了上去,纪月觉得这种感觉太怪了,她看了看宋霁辉,又看了看他母亲,“我还是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病房门重新被关上,女人拿起柜子上的花,解开外面的花纸,“上次,你从我这里把我结婚时戴的皇冠拿走,就是为了送给她?” “啊,嗯,是啊。”他去摸床头柜的手机,想给纪月发微信。 是一大把橙红色的弗洛伊德玫瑰,一看就知道是比佛利的花店里最畅销的商品,她把它们散开,拿起剪刀修剪起来,“所以什么时候结婚?” 宋霁辉放下手机,“你们都别反对。” “你的事,哪轮得到别人插手,我只是好奇,上次也没见你那么认真。” “不一样。”他觉得有些无端地烦躁,“别再提那件事了。” 花束插进昂贵的玻璃花瓶里,女人打理了几下,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她和儿子关系更像是大洋彼岸的远亲,连儿子那个法律意义上的前妻都没见过,只在事情闹得难堪的时候,在宋世繁的电话里听到。电话里,他还是老样子,指责她不管儿子。 不过,她一向觉得,任何选择,只要自己能承担后果就可以了。 她把花瓶抱起来,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随后从容地在沙发上坐下,双腿自然交迭在一起,“Chris,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把她写进信托里。你看,你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了,再加上钱。没有女孩子会不原谅你的。” “Steffani,拜托,别出这种馊主意了。”宋霁辉看了眼,架起来的床头,“我累了,想休息了。” 女人笑着走上前来,按住床头的电控按钮,随着,电机发出声音,床头慢慢降下去,“我也很忙,回头再打电话吧?” 床放平了,她又做了个电话的手势,“有事,给我打电话,”说着,去拿柜子上的手提包,“还有,这段时间,就不要做爱了,好好养病。” 宋霁辉想,止疼片药效一过,就疼得不行,整夜睡不着,还真没什么心思了。 十天后,宋霁辉才出院,到也不是痊愈了,只是评估为能坐飞机的程度而已,于是,他从进VIP休息室开始,就得到了航空公司的重点照顾。波音777的头等舱,只有6个座位,他们俩被安排在前后相邻的位置。 纪月坐下之后,空姐就拿来了欢迎香槟,以及今天的午餐菜单。美航777的头等舱设计并不是全包围的那种,隔断有一人高,虽然有私密性,但是如果人稍微踮脚,便可看的一清二楚。此刻,宋霁辉就站了起来,他本来人就高,半个脸出现在隔断上,她抬眼看他,“怎么了?” “要吃午餐了,我过来,找你一起吃吧。” 她笑了起来,把菜单翻过去,背面是此次航班上的特别酒单,“你自己吃你的。” “我右手不好动。” “那叫阿银过来,帮你。”阿银带着吨吨也在同一架航班上,不过他坐在后面的公务舱。 宋霁辉没再说话,纪月以为他坐了回去,没想到,过了会,他直接出现在座位旁,对着金发空姐说道,“我和我女朋友一起用餐,方便吗?” 他的情况,所有的乘务组人员都知道,她笑得也很热情,“当然,没问题。”空姐微微蹲下,抽出座椅下面一个独立的沙发凳,放在桌子另一端,“现在,需要我为两位介绍一下午餐吗?” 这趟航班的餐食设计是来自洛杉矶一间久负盛名的日料餐厅主厨,美国人爱日料程度可见一斑,而且来了美国,量也大了很多,从前菜吃到主菜,纪月就吃不下了。 宋霁辉在养伤吃的清淡,而且只能用左手握着叉子,一样也没吃多少。 空姐把餐盘收走后,拿了水果和饮料过来,她拍拍他的手,“快回去休息了。”见到他坐在那,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笑着站起来,捏了捏他的手腕,“我扶你,回去啊。” 他没说话,只是回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用力,把她往自己身上拉了拉,“不回去了。”声音很轻,却足够暧昧。 她被他拉着,只能俯下身子,于是,轻声笑了起来,“别闹,在飞机上。” 她脖颈上的香水味钻进他的鼻尖,微微敞开的领口下,他看到她被蕾丝胸衣包裹着的起伏的乳房,他握上她的腰肢,再次用力,她原本俯着的身体,此刻,全部贴在了他的身上。 纪月害怕压到他的伤口,双手只能撑在隔断上,娇嗔也带了点佯装出来的怒意,“宋霁辉,在飞机上,别乱来。” 他抿着唇笑了起来,手却没放开她,抚摸着她的腰肢,头一偏,亲在她的锁骨上,辗转吸吮,密密麻麻,蚀骨般的感觉,传到她的大脑里,她轻轻地呻吟了一下,“别闹啊。” 这话,她用娇滴滴的声音说出来,也没什么说服力,宋霁辉全当她在欲拒还迎。 “宝贝,我们在飞机上做,好不好。”他的吸吮变成了啃咬,重重地咬上她锁骨上的肌肤,一下又一下。他没等她的回答,握在她腰上的手,再次用力,把她按在自己身上,“宝贝,坐上来。”他的声音,也变得无比沙哑。 等她跨坐在他的身上时,他再也等不及了,左手撩开她的裙摆,在她的大腿上来回抚摸,狭小又半开放的空间,孤男寡女,只是这种抚摸,就让他们两个人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神,眼睛里装满了一点即燃的情欲。 “宝贝,亲我。”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舌头迫不及待地钻进对方的唇齿间,然后互相纠缠,他吻着她的唇,牙齿吸吮着她的唇瓣,手再也忍不住,沿着她的腿根一路向上,她穿的是连衣裙,系着腰带,手到腰部那,就再也上不去了。 他便把手抽出来,隔着裙子,摸上她的乳房,乳房和他记忆中的触感一样,扑满他整个手掌。这种即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欲望像海浪的潮水,不断袭击着两个人,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猛烈。 他从吻里退开,看着她湿漉漉的红唇,还有迷乱的眼神,“宝贝,我好想要你。”他跨间的坚硬正好抵在她下身的那道缝。 他看着她,隔着内裤,慢慢挪动着自己的肉棒,蹭到她那两瓣软肉,被带出又酥又麻的感觉,“这两年里,你怎么解决的?” 她搂住他的肩膀,感受着他的坚硬和自己的下身,紧紧贴合在一起,那种久违的,舒服的感觉,令她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自慰,”想也没想,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宋霁辉笑了起来,下身的动作没有停,单手解开她胸口的纽扣,一颗一颗,露出里面黑色的胸衣和白色的乳房,他双眼盯着自己的动作,手慢慢拨开胸罩上的蕾丝,乳房蹦了出来,还有乳头和乳晕,“真好看。”说着,他含了上去。 她的身体有些凉,他的嘴唇却是火热的,她忍不住,扬起背,将乳房送入他的口中。 “你下次自慰给我看好不好。” 此刻,边上的乘客刚吃完午餐,他在和空姐对话,就在只隔着一个座位的地方。 女人跨坐在男人身上,她的上衣被解开了,男人抓着她的乳房,将它全部含在口中。 如果路过的空姐稍微踮脚,就能尽收眼底。 不知道那位男乘客有什么需求,又有一名空姐来了,叁个人在交谈着,说话的声音,一下子把纪月的灵魂拉了回来。 她握住宋霁辉的手,他有些不解,抬头看她,她脸上已经遍布潮红,他们做过太多次了,她的一颦一笑早就在他的脑海里。 他知道,她已经在动情了。 她拉回胸罩,盖住乳房,“别闹了,边上都是人。” 他隔着蕾丝,又继续吻了上去,“没事,空姐都习惯了。” 她没想到宋霁辉是这个回答,双目圆睁瞪了他一下,“飞机上也没有安全套。” “噢,那我去问空姐要一个。”他不以为意的样子,左手再次伸进她的裙子里,这次,换成了内裤。 他摸着她的臀部,手指沿着腹股沟,想去摸她的花穴,他知道,现在那里一定湿的不行。 “别闹啊,回去再做。”随着他的动作,她的声音变得急促又有些尖锐。 宋霁辉乱摸的手被她抓住,他下意识地去阅读她的表情,确定此刻,她没有不开心之后,他才笑了起来,“好,都听你的。” 他拿出手反过来,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下身,覆在她的手上,两只手一起隔着裤子抓着肉棒,上下抚摸起来,“你看,那么硬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她抿着唇笑了起来,手掌微微用力,捏了下去,掌心里的肉棒,不仅坚硬而且滚烫。 “明天到家了,再说。”说完,他抬头看她,撩起她耳畔的长发,随后拉下她的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没有什么情欲,就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爱恋。 是血h 宋霁辉最后还是没有回自己的座位,沙发放下铺成床之后,他们就躺在一起,他右半边身子不能被压,于是,只能侧着身,从纪月的身后拥住她。他们透过椭圆形的舷窗看向窗外,她被他拥着,裹着毯子,路过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时,窗外是白雪茫茫,毯子里却是暖意。后来,路过国际日期变更线时,他微微低头,寻找她的唇,然后深深地吻住,无论是加一天,还是减一天,都不影响他爱她。 16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宋霁辉在古北的家,他打开入户门,让纪月先走进去。她时隔多年后,再次踏入屋内,屋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他一贯喜欢的自然美学风格,窗外是古北最大的中心绿地公园,变成了天然的背景画,视线里,绿色在一片黑色、白色中,一跃而出。 阿银跟在后面把行李箱拿进来,纪月看了宋霁辉一眼,笑着挽起自己的长发,走上二楼。他看着她上楼,背影是婀娜的身体曲线,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左右飘荡,直到她消失在墙角,他的眼神才收回来。因为肩膀和手臂被固定了,外套只是虚虚地披在身上,他左手扯了下来,扔在沙发上。 吨吨也累了,跑到窗边的狗窝里,蜷缩着身体,眼睛半睁半闭。 宋霁辉看到阿银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搬进来,“阿银,你也回去休息吧。”宋霁辉不喜欢和别人合住,虽然房子里司机、保姆房有好几间,但是阿银还是住在对面的小区。 “好的。晚点,我会带陈医生和厨师来。” 宋霁辉摆摆手,“晚点再说。”说着,抬脚准备上楼,看到落地窗边的狗,爪子上灰白色的毛,隐隐泛着黄,“你顺便带吨吨去洗澡。” 跟着老板做司机,最重要的是明白老板的心思,阿银从杂物间里拿出它的牵引绳,吨吨不太想出门,在窝里翻了个身子,四脚朝天躺着,有些耍赖的样子,他还是扣上了它的项圈,半拉半拽的将它带出了门。 他走到二楼卧房时,听到里面传来水声,便走进去靠在墙上,在氤氲的水汽里,看到她美妙的身体,眼神在她身上流连。 纪月也发现了,她关上淋浴,拿过一旁的浴巾,围在身上,朝他走去,边走边笑,“你进来干嘛,伤口不能沾水汽。” 待她走到自己身旁时,他伸出手,搂在她的腰上,瞬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味,深吸了一口,随后,轻声说,“我连狗都打发走了。” “干嘛欺负小狗。”她眉眼都带着笑,嘴里的话也带着娇嗔的味道。 宋霁辉没有回答纪月的问题,搂在她腰上的手,隔着浴巾,捏上她的乳房,同时,低头咬在她的肩膀上,手很用力,牙也很用力。 “疼。”她娇喘着,发出一声惊呼。 这句话,好像让他更兴奋了,他手上,嘴上的力道没收,反而加重了,重重地揉捏起来,浴巾随着他的动作散开,她看见自己的左胸,在他的掌心里,被捏成不同的形状。 纪月被他带着,躺到床上时,身上的浴巾早就不知去向,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宋霁辉则半跪在床上,俯下身吻上她的嘴唇,手跟着抚摸起她的脸颊。这种吻,带着浓浓的情欲,像似把两个人身体里所有的情潮都激起来那般。吻了几下之后,他们俩的呼吸就急促起来,他喘着粗气,手游走到她的胸前,握住她的乳房,跟着亲吻的节奏,一下下揉捏。过了一会,他实在受不了了,直接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专心感受着手中的乳肉,那种溢满掌心,又丰盈的感觉。 同样,丰盈的,还有自己的的下身,肉棒已经膨胀臃肿,顶起裤子堵的满满当当。 他抬起头,此刻,她雪白的身体躺在灰色的床单上,长发胡乱飘散着,脸颊已经开始慢慢布上红晕,眉头微微蹙起,唇齿轻启,他喜欢极了她现在在床上的样子,给了他极大的满足感,他想插进她的身体里,看她慢慢为自己绽放。 宋霁辉解开衬衫纽扣,纪月微微侧头,看他的动作,衬衫脱了一半时,她看见他肩膀上缠着的一圈又一圈绷带。 她忍不住起身,摸了上去,瞬间,眼神也变得忧愁起来,眼尾都落了下去,“还疼吗?” “不疼。”他捉住她的手,亲了下她的掌心,“放心,不影响操你。” “算了。”她抽回自己的手,宋霁辉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用力,不让她抽走,于是,她只能说,“真算了,你还在养伤。” 他将她的手放到下面,覆在自己的肉棒上,“在飞机上已经算了,这次怎么能算。” 她扯着嘴角露出笑容,眼睛瞟到下面,又像故意一般,手里加了点劲,隔着裤子握住肉棒,随后捏了捏,“你受伤了,算了,回头伤口裂开。” 纪月的这一下,捏得不清不重,快感从下身一直到大脑,宋霁辉发出舒服的长叹声,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要更多,开口时的声音也布满了暗哑和情欲,“宝贝,你这个动作,不像想算了的样子。” 她笑了起来,在床上,扭着身子往后躲去,他想去抓她的手,她洗过澡,身上是滑溜溜的,于是,整个人像一尾鱼,灵活地挪到了床的中央。 不知道是他故意放水,还是因为受了伤不方便,最后,手只是抓到她的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的手中划走。 宋霁辉原本半跪在床上,现在,也直起了身,低头看她,此刻,她笑得好看,眉眼弯弯,像个狡黠的少女,因为刚才的动作,几缕长发落在胸前,半遮去双乳,又美又媚,他觉得下身的火反而更旺了,“纪月,你别后悔。” 她脑袋一歪,“宋霁辉,医生说了,这段时间让你禁欲。”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他缠着绷带的肩膀,脑子里,仿佛又看到了,他坐在地上,半边体恤都被血染尽了。 她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在注视中,看见他的左手,正慢慢解开了肩上的绷带,因为太过讶异,她忘了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他的动作。 他左手拽着绷带,一圈一圈解开,几圈之后,原本雪白的绷带上,开始出现点点红星,是血液晕开的痕迹,随后,那些痕迹越来越多,颜色也越来越深,最后,那几圈时,上面已经满是干涸的大片血迹。 “宋霁辉,你干嘛?”看着他把绷带全部解开之后,她忍不住问道。 他抓着绷带,慢慢俯身靠近她,“现在,我一只手不方便,我总要找点方法吧。” 他靠得很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手腕就被他抓住了,这次,他用的是右手,扯到伤口时,他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没有受过伤一般。 双手手腕被他抓住,然后举过头顶,这时,纪月才反应过来,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左手就拿着绷带倾向自己。 他用绷带将她的手腕束缚起来,绷带捆得不松不紧,她扭了几下,发现无法逃脱,接着,下一秒,被束缚的手腕就被绷带捆绑到床架上了。 “阿辉,别这样。”她轻轻地说着,语气里还带着点委屈。 此刻,她躺在床上,全身赤裸着,双手,则举过头顶,被缚在一起,而他,半跪在床上,正居高临下看着她,他的视线是毫不掩饰的灼热,烧在她身上每一处。 这令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一尾待宰的鱼,于是,微微侧过头,声音也很轻,“不舒服,别这样。” 肾上腺素的作用,让宋霁辉感觉不到肩膀上的任何疼痛,他低头看她,现在她的样子,是他看过最美的画,甚至她脸上带着委屈的小表情,都像是春药。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宝贝,你会喜欢的。”说完,他深深地吻了上去。 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他亲吻,他吻她的嘴角,吻她的脖颈,吻她的锁骨。 因为手臂被举过头顶,在这样的动作下,乳房也显得更大了,中间是深深的一道乳沟,他忍不住将头埋在她的乳沟中,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随后,分开她的双腿,压在她的身上,转头吸吮起了双乳,乳头也立刻就在他的嘴里,立了起来。 他的手也没闲着,吸吮的时候,探进了她的身体里,和他记忆里的一样,又热又湿,花穴紧紧包裹着他的中指,他想象着,一会,自己的肉棒插进去时,会有多舒服。 “宝贝,舒服吗?”他放开她的乳房,抬头问她,此时,她已经双眼迷离,快感控制着大脑,失去了思考的方向,只能随着他的话,点点头。 她的腰肢,随着他手指的抽插,慢慢扭动,身体里的水,也像失去了阀门,一波又一波,随着手指,流淌进他的掌心里。 他重重地插进去,“舒服吗?” “舒服。”她的喉间,挤出一个回答。 “宝贝,我打飞机的时候,都是想着你,射出来的。”说着,他低下头,亲上她的腹股沟。她知道他下一步要干嘛,双腿张得更大了,迎接他的唇齿。 “那么想要啊。” “嗯。” 他将手指抽出来,拨开外阴,看到了软肉连接着阴蒂,那一片已经慢慢在充血膨胀,随后低头将它们全部含在口中,舌头快速的撩拨着敏感的花核,刺激着她的身体。 一阵酥麻的电流立刻从下身传向大脑,她忍不住绞起双腿,夹着他的头。 如果放在平日,她一定会去抓他的脑袋,但是现在,她的双手被束缚了,只能紧紧握拳。她挣扎着,终于,抓住了那些多余的绷带,像溺水的鱼抓到浮木,可下身的浪潮,却躲都躲不开,酥麻的电流直冲她的头顶,抓住绷带的手指忍不住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感觉到自己的阴道开始不受控制的一张一合,现在只想被肉棒塞进去,填的满满当当,“插进来,快点。” 听到她的话,他一秒都没有停留,拉下内裤,肉棒早就蓄势待发,挺立在空气中,他扶着它插了进去,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在叹息声中,他慢慢耸动了起来。 这时,她终于有精力去看他的样子,他右手垂在身旁,左手正扣着自己的腰,下身有节奏的抽插,而自己的乳房,则随着他的节奏,上下晃动。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也看向她,“宝贝,爽吗?” 她点点头。 “喜欢被我操吗?” 她还是点点头。 他用力地挺腰,像是要贯穿她身体,“说啊。” “喜欢。” 她的话刚说完,他跟先前的节奏一样,每一下都更深、更用力地撞在她的身体最深处,她喉间的声音也变得细细碎碎,最后,变成连绵不断的呻吟声。 被宋霁辉撞的,灵魂好像都碎了,纪月看着天花板,身体里的快感一阵有一阵,扑面而来,她又侧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右手的手臂上,一道血痕出现了,一滴滴新鲜的血液,沿着血痕不断而下,流过手背,滴落在床单上。 “你又流血了。”在稀碎的呻吟中,挤出一句话。 听到她的话,他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眼,伤口不知何时崩开,鲜血已经滴在床单上,晕出一滩血迹了。 他左手摸到后背上,感觉到一大片黏腻,拿回手时,看到掌心里已经一大片鲜红。 “怎么办?”她有些担心地望向他,宋霁辉却扯开嘴角笑了。 他带着血液的手掌,直接覆在她的乳房上,瞬间,雪白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掌印,像白色的雪地里,那一朵红梅。 他低吼着,快速地耸动起来,她被他顶的,身体不停向后,好像床架都随之摇晃了,他的手游走在她的身上,每过一处,就留下猩红印记。 最后,带着血的手,插进了她的嘴里,拇指来回抚摸着她的唇瓣,像用血液在替她描唇。 她含住他的手指,尝到血液专属的铁锈味,也是他身体里流淌的味道。 她的身体已经被他撞得前后摇摆了,在摇摆中,她看着她,用舌头舔舐掉他指缝中的鲜血。 她眼神和动作,撩拨起他最原始的欲望,比任何一次爆发的都强烈,他吼着,冲刺着,和她一起,在满室的血腥中,攀到高潮。 宋霁辉避开后背的伤口,把身上那些血都冲掉,随后下身围着浴巾走到一楼。医生等在一楼,见到他的时候,打开桌子上的药箱。吨吨洗过澡,身上的毛发蓬松又发亮,它原本在沙发上咬玩具,看到宋霁辉,立刻跳下沙发,叼着玩具去找他。 他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麻烦你了,陈医生。” 因为要坐飞机,所以伤口已经拆了线,现在血是干涸了,但是还是一副伤口裂开的样子。在场的人都知道为什么,不过大家表现的很自然,气氛一点都不尴尬,陈医生甚至还一本正经的说着美国医生拙劣的缝合手法。 等医生包扎结束,阿银则说了晚饭的菜单。宋霁辉平日都自己做饭,现在受伤了,自然是不方便动手,他又不喜欢住家的保姆,二叔就请了一个杭帮菜的厨师过来,每天上门给他们做叁顿饭。 听完菜单,他眉头皱在一起,阿银立马知道有些不妥,问道,“需不需要换个厨师。” “不用,纪小姐又没生病,太清淡了,她吃不惯。你就和厨师说,我跟着她吃,另外给我简单做点汤汤水水的东西就好了。” “好的。” “还有,”宋霁辉想了想,“找个阿姨来,每天下午我遛狗的时候,上门打扫卫生。” “好的。” 阿银刚准备走走,半路又被他叫住,“你让阿姨今天就来,把楼上打扫一下。晚餐前,我们会回来。” 宋霁辉送给纪月的车,是宝马M家族新出的旗舰SUV,叁个月前,在申市车展上刚发布,现在才运到国内。两个人在一起了,她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号牌变更机动车的手续自然有人去办,只是那辆奥迪Q5里的东西,她要亲自拿出来,他们乘着晚餐前的时间,回了纪月家。 同居的事,也在飞机上就谈过了,就和车一样,现在,他受了伤,又邀请她同居,她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了。 等人都走光了,她才换好衣服下楼,卧室里,床单、地板、浴室,都是滴滴答答的血迹,看着忍不住面红耳赤。 看到她下楼了,吨吨立刻跑上楼梯,跟随者她的步伐,又一起下楼。 此刻宋霁辉已经包扎好了,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她一走过去,他就放下手机,牵着她的手,搂住。她看着他肩膀上的绷带,又忍不住想到刚才的画面,只能定了定心神,“下次不闹了,被人笑话。” “没事,都是自己人。”他抚摸着她的手掌,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去换衣服,你等我。” 停车场里,一辆崭新还没有悬挂牌照的墨绿色XM就停在她的Q5边上。她走过去,打开Q5的车门,车内阅读灯亮了起来,后排散落着一些文件和其他公司的资料,她将它们收了起来。 宋霁辉不好弯腰,则直接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后备箱里是她出差用的东西,有行李袋,平底鞋,还有别人送的礼物,她还没拿上去,就扔在车里。他把东西一样一样,搬进旁边那辆车的后备箱。 最后,他在角落里发现,一袋CD。宋霁辉脑子很好,记忆力也很好,他瞬间就反应过来,这袋CD是谁的,或者说,要给谁的。 这时,纪月也已经整理好文件了,走到车尾,看到他手里的购物袋,脱口而出,“扔了吧。” 宋霁辉愣了下,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我那个做电台DJ的朋友,去年给我的,那时,我就和她说了,已经分手了,让她下次别给我了。而且这包CD,我也不准备给他了。” 他还记得,几年前,帮她找CD时的情景。那时,她很着急,还发了脾气,自己就有些吃醋了,于是,把其中一张写着他们名字的CD扔了。和那时不同,现在,她看上去就很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往事。 看到宋霁辉没有动作,纪月抬手杵了杵他,“干嘛愣着,扔了呀。” “噢。” 她再次回到车里,把手套箱里的证照拿出来,抬头时,看到后视镜上挂着的那串白色砗磲珠,这也是梁辀送给她的,在雍和宫里供奉过。她拿下珠串,拉开新车的车门,塞进了手套箱里。 东西都整理好了,她把车钥匙扔在车里,阿银自然会来处理,宋霁辉则帮她把新车的临时号牌贴上。 关上车门后,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 停车场明亮的光线里,她突然觉得,买车时的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很多,原来,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解药。 他们从停车场上楼,路过负一层夹层的保安室,门开着,里面传出综艺节目的声音。一个值班保安正在吃完饭,面前架着一部手机,正在放视频。 视频里,舞台中央是抱着吉他站着的女孩,主持人走上,站在她身旁,“请问四位老师有什么要点评的吗?” 画面切到评委席,四人之中,坐在中间的男人拿过话筒,说话还带着浓重的台湾口音,“妹妹,我想问下,这首歌是你自己写的吗?” 画面回到舞台上,女孩摇摇头,“是我两年前,去北京旅游时,在后海的一个酒吧里听到驻场歌手唱的,我觉得这歌特别好听,就学着唱了。” “所以,今天唱有版权问题吗?” 主持人顿了一下,似乎在听耳麦里的声音,随后回答道,“制作单位联系到了词曲的原作者,也是这间酒吧的老板,所以版权上没有任何问题。” 听完主持人的话,男评委又拿起了话筒,“我就觉得,这首歌,确实不像一个二十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写出来的。” “为什么呢?”边上的女评委也拿起话筒,笑着揶揄道,“好像,于老师对于这首歌,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 他看向舞台中央的人,“我不知道妹妹有没有仔细去看这个歌词,”他的话音刚落,他们背后的大屏幕瞬间出现了中文歌词,主持人连同女孩一起转过身看去。 “走过街头巷尾,没人知道我是谁, 像个受了伤,自由的傀儡。 抬头看见那,粉红的夕阳。 林深时见鹿,老树陪古屋,我遇见你,却没能让你留步。 清晨时见雾,青草沾雨露,我爱上你,却没能把你留住。 你别出现在我黎明的梦里,我怕我醒来就抱不到你,谁能给我来一杯酒,醒了醉。 你别出现在我醉酒的夜里,我怕我狼狈的把你挽回,谁再给我再一杯酒,醒来醉。” “这叁段歌词,其实是有层次感的,第一段,作词人写的是一个画面,在夕阳下,一个漫无目流浪的灵魂,然后这个人看见了夕阳,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想到自己在一个清晨,在一个草原,在一个森林,遇到了一个女孩子,爱上她,却没有留下她。到第叁段,就是整个副歌部分,又分成了两段。他先是睡着了,在梦中遇到她,然后害怕醒过来,于是,要了一杯酒,这样就能继续醉,在梦里继续梦见她。后来,真的醉了,他又反过来害怕梦见她了。因为他喝醉了,有了勇气,遇见她就会去挽回。最后,等到酒醒了,发现原来都是一场梦。于是,他又想再要一杯酒,因为这样才能去挽回她。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才能写出来的词。” 女评委笑着,“于老师眼睛里还含着泪光,是很有感触了吗?” “不是感触,就是男人,有时候,分手后,是过了那个timing,然后会越想越难过。” “所以,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去珍惜呢。”另一个女评委直接呛了回去。 男评委笑着摆摆手,“不说了,我们继续点评,我觉得唱得很好,我会选她加入我的战队,但是,可能男女对于感情诠释还是不一样……” 是失联的爱 莫奇开进园区,就看到前面是一辆还没来得及上牌的新车,簇新的车漆好像镜面,反射着阳光,而车尾是棱角分明的设计,角落上两个哑黑的英文字母XM。现在这个型号,估计全中国都找不出10台。 他不近不远跟在后面,又多看了两眼。 园区的停车系统认不出临时牌照,杆子一直没有抬起来。他排在后面,也不催,欣赏着漂亮的车身棱角设计。过了会,就看见,驾驶位的车窗放下,一直拿着手机的手,伸了出来,白皙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粉紫色的翡翠镯子。 他就跟着这辆车,最后他们都停在一个区域里。 “换车了?”他停完车,走向她。 纪月站在车尾,地上是一双刚从后备箱里拿出的高跟鞋,她低着头,左脚伸进高跟鞋里,一高一低间,穿右脚时,没有站稳,身形跟着晃了晃。 莫奇眼疾手快,伸出手,想去扶她,纪月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却是自己扶住了车门,“嗯,刚换的车,大很多,有点开不惯。”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最后一丝体面不知道是给对方的,还是给自己的。 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插进裤子口袋里,看着她换完鞋,又拉开车门,把手提包拿出来。 两个人并肩去电梯厅,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总是相距一点距离。 “宋霁辉还好吗?”纪月晚回来的事,甚至连宋霁辉受伤的事,赵之望都直接告诉了莫奇,他一听到,就去搜了新闻,视频里,警察在超级市场外向内射击,听到子弹就像过年时的鞭炮声一样,还看到对峙中,有警察中弹倒地。 他不敢想象,那时,她在里面是多么害怕,无助。 “还好,就是吃了点皮肉伤的苦。”她抿着唇,笑了起来,“精神还挺好的,还说,正好休假。” “嗯,下次也去看看他。” “好,”她转头看向莫奇,“他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 他看见纪月说话时,眉眼弯弯的,脸上全都挂着笑,他觉得,她谈恋爱时,就是这样,看上去爱极了那个人。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因为有一点距离,所以,变成望着对方。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你知道的,很难辜负这样的感情。” 他点点头,“我知道。” 如果你问莫奇,他难不难过,他会说,很难过。 他觉得,最开心的时光,大概就是追她的这两年,脑海中想起这些片段,美好的就像钻石那般,闪闪发光。 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那时候有梁辀,等到梁辀走了,又有宋霁辉。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公平可言。 宋霁辉陪着她,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情,也许那瞬间,感情已经超越了生与死。 莫奇想,如果换成自己,应该也愿意,拼尽全力,保护她。 宋霁辉经历了那么大的事,又受伤了,家里人自然要来申市看看他。他告诉纪月时,感觉到她有些抗拒。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他怀里坐起来,弯下腰去抱脚边的狗,随后靠在沙发的另一侧。 “怎么了?”他伸出手,抚摸着她光洁的脚腕。 “没什么。”她的手抚摸着狗的毛,摸着摸着,将头埋了进去,在细密柔软的毛发间,看着沙发另一头的人,“他们来看你,也是应该的。” 宋霁辉瞬间反应过来,她在抗拒什么,是在抗拒见自己的家人。其实,细细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了,她从没说过当年的故事,也没说过任何人的不是,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等着伤口愈合,他突然就心疼极了,欺身过去,在柔软的毛发中,准确地找到她的手指,然后牵住。 他微微低下头,平视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郑重地像做出承诺那般,“我们回来前,同Steffani和Frank一起吃了饭,他们是很友好的人,对不对。” 她点点头。 回国之前,宋霁辉的母亲又来了,这次,多了一个人。一个中年白人男人,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却看不出实际年龄,不知这头白发是故意染的,还是自然出现的。 他是个犯罪小说作家,很风趣幽默。在比佛利的度假别墅中,他亲自下厨招待了他们,他的厨艺似乎也是特地学过,融合了很多中餐的做法,不知道是讨女友欢心,还是讨女友的儿子欢心。 总之,最后宾主尽欢。结束后,在门口分别时,Frank搂着Steffani说,下次,我们来个家庭度假怎么样,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反正我是自由职业。 “我向你保证,他们也一样友好。” 纪月原以为不过是来家里做客,才发现其中竟有那么事。宋霁辉用养伤的理由,当了甩手掌柜,阿银就事事都来问她。 从餐桌布置,餐具搭配到确定菜单和试菜,事无巨细,全都来问她的意见,一次两次之后,纪月把周秘书推了出去,让她先选,选完再给自己两个PLAN。 公司在申市北部,古北在申市西南,一脸严肃的周秘书,开着老板的旧车,天天奔波来往两边。 最后,在前一天的晚上,纪月觉得自己比想像的还要紧张,在衣帽间里不停地找衣服,换衣服。宋霁辉在一楼陪吨吨玩了会,才走上楼。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她看见他时,他就这么靠在衣帽间的门上,饱含爱意的眼神真看着自己。 “好看吗?”她将长发挽起来,松松地扎在脑后。 “好看。”他站直身子,走过去,左手绕到她的脑后,将发绳解开,长发又瞬间披散下来,“你穿什么都好看。”说着,他的手,隔着裙子,摸上她的屁股,掌心中一股柔软又富有弹性的感觉。 “别闹,一会皱了。”她笑着,按住屁股上他乱动的手。 他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低下头,看着她圆润的耳垂,呼吸就这么吹在她的耳后,激起她身上的寒毛,“反正,闹过已经不止一次了。”他的手微微用力,一下就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再把你绑起来?” 这次,她抬头,迎上他赤裸裸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受伤了,不如,我把你绑起来。” 那次之后,两个人床笫之间的潘多拉盒子,好像被打开了。 第二天早上,宋霁辉下楼的时候,看到一楼已经布置好了。一眼就看到茶几上的花瓶,随后是餐厅中央餐桌上的桌花,一看就是同一个花艺师的出品,而纪月正带着周秘书对照着清单一项一项检查。 周秘书见到宋霁辉,点了点头,随后,很有眼力见,把空间留给他们,“我先去后厨房看看厨师。”豪宅一向很注重主人的隐私,厨房和工作房都和主人活动区域分开,还有对应的电梯,此刻,后厨那再忙碌喧嚣,也影响不到前面的男女主人。 宋霁辉边走眼神边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楼住她的腰,“你做得都好。” “其实,也没做什么,都是阿银和小周帮忙。” 他点点头,“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你拿主意就好了。” “这样想来,你和我住一起时,竟然还帮我打扫房间,”她在他怀里,歪过头笑了,双手也环抱住他,“想来,有些屈尊了。” “啊,对对对。”他也笑了起来,低头看着她的笑容,“你现在知道了吧,你是第一个,让我心甘情愿,给她做饭,做家务的人。” 11点,门铃准时响了起来。宋霁辉正在陪吨吨玩,他放下手里的玩具,站起来,看到纪月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于是,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打开入户门。 门后是一个妆容得体的女人,身上是优雅又价值不菲的套装,她张开双臂,“我的弟弟,好久不见了。” 宋霁辉虚虚地拥抱住她,放开后,她又笑着看向纪月,“纪小姐,第一次见,我是宋霁虹,你叫我Rainbow就可以了。” “你好。我是纪月。” 宋霁辉扬了扬下巴,“进去聊吧。” 宋霁虹身后还有保姆,保姆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跟着她一道走进玄关,走到餐厅时,她说了句,“Chris,你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吧。” 茶几上早已经准备了茶和点心,她在沙发中间坐下。 刚坐下,小男孩立刻就挣脱了保姆的手,往前一步,站在宋霁辉面前,抬起头,“小舅舅,祝您早日康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说着,作势还要跪下去的样子。 宋霁辉眼疾手快,左手捞过他,把小男孩直接搂在怀里,“宋怀衍,你跪也白跪,不给红包的,你想都不要想。” 小男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看到吨吨,又挣扎着,伸出双手,“小舅舅,我要和狗狗玩。” 宋霁辉的手没放开,“喊过人了之后,再让你去跟狗玩。” 小男孩扭过头,笑着看向纪月,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脱口而出,“小舅妈好。” 纪月脸有些发烫,白了宋霁辉一眼,他觉得她这模样最好看,顾盼生辉的样子。 他的手一放开,小男孩就扑向吨吨,而吨吨则后退了一步,扭头小跑开了,他发出“咯咯咯”的小声,跟在它屁股后面追它。 宋霁虹看着,随后,摇摇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狗都嫌弃。” 纪月知道,宋霁辉的父亲是三兄弟的老大,他却是年纪最小的。二叔没有孩子,而三叔则有一对儿女,宋霁耀和宋霁虹。两兄妹都在集团里做事,很多年前就结婚生子了。 “姐夫怎么没来?”宋霁辉和纪月挨着坐在一块,他抬手给二姐倒茶。 “今天有应酬抽不开,”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也给你们带礼物了,别说他不惦记。”说话间,她看见纪月手腕上,正戴着粉紫色的镯子,“我倒不担心Chris,你怎么样,经历那么大的事。”她笑着,放下茶杯,“要不,我们俩出去逛街,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刷他的卡。” 纪月笑笑,抬头看向身旁的宋霁辉,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直接拿过她的手,交迭的放在自己的腿上,“多亏他一直护着我,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也在美国做过心理疏导了。” “那就好,知道你们平安,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她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布袋,笑着递给纪月,“原本带了这件礼物送给你,不过,看到你这个镯子,我觉得我好像送晚了。” 她有些疑惑的接过东西,宋霁辉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好奇地凑过来看,红布袋掂在手里分量很重,她解开,才发现里面是块通体翠绿的佛牌。 宋霁辉也没见过这东西,狐疑地看向宋霁虹,她收起笑容,这次,看的却是纪月,“那块原石上,只打了三块佛牌。那时候阿辉还小,奶奶就把他的一起交给我。今天,还给你们,也算是物归原主。上一辈,我爸他们三兄弟,互帮互助才有今天。我既是姐,就如母亲,应该照顾好弟弟一辈子。所以,无论阿辉在不在集团里,我都不会缺了他这一份。家里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半个巴掌大的佛牌,掂在手里,真的很重。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宋霁虹重新露出笑容,“你不知道吧,你手上这个镯子,也是当年那块原石里切出来的,当时奶奶说,太粉了,还是留给小女孩戴,”她笑得意味深长,微微侧过头,“你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二姐夫缺你一个镯子吗?还惦记着这个。”宋霁辉扬了扬下巴,脱口而出,纪月很少看到他有点任性无赖的一面,大概就是在家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 他只有左手能动,原本握着她的手,现在松开,搂上她的肩膀,低下头,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拿的时候,跟奶奶说,这是送给她孙媳妇的,所以才给我的。” 说话间,他们口中的大哥也来了,还有大嫂,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大一点的女儿已经读初中了,正是叛逆期,对所有人都不理不睬的,轻轻地喊了声,“小叔叔好,小娘娘好。”最后,才对纪月喊,“阿姨好。”说完,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了。倒是,那个小女儿正是粘人的年纪,一直黏在大人中间,听大家聊天。 纪月想到,昨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宋霁辉和自己说,“家里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不简单。我爸和二叔、三叔,都是一个妈。但是四叔,是另一个人生的。” “明天他们会来吗?” 宋霁辉摇摇头,“不来往就是最好的体面。”他搂住她的手,上下抚摸着她的腰肢,“我们是自己人,但是,其他人多了,总有嘴杂的,你别放心上。而且,只要我在,没人敢给你脸色看。” 聊了几句话的功夫,宋世荣就来了,纪月明显感觉到他和上次在千岛湖时的状态不一样了,今天更加放松和自然,那三个小辈最先问好,随后是他们。 宋世荣的目光穿过众人,直接落在纪月身上,“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随后,才转到宋霁辉身上,“我们长辈都年纪大了,经不起吓的。” 宋霁辉还老样子,弯了弯嘴角,“二叔,都是意外。” 宋世荣吃的很清淡,宋霁辉现在在养伤,也吃的清淡,今天的午餐菜式自然是以他们为主。吃的少了,话就多了。不知道谁开了个头,聊到古北这套房子。 “我没来过,”宋霁虹说着,看向身旁的大嫂,“你们也没来过吧。” “这个楼盘,还是十几年前和台湾人一起做的,”二叔看向坐在餐桌另一边的两人,“我看,这里离纪月的公司太远了,楼盘也老了,阿辉,你最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四处看看,换个近点的地方住。” 纪月忙放下手里的餐具,擦了擦嘴,“这里挺好的,离虹桥近,我出差挺方便的。” 宋霁辉倒是“噢”地爽快,于是,宋霁虹笑着看向纪月,“二叔要送就让二叔送,这里我看,确实太老了。” 纪月知道,与其再推脱,不如就像宋霁辉那般,大大方方应了下来就好。 吃过饭,他们都被叫去了书房,只留下纪月和大嫂唐如珍。吨吨被折腾的不行,现在躺在地毯上,任由那两个小家伙替它编辫子。她们则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个孩子。 “来看阿辉都是借口,主要是,家里人见一见。” 纪月抿着唇笑了,“感觉到了。” “你应该也知道,当年挺不容易的,大叔在国外单打独斗,签了好几笔大生意,最后集团才能顺利交到二叔手上,所以,家里始终都对阿辉有些愧疚。霁耀也一直和我说,我们要永远照顾好阿辉。”她看向纪月,笑得有些害羞,“你挺好的,那么能干漂亮,我是阿辉,我也会喜欢你的。” 她抓过她的手,“所以,你们在一起,不要有任何负担,只要快乐就可以了。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的,嫁人就是要嫁给老幺,一辈子无忧无虑。”纪月莫名觉得,她后半句话有些惆怅。 比起外面的闲话家常,书房里的对话,更加正式。 宋世荣坐在书桌后,宋霁耀掰茶饼,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水翻腾冒出“咕咕”声,他提起来,倒进壶中。 “女朋友那么能干,你自己还天天游手好闲的。” 宋霁虹一听乐了,看向弟弟,笑着捂起嘴,“你看,大家都这么说你。” “我看阿辉,吃软饭也挺得心应手的。”宋霁耀给二叔斟茶时,也不忘逗一逗他。 宋霁辉扬了扬眉毛,“还行吧,每天就早上遛狗,等吃午饭,下午遛狗,等吃晚饭,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口气是不以为意的,说完,看向边上的宋霁虹,“Rainbow,吨吨可比宋怀衍听话。” “对对对,他现在是最招人烦的时候。” “等到十七八岁,也招人烦。”开口的是大哥,说得肯定就是他家大女儿了,叛逆期的孩子,看什么都不顺眼,什么都听不进去。 宋世荣抿了口茶,放下,“我的想法是,千岛湖的新酒店还有民宿,先交给你去做。之前,我和大哥商量过,要么你去香港,但是,实际上,海外业务还是霁耀做的更好。集团,最后还是要交到你们三个手上。一直以来,Rainbow在集团总部做的很好,霁耀在海外也干得很好,就剩你一个,”他叹了口气,说着埋怨的话,语气里倒是宠溺,“以前你自己说,只想生活简单点,家里也没逼你。现在,换了个老婆,你自己考虑吧。人家那么能干,你总不能真就在家里养狗。” 从书房出来时,宋霁辉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拉扯,回过头,是二姐面带笑意,“听说,你在千岛湖边上建了房子,什么时候有空带我们去看看?” 他看了眼前面的人,声音也压低了,“可以带你去看,看完,你可管好你的嘴。” “呀,”她笑得更张扬了,“不会是要求婚吧,才多久啊,人家会答应你么。” “所以,趁热打铁,趁伤还没好,都办了。” 他们都是大忙人,坐了会,就告辞了。阿姨在餐厅收拾餐具,纪月觉得花挺好看的,让她别扔了。随后,就和宋霁辉带着吨吨去楼下散步了。 “他们挺好的吧。” “嗯。” 8月的天气依然炎热,只有在树荫下,才能感受到一丝凉意,风吹过树叶,光从缝隙里打下来,他突然伸手搂住她,低下头,能看见她额头细微的汗珠,“纪月,家里人都很喜欢你。” 她抬头看向他,透过镜片,看见宋霁辉凝视着自己,眼神变得郑重又笃定,“我们都想给你一个新的家。” 风带来远处高架的声音,宋霁辉觉得,此刻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忐忑地看着她。 半晌之后,她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去和我妈说一声。” 他只有左手能动,纪月却觉得,他搂得很紧,紧得能听到他蓬勃又狂乱的心跳声。 8月,还是吃小龙虾最后的季节。 北京工人体育场里国安队的比赛刚结束,于是,离工体不愿的簋街上到处是穿着绿色球服的人,梁辀走进一间装潢传统的餐厅。赵子健看到他,抬手招了招,他坐在一张四人餐桌,和吴桐坐在一块儿,对面又坐了一个人,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姑娘,短发到肩。 梁辀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心跳就停滞了一瞬,随后,更猛烈地跳动起来。 可越走越近,他的心跳却反而平缓下来,因为那种悸动消失了,知道她不是纪月。 他在桌子上坐下,赵子健将菜单递过来,“这我们单位一姑娘,球赛散场正好遇上,就叫她来吃夜宵了。” 姑娘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眼睛特别大,笑起来,眼角鼻头都会微微皱起,“梁老师,我叫任思佳。久闻您的大名了。” “噢。”梁辀态度很平淡,拆开面前的餐具,抬头时,看见对面的吴桐,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原先考过你的研究生,你没收。” 任思佳点着头,声音听着还怪委屈的,“您就回了我一封邮件,说名额已满。” 梁辀微微蹙眉,其实他不太记得了。而且,这行外业太多了,在野外风餐露宿,安营扎寨,结婚之后,为了避嫌,他就尽量不收女学生,“大概还是研究方向不一样。”他随口答了句。 “不过,后来我的研究方向,也还是在您几年前莫高窟那个研究项目的基础上。” “噢,那个利用空间信息对遗产退化的变量进行提取。” 任思佳点点头,“对,我们还去了敦煌。” “噢。”梁辀似乎对学校的事,不愿多谈,口气也显得很平静。 桌子上四个人,严格来说,都是一个系统内的,直到赵子健说到单位里的一些人和事时,他才话多了几句,总的来说,都是赵子健和任思佳在聊天。 麻小本来就吃不多,又是吃了晚饭来的,赵子健点的那几个菜都吃完了,梁辀就一副要走的样子,见状,他努了努下巴,“把小姑娘送走之后,我们三个再聊会?” 梁辀重新坐下,赵子健掏出手机买单,一边说,“思佳同学,今天,赵老师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没事吧。” “没事没事。”姑娘还有些诚惶诚恐。 赵子健突然放下手机,“对了,小船,你帮我去她车上取个东西。”他指了指脚,赵子健前段时间摔了一跤,没想到年纪大了,这一跤还摔骨折了,这两天刚拆了石膏。 梁辀也没多想,站了起来,“那走吧,你车停哪儿?” 8月北京的深夜街头,其实已经有些凉意了,任思佳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微微侧头,笑着看向梁辀,“梁老师,其实我挺耿耿于怀的,你那时候没收我。” 梁辀在摸烟,动作停了一下,“其实,很多人都被拒绝了。” “我现在还是挺想继续读博的。” 他把烟放进嘴里,“挺好的。如果喜欢的话,就读下去。” “我能不能加您的微信,有些空间信息上面的问题。”姑娘眼睛灼灼的,北京看不见星星,可她的眼睛却闪闪发光。 梁辀点燃手中的烟,“你让赵老师问我一样的。” “已经问了很多次了,太麻烦他了。” 他突然想到,最近微信上赵子健突然问了很多学术上问题,有些问题,他还需要去查一些资料,“噢,原来是你。” 姑娘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他看见她眼角和鼻尖因为笑容微微皱起,“所以,不想麻烦赵老师了。”说完,拿出手机。 梁辀想了下,也拿出手机,加了微信,通过之后,她又突然惊讶地说,“梁老师,这头像,是洱海吧。” “啊,是啊。”他吸了一口烟,看着眼前滚滚车流,就是那天他最后拍的照片,苍山洱海边,可镜头里的人看着自己,却没有了笑容。 “我也在这拍过照片。”她说着,在自己的相册里翻找了起来,过了会,“你看,是不是一样的地方,拍照的角度都一样。” 梁辀拿了赵子健的东西回来,刚坐下,就看到吴桐不阴不阳的笑容,配上一样不阴不阳的话,“没想到,赵子健你还挺有当媒婆的天赋呢。” 赵子健也不恼,“吴桐,你少搁这阴阳怪气。”说着,抬手给梁辀倒茶,在梁辀狐疑的眼光里,打着哈哈,试图糊弄过去,“人就一崇拜你的小姑娘,别听吴桐乱说。” 她一听,裂开嘴笑了,看向窗外,“你们男人都挺有意思的,一个想做媒,不敢承认,一个想挽回,也不敢去。”她回过头,望着梁辀,“小船,人生很短的。你放不下这件事,那你就放过自己,好好生活,你看,赵子健还给你做媒。你要放不下她,别一个人演什么深情了,早点去挽回,她不会一直等着你的。” 梁辀莫名觉得有些烦躁,像掩饰什么一般,垂下眼眸,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她本来就不会等我的。” “胆小鬼。”吴桐脱口而出。 是雨天 纪月站在外婆的墓碑前,明明是八月的天,她却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宋霁辉站在她身旁,因为行动不方便,黑色的西装外套只是披在身上,这是他第三次来了,前几次,都是远远站在后面,这次,他终于站在她的身旁。 他看着墓碑上上,那黑白照片里,言笑如花的老人,随后,目光落到墓碑左下角,并排刻着三个人的名字,还描上了金色颜料。 “外婆,我来了。”她弯下腰,把一大束鲜花放在墓碑前,在黑色墓碑的衬托下,绣球花花瓣的颜色更加鲜艳了,“他是宋霁辉。” “外婆,我是宋霁辉,纪月的男朋友。”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也显得更庄重,“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护她,保护她,照顾她。” 没有人会在8月来墓园,四周安静地能听到风擦过每个人的耳旁,站了会,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你等我一会,马上就好。” 宋霁辉反应很快,知道她是有话单独说,“嗯”了声,捏了捏她的手心,“没关系,我等你,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纪月看着他沿着石板路往下走,墓园里种的都是松柏,八月烈阳下,没有一片可以遮阴的地方,阿银撑了把遮阳伞站在墓区入口处,见到他下来时,迎了上来。看着这,方才收回视线。 “外婆,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我和梁辀根本是不适合的两个人。因为阴差阳错,才走到一起,终究,是要分开,走上自己的路。” 她想起,那时候的画面,年迈的外婆看着自己,慈爱的眼神现在悲伤的不行,“小月啊,外婆反对,不仅仅是因为你们年纪差太多了。你们的家庭、阅历,甚至生长的时代和环境,都不一样。结婚后,你们会遇到很多事情。这些不同,会造成你们对事物的认知也不同,这时,光有爱,是不够的。”外婆想去摸纪月的手,她却往后退了步避开了,只能垂下手,叹了口气,“小月,你的性子太硬了。你的另一半,要么就如温水那般软性子,才能包容你,呵护你。要么,就和你一样硬,两个人撞得头破血流,倒也能过下去。最不适合你的,就是梁辀这种,看上去脾气好,其实骨子里的傲一点都不比别人少。这样的人,自尊心是很强的。你们遇到事了,怎么办呢?”外婆的口气是语重心长的,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担忧,可纪月,却扭过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是我欠他一句对不起,也许以后也没机会了。”她回头看了眼宋霁辉,他站在遮阳伞下,遥遥望着自己,“他一直对我很好,前不久,我们一起经历了一件很可怕的事,他因为保护我,受了伤,”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墓碑上老人的照片,“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他,而且,外婆,爱一个人真的很累。被爱,就会轻松很多。其实,我和他之间差的也很多,但是他的家人,相处起来还是挺友善的。以前你说过,嫁人不是嫁给一个人,而是嫁给他的家庭。现在,我明白这句话了。” 宋霁辉以为她会呆很久,没想到,就是几句话的时间,就看见她转身离去了,他立刻拿过阿银手里的遮阳伞,向她走去。 “走吧,去我妈那。” “嗯。” 等到他们走到墓区出口时,车已经停在那等着了。这个墓园很大,纪澜去世的时候,已经开发到三期了。一期卖完了,只能买的三期,缺点就是,墓区间,离得很远,还要再开车过去。 不知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纪月从洱海回来的第二周,纪澜就走了,死于呼吸衰竭。抢救一直持续到她赶来才结束,她手中拿着心电图,直直的一根线告诉她,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走了。 她很平静,殡仪馆的“一条龙”工作人员来找她时,她说,什么都不用办,火化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从她这赚不到什么钱,自然,也不再热情。 纪月在三天后,独自前往殡仪馆,领取了骨灰盒。回到家,她把骨灰盒放在桌子上,然后,从书房里拿出王如海的骨灰盒,将他们摆在一起。 她站在桌子旁看着,看着看着,突然,掩面而泣起来,那些痛苦、悲伤、难过和委屈,都一瞬间,在泪水中,止也止不住,哭泣声流淌在房间里。 她甚至都忘记了时间,直到门禁铃声响起,才用手背擦干眼泪。 莫奇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模样,脸上是泪痕,眼眶和鼻尖都红得不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纪月轻咳了一下,故意忽略他的问题,“你怎么来了?” “提前开标了,需要法人签字,打你手机没人接,后来打又关机了。” “噢,没电了。”她伸出手,看到他手中提着的购物袋,“标书带来了?我来签字。” “进去签吧,有很多。” 她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低下头,头发遮住她的表情,淡淡说了句,“不用,就在这。” 这次,莫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纪月,过了会,她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太晦气了,别进去。” 他探究的视线望进屋内,虽然逆着光,却依然准确地看到餐桌上放着的两个木盒,一时间,他有些不敢相信,只能满脸惊讶地看向她。这时,她闭上眼,点了点头。他手里的东西落在地上,随后,双手拥抱住了她。 拥住的那一刹那,就听到她哭泣的声音,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紧紧抱住她颤抖的双肩。 等到来年清明节落葬时,纪月已经释然了。而且她实在太忙了,落葬前所有工作,最后全是阿银办的。那天,除了黎雯,莫奇和宋霁辉也来了。大概是在熟人面前,又或是这些事,对她来说,其实也是种解脱,她很放松,还笑着说,中午请所有人去新荣记吃饭。 纪月不知道,那天,梁辀也来了。 他没接到两个电话,前一个,是王如海去世,后一个,就是纪澜去世。他之前在武夷山自然保护区里的植被观测项目,又移师去了西藏墨脱的南迦巴瓦峰南坡,正巧,那里还准备申请世遗。等他手机再次有信号的时候,已经一周过去了。 大概,也是那次,将他的勇气彻底碾碎在泥土里。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只能早早到青浦的墓园等着。 这天,是正清明,扫墓的大客流把墓园附近的交通挤得水泄不通,墓园门口站着3.4位交警,指引扫墓车辆停到一公里外的临时停车场里。 扫墓的和落葬的,两拨人很好分。扫墓的人,有的手里捧鲜花,这花多半就是在墓园门口买的菊花,有的人手里还提了个铁桶,用来烧锡箔、纸钱,大多数脸上也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更像是清明家庭聚会。那些早起,没吃早饭的年轻人,手里拿个青团边吃边走。 而落葬的人,脸上明显就悲伤很多,手臂上带着一块黑布,黑色雨伞下,就是一张张黑白照片,标志着正式从这个世界谢幕。 人实在太多了,一波又一波往里涌去,梁辀站在墓园服务中心对面,深怕错过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他认出宋霁辉的司机,他穿着黑色的夹克衫,走进服务中心里面,没多久,几个墓园工作人员就走出来了。原本,墓园入口关上的电动伸缩门,也慢慢打开,交警拿走了路中间的雪糕筒,打头开进来的车,就是黎雯那辆宝马四系轿跑,金属灰的车漆,配上轰隆的发动机声,让人想忽略都难。 随后,进来的第二辆,就是纪月的白色奥迪了,跟着工作人员的指挥,挨着前一辆车停下。 梁辀的视线紧紧盯着这辆白车,还有下车的人。 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下车后直接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黎雯则撑着黑伞走向她。她们两个站在后备箱边上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而后面的画面,更是深深刺到了他。 她从后备箱里双手捧出一个骨灰盒,宋霁辉走过来,拿起另一个,那个司机,这时也替他撑起黑伞。 宋霁辉这模样,倒像极了家里的女婿。 他盯着他们的身影向墓园里走去,随后,消失在人群之中。他想打电话给纪月,告诉她,自己也来了,手机拿出来,输入电话号码后,在这里站了几个小时,酝酿出来的勇气,又消失了。 他们结束的很快,纪月挽着黎雯的手,走在前面,两个人一直在说话,走在后面的人,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她回过头去,看着他们俩,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好看,今天,春光明媚的天气都不极她。 纪月站在王如海和纪澜的墓前,看着墓碑上,左下角自己的名字,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名字上,也会被画一个方框,和她这个人一样,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 “爸,妈,我来了。”她顿了顿,“这是我男朋友,宋霁辉。” 这次墓碑前的花,是宋霁辉放的,他弯腰时,会扯到肩膀的伤口,只能直着身子,慢慢蹲下去,然后把两束花,放在墓穴的左右两边,最后,才说道,“阿姨,叔叔,我是宋霁辉。” 纪月挽住他的手臂,扶着他站起来,便再也没有放开。 “爸,妈,你们放心,他对我很好,我也会过得快乐幸福的。” 其实,站在这,宋霁辉的心情更复杂一点,不过,他的表情一贯冷峻,看不出此刻,他内心是多么汹涌澎湃,他心里默默地哀叹了一声,默念着,‘你放心,我会爱她一辈子的’。 “走吧。” “那么快?” 纪月笑了起来,将头靠在他的臂膀上,“那么热,早点回去吧。” “好。在外面吃饭,还是回去吃饭?” 她挽着他,沿着石板路往下走,阿银远远看到了,转身去发动车。 “外面吃饭吧,他烧来烧去都是那几个菜。” 宋霁辉将手抽出来,反过来,搂住她的腰,“那就去新荣记吃饭吧。” “每次,清明回来,都要去那家吃饭。”她抬头看他,那么热的天,他还披着西装外套,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珠,碎发也粘住了,她抬手替他揩了一下,“我发现,你记性也挺好的。”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上她纤细的腰肢,“你的事情,我一向记得很清楚。” “对了。能不能麻烦阿银帮个忙。” “你直接和他说就行了。” 说话间,快走到石板路的尽头了,“外婆的墓碑,让阿银去办一下,我想重新刻。我妈的名字上要画一个框,然后把别人的名字去掉吧。现在都没关系了,留着也不好,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宋霁辉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墓碑左下角有三个名字,和外孙女纪月并列的位置,写着婿梁辀。 他搂着她腰的手,更紧了,“好。明天就替你办好。” 梁辀结束温州的工作,买回程机票时,APP突然跳出今日特价机票的推荐广告,“温州-成都-乌鲁木齐”。 他在深夜12点到达成都,候机楼里都是过夜的背包客,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最后,在天刚微亮的时候,排队登机。 乌鲁木齐对梁辀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还特别像姑娘的心情,有时晴,有时雨,一下雨,就冷冰冰冻得不行。他在机场租了辆车,直接开上高速。4个小时候,他走进赛里木湖景区的游客中心,在电子售票机上买了张单人票,然后又买了张汽车票,随后,开着车进入景区。 今天天气不好,目及之处一片灰茫茫,赛里木湖也躲在烟雨茫茫之后,游客更是寥寥无几。 湖边的大风夹扎着雨水,扑面而来,梁辀拉上冲锋衣拉链,戴上兜帽。那寥寥无几的游客,也被这风吓到,弯着腰,顶着风,逃一般地向自己的车走去。 梁辀突然想到,在昭苏县城那夜,也是那么大的雨,不大的县城被游客挤满了,他站在屋檐下打电话,她就这么踏着雨,走进来。 那个时候什么感觉?好像,就是心动,纯粹的心动。在草原上,自己下意识地就会去人群中找她,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时,会看到她冲自己笑起来,好看又动人。 阴雨天里,赛里木湖的湖面也变成黑色,拍打在湖滩上的浪,像吃人的大嘴,试图把岸边的每一个人都卷走。梁辀淌着水,走在湖滩上,湖水有节奏的撞在他的鞋面上,他望着烟雨后,天山山脉的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什么都看见了。 他站在水里,在四肢百骸都被冻僵之前,回过神,准备离开景区,一低头,看见脚边的石头。在一堆碎屑、藻团块、砾屑岩中间,有一块雪白的石头,他弯下腰,捡起来,这是块巴掌大的亮晶方解石,因为是阴天,这些结晶体都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雨下得更大了,他拿起石头,往回走,刚一上车,天就彻底黑了,雨倾倒下来,雨刮器开到最大都无济于事。 梁辀放弃回乌鲁木齐的想法,沿着湖边公路慢慢开,最后,停在了最近的一片住宿区,顶着狂风暴雨,走进其中最大的一间木屋。 老板躺在摇椅上玩手机,听到门上挂着的风铃声,才抬头,见到他时,一脸惊讶,没想到,那么大的雨天,还有游客来,这才从摇椅上站起来,“也对,那么大的雨,也不好走了。” 梁辀“嗯”了一声,抬头看墙上显示屏里的价目表,“我一个人,木屋标准间。” “那麻烦身份证给我一下,房费468元,现在付,刷卡还是手机?” 他摸出身份证递了过去,看到吧台边靠墙的柜子上,放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石头,大部分都是胡摊上最常见的亮晶方解石,通体雪白,在室内灯光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他从口袋里摸出刚才捡到的那块石头,拿在手里把玩,老板把身份证还给他时,也看见了,“哟”了一声,“你也捡了啊,你这石头可别放在我这了,我那个罐子都放满了。” 梁辀本就不热衷陌生人社交,对于老板的谈话也没什么兴趣,没有搭话。不过,老板看上去一天下来,闷得慌,自顾自地说下去,“两年前,一个姑娘,在我这住宿,拿了块石头,写了字,就扔在这个罐头里。后来,再来的客人,以为我这罐头是留言板,都去捡石头写了扔进去。”他看向那个玻璃罐,“你看,都快装满了,我想扔,又不好扔。” 梁辀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是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这块石头。 “其实,我想扔的,但是,那姑娘写的是对不起,我实在是不忍心扔掉。”老板拿出手机,“来,你扫我。” 很快,支付宝到账声响起。 老板弯下腰,在抽屉里找钥匙,“也是两年前这个时间,那天也特别冷,就她一个客人,记得特别清楚。”他找到了钥匙,放在吧台上,“石头就放在最上面,说不定你认识这个人。” 其实梁辀并不喜欢看这种闲事,可是这次,他鬼使神差般地走过去,小木桶大小的玻璃罐,里面大大小小装满了各色石头,最上面,是一块和他手中一样的,不过只有鹅卵石大小。 他拿起来,黑色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墨水已经浸到结晶体缝隙里,有些晕开,却依然能辨认出上面几个小小的字,‘小船,对不起’。 “不住了。” 老板拿着笔的手停在那,抬起头,“不住了,也不退钱的。”看着他走进雨雾中,一瞬间,身影就被雨水吞噬,只能对着外面大声说了句,“那么大的雨,你要开慢点,注意安全。” 是惩罚 申市工作日内环以内的地面道路外牌小客车限行,梁辀马不停蹄赶回申市,下了飞机,也顾不得限行的条例,直接开车去了纪月家。 他知道她的公司搬走了,其实上网查一查,就能知道新地址,不过,他还是选择去她家等着。车停在楼下,后备箱里有换洗的衣物,他换了件体恤,随后,回到驾驶座,打开遮阳板后的化妆镜。 镜子里的人看着精神还可以,不过,连着两天都是睡在机场里,显得有些憔悴,眼下有一些乌,而下巴上青色的胡渣也冒了出来,他用力搓了把脸,将视线重新挪到一楼大厅。 大厅需要刷门禁卡,今天是工作日,他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见有人进出,直到中午,他才看见一个背着包的女孩向这栋楼走去。 女孩拿出门禁卡,刚刷开门,就看见一个男人的手抵在门上,他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忘记带门禁卡了。” 她看了他一眼,向电梯方向走去,没一会,他也来了。 电梯下来的很快,她走进去,男人也跟进来。 她没有按电梯楼层,反而是男人按了。 这是一个工作日,电梯没有停,直接到了17楼。“叮”一声,箱门打开后,就看男人伸手抵上门,示意她先走。 女孩走出电梯,电梯出来,左右各有两户,她左转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也跟着左转。一瞬间,她莫名地加快步伐,手指按上指纹锁时,还能听到自己猛烈地心跳声,解锁声响起,她立马推开门,一个闪身进屋,反手关上了入户门。 随后,她慢慢地凑近猫眼,男人并没有如她所想,只是站在隔壁邻居家的门口。 女孩每隔一个小时,就去猫眼里看一下。她看见,男人有时靠在墙上抽烟,有时单手拿了个笔记本,另一只拿着电话。不过,大部分时间,他就一动不动靠在门边,眼睛看着走廊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总之,看上去就像忘记带钥匙的人,像有很多心事的人。 梁辀在发呆,电梯发出“叮”一声,他猛地回过神,看了过去,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随后,又平稳下来。 电梯里,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外卖骑手走出来,手里提着一袋外卖,他拿着手机,边走边说,“喂,您的外卖到了。”擦肩而过时,看了梁辀一眼。 隔壁的门打开了,女孩探出脑袋,外卖骑手赶紧走过去,她接过外卖时,也看了梁辀一眼,他是中午来的,而现在都已经临近晚饭时间了。 “你找1702的人吗?”她突然开口。 梁辀还在恍神,“哦,嗯”,说着,原本靠在墙上的身体站直了。 “她搬走了,这里很久没有住人了。” 梁辀想过很多,也许她出差了,也许她还没下班,唯独没想过,她搬走了,他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望向女孩。他刚想问几句,就听见电梯再次发出“叮”地一声,他回过头,看清来人,再回头时,女孩已经把门关上了。 宋霁辉也没有想到会在这见到梁辀,不过学心理学的,一贯很会掩饰自己,他走过来,手放在指纹锁上,等到解锁声响起,他推开门,“进来说吧。” 房间里,是一股没有人住的气息。梁辀低下头,他还记得上一次来时,玄关一地的高跟鞋,现在都不见了,宋霁辉自顾自地走进书房,随后,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翻找声。 他站在客厅,环顾四周,不止玄关,现在,餐桌上,空空如也的水壶和水杯整齐的放在一起,目光所及之处,窗户和门都紧闭着。 那些生活的细节,都消失了,表示着主人已经搬走了。 宋霁辉帮纪月来拿一套玩具,是很早之前黎雯还在国外工作时,寄过来的乐高IDEA系列,没想到几年过去成了绝版,现在正好有机会用来投其所好。他很快就找到了东西,不过,却在书房里站了会。因为,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知道梁辀来干嘛,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是美国之行的意外,自己根本不可能和纪月在一起的,现在,他不能允许再出现其他意外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白色的纸袋,“我要走了,你走吗?” 他们俩人上一次见,也是在这儿,那时,纪月和宋霁辉还在一起。 “纪月,她搬去哪了?”梁辀看着他,那时在心理咨询工作室,和他只是打了个照面,对于宋霁辉的最初印象,就是冷漠。 宋霁辉冷冷地回了句,“这是她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见梁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自顾自地往玄关走去,擦肩而过时,轻声说了句,“梁老师,说到底,我们能在一起,还是要谢谢你。” 梁辀的瞳孔突然张大,瞬间又平静下来,“宋霁辉,你这么说,我就信吗?” 宋霁辉背对着他,停下脚步,他把购物袋放在地上,随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过了会,转过身,视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梁辀看到,视频里的背景是和这里完全不同的装修,纯白的墙壁,黑色的落地窗框,外面是一片绿树。镜头角度是由沙发这头拍的那头,那头坐着宋霁辉,而这头,能看到穿着家居裤的腿,和光洁白皙的脚腕。电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视频中央,宋霁辉的边上趴着一条陨石灰色的边境牧羊犬。 “吨吨。”他听到画外音,是她的声音,带着甜甜的笑意。 立刻,边牧的耳朵竖了起来,趴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它刚看向镜头,宋霁辉的手就圈住了它的身子,将它紧紧箍在原地。 能听到她带着笑意,又喊了声,“吨吨,到姐姐这里来。” 狗开始奋力挣扎,宋霁辉笑着,手却没松,它在沙发上挣扎着倒退,好像脖子、四肢都一起往后缩,左扭右扭,终于,从他手臂禁锢中,退出。 狗吐出粉红的舌头,扑向拍摄视频的人。 视频里,只听到纪月的声音,看到她的腿,但是,只是这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俩身上穿着的家居服,是一样的款式,不同的颜色。 “结婚请帖就不发你了,省得大家见面,都不自在。”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快两年了吧,也挺久的了。” 宋霁辉打开门,头也没回,“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梁辀的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捏到那块石头,粗糙坑洼的结晶体,摩擦着掌心,微微刺痛着皮肤。 他拿出手机,两年后,终于打出了那个电话。 电话一会接通了,那边声音很嘈杂,过了会,才安静下来,“喂,”是她波澜无波的声音。 梁辀紧抿着嘴唇,“好久不见。” “嗯。” “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他透过紧闭的阳台窗,看着楼宇间只有一线的黄浦江,他想说,没有你,怎么会好,可说出口时,还是变成了,“挺好的。”随后,高高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次,在新闻里看到你,挺为你感到高兴的。” 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谢谢。” 不过说完这句,下一秒,就沉默了,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过了会,她说,“我要登机了。” 梁辀低下头,空着的那只手掩住面容,“他对你好吗?” 那头没有一点迟疑,“挺好的。” “那就好。”他喃喃地说着,也是,宋霁辉怎么会对她不好呢。 这句话说完,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真的要去登机了,先挂了。” “纪月,”他赶忙出声,“那他家里人,对你好吗?”梁辀觉得自己其实挺阴暗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这句,他突然想到梁轩那句话,‘梁家没一个好东西’,其实挺贴切的。 那头愣了一下,她好像也反应过来,声音不如先前那么轻快,“挺好的,都是友善的人。” “那就好。”他闭上眼睛,觉得泪水从指缝里,顺着脸庞留下,“那就好,”他又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 “那就好。”过了会,梁辀又再次说了一句。 好像所有的,关于过往的回忆与思绪,都在手机里随着信号流淌,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挂电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说了句,“我要登机了。” “噢,好。” 这次,真的挂了,通话结束。 寂静的房间里,梁辀在沙发上坐下,原本寂寥的身影,一下子变得颓废极了,他看到电视柜上放着的长条相框,里面是并排的九张照片。 她穿着灰色的毛衣,长发辫成一个辫子垂在胸前,九张照片其实是连续的镜头,她先是低着头在看掌心里粉色的杏花,随后,抬头看着他笑了。 照片,就是最美的情诗。只有爱她,目光永远停留在她身上,才能留下她最美的一瞬间。 梁辀突然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和她说,想和她说,你能不能回来。 这次,她的手机,关机了。吴桐说得对,她不会一直等你的,她又凭什么一直等你。 飞机因为雷暴天气,在天上盘旋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在雨势小一点的时候,顺利降落。纪月和林昊走在空桥上,看到雨点重重砸在玻璃上,远处停满了一架架起飞不了的飞机。 “还好回来了。”林昊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说,“今天进出港的航班都取消了。” “嗯。”纪月也打开手机,一堆微信,最上面的是宋霁辉的微信,第一条是“宝贝,你的乐高拿好了。”几个小时后,又有一条,“航班延误,要不要来接你。” 看到她准备打电话,林昊插了句,“宋先生要来接啊,不用了,我送你,我车停在停车场。” “不用送了,那么大的雨,我自己打车,你早点回去,” 听到她的话,林昊点点头。 纪月这边的电话也接通了,“飞机刚到。” 那头声音带着笑,还有狗吠声,“我也刚到。” 瞬间,她笑了起来,看着窗外,“航班大延误,你干嘛来,万一飞回去呢。” “没事。” 挂了电话,林昊也听出来了,“这都来接啊。有一说一,他这点真没话说。像今天这样delay,你让我去接我老婆,我做不到的。” 纪月笑着,“哎,别说的那么死,万一呢。” 他们从机场到达出来后,再坐电梯上二楼,远远听到通往停车场的通道里传来狗吠声。 “狗听力可真好。” “嗯,我们车刚进小区,它就知道跑到阳台去了。” 林昊觉得有些神奇,“它怎么知道。” “大概是车的声音不同吧。” 狗不能进机场,宋霁辉就牵着它站在通道尽头,林昊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他肩膀上的伤好点了,不过还是用左手拿着牵引绳,纪月接过后,再顺势挽上他的手臂。 “延误了好几小时。”她说着,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累了吧。” “还好。” 吨吨在前面带路,走两步还不时回头看他们。 “下次别来了,浪费时间。”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他微微低头,亲在她的发顶,“我很想你。” 停车场地上都是车身带进来的雨水,窗边的地上更是一滩滩水塘,他们在车边上停下,宋霁辉拉开后排车门,吨吨自己一跃而起跳了上去。 纪月看到黑色的车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水渍了,“还说刚到,车都干了。” 宋霁辉笑着摇摇头,纪月就是这样,心思敏锐的不行,“在家等,在这等都一样。”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不如,这里等。” 她没有坐进去,“你能开车吗?” “好多了。”这次,他伸出右手,搂上她,“要不,你检查一下,”他刻意压低声音,差点点,就被外面瓢泼的雨声盖住。 “别人看到。” 车门挡住他们的身影,他的手慢慢向下,摸到她的臀部,揉了一下,随后,低头吻上她的嘴唇,舌尖互相纠缠,唇瓣互相吸吮。随着吻慢慢加深,她的手勾上他的脖子,他放在她臀部上的手也不再满足,游走到她身前,不停向上,摸到她的胸部。 他隔着衣服揉搓着,她笑着,从吻里退开,“被人看见。” 白炽灯下,她的嘴唇又红又水润,他忍不住低头又亲啄了一下,“那回家继续。” 雨势似乎更大了,出浦东机场的车也更多,他们在车流里慢慢挪动,吨吨凑在他们之间,上半身伏在中间的扶手箱上,纪月抬手就能摸到它的头。路有些堵,走走停停,经常有车加塞在他们车前,宋霁辉也不急,纪月倒是急了,她叽叽喳喳地让他跟近一点,一边摸着小狗的头,边动嘴皮子指导他如何开车。 他听着她的话,笑着应着,却自然我行我素。 她突然觉得,好像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有一些朴素,却很温馨。 宋霁辉是个和梁辀完全不同的伴侣,吸引她的,大概是他身上永远那种不紧不慢的性子,那是她没有的,而这种性子下,却是和她一样,澎湃汹涌的个性。 车开上内环浦东段时,道路就一下畅通起来。 “今天,看到你来,挺高兴的。” 宋霁辉看着前方,嘴角露出笑容,“那还叫我不要来,下次就坦率点。” 她看向车窗外,陆家嘴的三栋高楼就在烟雨之后,亮着朦胧的灯,“嗯,知道了。不仅高兴,还有些感动。”她听他的话,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那有多感动?” 申市一下雨就太潮了,她在玻璃上“哈”了一下,画了个圈,圈里面是依旧璀璨的陆家嘴裙楼,“就是那种,觉得这样过一辈子挺好的感动。” 宋霁辉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真的?” 她还是看着外面,点点头,“真的。” “我说,你这个话,真的?” “真的啊。” 她突然看到车慢慢加速随后向右变道,一直变到最右的车道,不远处,高架的牌子写着,“出口,内环高架路 浦东大道”。 “去哪?”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踩下油门。 宋霁辉就把车停在国金中心门口的非机动车道上,随后解开安全带,看向她,她的身后,是卡地亚巨大的招牌,招牌下方的屏幕里在播放最新一季的珠宝广告。 “这里不能停车。” 他俯身去解她的安全带,“不就是3分200块么。”然后抬头,招牌变换的霓虹灯打在他的眼镜上,镜片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刚才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不管你明天后不会悔。” 终于,她回过头,看见雨夜中,那巨大的英文招牌在一片霓虹中,对自己闪着光。 他们冒着雨,冲进商场。 他抬手撩了下她耳边的湿发,轻声说,“今天,先随便对付一下,回去,我送你更好。”这话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和二叔吃饭时,他说的,‘阿辉会送你更好的。’ 梁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其实,两个地方距离很近,开车不过10多分钟,这两年间,他有无数次机会,去见她,去诉说,可他都没有做。 于是,天罚落下。 他下载了那个社交APP,宋霁辉给他看的视频,左下角有个名字,“吨吨是条小灰狼”。 他点开APP,找到这个用户,主页里,内容很少,都是这只边牧犬的照片,还有三个短视频。他点开其中一个,在广袤的荒原里,它走在前面,踏起黄色的尘土,天很蓝,令人想到中国西部,不过镜头里的植物出卖了位置,那些各异仙人掌、约书亚树,显然是在美国西部。 第二个视频,是在海边。夕阳落在海上,将天空一起染成了红紫色,宋霁辉拿起飞盘,边牧犬踏着前爪,慢慢向后,当飞盘脱手那一刹那,它突然转身,向着大海奔去。视频里,它变成一个小点,过了会,才重新出现,叼着飞盘,随着海浪游了回来,边上穿着比基尼的外国人,弯腰摸了它一下。 这个视频下有一条留言,‘吨吨好可爱,这是吨吨爸爸吗,有点帅。’ 留言下有个回复,‘吨吨是条小灰狼:他是姐夫,不是爸爸。’ 他设想过,所有和她一起的画面,现在,她正在和另一个人,在另一个地方,慢慢实现。 是阳光h 雨下得太大了,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在上海中心顶端的酒店里,小狗正静静地趴在客厅沙发上,耳朵细微地抖动着,好像在听卧室里的动静,在76层的高空,雨夹杂着风,拍在玻璃上,声势只大不小,它什么都没听到,又换了个位置趴下。 房间里没有开灯,全靠今夜微弱的天光,它照进来,照在浴缸里,一池的波光粼粼。 他们坐在浴缸里,纪月在宋霁辉身后,轻轻地替他解开衬衫,刚才冒雨那一路,雨水一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去,变得瘙痒难耐。 他的后背上的伤口,已经不需要用绷带固定了,贴着长长的纱布,她撕开纱布上的医用胶布,纱布下,伤口露出一角。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直面他的伤口,细密的针脚分布在两旁,像蜈蚣的足,那一圈的皮肤也和周围不同,天光下,显得特别白,她的动作不由地停滞下来。 感觉到她的异样,他反手摸上她的脚腕,“没事,雨水而已。” “别动。”她轻声说了句,随后,揭开另一条胶布,伤口在视线里裸露的更多了。 宋霁辉突然觉得有些难堪,他抚摸着她的脚腕,“别看了。” “别动。”她还是说了这句,手下的动作没停。 他似乎觉得,她的手不是在撕扯纱布,而是在撕扯他的自尊,那种难堪和自卑突然侵袭而来,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在水中抓住她的脚腕,“别看了,不好看。” “别动。”她缩回了自己的脚腕,他的手瞬间空了。于是,手背到身后,想再次去抓她,他的动作太大,浴缸里的水随之晃荡。她很灵活,他一只手没捉到,便两只手背到身后,刚碰到她的身体,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她抓住了。 她的声音是娇媚的,又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从脖后传来,“别动啊。” 他不再挣扎,随后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然后,有一根细细的绳子,轻轻地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黑夜放大了人的五感,宋霁辉不知道纪月想干什么,隐隐中,又有些期待。 他的伤口完全暴露在她的面前,仔细辨认的话,在泛白中还能看到,一点点淡粉色,那是伤口愈合长出来的组织,她忍不住,用手指碰触了一下。 碰触到时,他的身体颤抖了。 “疼吗?” “现在不疼了。” 纪月觉得,肯定是疼的,伤口愈合怎么会不疼,只是声音轻松,不由地,有些心疼。 他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有呼吸,都洒在脖颈后,却没有说话,“宝贝,别看了,不好看。”话音刚落,两瓣柔软贴在了伤口上。 唇瓣落在伤口上,有些疼,但是他不知为何,疼竟变成了快感在大脑集合,往下身冲去,他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她的动作很轻,有节奏的落在伤口上,每落一次,就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她听到他喉间压抑不住的呻吟声,最后,终于变成祈求,“宝贝,别这样了。” 她没有说话,动作也没有停,他的呻吟变成了些许哀嚎,“宝贝,我受不了了,你给我好不好。” 她跪在浴缸里,赤裸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感觉到,她的乳房正紧紧压在自己背脊上。 她微微低头,看到他昂扬的肉棒直直地突破水面。 他反绑在背后的双手,摸到她的下身,在有限的空间里,手指熟练的在一片浓密中,寻找她的敏感点,他太熟悉她的身体了。手指微屈伸进她的肉缝里,再往下一点,就是他想全力释放的温暖的阴道。 手指还没伸进去,她往后躲了下,他有些不解,“宝贝,不想要吗?”,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只听到哗啦的水声。 纪月从浴缸里站了起来,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身体往下坠,她从宋霁辉的身边越过,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慢慢坐在浴缸边的沙发上。 “要啊,”她说着,打开双腿,一只脚踩在缸沿上,下身在他的面前展开,毛发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说着蛊惑人心的话,“你用嘴。” 宋霁辉觉得,黑夜中,她就像个女王,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跪在那里,双手还被反捆在背后的自己。 宋霁辉的头埋在她的双腿间,舌头灵活地上下舔舐穴口的软肉,最后,钻进去。快感迫不及待地向自己奔涌而来,纪月觉得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卖力,他的舌头模仿着性交的动作,用力的进出,随后,又将她的花核吸在一起,奋力挑逗。 她忍不住,手指插进他的短发中,抓着他的脑袋。不知不觉间,手开始用力,像似想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身下那般。 她又何尝不是呢,比往日更猛烈的快感,让她比平日做爱时更投入,忍不住随着他的动作扭动,发出呻吟声,没一会,就觉得无比口干舌燥。 纪月觉得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了,就等待着快感积累到临界值,然后爆发。 在她满心期待时,下身的动作停了,她睁开眼,低头看他,这次,换成她有些不解了。 宋霁辉抬起头,天光下,他的唇反射着水润的光,都是她身体里的水。她有些迷惑,还没开口,就看到他勾起嘴角,笑了,声音带着他特有的张扬,“宝贝,下次,捆就要捆紧一点。” 在纪月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从浴缸里站了起来,那根丝带,缓缓飘落到水面上。 他一把抓住她的腰,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又捉着她的双臂,从背后拥住她。 他一步从浴缸里跨出来,男人的强势像阵风,向她侵袭过去,拥着她,将她紧紧贴在落地窗后,瞬间,他的肉棒从身后进入她的身体里。 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都是双面镜,她一边俯瞰着已经入睡的陆家嘴,还有黄浦江对面的百年外滩,一边又看见自己赤裸的身体,双乳贴在上面,而身后的男人正耸动着下身。 他的双手从身后绕到她的身前,在毛发中,将两边的软肉拨开,露出里面的阴蒂,随后,按了上去,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兴奋,“宝贝,让所有人看看,是我在操你。” 她的手撑在玻璃上,中指带着金色的戒圈,他将自己的左手覆在上面,这下,两个戒圈重迭在一起。 他加快耸动的节奏,她喉间的呻吟变得细细碎碎。 “是谁在操你。”他换了个问题,问她。 “你。” 他重重地撞进她的身体里,“我是谁?” “阿辉。”她困难地挤出来。 “叫老公。”他喘着气,停了下来,咬上她的后颈,“宝贝,叫我老公。” “老公。” 她的话音刚落,他抽插地节奏更猛烈,速度也更快,他低吼着冲刺。 临近高潮的时候,他分开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紧紧扣在一起,戒指交迭在一起,发出金属撞击声。 他奋力撞进她身体的深处,和她一起接纳灭顶的快感。 宋霁辉翻个身,拥住纪月的身体,原本趴在沙发上的吨吨,听到声音,走了进来,它在床边发出呜咽的撒娇声,看着女主人和男主人,葡萄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想出去散步的意思。 宋霁辉不想理它,闭上眼睛继续装睡,手却微微用力,将她搂的更紧了。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到他都觉得有些不想醒来。 “我知道你醒了。”她笑着说。 吨吨听到她的声音,一瞬间,就按捺不住了,它撒娇声也变大,呜咽着,凑到纪月的床边,它知道自己不可以上床,只能举起前爪,在半空中挠啊挠。 “它着急了,你去带它散步。” 见她醒了,他的手索性摸上她的前胸,将乳房抓在手心里,“知道了,一会请管家去弄。” 她笑着抓住他向下游走的另一只手,“早上我还有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停下动作,看着她从床上起来,漂亮的身体上,遍布吻痕,现在,她赤裸着走进浴室,狗亦步亦趋跟在边上。 宋霁辉想着上次家庭聚会里的话题,果然应该搬去北边。 中午趁着午休的时候,黎雯坐纪月的车,一起到离五角场不远的新江湾城区块。车一个小区入口的喷泉前停下,岗亭里的保安走出来,敬礼的同时,目送她们的车开进小区里。 “宋霁辉这个效率,可以啊,半个月就搬家了。”离热闹非凡的五角场才15分钟车程,就到了一个闹中取静的别墅区。 “运气好,”纪月把车直接停在内部路边。刚下车,就看见灰色的身影从屋里窜出来,在院门后着急地吠叫起来,随后,是休闲居家打扮的男主人。 “怎么中午回来了?” 黎雯扬了扬手里的礼盒,“来看看你们新家,但是,我也没空手来。” 这个别墅区里是还住了不少另外两家短视频公司的高管。别墅建筑是西班牙风格,顶是红色筒瓦,外墙用谈色水泥拉毛,镶嵌着窗间柱,南面二楼有挑出来的铁艺阳台。花园里,下垂的常青藤随风摇曳。“这小区真不错,”黎雯四处打量着,跟着走进花园。 “原来的业主刚装修完,一天也没住就出国了,现在到是便宜我们了。”纪月把包递给宋霁辉。 “装修的品味也不错。”和屋外的西班牙风格一样,屋内也是典型的,客厅一角,还有带着拱旋的壁炉。 “家具也都是西班牙运过来的。”纪月带着她往后走,走过客厅是个明亮的厨房,同时,连接另一个花园的玻璃推门,现在被全部打开,仿佛室内外融合在了一起。 “真不错,”黎雯点着头,“特别是这个角度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在西班牙。” 宋霁辉走做最后,现在走过来,搂住纪月,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看着黎雯,“不知道你来,我没做饭,一会出去吃吧。” 她看了眼手表,“周围有餐厅吗,随便吃点,一会我还得出差,”说着,看向纪月,“我是替你老婆打工的。” 宋霁辉笑着,“那就别吃了,赶紧走吧。”话是这么说,手却放开了纪月,“我去打个电话订位子,附近有个不错的西班牙餐厅。” 见到宋霁辉走了,黎雯压低声音,“都这样了,准备结婚了?”眼神不经意落在她中指的戒指上,卡地亚的经典戒圈,围绕着镶嵌了几颗小钻石。 纪月俯身拿过放在中岛台上的花瓶,里面是一束鲜花,她抽出其中一支,是一支雏菊,低着头,把玩着,“你也说,都这样了,”说完,又抬起头,笑了起来,“不然呢?” 黎雯看着她,突然间,鼻头一酸,觉得有些心疼,她伸出手,想去拥抱她,可又怕被宋霁辉看到了多想,她稳下心神,“其实挺好的,他对你好,知冷知热,很多普通人都做不到,钱和时间一个也不少,又有几个有钱人能做到。” 纪月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黎雯觉得,这个笑容,并不算好看,她有意要换个话题,也拿过花瓶里的一束雏菊,语气也带着满满的调侃,“你看你,现在什么都不缺,我都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了?要不,我给你做伴娘?” 她摇摇头,“不用,大家聚聚吃顿饭就好了。” 黎雯有点惊讶,还有些不可置信,她迟疑着,“不搞个结婚仪式?” “不用啊,搞什么,我和他说了,找一天去登记了就好了。” 黎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她好像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喊她的名字,声音也压得更低了,“别这样。”她脑海里浮现的是两年前,她们俩在公司餐厅里谈笑的画面,她告诉她梁辀要求婚,随后,她脸上露出害羞的笑容。另一边,她又有些同情宋霁辉了。 黎雯快速瞥了眼走廊,“你别这样对自己。” 纪月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真的,挺好的。现在大家都那么忙。” 黎雯还想说什么,看到宋霁辉走进来了,她把花插进花瓶里。 他搂上纪月的腰肢,“你们去楼上参观一下?20分钟后,我们就出发?” “二楼有一间主卧,两间客卧,”纪月推开木门,阳光洒在地板上,“我喜欢这个阳台,我们晚上就坐在阳台上聊天。” 在二楼逛了一圈,她们又回到一楼,“这个花园后面是另一个生活区,有保姆房和司机房,还有个后厨和洗衣房。” “宋霁辉的司机也住这儿?” “阿银吗?他住对面小区。阿姨也是每天下午才来。” “挺好的,今天总归看到阔太太的生活了。”黎雯打趣,被纪月瞪了一眼,笑得更欢,“哪说错了。” 宋霁辉已经换好衣服了,坐在沙发上,吨吨跟着她们走来走去,这时,知道他们要出门了,撒娇着,绕着纪月的腿转。 黎雯弯腰摸了下它的脑袋,“下次,再来玩。” 时间过得挺快,一晃眼到十月,纪月国庆节都没有时间休息,28日就启程去德国的纽伦堡参展。纽伦堡是巴伐利亚州第二大城市,巴伐利亚除了明媚的阳光,和动人的爱情故事之外,还有世界上最大的露营展,也是远游科技出海参加第一个展览。 他们的展台上,除了巨大的LOGO,还有用英语写着的slogen,“在世界上最富有活力的市场里,最有竞争力的品牌”。当柯之乔他们还在为市场份额厮杀的时候,纪月作为CEO已经走到第二阶段,把露营文化和品牌带回国内。 她穿着绛红色的连衣裙,外面是黑色的西装,长卷发披在耳后,在一大堆欧洲人中,虽然显得有点娇小,却格外显眼。Steven站在她身旁,美国之行之后,他们一直通过邮件保持联络。 “整车已经启程了。”Steven说。 “真棒。”她笑着。 十月最大的盛会还有申市的进口博览会,ALLSTARS也是第一次参展,当然是和远游联合,他们的拖挂房车会通过进口博览会专线,整车进口到国内,随后再被远游订购。 这三台像太空舱般的原型铝合金拖挂房车,会被摆在千岛湖的营地里,和美国西部狂野不同,那是江南的秀美。概念图在网上公布之后,很多人说,这大概就是属于中国的赛博朋克风格。营地位置,就在千岛湖观澜酒店的旁边,这个合同签下来的时候,柯之乔觉得,多少和宋霁辉有点关系。 谈完工作,Steven想到了威图镇的事,“对了,你给牺牲的警员家庭捐了钱,他们托我感谢你。”这是个恶性社会事件,ALLSTARS也进行了捐款和募捐,而纪月是合作伙伴又是事件经历者,他自然会多关注这件事。 “应该的。”她垂下眼眸,“你知道,当时太可怕了。” 气氛突然就有些凝重,Steven觉得自己有些搞杂了,赶紧换了个话题,“中国在过节,你什么打算?”展会一共有5天,只有前两天是行业人员日,谈生意自然是前两天就谈完了。 “明天就走了,太累了,回国休息。” “巴伐利亚那么美的地方,不欣赏了?” 纪月笑了起来,“我们这一行,更美的地方都去过。” Steven也笑了起来,她说得到也对。 国外的展会排场没有国内那么大,甚至连新闻发布会,也只不过是几个高管坐在高脚凳上,下面坐了几排媒体记者,突显的就是一个随意。 既然打出的Slogen是“世界上最具活力的市场”,所有品牌代表都想盯着13亿人的市场体量,纪月他们的发布会来了不少人。 她坐在高脚凳上,Steven坐在她身旁,背后站着德语翻译。 ALLSTARS作为美国最大的整合商,自然在全球范围内也算规模庞大,Steve对于进军13亿人市场侃侃而谈,纪月就显得务实多了,她只是在说这两年来他们的市场如何壮大,包括最新的新能源无线充电技术的建设参与。 主持人难免会挖坑,问她对于政策和政府的看法,和她一起来的公司PR有些害怕,她拉着身旁的外国人,让他去找主持人。 纪月抿着唇笑了下,“ALLSTARS月底会来中国参加进口博览会,就像我来德国参加你们的展会一样。开放包容,合作共赢。” 说完,她放下话筒,似乎不准备再回答类似问题了,她看到台下,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PR的身后,朝着自己露出微笑。 于是,她对他也报以一个热烈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她走下台。 Steven跟在后面,“嗨,Chris。”他看看他们之间,很识趣,“你伤怎么样了?” 宋霁辉笑着,“挺好。” “那不打扰你们了。” 等人走了,他才回答她的问题,“巴伐利亚的那么美的地方,不多呆几天,太可惜了。” 她笑了起来,“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来了,就我不知道。”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 下午,纪月还需要见几个潜在合作伙伴,宋霁辉就坐在展台一角的沙发上看她。他喜欢看她工作时的样子,有些强势又很专注,她的长发撩在耳后,露出小小的钻石耳环。 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纪月说完,翻译也显得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怎么翻译,尴尬地笑着,过了会,那两个欧洲人,转身,凑在一起聊了几句,随后又和翻译说。 这次,翻译笑着翻给纪月他们听,他们听完,所有人都笑了,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纪月握完手后,走向一角的宋霁辉,边走,边摘下胸口的参展证。 “好了?”他站起身。 “嗯,接下去,晓峰他们会搞定的。”她在他身前站定,“你来了,总是要陪你的。”她挽上他的手臂,“怎么安排?” “在酒店里呆7天怎么样。” 周围都是外国人,没人会听懂他们的中文调情。 “哪都去不吗?”她笑了起来,“你行吗?” “不就是做爱么。”他扬了扬眉,“那回去就试试。” “好。”她笑得更明媚了。 他忍不住,摸上她的脸颊,“开玩笑的。我们明天开车去罗腾堡,一路往上,最后从法兰克福回去,怎么样。” “听上去不错,有什么可以看的。” “我想想,网上怎么说的,阿尔卑斯山下的教堂,湖泊还有小镇,仿佛回到了19世纪。” “好。”她没等他说完,看着他的眼睛,“去哪都好。” 宋霁辉也笑着点点头,“我也是。” 他们明天才出发去罗腾堡,下午,就跟着网上的攻略,在纽伦堡城里游玩。纽伦堡在圣诞时,有巴伐利亚州最大的圣诞集市,纪月有些遗憾,宋霁辉说,那就等圣诞的时候再来一次吧。 “不过,网上说,纽伦堡还有世界上最大的玩具博物馆。” 没错,世界上最大的玩具展也在纽伦堡。 纽伦堡玩具博物馆在一栋四层建筑里,游客不多,几乎见不到亚裔面孔。他们请了个英语讲解导游,她介绍博物馆里还展出了巴伐利亚王国时期,小公主们的玩具。 一路参观后走到三楼,导游说,这一层大部分都是王室玩具,有巴伐利亚王国时代,神罗时代。 纪月看到,一个个玻璃展柜里,放着精巧的玩具,大部分是各种娃娃,娃娃屋,看了会,她轻声说,“小公主也喜欢过家家。” 宋霁辉捏了捏她的手心,“全世界的小女孩都喜欢玩过家家。” 她扬了扬眉,不以为意。 展厅中间,一个工作人员带着白色的手套,打开玻璃柜。周围围为了不少参观的大人和孩童,英语导游说道,“这是当年给小公主做的皇冠玩具,你们看皇冠基座上镶嵌的玻璃,可以拿下来更换。”还是哄小孩过家家的那一套。 他们站在外围,看到工作人员的手在巴掌大的皇冠背面一拨,将上面的玻璃拿了下来,随后,她换上另一块。 导游说,“当年,玻璃铸造工艺已经栩栩如生了。” 工作人员说了句德语,下面的孩童举起了手。 “她在问,有没有人想要戴一下。” 纪月笑着,扯了扯宋霁辉的衣袖,示意他继续走,他却没有动,她笑着催促他,可他还是没移步。 于是,她就看着那个工作人员正笑着看向自己,说了句德语,英文翻译没有说话,但是纪月莫名的觉得,她是对着自己说的。 随后,围着的人们,向两侧分开。 工作人员换成了英文,“请这位女士过来一下。” 原本牵着的手,也松开了,她感觉到他在自己背后推了一把,于是,带着莫名的心情,走上前。 工作人员举起了皇冠,纪月只能配合着微微低头,皇冠上的发卡插入她的头发中,就像英文导游说的,哄小公主的礼物,戴在头上没什么分量。 她笑着,扶了一下,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想摘下来。 工作人员忙说了句,“不要。”又做了个转身的手势。 她依旧有些莫名,不过仍旧转过身了。 众目睽睽之间,宋霁辉单膝跪在那,手中拿了个戒指盒,四周玻璃展柜反射的灯光,称的钻石更加熠熠夺目。 他有些紧张,舔了下嘴唇,才缓缓开口,“我的小公主,能不能嫁给我。” 是孑然 宋霁辉有些紧张,舔了下嘴唇,才缓缓开口,“我的小公主,能不能嫁给我。”他凝视着纪月,从未如此紧张过,他觉得自己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不对,是等待开奖的赌徒才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好像听到“滴答滴答”声。 纪月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相望着他。 刚搬去新家的那晚,没想到,整理完房间就22点了,他们两个人站在厨房,吃的是连锁快餐店的披萨,忙了一天,饥肠辘辘,冷掉的外卖披萨也格外好吃。 “明明是搬新家,吃的却那么简单。”吃完,看着宋霁辉收拾厨房,纪月笑着说了句。 他把吃剩的披萨装进外卖袋里,听到她的话,“嗯,也是,应该留着明天让阿姨收拾。” “不过,我觉得也挺好的,简简单单的。” 宋霁辉笑着“嗯”了一声,垃圾袋束紧,随后拉开柜门丢进去,见他已经忙完了,她走上前挽上他的臂弯,“现在,我还是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 宋霁辉突然变得,有些忐忑起来,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那些围了一圈的外国人,纷纷拿出手机,他们吹口哨,起哄着说“YES,YES,YES”。直到,他看见,她的嘴角慢慢上扬,出现笑容时,心跳这才变得平缓下来。 “花呢,宋霁辉。”她笑着说。 他反应过来,仍旧单膝跪在那,转头看向那个英文导游,用英语急促地喊道,“安娜,花,那束花呢?” 导游好像这才想起来,她叽里呱啦说了一串德语,语速变得飞快,刚才给纪月戴皇冠玩具的工作人员回答着什么。 纪月听不懂,不过她觉得现在肯定发生了有趣的事,因为,围着的那些德国游客纷纷笑了起来,一人一言一语,顿时间,热闹的不像求婚现场。 “有花。”宋霁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说话间,听到有人在大声说着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原来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奔跑着,手里还拿着一束小巧精致的捧花,看到的人瞬间都明白了。 这时,围在最外面的是一个德国大家庭,3个男人带着各自的妻子和孩子,其中最高大的男人,向那个送花的人跑去,从那人手里拿过花束,然后递给妻子,妻子接过后,又迅速给前面的人。 这束漂亮的花,像被接力一般,送了进来。 最后,是个金发碧眼,穿着巴伐利亚传统服饰的德国小女孩,拿着花束送到宋霁辉的手里,她有些不好意思,母亲鼓励她向前,花送到之后,她冲纪月露出甜甜的笑容。 宋霁辉低头看了眼花,浅绿色的乒乓菊配着淡粉色的红掌,淡粉色的百合和桔梗,花柄上系着麻绳和丝带,带着巴伐利亚特有的田园牧歌般的清新。 他拿在手里,随后,抬起头,重新看向纪月,再次说了遍,“我的公主,嫁给我好吗?” 这次,纪月终于笑着点了点头,向跪在自己身前的他,伸出左手。 在欢呼中,他取出钻戒,小心翼翼地戴上她的中指,他的动作太小心了,她看到他的眼睫毛都随着他的动作在颤抖,戒指戴上之后,他低下头,吻在她的戒指上。 欢呼和掌声,此刻也更加的热烈,他站起来,在她拿过他手中的花后,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慢慢的,有游客上来祝贺他们,他们笑着回应别人的祝福。那个刚才帮忙送花的德国家庭也来了,儿童车的手推车上挂着一个白色的购物袋,那个高大的德国人从口袋里拿出几罐啤酒,分给周围的朋友,最后又递给宋霁辉一罐。男人说了一堆祝福的话,说今天也是他求婚的日子,说着说着,他们几个人竟然直接打开了啤酒罐,举起之后看向宋霁辉,作势要碰杯的样子。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有些惊讶,不过,他立刻打开了自己那罐。其实,宋霁辉算很少喝酒的人,他笑着,拿起啤酒,还不忘轻轻地和她说了句,“老婆,今天开心。” 晚餐是在纽伦堡外围一家米其林餐厅,没有菜单,菜品里用的都是餐厅自己种植的有机蔬菜,一共5道菜,不多不少。吃完饭,他们手牵着手,穿过老城区回酒店。这时,街上已经看不到人了,射灯由下而上,打在教堂古朴的外墙上,竟比白日更恢弘。 他们牵着手,穿行在蜿蜒向上的小巷里,原本在视线里的古堡,离他们越来越远。 “德国人出门都带着啤酒。” 他也想到求婚后的插曲,笑了起来,“嗯,是啊,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喝一杯。” 走上肉桥时,纪月突然问他,“如果我今天不答应呢?” 宋霁辉握紧她的手,口气里带着一股笃定,“还有几天呢,天天缠着你,你总是会答应的。”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大概没有勇气再来第二次了。 她歪着头笑,还眨了眨眼睛,“我真没想到是在这……”她在斟酌用词,似乎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词语,索性说出口,“以为,会再高调一点。” 他听到也笑了起来,手指不经意摩挲着她的中指和戴着的戒指,先是摸到钻石光滑的台面,然后才是戒环上细密的微镶,有些割手,“巴伐利亚除了有阿尔卑斯山脉,还有茜茜公主,你又是我的公主。”说完,他微微用力,将她抱上石头栏杆,她扶着他的手坐稳之后,又晃了两下脚。 沿岸的灯倒映在寂静的河面上,风吹过,河面上的光开始碎裂。 他圈住她的腰,抬起头看着她,见他不说话,她笑着,抚摸上他的脸庞,“怎么不说话?” “纪月,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桥上的路灯,照在她的眼睛里,出现闪烁的星星,他犹豫了一天,终于问了出来。 听到他的话,她笑了,原本在他脸庞上的手,慢慢移到他的嘴唇,拇指指腹细细地擦过,“你知道的,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我。” 无论是真是假,宋霁辉觉得,这一刻,她愿意哄自己,就已经满足了,圈在她腰肢上的手,从她的背脊向上,勾住她的脖子,微微用力,她配合着,低下头。 在深夜的异乡街头,在值得纪念的这天,他们深深地吻在一起。分开时,他看着她水润的红唇,“我会永远记得今天的。” 她露出狡黠的笑容,“那每一年都要庆祝。” “嗯,以后,所有的纪念日,我们都一起庆祝。” 那夜,床上的情事也格外温柔,他好像把所有的眷恋缠绵都给了她,从额头一直吻到脚趾,她被他弄得像一尾在水里游的鱼。最后,进入她身体里时,他也刻意放慢速度,想让她细细感受原始的快乐。 他拿过扔在一旁的安全套,准备拆开,她抓了下他的手腕,“别戴了。” 自从纪澜离世之后,纪月看着最后一个和自己有血缘的人离开,她突然就这么孑然一身,情绪开始变得很低落。在第二年八月半前的那段时间,这种低落的情绪达到顶点。 她第一次买锡箔,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它们迭成一个个元宝,码在一起,装进黄色的纸袋里。那天晚上,她才发现,平时看着高档的小区,隐秘的角落里,有人和她一样, 后来,她甚至联系了国外的精子库。她知道自己很自私,自私地想从另一个生命身上汲取温暖,无所谓自己是否会把这份痛苦传递给它。 而现在,不就有个很好的对象么,他的身体、外貌、智商,她都满意。 不过,宋霁辉不知道她的想法,显然他和她想的也完全不一样。他脸上先是出现掩饰不了的惊喜表情,停下手里的动作,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睛,随后说,“我们还年轻,以后可以慢慢来,现在,你这个时间段会有很多事要忙。” 她没有固执和纠缠,闭上眼睛,感觉他进入自己的身体,仿佛水草缠上鱼,她感受那种难分难舍的缱绻。最后,两个人的呼吸也只剩一缕。 因为6个小时的时差关系,纪月看到黎雯微信时,已经第二天早上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身旁的人立刻就醒了,他看到她平躺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昨天下午的时候,她拍了张戴戒指的照片发给黎雯,背景是圣洛伦茨教堂着名哥特式的外墙和尖顶,中指上的戒指熠熠生辉。戒指主钻是一枚4克拉的椭圆钻,戒托像藤蔓围绕在它周围。 黎雯在微信里回了句,“又大又白。” 她字打了一半,听到身旁的人说了句,“又大又白。” 她放下手机,侧头看向他,他笑着凑了上来,“我说的也是戒指,不然呢?” 他们吃过早餐退房时,酒店前台知道他们要一路开车去法兰克福,特地建议他们,如果有时间,可以绕路去加米施·帕腾基兴,登上德国屋脊楚格峰,遥望奥地利,说着,他拿出加米施·帕腾基兴的旅游小册子,从慕尼黑开过去只有90公里路程。 宋霁辉反过来看纪月,“想去吗?” 她挑了挑眉,摇摇头,表示没意见。 酒店前台经理显得很高兴,拿出地图,帮他们细细画了开车线路,把景点圈了出来,甚至推荐中途可以在沿路哪个小镇落脚。 拿着这么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旅游地图,纪月还是有点佩服德国人的严谨。 走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看,他搂上她的腰肢,“怎么,不喜欢漫无目的的旅行吗?”她知道,实际上宋霁辉一定会将行程安排妥当。 “不会啊。你总是会给我很多惊喜,也挺有趣的。”听到她的话,他抿着唇笑了起来,手微微用力,将她往外带,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今天就有惊喜吗?” 她还在看他,没看到酒店对面的路旁,停了辆黑色的奔驰休旅车,后排窗户开了一半,一只灰色狗头露在外面,路人走过,还会伸手摸了它一把。 等到他们走出酒店时,它吠叫了一声,这时,她才看到,忍不住,掩着嘴巴,笑了起来,弯起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不是你弟弟么,我的小舅子。”他拉着她的手,快速穿过马路,车门一打开,吨吨跳了下来,趴上纪月的腿。 梁辀偶然会在食堂见到赵子健,两个人坐下来,过了会,那个赵子健的徒弟,任思佳来了。小姑娘经常在微信上问梁辀工作上的问题,他是老师,本着传道受业解惑的习惯,就回了两句。和人见面又是另一种滋味了,特别是吴桐说了些半阴阳怪气,半指责的话。 要不是今天是王晓老婆的生日,梁辀不会去什刹海的酒吧。 酒吧外也依旧是喧嚣的老巷子,游客的嘻笑声混合着歌声。 以前,他们几个经常倚着河边的栏杆抽烟,一看到她从酒吧里走出来时,他就会急急忙忙摁灭烟头。 现在,酒吧对面的栏杆上,依旧倚着几个年轻人,像是在等人,声音带着亢奋,欢笑着互相打闹。 他看了一眼,走进酒吧。 酒吧还是老样子,歌手抱着吉他坐在中央吟唱,舞台上的灯打在他身上,五官被照得一清二楚,还能看到他用力时的表情。 王晓在吧台后面,他老婆在边上,先看到梁辀,放下手机,“梁老师,来了啊。”王晓这才抬起头,过了会,拿着啤酒从吧台后面走出来。他们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同一张桌子,王晓将啤酒瓶放下,坐在梁辀对面,“子健那两口子说在路上,晚饭准备吃点啥?” 他熟练地拿着扳手打开瓶盖,气从瓶口争先恐后钻了出来,梁辀拿过一瓶,“我吃过了。” “不是叫你来吃晚饭,咋还吃过了。” 王晓的老婆宁阳也走过来了,宁阳原先是王晓的粉丝,经常来酒吧玩,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在一个喝醉酒的夜晚,轰轰烈烈,两个人一跃成为了父母,终于在去年走入婚姻的牢狱。 梁辀看到,她拿着一大份果盘,和一大份下酒零食,没有再说其他的。 王晓不再过问他的意见,拿出手机,找到号码,拨了出去,店就开在不远处一个四合院里,他和老板很熟悉,直接报了一串菜名,说到最后,他说,“来份干锅大虾,再来两碗炸酱面。” 梁辀剥花生米的手停滞了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把花生米扔回果盘里,站起来,拍拍手掌,“我出去抽烟。” 刚才那群年轻人走了,他走过去,靠在那个熟悉的位置,面向酒吧的门。此刻,天已经黑了,两岸店头的灯都打开了,各色的彩灯照在河面上,也照在他的眼里。烟雾缭绕里,他渐渐看不真切。 不知站了多久,手机响了,是王晓的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他的嚷嚷,“子健来了,菜也送来了,你去哪了?” “就在门口。”他挂断电话,摁灭烟头,走进酒吧。 视线扫了一圈,他们的老位置上,现在换成了三个年轻游客,他的视线只能继续在酒吧里扫着,扫到一个角落,看见赵子健扬了扬手。 不知何时,换到了角落的卡座里。 他走过去,走近时,才发现,除了赵子健和吴桐,任思佳也来了。半圆形的卡座,任思佳坐在最外面,身旁空着一个位置。 他一坐下,就对上吴桐,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今天是宁阳的生日,见梁辀来了,王晓举起啤酒瓶,说了开场白。民谣歌手,都是作词比演唱水平好,说的比唱的好,他老婆有些害羞,害羞地白了他一眼,招呼大家边吃边说。 梁辀吃过晚饭了,没怎么动筷子。吴桐夹了个虾,扔进赵子健的碗里。 “吴桐你自己剥”,她也不恼火,夹起来,跨过一张桌子,扔进梁辀的碗里。 赵子健“啧”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却看见,梁辀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熟练地把虾剥完,几下后,虾完整地出现在骨碟里,然后递还给吴桐。 吴桐知道,梁辀对自己一向包容,完全是因为自己和纪月关系好,于是,她心里对赵子健自作主张的不爽,又出现了,“赵子健,你看看,梁老师多好。” 他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梁辀人好,大家都知道,这有什么好咋咋呼呼的,不过,下一秒,他就觉得吴桐又想做幺蛾子了。 她看向宁阳,“这几个男人里面,最好的就是小船了。” 宁阳其实和梁辀不太熟,原先她来酒吧玩时,偶尔会看见他,他给她的感觉就是有分寸的礼貌。 “噢,是啊。挺好的。”她拿起啤酒,看着吴桐,试图跟上她的思路。 “赵子健不好吗?”王晓是最喜欢和稀泥的那个,夹了个虾,“来,吴大小姐,我伺候您老。” “赵子健对我,哪有梁辀对纪月好呢?” 王晓手里的动作停滞住了,他就知道,这个吴桐要出幺蛾子。 宁阳对纪月这个名字可不陌生,她和王晓闲聊时,偶尔会聊到她,“那时候挺开心的,纪月和小船都在北京。有时,他们来酒吧玩,玩到晚上,就一起去吃夜宵。” “梁老师特别爱她?” “爱啊,爱得不行不行的,眼里只有她,再也看不进其他的。” “那为什么离婚?” “发生了好多事,哎,和你说,也说不清。”王晓不再说了,只是目光幽幽的盯着某一处,好像在眺望着什么,可脸上却满是忧愁。 梁辀还没说话,赵子健发话了,“以前的事,提了干嘛呢,你别捣乱啊。” 吴桐却继续挑衅着,这次她看向了任思佳,吴桐看着小姑娘迷茫的脸,笑了一下,“任思佳,你不觉得无聊么,喜欢这么一个心里永远装着其他人的人。”小姑娘迷茫的脸上,慢慢出现奇异的表情,几分被拆穿的害羞,几分对这话的不解。 她终于明白了,挑衅地看向赵子健,“赵子健,你可真行啊。纪月和梁辀什么关系,你也不说说清楚。” 赵子健啤酒喝了一半,终于,重重地把酒瓶搁在桌子上,“吴桐,你就找茬吧。”他刚想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梁辀,开了口,“吴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看着梁辀的脸,“我以为,上次我的话说的很清楚了。我还以为你去找她了。梁辀,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梁辀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却一言不发。 吴桐笑着,眼角却有些泪光,她的视线在梁辀和任思佳身上一扫,“怎么,梁辀,你现在是准备谈恋爱了吗?”见他没有说话,吴桐还想说什么。 不过这次,还未开口,就被赵子健打断了,“怎么了?她能开始新的生活,我的兄弟不能吗?小船就必须一个人自怜自艾才可以吗?吴桐,你讲讲道理。”说着,他站了起来,一口把啤酒喝完了,“走了,回家了。” 不欢而散,吴桐和赵子健走了,王晓和宁阳继续在店里呆着,梁辀和任思佳走出酒吧。 什刹海两岸到了最热闹的时间,风夹杂着各种音乐和歌声,冲击着耳膜。两个人无话可说,随着人流往外走,等到任思佳看见德胜门大街的出口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梁老师,我喜欢你。” 他头也没回,直直地往前走,“我们不适合,我年纪大了,离过婚。” 她两步追上他,“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很崇拜你,喜欢你。”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也对谈恋爱没兴趣。”这次,换了个借口。 她看见德胜门大街的红绿灯,还有斑马线前等红绿灯的人们,一急,脱口而出,“你是因为前妻吗?可她已经订婚了。” 终于,她看到他停下脚步,脸上是有些惊讶的表情,随后,变成落寞。 “赵老师说的。”她轻轻地说。 梁辀从赵子健那里看到了照片和视频。 视频里,纪月穿着巴伐利亚的特色民族服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手里拿着化妆刷,扑在她的脸颊上,而宋霁辉脸上带笑站在她身旁。 大光圈镜头下,虚化的背景里,是蓝天和中世纪古老建筑,每一扇窗口都种植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像童话小镇的一角。 不远处,还有拿着反光板的摄影师和摄影师助理。 画外音都是英语,几人笑着说话,这一幕被记录了下来,像极了拍摄花絮。 随后,就是几张照片。那条叫吨吨的狗,歪着头,站在两人之间,而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站在古老的钟楼前,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另一张照片里,是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原,他们背向镜头,面前是连绵的雪山,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垂下的手里拿着花束,另一只手和他牵着,中指带着钻石戒指。 那条狗,走在最前面,只能看看到它灰色的背影,在雪山和草原中,像寂寥的灰狼。 是夏风沉醉的夜晚 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赵之望在他张江的别墅搞了个bbq派对,他和他女友刚度假回来。今天他还还叫来了几个他投资圈的朋友,Mark也来了。 张江在南,新江湾城在北,一南一北,纪月和宋霁辉是最后到的,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赵之望的女友。 宋霁辉拿了瓶葡萄酒,纪月拿了个纸盒,“嗨,Isabella,来晚了。” 赵之望的女友其实年纪比纪月还小两岁,却是打扮成熟,穿着勾勒身材的裙装,长发披在胸前,“没有,还不晚。” 她的话刚说完,赵之望身影出现在她身后,“哎哟,纪老板,怎么才来,”说话间,他拿过宋霁辉递来的酒,双手拿在手里仔细端,“还带那么好的酒来,老板破费了啊。” 纪月把带来的纸盒递过去,是一个白色的蛋糕盒,“我们阿姨早上特地做的覆盆子派,很好吃。”宋霁辉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虽然请的是全职家政,但是只需要午饭后过来就行。 阿姨有些过意不去,就烤了些小点心,没想到,纪月很喜欢吃她做的点心。原来,这个阿姨,原先在一个外企高管家里做住家家政,没想到,女主人是申市外语频道的料理节目主持人。为了准备节目,她经常在家里教阿姨做一些甜点,阿姨也算是藏了一手技能。见纪月喜欢吃甜点,她便隔三差五做一些。 “里面的果酱也是阿姨自己熬的,你们尝尝。” Isabella拿过纸盒,“纪老板说好吃,那肯定不错,今天所有人都有口福了,”说着,她侧过身,“进来吧,大家都到了。” 和新江湾城那片西班牙风格的别墅不同,赵之望家是个很典型的现代风格别墅,外观是简约的几何造型,后面的花园也不小。赵之望领着他们往花园走,阳光房里冷气十足,布置了冷餐和甜品台,不过,一推开门,就感受到酷热的艳阳,闻到空气中牛肉的香味和碳火的烟熏味。 几个男人坐在长桌边上聊天,除了莫奇和Mark,还有一个人纪月也认识,是赵之望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一个私募基金的基金经理,剩下的人就有些面生了。花园里有三个孩子在玩,离孩子不远的地方,女宾客自成一群。黎雯拿着饮料,离人群稍远,和一个人在聊天,见到她,挥了挥手。 她脸上带着笑,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扫过,只和莫奇对视了一下,就立刻移开。 赵之望领着他们在长桌前,站定,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这,“重要的人总是压轴出场,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大妹子纪月,纪老板,我们远游的CEO,”他又看向宋霁辉,“老板的未婚夫,宋霁辉,Chris。” 握手的时候,有个人突然开口,“宋先生,我好像在柳总外甥的婚礼上见过您啊?” 宋霁辉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远房亲戚。” 说话的人笑了起来,“怪不得,我觉得眼熟的很。” 欢笑声,交谈声中,莫奇垂下眼睛,没人发现他正慢慢地从人群里退开。 过了会,黎雯走过去,挽上纪月的手臂,“老板,有时间吗,谈谈工作?” 纪月和她走到无人的一旁,她牵起她的手,“给我看看,又大又白的钻戒。” 纪月乐了,随即,大方地将手摊开给她看,黎雯连着“啧啧啧”了好几声,忍不住咋舌,“宋霁辉这次真下血本了,你这是把人民币戴手上呢。”然后,又拍拍她的手背,“不过放心,你压的住,好看的。” 纪月笑着,眼神在花园里扫了一圈,宋霁辉在和赵之望他们聊天,却没看见莫奇。 “结婚仪式放在哪?” “明斯特塔尔。”纪月笑着,挽住黎雯的手臂,“请你做伴娘?” 明斯特塔尔是德国巴登的一个小镇,没什么名气。小镇背后是起上下起伏的山峦上下起伏,山坡上墨绿色的杉树和松树高低错落,高大的山峦将小镇衬托的就像坐落在森林里的王国。就在小镇边缘,有一间十八世纪的天主教修道院。 蓝天下,森林里,白色的院墙,深蓝色的屋顶。纪月是在旅游手册上看到的,一眼被吸引,就挪不开了,宋霁辉说,我们就去那。 幸好,修道院对外开放。 “几月?我是不是要减点?” 纪月笑着,微微蹙眉,“明年三月。不用啊。为什么?健康最重要。” “嗯,”黎雯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宋霁辉,他和人在说话,感觉到视线,头转了过来,发现是黎雯,便笑了,黎雯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他是对着自己笑,“我还以为,他恨不得下个月就把婚结了。” “他到想的美。”纪月笑着“哼”了下。 “那到也是。那他不拉着你把证领了?” 纪月手里的软饮料喝完了,空杯子拿在手里,有些碍事,“我们准备抽空去趟香港,顺便在那边登记。” 瞬间,黎雯脸上浮现出一点疑惑,“为什么去香港?” “他是香港籍嘛,在国内领证,还得等香港那边的证明。我有离婚证,方便多了。” 黎雯“啧”了两下,“以前,我们集团一老外,臭巴子,明明在国外结过婚了,还来国内骗了个老婆领证。” “哎哟,”纪月噗嗤笑了出来,“按照你这个理论,他得在国内跟我领证才对。” 黎雯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纪月拿着空杯子,回到阳光房,冷餐台上放着带酒精的复合水果汁,她转身,想去找一些没有酒精的饮品,见到Isabella拿着一大盘腌制过的牛肉走来,她第一次作为赵之望的女友主持bbq派对,有些手忙脚乱,步履匆匆。 “Isabella,我想喝点不含酒精的东西。” 她脚步没有停,“亲爱的,在厨房,”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举起手里的东西,脸上是为难的表情。 纪月反应很快,“好,你忙吧,我自己去。” 主厨房在别墅西边,从角落的一扇落地窗里看出去,能看到花园里的一举一动。纪月拉开冰箱门,里面全是气泡水,她拿了一瓶出来,门关上时,身旁出现一个人。 她随即准备再打开冰箱门,“我给你也拿一瓶。” 他的手掌,却直接摁住。 纪月没有拧开瓶盖,而是递给莫奇,他看了一眼,接过,拧开,瞬间,气泡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流淌,随后,递还给她。 “怎么那么快?”他问她。 她将水瓶口举到嘴边,“顺其自然呗。”说着,喝了一口。 他看见她的口红印在绿色的玻璃瓶口。 “那也太快了,你们才在一起多久?”莫奇有些恼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他顿了下,“是不是你怀孕了?” 纪月觉得有些好笑,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歪歪斜斜地靠在橱柜上,“是啊,我怀孕了,不嫁给他,嫁给你啊。” “可以啊。”莫奇脱口而出。 她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随后,站直身体,“无聊,那么爱做后爹啊。”她拿着气泡水,越过他,往外走,擦肩而过时,垂下的手,被他握住。 她站定,微微侧头,脸上是有些烦躁的表情,“莫奇,别闹。” 他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抿成一条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纪月垂下眼睛,看到他们相碰的手,他的手指,正好握在她戴着戒指的中指上。 “莫奇,”她舔了下嘴唇,“我们做朋友挺好的。” 他没有放手,看着她说道,“如果,你不去美国,我们会不会在一起。” 她张了张嘴,她想说,会啊,可是,说出口,又变成,“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说完,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更用力了,捏得她骨头生疼。 她抽了好几次,他捏得死死的,于是,叹了口气,看着他,刚想说什么。 “咚咚咚。”有人敲了敲桌面,纪月回头看去,是宋霁辉,随后,感觉到莫奇的手松了,立刻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宝贝,晚餐开始了,等你呢。”他就站在厨房入口,笑着说了句。 纪月低着头,向宋霁辉走去,她走得很快,马上就要走到时,他就伸出手,揽上她的肩膀。 莫奇回到花园里的时候,长桌上的位置只剩一个。赵之望和女友坐在主位,下手就是纪月和宋霁辉,而自己的位置,在长桌的另一端。 宋霁辉看上去心情很好,左手拿着酒杯,右手就一直搭在她的椅背上,谈话间,他感觉到莫奇的视线。 他向长桌那端看去,随后,莫奇看到他笑着向自己,遥遥举杯。 有时候,并不需要什么语言,无声地宣誓胜利,显得失败者,更加落寞。 婚纱选的是一个以色列的设计师品牌,以复古繁复的设计着名,特别配明斯特塔尔那种十八世纪小镇的风格。钱给到位了,设计师带着裁缝和助手,从以色列飞来申城。 在浦西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纪月见到了设计师一行人,除了他们一行之外,还有一位翻译。 她们在线上沟通了几次,这次设计师带了接近她想法的5套成品婚纱来。 此刻,纪月裸着上半身,外面套了件真丝睡袍,坐在化妆台前,设计师助理站在身后给她编头发。 有翻译在,纪月索性说中文了,德国那边的婚礼公司,发了不少小镇的照片过来,加上手绘的现场概念图,她拿给设计师看,“大概是这种感觉。” “宝贝,这地方太美了。”设计师拿着pad,一页一页翻图片,“一定会是场无与伦比的婚礼。” 纪月微微侧头,笑了起来,“安妮,如果有这个荣幸的话,我想邀请你。” 安妮摸上她的手臂,“亲爱的,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来,看看你有多美。” 大家的客套,都恰到好处,让气氛更加亲热了。 设计师和助手说的是希伯来语,她语速很快,“莎娜,我觉得,应该是更加典雅的发型,你编一个发辫,在头上盘一圈,像那种希腊风格。”说完,她在衣架上挑了挑,选中一套,“亲爱的,试下这套。” 上半身是v领设计,勾勒出身体线条,上面好像是水钻拼出来的藤蔓花纹,这种复杂的设计一直到腰部结束,下身是a字型的裙摆,材质是垂坠又轻薄的,上面缀满了水钻,稍微动一下,裙摆就随之飘荡。 纪月换好婚纱走出来,在落地镜前照了照。 “怎么样?” 助理弯下腰,在一旁帮她整理裙摆,她在镜前,左转了半圈又向右转了半圈。见她没说话,安妮让助理把头纱拿来,她微微低头,珍珠发卡将头纱固定在发髻上。 头纱是这个以色列设计师独家设计的蕾丝花样,一戴上头纱,那种复古的感觉就出现了,她这才开口,“之前觉得有些太现代了,配上头纱感觉好一点。” 安妮点点头,“我会给你单独设计一款头纱,幸好你们婚礼在明年,不然,法国的工厂肯定来不及。” “我不喜欢a字裙摆,那里有森林,有修道院,我希望更复古一点,你知道的,那是个特别复杂的背景,我想要做减法。” 酒店客房门被敲响,她的话被打断,翻译小姐走过去打开门,门后面是黎雯的脑袋,她视线扫了一圈,落在中央穿着婚纱的纪月身上,笑了起来,“没打扰你们吧。” “这是我伴娘。”听到她的话,翻译赶紧将房门打开,把黎雯迎了进来。 黎雯在沙发上坐下,弯腰,给自己倒了杯茶,纪月则继续和设计师说话,因为有翻译在,一人一句,房间里显得很热闹。 纪月好像突然想起黎雯了,转过身,看向她,“好看吗?” 黎雯摇摇头,瘪了瘪嘴,“真话吗?不好看。”她上下打量了,“太少女了,像小仙女。不适合你。” 纪月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安妮又从衣架上拿了一套,在翻译陪她进卧室换衣服时,她和助理讨论着什么,助理手中的草稿本上,粗粗勾勒了一个设计图,旁边写的密密麻麻的字。 换婚纱是件时间活,黎雯等得有些无聊,又听到门敲了起来,这次,就剩她一个中国人,自然是她去开门,门一打开,不出意料,是宋霁辉。 她“啧”了一声,倚在门边,没让开,“至于么,这都要来看。” 宋霁辉微微侧头张望,没看到纪月的身影,“路过,上来看看。” “遛狗路过?” 他笑了,“随你怎么想。” “我让你进来了,就没惊喜了。” 他到找好了借口,扬了扬眉毛,“不就是试衣服,有什么不能看的。”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挺会拦门啊,要不,给你发个红包?” 黎雯站直了身子,让开了。 纪月和设计师在线上沟通时,宋霁辉偶尔会从她身后路过,出现在镜头里。 设计师立马放下手里的笔,“你好,宋先生。” “你好,安妮。”他在沙发上坐下,“我只是路过,来看看。” 大家听到他的话,果然都笑了起来,脸上是看穿却不揭穿的表情。 没一会,纪月出来了,这次,是一件鱼尾式样,上半身是无袖半高领,繁复的蕾丝花纹包裹着她修长的脖颈,下半身换成暗纹的闪光面料,因为是鱼尾的样式,后摆拖在地上,前面开了个衩,一直到大腿根部那里,走路时,露出好看的大腿线条。 设计师没有看纪月,而是去观察宋霁辉的表情。她看过无数准新郎看未婚妻的样子,他是最真实的,一副被她迷住的样子,毫无掩饰。 从她出现开始,眼睛就直直地看着她,里面的迷恋,藏都藏不住,等他反应过来后,大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笑着挪开视线,可耳朵尖却开始发红。 “好看吗?”助理在帮她整理裙摆。 “好看。”黎雯说的。 “不好看。”宋霁辉说的。 听到他的话,黎雯立马看向他,眼神上下打量,露出戏谑的笑容,“小气鬼。” 一直持续到夜幕低垂才结束,他们出酒店时,外滩已经亮起了景观灯。 黎雯和纪月手挽着手走在前面,她们在讨论伴娘的事,宋霁辉落了半步在后面。 上一次结婚时,伴娘只有一位。不过这次,婚礼那么隆重,一位伴娘就显得有些太简单了。 “一个是你,一个是他的远房外甥女,再来一个就够了。” “一会再来个远房侄女。” 纪月笑了起来,“我有四个花童,其中两个是他的亲外甥和亲侄女,他二姐来电话说,她来找设计师给四个孩子做衣服。” 黎雯笑着摇摇头,她突然觉得有些感慨,那个时候,纪月说着聚一聚就够了,现在,脸上也洋溢着幸福开始筹备婚礼,她回头看了眼宋霁辉,“挺好的,新娘就应该你这样。” 纪月知道她的意思,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臂。 是不自在微h 原本,纪月觉得有两位伴娘就够了,不知道谁说了句,四个人拍照片构图好看,于是,又加了一个。 这到难住纪月了,她的朋友圈已婚居多,最后,那个加出来的一个,找了周志伟的女朋友。 纪月给女孩打了个电话,谢谢她帮忙,电话里,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很青涩,也有点害羞,连着说了好几个‘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 另一个伴娘,就是宋霁辉的远房外甥女。 伴娘礼服选的是国内的一个婚纱设计师品牌,纪月很忙,在她们第二次试礼服的时候,她才抽空去看一眼。 在淮海西路上的一栋两层楼建筑,店铺铭牌在不起眼的角落,但是落地窗后面,白色假人模特身上的婚纱却极其华贵。 纪月刚下出租车,走进去,穿着黑色套装的店员迎了上来,“不好意思,您有没有预约?” 她的眼神在店铺一楼扫过,半圆形的舞台上,白色假人模特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礼服,射灯照在衣服上,闪闪发亮,“我的伴娘,今天过来选礼服,我来看看看。” 在这种店里工作的店员,基本都是人精,她穿得很正式,好像工作结束过来的,说话间,她提了下肩上的手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只戴了一个粉紫色的玉镯,“您是纪小姐吗?” “我是,她们来了吗?” 店员的笑容立刻变得更殷勤热烈,“都在二楼,您跟我来,”她在前面走着,到楼梯前,还微微弯腰,“您小心台阶。” 她刚到二楼,另一位店员侯着,“纪小姐,下午好。您跟我来。” 二楼成列的婚纱礼服就更多了,假人模特身上的婚纱,裙摆长长地拖在地上,还有一旁一排排衣架上悬挂着的婚纱,窗边放着沙发和桌子,有客人和店员坐在那说话。 纪月跟着店员继续向里走,一直走到大厅尽头,是一段楼梯,店员弯下腰,从楼梯旁拿出一双拖鞋,放到换鞋凳前,“请您在这里换一下鞋。” 走上楼梯,是一间间更衣间,有的门开着,有的门关着。店员在前面带路,她们依旧是走到尽头,更衣间的门是一扇双开的白色门,比前面几间更大,门上写着Svip。 店员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同样是穿着黑色套装的店员小姐,“纪小姐,下午好。” 纪月微微颔首,视线看到房间中央,一个圆形的地台,围着地台一侧,是一大面180度半圆的镜子,从天花板一直到地面上。 地台中央,站着一个女孩,长发披肩,穿着纯白色的礼服,大概是配她的婚礼主题,选的也是上身是蕾丝设计,下身是a字型白纱裙摆。 另一位店员在给她整理裙摆,她有些不习惯,手扯了下前襟,随后,就在镜中,看见了纪月,视线交汇之后,她立即转过身,“纪小姐。” 纪月笑着,在沙发上坐下,那位带她进来的店员,正蹲在茶几旁,给她泡茶。 “叫我纪月就行了。我还得谢谢你,特地来帮我。” 女孩连忙摆了摆手,“没有的,应该的,我很开心,能参加您的婚礼。” 她笑着,眼神上下打量,看得女孩有些不自在,不自觉的又扯了扯胸口的衣料,“挺好看的啊,杨熙。” 杨熙低下头,看了看裙摆,又扯了下前襟,上身全是蕾丝花纹,只在胸部的位置,绣出两片花朵,遮住了乳头,但是胸部上的乳肉却若隐若现。 给她整理裙摆的店员说,“杨小姐的胸型很好看,像这样的设计,是需要有一些胸部的女孩子穿才好看。” 杨熙没有转身,有些害羞地看向纪月,“您觉得好看,就行了。” 纪月没有说话,反而看向店员,“另外两个人呢?” 店员泡完茶,又把端了点心过来,“那两位小姐,不是很满意上次选的礼服了,现在又和我们顾问一起去选了。” 她点点头,“那杨熙,你也去选吧,再选几套,比较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的,这件是设计师选的,大家都说挺好的。” 纪月看着中央的女孩,女孩很漂亮,清秀的五官,乌黑的长发,礼服也很漂亮,可合在一起,她觉得就是哪里不对,于是,说道,“再去挑两套,我想再看看。” 她都这么说了,店员拿上一旁的pad,“好的,那杨小姐,我再给您介绍一下。” 就一会儿,房间里只剩她和店员了,她拿出手机,宋霁辉给她发了微信,问她几点结束。她回了条,“和三个女孩子一起试礼服,哪有那么快。” 那边回得到很快,她能想象他打字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会我来接你,柳望群不是自告奋勇要出力么,让她把这个事包了。”柳望群就是他那个远房外甥女,名字是个中性大气的,不过,本人呢,纪月却不知道,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她刚放下手机,门被敲响,一旁的店员拉开门,进来的,就是柳望群,她穿着件面料垂坠,且很有设计感的连衣裙,外面裹了件奢侈品牌的披肩,踢着拖鞋就进来了。而她身后,跟着的店员抱着好几件礼服。 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她却认出了她,立刻笑了起来,“小舅妈。”她快步走过来,在离沙发一步远的地方站定,脸上是欣喜的表情,“你比照片上漂亮太多了,真是便宜宋霁辉了。” “不是小舅舅了?”纪月拍拍身旁的沙发。 柳望群没客气,直接在纪月身旁坐下,挑了挑眉毛,说话间,全是眉飞色舞的感觉,“宋霁辉年纪又不大,就是杖着辈分大,侄女,外甥一堆。” 她还想说什么,纪月努了努下巴,“一会你小舅舅就来接我了,抓紧时间,我想多看看你们选的衣服。”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和身边的店员顾问一起走进镜子后面。 没一会,黎雯也来了,她看到纪月“啧”了一下,“你怎么都找那么年轻的伴娘,哎哟,真是,和我作对啊?” 纪月笑着,摆摆手,让她抓紧时间去换衣服,“我就喜欢看你们,一会儿,在我这争奇斗艳。” 杨熙是最后进来的,她只选了一件,好像有些为难。 不过,确实,在上千件各式礼服里,选出风格一致,看上去有和谐,还不能抢了新娘风头的礼服做伴娘服,的确不简单。 应该是店员帮忙挑选的,杨熙看上去没什么意见,看到纪月时,只是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就立马低着头进去里间换衣服了。 这次选的礼服,显然是以柳望群为主的,她挑了件到小腿的礼服裙,显得很端庄大方,她拉着裙摆,看向纪月。 纪月点点头,“挺好的,端庄大方。” 远房亲戚也是亲戚,说话语气自然也和很亲昵,“小舅妈,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 纪月摇摇头,“好看就行了。” “要不,再换一套?” 纪月点点头,“嗯。” 黎雯捧着礼服裙摆,坐在纪月身旁,她一副不想再继续的样子,“外甥女精力太好了,我选哪件,她都有意见,我有点想随便了。” 纪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有责任心么。” “那个周志伟的女朋友,正好配她,她真是随便外甥女怎么摆弄。” 纪月笑着,放下茶杯,“一会,我走了,你呢?” “哎,那我也走了,剩下的,全靠外甥女。” 黎雯陪纪月在路边等宋霁辉,纪月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礼服订好之后,你选几款首饰,我送给你们。” “为什么啊?”她有些疑惑,“花这个钱干嘛,我自己有啊,你不放心,我搭配好给你看。” 纪月远远的看见宋霁辉的车,拍拍黎雯的手臂,“我送给你们,别忘了。” 晚上,躺在床上,他们聊到下午的事,纪月把送首饰的想法和他说了,他先是“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会,搂上她的肩膀,“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纪月在看手机,头也没抬,“没啊,就送她们啊。” 他不再过问,倒是说,Rainbow是各大品牌的Vic,到时候约她们一起去店里选吧,说话间,他搂着的手,慢慢往下,声音也变得很轻,“你有想要的吗,也一起选了。” 纪月笑着,刚想说什么,过了会,就只剩喘息声了。 杨熙没有想到,会在学校门口见到纪月,她在申市一所综合大学读大三,刚从食堂出来,就接到纪月的电话,于是,赶忙往校门口走去。 校门口那条路就叫大学路,都是咖啡店、餐厅和烘培店,她看见纪月的车,就停在一家咖啡店前的非机动车道上,急忙走上斑马线。 纪月在看手机,听到有人敲了敲车窗,接着,她放下玻璃。 “您怎么来了?” “我们公司就在那边学院路。” 杨熙这才想起来,每次坐地铁10号线时,在大学路上等红绿灯时,就能看见不远处写字楼上的logo。 “吃饭了吗?” “吃过了。” 纪月没继续客套,她俯身从副驾驶上拿起购物袋,从窗口递过去,杨熙没有接,她微微抬手,“这个给你。” 话音刚落,杨熙连忙接过购物袋,拿在手里有些沉,购物袋是素面的,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们三个伴娘,都有的伴手礼。” 杨熙的舍友去年做了亲戚的伴娘,把伴手礼带回学校,里面什么都有,彩妆品,巧克力,还有香氛什么的。 “谢谢,纪小姐。” “那我先走了,这几次麻烦你了。” 外甥女来回折腾了她们俩,不停的换衣服,实在找不到合心意的款式之后,索性要设计师改成品礼服。纪月装作不知道,随她怎么折腾,毕竟喊一声小舅妈。 这就苦了黎雯和杨熙。黎雯最年长,还是纪月的小姐妹,彻底摆烂之后,柳望群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反过来折腾杨熙,试衣服,改衣服,来来回回,每个星期都要来几次,光纪月知道的,就不下5次了。 杨熙赶忙摆摆手,“没关系的,和群姐在一起也挺有意思的。” 纪月抿着嘴唇,笑了下,怎么会有意思,黎雯都来来回回抱怨外甥女强势,不过,既然杨熙自己不提,她也装作不知道,“那我先走了。” 杨熙回到宿舍,宿舍里,舍友们都不在。她回到自己的床铺,下面是写字台,进入11月,申市的天气已经转凉了,她拉上帘子,形成一个合围的小空间,随后,打开购物袋。 外面是棕色的素面购物袋,里面是一个白色的纸盒,她将纸盒打开,不由自主微微张嘴,里面不是她想的,彩妆、香氛、喜糖,而是两个绒面首饰盒,颜色是女孩子们都喜欢的蒂凡尼蓝,它太过耀眼,都不需要去看上面的银色logo。 她打开其中一个,是一对耳环,一片片树叶层迭着,垂下来,泛着金色光泽,另一个盒子,是一条手链,一看就是和耳环同一个系列的设计。 她突然觉得,这个礼物有点太贵重了,立即拿出手机,找到纪月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她好像刚到家,狗吠声由远至近,“什么事?” 杨熙捏着手机,她竟然开始怀疑,纪小姐是不是拿错东西了,“那个伴手礼,好像不对?” “嗯?不对?”纪月声音听上去很疑惑,然后狗吠声也越来越大,“里面不是耳环和手链吗?” “不是,是的,是这个。” 她笑了起来,“那就对了,送给你的。” “可是……”杨熙还没说完,纪月开了口,“我送你们三个人的首饰,都是一样的,到时候婚礼那天戴噢。”狗吠声消失了,纪月笑着说,“好了,我到家了。” 电话挂了,杨熙还在想刚才纪月的话。她说,‘送你们三个人的,都是一样的。’ 杨熙突然反应过来,纪月的用意。 她知道,那个黎小姐是纪月的闺蜜,年薪几百万的公司高管,柳望群更别提了,从她做事的派头就能看出来,是个标准的富家大小姐,而且,还管纪小姐的未婚夫叫小舅舅。 杨熙见过宋霁辉一次,就在黄浦江边宝格丽的公寓里。他似乎不太喜欢见到陌生人,看到她在,就准备走了。周志伟伸手拉住他,说了句,“Chris,别走啊,我们看球。”说完,又楼了下她的肩膀,轻声说,“你自己回学校,我不送你了。” 只有她,从知道要做纪月的伴娘时候,就开始不自在。 一开始,她就和周志伟说了,自己不太想做伴娘,她思索着用词,还没说出来,周志伟就搂上她的腰,“我哥是纪月公司的投资人,我们和阿辉玩了那么多年了,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一起共襄盛举不好吗?”他没有让她说话,手摸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杨熙,你知道的,我喜欢你,特别是你懂事。” 她那些不自在,在试礼服的时候,越来越多,好像,只有纪月看见了,于是,她送她们一样的首饰。 这样,即使是大小姐柳望群,也一定会戴,杨熙知道,如此一来,就没有人会看出来,她们的不同了。 12月的时候,裁缝和设计助理带着母版又飞来申城。柳望群出手阔绰,预算拉满,随便设计师改动,改完就买下那三件礼服,所以这次借用一下场地,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笔记本摊在一旁,正在视频连线,那一头是设计师安妮,和上次一样,助理在给纪月做发型,裁缝和翻译小姐围在她周围,一起听安娜讲解设计灵感和思路。 说是母版,其实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就是缺少装饰细节而已。剪裁很合身,不过,裁缝依旧拿着圆头针扎在衣服上,调整尺寸,而纪月由她摆弄,正通过翻译,和安妮沟通最后的细节。 几个小时后,纪月独自在里间,坐在化妆镜前,刚摘下耳环,就看见镜子里,出现一个人,随即笑了起来,“你二姐说,结婚前见面,不吉利。” 这个月,宋霁辉搬了出去,搬回了古北,就是因为宋霁虹的话。 他手里拿了个盒子,放到桌面上,纪月垂下眼,只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了。 “怎么把这个带来了。”她打开首饰盒,化妆镜周围一圈灯泡,将桌前坐着的人照得亮极了,现在,又照在钻石皇冠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宋霁辉也低下头看,“准备拿去改一下,改之前,想看看你戴着的样子。” 她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于是,他从首饰盒里将皇冠拿了出来,她的编发还没拆开,皇冠正好插在发髻上。 其实,他戴的不是很正,有点歪,却别有味道。 “实际上,它是我妈婚礼时戴的。” 她双手扶着皇冠,想戴戴正,听到他的话时,有些惊讶,他送给自己时,两人分了手。 “那时候,送我那么贵的东西。” 他笑了起来,光洒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路的,他看着她的摸样,比往日更温柔。“那时候就想着,如果你下次结婚时候,能戴就好了,”他顿了顿,垂下眼,看着她的眼睛,“不过,如果是和我的婚礼,就更好了。” 说完,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舌头钻进唇齿间,卷起对方的味道,吻着吻着,手抚摸上她赤裸的肩膀,试图在她身上点起火苗。 外面的人还在说话,都在等她换好衣服出去,她从吻里找到喘息的机会,问他,“他们看到你进来了吗?” 他追着她的嘴唇吸吮着,“没有看见,里面有个工作通道,带路的人带错了。” 她笑着,还想说什么,他的手已经从肩膀移到胸前,隔着衣服,慢慢揉搓。因为是母版,她里面没有穿塑身衣,他隔着布料,指缝夹起她的乳头,来回摩擦,乳头挺立了起来。 “外面有人。” 他手没有停,从胸部移到她的腋下,一用力,把她抱到化妆台上,这下,两个人终于可以平视对方了。 他撩起她耳畔的碎发,刚才的亲热让她的脸颊布满红晕,身上穿着白色半成品婚纱,而那顶皇冠歪歪斜斜的戴着,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你真美。”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知道吗?上次,看到你穿婚纱的模样,就很想操你了。” “不正经。”她笑着,拳头捶在他的胸口,被他抓住。 他捏着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随后,再次吻了上去。 这次,吻得更猛烈,她的手撑在桌面上,才能稳住身子,而他,却压得也来越多,最后,将她压在镜子上。 她甚至能感觉到,镜子周围那一圈的灯泡在散发热量,配合着自己体内的热,来回冲撞,想找出出口。 “纪小姐,好了吗?”是翻译小姐的声音。 纪月别过头,离开他的吻,回了句,“我工作上有个电话,稍等。” “好的。” 翻译小姐的话刚说完,他的手,就从裙摆里摸到她的内裤,“宝贝,到时候是不是要穿白色一套?” “对。” 他深吸了一口气,埋在她的肩窝,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手指勾着蕾丝边,来回抚摸,“光想一下,就硬了。” 是千岛湖的烟花微h 宋霁辉的唇贴在纪月的肩膀上,一下下轻啄,亲到锁骨上时,微微张嘴,牙关一用力,在她的锁骨上留下清晰的齿痕。 她闭上眼,任由他的亲吻落在脖颈,感受到他柔软的头发,来回扫在上面。 他的手指隔着内裤,来回抚摸那条缝,没一会,她忍不住绞住双腿,夹着他的手,内裤也跟着湿了。 算算时间,宋霁辉搬走已经快两个星期了。 他们两个,无论之前在一起,还是现在重新在一起,都算是性爱频繁的那一种。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爱,有时候,第二天清晨,两人还都带着朦胧的睡意,抚摸对方的身体,挑起对方的情欲。 今天,是他搬走后,两个人第一次共处一室,情到深处,难自禁。 他看着她渐渐迷离的表情,手指动的更快了。 “外面等我呢。”她不敢出声,只能轻轻地娇嗔一句,他喜欢听她这么对自己说话,抬头亲在她的眼角上,“宝贝,你放松,马上就舒服了。” 她没有说话,但是身体已经屈服给生理快感了,可她不敢呻吟,只能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鼻尖全是熟悉的香水味。 “舒服吗?”问完,就感觉埋在自己肩头的脑袋,点了点,随后,手指的动作更快了。 一扇移门,外面是正焦急等着她的工作人员,而移门里,却是满室的旖旎情欲,男人和女人拥抱在一起,他的手臂在抽动,而她随着他的节奏,身体微微摆动。 移门又被敲响,几下之后,门后响起声音,“纪小姐,请问您见过宋先生了吗?”是一直以来服务她的店员。 纪月从宋霁辉肩头抬起,两个人平视对方,随后,瞪了他一眼,这一瞪,更像是情人间的眉目传情,他笑着,吻上她的眼角,手指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她轻咳了一声,“没见到。他没和我说来啊?” 店员隔着木门继续说道,“宋先生的车就停在门口,我们这边要下货,司机怕刮到他的车。” 她推了下他,他的手没有抽走,仍旧放在她的大腿根上,来回抚摸,“我知道了,我打个电话给他。”说完,她压低声音,“喊你去挪车呢。” 他的手,再次摸到她的臀部,还是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一会再去。” “一会电话响了。” 宋霁辉“啧”了一声,这次,终于将手抽出来,两个人都看到,他的手指上和掌心里,都是晶莹的水光。 她俯身,抽了两张湿巾递给他,他没接,而是直接捧住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扫过,纪月闻到,他掌心上,都是自己身体里的味道。 “都是你的水。”他用拇指和食指,来回扫在她的嘴唇上,她刚想说什么,他就吻了上来,于是,那些她的水啊,和唾液,混合在一起,分都分不出。 “晚上来找你?”吻别的时候,他轻声说,说完,还有些依依不舍,搂住她的腰。 “你二姐说,不吉利,之前不是还挺信的么。”她抽了两张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笑的有些狡黠。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往下,拍了下屁股,有点用力,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笑着剐了他一眼,“Rainbow就是爱搞迷信这套。” 她又推了推他,这次,他终于收回了手,站直了身体,抽了张湿巾,朝她勾了勾嘴角,眼睛往角落一瞥,见她点头之后,他才按照原路离开。 不知道宋霁辉和外甥女说了什么,她自告奋勇要做筹办委员会会长。婚礼放在德国,除了白天的仪式,还有晚餐,和After Party,而且安排那么多人从国内前去德国观礼,观礼的行程应该怎么安排,大大小小全是需要敲定的细枝末节。纪月自然没时间事事亲力亲为,而且周秘书毕竟也是秘书,不是助理,这些事交给柳望群到也合适,纪月也很放心。 柳家和宋家名义上是远房亲戚,不过在家族生意上,来往密切,宋霁虹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觉得柳望群做这个事最合适不过了。 “以前柳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她爸了。虽然是填房生的,好就好在,一家人到识趣,不争不抢,所以他们一家子,在这么个大家族里到也过得乐呵,和谁都不脸红,谁都给几分面子。而且望群这个人也大气,办出来的事也好。”这让纪月想到了宋家,也是两个老婆,生了几兄弟。她还没过门,不好意思评论,也不好意思搭话头,宋霁虹好像突然又想到什么,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哎呀,Chris早就想到这些了,他怕你累,就把望群拉进来。他就算准了柳望群的个性,只要她一当伴娘啊,就会把事都揽过去。” 纪月想到,伴娘试礼服的时候,宋霁辉就说了句,让柳望群包圆了,于是,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宋霁辉永远会替她想到。 宋霁辉搬出去了,却隔三差五来别墅,他也不过夜,亲热完之后,就自己回古北。后来,宋霁虹说漏嘴了,根本没有什么不吉利的说法,就是担心他把她肚子搞大了,到时候,婚礼仪式留下遗憾,话里间,都是对未来弟妹的体贴和保护。 宋霁虹在集团里担任营销副总经理,比纪月还忙。婚礼很多和宋家有关的事,都是大嫂唐如珍帮忙打理,比如宾客名单,观礼座位的安排,客房的安排,还有那么多人怎么飞德国,这些事,柳望群还嫩,就不如唐如珍面面俱到。 天华总部在杭州,柳望群和纪月都在申市住,12月第二个周末,纪月开车带上她,去杭州的大嫂家。一路上,她显得很兴奋,腿上摊着笔记本电脑,纪月笑着,边开车,边听她说话。 “今天真好,霁耀舅舅也不在,宋霁辉也不在,就像姐妹聚会。” “怎么到他那,就是连名带姓了。” 柳望群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又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小时候,他来家里做客,非要摆舅舅的样子,看到我弟就是一句,表外甥怎么不叫人。” 最后一句,柳望群是学的宋霁辉的口气,不冷不淡地说着,纪月也笑了起来,她能想象,宋霁辉说话时的样子,学着大人的模样,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纪月第一次拜访大哥大嫂家,他们家在钱塘江边上一栋高层公寓里,整个楼层被打通了,客厅大概就有100多个平方,客厅两面都是落地玻璃,将钱塘江尽收眼底。 唐如珍带她们在客厅参观了一圈,最后在沙发上坐下,沙发旁的边柜上,放着中式点心架,上面是各种小巧的中西式点心。阿姨把茶几上的花瓶收走,没一会,端了茶壶过来,茶壶下面点着蜡烛,茶水上下翻腾着,纪月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花香味。 不仅宋霁辉,其实,纪月也像极了甩手掌柜。她端着茶杯,听她们两个人讨论,问到她意见的时候,就点点头,表示认可。闲来无事,她环顾四周,这里的装饰风格和宋霁辉的公寓是截然相反,法式风格,墙壁上过的雕花装饰繁复又奢华。 一转头,她眼角的余光看到边柜上有个爱马仕装饰雕塑,雕塑上还系了条方巾,不用想,肯定也是爱马仕的。 唐如珍戴上金丝边框眼镜,又吩咐两个阿姨把书房里的打印机搬出来,放在茶几上,她手指在PAD上点了点,过了会,打印机吐出两张纸,她拿过来递给纪月,和柳望群。 “这是我和霁虹最后订下来的宾客名单,”她用笔在其中几个人名上画了个圈,“这几个人,分开来安排,总之,除了婚礼仪式当天,其他时间,千万别让他们碰面。”她又画了个圈,“这个是继母,前妻会带儿子来,她们也要分开。” 纪月眨了眨眼睛,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其实,她就想简简单单地在国外办一个草坪仪式,没想到,现在有些身不由己的味道。 午餐的时候,宋霁辉打电话来了,阿姨带她去一间休息室接电话,她站在落地窗后,看着翻涌的钱塘江面,他知道她去了杭州,第一句就是,“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大嫂说家里客房多,大哥不在,也想留我们住一晚。” “那也行,随你。” 他们又聊了两句,快挂电话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阿辉。” 纪月很少这么叫他,总是喊他宋霁辉,要么就是Chris,一般她这么唤他的时候,多半有事。电话里,他收起笑,“怎么了,宝贝。” 她想了下,“名单里人太多了,嗯……”她踌躇着怎么开口。 “没想有那么多人?” “算是吧。” “好,那我和大嫂说下。” “别了,”纪月“啧”了一声,“算了,就这样吧。”她想了想,自己还没过门,也不想给人留下难搞的印象。 那头,宋霁辉倒是没说话,他思考了一下,“宝贝,所有的事,都以你的感受,你的喜好为第一位,好吗?” “可是……” “觉得辜负别人了?”他的笑意慢慢传来,“都是一家人,别想的那么见外。” 纪月回到客厅,唐如珍在准备点心,她带来的桃子派被切成小小三块,放在三个装饰金边的餐盘上,边上配的也是金色的甜点勺。 唐如珍看到纪月,招呼她吃点心,说话间,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眼,随后笑着看向两人,“我先失陪一下。” 纪月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她猜,多半是宋霁辉的电话,顿时间,有点后悔,又有点过意不去。 没一会,唐如珍就回来了,纪月忍不住去阅读她脸上的表情,两个人四目相对时,她朝着她露出微笑。 唐如珍看向柳望群,“望群,名单我和Rainbow再商量一下,现在你有个很重要的事,就是三场晚宴的菜单和酒单定下来,可能要麻烦你飞德国帮忙试菜了。” 柳望群点点头,好像早就知道这些任务。 “马上,那边就要圣诞连着新年的长假,有些来年春天的食材,需要提前预定,还有需要用到的酒。辛苦你飞一趟了。” 纪月赶忙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外甥女,一整天,她都像甩手掌柜,现在找到机会,也装作投入的样子。 三个人一起用了午餐,下午又讨论了婚礼仪式现场的设计,仪式是由慕尼黑一家做高端婚礼的策划公司承担,他们做了三个方案。纪月喜欢那个粉色作为主题色的设计,正好配上三月的青草地。 不过,唐如珍觉得用的花材太普通了,又找了几种更大气,昂贵的花材出来,准备让那边报价,到时候,有些花需要从荷兰和南非进口。 讨论一直到下午4.5点,结束时,纪月觉得比公司开会还累。 唐如珍还想留她们俩吃晚饭,不过柳望群接了个电话,今晚得回去,纪月也正好借她的风,一起回申城。 临走时,唐如珍突然拉住纪月,“霁耀从芬兰订的松树送来了,以前,都是我们和Rainbow家一人一颗,阿辉圣诞节也不太在国内。今年,我想,你们俩在一起了,就自作主张,给你们也订了一颗,应该明天就送到了,你别怪我自作主装。” “怎么会呢,开心还来不及呢。”纪月忙说道,她突然想到那个电话,顿时间,也有些过意不去,“大嫂……” 她还没说完,唐如珍就笑着挽上她的手臂,送她们去玄关,“没关系,我早说了,你们只要开心就可以了。所以,嫁人就要嫁给阿辉这样的,哥哥姐姐都宠着他,也宠着你。” 纪月笑着,点点头。 玄关入户门打开了,是大女儿宋怀汎。她在学花样滑冰,画着妆,头发梳在脑后,插着漂亮的发卡,阿姨拿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 “妈,”她边换鞋,边平淡地喊了一声,随后是,“望群阿姨好。” “汎汎越来越漂亮了。” 她的眼神移到纪月身上,嘴巴张了张,还没出声,就是唐如珍严厉的声音,“怎么那么没礼貌。” 纪月尴尬地笑笑,刚想打个圆场,听到小女孩轻轻地一句,“小婶婶好。” 第二天,松树真的送来了,箱子一打开,扑面而来松枝的特殊香味,松树放在壁炉边上的角落里。一起来的,还有满满一箱圣诞树装饰品。一看,也是唐如珍选的。金属蓝色是主色,配色是金色、银色还有白色的圣诞球,每个圣诞球款式都不一样,上面还有各种暗纹,洒满了闪粉。 宋霁辉拿了个小凳子,他把一个个圣诞球拿出来,递给纪月,随后,她将它们挂在枝干上。 吨吨坐在边上看,宋霁辉手一松,球落到地板上,滚到一边,它追着想去咬,可惜装饰球表面光滑,它没法下嘴,球又从嘴里落出来,滚远了,嘴巴周围一圈全是闪粉。 他们两个人看着,笑了起来。 装饰品慢慢见底了,箱子最下层,是个包装严密的纸盒。纪月看着宋霁辉打开包装,层层迭迭的雪梨纸下,一颗星星闪耀着闪烁的光芒,原来是水晶做的伯利恒之星。他把它拿出来,递给纪月,“宝贝,最后一步了。” 凳子有点矮,她够不到,现在换成宋霁辉踩在凳子上,她抬着头看他,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把伯利恒之星放到树顶上最高的位置。 圣诞树上的灯点亮了,他搂着她,站在树前,看着看着,不约而同,相视一眼,随后,深深地拥吻在一起。 过了圣诞节,好像时间一下就快了。12月24,25日两天,纪月给阿姨放了假,24号中午,阿姨特地做了圣诞主题的蛋糕,还有装饰好的姜饼屋送来。宋霁辉也给阿银放了假,他痊愈之后,还是和之前一样,就是多了件做饭的事。 平安夜那天,他采购了食材,下午就开始准备,等纪月下班回家。 晚上,两人一狗,一起吃了圣诞晚餐,交换礼物的时候,纪月给吨吨准备了一个圣诞风格的新狗碗,给宋霁辉送了瓶奢侈品牌的男士香水。 对了,这是纪月说的,不要让节日变成负担,礼物不允许超过500元。 500元这个东西,到是难倒了宋霁辉,他在购物app上找了半天,最后,送给纪月一个定做,以吨吨为原型的仿真毛毡装饰品。 一个棕色的相框里,中间是吨吨的狗头,毛发的颜色,和神态都惟妙惟肖。她很喜欢,可以说有些爱不释手,“这个作者水平真厉害,毛发颜色,都和吨吨一摸一样。” 见她那么喜欢,宋霁辉没敢说,实际上是从吨吨头上薅下的真毛做的,他低头看了眼趴在壁炉边的小狗,好像,它头上的毛都稀疏了不少。 温暖的客厅里,餐桌上的烛光晃动,和圣诞树上的灯交相呼应,壁炉发出噼啪的火焰声,小狗翻了个身,继续睡着,而他最爱的人,在身边。 两个人躺在沙发上聊天,盖着同一条毛毯,宋霁辉低头看到她的手露在外面,便牵住了,随后,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画面美好的,就像那些描绘圣诞节的外国油画一样。 圣诞后没几天,就是元旦了。宋霁辉和纪月去了千岛湖跨年,等跨年的时候,聊着聊着,聊到了莫干山那次。 “如果没有那次,你会不会追我?” 宋霁辉想了想,“不会。”话音刚落,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随即笑着,俯身去亲她的额头,“那时候,知道你有男朋友,没有契机,就很难跨出那一步。” 这句话,到挺有道理,比如莫奇,每次都踏不出那一步。 时间快到12点,他拉过她的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她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到阳台上,随后,他从身后拥住自己。 他身上的大衣,将她一起裹紧,他的体温驱散了她身上的凉意。 他们的面前是一片漆黑的山和湖,纪月刚想说话,就看到一个拖着尾巴的火球,窜上夜空,随后,在夜空中猛地炸开,巨型火花瞬间将整个湖面照亮,几千条闪光的尾巴垂到湖里。 然后,更多的火球,有规律的窜到夜空,将整个湖面照成白昼。 “你准备的?” 他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一年前,我也是这样拥着你,看烟花。今年也是,以后,永远都是。” 花火照在他们拥吻的侧脸,在脸上浮现出五颜六色的光。 当天晚上,好多在千岛湖跨年的人,拍下了绚烂的烟花,可惜视频里不及目测十分之一美丽。 “老板,你们这可以放烟花的?” “不可以的,我们千岛湖全域范围内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这种么,肯定是哪个不怕罚的有钱人,在追女孩子咯。” 后来,老板没想到,每一年的跨年,都有人在放烟花。不少千岛湖周边的人,特地开车过来看。 是时间越过一切 现在做旅游行业和以前做数字项目不一样,一个是一到节假日就越忙,一个是一到节假日,就越无事。临近春节,出游高峰。为了错开业务,公司年会,早早举办了,放在元旦结束那周的周五。 年会从去年10月就开始筹办了,纪月看到汇报PPT的时候,还有些感慨。两年多以前,还是30个人都不到的团队,在一个法餐厅搞了个公司成立仪式。现在,人竟然多到需要酒店最大的宴会厅,还摆了30多桌。 周五那天,跟放假没什么区别,有节目的员工早早就去会场彩排了,还有去做后勤保障的,而剩下在公司里的人,多也是无心工作。 年会场地就在五角场凯悦酒店的主宴会厅,在晚上19点正式开始。 高管们都是掐着时间点来的,周秘书知道纪月快到了,赶紧从会场里头出来等她。 凯悦酒店是和合生汇在一个建筑群,今天又是周五,停车场里都是车,纪月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凯悦酒店专用的停车层。 她停完车,沿着指示牌走到酒店专用的电梯厅,电梯门在一楼打开,就看见周秘书已经等着,“都来了?赵总也来了?”她问道。 “赵总来过电话了,说在停车。”周秘书说着,领着纪月往宴会厅走。宴会厅门口是红毯和背景板,摄影师已经等着了,她拿过礼仪小姐递来的签字笔,在背景板上签完字,随后看向镜头露出笑容。 宴会厅的一头,是搭建的舞台,舞台上的灯变换着各种颜色,led屏幕滚动播放这次年会的宣传片。舞台边上,就是铺着红布的奖品区了。100多台今年最新的iPhone被摆在最下面当底座,一看就知道是阳光普照奖。 在往上是最新的MAC电脑,外星人电脑,还有大疆无人机等等,最醒目的位置,则是一张KT板,上面写着特等奖一名:美国拱门国家公园+锡安国家公园+布莱斯峡谷国家公园+拉斯维加斯8日7晚私家团双人游,价值65000元。这个特等奖就很有远游的风格,搞了一堆国家公园,也不知道是让中奖的人去玩呢,还是去现场考察的。 这个年会奖池,真算的的上大方的,不少员工围在奖品区外拍照,拍完发个朋友圈,必定引来不少点赞和艳羡的留言。 纪月走进宴会厅,跟在周秘书的身后,走向最中间的宴会桌,桌子上已经坐了几个人,除了莫奇,还有柯之乔,林昊和另外几个部门总监。她一坐下,场内的灯就暗了下去,led屏开始播放新的视频,同时,在舞台蓝色的灯光中,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 她和莫奇之间空了一个位置,没一会,赵之望来了,柯之乔他们站起来,轻声叫了句,“赵总。” 赵之望点点头,“坐。”说着,他在空座上坐下。 纪月笑着和他打招呼,随即,又把视线移到舞台上。 此刻,舞台的灯已经亮了起来,开场的是个歌舞节目。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随着节目结束,穿着礼服和西装的两男两女,四位主持人走上舞台。 他们先是各自说了一段开场词,然后就开始介绍现场的领导嘉宾。 纪月是CEO,自然是压轴介绍的,她站起来,转过身,向身后三个方向微笑着点头致意。 等她坐下后,就轮到柯之乔上台做这一年的公司年报。 她穿着绛红色的真丝面料衬衫,下面是黑色的长裙,大屏幕开始播放PPT,她站在舞台中央,侃侃而谈。 赵之望的头偏向纪月那边,“小乔现在真不错,你眼光好。” 纪月笑着,回了句,“那也是她自己努力。” 赵之望挑了下眉,“那也不是,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纪月抿着唇笑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 他们又交谈了两句,礼仪小姐过来了,“纪总,下一个是您发言。” 她站起来,“走了。”她的目光在赵之望脸上扫过,最后落到莫奇的脸上。自从她订婚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疏离了,除了工作,几乎不再交流。纪月知道,他是在闹脾气。只不过,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也许这种疏离,就是最好的。 纪月走上台,她没有PPT,于是,背后的显示屏只有一片黑色的背景,加上一个公司logo。“大家好,我是纪月。”她拿起话筒。 “刚才,小乔已经说了很多,也说的很好,有今年的成绩,有明年的愿景。其实,她说的那些数字,让我真的有很多感慨。今年,远游实现年收超过4亿,在两年多以前,这个数字,我们一点都不敢想。但是,今天,我们真的做到了。” 她停顿了一下,宴会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等到掌声稀稀拉拉时,她才继续发言,“但是,这个数字,离不开在座的每一个人。由我们莫总率领的技术支撑中心,他们把我们所有的想法实现,他们为我们降低成本做出杰出的贡献。目前,我们161个营地里,已经超过半数实现无人值守,而这些就是源于技术支撑中心所有人的努力。另一边,这161个营地,是我们林昊总和小乔总一个一个谈下来,其中,有29%的营地,为加盟商。同样,在今年,我们的客单价第一次达到500一人,我们的营地业态开始覆盖餐饮、装备、娱乐等。这些,都离不开他们在西南市场和华东市场的开拓……” “我相信,明年是最好的一年,我们和Allstars的合作,我们和慈山湖的合作,和千岛湖的合作,太多太多项目会在明年落地,也会是困难的一年。但是,只要我们所有人,砥砺前行,明年的回报一定会远胜今年。” 宴会厅里掌声雷动,纪月弯腰致谢,等到掌声渐轻时,才直起身。 老板发言结束,年会就正式开始了,同时宴会厅的服务人员开始上菜。 节目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歌舞为主,语言类节目也有,今年有个产品部的女孩子上台说脱口秀,吐槽公司、客户和工作。纪月听的还挺乐呵,没有感觉到被冒犯。 节目之间,还穿插着抽奖环节。远游出手阔绰,iPhone是保底,上面每一档都是好东西,现场气氛热烈的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员工颁奖环节,纪月上台给林昊颁了最佳市场开拓奖。 等到下半程的时候,就有人陆陆续续来给纪月敬酒了。以部门为小组,排着队来给纪月敬酒,她拿着红葡萄酒,浅浅地抿一口。不过,就算这样,也禁不住那么多人轮着来。 现在,她的脸有些红,一只手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和林昊在聊天,赵之望也凑着热闹,聊几句。 纪月聊着聊着,不经意间,眼神和莫奇对上了。 她的脸颊有些红,眼睛里反射着舞台的光,仿佛星星装在里面,红色的嘴唇也是水润的,分不出是葡萄酒还是原本的唇色。 莫奇将视线移开,看向舞台,不过,只有他知道,这些无聊的节目,他一个都没看进去。 最后,万众期待的特等奖抽奖环节,主持人已经把气氛炒起来了,所有没有中奖的人,都希望这个大奖可以落在自己头上。 大屏幕上开始滚动号码,这次抽奖的是赵之望,他拿着话筒,看着数字滚动,过了会,果断的说了句停。 屏幕上,数字瞬间停下,主持人念出,“A0003.”这个工号数字太小了,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赵之望瞬间反应过来,他话筒还没放下,“莫奇啊,0003是莫奇啊。” 会场里再次沸腾起来,抽奖都是给员工玩的,高管抽到都不会领,这就意味着,一会会再抽一次,悬念继续保留。 当然,主持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仍然问莫奇,话筒也被递到他的手里。 “首先,我们先恭喜莫总,抽到今天的特等奖。” 莫奇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站了起来,还没说话,不知道场下谁起哄了一句“捐出来”,突然好多人开始应和,变成有节奏的,“捐出来,捐出来,捐出来。” 主持人笑着说,“大家先不要着急,我们先请莫总说两句。” “挺高兴的,能够被抽中。” “那会不会捐出来。” 他点点头,说着,刚准备坐下去。 突然,一个熟悉的女声出现,他侧过头看去,是纪月,她大概是真的喝的有点多了,拿过话筒,说了句,“莫奇啊,捐出来不够啊,都最后一个奖了,你要不要加一点?” 他看到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她知道,其实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拒绝,可她有时候,就故意什么都不说。 “加一点,加一点,加一点。”场内再次有节奏地起哄着。 他看着她,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拿起话筒,“我再1万元。” 这次换成男主持了,他拿着话筒,大声疾呼,“来,我们一起说一句,老板大气。” 大屏幕上,数字再次跳动,这次是莫奇抽奖。他没想到,纪月也没想到,最后,停下的数字,会如此戏剧性。 “A0002.”主持人读出这个数字。 比起莫奇的003,纪月的002显然更多人知道,每一个入职的新员工,都会收到一封她的欢迎邮件,邮件地址就是rose002。 有了上一次,这次气氛更盛。 在数字停止的那一刻,莫奇就看向纪月,看到她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接连摆摆手,柯之乔说了句话,她笑得更厉害了。 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下来,“纪老板肯定没有想到,这次会轮到自己。” 话筒递到她的嘴边,她带着笑意说道,“我也捐出来,然后加2万元现金红包,希望获奖的员工,在美国玩得开心。当然,你们可以期待,下一次是抽到赵总。” 在更加热烈的欢呼中,纪月看着数字跳动,她好像是故意的,等了有一会,才喊了句停。 这个令人羡慕的幸运儿,终于产生了。 中奖的是个女员工,她捂着嘴巴,不敢置信的样子,身边的人推了她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 和宴会厅里热烈的气氛相反,酒店外异常安静,商场已经结束营业了,只看到车不停地从地库出来。所有环节结束之后,高管们就先撤了。 纪月从电梯厅出来,看到莫奇在那等代驾。 她还没出声,他就抬头了,她只能勾勾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等代驾呢?” “嗯。”莫奇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你呢?”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她多半在等未婚夫。 “我等人来接。” “哦。” 突然,两个人都没再继续开口,冬夜的风吹得头有些疼,身上那些暖意也被吹走了,他们面对面站着,明明没有开口,却看见对方眼睛里都是话。 “你明天休假?” “我明天开始休假。” 这回,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开口,莫奇勾了勾嘴角,“对,我明天开始休假。” 今年,过年过得特别早,1月24日就是除夕了。莫奇请了年假,从明天开始,连着春节,休息将近一个月。那天,他的年假申请递到纪月这,她想都没想,就批了。今天,却突然想问一下。 “去哪里玩?” “带我爸妈去环海南。” 纪月点点头,现在很流行去海南过年,“噢,挺好的。是挺适合一家,你们亲戚一起去?” “和陈婉他们家一起。” 纪月张了张嘴,她脸上是惊讶的表情,却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陈婉想租房车去远游的营地露营,突然有一天发消息给莫奇,咨询了租车和营地的事,知道他去海南,便问了他行程和攻略。过了两个星期,她说她家也去海南。 莫奇知道,他们不会在海南相遇,也不会发生什么,可他就是想这么说。 大概这么说,能让他现在的落寞,显得不那么卑微和可怜。 他看到她的眼神,先是惊讶,然后变得不可置信,最后,眼角和嘴角都落了下去,那刻,他突然就为了自己幼稚的行为后悔了。 “纪月……”他开口叫她,“其实……” 他的话没说完,她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眼,再抬头时,那些情绪仿佛都已经收好,藏好,她笑着,“挺好的,你们玩的开心点,我老公来了,先走了。” 她没给他说话的时间,笑了一下,便向酒店门口走去,莫奇看到她走过喷泉,随后,快走了两步,她戴着的围巾,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摆动。此时,一辆黑色的奔驰SUV缓缓停在酒店门口,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在他的视线里,车缓缓起步,打着转向灯,汇入车流里。 今年,纪月第一次跟宋霁辉去杭州过年。家里马上有要进门的新妇,年夜饭便摆在了家里。 除夕那天早上,宋霁辉到新江湾城的别墅来接她和狗,他早早地放了阿银的假,让他回老家过年。他到的时候,纪月已经化完妆等着了。吨吨迎着他走进屋内,她正好提了个行李袋,他顺手接过,头则自然地低下,吻在她的唇上。 “怎么那么早走?” “不早了啊,都10点了。” 看到宋霁辉在沙发上坐下,纪月有些着急,“走啊,一会堵车。” 相比她有些火急火燎的模样,宋霁辉老样子,一派风轻云淡,“就回家吃个饭,用不着那么早去。” 她有些不乐意,“那不行,你家里人以为,我架子大呢。” 宋霁辉笑着,牵过她的手,将它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又来回抚摸,“不会不开心的。” “我爷爷,现在的夫人,是第二个老婆,她原先是给家里送鲜花的,后来,怀了孩子,哄得爷爷要离婚。从此,他不再踏入奶奶的房间。我奶奶一直守到二叔接了公司,她利用柳家,让公司里的老人不得不支持二叔,最后,再把爷爷挤出了公司。天华现在变得那么大,都是他们三兄弟的努力。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纪月却明白了,“现在,有人想来收胜利果实?” 他笑着,抚摸着她的手,没有说话,却是肯定,“集团未来是Rainbow接班,所以,我们只要和四叔一家,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纪月挨着宋霁辉,也在沙发上坐下了,他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而她则靠在他的肩头。也许,有一天,在继承权竞争中,二姐输了。那他们可能会一无所有,还会被痛打落水狗。但是,她知道,她嫁给他,就是选择一起进退,一起承担未来的风险。 “那什么时候去?” “和Rainbow他们前后脚都行,”他低头,找到她的嘴唇,亲了下,“我们可以去杭州逛街,给你买新年礼物?” 她笑着,点点头。 可刚点完头,他的舌尖钻进了她的唇齿间,亲吻中,渐渐的,呼吸凌乱。 宋家的老宅就在西湖边的北山街,近到推开窗就能看见西湖,原本是一个3进的院落,改造过后,变成带着现代特色的中式宅邸。进门一道影壁,后面是天井,底下是一个无边池,池水和地面齐平,简直就是淀山湖那个酒店的缩小版。 宋霁辉的奶奶去年去世了,爷爷到还活着,不过,看上去精神一般,眼睛眯盹着,说话口齿也没那么清楚。 这也是纪月第一次见到名义上的奶奶,保养的实在太好了,看上去似乎只有50多岁,穿着旗袍,身上是羊毛披肩,风韵犹存这词,太适合了。而那个四叔宋世盛看上去,年纪竟然比大哥宋霁耀大不了几岁,而四叔的两个孩子,更是比他们都小了一大圈。 年夜饭还没有开席,所有人聚在主客厅里,老爷子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茶杯,他的手有些抖,纪月甚至能听到茶盖和茶碗碰撞的声音。其他人,或是坐在沙发上,或是坐在边上,轻声聊天。 “家里抱新妇,怎么不磕头进茶啊。”聊天的声音静了下来,纪月知道说的是自己,随后,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宋霁辉握住,他勾了勾嘴角,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爸,人家又没有过门,哪里有让客人磕头的说法。”说话的是宋世繁,也就是宋霁辉的父亲。 “世繁,老爷子的意思是,给大家介绍,认识一下嘛,毕竟是未来孙媳妇。”说话的便是风韵犹存的这个二奶奶。 她不说话到好,一开口,就直接被宋霁虹抢了白,“那也是,让霁明,霁晴啊,都过来和嫂子认识一下,阿辉一向是兄弟姐妹里最大方的,红包不会少的。” 宋霁虹说完,不知道谁,轻笑了一声,安静的客厅里,显得突兀的不行。 纪月终于知道了,怪不得宋霁虹是接班人,这不拿正眼看人的气势,就不一般。 她话里的意思也很简单,见面礼都没有,出来摆什么长辈的谱。随后,她又把宋霁辉推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宋霁辉出手可不是一般阔绰,真想摆长辈的架子,就肯定让你出点血。 纪月有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紧紧握住宋霁辉的手,他好像也知道,用力地反握回去。 这二奶奶有点被气到,她又想开口说什么,这次换了个人开口了,是老三宋世昌,“那个妈,爸,时间差不多了。这茶再喝下去,都喝饱了。” 话音刚落,宋怀衍从霁虹的身上挣脱开,扑了过去,“姥爷,我要尿尿。” 4岁的孩子,奶声奶气又童言无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走在通往餐厅的回廊里,像迷宫一样在宅子里绕来绕去。 纪月轻笑着说道,“怎么跟演戏一样。” 宋霁辉也笑了,“没事。她就是心有不甘。”来的路上,宋霁辉告诉纪月,爷爷手里还有一些原始股,但是天华发展到这个地步,那点原始股早就被稀释的没多少了。 可做生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们走在人群后端,宋霁辉捏了捏她的手心,“宝贝,万一让你受委屈了,我现在提前向你道歉。” “你没用,不是还有Rainbow么?”她笑着揶揄着。 宋霁辉知道,其实,纪月比宋霁虹差不到哪去,她当年那些退让和忍耐,无非就是爱着那个人,不愿那个人因为自己为难。 其实,女人想分手时,就是想明白了,她真的要分手了。她也许会难过一阵子,等走出来之后,她会完完全全的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不像男人,停留在那段感情里,越想越难过。 是恶魔的新娘 纪月刚把行李箱推出房间,听到楼下传来吨吨兴奋的吠叫声,这时,手机又响了。 “阿银来了?” “嗯,刚来。” 她把行李箱推到楼梯口,提着下了一节楼梯,阿银赶忙快步走上楼梯,接过她手里的箱子,行李箱提在手里分量有些沉,“太太,应该我来拿的。”看见她在打电话,他又立刻收了声。 “没事。”她跟在阿银后面,又对电话里的人说了声,“挂了啊,准备出发了。” “嗯,过几天见。”他的声音难掩兴奋,长长叹了口气,“终于,还有三天,三天以后,就不是未婚妻,是妻子了。” 纪月笑了起来,好像就是从求婚之后,宋霁辉变得越来越粘人了。两个人又黏了几句,才挂电话。 吨吨摇着尾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吨吨的东西都在那个银色的箱子里。” “您放心。”阿银推着纪月的箱子,走到玄关处,另一只手推起那个银色的小箱子,穿过花园,将两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纪月看到玄关的边桌上放着一个快递纸箱,“这是什么?” “下午寄到您徐汇的房子,物业打电话给我,我去拿了过来。” 她有些好奇,折回客厅一角的书桌,拿了把裁纸刀过来。 快递箱里是个黑色木箱子,依旧散发着松木的香气,她把木箱拿出来。箱子侧面,用一细条宣纸做了个封,宣纸上的毛笔字字迹隽秀。 她轻轻地揭开纸封,随后,打开木箱上盖。 一个像卷轴样式的东西躺在中央,她拿了起来,卷轴在她手中顺势打开,一块正方形的白布上,蓝色颜料在画布中央晕开,像一个碧蓝的湖泊,湖泊背后,是深浅色的山脉,山脉顶部还有积雪,近处是草原,青草和野花之间,几只梅花鹿或躺或卧。 纪月并不知道这种叫多彩夹缬,她只知道,曾经,在那个深夜,她见过一副差不多的挂画,它也是这么躺在一个木箱子里。 “太太可以走了。”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她把画布卷了起来,放进木箱。 吨吨在花园里,它转过头,看着纪月关上入户门,随后,踱到车边上,它已经很熟悉这辆车了,一跃而上,在第二排的两个座椅中间坐下。 婚礼前三天,纪月才动身去法兰克福,飞行时间将近要11个小时。而且因为德国比国内慢7个小时,所以大部分航班都是深夜。 阿银开车送纪月去机场,顺路正好接上附近大学的杨熙,他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推着行李箱等在宿舍区门口。一见到纪月的车,她立马推着箱子小跑过来,阿银下车,替她把行李放好。 上车时,杨熙见到车里有只狗,吓了一跳。 “怕狗呢?”纪月笑着问,吨吨见到来了陌生人,原本躺在纪月脚边,立刻起身,好奇地闻嗅着,黑色的鼻头一动一动。 “有一点。”杨熙有点拘束,眼睛盯着狗,手摸到安全带,拉下扣上。 “吨吨,趴下。”听到纪月的指令,吨吨打了个哈欠,重新趴在她的脚边。 “挺可爱的。”过了会,杨熙说,眼睛还是盯着狗看,不过,整个人好像放松下来了,“它也去吗?” 纪月摸上它的头顶,毛又细又软,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是啊。不过,它和宋霁辉一趟飞机,你别担心。” 这次,她和宋霁辉分开来飞过去。 她坐晚上23点那一班飞机,而宋霁辉坐第二天凌晨3点多的航班,他和张恒,周志伟他们,还有其他朋友,一起飞过去。正好,晚上有法兰克福主场踢拜仁慕尼黑的比赛,他订了个包厢,请这帮人一起看球。 最后的观礼宾客,精简又精简,还有百来个人,安排这些人飞德国,是一件大工程。纪月和宋霁辉两个人,索性彻底当了甩手掌柜,请唐如珍和柳望群一手操办。 像柳宗霖这样的大忙人,都是前一天晚上才到,而剩下的人,又按照时间和行程,分成两拨。有些宾客想在巴伐利亚玩几天的,他们找了个当地的旅行社,带着人从法兰克福一路玩下来,最后到达目的地。这个,弗赖堡旁边的小镇。 而没那么多时间的客人,就全都安排机场落地后,直接坐ice高铁到弗莱堡,在弗赖堡招待他们一日游。 这个在弗赖堡边上的小镇,并不是什么旅游热门目的地,他们几乎将小镇上最好的酒店都包下来了。等到婚礼前两天,圣约瑟夫修女修道院那一片区域及连同周边的道路都做了临时管制,偶尔有想去森林徒步的游客走来,也被警察拦了下来。 当地警察三三两两守在路口,指了指边上的告示牌,“不好意思,女士,这三天,这里禁止进入。” “为什么?” “里面要举行婚礼,”警察指了指远处的山坡,“从这条街出去,往前两公里,那个山坡可以绕去森林。” 从山坡上看下来,起伏的山脉中间,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基督教修道院,白色的院墙和蓝色的圆顶,院墙上的装饰复杂又精美绝伦,而修道院旁的草坪上,六张白色的长桌,并排放着,长桌尽头是圆形舞台,有一条纯白色的地毯,从舞台上一直延伸到山坡下,仿佛看不到尽头。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异常忙碌,不停地从几辆皮卡车上把东西搬下来。 纪月她们到的时候,黎雯和柳望群已经在柜台边等着了,两个人戴着墨镜,看到纪月和杨熙时,扬了扬手里的咖啡杯。 柳望群挽上纪月的手臂,“小舅妈,我们给你准备了婚前派对。” 纪月笑着,“什么派对啊?”说着,她看向黎雯,见黎雯摇了摇头,她又看向外甥女,“嗯?” “秘密,”她嘻嘻一笑,“包你不会失望。”柳望群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柳涧林,你可别大嘴巴,告诉宋霁辉啊。” 柳涧林眉头一皱,“姐,我跟小舅舅说什么,他又不带我玩。”口气里还有些委屈,他就是柳望群的弟弟,比她小两岁,今年本科刚毕业。他也是伴郎之一,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和她们一趟航班。 柳望群亲热地将头靠在纪月肩膀,“小舅妈,宋霁辉他们也不知道干嘛,连我弟弟也不带。” 黎雯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贼兮兮的,“那还用说,肯定是嫌你弟弟会告状呗。” 纪月笑着,没有搭话,还能是因为什么,婚前派对,少儿不宜,所以没带上他外甥,谈笑间,行李都办完了托运。 这趟航程执飞的也是宽体客机,不过头等舱明显差一点,隔板很矮,几乎没有什么私密性可言。黎雯和纪月挨着坐,空姐把中间的隔板放了下去,于是,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包厢。 黎雯爱酒,把欢迎香槟喝完了,就要酒单看,“这和阿航的酒单不是一个档次的。”说着,她把酒单翻到背面。 纪月在看夜宵和明天早餐的菜单,有不少本地特色。不过今天晚上,她只要了香槟。空姐问她明天早上想吃点什么?她点了一份香菇锅贴,一份黄鱼花胶芥菜粥。 “怎么滴,你减肥啊。”黎雯冷不丁说了句。 纪月笑了起来,“在减肥的是宋霁辉,不是我。”她看着自己捏着菜单的手,手指甲圆润饱满,做了美甲,裸粉色打底,上面是晕染出的大理石纹,还贴着闪耀的水钻。 她原本想把菜单递还给空姐,动作却一滞。 和她住一起的另一半,都会发胖。 纪月贪嘴,胃口却一般,菜点的多,吃两口就放下筷子,梁辀是那种不爱浪费的人,最后,都是他一个人吃完。还好他是北方人,生得高壮,不脱衣服看不出。 她把菜单递给一旁的空姐,“这样就可以了,谢谢。” 飞机进入到巡航高度,空姐来帮她们铺床。趁铺床的时间,纪月去洗手间换了飞机上的睡衣,随后拿着香槟,坐在床上看电影。 过了会,黎雯也换好衣服来了。 此刻,机舱内上大部分灯都关了,只剩一些应急按钮闪耀的灯光。 她们俩靠在一起,黎雯举起红酒杯,“祝我的好姐妹,新婚快乐。” 纪月笑着,也举起酒杯,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她一口喝完,却垂下了眼眸。 黎雯是最好的朋友,一瞬间就捕捉到她的情绪,压低声,“怎么了?” 纪月的声音很轻,“出门的时候,我收到梁辀送的礼物。”她抬起头,黎雯觉得纪月明明在笑,可眼神里却凝聚着水汽,好像下一秒就要溢出,“他也不管我收不收得到,寄去滨江那。” 黎雯抿了抿嘴唇,她抬手,指腹摸在她的眼眶,一会,指尖就变得水润起来,“不打扰,就是他给你的祝福。” 纪月嘴角勾了勾,靠在黎雯的怀里,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拥着她有些颤抖的双肩。 大概是物流公司系统的问题,梁辀早上才收到签收短信。他还在睡觉,眯着眼睛看手机,等到看清微信消息时,那点睡意,就彻底消失了。 他赤着脚,走到阳台上,朝天空看去。早上7点,太阳已经出来了,他在想德国的天气是不是和国内一样好。 今天是个晴天,天是碧蓝色的,没有云层的遮挡,阳光刺向他的眼睛,梁辀转过身,靠在阳台栏杆上,看向卧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他看到了卧室里,有两个人。 她躺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声音带着早起的恼怒,“小船,把窗帘拉上。” 他看到自己,正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拥抱住她,“起床了,你忘记了,赵子健约我们去遛狗。” 她突然把被子拉了下来,“几点了?” 他笑着亲上她的脸颊,“他们说还有两个路口。” “你也不早点叫我,显得我们又迟到了。” 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箍在怀里,不能动弹,于是,她的语气里也带着笑意,“干嘛呢,都晚了。” 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那些刺眼的阳光都消失了。 梁辀看到,房间里,空荡荡的。 她们是深夜出发,但是落地法兰克福时候,才过上午8点。踏出机舱那一刻,不光柳望群,连杨熙都变得兴奋起来。纪月被她们影响了,开始觉得有一些姐妹团出去玩的感觉,不知不觉间,脸上也带着愉悦的笑容。 在酒店办完入住后,她们回到各自房间,放完行李后,再次重新聚在纪月的房里。 柳望群坐在沙发上,边看纪月整理衣服,边说了今天的安排,“小舅妈让我找一个最好的SPA,我找到了,这个水疗SPA很棒,我们做完之后,可以再一起做个美容。下午,我们去逛街,”她顿了顿,视线在扫过所有人的脸,语气上扬,变得极其幸福,“晚上!婚前派对!” 纪月拿了皮筋,扎起长发,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她的身后是莱茵河,老城区,和摩天高楼,“可以,挺好。” “还有,”柳望群故意压低声音,“下午,我们还要去买晚上派对的衣服。” “可以。”纪月扬了扬下巴,“我买单。” “为什么,要买衣服啊?”说话的是杨熙,她很少发表意见,更何况这是柳望群的安排。 柳望群好像对杨熙的问题,一脸不解,“拜托,晚上是小舅妈的婚前派对,婚前最后一天,当然是要奔放,要解放压抑。” 纪月笑着,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杨熙在她们面前,始终有些拘谨,她也不阻止柳望群,就应该她来带着杨熙玩,不然就没意思了。 黎雯也喜欢热闹,她朝杨熙挑了下眉,“杨熙,听姐的话,晚上是婚前派对,不放开,就没有意思了。” 她们先去了一家温泉SPA中心,四个人赤身裸体地躺在水疗床上,一边享受精油按摩,一边聊天。反正,没有人听得懂,她们聊的话题也腥荤不忌。 好像是柳望群先挑的头,“小舅妈,小舅舅怎么样?” “挺好的啊。” “不是,哎,你懂我的意思。” 纪月被捏得很舒服,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你想问他床上吗?” 话刚说完,就听到黎雯闷闷地笑声从边上传来,“你们真有意思,问自己小舅舅和小舅妈的性生活。” 杨熙也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问问么,小舅妈那么快就答应嫁给宋霁辉,小舅舅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纪月笑着,大概是太过放松,说话也没了顾忌,“是啊,床上不是一般的卖力。” “小舅妈,快说说。” “他是一个很有服务精神的人,很会用嘴,会舔你舔得很舒服。” 黎雯忍不住大笑出来,“纪月,你真是疯了。不过,你继续说。” 纪月觉得自己明明是趴在按摩床上,可嘴角却上扬到耳根了,“他说,他第一次用嘴来服务,就是给我口。” 柳望群骂了句脏话,声音却更亢奋了,“我小舅舅,可以啊,再说一点。” “我们有次,在船上做爱,你知道的,搞那种陌生人搭讪的角色扮演,那次,我被他舔到潮吹。” 这次,黎雯笑得更大声了,“纪月,你在飞机上是不是酒喝多了,你真疯了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 柳望群笑着,“不愧是我的小舅妈,我太爱你了。” 纪月笑着,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 “我们上次,从美国飞回来,要不是他还受伤,肯定就在飞机上做爱了,衣服都脱了,差一点点,忍住了。” “你们胆子真大。” “之前,有一次,我住院了几天,他来看我。我们躺在病床上看视频,看着看着,就做爱了,还是个三人间病房,帘子一拉,边上有家属走来走去呢。” “小舅舅,respect。” 大概是赤裸相见,又大概是谈话也赤裸裸,杨熙明显没那么拘束了,甚至还会主动参与话题。纪月并不了解周志伟,只是因为投资关系,见过他们兄弟俩几次。 不过,这两兄弟给她的感觉,就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富二代,对于弟弟的女友杨熙,纪月也有些好奇。 “说实话,我不太了解他们兄弟俩,不过,我还挺好奇你的,”她斟酌了下用词,“你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嗯,我觉得也是。我们是在五角场的一个餐厅认识的,他问我要微信。我没给,后来,又遇到一次。” 纪月的公司在五角场,杨熙的学校就在旁边的大学路,那还真是会遇上。 她们几个人之中,柳望群才是那个富二代阶级的人,其实,她见到杨熙第一面就猜出来了,“富二代里也有不错的,比如,我那个傻弟弟。他对你好就够了,妹妹,学会享受爱情和享受生活。” 这回,纪月和黎雯都没有出声。 杨熙让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她偏过头去看她,只不过,那时,自己遇到了梁辀。 如果没有梁辀,今天,又是怎么样呢? 做完水疗,她们又去美容院,做美容。 现在,杨熙也不再拘束了,她甚至开始和柳望群斗嘴。她们手腕着手,并排走在人行道上,穿过一条条马路。 路过一间美发沙龙,纪月建议杨熙换个发型,她也欣然接受了。她们三个人坐在沙发砂,看着她修剪头发,最后还染了棕色,发梢微卷,一下子整个人显得活泼了不少,连柳望群也直说好看。 等到,柳望群带她们到购物中心时,杨熙才知道,她们要买什么了。这个服装品牌,杨熙只在手机里看过,她没想过有一天能进去,门口是几个模特,身上穿着下一季度的秋衣,玻璃架子上都是各种款式的女包。 Sales带着她们往里走,衣架上的成衣都是按照系列分门别类,纪月拿了件黑色的连衣裙,“这个挺好看的,适合杨熙。” 听到她的话,柳望群也凑过来,“杨熙,你试试。” 见她有些踌躇,黎雯拍了拍她的屁股,“纪月有钱,别给她省了。” 杨熙硬着头皮换上这件连衣裙,上面部分,是个抹胸,而且只有三分之一杯,黑色蕾丝下,能隐约看见大半个胸脯。而,下身部分是修身的一字裙,长度到大腿中间,可她穿上才发现到,腰部镂空,一直到背后。 她别扭地扯着裙摆,从试衣间走出来,看到纪月已经换好了。有个sales在替她整理裙摆,她正抬着手将长发扎在头顶,在镜子里见到杨熙,便转过身,看她。 “挺好看的。”纪月说了句。 “我觉得,纪小姐你穿这一身很好看,”杨熙用力地点了点头,“真的,超级好看。” 纪月穿了件剪裁精良的黑色缎面吊带裙,裙子很短,大概只到大腿根部,于是,雪白的大腿上,露出两根吊带固定着黑色的丝袜。Sales拿了副黑色的缎面手套给她,她只戴了左手。现在,Sales又在给她戴项链,项链是个黑色的十字架,正在她锁骨上闪着光。 杨熙觉得,如果三天后,她是纯洁的新娘,那现在这样子,大概就是恶魔的新娘了。 是玫瑰图案h 今天有法兰克福和拜仁的比赛,路上随处可见穿着拜仁球衣的球迷,不过,走着走着,就看不见了,变成了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沿路两旁,都是酒吧,大屏幕播着球赛,里面坐满了人,而有人直接拿着啤酒站在路边,边喝边聊。 柳望群带着她们,转了个弯,街口出现一家看不出招牌的店,门口站着西装革履,又人高马大的保安,杨熙看到柳望群拿出手机,给保安看,又说了两句,随后,保安转身推开大门。 昏暗的灯光中,各色的彩灯夹杂着音乐,扑面而来,原来是一间PUB。 她们在入口处寄存了外套,脱了外套,柳望群穿了件肚兜,下身是短裙配吊带袜和靴子。黎雯穿了件欧根纱连衣裙,却能直接看见黑色内衣。 杨熙穿过昏暗的走廊之后,看到场地中央是一个圆型高台,高台下,分散着一张张高脚圆桌,圆桌边上坐着的,清一色都是女性,各种发色,各种面孔,各种人种,无一例外都是穿得性感又美丽,大大方方的展示着自己的身材。 音乐也不再轰隆隆,而是变得暧昧起来。 她们在空着的一张圆桌上坐下,柳望群抬了抬手,要了四杯今晚的特调,看到杨熙还在四处张望,笑着揽上她的肩膀,“妹妹,看什么呢?” 杨熙陪周志伟去过夜店,这还是,第一次来全都是女顾客的夜店,她有些好奇,抿着唇笑了起来,“觉得新鲜,都是女客人。” 纪月和黎雯相视一笑,却不说话。 服务生端着四杯酒过来了,白色的鸡尾酒里,薄荷叶和青柠一起沉沉浮浮,黎雯爱酒,直接拿过酒杯,“干杯吧,姑娘们,庆祝小舅妈,最后一夜单身。” 纪月笑着举起酒杯,现在,轮到柳望群说话了,“祝,小舅妈,未来的人生快乐又美丽。” “祝,纪小姐,新婚快乐。” 酒杯碰在一起,纪月带头一饮而尽。 看到她们三个都喝完了,杨熙抿了一小口,随后,才一大口喝下去,酒精似乎瞬间就从胃里冲上大脑。 柳望群抬起手,远处的酒保朝她点了点头。第二轮的酒,还没上,场子里就先暗了下去,暧昧的音乐也变得节奏强烈起来。 不知从哪飘来的烟雾,弥散着将地面都遮去,杨熙看到,迷雾中,陆陆续续,有男人从四面八方走进场内。有金发,也有黑发,各色人种,全都面容帅气,他们穿着白色的衬衫,下面是黑色的西裤,跟着音乐节奏,跳起舞来。 而场内,爆发出阵阵尖叫声。 舞者们动作整齐划一,有力却又暧昧,他们扭着胯,手掌从脖颈一直摸到胯下,带着强烈的性暗示。于是,随着舞蹈动作,尖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他们的肌肉将衬衫撑得鼓鼓胀胀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撑破纽扣,他们原本在过道上跳舞,过了会,又齐齐贴着圆桌边的顾客热舞,他们扭着腰部,贴上女客人的后背,胆子大的客人,会和他们一起,跟着节奏扭动上半身。 站在她们圆桌边上跳舞的,是个金发的舞者。和他身上的肌肉相反,长了张娃娃脸,他跟着音乐做着动作,一双碧蓝的眼睛,看着她们每个人。 可当你和他对视时,他又会害羞的笑了起来。 杨熙也害羞了,她笑着低下头捂起脸,柳望群好像特别喜欢她这副样子,大声说话,声音努力盖过音乐声,“你知道,他们今晚去哪吗?” “去夜店?” 黎雯也笑了,大声说道,“那帮子男人,今天看完球,肯定去脱衣舞俱乐部。” 杨熙有些惊讶地看向纪月,她好像也知道这件事,笑着扬了扬眉。 男舞者走到柳望群身后,她和他几乎都是贴着,配着他的动作,抬起手臂,互动起来,“他们能去看脱衣舞娘,我们不能看脱衣舞男吗?” 他又舞到纪月身后,纪月看着男舞者,张开手,柳望群从裤子口袋里摸了什么出来,杨熙看清了,有一张花花绿绿的纸钞,她将它放在纪月手心里。 她拿过纸钞,对折之后,一只手勾住他的裤腰带,随后,将纸钞塞了进去。 这个金发的舞者,直接拉起她的手,他随着音乐扭动着,同时,带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胸部,纪月感觉到他胸部上的肌肉,既软又硬,带着弹性,他覆在她的手上,从胸口一直摸到腰间,好像再差一点点,就会摸到胯中。 杨熙微微张嘴,不过,她的嘴,之后就没合上过。 音乐一换,舞者们纷纷爬上高台,他们跳着跳着,双手一扯,直接将衬衫扯开,露出里面精壮的肌肉,后来,自然就是脱裤子。 他们穿着内裤,胯间鼓着大包,随着舞蹈动作,花花绿绿的纸钞撒到舞台上,还有人,拉开男舞者内裤,将钞票塞进去。 最后,他们又会从台上下来,围着每一张桌子跳舞,场内灯光瞬间消失,细微的灯光里,杨熙看到,男舞者和女顾客贴在一起,他的手摸上她的胸部,嘴唇贴在她的脖颈上。 结束之后,黎雯和柳望群一拍即合,要继续去酒吧续一局,喝完回到酒店的时候,她们俩搂着肩膀,笑嘻嘻地说着话。杨熙害怕她们吵到别的客人,慌慌张张地,挽上黎雯的手臂。而纪月走在后面,笑着看她们。 柳望群说自己睡觉轻,要一个人住,纪月正好也独自住,黎雯和杨熙住一间。 她们把柳望群送进房间后,杨熙挽着黎雯的手臂,黎雯还有些不舍,她扶着门框,“望群,再喝吗?” 柳望群也喝多了,说话舌头有点大,“好啊,你等我。” 杨熙一听就头疼了,白天那些小心翼翼都消失了,不知不觉间,她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还喝,再喝明天起不来,明天还要拍照呢。” 黎雯想了想,点了点头,“好。不喝了,望群。”也不知道她真的想通了,还是被唬住了。 杨熙挽着黎雯,回头看向纪月,“纪小姐,你还好吗?” 其实,纪月也喝多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上头和喝多了之间的状态,有些晕晕乎乎的亢奋,却还能控制住,她点点头,“我回去睡觉了。” 纪月看着她们走向走廊另一边,拿出房卡,发出“嘀”一声后,推开门,关上房门时顺手插上房卡,却没注意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了个人。 她将手提包扔在边桌上,随后往房间内走,房间铺着厚重的地毯,高跟鞋踩上去,没有任何声音,她走了两步,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玩得开心吗?” 沙发旁一盏阅读灯开着,她看过去,等看清人后,笑了起来,朝着他走去。 “不是看球去了吗?” 宋霁辉看着她款款朝自己走来,她穿着棕色的毛衣开衫,德国3月夜晚的气温不高,腰带系了起来,将身体包严实了,腰带还扎了个蝴蝶结,下身是黑色的丝袜,配着黑色的高跟鞋。 她快走到时,他伸出手,她便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里,同时,他看见她还带着黑色的薄纱手套。 纪月分开腿,跨坐在他身上,两人面对面,宋霁辉闻到她身上扑鼻的酒味,他隔着毛衣,抚摸着她的后背,“喝了多少啊,今天?” 她好像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不是去看球了吗?” “嗯,看完了。” “不是,还要去脱衣舞俱乐部吗?” 他摘下眼镜,扔到茶几上,“我老婆在这,我为什么还要去看脱衣舞娘。” 纪月笑着,搂上他的脖子。 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背脊,她觉得舒服极了,好像身上沸腾的血液慢慢平稳下来。 “怎么穿那么少,德国早晚温差大。”过了会,他说。 听到他的话,她突然笑了起来,原本身子靠在她的胸膛,现在直了起来。 “明明穿得更少。”她歪着脑袋,低头看他。 他看见她的手扯了下腰带,蝴蝶结散开,随后,毛衣也散开了,毛衣很大,她手肘一缩,就脱了下来。 她戴了副黑纱质地的长手套,上身是纯黑的吊带裙,因为跨坐着,裙子只到大腿根部,露出一大截,这才发现,今晚她穿的是黑色的吊带袜。 “今天怎么穿得那么好看,嗯?”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欲望了,手顺着吊带袜,摸进她的裙摆里。 “我们去看脱衣舞了。” “好看吗?”宋霁辉的声音带上笑意,“怎么样的?” 纪月微微眯起眼,好像真的在回忆,他也不催她,只是等她回答,过了会,她才说,“还可以,比你大。” 宋霁辉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啧”了一声,眉头拧起,摸在她丝袜上的手,一用力,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呲啦”一声,像是惩罚她的回答,她的丝袜被他撕开一个口子。 她笑着,屁股往后挪了下,靠在茶几上。 两人之间离了点距离,他的眼睛往下一扫,就能看见她裙摆里的黑色内裤。 宋霁辉上身向后靠去,落地灯的光打在她的身上,今夜的她,明明穿着衣服,却让他觉得,比赤裸时,还迷人,整个人不由的血脉喷张起来,“怎么脱的?” 不知不觉间,声音已经变得暗哑。 “不知道啊。”她摇摇头,锁骨上的十字架项链随着她的动作闪烁,她脸上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笑着说“我没看到啊。” 宋霁辉勾起嘴唇,朝她勾勾手,纪月以为他想说什么,于是,俯过身,领口随着她的动作,坠了下来,露出乳沟和浑圆的乳房。 就当她以为宋霁辉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的手伸到外套口袋里,拿出卡夹,抽出一张纸币,手指夹着,塞进她的胸衣里。 纪月一瞬反应过来,佯装生气起来,声音也变得高昂,她娇嗔着,“宋霁辉,你不是没去过吗?” 他也笑了起来,“是没去过,但是听过。”他和张恒去俄罗斯看世界杯,俄罗斯脱衣舞俱乐部更多,说完,他脸上笑容一收,“所以,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 他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他们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情欲慢慢浮现,纪月捏着指尖,脱掉手套,她也不说话,动作结束时,白皙的手臂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又抽了张纸币,塞进她的胸衣里。 于是,她左手捏着右手指尖,如法炮制,将右手手套脱下。 他看着她,咽了下口水,手指一动,纸币又抽出来,紧接着塞进她的胸衣里。 这次,他看见她的双手,绕到背后,他听到,拉链轻轻落下的声音。 她的动作很慢,慢到,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下身一点点膨胀,心脏跳动一点点变快,口水一点点变多。终于,拉链的声音停止了,宋霁辉第一次有想扒开她衣服的冲动。 纪月用手指勾住左肩上的吊带,先脱下,她捂着前胸,随后,又脱下右肩,等到两只手都抽出之后,她才放开遮住前襟的手,一瞬间,吊带裙落了下来,团在腰间。 他看见她里面穿着黑色的塑身衣,罩杯上是黑色的蕾丝,遮住乳头,而钢圈托着她的双乳,此刻,也显得更大更圆了。刚才那几张纸币,插在罩杯里。 宋霁辉想起身去吻她,刚动了一下,纪月又将屁股往后挪了点,她的手碰到茶几上的餐盘,于是,偏过头看去,茶几上有个香槟桶,里面有香槟,有吃了一半的牛排,还有看上去没动过的面包和甜点。她知道,宋霁辉肯定是一看完球就过来,所以在房间里叫了送餐。 她双手撑在身后,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左腿上的丝袜也被他撕破了,出现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皮肤。 “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次,他没让她再跑,抓住她的脚腕,欺身过去,吻上她的嘴唇,“明知故问。”说完,舌尖钻进了她的唇齿间。 积压着的情欲,一个吻就能点燃,他重重地吻她,她也激烈地回应他,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到亲吻声,还有唇瓣吸吮的声音。他吻得太过用力,没一会,她的唇瓣就开始微微发麻,大脑也开始眩晕,好像空气都被他抽走了。等到这个吻结束时,她喘着粗气,乳房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衣的束缚中跳脱开。 宋霁辉只给了她几分钟的喘息时间,他爱死她现在的模样了,红润的嘴唇,而眼眶里闪着水汽,有一种破碎的美感,而他,只想将她破坏得更彻底。 他刚想继续吻她,她的手往边上挪了点,再次碰到冰冷的餐具,这次,指尖还触及到一阵细滑,她抬起手,看到指尖上白色的奶油。 宋霁辉也看到了,他刚想去舔掉它时,而她的指尖,却带着那一坨奶油,点在自己的左胸上。 纪月的手指划出一条直线,将奶油全都擦拭在了乳房上。她的手刚放下,他再也按耐不住,整个人覆了上去,他将乳肉含在口中,舌头细细舔舐掉上面的奶油,那一瞬间,纪月觉得,整个人的热量,在小腹聚集,随后,冲上大脑。 她挺起上身,高高扬起脖子,随后,闭上眼睛,享受欲望在身体里成长,积累和迸发。 宋霁辉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克制了,他去解她胸衣上的扣子,只解了两口,就耗尽耐心,双手用力,一瞬间,那些扣子就被扯开。她的双乳得到了自由,蹦了出来,他抬手去握住她的右胸,虎口夹住乳头,来回揉搓。 随着他的揉搓,还有她来回绞动的双腿,“宋霁辉,插进来。” 听到她的话,他退开,将她整个人压在茶几上,单手解开皮带和裤子,“今天,那么快就想要了?”说完,内裤脱了下来,弹出早已硬挺的肉棒。 酒精将她的性欲调动得比平日更快,她伸出手,不知道想抓什么,于是,宋霁辉就抓着她的手,放到她的下身,带着她的手指抚摸起她自己的阴蒂,没一会,她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小猫般的呻吟,而指尖,也越来越湿润。 他放开她的手,将她的内裤勾到一边,扶着肉棒,在她黑色的毛发中,寻找入口,肉棒上下游走了几下,她的呻吟变得比刚才更大,“在外面,就受不了了?” 他没等她回答,找到阴唇间的入口,直接塞了进去。 她的腹部本能一紧,这一下,阴道紧紧夹住了他的肉棒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发出一道长吁,“宝贝,放松点,你今天夹那么紧,一会就要射了。” 她摇着头,双腿却绞了起来,“你快动,我想要。” 他不再说话,快速地抽插起来,每一下都重重地捅到她的身体深处,再抽出来,抽出来时,摩擦过两瓣阴唇和花核,没一会,她的花核就开始肿胀了。 今夜,她不再是小声的呻吟,而是大声地叫了起来。 宋霁辉伏下身,一边抽插一边说,“宝贝,你叫床声音真好听,我现在就想射给你了。” “别射。”撞击中,纪月挤出一句话,“还没有高潮。”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乳房,感受它在手中的跳动,另一只手找到她的阴蒂,跟着节奏揉捏起来。两种刺激同时作用着,纪月觉得自己的阴道不受控制地夹住体内的肉棒,几下之后,宋霁辉又忍不住了,“宝贝,放松,再夹下去,真的射了。” 她还是摇着头,“我放松不了,好想要。” “你今天太会勾引人了,”他撩开她的头发,亲在她的脸颊上,下身耸动的节奏也越来越快。 突然间,他停了下来。她侧过头看他,他把外套脱了,扔在地上,又脱去上身的体恤,露出里面的肌肉。他从香槟桶里把香槟拿了出来,“噗”一声,香槟打开了,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随后,重新看向身下的人。 他单手拿着香槟,另一手撑在她的腰上,重新开始抽插,这次,他刻意放慢节奏,可每一下,却插得更深了,好像要插进她身体最深处。 没一会,快感又开始向两个人侵袭,纪月一只腿盘在他的腰上,她觉得两个人肌肤相贴的地方,全是汗水,顺着缝隙往下流,渐渐地,她的身体也热得不行。 “好热。”她说道。 宋霁辉停下动作,将她从茶几上拉起来,肉棒却还直挺挺地插在她的身体里,他拿着香槟,将瓶口放到她的嘴边,微微抬起,金色的液体流入她的口中,过了一会,又从嘴角流下。 这时,他才放下酒瓶,继续耸动身体。 冰凉的液体进入口腔里,前一秒还是热的,可下一秒,酒精一蒸腾,纪月觉得整个人变得更热了,快感将热意传遍四肢百骸,她微微蹙眉,“好热,宋霁辉,快一点。” “叫老公。” “老公,快一点。”她妩媚的声音,传进他的耳膜,像最好的春药,肉棒整根抽出,随后,重重捅进去,同时,他的手一斜,“咕咚咕咚”声中,整瓶香槟,全部倒在了她的身上。 冰凉的液体倒在火热的皮肤上,她的小腹本能收缩起来,紧紧箍住体内的肉棒。 宋霁辉低吼了一声,俯下身,吸吮着她身上金色的液体,与此同时,身体冲刺起来,没过多久,他就感受到了她的高潮,她的阴道来回收缩,积压着他的肉棒,终于,他也爆发了,将所有的精液都爆发在她身体最深处。 他喘着粗气,抱着她,又抖了好几下,他忍不住又去寻找她的嘴唇,“宝贝,今天太爽了。” 第二天一早,纪月就被电话吵醒了,宋霁辉也醒了,晨勃的肉棒硬着,于是,他从背后搂上她,扭动腰腹,肉棒上下蹭着她的屁股。 昨夜,宋霁辉觉得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性爱,唯一遗憾的是,她不让他吸出吻痕,因为今天要去小镇上拍纪念照。 他吻上她的后背,不出所料,她说了句,“今天要拍照,耽误我拍照,我要生气的。”只能变成了轻啄。 纪月直接按了免提,是柳望群的电话,“小舅妈,”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还带着宿醉的迷蒙,“你醒了啊。” “嗯,你还好吗?”她刚问完,轻轻地“啊”了一声,原来是宋霁辉的手指插进了她的身体里,身体有些干涩,即使是手指,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还行,昨天说了,早上去你房间吃早餐,看看你醒了没,你醒了,我就叫送餐了。”她的声音瞬间变得清亮,“我一会就过来。” 一根手指变成两根手指,快速地进出。 柳望群没听见纪月说话,问了句,“小舅妈?” 这次,变成了男人的声音,“柳望群,滚去楼下吃早餐。” 她立刻反应过来,毫不示弱地回了句,“宋霁辉,你有病吧。” 最后,宋霁辉是滚去楼下的那个。 柳望群靠在门框上,身后是酒店的送餐车,她笑得格外得意,“宋霁辉,滚去楼下吃早餐。” 他勾了下嘴角,轻轻地哼了一声,走出门时,扫了眼餐车,餐车上下两层,放满了餐盘,全都盖着银色的圆盖,边上有个白色信封,有些突兀,上面盖着红色玫瑰图案的印章。 宋霁辉没有去酒店吃早餐,而是准备回到张恒他们住的酒店,阿银在大厅沙发上坐着,看到他走出电梯,立马迎了上去。 酒店经理叫住了他,“宋先生,这里有一封给您的信。” 宋霁辉有些纳闷,不过仍旧走过去,白色的信封上,盖着红色玫瑰图案的印章,信封捏在手里有些厚度。 他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东西,只是那一角,就足以让他瞳孔放大,他突然将信封合上,眼睛死死盯着上面那玫瑰图案的印章。 大脑中跳出画面,就在刚才,在纪月房间门口的餐车上,他看过一摸一样的图案。 他的心猛烈地跳着,第一次感觉到那种绝望的感觉,他猛地转身,冲向电梯,他按下按钮,好巧不巧,四部电梯全都上去了。 他看了一眼,随后开始四处查找,他拉住一个工作人员,“楼梯,楼梯在哪?” 阿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看到老板像疯了一样,跑到电梯处,随后,又奔向楼梯间。 “外甥女,怎么有个白色的信封。” 是你瞒我瞒 阿银跟在宋霁辉的身后,他速度极快,上楼梯时,一步跨过两节楼梯,他的左手,攥着一个白色的信封,攥的死死的。 幸好,这是栋文艺复兴风格老建筑改造的高级酒店,一共只有7层楼,纪月住在6层,宋霁辉跨上最后一节台阶,随后,攥着信封的手,一把推开楼梯间的门。 门外是装饰奢华的走廊,铺着柔软厚重的地毯,每走一步仿佛踩在云朵上,他的胸口快速起伏着,喘着气,而眼睛里只有那一扇门。 阿银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只能保持距离跟在他后面,看见他在一扇房门前,站定。 宋霁辉觉得,人死前会看到跑马灯,大抵自己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想到昨夜,想到看她试婚纱时,想到求婚时,想到在美国时,想到分手时,最后,想到那间办公室,她第一次来,站在门边上,“你好,我是纪月。天干地支,纪年纪月纪日的纪月。” 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房门。过了会,房门开了,开门的是柳望群,他没有看她,眼睛直接望向房间内。 窗边的沙发上,纪月仍旧穿着浴袍,斜靠着,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了一小截面包,刚准备放进嘴里,看到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笑了起来,“那么快,就吃完了?” 宋霁辉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垂下眼,余光扫到柳望群的外套口袋里,信封一角,他猛地抬起头。 柳望群扶着门,她背对着纪月。 纪月也看不见,此刻,她面无表情地和宋霁辉对视。 见他没有说话,纪月吃完手中的面包,拍了拍手,“宋霁辉,你站那干嘛?” 柳望群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一点空间,可他似乎并没有走进去的意思,“宝贝,”他感觉说不下去了,张开嘴,停在那好几秒之后,才继续说话,“Rainbow到了,就在楼下的房间休息。” 纪月没有任何怀疑,只是笑着揶揄他,“你发个微信不就好了,还特地来说一声。” 宋霁辉弯了弯嘴角,“忘记了,就想着告诉你。” 宋霁虹站在窗边,和楼上纪月的房间是一样格局的套房,窗外同样是美丽的莱茵河畔,现在,那个信封到她的手中,里面装了一沓照片。 照片里,一辆黑色的奔驰MPV边上,站着阿银,她又翻了一张照片,车门打开了,宋霁辉弯着腰下车,她继续往下翻照片,这次,宋霁辉走在前面,而车上一个女人正在弯腰下车,宋霁虹紧接着往下翻,这张照片里,宋霁辉回头,而身后的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这个女人,宋霁虹可不陌生,谈不上多漂亮,但是眉梢总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照片看完了,宋霁虹塞回信封里,看向套房里的卧室,“吴阿姨,你带宋怀衍去楼下玩会。” “好的,太太。”吴阿姨抱起坐在地上玩玩具的宋怀衍,“衍衍,我们去楼下逛逛。” 宋怀衍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只要有玩具就可以了,也无所谓在哪玩,他被牵着走出卧室,看到宋霁辉时,立刻挣脱了阿姨的手,“小舅舅”,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笑着跑了过来,一下靠在宋霁辉的腿上,抬起头,“吨吨来了吗?” “来了。” “吨吨在哪里。” 宋霁辉看了眼二姐,此时,她早已转身,面向窗外站着,“明天,就能看到吨吨了。” 阿姨很有眼力劲,宋怀衍还想说什么,就被牵住手,往外带。 房门一关上,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信封连同照片一起被甩在茶几上,宋霁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冷冷地看过来,“宋霁辉,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对不起。” “你解释一下。” “一年前,她把民宿抵债给了我,那天,我们去律所签一下文件。”说完,宋霁辉慢慢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次,是肯定句。 宋霁辉低埋着的头,点了点。 宋霁虹有时候觉得,宋霁辉真是被所有人惯坏了。长年父母不在身边,二叔也忙于工作,物质是满足了,精神上就有些无暇顾及,难免显得有些孤独,就像他最好的朋友,永远是那个小学时就认识的张恒。 宋霁虹那些火气,好像又慢慢熄灭,“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以前吃点小苦头,以后就不会吃大苦头了,你为什么不听。” 宋霁辉舔了下嘴唇,他终于知道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了。 宋霁虹视线扫在照片上,“你知道,这些照片意味什么吗?”她没有等他回答,直接说出了答案,“那个人,对你的事情,一清二楚,你以为你瞒得很好吗?” 她的话刚说完,就看见,对面的宋霁辉,瞳孔慢慢张大,瞬间,又收缩回去,她刚想继续说,房门被敲响了。 响声中,她第一次看到,这个骄傲的弟弟,眼睛里流露出那种类似哀求的情绪。 柳望群等开门的时候,脑子不由又想到刚才的画面。早餐车推进房间,纪月显得很有胃口的样子,主动将餐盘放到茶几上,“这个闪电泡芙看着不错,我今天还挺想吃点甜的。” 她把茶壶拿起来,原本靠在茶壶边上的信封,掉了下来,纪月眼角的余光看见,“外甥女,怎么有个白色的信封。” 她弯下腰,拿起信封,信封捏在手里有点分量,上面还有个玫瑰图案的印章,她有些好奇,拾起的时候,就直接打开了信封。 几张照片,几下就翻完了。 纪月把餐盘都放在了茶几上,拿着手机,正在拍合照,“嗯?望群,是什么东西?” 她听到自己心跳,跳得猛烈极了,随后,又咽了咽口水,“我要了几张酒店的明星片,送餐的时候一起带来了。”说完,她就开始后悔了,如果纪月好奇了怎么办,不过,纪月并没有好奇,她只是“噢”了声,听着随意极了,依旧专注在给早餐拍照这件事上。 开门的是宋霁辉,可柳望群看也没有看他,而是看向窗边的宋霁虹,喊了声,“Rainbow。” 等到房门关上,她才看向宋霁辉了,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信封,“啪”地扔在他身上,他一动没动,也不说话,信封滑落到地毯上,“宋霁辉,你没有想说的吗?” 他微微蹙眉,抿了抿嘴唇,“望群,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背叛她,也不会背叛她。” “那你告诉我,照片里的是谁?” “一个认识的人,去律所办点手续。”宋霁辉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天衣无缝,可瞬间就被柳望群无情地拆穿了,“你在说谎,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刚才不会那么惊慌失措的。” 站在窗边的宋霁虹,终于开口了,“阿辉,你还要骗多久?” 柳望群看向宋霁虹,随即又看向宋霁辉,满脸的疑惑不解。 过了很久,久到柳望群觉得,听不到事实时,宋霁辉才开了口,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出来的时候,再也没有犹豫了,“照片里的人是我的前妻。” 柳望群惊讶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半晌之后,才喃喃地说,“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你结婚了。”她突然想到,最后一张照片,“宋霁辉,你结过婚,你还有个孩子?” “我结过婚,但是没有孩子。”柳望群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他的眉头拧着,不像说谎的样子,倒也信了个8.9分。她知道,纪月也结过婚,她从不觉得离婚是什么丢人的事,再开口时,声音也不像先前那般激烈,“小舅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干嘛要瞒她。” 宋霁辉的心微微松了下去,他知道,柳望群多半不会怀疑了。 “不对,”柳望群突然反应过来,“宋霁辉,这事没那么简单吧,能让你那么害怕事。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离的婚?” 宋霁辉知道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一旦回答了,他就要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可柳望群太聪明了,也许就是因为在柳家,地位微妙,她察言观色,聪慧异常。 所有的念头,所有的答案,在大脑中冲撞,她的脸上一会红一会白,最后,变成厌恶,”宋霁辉,你太让我厌恶了,小舅妈那么好一个女孩子,聪明能干,你真是配不上她。” 宋霁辉闭上眼睛,“对,是我配不上她。”就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段日子,他才觉得像梦一般美好,他低下头,郑重地说了句,“对不起。” 柳望群第一次,在眼前这个骄傲的小舅舅身上,看到哀求的情绪。 “不行,我没有办法,瞒下去。” “望群,我求求你。” 她摇了摇头,“如果你爱她,你就应该毫无保留。” “望群……” 窗边的宋霁虹,突然开口了,“阿辉,你上去陪纪月,我和望群说两句。” 宋霁辉走后,房间里只剩她们俩人,可柳望群的眉头拧着,一直没有松开,“Rainbow……” “我把事情告诉你,你再自己去判断。” 她们坐在沙发上,两个白色的信封被扔在面前的茶几。 “照片里的女人,叫应慈。8年前,阿辉在法国看球时认识的,是一个旅游团的领队。他们在意大利有了一夜情。之后,阿辉就回国了。1个月后,她去申市找了阿辉。那时候,他单身,两个人自然而然的继续了这种床伴的关系,后来,也尝试了男女朋友交往。不过3个月后,阿辉就提了分手。” 宋霁虹长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看着照片里的人,像似在努力回忆着一点一滴啊,“分手后2个月,她突然找到阿辉,说自己怀孕了。” 柳望群的眼睛瞬间张大,她开始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听后来发生的事,可宋霁虹并没有停下叙述,依然将故事娓娓道来,“当时,我们都是反对。但是,阿辉说,他不能让小朋友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宋霁虹突然觉得眼眶一酸,好像看到了他孤独的少年时代,“他还把她带到了二叔那,其实,二叔也是反对的,他甚至说了,如果要结婚,我是不会干涉的,这种话。她也选择了流产,拿一笔经济补偿。我们都以为事情这么结束了,没想到,事情才刚开始。” 宋霁虹直起身,看向柳望群,她也忍不住坐直身体,宋霁虹不愧是集团接班人,瞬间,气势就凌利起来,“她突然又变卦了,找到阿辉,说舍不得孩子。阿辉,就这样被她哄着,两个人结了婚。”她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你知道她为什么回来吗?” 柳望群摇摇头,她好像已经沉浸在故事里了,眉头松了,忧愁又上眉心。 “她一开始就知道孩子不是阿辉的,分开后,她和人厮混,被人拍下了不雅视频。那人用视频敲诈她,她就想到了阿辉,想要借孩子拿一笔钱。所以,一开始,她就答应拿钱走人。但是,不知道她从哪知道,阿辉的二叔是天华的董事长。于是,改了主意,想要一张长期饭票。她不仅要长期饭票,她把阿辉当提款机用。她爸爸和弟弟的赌债,都是阿辉还的。如果只是这样,不会闹得那么难看。后来,她弟弟和几个朋友,借着天华的名义,在当地承包建筑工程,违法分包,拖欠供应商货款。最后,供应商跑到杭州集团总部自杀,事情才败露出来。” 宋霁虹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柳望群赶紧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她接过,按了按眼眶,“她弟弟,和那几个人开着阿辉的车逃走了,最后车被撞烂了。只有她弟弟被抓住,可这有什么用。供应商公司几十个人,那么多家庭,都等着发工资。当时,我和他说了,让他去和二叔说一声。他不肯,自己筹钱把这个窟窿填上了。两个人结婚时,没有婚前协议,剩下的资产,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处理干净,所以,两年之后,才起诉离婚。” 柳望群走到楼上,她刚想抬手敲门,动作却停了下来,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可她没敲门,门却开了,是宋霁辉。 他似乎也有点惊讶,不过,瞬间,情绪就收敛好了,他抿了下唇,说了句,“望群,我求你了。” 宋霁辉比柳望群大5岁,柳望群觉得,他从来都是摆长辈的架子,没有长辈的自觉。 小时候,他来家里玩,奶奶们在聊天,茶盘上放着各式茶点。点心都是做的双数,最后总会留一块,倒也不是这东西有多珍贵,而是他们平日不能吃甜食,只有来客人时,才可以吃到。这对于柳望群和弟弟来说,是天大的幸福时光。可这最后一块,每次都是被宋霁辉一口吃掉,他说,我是舅舅,你们孔融让梨。次数多了,小孩就急了,脱口而出,“以后,不让我们家和你家做生意了。” 其实,孩童间,无意识里的阶级划分比成人强烈的多,可宋霁辉就是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柳望群念小学的时候,他已经是6年级,他们在同一所国际学校读书。柳望群记得,经常可以在学校球场上看到宋霁辉。在小学生眼里,有一个高年级的亲戚,是特别不得了的事。远远看见他,她就会跑过去,开心地喊一声,“宋霁辉。” 他”嗯“了声,“下次叫我小舅舅。”声音不冷不热的。 再过几年,她妈妈来接姐弟两人放学时,偶然会碰上宋霁辉。有时候,他和张恒一起走出来,西服外套抓在手里,一看就是才踢完球。有时候,他又是独自走出来。 她妈妈会说一声,“阿辉,到家里吃饭吗?”无一例外,都会收到一句,“不去”。那时,柳望群学到了“酷”这个词,她觉得,小舅舅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人,有点冷漠疏离,会直接拒绝的人。 可她在家政课上做的蛋糕,送给他时,他又没有拒绝,蛋糕太难看了,歪歪扭扭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她原以为小舅舅要嫌弃的时候,他就说了句,谢谢。第二天,他又说了句,蛋糕很好吃。 “阿辉说,不希望小朋友像他小时候一样。” 终于,她看到小舅舅眼睛里的冰雪融化了,是他和小舅妈在一起。他们来淀山湖的别墅拜年,申城难得下雪,他们在花园里看雪,他搂着她,传来轻轻地笑声。 看到柳望群从书房出来,他喊了句,“外甥女,我们去朱家角古镇买奶茶,你去不去?” 柳望群转过身,“一会吃晚饭了啊。” 他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小舅舅带你去啊,有什么关系,你不想喝吗?” 柳望群想了下,“好。我去拿外套。” 纪月看到她站在门口没动,头一歪,“外甥女,喝不喝奶茶,宋霁辉现在去买。” “好。”她看向宋霁辉,“我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勾了勾嘴角,“嗯,知道了。” 擦肩而过时,柳望群听到宋霁辉轻轻地一声,“谢谢。” 作者:点奶茶的梗,来源于他们第一次去淀山湖旁的柳家时,纪月说这里好大,宋霁辉说,这里也不好,外卖送不到。 是香格里拉 柳望群走进客房,客厅中央的地毯上,纪月的行李箱摊开放着,行李箱上层,几件衣服折得马马虎虎,纪月从卧室里又拿了件衣服出来,随意一折,扔在最上层。 她走过去,蹲下,下意识地捡起那件衣服,先折袖口,随后再对折,衣服被迭得四四方方。 纪月拿着化妆包走出来,瞧见了,有些不好意思,“你放着好了,宋霁辉会理的。” 她的动作没有停,又拣起另一件衣服,如法炮制。 纪月把化妆包放在茶几上,行李箱里也不像刚才那般凌乱了,“看不出,你们自理能力都挺好的啊。” 柳望群又迭好了一件,弯了下嘴角,“你知道的,我们家比较特殊,一直比较低调。” 纪月觉得有些尴尬,好像戳到了别人的脊梁骨,顿时,就有些后悔。 她低着头,机械地将那几件衣服都迭得整整齐齐,放在行李箱里,纪月看不见,其实,现在她的眼睛有些红。 没有人说话,纪月抿了下嘴唇,硬着头皮换了个话题,“听宋霁辉说,你们以前一个学校的?” 迭衣服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嗯,算是校友。” 柳望群抬起头,看向纪月,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长发落在胸前,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一瞬间,她有诉说的冲动,她觉得,她有知道的权利,她不应该糊里糊涂嫁给宋霁辉。 她张开嘴,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小舅舅,对你好吗?” “好啊。”纪月笑了下,“他表白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喜欢你,只是说了句,我想给你一个家。其实,我是被这句话感动的。” 柳望群似乎已经忘记了手中的动作,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纪月,看到她明明还是笑着,可眼睛里去都是哀伤。 “他读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小舅舅吗?我觉得,他很孤独。” 纪月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原本上扬的眼角,此刻也垂了下去。 “有次,高中部开运动会。那天下雨了,高中部就他一个人来学校了,对了,还有张恒,两个人来学校,然后在那踢球。” 一瞬间,纪月的心中就泛起五味成杂的滋味,柳望群说得简简单单,可她的眼前好像看到了那时的宋霁辉,感受到了那种同样的孤独感,慢慢包围自己,她的眼眶也不经意间开始湿润。 柳望群又想到了一件事。有一次,她放学了却没回去,而是坐在球场看台上。宋霁辉的球队里,除了张恒,还有几个摩洛哥学生,球场上充斥着英文、中文和阿拉伯语。 她坐在那抱着膝盖发呆,过了会,宋霁辉来了,他穿着校服,明显是刚换了衣服。 “回家了?” “没有,来看看外甥女。” “你怎么不踢球了?” “看看你怎么了。” 柳望群突然就很有倾诉欲,她像倒豆子一样,一股脑说了出来,还混合着眼泪。初中部,这个暑假要去英国游学1个月,25万。这对柳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她妈妈就是不让她去,那时的柳望群,觉得她妈妈是不舍得钱,她哭得稀里哗啦,“就是婶婶她们买一个包的钱,为什么不让我去?” 后来,长大了,她才知道,过得低调不起眼,是他们家的生存之道,可那时,她并不理解,只是觉得委屈,越想越委屈,越哭也越厉害。 她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见身旁一言不发的宋霁辉,“小舅舅,你为什么不说话。” 宋霁辉笑了下,“等你长大之后,就会知道,这些都是小事。” “你不说,你就回家吧,我不用你陪。” “那我走了。” “嗯。”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不再说话,渐渐地,不知不觉间,感觉到空气里的凉意,再抬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w球场里,灯打开了,他们还在踢球,而,宋霁辉,也还是坐在她身旁。 “不是说走么?” “回去也没事,陪你等家里人。” 柳望群不接电话,同学说她放学了,可司机又没接到。这回,把家里急得,全家出动,一直找到天黑。见到她妈妈时,两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妈妈叹了口气,朝她摆摆手,“望群,回家了,快谢谢小舅舅。” 柳望群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到宋霁辉还坐在那,好像在看别人踢球,可她知道,那么晚了,她有妈妈来找。而他,却只能独自坐在那。其实,他是个温柔的人,却没有被世界温柔以待。 “我觉得,他是真的很想有个自己的家。”柳望群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脱口而出。她觉得,当年小舅舅被骗,大概就是源自于此吧。 他现在,那么幸福,刚才,那么哀求自己,自己真的舍得破坏吗? 宋霁虹其实也很会把控人心,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平铺直述,讲了个故事,把空间留给了柳望群。宋霁虹知道,柳望群是伴娘,她如果不是真心实意,仅仅是碍于亲戚面子的话,那她迟早会穿帮,而纪月又太敏锐和聪明了。只有让柳望群发自内心的同情,认同,才能让她在接下去的时间里,和纪月相处时不露出任何破绽。 纪月顺了顺自己的长发,分成三股,像是要编辫子,柳望群看到了,起身走过去,“我帮你编辫子。” 她坐在沙发上,微微侧身,柳望群抓起她一缕长发,手指顺着发丝抓了两下,几股发辫出现在她手中,她左一下,右一下,很快,头发就编好了,服帖又整齐,“你也挺会编辫子。” 柳望群笑了起来,“小时候,过家家学的。” “宋霁辉也会编。” 柳望群不以为意地“哼”了声,“他就适合在家吃软饭,买菜,做饭,遛狗,带孩子,哪样不会。”口气里,是熟悉的调侃。 纪月笑了起来,她换了个方向,让柳望群编另外一侧的头发,“我到觉得挺好的。” 柳望群拍了下她的肩膀,“那你以后别嫌弃他。” 纪月发出“咯咯咯”地笑声,其实,做高管久了,她大部分时间都会比较端着,现在,这么一笑,就突然活泼起来。 宋霁辉走出房间,阿银立马迎了上来,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阿银顿时间,心中警铃大作,他们乘电梯来到楼下,还是那间套房。宋霁虹在客厅开会,看到他们来了,拿着电话走进卧室。 阿银忐忑不安地走过去,还没走几步,宋霁辉抓起茶几上的信封,直接扔到他身上,他有些手忙脚乱,终于,在信封刚要落地前抓住了。 他急迫的打开信封,想看看里面的照片,可越看,眉头越皱。 “被人跟踪都不知道,我要你有什么用。” “对不起,宋先生。” “今天早上,这迭照片,差点送到她手里。” “对不起。”阿银低着头,“我会查清楚的。” 宋霁辉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重重地按住太阳穴,太阳穴神经不停地在跳,到现在都没结束,“有什么好查的,都一年两年前的事了,你能查到什么。” 阿银不敢说话,宋霁辉说得没错,这两年里,不知道被拍到了多少,现在变成垂在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 宋霁辉摊开手,“把手机给我。” 阿银立刻摸出来递过去。 他按下密码解锁手机,“应慈的号码有吗?” “有。” 他在通讯录里往下翻了翻,拨了出去,大概是陌生号码的关系,响了好久,才被接通。一听到她的声音,宋霁辉的火气又蹭地一下冒了出来,“应慈,你他妈找人跟踪我,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边愣了下,立刻反唇相讥,“宋霁辉,现在,你少威胁我。我一无所有了,不会怕你的。”她顿了顿,“我跟踪你什么?我是嫌命太长了吗?” 宋霁辉胸口那股火,好像剿灭了。 应慈不傻,她知道,她所有的妖,都在宋霁辉,或者说宋家能承受范围内。只有那次,应俊捅了通天的窟窿,他们直接进入离婚的轨道。同样,她如果跟踪宋霁辉,一旦被宋世荣知道,自己少不了要被扒一层皮。 应慈咳了声,气势不减,但是口气好了许多,“我不会做这种事,你自己是不是招惹了其他人,”她哼笑着,“还是搞了别人老婆?” “神经病。”宋霁辉直接挂断电话。 他看向阿银,“你怎么想?” 阿银总不能说,是不是梁老师做的,因为你搞了别人老婆,他抿了抿唇,“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把车换了。” 宋霁辉点点头,“这个人肯定查过工作室下面所有的车牌,你换个其他公司的牌。对了,”他将手机还给阿银,“你联系下安保公司,让他们派个女保镖过来,婚礼前不能发生任何事,知道了吗?”就两天时间了,宋霁辉现在不能允许再出现任何意外了。 阿银退出去的时候,宋霁辉又叫住了他,“回去,再找两个信得过的阿姨,需要住家,照顾太太,对了,还要会做甜点的。” 宋霁辉送她们去法兰克福火车站,她们要乘高铁去弗莱堡。一起过去的,还有刚从以色列来的设计师安妮的助理,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拖着32寸的大行李箱,里面装着3件婚纱。婚礼仪式放在修道院的西教堂,这件婚纱就是为了婚礼特别设计制作的,除此之外,草坪和晚宴上的那两件,都是用设计师的成品礼服修改的。 他手里拿着四杯奶茶,也不知道他去哪买来的,“没国内那么多选择,黑糖珍珠。”杨熙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纸袋。她们三个人走在前面,他搂着纪月的肩膀,走在后面,低头亲了下她的脸颊,“过会见了。” “嗯。别晚了啊。” “知道了。”那群人昨天晚上喝多了,刚陆陆续续起床,“不会耽误你拍照的。” 纪月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就好。” 一般都在婚礼当天,新郎新娘和伙伴们会抽空拍纪念照。不过,他们的仪式又长又多,上午在教堂办完婚礼后,中午是在修道院外的草坪举行午宴,晚上又是在酒店办晚宴,德国这的公司也没见过排场那么大的,一直在问是不是明星婚礼。 宋霁辉捏捏她的肩膀,笑着说,“如果他们不来,我一个人来也一样的。” 柳望群回头,见到他们两个落在后面,又在卿卿我我,“宋霁辉,你那么粘人吗?” 他朝她抬了抬下巴,“是啊,你才知道,离不开。” 说话时,他看着柳望群,她觉得他好像在表白,好像又是在承诺,眼睛里是她没有见过的温柔。 随即,绽放出一个笑容,晃着脑袋,走过来,挽住纪月的手臂,“小舅妈,走了。” 弗莱堡就在莱茵河谷旁,是个久负盛名的徒步胜地,和她们一起下高铁的,就有不少背着大包小包的徒步游客,不过,这次会让他们失望了。明斯特塔尔那个前本笃会修道院不对外公开,不仅修道院,还有修道院对面的酒店,以及周围的大草坪,都被临时封闭,只能从山坡上远远看见河谷间,白色的修道院和蓝色的圆顶,像山谷间的一颗明珠。 来接她们的是德国策划公司的员工,一个新加坡女生,中文、英文、德语都很溜,她穿着黑色的套装,西装外套的袖子挽到手肘,工作牌挂在胸口,西装上还别着金属铭牌,正靠在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边上,看见她们,直起身,挥了挥手,“在这里,柳小姐。” 等到她们走进,她已经拿出名片了,挨个发了起来,“我叫陈璐姗,你们叫我璐姗就可以了,哪位是新娘?” “是我。”纪月出了声,两人相视一眼,陈璐姗笑了起来,“恭喜您,纪小姐。”说完,她的笑容就收起了,换成了更职业的表情,眼神在其他人身上扫过,“剩下的都是伴娘了吗?” 柳望群指了指外国人面孔的设计师助理,“她是婚纱设计师的助理。” 陈璐姗点点头,“那我们先上车。” 司机是个德国人,陈璐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两个人用德语对话,说完,她看向后排所有人,“所有的伴娘,到酒店后,我们需要开一个会。我会告诉你们,婚礼那天,你们需要做点什么?明天的彩排日程,婚礼的注意事项,我都已经做完了,备忘录一会儿会发给大家。希望大家能够熟记。” “那伴郎,干嘛呢?”黎雯突然问了句。昨晚看完球,除了宋霁辉,剩下的人都去了脱衣舞俱乐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今天早晨,没一个人准时起床,所以他们会做下一班高铁来弗莱堡。 陈璐姗好像知道她会这么问,“明天的主角是新娘,我们需要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所以,作为伴娘,我们要一起努力,好吗?” 黎雯瘪了瘪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过了会,她凑到纪月耳边,轻声说了句,“德国也流行PUA啊,也挺会的。” 纪月憋着笑,“璐姗,那我呢?” 陈璐姗在看手里的PAD,听到她的话,回过头,换上亲切的笑容,“亲爱的,你负责美丽,快乐,就可以了。” “好。” 黎雯眨了眨眼睛“啧”了一下,“真挺会。”这下,把柳望群和杨熙都逗乐了。 纪月独自穿行在小镇里,她们去开会了,设计师助理也婉拒她的邀请,说要去整理婚纱,于是,只有她一个人。酒店就在修道院对面,相隔几百米的距离,阳光照在蓝色的圆顶上,和她看见的宣传照片中一样美丽,修道院背后是广袤的草原,山坡上全是挺拔的杉树和松树,再远一点的山顶,白雪还没有融化。 “排场挺大啊。”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音语调,出现在异国他乡,她笑着看向说话的人。 莫奇穿了白衬衫,外面是浅灰色的西服套装,唯一不变的,就是黑色的帆布鞋,没有系领带,最上面两颗纽扣也开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她身旁,样子很是英俊潇洒。事已到此了,莫奇反而想通了,两个人之间能说能笑。 “今天这西装挺好看的。”她上下打量了,口气也很认真。 “是吗?”他提了下衣领,“你不满意也没事,我还带了一套来。”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登记完了,就出来走走,老赵说要去逛一圈。” 纪月点着头,环视四周,似乎想在数不胜数的工作人员中,找他的身影。她的父母都过世了,明天,送她的,将她交给宋霁辉的人,换成了赵之望。赵之望一秒都没犹豫,直接答应了邀请,他这个大忙人,还提前过来参加彩排。 她没找到赵之望,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前方花艺工人的身上。除了草坪午宴场地里的鲜花背景、桌花布置、场地布置之外,还特别用鲜花装饰了一条小径,从修道院到草坪,再到酒店,小径旁全是花镜。3月是郁金香和芍药的季节,现场用的是荷兰的花卉品种,一卡车一卡车运过来,按吨来记,光芍药,就有13种,选的全是白、粉色系的重瓣芍药品种。 拳头大小的花苞,待开未开的状态,像个害羞的包子,馥郁的花香,混合着河谷的清香,园艺工人比照着设计图纸,把芍药和郁金香插在花泥里,再配上规定的配草和配花,随后将花泥放在容器里,摆在小径旁。 两个人似乎对这种机械性的重复工作很着迷,站在那看了很久,“就跟看挖掘机工作一样。”莫奇突然开口。 纪月眼睛一弯,发出明朗的笑声。 “看你那么开心,我就放心了。” “嗯。”她看着他点点头。 “纪小姐,朋友?”说话的是拿着相机的婚礼摄影师,刚才在酒店里见了一面,光摄影师就有三对,他应该是专门负责记录宾客的。 他还没开口,纪月先开了口,“帮我们拍张合照。” 他们的身后,园艺工人正好走开了,只剩蓝天下的花海和修道院。他们拍过很多次合影,都是工作团队的合照,第一次,拍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莫奇看向镜头,突然间,右手手臂被人挽上了,他有些错愕,下意识的侧头去看纪月,她正笑着看向摄影师,嘴唇轻启,“拍照了,看镜头。” 不过,摄影师依旧扑捉到了那一刻的错愕。 前一张,她挽着他,笑着看镜头,而他一脸惊讶地看她。 第二张,两个人,双双看像镜头,笑得甜蜜。 是与我共舞 房间内部装潢是巴洛克风格,墙上有复杂的线条雕刻,还贴着金箔,房顶则是描绘耶稣故事的壁画,窗柩上挂着精美的绣帷,金碧辉煌的程度与皇宫旗鼓相当,这是圣约瑟夫修道院的休憩室,从17世纪以来,招待过无数皇室贵族。 纪月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身后是起伏的山脉和莱茵河谷,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身上,将头纱上繁复的蕾丝花纹都照的一清二楚。 那个以色列女孩在给她整理婚纱裙摆,化妆师在给她整理碎发,她们先发现的宋霁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纪月穿得是后天教堂仪式上那件,配合庄重的教堂,最后婚纱设计成长袖高领,蕾丝遮去了手臂和肩膀的肌肤,还戴了副手套,端庄又典雅,长长的裙摆被整齐地摊在地板上,组成一个漂亮的圆弧。 她坐在17世纪的房间里,身后的家具、摆设都是带着世纪的烙印,宋霁辉觉得,自己走进房间,看到她的一瞬间,好像就回到了17世纪,他的公主坐在那,她等了几百年 ,就是在等自己。 “好看吗?” 他点点头,“美极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最后的成品。 “璐珊说,应该在婚礼仪式上见,现在这样就没了惊喜。”她皱了皱鼻子,口气有些失落。 “没事,挺好的,我第一个看见。”宋霁辉签过她的手,抚摸着她手套上的蕾丝,“很美。” 有人“咳”了一声,就是他们提到的陈璐珊,这次婚礼仪式的总执行,她站在摄影师旁边清了清嗓子,“亲爱的,打扰你们了,但是,我们只有15分钟,之后,还要和伴郎伴娘们一起合照,我们进入状态好吗?” 工作人员都退后了,摄影师助理拿着仪器上来测光,他们面前有6盏大大小小的灯具,不同的光线打在他们的脸上,没一会就开始觉得脸有些发烫。 摄影师是德国人,他说德语,陈璐珊再翻译成中文。 “看镜头,自然点,微笑,先生可以牵太太的手,对,就这样,很好。” 快门的声音,响个不停。 拍摄了一段时间后,工作人员又上来了,化妆师拿着粉扑点在纪月的下眼睑,陈璐姗翻译摄影师的话,和助理一起指导他们换动作,“两个人,靠近一点,” 宋霁辉在沙发上挪了挪位置,助理板过他的肩膀,调整了一下角度,陈璐姗也拍了拍纪月的腰,“先生,请搂在这里。” 调整完之后,他们看向摄影师,摄影师点点头,随后又是测光和调整灯光位置。 纪月原本绷直的后背,微微泄了劲,宋霁辉感觉到了,抚摸了一下她的腰肢,“怎么了,累了?” 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又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头,“嗯,笑得脸都僵了。” “很快。” “你们面对面,不用真的亲吻,贴近就可以了。”陈璐姗的声音响起,纪月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呼吸,慢慢洒在脸前,耳边是一阵阵没有停歇的快门声。 “好了。可以了。” 她刚张开眼睛,下一秒,嘴唇真的被堵住了,她本能地张开唇齿,他的舌头钻了进来,唇瓣被他的唇瓣包裹着,手不经意放在他的胸口。 她听到快门声又重新响起。 他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放在她腰间的手还在用力,于是,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她的唇被吻得有些发麻,放在他胸口的手,忍不住推了推,绵长的吻这才结束。 她不敢去看旁人,笑着拍了他胸口一下,“人家说不用真亲。” 他看见她的脸颊上,一片绯红,忍不住又亲了下她的眼角,“没事,陈璐姗会体谅的。” 陈璐姗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婚礼那天,吻新娘的时候,麻烦宋先生控制一下。” 宋霁辉扬了下眉毛,“可以亲多久?”他的话音刚落,纪月就笑着拍了他一下,意思就是少犯贱。 大概在德国生活久了,陈璐姗没听出宋霁辉调侃的语气,竟然真的思考起来,“一分钟吧,最多1分30秒。” 就在他们还觉得德国人缺少幽默感的时候,陈璐姗又悠悠地说了句,“时间久了,我怕你忍不住。”反将了他一军。 纪月在宋霁辉的怀里,笑作一团。 摄影师把这些画面都捕捉下来,比起之前完美的动作和微笑,这些画面更灵动。这一刻,爱意仿佛直接通过镜头传了出来。 宋霁辉被安排去和伴郎拍照,纪月还是坐在沙发上,这次换成了她的伴娘。 化妆师在给她补妆的时候,她们进来了。 “小舅妈也太漂亮了。” 伴娘礼服是浅绿色的,裙摆处纹绣着藤蔓和花朵,三个人三件不同的款式,黎雯穿得是传统的a字长裙,端重的大方,柳望群那件则是裙摆刚刚过膝,很适合她大小姐的样子,杨熙年纪最小,穿着是短款,配上在昨天新染的发色,让纪月都觉得眼前一亮。 柳望群和黎雯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杨熙被安排站在沙发后,和之前的流程一样,在拍完正式照片之后,摄影师让她们自然的聊会天。 原本还担心她们表情不自然,没想到,黎雯和柳望群无比放松,她们一左一右,一人一句,“你不知道,德国人那么会PUA,如果明天我们犯错,就会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天毁了。” 纪月听着,笑得眯起了眼睛。 “还有,我真的开始紧张了,刚才,杨熙还对我们说,我们要把备忘录背下来,不能毁了纪月姐的婚礼……” 画面里,看上去就像新娘和三个姐妹,正围在一起说悄悄话,纪月微微抬头,笑着看向站在沙发后的杨熙。四个人,每个人都美极了。 伴郎和宋霁辉被婚礼的工作人员带进来,宋霁辉的三个伴郎,除了张恒,和外甥柳涧林之外,原本还有一个人是宋家的侄子,没想到他突然食物过敏,脸上发了红疹,临时换成了周志伟。 大家都是熟人,工作人员还在安排站位,就热热闹闹,咋咋唬唬起来。 柳涧林不小心踩到了纪月的裙摆,被姐姐溜望群狠狠瞪了一眼。顿时间,弟弟有些委屈,“姐,我不小心的,不用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吧。” 黎雯拉了拉纪月,摊了摊手,“你看,是吧,德国人还挺会的。” 后来,看到照片的时候,纪月也喜欢这几张大家的合照。 她喜欢,画面里这种朝气蓬勃的生活感,还有她未曾感受过的家庭感。 一群人走了之后,硕大的休憩室再次安静下来,摄影师和几个助理,凑在一旁的电脑后,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扇精美绝伦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赵之望,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纪月感觉,他穿得比之前那些会议里都正式。 宋霁辉站了起来,还没开口,赵之望“啧”了一声,“那么客气干嘛。我一会站在哪?” “你坐在沙发上,先生站在后面。” “什么感觉?”赵之望一坐下,化妆师来帮他整理头发和西装。 “铁打的我,流水的陪衬。”她笑着说,说完,来了句,“谢谢你啊。老赵哥。” “有什么好谢的。大家在一起那么年了。”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句的时候,赵之望突然有些感慨,他看了眼纪月,“哎,感觉你样子变了很多。” “哪有什么不一样。”她低下头,看着中指上那枚求婚钻戒,笑得有些害羞,“真不一样,那就是年纪大了。” “没有,你在我眼里,永远是那时候的样子。” 在纪月走投无路的时候,赵之望给了她一根橄榄枝。那时,没有人会猜到今天发生的事。那么多年里,也不总是一帆风顺,两个人经常意见相左,还会争吵。但是,此刻好像谁都不会想到那些,只会记得相处里愉快的点点滴滴。 纪月发现赵之望的眼眶有些泛红,她刚想说什么,他自己给自己解了围,“哎呀,老也是我老了。拍个照都感慨,真怕明天感动到流泪。”他看向一旁的宋霁辉,“Chris,我和你老婆单独拍一张,不介意吧。” 宋霁辉点了点头,随即走开。 他看见他们看向镜头,两个人笑得都很珍重。 莫奇打开窗户,准备抽烟,窗外能看到教堂高耸的钟楼,和大片的草坪,他低头点燃咬着的烟,吸了一口,再抬头时,看到草坪上一条狗奔跑的身影。它跑了两步,又折回去,过了会,一群人出现了。 他的视线聚焦到其中一个身影上,下午风又些大,他看见白色的头纱在风中飘舞。 他们正在拍照,她被人群簇拥着,明明离得有些远,他却觉得自己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庞和笑容,过了会 ,他摁灭香烟,准备回房,转身时,听见嬉笑声,他再次忍不住看去,这次,看见他们拥吻在一起。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纪月觉得酒店里的工作人员,好像行动都比前一日快了很多。 策划公司的人都穿着黑色的制服,带着对讲机,快步穿行在酒店里。他们包下了三家酒店,为了招待宾客,每家酒店都配了翻译,帮助宾客们入住,用餐,和其他指引。 离修道院最近的酒店,也是其中最高档的一家,一楼的一间会客厅被重新布置了,用作婚礼的休憩室。 纪月到的时候,看见沙发边放了三个人台,人台上展示着三件婚纱,助理正在做最后的熨烫,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婚纱上绣的水晶。 另一边,一张长桌上,所有彩妆品一排铺开,铺得满满当当的,化妆师和她的助理正在做最后的整理,除了新娘,她们明天还要给所有的伴娘做妆造,一张张定妆照就贴在镜子上。 化妆师看见纪月来了,“纪小姐,要彩排了?要不要化妆?” 她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彩排而已。”话刚说完,会客厅的门被推开,陈璐姗进来了,“纪小姐,这位是负责您安全的保镖。”她身旁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穿着利落的黑色套装,金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人也很高大,比陈璐姗高出两个头,她伸出手,英语有些德国口音,“您好,纪女士,我的名字是汉娜·佛塞,叫我汉娜就可以了,这两天,我会负责您的安全。” 纪月愣了一下,她知道婚礼请了安保公司做安保工作,毕竟柳宗霖亲自来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也需要保镖。于是,看向陈璐姗,脸上带着些许疑惑,“我没听说这件事。” 陈璐姗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是这样,您这边有一些贵重首饰在休息室里,我们建议安保公司选一个女保镖,可以避免未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两天,阿银寸步不离提着一只保险箱,里面就是这次婚礼上用到的首饰,特别是那顶尚美的皇冠,原先是Steffani结婚时戴的。结婚前,又送去巴黎改了下,配了几颗椭圆钻石,与原来的月桂叶完美的合在了一起。昨天拍照时,阿银的眼神一刻都不敢离开。 想到这,纪月没再坚持。 彩排出奇的顺利,纪月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什么事需要做,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和宋霁辉站在一起,看着伴郎和伴娘被陈璐姗呼来喝去。婚礼上,每一个环节都会精确到分钟,除了花童们不被约束,其他每个人都被要求尊重时间表。 彩排结束时,除了无所事事的纪月和宋霁辉,剩下每个人都一脸疲惫,觉得上了一趟异常严格的礼仪课。 对于他们两来说,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去接柳宗霖。他和宋世繁,宋世荣一起来的。时间特地错开,Steffani会晚一点到。 他们牵着手,走出教堂,突然,听到身后风琴声响起,是教堂乐队开始彩排了。 风琴声真是太适合宗教场合了,带着那种天然的神圣感,钻进耳朵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霁辉搂了下她,“明天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风有些大,她笑着裹紧毛衣外套,他也搂得更紧了,“宋霁辉,你紧张吗?” “说实话,很紧张。不过,很期待。” 今夜,是他们作为情侣的最后一夜。 纪月洗过澡之后,坐在那很认真的做护肤。过了会,宋霁辉走过来,从背后圈住她,亲在她的后颈上。她转过身,两个人开始亲吻,没几下,就纠缠在一起。 纪月觉得,那么多男友里,自己和宋霁辉在性爱上是极度合拍的。梁辀在性爱上有些克制,他们做爱也很舒服,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纪月发现,大概就是少了点激荡和疯狂。下午换婚纱的时候,宋霁辉来了,在所有人等着他们的十几分钟里,他们在更衣室里擦枪走火。 欲望一直积累到晚上,现在,迫不及待地亲吻,然后,脱去对方身上的衣服,抚摸对方赤裸的身体。纪月看着他匍匐在自己腿间,上上下下,她的手指深深地插进他的头发里。 她想,如果心会离开,大概自己的身体,是离不开了。 婚礼那天早上,宋霁辉很早就醒了,他搂着她的手臂,有些发麻,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的侧脸,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心里有多紧张。 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又有种对未知的害怕,他知道安保公司的保镖来了,她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所有东西经过检查后,才会交到纪月手上,更何况一封信呢。想到这,他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凝视着她的侧脸,看着看着,低下头,亲咬起她的耳垂,没一会,她就被他闹醒了。 纪月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件睡袍,坐在休息室里。婚礼当天,每个人都在忙碌,似乎只有她最悠闲,茶几上放着点心,这里属于德国黑森林地区,最着名的,当然是黑森林蛋糕。她看着点心架上的黑森林蛋糕,舔了舔嘴唇。 陈璐姗正在和化妆师确定她换装的时间,眼角余光看见了,偏过头,语气有些严厉,“亲爱的,别吃蛋糕,会把你的口红吃掉的。” 是的,她已经化完妆了,悠闲无比,纪月尴尬地笑笑。化妆师助理在给柳望群和杨熙化妆,她走过去,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站在化妆台边,东看看,西看看。 黎雯白了她一眼,“纪月,钱到位了,真好。我第一次做伴娘,那么累,好像上了三天班,也第一次看见,一个那么悠闲的新娘。” 这场婚礼,连柳望群也有些羡慕了,她说,不知道,宋霁辉是砸了多少钱,下次,自己结婚,也得照这个标准来一套。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汉娜打开门,她只开了条门缝,看见外面站着一个戴棒球帽,穿着夹克的男人,“送花的。” 她看到男人手里抱着一个花团锦簇的大花篮,“送给谁的?” “纪小姐,来自宋霁辉先生。” 汉娜没有接过花篮,“稍等,我需要确认一下。” 黎雯百无聊赖的眼神看了过来,汉娜和她的视线交汇,“外面说,有个宋先生送的花篮。” 黎雯“啧”了一下,“汉娜,拿进来吧。”说着,她看向纪月,“宋霁辉也太爱送花了。公司那摆派头还不够啊。” 汉娜拿过花篮,男人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她笑了下,“我会交给纪小姐的。请回吧。”门又被关上。 纪月接过花篮,花团锦簇已经不够形容了,主花是浅粉色的,波浪形的花边,层层迭迭,就像婚纱裙摆,每一朵花都有手掌那么大,她低头闻了下,带着清甜的果香味,“这种芍药好香啊。” 黎雯也低头闻了闻,“这是玫瑰,不是芍药。”她指了指,“你看,有刺。” 因为这次婚礼的主花是郁金香和芍药,她下意识的以为这种花型都是芍药品种,她“噢”了 一声,把花篮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不过纪月的悠闲也没有维持多久,她换好婚纱之后,Steffani就来了,她们拥抱了一下,“亲爱的,你太美了。”她看到纪月头上的那顶皇冠,脸上浮现出怀念的表情。 纪月发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Steffani,他送我的时候,我不知道。” “没关系,亲爱的,这是结婚时,他奶奶送的,希望能永远传承下去。”她掖了下眼角,“对了,Frank也想看来你,不过,这里都是女孩子们,他觉得不太方便,一会再见了。” “你们来,我们已经很开心了,Chris和我说了,我们都觉得,不能收那么贵重的礼物。” 他们手笔很大,送了一套在加州圣巴巴拉半山上的西班牙风格别墅,“应该的,其实,很早就准备好了,你不嫌弃才好。你知道吗,Chris会说西班牙语。” 纪月“啊”了一声,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她依稀记得,那时情人节,他们在一个西班牙餐厅用餐,餐厅乐队演奏了不少西班牙歌曲,他会轻轻跟着唱,那时,他说会一点而已。 Steffani笑了起来,她又搂了下纪月,“我儿子其实很优秀的,你慢慢会发现他的。” 后来,宋霁虹和唐如珍也来了,摄影师将这些动人的画面,一一定格在相机里。 莫奇第一次见到纪月穿婚纱的样子,和想象中一样端庄美丽。 教堂的门打开,她挽着赵之望的手走进来,阳光透过两侧的彩色玻璃照进来。每一座教堂,在设计之初,都会特别设计光线的角度,为的是让每一束光,看上去都像天堂里那道圣洁的光。 那道光,此刻就打在她的身上,好像周身发着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缓缓走来,她的眼神直视前方,嘴角带着微笑。 “我看着她身边换成不同的人,不过,她好像从没看过我。我知道,她对我是那样的无情,可我还是会被她吸引。我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别逾矩,要克制感情。她那么好,身边的人又那么出色。我时常在想,我喜欢她什么,大概喜欢她的性子吧,倔强又强势,内心有时温柔似水,有时又乖戾狡黠。没错,在我眼中,没有人能超过她。除了她,我对任何恋爱关系都不感兴趣,也没有心思去应付其他人。当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的时候,她说从美国回来给我答案。可她回来了,却挽着别人的手。” 他看到他们面对面站在圣台前,听到神父带着他们宣读誓言,还是那句话,“从今日起,无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和你永远在一起。” 莫奇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自己,才能不转身离去。 风琴声和钟声响起,所有人站在教堂外的台阶上,再次等待新郎新娘的出现。 这次,他们是手挽着手走出来的,代表,从此刻开始,他们在上帝的祝福下,结为夫妻。 摄影师在教堂前一字排开,准备拍纪念照,听到快门声响起,可是这次,莫奇怎么都笑不出来。 午宴在旁边的草坪上,新人来的时候,已经换下了教堂仪式里那套衣服。纪月穿的是一字领的婚纱,贴身的设计,勾勒出上身曲线,下面是优雅的A字型裙摆。 莫奇看到,纪月的婚纱上,绣着红色的玫瑰花,“巴伐利亚的玫瑰”,他突然想到这个词。 这件婚纱是宋霁辉一眼相中,再拿去改的,巴伐利亚除了莱茵河,阿尔卑斯山,还有玫瑰一般美好的茜茜公主,他觉得,纪月就是他的公主。 他搂着她,在草坪中央的舞池里,缓缓起舞。 她拿着捧花,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突然,一阵风吹起她的头纱,也遮去宾客们的视线。 头纱中,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唇,“你终于是我的太太了。” 她笑着点点头,“对啊,你是我的先生了。”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跟着乐队奏出的音乐,轻轻摇摆,“我喜欢这句话。”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蓬勃有力地心跳声,“嗯,我也喜欢这句话。” 酒店那间会客厅里,突然传出争吵声。 “宋怀汎,你别太过分了。” “妈,我只是想和朋友去西藏玩。” “你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你还是个初中学生。” “妈,我同学都去,大家就像游学一样而已。” “我不同意。你不用说了,出去了,午宴要开始了。” 门被打开,是唐如珍,她没有再看女儿一眼,而是重重的关上门。 门里,宋怀汎满脸泪水,她抽泣着,拿出手机,“我妈不同意,但是我不管,她不同意,我都要去。” 是陷阱h 晚宴结束之后,还有人拉着宋霁辉要继续再来一局,纪月没什么意见,倒是宋霁虹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阿辉,别太过分了。” 他喝多了,西服和领带都在阿银那,只穿了里面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领口这的三四颗纽扣都松开了,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肌肤。 他搂着纪月,仿佛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头一偏,重重地亲在她的脸颊,发出响亮的“啵”一声,擦过她的耳垂时,他轻轻说了句,“等我。” 宋霁辉没去喝酒,刚到二楼的酒廊,他扶着墙,皱着眉头,“不去了。”没等前面的人反应过来,他反手按下电梯。 等到走进电梯,他才一颗一颗把衬衫纽扣扣上,紧接着放下衣袖。 走廊里安静异常,大部分宾客还在一楼的宴会厅,作为华尔兹的发源地,乐队在演奏圆舞曲,音乐声隐隐约约从窗外传来。 他打开房门,房间里一盏灯都没开,只有窗外的月光,伴随着第二圆舞曲,这种恍惚感,带来错觉,好像时间都回溯到几百年前。 纪月穿着白天教堂里的那件婚纱,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宋霁辉走过去,推开窗,一瞬间,音乐声明显了起来。 “不是去喝酒吗?” 他搂上她的腰,两个人轻轻跟着舒缓的音乐摇摆,“你在这等我,我怎么舍得去?” 他的手开始流连在她的臀部,抚摸着美妙的身体曲线。 “轻一点,明天人家还要收拾衣服。” “嗯,都听老婆的。”他低下头,酒气混合着香水味,“你知道,为什么,男人看到婚纱会特别兴奋吗?” 话音刚落,他的手突然停下,板过她的身体,背对自己。她一转身,双手扶在窗台上,就感觉到背脊上,婚纱的拉链被他慢慢拉开。 德国夜晚的天气,凉的很,她觉得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肩,慢慢沾染凉气,等到整个后背都裸露在空气中时,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拉链一直拉下到腰部,宋霁辉用自己滚烫的手掌贴上纪月的腰部,慢慢向上,隔着塑身胸衣摸到她的胸前,渐渐的,上衣从肩膀褪下,她扭了下,婚纱滑落到地上。 她的身体又被他扳回来,婚纱里,穿着纯白色的塑身胸衣,腰部上的两根鱼骨支撑着呼之欲出的双乳,白色的蕾丝内裤和丝袜之间用吊带固定着。 她头一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宋霁辉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指腹在她的眼角和唇角上来回扫过,月光下,她嘴角的一抹笑容,有些挑衅,“为什么?” “想看看,最纯洁的新娘,婚纱下面可以有多放荡。”他低下头,贴着她的耳垂,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说完,他深嗅了一下,“老婆,你好香啊。” 纪月隔着西裤,摸上他早已坚硬的肉棒,她上下摸了两下,就去解他的皮带。 宋霁辉没有帮忙,就这么低着头看她,她戴着那幅白色蕾丝手套,抓在肉棒上时,能感觉到蕾丝微微刺痛着阴茎上的皮肤,于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快感就聚集到腹中。 他看着她,上下套弄着自己的分身,她一只手的掌心摩擦着龟头,另一只手包裹着肉棒,蕾丝随着她的动作,有节奏地摩擦着,带着些许刺痛的快感,一波又一波地袭击他的大脑。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说话也变得些许困难,他忍不住摸上她的脸颊,喘息着,“宝贝,别弄了。让我插进去,好不好。”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已经被勾得不行,自己抓住肉棒,欺身想要去吻她,想边吻边插进她的身体里。 可她往后一退,靠在了窗台上。 “宝贝,嗯?” 纪月脱掉那副手套,左脚踩上了沙发扶手,在宋霁辉的注视下,手探到身下去,慢慢勾开内裤,她拨开浓密的毛发,露出下面的两瓣软肉。 他突然就明白她想干嘛,他也不出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动作,他看见软肉下,是花穴入口,她的手指在入口上摸了一下,又摸到软肉的交叉点,那里是让她愉悦的起始点。 她的手指轻轻地按压着,一开始,她还去看他的表情,渐渐地,如触电般酥麻的感觉开始积累。 她的脚趾都忍不住蜷缩在一起,此时,便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快乐中。 宋霁辉咽了咽口水,看着她的手指在穴口来回摩擦,几下之后,指尖开始变得水亮,他觉得自己下身的火更旺盛了,涨得异常的疼,“那时候,你和我打电话,是不是就这样。” “嗯。”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绵长的尾音,“其实,好几次,我们做咨询的时候,我都会自慰。”她露出好看的笑容,配合着她的娇喘声,“只是有一次,被你听出来了。” 那次,宋霁辉有些生气,直接挂了电话,他也想到了,笑了起来 “为什么?和我聊天那么有感觉?” “就觉得你这个人太冷淡了,想知道,你在床上是不是也这样冷淡。”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坚硬的肉棒戳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正用力搂住自己的腰,下身与他的小腹紧紧贴合在一起,他撞得很用力,每一下都好像要把自己的灵魂撞碎。 “在床上一点都不冷淡,只想操死你。”随着他的动作,他这么告诉她的。 他把所有的精液都射在她的身体里,没有拔出来,过了会,感觉到她的阴道再次挤压自己,他就开始新一轮的挞伐,精液连同着爱液,进进出出间,搅出白色的泡沫。 第二天早晨,柳宗霖和宋霁辉的父亲还有二叔,分别坐各自的航班去香港,他们正好有生意要谈。 于情于理,他们都是要送一下的。宋霁辉这人的脾气性格大家都知道,没人会对他要求太多。但是,纪月是新妇,总是要懂事一点。 她一早就起来换好衣服,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她一动,宋霁辉就醒了。 他赤裸着上身,靠在床头,看她化妆,他特别喜欢这种感觉,普通却美好,看了会,起身,拿过睡袍。 纪月在喷香水,她闭着眼,感觉到身后有人搂住自己,便下意识地靠在他的身上,紧接着,感觉到冰凉贴在肌肤上,张开眼时,看见镜子中,自己的脖颈上,出现一条项链,项链上是细小的钻石拼成几何形状的叶片,“怎么又送。” 他低下头,吻上她的额头,“本来就准备好的。好看吗?” “嗯。”她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好看。”她眼神一扫,又看见桌子上的花束,拿了过来,“就是这个?” “嗯。”他们婚礼上的鲜花,不会浪费,会被包装成一个花束,芍药、郁金香和蓝星草,铃兰配在一起,外面包着浅粉色和白色的雪梨纸,随后,送到弗莱堡的敬老院,和其他公共场所免费派发。 “挺好看的。”纪月喜欢这次婚礼上的芍药,她低头闻了闻,是带着荔枝味的花香,“昨天,你还送了玫瑰,其实我觉得还是芍药好看。” 宋霁辉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嗯”,可心里的鼓却开始猛烈地敲打起来,他有些魂不守舍,走去卫生间。 纪月没有发现,还坐在梳妆台前戴耳环。 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抿成一条线。 过了会,他走出来,拿过地上的衣服, 她听到他说了句,“宝贝,我去看看张恒他们。” 她知道,他昨天晚上放了伴郎们鸽子,“你别忘了,一会要送柳先生。” “嗯。” 宋霁辉一走出房门,就立刻打电话给阿银了,可电话接通后,他却开始有些害怕,“来一楼。” 阿银到的时候,看见老板就站在那,酒店员工已经着手将会客厅复原了,早就看不出昨日的模样,“老板。” 宋霁辉回过头,阿银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魂不守舍,或者说害怕。 “太太说,昨天收到我送的玫瑰花,我问了保镖,有人送了一个花篮。”说话时,他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那个人,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会给她送花。”说到这,宋霁辉突然有种感觉,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纪月去的。 “我现在就去查一下酒店监控。” 宋霁辉点点头,又重新看向正在收拾的酒店员工,和上次不一样,上一次他还会发火,而这次,他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实际上,只是那一刻而已,宋霁辉马上就从这些情绪里抽离了。 他觉得无论怎么样,自己和纪月已经结婚了,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就算有人想捣乱,想揭穿自己过去,又怎么样。 他想得很清楚,无非就是纪月生气,然后自己去哄,不行就哄一个月,一个月不够就三个月,都是夫妻了,总有办法,总不可能今天结婚,明天离婚。 想到这,宋霁辉心里又觉得好受些,虽然阴霾还在他眉间,但是终于不如刚才那般魂不守舍。 宋霁辉走了之后,纪月也下楼了。昨天是艳阳高照的晴天,今天就突然转阴了。风吹得她忍不住裹紧大衣。 纪月和赵之望站在修道院外的山坡上,只是一整晚,草坪就复原了,只留下很多花,园艺工人在整理。 “怎么样?” 纪月撩了下风吹散的头发,“柳先生说,伍书记之前那个曹秘书,开会还没结束就悄悄被巡视组带走了。” 赵之望点点头,“风声一点都没漏出来。如果不是你做了宋家的媳妇,这事,外人都不知道。”他看着纪月,眼神里有些担忧。 “又不一定是这件事。”她笑了下。 三年前,隔壁杭州市20亿的智慧城市改造项目,被赵之望联合3家一起串标拿了下来。在开标前三个月,纪月利用地质大学吴教授的关系网,终于拿到了另外三个专家的名单,她和赵之望挨个拜访。串标这个事,自然是甲方乙方,你知我知。 “纪月,”他声音突然变得沉重,“以前,我不希望你和梁辀在一起,主要是觉得,他这个人太正直了,遇到这种事,我怕他不会帮你。” 她看向赵之望,眼神里有些不同意,刚想开口,被抢了白,“你别急,听我说。我觉得你和宋霁辉这个婚就结的挺好的,天华在浙江有头有脸,关键时刻可以出手帮你一把。” 纪月舔了下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早知道今天,当时就不搞那些了,才挣了多少钱。”他勾了下嘴角,“我在办移民。宋霁辉应该有美国绿卡吧,能帮你申配偶绿卡吗?” 纪月看向远处皑皑的雪山顶,她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看到了天山山脉。过了会,才回答,“嗯,不过配偶绿卡要排期。但是他妈是会计师,这方面总有些人脉,他说很快,大概就几个月。” “好,出去避避也好的。” 她抬起头看向赵之望,“没影的事,你这就逃了?” 赵之望笑得有些尴尬,“那你说怎么办?” 风有些大,两个人又刻意降低音量,“露营去的CEO是柳宗霖的一个侄子。如果我们两家公司达成默契,基本就是市场垄断了。” 赵之望眉头蹙起来,“柳先生愿意牵线?” 纪月突然笑了,“下次见面,他都得叫我一声小舅妈。” 赵之望深深地看了眼纪月,点点头,“年中,再融一次,股份你是想套现还是代持。” “我会找人代持的。”她想了想,“就算到时候要去美国,公司我也不会放弃的。” “难道你想让宋霁辉?” 纪月立刻摇了摇头,“不是还有莫奇么。” 他脸上是奇怪的表情,转来转去,最后,落在她的脸上,“一百万,两百万,我觉得可以,如果你和你那外甥谈好之后,公司会估值到多少吗?这时候,你还信莫奇?”他手指比了个数,“我不信他。” 她挑了挑眉,“你不信,我信,可以了吧。” 他们在山坡上走得够远了,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折回来,往酒店走去,“他妈送的别墅在哪?巴啦啦山?” 她勾了勾唇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装傻,“圣巴巴拉。” 他“噢”了好几下,“那我们做邻居吧。”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瞥了他一眼,“不要。离那么近,天天见到你。” 回到国内的时候,因为时差关系,已经是第二天了,仿佛被偷走了时间。吨吨一进花园,就躲进自己的木屋里,趴下,大眼睛看着阿银走进走出,搬运行李。 宋霁辉整理行李时,纪月在书房开会,他路过时,看了眼,随后,走向地下室的客厅。 地下室原本中间是张台球桌,他们搬进来之后清理了,放了张大沙发,四周换成了书架,宋霁辉的书太多了,把书架放得满满当当的。 阿银在沙发上坐着,看见他来了,站了起来,宋霁辉没说话,走到书架旁,看着书脊上一个个名字。 “送花的是个男人,约莫185高,身材魁梧。他戴着棒球帽,穿了件附近花店的夹克,花店说店员把夹克挂在衣帽架上,就是婚礼那天被人拿走的。但是,您知道的,那边不像国内,没那么多监控摄像头。花篮是另一家花店做的,也一样,没有监控摄像头。警察看到他拿着花蓝穿着店员的衣服,才放他进来。” “阿银,你回头住在后面。” “好的。”他点点头。 宋霁辉抽出一本书,“住家阿姨的事,这两天办妥。信得过,人也要机灵点。” “好的。” 宋霁辉突然想到什么,“最好壮硕一点。” 阿银回去收拾行李搬过来,宋霁辉坐在沙发上看书,那一页,看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翻过去,他特别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而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拿出手机,“张恒,你之前去看斗狗,什么狗,能做护卫犬的?” 纪月过了门,自然要去老宅给爷爷奶奶敬茶。宋霁虹特地打了个电话来,“我应该回去陪你的的,但是你知道的,哎,我们老头也不高兴回去。不过你放心,阿辉这人骨头硬,没人能欺负你。” 宋霁辉的爷爷年纪大了,不方便坐飞机,没有去德国,自然奶奶也没去。客厅里,除了他们,还有四叔和四婶,阿姨端着茶盘站在一旁,宋霁辉拿了一杯,纪月也跟着拿起。 就当茶敬完的时候,纪月听到那个奶奶声音带着笑,“进门做了媳妇,总归要做好媳妇的本分,像如珍就挺好的,生了两个孩子,唯一遗憾,就是没生下儿子。” 她抬眼看去,太师椅里的人穿着漂亮的旗袍,脸上有笑却没达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大脑一闪而过,这种感觉,好像和以前某一张画面特别相像,她张开嘴,想说什么,耳边好像又有人说了句,“还是和以前一样伶牙俐齿。” 她有些恍惚,眼眶突然就酸了,好像那些压抑着的委屈又冒了出来,就当她被这些情绪裹挟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情绪被拉了回来。 他的结婚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摩挲着她左手的戒指。 她的那枚是方形的钻石,他的是方形的几何图案。 “奶奶,你好像忘记了吧,未来我们的孩子,也不信宋,姓柳啊。您是,现在在替柳家操心啊。”宋霁辉声音不冷不热,说完,脸上的笑容变得些讥讽。 女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当年斗啊斗,那个老女人也是心够狠。老二接管公司,老大和老三负责打拼,未来扶老三的下一代接班,但是老大的孩子认柳家祖宗。兄弟间做不到互相帮助,就正好能互相制衡。不仅能忍,还能把每一个儿子都当棋子用。 茶杯被重重嗑在桌子上,纪月不再是言论中心,宋霁辉当了靶子,被说了个狗血淋头,他捏了捏她的手,偷偷朝她笑了下,她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读懂了口型,他再说,一会带你去个地方。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想问他是不是一直这么没心没肺的。她轻轻地拨弄了下他的戒指,他立刻抓住她的手,攥得紧紧的。 纪月再次来到千岛湖,当年,他们就是在这分的手。她一下车,看到原本那两栋破旧不堪的小楼消失不见了,变成了现代风格的别墅,斜坡屋顶上铺着黑色的木瓦,白色的木外墙,落地窗贯穿一楼和二楼,下午5点多,天空不亮又不暗,暖黄色的灯光从屋内照出来,照亮花园,也照亮近处的湖面。 宋霁辉从身后搂住她,“和你想的一样吗?黑暗中的温暖。” 纪月笑了,“你还记得这句话。” 他偏了下头,亲在她的头顶,“你说的,我都记得。”拍了拍她的腰,“走,进去看看。” 一楼是会客厅,厨房将会客厅分成左右两半,中间有一个壁炉,内部是灰色的现代风格装饰,因为没有装饰品,显得有些冷冰冰。贯穿一楼和二楼的落地窗,将不远处的湖面通通尽收眼底,她看得有些沉醉。 宋霁辉搂着她的肩膀,指了指通向湖边的花园,“回头,给吨吨做个木屋。等天气暖和点的时候,我们叫阿ken他们过来BBQ。” 她打断他的话,“宋霁辉,我好像怀孕了。”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眼睛里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转瞬,就被欣喜取代。 她笑了起来起,“我没测过,不过这个月月经没来。” 宋霁辉都知道纪月的经期非常准,准到和APP上推算的时间分毫不差。 她皱了皱鼻头,“不过,也有可能,这个月太累了。” 他笑着抱住她,“没事。怎么都好。”他突然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对,就在这里,小女孩和两条狗一起躺在地毯上,他低头,一下一下亲吻在她的发间,“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宋霁辉紧接着就给阿ken打电话了,“把二楼那个书房改一下,小女孩喜欢什么样的?” 电话里,阿ken有些怀疑。 他拿着手机,看到纪月站在屋外,她也在接电话,长发随意的披在肩头,画面就和梦里一摸一样,他突然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又肯定的说了句,“肯定是个女孩。” 不过,纪月的月经,第二个星期就来了。宋霁辉到觉得也挺好,反正房间还要重新装修,宽慰了她两句。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宋怀汎不见了。 纪月一上车,刚坐下就问了起来,“怎么回事。” 宋霁辉在看宋霁虹的微信,抬手搂上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去集训了,周一就不见了,学校不敢说,周二才告诉大嫂,大嫂又不敢告诉大哥,就和学校一起找,周三的时候才说。” “今天都周四了。”她的声音忍不住提高,“哎。” 他勾了勾嘴角,“大哥不太在国内,大嫂又要强。”他放下手机,“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们去看看情况吧。” 他们到的时候,家里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已经报警了,但是还没消息,宋霁耀原本在新加坡出差,连夜飞回来,一落地就去了公安局。 宋怀衍被阿姨箍在那,像是浑身难受了许久,看见他们,就像看见救星,抱着宋霁辉的腿,黏黏糊糊的喊了声,“小舅舅”,随后,又去蹭纪月,喊了声,“小舅妈。” 宋霁虹喊他,他都不应,就是黏住纪月和宋霁辉。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他也非要挤着两个人中间坐。后来,索性就靠在宋霁辉的身上,他每隔一会,就拉了拉纪月的衣服。她很有耐心,低下头,听他说话。 唐如珍面无表情的坐在餐桌边,有几次纪月想去和她说话,看见宋霁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等来等去,没等到宋霁耀的消息。吃过晚餐,宋霁虹就带着儿子回家了,留下宋霁辉和纪月,他们来杭州,一向住酒店,刚准备告辞。唐如珍开口了,“客房收拾出来了,你们要不就别走了。” 纪月知道,这个时候,她不想一个人呆着,毕竟不好受,“好。” 听到她的话,唐如珍终于有些表情,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尽头那间,收拾好了。我带你们去。” 走到尽头,推开房门,里面是一间独立的套间,“有事,直接叫阿姨。” 纪月反手握住她的手,“你有事,就和我们说。” 纪月在洗手间卸妆,宋霁辉就站在一旁看着,“你说,孩子一到叛逆期,都这样吗?” 宋霁辉叹了口气,顺手拿过她摘下来的耳环,“怎么说,大嫂对孩子要求太高了,汎汎又是第一个孩子,总是对她期望大一点。”纪月知道,宋怀汎除了花样滑冰,小时候还跳芭蕾舞,现在转成了古典舞,所有的时间不是在冰场,就是在练舞房。 “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要尊重小朋友的兴趣。” 宋霁辉晃了晃耳环,钻石折射着灯光,怪好看的,“嗯,反正,她想干嘛,随她就好,又不是养不起。我觉得我读书时,每天就踢踢球,这不也挺好的。”刚说完,听到纪月“啧”了一声,又立马改口,“你说的对,也不能太惯着了。” 不过,宋霁辉也没想到,宋怀汎回来之后,给他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是一错再错 人是半夜找到的,黑暗中,宋霁辉打开手机,看到微信,之后转了个身,抱住怀里的人,继续睡去。 “周一午休的时候,汎汎溜出去和同学汇合。他们在网上认识一个驴友,他也要去318川藏自驾,找人平摊车费。他也没想到,是这么点大的三个孩子。”吃早餐的时候,宋霁辉把知道的告诉纪月。 阿姨拿了新出炉的面包过来,她点了点头,却没动手,眼睛一直看着坐在餐桌对面宋霁辉,“那人也不报警吗?几个半大的孩子啊。” 他拿过面包,切开,刚出炉的面包,带着热气的内馅儿流了出来,他把餐盘放到纪月面前,“他就想省点钱,才上网拼驴友一起去。那三个孩子钱也给了,说家人知道了,他就没多想。警察都调查过了,背景挺简单的,也教育他了,说他想的太简单了,万一出事,就不得了了。那人估计现在后怕着呢。” 她点点头,不过也是,林子那么大,总有脑子缺一根筋的人,“怎么找到的?” “说起来,那一男一女两个同学,父母都离婚了,不住在一起,”说到这,他突然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纪月立刻伸手过去,捏住他的手,他这才看向她,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多少有些苦涩,“他们和家里说,学校组织春游,家里就没过问。平时也是只给钱,不管人的。” 她刚想说什么,他朝她努了努嘴,“先吃早餐。” 车一路从杭州开到成都没有停,宋怀汎怕家里找到她,都是那两个同学开的房间,三个人凑合住。刚到雅江的时候,就因为有高反,实在扛不住,住进了医院。那个开车的驴友这才反应过来,送孩子们去了医院之后,自己去了当地派出所。 宋霁耀去成都了,汇合后带着孩子坐最早一趟航班回来。 纪月还有工作,就在客房里呆着,而宋霁辉,则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看书,过了会,突然听到她叹气,便抬头看她。 “你说,一会,我们应该说什么?” 宋霁辉放下书,好像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他思考了下,“要不,我们早点走吧,这种场面,我也不会应付。” 她“嗯”了一声,“是啊,如果我是汎汎,那么多人在,多难堪啊。” 不过,他们还没找到离开的机会,宋霁虹就来了,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二姐夫。一个面上看着不苟言笑的男人,也姓宋,叫宋思连,家里是军工企业,做电缆的。他穿着西装,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他们点了点头,“弟弟,弟妹也来了啊。” 宋霁虹走过去,搂住唐如珍的肩膀,纪月看见大嫂她红着眼睛,靠在宋霁虹的身上,轻声啜泣着,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都说幸福的家庭是像似的,不幸时各有各的不幸。 过了会,宋霁虹安慰好唐如珍,走到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自然地交迭着双腿,“哎,汎汎这孩子也是的,”又长叹了一口气。 一时间,客厅里没人说话。 纪月看着窗外的钱塘江发呆,索性放空脑袋,感觉到手被捏了捏,才看向宋霁辉,看到他的口型,“走不走?”眼角的余光在室内扫过,二姐在看手机,二姐夫不知道去哪了,大嫂坐在那和阿姨说话。 见她点了头,宋霁辉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没想,还没开口,宋霁虹先抬起头,“对了,今天难得见到纪月,我们谈谈工作,不介意吧。” “哦,”纪月将交迭的腿放下,端坐了身子,“没事。去哪?” “去一楼的书房吧。” 宋霁辉只好重新坐下,纪月离开时,他摸了下她的手,看到她给了自己一个安抚的眼神。 等她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后,这才摸出手机,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远游下面的营地从去年开始,全面铺开DYE的新能源无线充电协议,宋霁虹手上有个项目,想用这个做亮点,遇上了纪月,正好问问情况。谈得有些久,就连午餐都是阿姨送进书房的,见到宋霁辉一个人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宋思连主动搭了搭话,“弟妹那么能干,你就不回集团做事?” “不做了。大哥,二姐都做的那么好,我又比不过,就不丢人了。”宋霁辉放下手机,语气是半开玩笑的,但是却听的出,话是认真的,“两个人,总要有人在家带孩子。” 宋思连脸上是不赞同的表情,他一直觉得宋霁辉是被家里惯坏的,口气也有些严厉,摆出姐夫的姿态,“别人削尖脑袋要挤进集团,你到好。”说得便是老四的两个孩子,今年硕士毕业,“奶奶”正在费尽心力,想把他们塞进集团里。 宋霁辉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人各有志。我本来心思就不在这上面?” “心思在哪呢?”宋思连本就严肃的脸孔,配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瞬间,就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了。 “平时照顾照顾家庭,今年不是还有世界杯么,我老婆她心情好,说不定还放我去卡塔尔看球。” 宋思连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宋霁辉实在无可救药,决定不再继续话题,低头看起了手机。 宋霁辉勾了勾嘴角,心想,怎么还不结束。 等纪月和宋霁虹从书房出来时,早就过了告辞的时间点了。二姐搂着纪月的肩膀边走边凑在她耳朵旁说话,两个人显得亲密及了。 等分开时,他就迫不及待牵住她的手,两个人在沙发上挨在一起坐着。 “谈的怎么样?” “挺好,回去路上和你说。”纪月挑了挑眉,眉眼都是笑,他忍不住,亲了下她的额头,瞬间,她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害羞,眼神也有些飘忽,“家里人都在啊。” 他牵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来回抚摸,此刻,她的头,还有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身上,两个人就这样说起悄悄话。 航班一落地,宋霁耀的电话就来了,原本松弛下来的气氛,这一刻,又紧绷起来。 从萧山机场过来,不过1个小时的路程,纪月看见唐如珍饱受着煎熬的精神终于挨不下去了,她再也坐不住了,走到窗边向窗外看去。 她就这么一直在那站着,屋内的人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轻了下去,说话时,也只敢轻声,阿姨上茶点的时候,脚步和动作更是轻得不能再轻了。 终于,唐如珍有了反应,她转过身,眼睛在几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宋霁虹的身上,“你哥回来了。”说话时,她的声音在颤抖,纪月突然间就想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一时间,内心有些五味成杂。 十几分钟后,在所有人视线聚焦的中心,那扇厚重的入户门,终于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宋霁耀,他显得很疲惫,直接走进屋内,不过没忘记和他们打招呼,只是招呼很简单,视线相交,点了点头就结束了。 后面跟着的是司机,司机手里拿着双肩包和一个登机箱。 最后一个,才是宋怀汎。 和上次纪月见到她时,完全不一样,脸庞有些晒黑了,长发随意扎在脑后,鬓角和额头的碎发都没打理过,手上拿了件外套,身上穿着长袖体恤。 唐如珍一言不发,站在玄关那看着女儿,而宋怀汎也没有走进门,还是小姑姑宋霁虹开了口,“汎汎,进来说话吧。”小女孩这才走进门,又顺手关上了门。 纪月看见阿姨走出来,想拿过司机手上的东西,两个人交谈了两句,便走去后面工作区了,于是,只剩下家里人。 宋怀汎刚走两步,“妈……”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原本有些黑的脸孔,露出一个红色掌印,水汽开始在眼眶里聚集,慢慢的,越来越多,她极力控制着,不让泪水流下。 耳光响起时,纪月愣了下,她下意识地去看宋霁辉,他捏了捏她的手,脸上也是不认同的表情。可这是,别人在教训孩子,哪轮的到他们开口。 紧接着,第二个耳光再次落在宋怀汎的脸上,迭加在一起,脸颊更红了,还肿了起来。 这次,声音响起时,纪月反过来,攥住宋霁辉的手。 “宋怀汎,是不是我太宠你了,让你这么无法无天。”唐如珍的声音里面是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怒火,“那么多长辈在这里担心你,你先道歉。” 女孩的泪水终于流下,不知道是疼,还是羞愧,还是难堪,她捂着脸,低着头,“对不起,是我让大家担心了。” “一个一个道歉。” “对不起,小娘娘,”她走到离玄关最近的宋霁虹那,低着头,弯下腰,随后,又走到坐在沙发上的宋思连面前,“对不起,小姑父。”宋思连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她走到纪月和宋霁辉面前时,纪月看到她的眼泪顺着掌心,从手腕一直留下,还没等宋怀汎说话,纪月先开口了,“没事,回来了就好了。” 她站起来,轻轻搂住女孩的肩膀,拍了拍,宋霁辉也跟着站起来,他看向坐在那一言不发的宋霁耀,“大哥,回来就好了,你们吃饭了吗?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唐如珍的视线看过来,“道歉,宋怀汎。” 宋怀汎挣脱开,将头低得更深了,“对不起,小舅舅,小舅妈。” 纪月心情有些复杂,她看了眼宋霁辉,他心领神会,立马开口,“哥,嫂子,那我们就先走了,这两天,大家也累了,有话也等休息好了再说。” 宋霁虹也出了声,“哥,阿嫂,那我们也走了。”她的 视线看向宋怀汎,“汎汎,不是我说你,大嫂对你那么好,你这么多年,无论是出国打比赛,还是出国训练,她哪次不是全程照顾你?” 纪月弯腰,在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宋怀汎,轻声说句,“回来就好了,和妈妈慢慢说,舅舅和舅妈先走了。” 她低着头,默默地接过纸巾。 宋霁虹拿起手提包,“宋怀汎,你想想妹妹,大嫂那么疼爱你,所有精力都在你身上,她只能跟保姆住一起。去年暑假,妹妹生病了,大嫂上午刚去完医院,下午就陪你去俄罗斯集训了。宴宴才几岁,你想想,你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大嫂是不是整天都不离开你。你也可怜可怜你妈妈,好吗?懂点事了,好吗?” 纪月觉得没什么意思,弯腰拿起沙发上的包,见状,宋霁辉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那哥,走了啊。”他们带头往玄关处走去。 男人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见宋思连也站起来了,宋霁虹拍了拍唐如珍的肩膀,“嫂子,我们也走了。” “你们都说,我妈宠我,惯我,真的吗?”宋怀汎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停住脚步,看向女孩,“那也应该像小舅舅那样才对吧,他明明结过婚,你们还帮忙瞒着小舅妈。”她的视线穿过所有人,准确的找到纪月,宋怀汎觉得,既然难堪了,不如,就再难堪一点,说完之后,她突然有种畅快的感觉。 几秒后,有人才反应过来。 唐如珍快步走过去,她拉扯着女儿的手,“宋怀汎,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跟我进房间。”大概,她用上了毕生的力气,女孩被她拉扯着后退,眼睛却还是看向纪月,“我没有胡说八道,是我亲耳听到的。” 宋霁虹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的事了,谁能想到,在家里说话,会被人听去。 纪月又不是傻子,从唐如珍的反应里就知道,宋怀汎说的是真的,她低下头,攥着手提包的手开始慢慢用力。 “老婆……”宋霁辉喊了一句,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日日夜夜,最害怕的事,终于来了。 她嘴唇微启,像似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低下头。她把包挎到肩上,轻声说,“都是你们家事,我也该走了。” “纪月,你听我解释。”他伸手想去牵她,还没碰到就被甩开了。 她快步向玄关走去,和宋霁虹擦肩而过时,听到她也在说,“纪月,你听阿辉解释。” 纪月没有停,她觉得有些难堪,直接去推门,玄关外就是电梯厅。同样,她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停。而且刚出门,手腕就被抓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挣脱了一下,他的力道更大了,“你听我解释。” 两个人终于对视了,他看见她眼眶里泪水在打转,自己的心也揪在了一起,懊悔、后悔、难过、心疼,各种情绪在胸口乱撞,最后,变成一句,“对不起。” “你是不是结过婚。”她仰着头,脸上是倔强的表情,看到他点了点头,终于,眼泪一滴一滴慢慢流下来。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离婚了吗?”她又问他,可看到他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她瞬间就知道答案了,“荒谬。” “老婆,你听我解释,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离婚,后来我重新追你的时候,是单身。”他着急忙慌的解释,边说边看她的表情,她的嘴角、眼角都垂了下去,看上去难过极了。 此刻,她看到他脸上是哀求的表情,也看到眼镜上倒映出的自己,是难过的表情,“太荒谬了。”她重复了一句,伸手去按电梯按钮。 “这样,我们回家,路上我和你解释好不好。”他看到电梯还停在一楼,“你等我,我去拿下手机,我们回家。” 他深怕电梯电梯上来,没等她回答,就立刻转身。 屋里的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大哥大嫂都不在了。 看到他折回来了,宋霁虹说了句,“阿辉。”声音有些颤抖。 宋霁辉没看她,跑着冲到沙发上,拿过手机便要出门。 “阿辉。”她又喊了句。 “姐,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当宋霁辉返回电梯厅的时候,纪月已经不在了,他看见电梯显示下到30楼了,只能推开消防楼梯,他边下楼边打给阿银,“你在哪?” “太太说,要吃绿豆糕,我还在排队。” 他说话有些喘,“你现在回来,我们回去了。” 说实话,他要感谢这个楼盘太大,这栋江景房的位置又在小区最里面,他跑到一楼时,看见纪月的身影刚穿过草坪。 他又追了上去,跟在她后面,“老婆,我们回去,听我解释好不好。”他只能继续苦苦哀求着,可是她的脚步一次都没有停过。 她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水,边走边擦,但是怎么擦都擦不完,江边的风一吹,将泪痕吹干了之后,皮肤又生疼。 “纪月,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只求你能听我解释。”他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说,手机响了,他也顾不得去接,“这件事,你听我解释好吗?” 唐如珍从房间里走出来,身后跟着抽抽嗒嗒哭泣的女儿,肩膀一抽一抽,啜泣着,唐如珍显得比刚才更疲惫了,她按着太阳穴,“阿辉呢,我和纪月解释一下。” “他们走了。” 听到小姑子的话,唐如珍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一天,糟糕透顶了。 “宋怀汎,世界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非黑即白。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苦衷,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活着。你以为你小舅舅是故意的吗?你有没有想过,他有他的苦衷。” “纪月,当时,我没想过,会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对你就是有好感,想上床,纯粹的肉体吸引,也许哪天就会消失,所以我也不想坦白。可能,你会有其他炮友,我也会有。但是后来,是我先爱上你的,希望和你进入一对一的relationship里,那时,我又害怕告诉你。” “所以,这就是你欺瞒我的借口?” 他们两个离着几米远的距离,昨天来时,还亲亲热热走在一起,今天,两人之间仿佛有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舔了舔嘴唇,口气有些懊悔,“很多次,我想过告诉你,但是错过之后,我就没有勇气了。那时候,我特别害怕告诉你,害怕你去选择别人。” “宋霁辉,你知不知道,感情里最重要的是尊重。” 一听到她的花,他突然急了,脱口而出,“纪月,你打掉孩子的时候,你有没有尊重过梁辀呢?” 说完,瞬间他又后悔了,他抬起头,看向天空,语气中带着懊悔,“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个。” “你怎么知道的?”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我们去日本那次,你喝多了,告诉我的。”他向她走去,伸出手,想去抱她,“对不起,宝贝,我不应该说这个。”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没有再给他拉扯的机会,他抓上她的手腕,她就甩开,几次之后,他就只能跟在身后,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带着哀求,“纪月,对不起,我太混蛋了,我不该说这些伤害你的。” 车就停在小区主干道上,阿银站在车门旁,纪月突然回过头,“宋霁辉,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现在正好是钱塘江涨潮的时候,站在这,都能听到江水奔腾的声音,宋霁辉觉得,和自己的心跳声一个节奏,卷起来,拍在堤岸上,他说道,“没有了。” 是叹息 阿银看了眼后视镜,后面那两个人一言不发,宋霁辉发现了,说了句,“叫阿姨做饭。” 他立刻收回视线,“好的,老板。” 纪月看着窗外,很多次,宋霁辉摸到她的手,被她立刻甩开,其实她能理解他那句话,错过了,就失去勇气了。她又何尝不是,她也有很多次,可以和梁辀说,但是她没有勇气,后来久了,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轰轰烈烈的爱,翻开来是极致的浪漫和无法直视的残酷,如果没有自私过,怎么能对得起自己掏出来的心。 回到家,阿姨已经做了一桌子菜了,纪月走在前面,宋霁辉跟在后面,“我不想吃。”她径直上楼。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休息吧,随后,也跟着上楼。 看见她就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他在书房门口踌躇了一下,才走进去。 “老婆,你听我解释。” “你说吧。” “……我前妻的弟弟挪用公款加上诈骗,不想坐牢,想要我帮忙,我不愿意,他说,他知道他姐一个秘密。于是,我就去见他了。他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是她有次在酒吧喝多了,被人捡回去。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他姐给了那男人一大笔钱买视频,后来男人喝醉了在足浴城吹牛时,被有心人听去。” “所以,你还有个孩子。”纪月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孩子一生出来,我就去做了亲子鉴定。”宋霁辉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他微微前倾,姿态也很低。 纪月看向书房阳台,“真是荒谬。”她又回头看他,“你为什么当时不离婚。”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现在,我是很后悔,当时就是想赌气,一分钱都不想分给她,听了律师的话……” 她打断他的话,“你别把责任都推给别人,没人逼着你。” “对对对,是我的问题,对不起,老婆,我真的很后悔,我不应该瞒着你的。” “多少人知道?” “我当时正好在建民宿,就让她在莫干山上养胎,也没想过带回家。” “宋霁辉,你挺有种的啊,如果那孩子是你的,你就打算把她养在外面,然后来追我?” 宋霁辉觉得这是一个没法回答的假命题,他微微蹙眉,“不会的。”刚说出口,自己又觉得不对,事实里,他是没离婚,也在追纪月。明明前置条件不同,结果又挺相似的,他一时有些无语,“宝贝,我不是这个意思。” “后来,你还把我带去莫干山,你还给我民宿的钥匙,演的挺深情啊,真恶心。” 他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去拥抱她,“是我不对,我真的很后悔。” 他刚碰到她,就听到她厉声呵斥了一句,“别碰我。”随即重新坐下,“好,我不碰你。”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过了会,纪月看见他站起来,走到书桌后,打开抽屉,拿出来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 文件封面写着‘鉴定意见书’,她翻都不用翻开,她觉得宋霁辉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作假,文件旁边是一本红色册子,写着‘离婚证’,她也没有翻开,只看了眼,“所以,你叫我去香港登记,就是这个原因?” 宋霁辉想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是。我害怕你知道。” 纪月突然想到结婚前黎雯的那段话,再次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这次,她笑得是自己,“你想得真够多的。” 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已至此,我们明天就去把证领了吧。” “宋霁辉,不觉得好笑吗?现在,你叫我去领证。” 这句话一出,他这才彻底心慌了,他原本想着,只要登记完了,事情败露也就哄哄的事,摘星星,摘月亮,总有哄好的一天,“纪月,我们婚礼都办了,不领证是不可能的了。” “为什么不可能?”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有点冷冰冰,他觉得有些陌生,甚至联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这下,他再也坐不住了,拿出手机,“不可能的,我们不可能分手的,”他找到号码拨了出去,“老吴,我和你说了改信托的事,明天能确认好吗?”电话那头说了一堆,他一边听,一边看纪月的表情,她再次别过头,看向窗外。 紧接着,宋霁辉按下免提,“纪月,这是吴律师,你见过。我会把你写进我们家族信托受益人,不仅你,还有以后你的孩子,无论我们是离婚还是离开人世间,只要是你的孩子,都可以从信托里领到收益。” 她听到免提里的人在说话,“对,没错,纪女士,因为这是一个没有具体受益人范围的受益人条款,信托管理公司的受托人需要和委托人确认,也就是宋世荣先生,这个在程序上会有一些时间。” “还有就是婚前协议,上周已经拿给周秘书了。” 纪月没有出声,婚前协议很简单,她的所有财产,现在的投资股份也好,都和宋霁辉无关,他也放弃远游股份未来的收益,也就是说,他们离婚了,她要分走宋霁辉的钱,而宋霁辉一分不要她的。 凭良心说,宋霁辉在财产上,对她可以说是慷慨至极了,就像黎雯说得,他在钱和时间上,慷慨的不行,有几个人做到,但是她并不想这么快原谅他,依旧冷着脸。 宋霁辉想去搂她,这次,终于拥抱住她的肩膀,他抚摸了一下她的背脊,她的背僵着,几秒后,挣脱了,“别碰我。” 他勾了勾嘴角,这就基本算哄回来了,还剩下,就是明天买礼物,送花,准备烛光晚餐了。 他跟着她进卧室,她扶着门,转过身,“不想看见你,你睡隔壁。” “好。”他答的很快,抚摸了下她的腰肢,“都听你的。” 家里房间多,阿姨给他又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宋霁辉心情很好,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早点说,平白无故提心吊胆那么久。 宋霁虹打电话来了,听到他心情很好,“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活该。” 他想到什么,“二姐,你和你那个sales 打个电话,我明天去选个包。” 第二天是周末,纪月吃了阿姨端进去的早午餐,一直到下午才出房间。 下楼看见宋霁辉在花园里和吨吨玩,吨吨一见到她,就叼着飞盘,小跑着来找她。 她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宋霁辉也跟着走来,他习惯性的想去抱她,手刚张开,听到她说,“别碰我。” 他笑着收回手臂,“行,都听老婆的,还生气呢,那晚上,晚餐赔罪?” 她哼了一声,态度却软了许多,“你自己吃。” 他觉得,自己的脸皮比想的还厚,“怎么可能,我去买。” 纪月把吨吨的飞盘塞回给宋霁辉,瞬间,小狗就后退着,以为要和它玩,她掠过他们时,他说了句,“老婆,你早点回来吃饭。” 她哼了一声,还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纪月在公司门口刚停车,柯之乔就拉了车门坐了上来,“不好意思啊,周末叫你出来。” 小乔系上安全带,“你送我东西,我怎么能不主动。”赵之望和莫奇都去了德国,那几天,公司事务都是柯之乔处理了,纪月也很放心,“也不算好东西,你别嫌弃就好了。” 她搬去新江湾城了,买了不少新的。 徐汇那套房子里的衣服、鞋子、包就没收拾,很多还都是全新的,她问小乔,如果不嫌弃,就来挑走吧,帮她解决一点。 “都是新的,有什么好嫌弃的。” “扔给二手店,人家才算9成新。”她笑了一下。 打开衣橱,小乔看到,不仅是全新的,买回来之后,连防尘袋都没拆,装在购物袋里,就扔在衣橱最下层。 纪月靠在卧室门,指挥着她,“这个包,之前去西班牙买的,欧洲限定的颜色,你拿去吧。” “这个蓝色好看,国内看不到。” 挑完包,柯之乔开始看衣服,她们俩的身材都差不多,小乔略微高一点,她选了一套奢侈品牌的上衣,看向纪月。 她摇了摇头,“这件我穿过,你把那几件礼服都拿走吧,都没穿过,反正你以后用的上。” 她们挑衣服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想也知道,是宋霁辉发的微信。 一会发来一张照片,“老婆,吃龙虾吗?”,过了会,又发来照片,“牛排怎么样?” 她看到照片里的商场陈列,是古北那家日本超市,古北和新江湾城一南一北,开车都要1个多小时,今天是拥堵的周六下午,光在内环金沙江路段就要堵十几分钟,他就这么特地去买。 她没回,可嘴角的笑容,代表她好转的心情。 “宋老板的消息?”小乔看她不时的看手机。 “嗯。”她装作随意地回了句,“你看,那个围巾你也拿走吧,反正百搭。”都是奢侈品牌,也不知道是谁的配货。 小乔拿在手里,在脖子那比了比,“你说,Rainbow她们买包也要配货吗?” 纪月点点头,“要啊,就是会把目录送到家里,不过配货反而配的更多。” 小乔拿了两条方巾,“还真是不坑穷人。” 她笑着,看到小乔打开了一个橙色的礼盒,连忙说出口,“这个不行,我戴过了。” “噢,”小乔收回手,转头去看其他的了。 纪月看着那个礼盒,过了会,走过去,打开。在一堆奢侈品牌里,不算最好的品牌,礼盒里,方巾被迭得整整齐齐。 结束的时候,纪月看柯之乔拿了大包小包,在玄关那弯着腰穿鞋,“我送你。” “不用。”她穿上高跟鞋,“宋老板还等你回家吃饭呢,这到漕河泾多近啊,你送我绕到那,再走内环太堵了。” 纪月点点头,“那你慢点,东西可别忘记。” 她举起手里的购物袋,“这里是我一年年薪,忘不了,走了啊,纪老板。” 纪月扶着门,看到柯之乔走进电梯,才折回去拿餐桌上的包,玄关门没关,背后有人突然说话,“纪小姐,你搬回来了?” 她回过头,是隔壁邻居,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在附近六院做护士,“没有,回来拿点东西。” “噢,”女孩扶上入户门,“我帮你关门?” “不用了,我也走了,”她说着,走到玄关,准备穿鞋。 “对了,纪小姐,之前,有个男人在这等了你一天,你后来见到了吗?” 纪月穿鞋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等我一天?” “对啊,挺高一个男的,高高壮壮的,那天我早班回来,还以为是坏人呢,结果就一直在你家门口等着。” 她慢慢直起身,眨了眨眼睛,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是不是穿了件冲锋衣,背了个单肩包,说话是北方人口音。” “对啊,你朋友啊?” 纪月没听清后面的话,关上门,在手机里找到那个名字,然后下面是他们最后通话的日期和时间。 那天,他问自己,好吗?自己说,挺好的。 那天,他问自己,他对你好吗?自己说,挺好的。 那天,他最后问自己,他家里人对你好吗?她自己说,挺好的。 宋霁辉在煎牛排,餐桌上放着鲜花和红酒,旁边摆着包装精美的礼盒,和牛的奶香味混合着迷迭香,充斥在空气中,吨吨等不及了,撒着娇,在他脚边转悠。 家里的人都被他遣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忙碌。 他听到纪月停车的声音,随即关了火,“宝贝,马上就好了。”他把牛排拿出来,放在锡纸上,随后,包裹起来。 他放下夹子,喝了口手边的红酒,走出去,狗也跟着出来。 纪月就站在客厅中央,一脸平静,他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想去拥抱她,“宝贝?” 他刚走了两步,听到她说,“宋霁辉,我给过你机会,我问你还有没有瞒过我,你怎么说的?” 他的心突然一沉,不过马上镇定下来,“没有了,真的。还能有更大的事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梁辀来找过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谁规定,她前夫来,就非要告诉她呢,不过,他仍旧哄着,“就这个事,我忘记了。” “你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宋霁辉深吸了一口气,他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知道不能再吵架了,舔了舔嘴唇,“我忘记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忘记了。” “你到现在还瞒着我。” 宋霁辉觉得心口那阵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纪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摸着良心说。你是我老婆,你现在为了一个前夫和我吵架是不是。”他想到千岛湖的事,看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你就不能当,是我忘记了吗?明明,今天那么开心。”说话时,他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如果不是抬着头,眼泪一定会流下。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你那个银色的登机箱,上面挂着的行李牌,里面有个AIRTAG。”他深吸了一口气。 纪月怒气冲冲地走上二楼,过了会,他听到她又怒气冲冲的下楼,随后,那个东西被甩在地上,砸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你真令我恶心。我一直觉得,为什么我们总能遇到,原来你在跟踪我。” 宋霁辉突然有种畅快的感觉,是那么多年里,担惊受怕的,还有心口那些石头,好像全部都搬开了,他甚至,想全盘托出,他没有回头看她,就张开嘴,刚准备说话,听到她离开的声音,过了会,就是门被重重关上。 他摘去眼镜,手臂一扫,餐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在地上,狗被吓了一跳,小跑出去,躲进自己的木屋里,团起身子。 花瓶、酒瓶全部在地上碎裂,红酒被会水稀释,将白色的芍药花染得猩红。 寂静中,他掩住面孔。 纪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流着泪摸到工作的那部手机,她直接按下数字,也许是陌生号码,那边响了很久才接通,他“喂”了一声。 黑暗中,她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边却说,“纪月是你吗?”声音有些不敢置信。 她还是没有回答。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焦急,“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这次,她直接挂断电话,随后,关机。 她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泪水在她的裙摆上印出一个一个圈。 是跟着感觉 纪月下楼的时候,看到地上一片狼籍,宋霁辉听到她走路的声音,转身看她,这回,看到她手里拿着行李袋,一下子慌了,“那么晚了,你去哪?” “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家,你还回哪?” 纪月觉得有些好笑,脚步停也没停,“这是你家,不是我家,我要回我自己家。” 他彻底慌乱了,拖鞋踩在地上的红酒,拖出猩红的痕迹,“老婆,你别走。我知道我错了。”想去抓她的手,被她堪堪避过。 她走得很快,吨吨看到她出来了,也从自己的木屋里钻出来。 “纪月,你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 她还是没有停,他跟在后面,“那么晚了,你回去不安全。” 这次,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宋霁辉,我在那住了那么多年了,哪里不安全?只有你,才会监视我,真恶心。”最后三个字,她咬着牙说出来。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宋霁辉觉得自己无言以对,他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整件事情就像阴谋,一环扣一环,从那个信封开始,到花篮,宋怀汎的话,再到今天,他没有办法串起来,但是,直觉告诉他,像一张网,正将他们慢慢收起来,“不是,纪月,我真的觉得,所有的事,像是有人在操控。” 纪月觉得这些话实在太过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有人当年逼着你别离婚吗,有人逼着你监视我吗?”她收起笑容,“你没觉得你错,你只是觉得有些倒霉罢了。”说完,她不想再多费口齿了,踩着花园小径,向车库走去。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宋霁辉像被踩着尾巴的猫,突然就炸了起来,在她身后大声说道,“对,我没离婚是我的错,你没错吗?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没和梁辀上床吗?就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不想失去你,才做的这些。” 见她停下脚步,他又继续说,这回,声音变得哀切起来,“老婆,以前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好吗,你也有错,我也有错,翻过去好不好。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不能离开你。” “宋霁辉,你爱的不是我,爱的是你的掌控欲。” 他刚想说话,看见她折回来,连忙换了个口气,“老婆,你说什么都行,对,都是我的错。” 可她在他一米远的距离就停下脚步了,在花园里微弱的灯光下,他看见她的右手覆在左手上,瞬间就反应过来,他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慌乱的不行,说话也有些磕磕巴巴,“别这样,纪月,你别这样,真的我求求你了。”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到最后,好像要崩溃了。 戒指有些紧,她费了点力气才摘下,她握在手里,看着他,其实她心里也有些痛苦,也很挣扎,过了会,才轻轻放在花园里的那张小桌上。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任由他在身后,哀切着道歉。 纪月拉开铁门时,吨吨想跟着她出去,她用腿挡了下,把它挡在花园里。吨吨是只很有礼貌的小狗,平时只有在特别兴奋的时候,才会吠叫,现在,它突然猛烈地叫了起来,“汪汪汪”一停不停,它前腿从铁门里伸出来,好像想挤出来一样,它不停地吠叫,等到纪月走远的时候,它叫得更大声了,带着呜咽,仿佛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其实,离开时,纪月也哭了,她也畅想过他们的未来,两个人,和孩子,和狗,还有湖边的房子。可今天,就像生活无情地抽了她一个耳光,告诉她,你不配拥有。 她流着泪,没有回头,不知道是在哀悼爱情,还是哀悼自己命运多舛。 大半年没有人住过的房子,带着灰尘的味道,纪月打开屋内所有的窗通风。家里什么都没有,她想喝点水,看到放了很久的水杯,随即放弃了。 晚上10点多这个时间,对于申城来说,不算太晚,不过,徐汇滨江是居民聚集区,这个时候,就显得有些晚了。 寂静的马路上,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只有24小时便利店散发着光。她拿了几瓶水,又在空空荡荡的冷柜上拿了仅剩的一个三角饭团。 结账后,坐在窗边的吧台吃了起来。 她看着窗外的马路,偶尔有出租车呼啸而过,这个感觉像极了好多年前。那时候刚买房子,也没什么钱,下班回家,就坐在这里,吃一个饭团填饱肚子。 她吃着吃着,眼泪混合着米饭,有点苦涩,吃完之后,她把包装扔到垃圾桶,拎着马夹袋回家。 小区很安静,现在这个时间,连散步的人都看不见了,她突然想到宋霁辉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可看到树丛后人影憧憧,她又收起了笑容。 “老婆,对不起,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错的很离谱。” 纪月摆摆手,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擦肩而过时,手肘被他抓住。她看了他一眼,示意宋霁辉放手。这次,他立刻就松开了,“你早点回去吧。” “我们好好谈谈。” “宋霁辉,我们现在谈,就是那一个结果,你还要谈吗?” 他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那我看着你到家了,再走。” 纪月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数字后,就靠在一旁,电梯没启动,过了会,门重新打开,纪月看了一眼,进来一个男人,头发微卷,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外套,一副夜跑的打扮。她往后退了一步,看到男人按下23楼。 她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反复在做梦,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疲惫。 她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了,于是起床,将家里的日常用品整理出来,又擦了擦家具上的灰尘。 全部都做完后,她提着垃圾袋下楼,刚出楼宇,就看见泊位上宋霁辉的车,整个车身上都覆盖着的露水,挡风玻璃一片雾茫茫,显然这辆车停在这,停了一整晚。 宋霁辉也看见纪月了,他搓了把脸,才下车,他没戴眼镜,看上去整个人憔悴的不行,下巴上有泛着青色的胡渣。 “纪月……”他声音带着沙哑,说出来时,自己也吓了跳,赶忙咳了好几声,“老婆,你跟我回去吧,我们回去慢慢说,你说什么,我都听,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些事了。”说完,他舔着干燥的嘴唇,痛苦地看着她。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不要。”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她,“吨吨还在家里等你。” 她却后退了一步,“我会找人去接它的。” “这样,你回家住,我搬走,不打扰你,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住这。”他眉头拧起,表情变得很凝重。 “你别被害妄想症了。”她看见远处走来巡逻的保安,“这里治安那么好。”这次,她不想再说了,垂下眼眸,“你回去休息吧。”说完,就朝垃圾房走去。 扔完垃圾回来的时候,她看见他的车还停在那,他站在车边上凝视自己。 不过这次,她决定不再停留,直接走进门厅。 早上,是电梯高峰期,所有上楼的人聚在一起,等着它从顶楼一层层下来,纪月也没带手机,就站在那发呆。电梯来了之后,她又随着人流走进去,站在角落里,也没注意自己没按楼层。 电梯到23层停下,突然有个男人说话,“到23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按下17楼。 梁辀从北京一路开回来,没拍车牌,而是直接买了量增程式的电车,上了新能源的申牌。连着开了7个小时之后,终于开进服务区里休息,顺便给车充电。 他插上充电枪,站在充电桩前扫码,过了会,充电桩发出响亮的电流声,他这才重新坐回车里。 梁辀也终于抛弃了CD,用起了音乐APP,听了一路,有点腻,他关了APP,点了下中控屏幕上的多媒体功能。 第一栏都是广播调频。这里将近申城了,系统推送的都是申市的广播频率。他从90多开始点,前面都是新闻频率,到了101.7才是音乐频率。 音乐在车内响起,是朗朗上口的台歌,台歌结束,女主播甜美的声音出现,“您现在收听的是光大信用卡冠名播出的音乐人来疯,我是木研。早先预告过,今天第二个小时的直播中,会来一位我的朋友,也是我们改版之后,音乐爱远行板块的第一位嘉宾,跟听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我是纪月。” 梁辀原本放平了驾驶座,整个人躺在上面 ,突然坐了起来,大概是电波的关系,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真实。 “其实,纪月也是国内一家非常大的旅游平台的CEO,所以今天,请你来和我们音乐爱远行的听众朋友们分享旅游的故事,真的是非常的合适。” “谢谢。”她声音带着笑,好像现在又像她了。 “我们也认识了很久了哦。大概,有7,8年了吧。” “应该是吧。”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媒体行业的从业者,现在,我做了广播DJ,你做了旅游相关,这就让我觉得,好像人生就像一场远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终点在哪里。” “没错,我觉得旅行的意义,可能就是在认识不同的人的过程中,寻找自我。” “没错。所以,纪月,要不要先和我们分享一下,最近一个旅行目的地是哪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人和事。” 梁辀点了点屏幕,调高音量,这下,她的声音也听得更清楚了。 “我去了德国的巴伐利亚州。那边是巴伐利亚王国,又受到奥匈帝国的影响,一直是德国历史文化非常浓重的区域。” “我们说到巴伐利亚州,不约而同就会想到天鹅堡,茜茜公主,这些景点你都有去过吗?” “没有诶。”她笑了起来,“我去了一个地方,叫黑森林,是有一点小众的徒步路线。它在莱茵河谷里,森林覆盖在山脉上,阿尔卑斯山脉上积雪终年不化,一个个小镇就坐落在山谷中。” “我现在看到,纪月给我看了一张照片,真的很漂亮。听众朋友们如果感兴趣,可以发送黑森林三个字,到公众号,可以看到这张非常漂亮的照片。这是教堂吗?” “没错,17世纪的教堂,现在是修道院。” 梁辀在微信里找到公众号,添加关注后,发了“黑森林”三个字过去,立刻,就收到了照片,就像她描述的一样。草原中还有一条灰色的狗。 他想,后面的教堂,就是她婚礼仪式的举办地吧,他将照片放大,细细查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今天,纪月还给我带了个礼物来,是什么?” 她笑着,“巴伐利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巴伐利亚奶油,它其实是一个法式甜品的技艺。” 淅淅沥沥的声音从电波里传来,“所以,这是你德国带回来的吗?” “没有没有,那没办法带回来。这是一家本地法式甜品店的招牌,主理人以前在蓝带做甜品老师。” “刚才开玩笑的,听众朋友没有办法看到,纪月带给我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巧克力蛋糕,有什么说法吗?” “巧克力淋面很漂亮,没馅也是用奶油和巧克力调配,整体入口层次分明,而且非常的丝滑。” “真的诶,这个很好吃,我们编辑也在看,很想吃的样子。好的,一会我们还会再分享旅行的故事,我们先听一首歌,这首歌也是纪月平时旅行的路上会听的,对不对。” “对,开车的时候会听。” “我们一起来听这首歌,来自郑钧的私奔。” 梁辀坐在车里,轻轻跟着哼唱,唱过太多次了,他好像看到很多个不同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下一个城市,有目标吗?” “阿根廷的乌斯怀亚吧。” “太有名了,世界的尽头,为什么想去那里。” “那边还有300公里就到南极了,你莫名的就会想去最远的地方看看。” 纪月对乌斯怀亚的印象全都是来自梁辀,他因为工作关系,没办法因私出国。后来,他们重新在一起之后,他说,“南极科考船,都会在乌斯怀亚补给和休整。我们在那里可以呆好几天,然后你坐你的船,我坐我的船,我们在南极相见,一起去看冰川和企鹅。你知道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看看”这些话,像属于一个理科男生特有的浪漫。 “其实,上次去南极工作的时候,我想给你寄明信片,但是没寄出来。”纪月缠着他要看,梁辀有些不好意思,从一本书里拿出来,正面是灯塔照片,那是世界最南端,背面却是空白的,只盖了一个企鹅图章。 “为什么不寄出来?” “不敢。”他笑着,露出脸颊上的酒窝,欺身去搂她,“其实,面对你的时候,我特别怂。” 纪月几乎不迟到,周一的时候,破天荒,晨会拖到10点多才开始。 她拿着包走进会议室,“不好意思,堵车,晚了,开始吧。” 莫奇坐在角落里,他想她开车来不过15分钟,怎么会堵车呢? 开完会,他在她的办公室里等赵之望,一晃神,看见她左手没有戴戒指,挑了挑眉毛,“最近忙吗?” 莫奇还兼着集团数字事业部CTO的工作,在总部办公,问这问题有些怪异,纪月听着就笑了,“再忙有你忙吗?” “不忙的话,那边大家想请你和宋霁辉吃顿饭。” 她突然垂下眼睛,去翻桌子上的文件,莫奇觉得她只是翻,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再说吧。” “怎么了?吵架了?” 她抬起头,露出好看的笑容,“夫妻怎么会不吵架。” “那肯定是你不对,你脾气那么坏。” 她拿过文件扔向他,“少阴阳怪气我。” 莫奇笑着,把文件放回她的桌上,“那就是他不对,我给你出气。” 纪月双手撑着下巴,到真有些好奇了,“怎么出气。” 他眉头微微拧着,像似在真的思考,“把他车胎都戳破?” 她笑着,回了句,“幼稚。” 说话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她说了句,“请进。” 推开门的是周秘书,“纪老板,有位梁先生找您。” 莫奇也有些惊讶,他站了起来,“不打扰了,老赵也不知道到哪了,我去打个电话。” 他看见梁辀就站在周秘书身后,同他点了点头,就算做打招呼了。 擦肩而过时,莫奇觉得,梁辀其实比自己还可怜。 梁辀在沙发上坐下,周秘书拿了瓶矿泉水放在茶几上,随后,虚虚掩上门。 两个人两年多,快三年没见了。梁辀记得,上一次,他还是在电视里见到她,和屏幕里不同,她瘦一点,长发披散在肩膀上。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坐在办公桌后,先开了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用了很多的力气才说出来,“你打电话给我,怎么了?” 她承认的很快,“噢,手机碰到了。”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坦然,他没法怀疑真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之后,才开口,“还没恭喜你结婚了。” 纪月突然弯下腰,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过了会,她拿出一个盒子,站起身,从桌子后走出来。 包装精美的盒子被放在了茶几上,他低头看去。 “这是喜糖。” “他对你好吗?” 她突然笑了起来,“好啊,怎么这么问。” 他没再说话,站起来,拿起盒子,“谢谢你的喜糖,先走了,我还有课。” 她没再说话,坐回办公桌后,低头看文件。 是温暖的光 长方形的礼盒拿在手里,颇有些分量,外包装上印刷了一副风景油画,梁辀看出来,画的就是那张照片,山谷、莱茵河、修道院和灰色的狗。包装封口处,贴着一张银色的标签,上面是黑色的英文短句,‘A gift from Chrisamp;Rose’。 纪月还在游戏事业中心时,和外国团队邮件往来,抄送或者收件人那一栏经常写着Yue Ji,不知道何时开始,从谁开始,大家都叫她Rose小姐。 梁辀抚摸着标签上的名字,随后,几下就拆开了包装盒。 长方形的礼盒里,中间是一朵郁金香和一朵芍药,用白色的丝带扎在一起,花瓣的颜色和质感看上去仍旧像鲜花那般,永生花将礼盒分成左右两个区域,左边是一个知名品牌的香氛,右边自然就是喜糖了。 粉色的包装盒上,印着法文La Maison du Chocolat,里面的巧克力自然也是继承了法式甜品的优雅,10种不同口味的巧克力,成长条形状整齐地排列在一起,精致的外淋面上点缀装饰着不同的坚果。 他想到昨天广播里她说的那段话了,捻起一颗送入口中,外面是丝滑的巧克力,在口腔里融化后,就能尝到带着苦涩的巧克力内心包裹着着焦糖的甜。 梁辀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挺可笑的,宋霁辉费尽心思娶回家,怎么会对她不好呢? 晚上8点多,莫奇见到纪月的办公室,灯还亮着。这一年,她已经很少在公司加班了,晚上或者下午出去应酬之后,就不再回公司了。其实,莫奇也只有周一才在新江湾城办公,今晚,要做新架构的迁移,所以难得才在公司呆到那么晚,正巧又遇见纪月加班。 22点多的时候,他去洗手间,回来时,看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纪月听到有人敲门,抬起头说了句,“请进”,看到是莫奇,又重新把视线聚焦到显示屏上了,眼角余光瞥见桌上出现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三明治。 他在办公桌前坐下,“园区晚上又没食堂,我们点了外卖。” 纪月没有客气,直接拿了过来,“你吃了吗?” “吃了。” 她打开包装袋,又抽了两张餐巾纸,盖在面包上,微微用力,三明治被她一掰两瓣,她把带包装的那半分,递还给他,“你吃一半,我吃不下。” “噢。”他接了过来。 三明治是园区附近一家连锁品牌咖啡店的,外面是可颂面包,里面是蔬菜、芝士和火腿片,也不怎么好吃。 “怎么没买咖啡?” “现在喝了,你晚上不睡了吗?” 她瘪了瘪嘴,吃了起来。 莫奇拿在手里,吃了几口,看见纪月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吃着,视线却一直聚焦在显示屏上,他看着看着,突然伸出手,将显示屏转向自己这。 显示屏里的内容出乎他的意料,是在播放一档综艺节目,她把笔记本声音关了,只看字幕还看得那么认真。 纪月有时候就是这么令人意外,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回家,就躲在这摸鱼看综艺?” “看完就回去。”她把显示屏重新拉回去,“你们还没结束?” 莫奇觉得纪月一定有事,但是她不说,他也会尊重她的想法,他站起来,“走了,回家了,你慢慢看。” 他在左转车道上等红灯时,看见纪月的车掐着最后几秒绿灯,上了中环。 而那个方向,必定不可能是回家。 纪月刚搬回来,还没来得去物业教停车费,车只能远远停在公共泊位上,她刚停完车,就看到宋霁辉了。 他也下了车,3月底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风吹起他的外套,整个人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一点,他扶着车门,看着她锁上车,自顾自往家那栋单元楼走。 “怎么那么晚回来。”他对着她的背影说。 “加班。”她头也没回。 “下次早点回来。” “我没叫你来等。” “我不和你吵架,等你心情好了,我们再谈。”见她慢慢走远了,他只能提高音量,“纪月,我看你到家了就走。” 纪月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眼眶和心一样酸,走着走着,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 等电梯的时候,纪月又遇见了那个邻居,还是一副夜跑的打扮。电梯门打开,他很绅士,往后退了一步,让她先进去。她按下17楼,却迟迟没见男人按楼层,她有些奇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似乎没发现她的目光,眼睛直视着前方,他很高,卷发下,脸上的皮肤有些黑,从她的角度看去,五官算是立体坚毅。 电梯在17楼停了,她微微蹙眉,还是走了出来,感觉到男人就跟在身后。她突然想到,宋霁辉那句话,太晚了回来不安全。 安静的走廊里,两个人一前一后,感应灯亮起,拉长两个人的影子。 现在,她的脚步走得比往日快,刚看到自己家时,同时,隔壁邻居家的门也打开了。 那个护士女孩探出身子,“你来啦。”显然是对着她身后的男人说的,随后,她又看向纪月,“纪小姐,那么晚回来啊。” 纪月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表情看上去足够自然,随后,才露出浅浅的微笑,“晚上好。” 她开门时,男人掠过她,被邻居女孩挽上手臂,两个人互动很亲密,他的手也自然地搂上她的腰肢,脸颊蹭了蹭她的发顶,先她一步关上了门。 纪月回家后,径直走到卧室的窗边,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停车位一角。只是实在太远了,人像小小的蚂蚁,不过她还是能认出宋霁辉的轮廓。他面向着自己,在那站了十几分钟,随后才上车开走。 洗澡的时候,她突然想到邻居这事,忍不住笑了出来,宋霁辉不愧是学心理学的,暗示这套玩得太顺了,她觉得自己也真有些自以为是。 做完爱,男人翻了个身,从女孩身上下来。 她赤裸着身子,再次缠上他的手臂,他也顺手抚摸起她的背脊,问道,“你隔壁不是没人住吗?” “噢,纪小姐啊,她最近搬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搬回来的?” “昨天,业委会上门发调查问卷时,我听到她说的。”女孩直起身子,男人拉过毯子,盖在她身上,遮去高耸的胸脯,“你怎么问起她?” 男人也没遮掩,脱口而出,甚至可以说坦率,“她太漂亮了,一眼忘不了,好奇就多问了两句。”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重新在他身旁躺下,话里有些拈酸吃醋的味道,“你不看看,她浑身上下都是名牌,普通人配得上吗……” 他没让她说完,重新压在她的身上,抬起她一条腿,将肉棒塞了进去,没一会,娇喘和呻吟声混合在一起,他耸动着、抽插着,用力挞伐。 昨天吃足了早高峰堵车的苦头,今天纪月特意提早了出门时间,关门时,正好遇到邻居房门打开,两个人像是在吻别,亲的难分难舍。 她立刻把视线移开,过了会,男人也来等电梯了。 大概有了昨天的偶遇,纪月没再关注他,到1楼时,他伸手挡了下电梯门,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临近下班的时候,纪月又想到了宋霁辉,也不知道昨天他是从几点开始等的,其实纪月是个心很软的人,她叹了口气,拿起包。 果然,他已经在了。 现在正好是下班、放学的高峰,小区里一派热闹嘈杂的模样,他们站在车两旁,一左一右,看着对方。 “你饭吃了吗?”他拉开车门,从后排拿出一个购物袋,“阿姨做了点你爱吃的。” 她吸了下鼻子,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纪月,我知道你不想原谅我,我也知道,是我的所作所为伤害了你。还是昨天说的,我不打扰你,等到你愿意和我谈的时候,我们再谈。但是,我也想每天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她拒绝的很干脆,重新看向他,现在的宋霁辉看上去,早没了平日那种公子哥潇洒的感觉,整个人显得小心翼翼极了,她的心一软,口气也没那么重了,“我们都好好想想未来的事,人生很长,没必要互相赌气。” “别……”听到她的话,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别说这个,我可以保证,以后尊重你,尊重我们的感情。” “纪月,我很爱很爱你,也不想和你分开。” 纪月提着那个购物袋走进电梯,电梯里的人往后让了让,她艰难地举起手,想去按楼层,却是昨天出现的那个男人替她按下17层。 电梯在10楼停下,乘客们鱼贯而出,只剩他们俩。 “重吗?我帮你提?”男人突然开口,电梯轿厢光洁的门如同镜子,他看见她漂亮的脸上是疑惑的表情。 她直接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噢。”男人也没再坚持,“我是沉洁的男朋友,你们17楼住的都是女孩子,有事可以找我帮忙。”这个单元每一层是4户人家,17楼除了一户是空关着以外,很巧,另外三套公寓里,住客都是女孩。 “谢谢。”纪月的口气是干脆地拒绝,男人只是笑笑。 和昨天一样,邻居很快就开门了,笑着挽上他的手臂。 纪月打开宋霁辉送来的晚餐,清炒虾仁、蒸鲥鱼、冬瓜小排骨汤,还有一个蚝油生菜,她一吃就知道是宋霁辉做的,家里那个新来的阿姨做菜更咸一点。 凭良心来说,宋霁辉对纪月真的没话说,她自己也知道,可为什么闹那么大的脾气呢? 她也不知道,不甘心,又觉得委屈,又有些失望,很多心绪纠缠在一起,理不出一个头绪。 吃过晚餐,纪月准备去楼下扔垃圾,手刚握上门把手,就听到走廊里有人在说话。 “谢谢你啊。”是一个女声。 “没关系,顺便而已,反正我也下去扔垃圾。”是一个男声。 她在门后等了会,等到走廊里没有任何声音之后,才开门。刚扔完垃圾,她接到物流公司的电话。 新江湾城的那套别墅,在改造书房的时候,设计师推荐了一个高端办公品牌的升降办公桌,她用下来觉得很舒服,特别是饭后时间,可以站在那开视频会议,或者办公。用惯了之后,现在搬回家,她就想把家里的书桌也换掉。 物流师傅扯着嗓子在电话里说,“你们小区,我进不来,你自己想办法搬一下。” 纪月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个大书桌,她怎么搬得回去,再说了,买的时候客服说包物流上门,不过她也不愿纠缠,直接说,“这样吧,师傅,帮我搬一下,要多少钱?” “多少钱都不行,今天送货的人就我一个,我车在这停着,一会就被拍了。这样,小姐啊,你找你们物业帮一下忙。快递我已经给你卸下来,就在大门保安岗亭这。”他没等她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纪月走到大门口,看见一个打着木框的大箱子,斜靠在墙上。保安看到她来了,“王经理去拿推车了,你等一下。” 箱子比板车还长出一大截,物业经理推着板车,跟着她回单元楼,纪月还在烦那么大个箱子一会怎么搬进家,物业给她出了个主意,给了她一个手机号码,是专门做上门家具安装的。 她在楼道里准备打电话,迎面遇到那个自称是沉洁男友的男人。他大概扔了垃圾后,又去了趟便利店,手里提着便利店的购物袋。 他看了眼靠在墙上的大箱子,“要不要我帮忙?” 纪月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头,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什么东西,重吗,我帮你搬进去吧。” 第二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她挂断手机,“那麻烦你了。” 木箱分量不轻,男人撩起袖子抓着木框,小臂上的青筋随着用力,也凸了出来。 “谢谢你。”她又说了遍。 男人没回答,只是问,“放在哪?” 她快走了两步,推开书房门,“放这吧。” 木箱放下,“要不要拆开检查一下?” 她想了下,点了点头。 “你家有没有工具,拿把钳子给我。” “噢,有。”她立刻转身离开书房。 她一走,男人就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房间,窗户开了一小扇,夜风吹进来,正好带来香氛的味道。墙边的书柜里,放着各种摆件,最上一排是各种乐高,中间一排都是相框,大部分是合照,而最下一排放着7个迪士尼玩偶,还有一个满是玫瑰花的礼盒。 一直到听到脚步声,他才收回视线。 纪月把工具箱放在地上,男人打开,拿出一本老虎钳,几下就拆走了钉子,打开了木框,和纸箱。 “是个写字台?” “嗯。谢谢你。” “要不要现在装起来?” “噢,不用了,太耽误你了,我叫了安装工。” 听到她的话,男人放下手里老虎钳,“噢,好。”又弯下腰,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木条和木屑。 见状她赶忙说,“不用了,我来吧,谢谢你。”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是物业给你的电话?那你让他先看下说明书,上次他给我女朋友安装衣柜,结果左右装反了,再拆开,木板都裂了。我看你这的桌子还挺贵的,当心点。”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那我先走了。” 就当男人走到玄关时,纪月说,“麻烦你帮我装一下吧。” “好。”他重新折回来。 男人的动作很快,看了遍说明书,几下就装好了。他把包装纸团成一团,扔在一边。 纪月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递了过来,“谢谢你。” 男人低头接过,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握着瓶子,指甲修得圆润饱满,抹着紫色的指甲油,“不客气。”他说道。 宋霁辉每天都来给她送晚餐,也不说其他多余的话,等到她回家,卧室的灯亮起后,他才离开。 纪月吃完晚餐,准备扔垃圾时,偶尔会遇到隔壁那个男人,他说替她把垃圾带下去,被她拒绝了几次之后,男人便不再说了。 清明长假前两天,纪月拿过晚餐,“你明天别来了。” “啊,”宋霁辉有些惊讶,然后就慌了起来,“怎么了?” “别来了,我说我们冷静一段时间,现在天天见,算什么呢?而且,以前,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纪月……别这样,”他上前了一步,想去碰触她,手刚伸出来,又放下,“好,我们冷静一段时间,我不来找你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这次,她站在窗帘后,看了很久,看到他也站了很久,等到她关了卧室的灯,他还都在那。 纪月和莫奇一起去了千岛湖,这是远游和美国ALLSTARS第一个合作露营区项目,预热了两个月,在杭州,还有申市的地铁里都投放了灯箱广告。比如,人民广场的换乘通道里,两旁全是远游投放的广告,广告里,雨后的千岛湖,山水连在一起如墨一般,湖边是航空舱一般的拖挂房车,还有几辆SUV停着,写着广告语‘人未动,心已远’。 为了赶在五一长假前对外开放,今天建设公司,ALLSTARS国内,还有千岛湖观澜酒店的负责人都聚在一起,做实地考察参观,当然,还有探讨后续的合作机会。 招待晚宴结束后,连老外都知道明天是中国人的清明节,笑着说,可以比国外同事多休息三天。人都散了,莫奇发现酒店给的节礼落在包厢里了,等他折回来之后,发现停车场里,只有纪月的车还停着。 他走到车旁,向内张望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人,拿出手机,“还没回去?” “马上走了。你先走吧。” “好。” 莫奇挂了电话,在她的车旁等了30分钟,都没等到她。千岛湖观澜还没有正式营业,只有花园里的景观灯亮着,他沿着花园小路,往湖边走去。 透过围栏,他远远看到,营地里的景观灯亮着,一张白色的天幕下,摆着一把椅子。 是四月春始 莫奇走过去,从背后绕到车前,这时,纪月已经捧了个马克杯,坐在那了。她见到他,有些惊讶,“你不是回去了吗?” “嗯。”莫奇将视线看向远处,营地里的灯光只能照到近处的栈道,远处的山水融在黑暗里,听见阵阵浪涛声,他没回答,而是反问她,“你怎么不回去。” 她答的自然,“回去也是一个人,不想回去了。”说完,“我给你去拿个椅子。” 莫奇可不舍得她动手,自己走进房车,从设备柜里拿出一个折迭椅,随后,在天幕下撑开。两个人之间坐得不近不远的,他看着漆黑一团的远方,突然想到,他们在慈山湖边上露营那回。那时,她总是挨着梁辀坐,聊天时,她会将头靠在梁辀的肩上,而梁辀,也会微微侧过头,将耳朵凑到她的嘴前,认真听她说话。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远处,天幕上挂着的露营灯亮着暖黄的光,几只飞虫围绕在灯外边。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别问了。” “噢。” 过了会,纪月说,“我饿了。” 莫奇站起身,营地有一栋基础设施楼,里面有公共休憩区、厨房、卫生间还有淋浴设施。休憩区里,摆了两台无人售货机,他扫了二维码,售货机里掉出来两盒方便面。 他拿着方便面回去,看见纪月正踩着折迭椅,举手把彩灯挂在天幕的杆子上,他赶忙快步走去,扶住她的椅子,“小心点,我来吧。” 她低下头,看见他担忧的模样,笑着说,“没事,好了。”说着,把最后一个灯泡绕在杆子上,然后,拍了拍手,从椅子上跳下来。 “慢点。”他说。 纪月看到桌子上放着两盒方便面,“只有泡面啊,应该搞点自热米饭。” 莫奇“嗯”了声,“饿也是你,嫌弃也是你,”他向车里张望,“水烧了吗?” 她“哼”了下,理所当然地在桌前坐下,没一会儿,两碗泡面端了出来,盖子还盖着,热气带着香味从缝隙漏出来。 “很久没吃泡面了,还挺香的。” 他拉过椅子,把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顺手捥起袖口,“上个星期加班,还刚吃过。” 纪月把白色的叉子插在泡面盒边缘,“以前大学的时候,吃多了,后来看到就想吐。工作以后,出差路上就算饿着,也绝不吃。” 莫奇笑了一下,给她的马克杯里倒上水,“反正也没营养,少吃点好。” “那个时候,只吃得起泡面。” 他的手顿了下,听着有些心疼,又怕她不开心,于是逗她,“忆苦思甜呢。” 她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眼睛也弯成一道月牙,“有时候,也会怀念以前,特别纯粹的日子。” 泡面几口就吃完了,莫奇收起包装盒,提溜着走去休息室扔垃圾,回来时,看见她已经把椅子收起来了,两把折在一起靠在车旁。 “你回去吧。”她站在台阶上,说完,挥了挥手,“开回去还要4个小时。” “嗯。回去了。”他看着她点点头。 她双手抱在胸前,笑着看他,像是在催促,又摆了摆手,“走吧,早点走吧。” 他拿过外套,“好,走了。” 她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远,最后慢慢融入黑夜中。她想到,过年的时候,他和陈婉去海南玩,是啊,他那么好,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应该就是同样优秀的女孩子配的上他。 直到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轮廓,她才转身回到车里。 房车上家用电器都是用交流电,但是车本身放出来的电是直流电。纪月抬手打开逆变器的开关,过了会,旁边的触摸屏亮了起来,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慢慢的,屏幕上显示电流电压那一栏的数字开始跳动。 她听到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天窗上,慢慢,越来越响,清明的雨如约而至,她踩上沙发,用力拉下天窗。过了会,天窗上就起了淡淡的雾气。 关了窗,车内就有点热了,她拿起空调遥控器,遥控器有反应,空调却没反应。 她折回车门那,看着墙上挂着的屏幕,数字在稳定的变化,证明这辆车的电路没有问题。 她“啧”了一下,挠了挠头,随即,走去车尾的淋浴室,打开水龙头,果然,出来的都是冷水。应该是没电,热水器,空调都没工作,只能去公共淋浴室洗澡了。 令纪月没想到的是,推开门,莫奇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此刻,就站在车外的天幕下。 他的手里拿着笔记本,手指覆在键盘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幕布上,又顺着滴到地上,晕出一个个圆圈。 “不是走了吗?” 他没抬头,“去车上拿笔记本,远程连下中台,看看这里的监控有没有装好。”他是担心她一个人住在这不安全。 “如果没装呢?” 他抬起头,看着雨水,嘀嘀嗒嗒的,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 “干嘛对我那么好?“ “对你好还不好啊。”他低下头,笑了一下,手指重新敲打键盘,“你最作了。” 键盘声响起,这次和雨声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不停。 “下次,你追女孩子,不要光对她好,关键时候,要说说清楚。”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知道她的意思,总是少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多一点患得患失的想法。 雨势渐渐大了,再聊下去,就没尽头了,纪月拿着浴巾,从车上走下来,踢踏着拖鞋往淋浴室走去。 走到莫奇身边时,听到他说了句,“我以为你和他在一起,会更开心。” 一瞬间,她就觉得眼泪落了下来,落到嘴里咸得不行,她没说话,低着头,走出天幕,雨水打在她的脸上。 莫奇看着远处,深吸了一口气,将笔记本放回桌上,走进雨中。 他几步追上她,然后从身后拥抱住她。 “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 突然间,她的那些委屈,全部涌到眼眶里,聚集起来,她终于不再掩饰,放声哭泣起来。 她转过身,靠在他的胸前,随着哭泣,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他双臂微微用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她拥抱得更紧了。可听着她的啜泣声,他的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流在面颊上的,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此刻,他真的后悔了,应该更勇敢一点,应该再主动一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无力了。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感受她的眼泪,沾湿自己的衣襟。 雨越来越大,他们的头发被打湿,顺着脖颈,蹚进身体里,带走身上的温度,可即使这样,他们依然拥抱在一起,没有分开。 “我看了,营地里的电力授权协议没连上,所以车上有电,但是不能用,现在好了。”莫奇说着话,走上房车,房车里没有人,只听到车尾的浴室里,传出水声,他移开视线,拿了一条浴巾擦起了头发。 等到纪月从浴室里走出来时,看见房车中央的沙发上已经铺上了床垫,原本餐桌降了下去,和沙发合二为一,正好变成一张单人床。 营地里的监控安装了,但是还没有连上服务器,所以有信号,没有画面,莫奇担心她一个人住不安全,就留了下来。 他去休息区的公共浴室洗澡,洗完回到车上,看见她正趴在车尾的横床上玩手机。 她穿着一件睡裙,长度刚好盖过屁股,露出下面一大截长腿。他拉过旁边的毯子,给她盖上,“空调开着,一会着凉。” 她回过头,半干的湿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你睡沙发?” “嗯,”他转身打开冰箱,拿了瓶气泡水,拧开,灌了一口,“那睡觉了?我去关灯?” 她点点头,翻身在毯子里躺好,闭上眼睛,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莫奇走过去,点了点触摸屏上的按钮,车里一下子暗了下去,只剩车顶一圈淡蓝色的氛围灯亮着,随后,他也去沙发上躺下。 车尾是一张横床,沙发是一张竖床,正好成九十度,之间隔了一个储物柜。 空调出风口发出轻轻地风声,过了会,纪月说,“莫奇,你把氛围灯关了,我睡不着。”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点了一下屏幕,车里彻底一片黑暗。 他刚回到沙发上躺下,她又说话了,“莫奇,我想喝水。” 他再次起身,摸着黑,打开冰箱,她看见黑暗中,出现一片亮,又看着他拿出一瓶气泡水,拧开,走过来。 她爬起来,接过,喝了两口,才还给他。 等到冰箱门关上后,室内又重新回到黑暗中。 “莫奇,还是把氛围灯开了吧,太黑了。” 她听到他轻轻笑了一下,随后是被褥窸窣声,还有他带笑意的声音,“作死我算了。” 氛围灯亮起来,终于,眼前不是一片黑暗了。 “莫奇。”过了会,她又叫他了。 “嗯?”他以为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又想怎么了?” “为什么不亲我,也不睡我。” 他感觉到自己原本扬起的嘴角,放了下来,“你们就是闹不开心而已,如果我们今天发生了关系,回去吵架,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结论也是客观理智,就好像运行代码的结果,取了一个最优解。他的想法很简单,她结婚了,而宋霁辉那么爱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欲,把她推到万劫不复的位置。 他说完之后,她没有说话。 就当莫奇以为纪月睡着了的时候,她又开了口,“Alex现在在干嘛?” Alex就是莫奇当年的合作伙伴,工作室被收购之后,他们分钱散伙。他回了国,Alex去环球旅行了。两年前,他开始做自动驾驶方面的地理信息应用开发,人就在远程工作之都——普吉岛,每天对着阳光海滩写代码,去年还邀请莫奇去普吉岛度假。 “在普吉岛,写代码。”他答道。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比在写字楼里写代码强吗?” 他也笑了,“他这人比较宅,在哪呆着其实都一样。”刚说完,就想到在美国时候的事了。 两个人睡了之后,就恨不得黏在一起,但是Alex也天天在公寓里呆着。他在,他们就不好意思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于是,只有眼神在交汇时,热烈又放肆。 莫奇和Alex两张办公桌面对面放着,纪月经常在沙发上办公,因为要兼顾国内的时差,她熬夜到深夜,第二天上午在沙发上呆一会就睡着了。他每次去厨房接水,路过沙发时,都会低头看她,看到她的毯子落在地上,还会俯下身替她盖好。 有一天,Alex难得出门,说去见老同学,他一走,他们两个人就在沙发上坐在一起了。 那时候,莫奇在教纪月GIS入门,还做了份PPT教她。 他说得很认真,她听了两句就不高兴听了。 他搂上她的肩膀,“好好学啊,不然,项目方案都写不好。” “不是,有你么?” 莫奇笑着去亲她,“我学计算机的,不是学地信的,帮不了你太多。”其实,后来,莫奇才明白她这无心的一句话,人家在国内有正牌男友,男友就是地信学的教授,自然是不用学太多。那时候,他还有些自我感觉良好,还想着,等自己学完再教她。 难得Alex不在,视线一交汇,情难自已,只一会,他们就拥吻在一起,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 纪月感觉到,他的坚硬抵在自己的下身,亲吻间,忍不住前后摆动身体,布料摩擦着两个人最敏感的位置,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抬起头,吻在她的脖颈,然后向下,是锁骨,再向下,隔着衣服,咬住她的乳房。 他喘着粗气问她,“亲爱的,坐上来,好不好。” 她没说话,光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回答。她抬起臀部,把内裤拉了下来,他也帮她一起脱掉,这块蕾丝布就这么挂在脚踝上。 他将自己的肉棒拿出来,她扶着坐了下去,等到全部占满自己身体之后,就忍不住前后扭动起腰肢了。 他喜欢和她做爱,两个人融合在一起,肉棒被她的花穴夹着,随着她的摆动,快感从背脊到头皮。 他也想给她更多的愉悦,抓着她的乳房和乳头,将它们紧握在手里,随意揉捏。 他们一起发出高亢又兴奋的呻吟,没发现一楼有人开门了。 还是纪月耳朵灵敏,她突然停了下来,莫奇还沉浸在灭顶的快感中,有些疑惑,便去咬她的乳房,“宝宝,怎么不动了?” 她的声音很轻,“别闹了,有人在上楼。” 他也竖起耳朵听了听,过了会,“Alex回来了。” 她屁股一抬,肉棒带着水,从身体里一滑就滑了出来。 他还想去亲她,“我们去房间里做?” 话刚说完,楼梯上的走路声越来越大了。 纪月上半身的衣服还开着,胸罩也被推了上来,露出有又大又圆的一对乳房,莫奇匆忙伸手帮她把胸罩拉下来,她赶紧系上衣服纽扣。 这时,门锁里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匆忙间,她从他身上站起来,而他也拉上内裤和外裤,刚穿好,就见到Alex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你们没出门?太好了,我买了些食物,一会做三明治,一起吃吧。” 她一低头,看见内裤就在地上,挂在自己的脚踝上,随即看了莫奇一眼,他也看见了。 她提起脚,内裤落在地上,他眼疾手快,弯下腰,捡了起来,捏在手里,心有点虚,薄薄的布料像烫手的山芋。 他也不知道放在哪,随手放在笔记本里,再将屏幕合上。 Alex在厨房里忙碌,纪月靠在吧台外侧看着,一边看,两个人一边说话。 莫奇拿着笔记本准备回房,Alex看见了,“奇,不吃吗?” “哦,一会再吃。”他说着,眼睛却是看着她的,暗示的意思太明显了。 她却没看他一眼,似乎对三明治更感兴趣,翻着纸袋,说了句,“我不想要酸黄瓜。谢谢。” 他在房间里等了一会,肉棒慢慢软了下去,但是心里的火却一点没下,只能再次打开房门,看到他们两个人还在说话。 Alex拿着平底锅,在做煎蛋,而她则趴在吧台上,原本穿着的连衣裙,因为这个动作,短了一大截。 “马上就好了。”说话的是Alex,他以为莫奇出来,是在催三明治。 她也扭过头看向他,只有她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相视,他看见她轻轻地拉了下裙子,裙子下是浑圆赤裸的屁股。 那时候他就知道,她就是个妖精,来人间勾引他的,然后,就再也忘不掉了,时间和距离都无法让他忘却。 “他在普吉岛租了一套海边别墅,走10分钟就是沙滩,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他。” “好啊。他是我见过,做菜最好吃的老外了。” 莫奇笑了起来,“听到你这么说,他一定很高兴,他还和我说,泰国菜学的不错。” “我现在有点饿了。”她咕哝了一句。 “我给你去镇上买一点?” “不要了,下雨。明天吧。” “嗯。” “明天我想在这吃火锅。” “好。我去买。” “鱼头火锅。” “好。” “买一条鱼,然后鱼头做火锅,鱼肉片了涮。” “好,知道了。” 他说完之后,她突然就没了声音。黑暗中 ,他嘴角扬起微笑,也慢慢进入梦里。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纪月还在睡觉,莫奇就已经起床了。他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吵醒她,等到他出门时,她还睡的很熟。 莫奇开车去千岛湖镇上的菜场,他很清楚她爱吃什么,买了海鲜和蔬菜,又去切了新鲜的热气羊肉,最后,才去买鱼。 等他回到营地时,他看见天幕下的桌子旁,已经摆好了两张椅子。今天还是阴雨天,灯串上的灯泡,像阴霾里的一个个小月亮,发着温暖的黄光。 她在编辫子,长发垂胸前,边编边下车,就好像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一见到他,马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买好了?” 他抬了抬手里的东西,“都买好了。” 她看见还有星巴克的纸袋,“连咖啡都买了。” “嗯。” 瓦斯炉上摆着一口汤锅,里面是辣油锅底,鱼头在上下翻动。涮菜洗完之后,放在一个个餐盘里。 莫奇在切菜,从侧面的车窗看出去,看到纪月没事做,就捧着咖啡,坐在天幕下。 他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远处烟雨茫茫的湖面,一切宁静又美好。 过了会,他听到她的手机铃声,“纪月,你的手机响了。” “噢。”她放下咖啡,走进车里,手机就扔在车尾的床上,她拿起来,等到看清名字时,突然就沉默了。 她没接电话,手机铃声还响个不停,几秒后,莫奇就意识到是谁的电话了,他关掉水龙头,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她接起电话,熟悉的男声随之出现,“宝贝,今天过节。总要回来吧,我们还要去墓园看爸妈呢。” “下午就回来。” “宝贝,我来千岛湖接你,我们先去家里,大家都在等你,吃过饭一起去看奶奶。”他顿了下,平静地给她解释,“我没查你,你昨天在观澜开会,车也一直停在那,我想不知道都难。”他答应过她的事,既然承诺了,就会做到,是酒店的人看见老板娘的车还停在那,就多嘴告诉了老板身边的人。 “知道了。” “10分钟后,好吗?” “好。”她挂了电话。 莫奇看着纪月,看到她捏着手机的手,慢慢放下,好像一起放下的,还有原本美好的心情,“他来了?” 她点点头。 “吃过饭再走吗?” 她摇摇头。 “什么时候走?” “10分钟。” “好。”他笑了下,“回去好好过节。” 他看见案板上放着的食材,原来都以为自己会习惯失落,可今天,依旧很难过。 是心墙 宋霁辉把手机扔在座椅扶手上,屏幕自动亮了起来,显示正在充电,“说要冷静一下,冷静了是让她去找野男人的吗?” “老板,太太听到了,又要吵架了。”阿银看着显示屏上的时间,说10分钟就是10分钟,一秒都不能少。 宋霁辉皱起眉头,刚想说句‘你是老板还是我老板’,转念一想,纪月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他看向窗外,车旁的树梢上,叶片被雨水打得乱颤。 10分钟一秒不多,也一分都不少。 湖边的那几个太空舱,其中最靠近湖滩的一个亮着灯,雨水打在银色的铝制外舱上,慢慢滑落,宋霁辉拿过阿银手里的雨伞,独自朝营地里走去。 此时,纪月也从车上下来了,站在天幕下,她的长发编成辫子,荡在胸前,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衫,下面是棕色的休闲裤,看上去就像在家中一样随意。 他走上前,撑着伞的手也微微向前,想替她打伞,“走了,家里都在等着。”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到她身后的莫奇身上。 她却直接走进茫茫的细雨中,走向不远处停着的车。 宋霁辉的手就这么停在空中,只能侧头去看她的背影。 “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别乱想。” 他的心绪,被莫奇的一句话拉了回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莫奇,“纪月是我老婆,有什么事我都会包容她,就当她排遣寂寞。”宋霁辉的口气很轻蔑,话也说得极度伤人自尊,可他嘴上是这么说,谁能知道,他此刻心里是多么的波涛汹涌。 他很清楚纪月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因为她就是不甘心,觉得委屈了。 如果当时梁辀来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和自己分手。所以现在,宋霁辉其实很害怕莫奇对纪月说了什么,又安慰了她什么,他没等回应,就转身走了。 阿银一直站在车旁,宋霁辉把伞交给他,随后坐进车里,门一关上,立刻就安静下来了,隔绝了外面茫茫的细雨声。 纪月看着车窗外,像是在发呆,他俯过身,拉起她座椅上的安全带,绕过她的前胸,最后扣好,“走了,回家了。”像是在和她说,又像是在和阿银说。 车缓缓起步,几分钟后,开上泊油路,再拐一下,就消失在山体后了。 莫奇站在那,静静看着车影消失不见,耳旁想起昨晚两人的对话,他觊觎着,憧憬着的,和她的两人世界,差一点点就要实现了。 “我把戒指带来了。”宋霁辉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戒指盒,递过去。 纪月垂下眼,看到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戒指是一圈方型的钻石,像一排晶莹剔透的冰块。当时选结婚对戒时,宋霁辉几乎将市面上所有品牌的结婚珠宝都找来了,让她挑,最后挑中的“小冰块”一样的对戒。 见她没有动,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没想到,她突然用力,抓住自己的裤子,手指攥得紧紧的,他也只能用力,试图掰开她的手,声音不冷不热的,“纪月,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二叔,三叔,还有Rainbow他们,把你当家里人,没有对不起你吧。” 她的手突然一松,他拉过来,把戒指戴进她的无名指里,她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我知道,嫁给我,你觉得委屈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低下头,吻在她的戒指上,“我们只能选择继续下去。” “我们没有领证。” 他猛地抬起头,提高音量,“没领证也不妨碍你在上帝面前说过的誓言。”他觉得自己脾气又有些上来了,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想去抚摸她的脸孔,可她头一偏,避开他的动作。 他收回手,重新靠回座椅上,轻轻说了句,“我们不可能分开,就算你再怎么觉得不甘心,觉得委屈,也没用。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他看向窗外,护栏外就是千岛湖,湖水和青山都躲在雨帘后,“时间会过得很快的。” “这样有意思吗?” 这次,沉默那一方换成宋霁辉了,他不再开口,只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也许有天会发现真的没意思,那在此之前,他只能捆住她。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安排,午餐安排在大哥宋霁耀家,甚至连外面的厨师都没有请,大嫂唐如珍亲力亲为准备了一个星期,细细一想,就知道原因了,怕是要给纪月赔礼道歉。 宋霁辉很细心,给她带了行李,换过衣服,刚才那种居家的味道消失了,纪月又变成了那个纪老板。 连衣裙是优雅的蓝色,设计精致,丝绒面料贴着她的身体曲线,在室内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她拿着手提包,他顺势搂上她的腰,炙热的手掌下,感觉到她的身体,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拉开了,开门的是宋怀宴,小女孩甜甜地喊了声,“小舅舅,小舅妈好。” 宋霁辉摸了下小女孩的头,这时,又跑来一个孩子,宋怀衍一头扑在宋霁辉的怀里,“小舅舅,小舅妈好,”说着,去看他们身后,“吨吨呢,吨吨呢。” “吨吨没有来。” 宋怀衍显得有些失望,嘴角都弯了下去,宋霁辉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那么喜欢狗,你妈又不给你养。”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纪月,“小舅妈,吨吨能来我家做客吗?” 她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个,有些尴尬地笑着,“衍衍,要先跟你妈妈商量好,才能邀请吨吨去做客噢。” “两个小孩子回来,让舅舅、舅妈进来说话。”说话的是宋霁虹,她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纪月,笑着点点头,“来了啊,马上就吃饭了。”语气自然又亲昵,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纪月觉得,她应该知道自己正在和宋霁辉冷战。 两个小孩又一溜烟跑回客厅了,只剩他们俩站在玄关,他在她腰上的手,拍了拍,轻声说,“我们进去吧。” 穿过长长的走廊,眼前就一片开阔,客厅中间是硕大的沙发,宋怀汎坐在那,手里拿着手机,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彩色笔和填色本,一看就是那两个小孩刚才在这玩。 纪月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宋怀汎抬起头,看到她,立马放下手机,站起身,“小舅妈”,先是喊了她,随后才喊了一声“小舅舅”。 宋霁辉“嗯”了声,自顾自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而刚才还在和他们说话的宋霁虹和小孩子们,不知道去哪了。 于是,这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纪月对着宋怀汎笑了一下,“这次休假没有集训啊,汎汎,坐啊,马上就吃饭了。”说着,她在沙发一边坐下,捋了捋裙摆。 那天晚上,唐如珍对宋怀汎说,“你对我有意见,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不应该伤害你舅舅和舅妈。无论你出于什么想法,他们的事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他们是一家人,说什么都可以。你把这件事摊开来了,逞了一时之快,有没有想过怎么收场。” 宋怀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见小舅妈纪月拿过茶几上的填色本,一张一张翻了一起来,看得很津津有味,其实就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而小舅舅就像习惯了一样,坐在那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 她想起,以前见到舅舅和舅妈时的情景,他们俩总是坐在一起,头挨着头聊天,小舅妈要什么,就指使小舅舅,有时是倒茶,有时是拿点心,他脸上总是挂着宠溺的笑,也不嫌烦。他们两个也是很好的人,那天见到她,第一句话,还是在帮忙打圆场。 宋怀汎突然就眼睛酸了,张开嘴,一个‘对’字刚想说出口。 正在翻画册的纪月,抢先开来了口,“宋霁辉,帮我倒杯茶。” “噢,”他收回视线,弯腰拿过茶盘里的玻璃杯,茶炉上,各色茶叶正在透明壶里上下翻滚,他提起茶壶,斟满后,放到她面前,“饿了?要吃点心吗?”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抚摸了下她的肩膀,低头亲上她的脸颊,“我去后面看看。” 纪月这个人,其实心很软,她看不得宋怀汎内疚,不如演一场戏,可以让女孩好受一点。宋霁辉也知道,也乐得配合。 “小舅妈,”女孩怯生生的说,“你和小舅舅和好了吗?” 她合上画册,拿过茶杯抿了一口,笑着说,“吵一架就好了。” 宋怀汎眼眶里的泪水,好像要流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哭什么啊,傻孩子,我们不是挺好的。其实,你舅舅一直想说,就是没找到机会,还要谢谢你。” 宋霁辉的父亲,纪月的公公,人在国外,除了他,其他人来得齐整,桌子上的菜肴也精美,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贵妇之手。宋世荣吃的清淡,家宴一向都是跟着他的口味来的,今天却例外了,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今天,是纪月嫁进我们家之后,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也托了纪月的福,可以尝尝如珍的手艺。” 唐如珍嘴角含笑,望向纪月,“我也很久没有下厨了,弟妹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瓷白的碗中,给她盛了一碗荠菜黄鱼羹,她尝了一口,调味像极了华府会下面做本帮菜的私房餐厅。她和宋霁辉去过几次,开在贝聿铭在申市的别墅里,主打的就是各种难寻的食材,即使过季了,也能寻来送到老饕们口中。等到客人走得时候,伴手礼已经准备好了,有时是小小一盒樟树港辣椒,有时是后厨当场包的黑松露粽子。 一碗黄鱼羹都不是当季的食材,找来也要费点心力。 莫奇没有回家,买了那么多,总不能浪费,他坐在天幕下,雨下了一上午,被风吹进来,四处飘散。 他还是拿了两副碗筷,摆好。鱼头已经炖得酥烂,他在锅里下了一片鱼片,没一会,白色的鱼肉卷曲起来,带着锅底的红油和花椒。 他夹起来,放到那个空碗里面。 午宴结束,纪月和宋霁辉坐在沙发上,看两个小孩玩玩具,唐如珍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二叔喊你去书房一趟。” 她原以为是来劝和的,没想到,书房里只有宋世荣和宋霁虹在。 宋霁虹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手边的位置,“来,坐。” 她微笑着,走过去坐下,捋好裙摆,手自然地搭在腿上。 “上次你和Rainbow谈了你们营地铺开的无线充电方案,我觉得挺好,与其中标了之后,再让别人来做这块,不如交给你做了。”宋世荣看到纪月脸上有些惊讶,便继续说了下去,“这也是Rainbow和提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生意给外人做的道理。”后面半句,说得轻描淡写却语重心长。 纪月又不是傻子,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了,多半是因为宋霁辉的原因,把生意中的一块分给她,有了这次,以后这块利润都会给她。她猜,如果没有宋霁辉隐瞒婚史的事,也许不会发展的那么快,就像上次,宋霁虹只是和自己谈谈生意而已。而现在,大概就是为了补偿她,也为了稳住她,说白了,是家里宠宋霁辉。 见纪月只是笑着,却没开口,宋世荣又说了句,“伍书记的夫人,很喜欢做美容,Rainbow知道她什么时候去香港,到时候一起见见她。” 她看向宋霁虹,她对着自己扬了扬眉,“哎呀,做生意,哪个人手上干干净净的。” 宋世荣走到书桌后,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件,“不就是行贿么,没事的,别担心,家里不会让你坐牢的。”他在文件上一页一页签字,“之前,阿辉要改信托,是我没答应,原因我就不说了。现在,再藏着掖着就没意义了。他一定坚持要改,我也同意了。” 纪月觉得,这就像抛给自己的花环,一个连着一个,如果再和宋霁辉闹脾气,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宋世荣把文件放进纸袋里,她猜,签的应该就是委托更改协议,随后,站起来,“明天上午扫墓,中午柳先生设宴了,你和阿辉一起来,吃过饭再回去。” 她笑着“嗯”了一声,这个饭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多数,又是另一个花环。 书房里只剩宋霁虹和她了,她站起来,走过去给纪月倒水,“还和阿辉闹脾气呢?” 纪月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二姐,没有了。” “放心,家里不会让你坐牢的,”她靠在书桌上,“顶多判两年,家里疏通一下,换成缓刑。” 纪月也笑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现在,也是没影的。不就是被巡视组带走么,也不一定是我们的事。” 宋霁虹点点头,“对,我就喜欢你这个性子,”她把茶杯放在她面前,“家里不会撇清关系的,你放心。真出事了,也简单,你怀孕又哺乳,两年不就过去了么。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抬起头,“哪有那么巧。” 宋霁虹挑了下眉,“到时候,把人都买通了。无非就是,以后小朋友要白白多长几个月年纪。”她坐下,挽住纪月的肩膀,“阿辉对你,是没话说的,别和他怄气了,他现在也后悔。” 其实,如果没有后面的事,纪月早就原谅宋霁辉了,至于现在她为什么不原谅,这原因,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晚上,他们再次住下了,还是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客房里,落地窗外,远处是波涛汹涌的钱塘江,雨水打在窗户上,模糊了近处隔壁楼的灯光。 纪月站在洗手台前卸妆,一双手从背后拥住她,见到她没拒绝,他的声音带着笑,“宝贝,不生气了?” 她挣脱后,往边上站了站,“卸妆,有事一会再说。” 宋霁辉看着镜中的她,灯光下,她的脸不施粉黛,整个五官都柔和起来了,多了些许温婉,以前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这样的她,这让他有些怀念,“好。”,说完就转身了。 纪月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摘掉项链、耳环,又拿了两片化妆棉,倒满卸妆水,随后闭上眼睛,覆在眼皮上,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手腕上有一条冰凉的链子。 她睁开眼,看见他靠在洗手台上,低着头正给自己戴手链,搭扣很小,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按着,大气都不敢出,眼睛都不敢眨。 终于,戴上了。 他笑了起来,“好看吗?” 她举起手腕,细细的手链,头顶的灯光照得钻石更加璀璨闪耀,“好看。” 听到她这么说,他也心情愉悦,搂上她的腰,“老婆,别生气了,我已经赔罪了,今天的诚意够了吗。”他指的是礼物,也是下午书房里的事,说着,他低头,在她的秀发间,吻上她的脖颈,原是吻了一下,后来变成了吸吮,她感到脖颈上一阵微刺。 他吸吮着,手也终于忍不住,原本停留在她的腰上,现在,其中一只手一路往上,直接握住她的乳房,重重地捏在手里。 “老婆,我很想你。”另一只手,如法炮制,握上另一边的乳房。 双手开始有节奏的揉捏,他太用力了,她只能撑在洗手台上,才能稳住身体。 他不再满足于亲吻她的脖颈,匆忙把她扳过来,去找她的嘴唇。他太心急了,心急到忽略了她毫无反应的身体和面无表情脸孔,他掀开她的裙摆,手摸到她光滑的大腿,上下不停抚摸。 “别碰我。”她终于说话了。 宋霁辉手上的动作停滞,他突然想到,上一次纪月拒绝自己的求欢,就是在游轮上,就是因为她那个前夫。 他放开她,往后退了步,裤子中间膨胀着,胸口也快速起伏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有些暗哑,“纪月,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你别碰我。” 终于,他再次被她的态度激怒了,火气取代了欲望,冲上胸口,“纪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极了,反倒笑了起来,“你不甘心,对不对,嫁给我委屈了,对不对,”他止不住地点头,手重重按在太阳穴上,他觉得神经跳得生疼,“你当我是什么?行,我不碰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你了。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互相折磨到死好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洗手间,过了会,房门重重地被摔上,重到她心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重到门窗都一起跟着颤抖了一下。 一道墙隔出两个房间,黑暗中,一个人站在窗前眺望着钱塘江,一个人坐在床前掩面哭泣。 那道墙,变成了心墙。 是蓄谋 宋霁辉坐在那,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何时雨停了,玻璃上雨滴滑落的痕迹,就像一道道泪痕。 他在想什么? 在想上个月的现在,那时,他憧憬着他们的婚礼,想像她穿着嫁衣美丽的模样,想着未来的日子,还有自己的余生,都在等着和她一起书写故事。 最后,等到岁月老去,他依然会对她说,你是我此生的挚爱。 婚礼上有个插曲,神父问誓的时候,宋霁辉太紧张了,神父刚问了一半,他直接回了句“我愿意”,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后来,神父问纪月的时候,他刚起了个开头,她也直接答道“我愿意”。 神父只能笑着摇摇头,大概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新郎新娘。 只有他,一看见她狡黠的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在同一个频率,我知道你的窘迫,知道你的紧张,所以,我愿意陪你一起出糗。 想到这,他突然笑了,可笑着笑着,又哭了。 他摘下眼镜,手掌覆在眼睛上,感觉到泪水慢慢染湿掌心。他不想发出声音,牙齿咬住嘴唇,慢慢地,感觉到口中的血腥味。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埋下头,肩膀抽动着,任由泪水淌落,滴在地板上。 在黑暗中,他不停地啜泣,这个长夜,怎么那么漫长。 纪月走出卧室的时候,看见宋霁辉背对着自己,坐在那,像是雕像一般,似乎坐了一整夜,听到他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纪月,我想了很多,是我之前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爱,在无形间伤害到你了,我想跟你道歉。如果,你还愿意,原谅我,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自己的错误。如果,你不愿意原谅我,我也能理解。”他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声音充斥着哭泣的鼻音,“谢谢你,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会等你,等你想和我谈谈的时候,再此之前,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纪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听到宋霁辉的话,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甚至开始怀念他对自己的体贴和温柔了,大概,这就是人的本性,当失去时,才开始缅怀。 在杭州近郊有这么一片陵园,在一个山坳间,两边的山上都种的茶,入口处有一片纯白色的现代风格的建筑,看上去就像会所,有不少游客在那排队乘游览车。 他们的车跟在一辆黑色的帕拉梅拉后面,停在入口处,过了会,围栏收起来,那辆帕拉梅拉开了进去,随后,围栏再次放下。 阿银放下车窗,对着保安说了句,“来扫墓的。” 保安拿起对讲机,报了车牌,没一会,对讲机里回复道,“收到,请放行。” 围栏再次慢慢升起,能看到那辆帕拉梅拉就在视野尽头,纪月觉得,这里不像陵园,像是一个景区。 从出门到现在,她和宋霁辉都没有说话,放在以前,他早就给她解释了,现在,他只是闭着眼睛,看上去睡着了。 车开在一条林荫小道里,没多久,视野突然开阔,像是来到一个山谷中。整洁的柏油路上,各种各样的车,一溜停在路边,就像车展。大概是因为车速在变缓,宋霁辉也睁开了眼。 车在那辆黑色帕拉梅拉后面停下,那辆车只有司机一人,戴着墨镜,一身黑色的休闲打扮,而里面却是白色衬衫和领带,他下车之后,站在车旁等着,等他们的车一停稳,就走了过来。 电动门刚打开,他迫不及待地说,“Chris。” 宋霁辉轻声“嗯”了句,说着,起身准备下车,语气不冷不热,“好久不见。” 那人头一歪,视线和坐在里侧的纪月对上了,“不介绍一下吗?” “这是杨天,”他顿了顿,像似在找用词,“跟我一样,远房亲戚。” 杨天摘下墨镜,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小舅妈,久闻大名,今天第一次见。” 宋霁辉下了车,转身看着纪月,他下意识想去牵她,左手伸出来,觉得不太好,最后变成扶着车门,轻声说了句,“慢点 。” 阿银绕过来,想给她打伞,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晒得有些刺眼,她摆了摆手,“不用了。” 林荫旁是条小溪,他们站的位置,能听见远处瀑布的声音。柏油路到这结束了,剩下水泥台阶,纪月抬头看了眼,一眼看不到头,大概一直通到山顶。 这一溜的豪车旁,站着不少穿黑西装的人,有的是司机,有的是安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杨天努了努下巴,“走了,小舅舅,每年清明都是来军训。”说完,他看向纪月,眼神上下一扫,“还好小舅妈没穿高跟鞋。” 宋霁辉给她带的行李里,有一双平底鞋,她还有些奇怪,直到出发前,他看她还是穿着高跟鞋,便说扫墓要爬山。现在,她穿着平底鞋,站在他身旁,显得整个人娇小起来。 以前,他们俩在一起,不是牵着手,就是搂着腰。 今天,什么都没做, 三个人并肩往上走。 所有人都知道宋霁辉爱看球,杨天在那滔滔不绝地讲昨夜法甲的一场球赛,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得比纪月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 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背总是挺得很直,像亭亭玉立的花,看着看着,觉得耳旁的声音呱噪极了,可又不能打断,只能敷衍一般“嗯”着。 没上几级台阶,一个身影从他们身边擦过,是宋怀汎,她两节台阶一起跨,几步就走到纪月身边,纪月看到她,略微有点惊讶,回神之后,笑着点点头,她视野又放到山顶,“没想到,来扫墓还要爬山。” 杨天杵了下宋霁辉的身体,“怎么盯着看,老婆又跑不了。” 宋霁辉这才收回视线,刚才他一直在看纪月和宋怀汎互动。今天纪月穿了件白衬衫,下面是黑色的阔腿裤,白色的平底鞋,长发扎了起来,和宋怀汎站一起,看上去就像年轻的老师和学生。不知不觉,就看得有些入迷,现在,想来,也许,真的看一次,少一次。 宋霁辉奶奶的墓地,在单独的一个山腰上,一块平整的空地,还有一大片花丛,白色的墓碑在花丛中央,墓碑上还有个小小的屋檐。 仪式很简单,所有人站在墓碑前,宋世荣和宋世昌站在第一排,带头默哀。纪月也低下头,闭上眼睛,瞬间,周遭安静下来,耳畔只剩树叶在风中飘动的声音,直到听到说话声,她才睁开眼。 “阿辉,你们上来,和奶奶打个招呼。”宋世荣往后退了一步,点了他们的名,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 宋霁辉没有立马上前,纪月看出了他的踌躇,如果放在以前,她能想象他的样子,他一定会牵着她的手,走上前,说一句,“奶奶,这是我老婆。上次,问你讨手镯,我没诓你吧,真的送给你孙媳妇了,就是给她了。” 可现在,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她,眼眶突然就有些红了,他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她也跟着上前。 “奶奶,我来看你了,她是纪月。”说完,他弯腰鞠了一躬,她也跟着鞠躬。 宋霁辉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是宋霁虹说话了,“汎汎,你带弟弟妹妹一起,给奶奶问好。” 纪月也往后退了一步,把空间留出来。她一回头,看见宋霁辉正望着山下,目光有些呆滞,他感觉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眼眶比刚才更红了。 下山的时候,宋霁辉走得很快,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最前面,把其他人远远甩在后头。见到纪月落了单,宋怀汎来了,“小舅妈,你是不是和小舅舅又吵架了?” 纪月觉得宋怀汎太过关注他们两个人了,有些好笑,但是又不能伤孩子的心,“没有啊。他昨天熬夜了,我叫他去车上睡觉。” “噢。那就好。” 她笑了起来,搂住宋怀汎的肩膀,“别太放心上,我们没事,都过去了。” “嗯。那就是。”女孩喃喃道。 “对了,听大嫂说,你下个月要去参加青少年组的选拔赛,舅妈祝你取得好成绩,在赛场上正常发挥,无论结果怎么样,享受过程就好了。” 宋怀汎看向纪月,她的脸上是真诚的笑容,可是女孩觉得,不像祝福,像是告别。 午餐就放在山脚下,在那一片现代风格的建筑里,纪月猜的没错,里面真是个会所,内部装潢充满了禅意。沿着中庭有一圈回廊,中庭里的景是竹林和流水,回廊通向一间间包房。其中一间包房,已经坐着客人了。 包房里,向着山的那一面,竹帘卷了起来,竹帘下有个香炉,一缕烟从香炉里飘出来。 中央一张长桌,主位空着,宋世荣坐在主位的下手,他和纪月之间空了一个位置,宋霁辉站在竹帘下,看着山上的茶园。 宋世荣给纪月斟茶,她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捧起茶杯。三个人没有人说话,只有庭院中潺潺的流水声。过了会,他才说话,“一会,除了柳先生,还有他的侄子,柳梁希。” 纪月抿了口茶,“在其他场合见过几次。” 宋世荣把茶壶放回茶炉上,“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他夹了块茶糕到纪月面前的盘子里,“做生意,就是互相扶持。” “谢谢二叔。” “应该的。”他放下筷子。 筷子刚放下,听到包房门打开的声音,他们都站了起来,这次,宋霁辉也转过身来。 柳宗霖看向身边的中年男人,“赶紧上菜吧,小辈都忙了一上午了。” 男人低着头,“好的,马上。” 男人一离开,柳宗霖又看向身后,语气好像有些不满,说了句,“别打电话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年轻男子拿着手机,小跑着进来,“不好意思,公司有事。” 这时,柳宗霖已经走到长桌,自然而然地在主位上坐下,语气里依旧是不满,“这里哪个不是忙人,一起坐下说。” 一坐下,宋世荣就提起茶壶,给柳宗霖斟茶。柳宗霖穿了件中式外套,他挽了捥袖口,“今天,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再介绍了吧。” 宋世荣刚放下茶壶,那个年轻男子就提了起来,他俯过身,先给宋霁辉面前的茶杯倒满,随后,是纪月的,边倒边说,“小舅舅,小舅妈,来喝茶,不好意思,迟到了。” 纪月抿着唇,笑着点点头,“柳总,好久不见。” “我和小舅妈年初的时候,才见过,在吉林。”柳梁希看着主位上的男人,“云台山下面的森林公园,远游搞了个营地,我也挺好奇的,他们怎么把保护区谈下来了,正好遇到纪老板来视察工作。” “运气好而已。”纪月微微颔首,不高调,也不低调。 柳梁希又看向宋霁辉,“我和阿辉是很久没见了,上次还是,去年妮妮过生日。” “嗯,”宋霁辉夹了一筷子茶点,“你是大忙人,我见不到你也正常。” 一听到这话,他立刻起身,拿着茶壶给宋霁辉舔茶,“要不是公司走不开,我肯定去你们婚礼。”他说着看向纪月,“我还没恭喜你们,婚礼很棒,我都后悔没来了。” 纪月轻声说了句,“谢谢。” “望群还说,下次,自己的婚礼,也要照着这个规格来一套,我说,你得先找一个像小舅这样,大方又有情趣的老公。” 几句话,把两个长辈哄的开心,却不知,两个当事人,听着却是百般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宋霁辉觉得,听得只有两个字,苦涩。 前面都像是大家在话家常,菜肴一例一例端上来,上齐了之后,才说到正题。 柳宗霖一开口,除了宋世荣,三个小辈都放下了筷子,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特别是纪月和柳梁希,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换,心里都知道是什么事。 “远游和露营去,加一起,市场占有率超7成,我和世荣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大家是一家人,没必要内耗。”柳宗霖夹了一口菜,“你们各自在自己的赛道里,都做的很好,不过,就市场上而言,一加一一定大于二。我的意见是,大家一致对外。” 他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宋世荣脸上,“露营去的天使轮我就投了。但是,当时,我就和梁希说了,你不一定做得比纪月好。” 柳梁希也笑了,下巴一抬,“那是,自叹不如。” “在德国的时候,我们也聊了B轮融资的事,现在,远游肯定不缺机构,我作为个人投资加入,正好稀释机构在这轮拿到的股权。” 宋世荣也放下筷子,“我觉得挺好,一方面,拉高C轮的估值,一方面,也不会被机构分走太多。” 午餐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柳宗霖和宋世荣还有会议,他们三个小辈一起走出包房。柳梁希走过来,勾过宋霁辉的肩膀,不知道在说什么,纪月回头时,看见他嘴角含着笑,一直在点头。她有些好奇,却没有问。 等到他们上车时,宋霁辉却开口了,“不好奇,梁希和我说什么吗?” 她“啊”了一下,笑着摇摇头,“还好。” 其实,放在以前,他早说了,现在,只是靠在座椅上,看向窗外。 柳梁希说得很简单,说纪月是他见过最能干的,比宋霁虹还能干,他说,如果纪月换成宋霁虹的位置,说不定更厉害。 宋霁辉觉得,他从没怀疑过她的能力,也许以后,他们不再相见,但是自己还可以从别人口中得到她的讯息。 回申市时,绕去了阳澄湖旁的墓园,和上午一样简单。纪月看到外婆的墓碑已经换掉了,墓碑左下角,只剩她和纪澜的名字。又是一个临近关园的时间,墓园里空空荡荡,只剩他们。宋霁辉擦的很认真,原本是纪月擦的,他拿过湿巾,轻声说句,“我来吧,下次没机会了。” 车开到她的小区,就在她准备下车时,宋霁辉俯身,从第三排拿过一个纸袋,“你那栋楼停车场出来,正对的那个车位,我买了下来,里面是交易合同,还有定金收据,银行卡是你的生日密码。你什么时候抽空去过户,钱都已经打在银行卡里了。” 他把文件袋递过来,纪月没有接,他舔了舔嘴唇,“就这样吧,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拿过文件袋,没有立即下车,他心中突然涌起希望,刚想开口,就听到她说,“什么时候方便接吨吨走?” 涌起的希望,瞬间扑灭了,他自嘲般的笑笑,“说实话,我不想把吨吨给你,你太忙了。” 她抿着嘴唇,垂下眼睛,“它是我的狗。” 宋霁辉觉得画面滑稽极了,他们像一对分手的夫妻,在争孩子的抚养权,“但是,你真的太忙了。我们就事论事。” 她“嗯”了声,最后,留下一句,“那我过两天,再去接。” 宋霁辉深吸了一口气,纪月心硬起来,也是真的硬,他在她身后说了句,“纪月,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物业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打电话来了,说要去车位上装地锁。纪月正在开会,匆忙结束了会议,拿着车钥匙去了停车场。 她把车开出来,看着物业叮叮铛铛操作起来,半个小时后,地锁就装好了。 “这是遥控钥匙,地锁也是自动识别车牌的,两个方法都行。”物业经理拿着钥匙按了下,地锁自动降下去,又按了下,自动升起来,“要么,纪小姐,你把车倒进来,试试看自动识别。” 她上车,挂上倒车档,慢慢将车倒进车库,不过,地锁并没有如大家所愿,降下来。 见她放下车窗,物业经理说道,“要么,你再重新倒一次,好像不太灵敏。” 纪月往前开,将车身摆得更正,随后,倒进车库,不过这次,地锁还是没降下来。物业经理有些着急,指挥着旁边两个物业工作人员一起研究。 她坐在车里,有些无聊,眼神瞥到车库入口,突然,一辆白色的国产车开了进来,驾驶座的车窗放下,清楚地看到司机的模样,是邻居的那个男友,一头微卷的短发,坚毅又立体的面孔。 可是,不知道为何,纪月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破碎的画面,一个炎热的中午,一辆破旧的白色的面包车,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汽油味。 地锁终于正常工作了,她停完车,走向停车场的电梯厅。刷完卡,玻璃门向两侧打开,她一走进去,玻璃门便自动关上。几秒后,又再次打开。 她下意识的回头,是那个男人,他好像刚从超市回来,手里提了两个马夹袋,里面装满了东西。 走进电梯,他把马夹袋放在地上,里面装着的一个洋葱滚落出来,纪月弯腰捡起来,放进马夹袋里。 他说了句,“谢谢你,纪小姐。” 纪月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姓纪。” 电梯一层一层上行,电机马达发出声音,她看见男人喉头滚动了一下,突然,有点后悔,不应该问的。 是终于分头走 男人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我们这栋楼业委会的调查表是我发的,那时候你还没住这,怎么,记错了,那不好意思了。” 纪月直起腰,她搬回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业委会发上半年物业工作满意度调查,物业经理亲自上门发了表,他说上门来过好几次,“没有,随口问问。”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等电梯到了17楼,纪月先一步走出去,回家之后,她透过猫眼,看到男人把手里提的马夹袋放在地上,过了会,门开了,一切都很正常。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累了,才会草木皆兵。 如宋霁辉自己所说的,他再也没有来打扰她。 吨吨是阿银送回来的,车门一开,她看见吨吨原本趴在第三排的座椅上,一见到自己,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灰色的大尾巴一摇一摆,却偏偏不肯下车。 “吨吨,”她唤了一声。 它只是裂开嘴,仍旧不肯下车,还发出呜咽的声音,又重新趴下,葡萄般黑亮的眼睛看着纪月,不知不觉间,眼神好像也变得悲伤起来。她突然觉得,狗这种生物,真的很有灵性。 “吨吨,”她又唤了一声,见它一动不动,她看向阿银,“把牵引绳给我。” 荧光色的牵引绳,一端的金属扣子扣在了它的项圈上,它任命般地从椅子上跳下来,随后,跳下车。吨吨的东西很多,装满了一个行李箱之后,还有一个购物袋。阿银从后备箱里把它们拿下来,见到她还站在车旁,“纪小姐,你先上去吧,我一个人搬。以后,你没空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会来接吨吨的。” “嗯,”她牵着吨吨准备回去,吨吨有些抗拒,浑身都在用力,走路时,整个身子都在往后拖,似乎想挣脱束缚。 纪月突然就有些烦躁,声音大了起来,“吨吨,”她叫了一下。 它更变本加厉了,四肢腿抓在地上,扭着脖子想后缩,她用力拉住牵引绳,“吨吨,你不听话了,要挨打了啊。”说着,她举起手到半空中,作势要打它。 吨吨有些害怕,眯起眼睛,可身上的动作却没停,力气也越来越大,30多斤,40斤的狗,纪月怎么可能控制的住,她的手掌刚落下,它就从项圈中挣脱了,直接调头往外跑去。 它跑得太快,身影像灰色的闪电,瞬间就蹦上了草坪。 她大喊了一声,“吨吨”,可它一秒都没停,身体钻进草丛,彻底没了影。 听到她的声音,阿银也立刻放下东西,赶了过来。纪月有些着急,喘着气,手里拿着空荡荡的牵引绳,指着草坪方向,“吨吨,跑掉了。” 他点点头,“没事,我现在就去找它。” 其实,它没跑远,就是冲到了小区门口,对着马路对面,不停地吠叫,引得路人侧目,把保安也引出来了。 阿银觉得,有时候,动物比人还有感情,他弯下腰,抱起它,任凭它如何挣扎,如何对着马路那头狂吠。 马路那头,停了辆黑色的奔驰车,他听到狗嘶哑的吠叫。很多次,想下车,最后,还是远远看着那头。 回到家的吨吨,也并不安生。它睡得很不平稳,纪月听到,一整晚,它都在客厅里不停踱步,爪子摩擦着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一会走到东,一会走到西。 早晨起来时,她发现它睡在玄关那,身体下面团了张毯子。她看清毯子上的花纹,才发现那条毯子是宋霁辉带来的,后来不知道丢在哪了,现在又不知道它从哪找出来。它看见纪月,摇着尾巴,却没有上前,而是叼着毯子,小跑去客厅,换了个地方躺下。 她抹了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清明节过了之后,远游的市场营销部几乎天天加班到深夜,之后,连带着半个公司都开始连轴转。经常是和纪月一起开会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她就要看到修改后的方案。终于,在第二个星期,申市铁站里的广告,都都换了。原本很有氛围感的广告,换成了直击眼球的大字报,“亿元补贴,五一狂欢,营地19.9元起,星空营地99元起,房车营地199元起”。 另一边,露营去的广告铺满了五角场的下沉广场,远游总部就在五角场,从五角场中环上就能看到写字楼和外墙上的led logo。这广告投放的位置,选得就颇有些唱对台戏的意思,“海西大柴旦北纬37°星空营地99元”,“茶卡天空壹号镜湖自驾车旅游营地199元”。 很多人点开APP,领了优惠券,准备重新规划自己的五一出游计划,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个头部公司带起的新一轮烧钱补贴大战。其实,背地里,这是纪月和柳梁希联手推的计划,他们两家有钱可以烧,可以抢夺用户。而剩下的腰部企业,要么跟进一起烧,要么就等着被吞并。露营是重资产模式,除了在前期,这两家头部企业选择投资自建营地,在发展中后期,更多的还是依赖和全国各地的加盟商一起合作。 吸引吞并更多的加盟商,就是他们当前一致的目标,这也是为什么柳宗霖组了个饭局,又同时投资了这两家公司,除了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更多的还是市场前景的构想,等到占有率超8成,几乎就可以形成垄断态势。 纪月发了条微信给柳梁希,“柳总打擂台的经验挺丰富啊。” 没一会,那边就回了,“这个广告位置,拿的太累了。但是,你是小舅妈,该有的重视还是要有的。”远游是杨浦区的重点招商引资企业,一个杭州的公司,要把广告打到他们总部前,光有钱,没有人脉也做不到。不过,这样看上去才像真的。没两天,另外几家腰部企业,纷纷宣布了千万优惠券补贴计划。 B轮融资前,柳宗霖也亲自来考察了。那天上午,冯董事长在集团总部,带着一众高官迎接。那天,集团大楼的玻璃都擦得格外亮。 纪月站在人群外围,看见前台上摆着漂亮的鲜花,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前台小姑娘看见了,轻声提醒,“纪总,小心百合花的花粉。” 她弯弯嘴角,收回手,手背在身后,搓了搓手指。 “纪月没来?” 她还在走神,没听到,倒是前台小姑娘听到了,立刻轻声说,“纪总,那边喊你呢。”她这才回过神,发现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看着自己,只能尴尬地笑笑。 赵之望正站在冯董身旁,笑着给她解围,“纪老板就是性格低调,站在后面听呢。” 纪月顺着他的台阶,抿起唇笑了,“在集团里,我们远游是小辈。今天,我是过来学习的,让我在后面认真学一会。” 上个月,她刚在德国办了婚礼,在场的人都收到了她的喜糖。集团太大了,有些人和纪月不过是点头之交,虽然不知道新郎是谁,但是柳宗霖都去观礼了,也能猜到一二。现在,她大大方方的回话,说得幽默,又带着点亲昵,给足了所有人面子。原先那些猜测,自然也做实了一二。 寒暄结束,两个大老板被拥着乘电梯去楼上会议室,电梯里,除了柳宗霖和冯董,还有各自的秘书,以及集团的CEO和CFO,剩下的人,没有人会想和他们同乘一趟电梯。 纪月仍旧站在最后面,赵之望从队伍前面挪过来,低声和她说,“今天,总部这玻璃也锃光瓦亮的。” 她刚想接一嘴,这次,她终于听到有人叫自己了,“纪月,我们一起上去。” 赵之望对她挑了挑眉,嘴型动了动。 纪月站在电梯里,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大,一低头,看见身边站着另一个自己,除了她有着和自己相似的面孔,其他都完全不一样。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十年前想成为的人。 纪月接到赵之望视频的时候,正在滨江边上遛狗,她觉得吨吨没有以前活泼了,在家总是趴在一个地方睡觉,狗粮也吃的很少,开罐头时,它会兴奋一点,不过,仅限于那一刻,罐头吃一小半,就不吃了。 她带它去看过宠物医生,做了检查,什么问题都没有,医生说,可能是季节交替,有些应激反应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吨吨只有出去散步时,会显得心情愉悦,它一直坐在江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夜风吹起它身上的毛,耳朵随着风向一动一动。 她只能陪着它坐在那,经常坐到散步的人都渐渐少去。 “你知道我在哪吗?”镜头里,赵之望戴着墨镜,身后是蓝天、白云和阳光,还有绿色的草坪。 “你不是去美国了么?”她坐在也有些无聊,才会回答赵之望的问题。 镜头一转,她看见视频里,一栋教堂,更有特色的是白色和粉色的墙壁,“我在圣巴拉拉山。”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赵之望是不是故意的,“圣巴巴拉。” “啊,对,圣巴巴拉”他开始走动,画面随着他的路线而变化,“这地方真不错,很多意大利餐厅,像不像五角场那个大学路。”镜头里,路两边都是西班牙风格的小房子,有着缤纷色彩的墙面和屋顶,餐厅都有户外用餐区,阳光下,好多人坐在那聊天,“我决定在这里置业,和你们做邻居。” 纪月没有告诉赵之望,她和宋霁辉差不多玩完了,或者说,谁都没说。其实,她觉得自己是个挺自私的人。那时,她享受着梁辀的人际关系带给她工作上的便利,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现在,就像当年和梁辀离婚后一模一样,如法炮制,太像感情里不负责任的渣男。 赵之望突然压低声音,“铁网三集团的莫大勇被集团纪检委带走了。”三集团是他们在杭州智慧城市项目中一起串标的乙方之一,除了串标,还拿走了信息化建设的项目分包。 纪月依旧嘴硬,“他们国企干这种事干多了,不一定查那么细。伍书记的爱人和宋霁虹有些关系,她会带我去拜访一下。” 赵之望还在走路,走得有些喘,“我跑路了之后,你把事情都推在我身上,我是主犯,你是从犯,判不了多少年的。再说了,宋家不会看着你坐牢的。” “说这个干嘛,”她看向远处的江面,手边放了杯冰咖啡,冰块融化了,水珠沿着杯壁滑下来,气氛突然就低沉起来,“不是,还要融资么,最后圈一笔再跑了?” “圈啊,”视频里又是爽朗的笑声,“都谈的差不多了,等我这个星期回来。最晚下月月底,钱就能到账,我也算功成身退。”纪月,莫奇和赵之望三个人加在一起在A轮结束后,还持有26.5%的股份。这一次估值被拉高到53亿,赵之望准备在这个估值条件下,把大部分股份套现,至少能获利3亿,“纪月啊,我知道你舍不得公司,不过,你也想想,现在,我们已经挣到别人几辈子的钱了。” 纪月笑着,对着镜头里的他,白了一眼,“以前,不是教育我们要对公司,对工作负责么,怎么现在口气就变了。” “我们做金融的么,最懂权衡利弊了。”他到也答得坦诚,镜头不再摇晃,他找了家餐厅坐下,手机被搁在桌子上,她看见他拿起菜单,然后手举了起来,“excuse me”。 赵之望点完早餐之后,重新看向镜头,“你还是之前的那个想法吗?”他一心想劝纪月套现了,名义上还是CEO,呆在美国遥控公司也没问题。 她笑着摇摇头,“公司那么多人,很多人刚买了房,很多人要养娃,我不能扔下这么多人不管。而且公司现在发展那么好,你就舍得现在这个阶段退出?”吨吨坐在她的脚下,她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你把公司交给莫奇,你就放心了?”赵之望一边在美国办投资移民,一边处理国内的财产,大头就是远游的股份。如果东窗事发,他们的股权会被冻结,特别是纪月,她不能再出任法人。那到时候,如果将股权转让给机构,怕是要被机构大放血。 见她没有说话,“纪月,现在不是以前小打小闹的钱了,我是信不过他的。” 纪月瘪了下嘴,赵之望知道没法谈了,最后,说了句,“哎,无论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赵之望的话,对纪月也不是毫无影响。她回到家,翻出了护照,真是不巧,十年美签,刚刚过期,她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打给秘书,“你帮我找一个美签服务,越快越好,谢谢。” “什么签?” 纪月突然停顿了一下,思索了很久,才说出口,“配偶签。” 周秘书刚准备挂电话,听到老板又叫住了自己,她说,“算了,下次再找。” 今天,纪月回来的早,等她遛完狗回小区时,才刚是下班、放学的高峰,嬉笑欢闹声不绝于耳,小区入口走进去几百米的中心花园旁,业委会支了个摊。 她走过时,业委会的志愿者叫住她,“五一,去常熟虞山公园徒步,有兴趣伐?” 她摇摇头,“谢谢。” 志愿者没死心,看到她牵着狗,“虞山公园狗狗也能进去的,可以和主人一起去徒步。”说着, 她拿了张彩页递过来,“有兴趣,看看行程好了,我们业委会组织的,45人空调大巴包车来回。” 纪月没什么兴趣,只是客套地接过,站在她旁边的阿姨,似乎是真的很有兴趣,她听到阿姨在问,“我们没去徒步过,我们家老头子还做过心脏支架,有危险伐?” 志愿者立刻转头,解答起阿姨的疑问,“这次,我们小区里很多小年轻都报名去了。个么,你放心好了,业委会组织的,肯定把你们当阿爸娘一样伺候好的,比你儿子有耐心多了好伐。” 这句话好像说到阿姨的心坎里了,她转头和身旁的小姐妹说,“个到是的,我们上次和儿子一起出去玩,他一直嫌我们慢,嫌我们要拍照。” “对的,那还是这几个业委会干部有耐心。” 纪月把彩页还回去,“谢谢,我没空。” 见状,志愿者专心向那几个阿姨介绍起来,说道,“他们这些年轻人,西藏都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电梯里,纪月正好遇到那个邻居,护士沉洁,“纪小姐,你五一出去玩吗?” “不去。怎么了?”她牵着吨吨,站在角落。 “我们都去虞山徒步,你一起去伐?” 纪月和她视线对视一眼,微笑着摇摇头,“我不太擅长户外活动。” “噢,没关系啊,我男朋友会带我们的,他徒步走过很多地方,去过西藏,去过鳌太……” 纪月对别人男友这种话题没什么兴趣,她敷衍着,垂下眼,和吨吨对视,摸了下它的脑袋。 过了几天,纪月临时要去外地出差。吨吨比之前瘦了很多,她知道,它是想宋霁辉了。不过,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送到附近的宠物公园寄养。 宠物公园关门的早,去接它的是莫奇。 纪月的飞机刚落地,就打电话给莫奇了,这时,他正带着吨吨在江边散步。等他送狗来的时候,她已经到家了,换了身装扮,穿着家居服。 他把牵引绳递给她,“那我走了。” 她接过,“又麻烦你了。” “没事,”他蹲下,摸了摸吨吨的头,它似乎比以前更不喜欢他了,扭着头,拼命躲着。 他弯起嘴角,笑着站起来,“走了,”说完,低头又对着吨吨,“拜拜了,吨吨。” 纪月刚想关门,听到电梯发出“叮”的提醒声,然后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说话,她眉头一皱,把莫奇拉进房间,又立刻关上房门。 他还在莫名中,也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了,做贼么?” 她将眼睛贴在猫眼后,声音很轻,“我觉得,我这个邻居很怪。” 他收回笑容,“怎么了?” 她看着猫眼里,画面呈广角,人也有些变形,是隔壁的情侣,沉洁挽住那个男人,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来,不经意间,她的呼吸都刻意放平缓了。 一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离开猫眼。 “怎么了?” 纪月想了想,眉头微微蹙起,“我在这住了那么多年,没见她带男朋友回来同居。” “兴许,这个不同。”莫奇觉得,这个理由不算理由。 她挠了挠头,往客厅走去,“我也不知道。” 莫奇弯下腰,从鞋柜上抽了两张纸巾,给狗擦脚,边擦边说,“还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 她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玄关的他,“总觉得,他一直出现,在我面前晃悠,但是,这也不是理由。”她有些烦躁,撩起头发。 其实,她那种内心的不安,更多是源自毫无头绪,像一条绳子在脑子里穿行,却怎么都抓不住头。 “实在不舒服,就搬家吧。” “再说吧。”她看着他给狗擦脚,吨吨不太配合,犟着,一下一下收起自己的爪子,他很有耐心,来回拉扯间,狗都有些烦了。 “吨吨怎么瘦了那么多了。”他在给它擦腹部上的毛。 “吃的少,自然瘦了。” “是不是生病了,去医院看过吗?” “是生病了,不过是相思病。” 莫奇忍不住笑出来,“它不是绝育了么。” “它想它爸爸了。”他抬起头,看向沙发上的她,她笑着指指狗,又指指自己,“我们分开了,它判给我。” 她坐在那逆着光,可他,好像看到她笑容里的悲伤,听到她心里落下的碎片。 “和你没关系,别摆出这幅表情。” 可莫奇也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对,惊讶还是窃喜,还是其他的,最后,统统变成言不由衷,“你们才结婚多久,会不会有些草率……” 还没等他说完,纪月扯了扯嘴角,在沙发上躺下,于是,他个角度便看不见她的身形了,只能听到她悠悠的声音,“别说这些了。” “那你怎么打算的。”他换了个问题,想听她的答案。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知道的,之前,为了串标,我和赵之望行贿的事,前段时间,老赵和我说莫大勇被带走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那你更不应该和宋霁辉分手了,”他眉头紧皱,双手插进口袋里,“我就说,老赵从美国回来之后,就一副要跑路的样子,所以你呢?” “我可能也要走了。” 房间里,一瞬间沉默了起来。 纪月侧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看着阳台外两栋公寓楼中,一线天的江景,半晌后,听到他说话了,“我和你一起去美国。” “公司现在发展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走呢。我会把股权转让给你,等过两年,等到IPO了,你再把钱给我,这样我也能直接退休了。” 房间里,安静地,纪月甚至觉得没有人在。 “纪月,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这句话,听在她的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变得难过起来。 是破碎的梦h “如果不是今天,你是不是又准备不告而别?” 纪月看不见莫奇的表情,却好像又看见了,带着点指责,带着点委屈。 “没有,不是还要签股权协议么。”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变轻,话里也没什么底气的感觉。 “什么时候走?”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吨吨小跑着一跃跳上沙发,她搂住它,“还没想好,6月不是还有跑山赛么。”远游冠名赞助了中国TN100武夷山站的跑山赛,花了那么多钱,纪月肯定要出席各种商业活动。 莫奇刚才猛一听到她的话,很生气,立刻想到了之前美国的事,她一向很会敷衍人,现在气压了下去,想想,又好声好气地同她说,“你花了那么多心血,又没到这一步……”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想说能不能留下,又不敢说,变成磕磕巴巴地一句话,“团队也是你组建的,说什么股权给我,我怎么能带团队,开玩笑,我还有自己的本质工作。” “莫奇,”她突然开口打断,“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有信任了。” 他觉得,她真的很会PUA,原本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变成轻轻的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的眼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说不出口,“走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噢。”也往玄关走去,狗跳下沙发,亦步亦趋跟着。 他握上门把手,“走了。”又说了一遍。 “好。”她没穿拖鞋,就赤着脚走过来,靠在墙上,摆摆手,“拜拜。” “嗯。”明明有汹涌澎湃的情绪,无处安放,只能窘迫的逼着自己离开。 门关上之后,房间里就静了下来。 纪月靠在墙上,叹了口气,过了会,又挠了挠头,“莫奇……”说着,她推开门,想和他再解释一下。 没想到,门外,他仍旧站在那,倚着走廊栏杆,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还是这么悲伤,不过,动作却没再迟疑。他上前一步,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她张开嘴唇,迎接他的舌尖。他身上的味道,那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冷寂的香水味包围着她的周身,她忍不住,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她的主动,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搂着她的腰,分出一只手,顺带关上门。 随着门被关上,那些压抑的激情像火花一样被点燃。他的舌头舔过她唇齿间每一个位置,吸吮着她的舌瓣。她感觉到他的用力,他的掌心炙热,自己的腰间也被他摸得发烫。 “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粗重的喘息间,她又说了一遍这句话,明明是一样的话,此刻,含义突然不同了。 他离开她的唇,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是花香混合着居家服的清香味,随后,喃喃低语着,“我那么平庸,还能要什么。” 原本支离破碎的梦,终于被慢慢拼凑起来,就像他们第一次做爱一样,他问了她‘可以吗?’,等到她点头之后,他的手才摸进她的衣服里,抚摸着她赤裸的身子。 她抬起头,脖颈间是他细密的头发,她忍不住,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 他吻得也更用力了,一边抚摸她的身体,一边吸吮她脖颈上的皮肤。紧接着,白皙的皮肤上,在他的唇齿间,变出一朵朵红色的花。 她的气息一样急促,“去房间里,别在这。” 他抬起头,去吻她的嘴角,声音里早就布满了情欲,已经没法再压抑了,“为什么?” “狗在这。”她的眼睛瞥到沙发上的吨吨,它歪着头,看着这里,她突然就有种奇怪的罪恶感。 “你们以前,不避着吨吨吗?”男人大概都喜欢,和前任比较,特别是做爱的时候,莫奇也不例外,他没等她回答,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吨吨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跟了上来,却在卧室前,吃了闭门羹。它抬起前爪,开始一下一下挠着木门。 他把她放在床上,低下头,继续亲吻她。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禁锢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渴望,他又有些迟疑了。 莫奇低着头,凝视着纪月的眼睛,然后是水润的红唇,“真的可以吗?” 她的手,勾着他脖子,现在,分出一只手摘走他的眼镜,“我很想你。” 终于,他再也克制不住了,低下头吻住她,双手开始解她居家服的纽扣。衣服敞开之后,里面的双乳被胸罩紧紧包裹,他一边看着她的表情,一边揉捏着乳房,“你喜欢怎么样?” “用嘴。” 话音刚落,她感觉到裤子连同内裤一起被脱下,下身暴露在空气中。等到双腿被他掰开,炙热的气息就出现在腿间了。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头,在自己下身起伏,她忍不住,抓住他的头发,然后轻轻呻吟。 大概很久没有做爱了,身体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敏感,没一会,就颤抖着高潮了。 他抬起头,俯下身亲吻她,唇齿里都还是她自己的味道。 她摸着他的衬衫纽扣,想帮他褪去,她的动作特别匆忙,他忍不住笑了,覆上她的手,一起解纽扣,“那么急?” “嗯,吵架之后,就没做过了。” “所以,那么快就高潮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笑了起来,“莫奇,你忘了吗,和我第一次上床的时候,你一会就射了。” 衬衫脱了,两具赤裸的身体终于贴在一起,他可没忘记,笑着去摸她的花穴,一下一下挑逗她的身体,指尖上也都是湿润的水。 她侧过头,看着床头柜,“戴套。” 他挺着肉棒,去拉床头柜抽屉,里面是一盒没打开的安全套,他全部拿了出来,拆开后,多余的扔在了床上。 肉棒插到纪月身体里的时候,她忍不住蹙起眉头,莫奇看见了,便低头去亲她的眉心,“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勾上他的脖子,“我们第一次上床时,你也是这样问。” “嗯,忍不住,会问。”他双手撑在她的身旁,慢慢抽动下身,他害怕这是一场梦,于是,只能不停询问着,确定她的感受。 她的呻吟很轻,像小猫在叫。 过了会,他撑起上半身,汗水从额头滴下来,滴在她的胸上。他分出一只手,捏住她雪白的乳房,现在,汗水全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又伏下身,加快耸动的节奏。纪月不自觉地摸到莫奇的后背,他的后背除了起伏的肌肉之外,光滑平整,而宋霁辉的背上,在这,却有一道凸起的疤痕。 她摸到那个位置,来回抚摸。 那一盒安全套,用了一半之后,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 莫奇从身后拥着纪月睡去,睡到半夜,她突然又醒了。她一醒,他就知道了。 “怎么了?” 她起身,胸前的毯子滑落,露出赤裸的身体,她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你可以回去了。” 莫奇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都几点了,你就赶我走。” 纪月的反应很自然,“你衣服和昨天一样,不怕别人看出来吗?不行,我会心虚的。” 他搂住她的腰,脸埋在后腰上,亲了一下,“你真是我的小祖宗,那我一会再走。”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莫奇起床了,他亲了下她的脸颊,她翻了个身,躲掉第二个亲吻,“帮我把狗遛了吧。” “好。” 吨吨大概也没想到,那么早就能出去玩,就算它再怎么讨厌莫奇,现在,依然摇着尾巴去叼项圈和牵引绳。莫奇觉得,这狗和纪月一样,也是怪没良心的。 纪月醒的时候,桌子上放着早餐,吨吨正趴在沙发上睡觉,看见她出来了,从沙发上跳下来,呜咽着撒娇。 早餐是豆浆和小笼包,有些冷了,不过,她还是将就着吃完了。 化妆时,她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脖颈上一片片的红痕,想了下,回到卧室,拿出一个礼盒,里面装着一条丝巾。就是上次,柯之乔差点拿走的那个,随后,她将丝巾系在脖子上,盖住那片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过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感更刻意了。开管理层会议的时候,莫奇就坐在角落里,也不发言。纪月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她说话时,视线会不自觉的在会议室里扫过。 这时,两个人视线短短相交,又各自移开。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他想得都是昨晚,两个人亲吻,纠缠,最后相融。房间里的香味,她身上的香味,都令他陶醉。他抚摸着她的身体,她在自己身上扭动腰肢,长发遮掉她的胸脯,他忍不住撩开,看到一对雪白的双乳,像海浪一样,一上一下的晃动。 于是,会议室里的发言,他一句都没听进去,赵之望叫了他好几声,“莫奇”,见他没有反应,赵之望指了指他边上的人,坐在莫奇身旁的是他的技术经理,这人反应很快,拉了拉他的衣袖,“莫总,赵总叫你。” 他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事?”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窃笑,他看见纪月也抿着唇,跟着笑了起来。 “你不是去年搬到世纪公园了么,有个大露台,我上次和你说,一起去你家BBQ。”赵之望拿着手机敲了敲桌子,“择日不如撞日,最近大家都累了,五一去啊。” 换以前,莫奇一定会一口拒绝,可他今天心情好,主要是,他想到纪月也会来,立刻就答得痛快,“好啊。哪天,你们定。” 赵之望显得很开心,站起来,“就这么定了,散会,散会。” 人“唰”一下,都站起来了,等陆陆续续走出去后,他看着纪月,“回头,我找你还有其他的事,今天我有应酬,先走了。”说的是股权转让的事,自顾自地打着哑谜。 纪月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没两分钟,办公室门被敲响了,她抬头见到来人,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找我什么事?” 莫奇走进去,反手关上办公室门,又顺手按了下玻璃窗上的按钮,瞬间,透明的玻璃变得一片模糊。 她立刻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想要碰触按钮,“别闹,公司规章制度啊。”纪月做了老板,男女在封闭房间里工作或者谈话时不允许关门,这条写进了公司规章制度里。 她的手还没碰到,就被他捉住,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你是老板,没人说你。” 两个人搂着对方,她头一歪,笑了起来,“来找我干嘛呢?” “想你了。”他低下头,要去亲她。 她笑着避开,“别闹,在公司。”想从他的搂抱中,脱开,“什么事?” “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上一个,给我做饭的,已经滚蛋了,你要做下一个。” 他没放弃,继续说,“那偶尔做饭,也可以啊。”说完,就想去亲她。 纪月往后躲了下,突然,就收起脸上的笑容,“莫奇,”她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这下,他也收起了说笑的心思,凝神静听。 “虽然我和宋霁辉准备分开,但是,名义上我还是他的妻子,”她顿了下,从怀抱里挣脱,回到办公桌前,好像在踌躇着,看着他,舔了下嘴唇。 莫奇双手插在口袋里,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吧,我都能接受。” “阿辉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能让他受伤,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不能伤害他们。”话说到这份上,其实挺明显的了,他们只能做地下情人,还是那种藏着的。 见他沉默了,她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 “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们就去算了,这对你不公平。” “我们还能约会吗?” 他们同时开口,纪月“噢”了一声,“可以啊,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 莫奇点点头,“我明白。”他伸手去开办公室的门,门一打开,外面办公区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就传进来了。 她知道他有些不开心,便换了个口气,“我还挺想去看看你的新家的。” 他知道她在哄自己,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不过脸上露出笑容,“来啊,那天,你想吃什么?” “都行,你做饭挺好吃的。” 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的地下情,偶尔在没人的时候,也会牵手,拥抱和亲吻。 就像今天,纪月去集团开会。她刚进集团大楼,就看到在等电梯的莫奇,大家并肩站着,她身后的柯之乔说了句“莫总,下午好。” 电梯来了,原本站在最前面的人退了一步,她微笑着颔首,第一个走进电梯,莫奇跟在她身后。 在电梯里,两个人聊的是稀松平常的话题,“老赵说,你家全屋都是智能家居。” “算是吧,改造过。” “改造花了多少钱?” “没算过。不过,也没做太多。” “噢。那你家还有开关吗?” 他笑了起来,“肯定有啊,万一断网了,我摸黑吗?” 她瞪了他一眼,悄悄伸手去勾他的手指,刚碰到,就被他握住,然后将她的手,十指分开,牵住。 电梯里都是人,他们掩藏在下面的两只手,却紧紧牵着,他摸到她无名指上,有时她会戴戒指,有时又不会。 每到达一层,电梯里就会空一点,柯之乔转身,和纪月说话时,他才放开她的手。 顾景和走到一辆白车边,敲了敲车门,连敲了好几下,驾驶座上的人才反应过来,打开车门锁。 他坐进车里,皱起眉头,刚想抱怨,朋友拉了他一下,“干嘛?”他没好气问到。 那人扬了扬下巴,“大公司就是不一样,在停车场车震呢。” 顾景和瘪了下嘴,“你神经病啊。” 朋友不死心,手指指着前方,靠墙角落里停了一辆蓝灰色的SUV,“顾景和,你仔细看,这车在晃。我没骗你。” 好像,车是在轻轻的摇晃,顾景和系上安全带,嗤笑了一下,“无聊,走了,我难得请假,别浪费时间了。” 朋友终于发动了车,他笑着,特地在停车场里绕个圈,这样能经过那个角落,顾景和也发现了,“无聊。” “我骗你干嘛,一开始来个女的,可漂亮了。没多久,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上车了,上车以后,车也不开,你说在车上能干嘛。” 车绕到那个角落,顾景和发现,是辆DYE的旗舰SUV。集团里,开100多万电车的人,没几个,而开这辆的,只有莫奇一个人。 五一就要禁渔了,在禁渔前的尾巴上,禄海集团的小王总以慈山湖风景区的名义,给纪月寄了一大箱鲜活水产。纪月不会做饭,更别提杀鱼了。这事自然落在莫奇身上,正好又是周五,莫奇提前下班,去她家做饭。 他没有一楼大厅的门禁卡,不过,运气却很好,正好有个男人走在前面刷卡。 一等他刷完卡,他立刻伸手抵住门,“谢谢。” 男人默默地看了莫奇一眼,进入电梯后,莫奇先按下了17楼,此时,男人又看了他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莫奇按完楼层,往后退了一点,见男人没有动,过了会,电梯门就关上,缓缓上升了。他突然想到,纪月说过的话,“我觉得邻居很奇怪。” 他心神一敛,站在角落里,无声地打量起了男人。 电梯缓缓上升,男人突然开了口,“你住17楼?” 莫奇看了过去,男人穿着冲锋衣,下面是登山裤,头发微卷,皮肤黝黑,给人感觉好像从事户外运动的模样,他直接反问,“怎么了?” “17楼都住着女孩子,自然要问的仔细点,而且,”男人回过头,眼睛上下扫了扫,“而且,你没有门禁卡。” 莫奇刚想回答,男人直接拿出了手机,“这样吧,稳妥一点,我打给物业。” 纪月接到物业经理电话的时候,也觉得挺莫名的,她有点生气,“他是我朋友,来我家吃饭,这点闲事都要管的吗?” “人家林先生也是好心。好了,既然没问题,就不打扰您了。”物业经理忙不迭挂了手机,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人,“跟纪小姐打过电话了,确实是她的朋友,误会,都是误会。” 圆脸的经理赔着笑,先和莫奇说了句,“不好意思,耽误你了。”然后又对男人说了句,“林先生,谢谢你噢,也是好心。” 那个被称作林先生的男人,率先伸出了手,他笑笑,“不好意思,原来你是纪小姐的朋友。” 莫奇扯了下嘴角,却没有握上去,声音冷淡,口气也有很敷衍,“没事。”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中。 关上门,男人立刻转身,凑近猫眼。 走廊里空荡荡的,他却还在观察,过了许久,终于,他看见隔壁门打开了。 莫奇牵着狗走出来,边走边在打电话,说了句,“亲爱的,没事啊,这和你又没关系。” 是海底的针 晚上吃过饭,纪月坐在那看文件,吨吨趴在她的脚边,尾巴一摇一摇,扫在她的腿上,有些痒痒的。 莫奇正在收拾厨房,碗洗了一半,抬起头,“你,要不搬家吧。” “搬去哪?”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可以搬去我那。 纪月也抬起头,听到身后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莫奇,我们只能这样,我知道对你不公平,但是,多的我也不能给你,要不然……” 莫奇关上水龙头,抽了两张纸巾擦手,幸好,没有说出口,他甚至可以猜到,纪月下一句话是什么了,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么无能,像鸵鸟学会逃避现实。 他从厨房走出来,边走边说,“我觉得隔壁这个姓林的,是挺多事的。”他在沙发上坐下,搂住她的腰,头正好倚在她的肩上,这个角度,能看见她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的文件。 她笑着,身子向后仰去,“重,别靠着。” “那你靠着我。”他坐直身体,手里的力道也加了几分,有些霸道地将她拉向自己。 她也很配合,靠在一起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好喜欢这样抱着你。”她挺了挺身子,整个人就这么挂在他身上。 纪月和谁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都爱极了那个人。 他也回抱住她,低下头,于是,口啊、鼻啊都埋在她的秀发里,香味立刻扑面而来。 “纪月。”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嗯?” “我现在,觉得很辛福。” “嗯,我也是。” 风从阳台吹进来,吹起窗帘,吹起她的发丝,他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个寻常的夜晚,因为身旁的人变了,而变得不再寻常。日后,莫奇总是会回想起这一晚,他们拥抱着彼此,那刻,他所有对爱情的期待都实现了,对她的爱让所有的彷徨都消失了。 莫奇拿过厨房的垃圾袋,纪月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异常亲密,就在她开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刚才那个话题,“换个安防更好一点的小区?” 她握住门把手,往下一摁,笨重的入户门打开了,“好啊。” 他知道她这多半又是敷衍,只能亲上她的脸颊,“别敷衍,我也是担心你。” 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他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又凑上去亲她的眉眼,刚亲了两下,邻居的门也打开了,是那个沉洁和她的男友。 互相间,眼神正好对视到,纪月松开挽着的手,轻声说,“早点回去。” 莫奇“嗯”了声,“你早点休息。”说着,准备关上房门。 沉洁见过莫奇,她想起,去年还经常见到这个人,后来突然间就没再见过了,再后来,那个纪小姐就搬走了。等到最近搬回来时,这个人也跟着出现,“不好意思噢,纪小姐。”她说的是下午的事,莫奇关门的动作停了停。 纪月微笑了一下,“没事。”从刚才碰上开始,她觉得,沉洁的那个男友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心里突然就有些冒火,直接瞪了回去,“林先生,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没有。”他回答的很干脆,这让纪月更冒火了。 “如果没有,以后,麻烦你少管我的事。”她的口气很差,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 沉洁听到纪月这么说自己男友,立刻就有些不乐意了,“纪小姐,我男朋友也是好心,你没必要这么刻薄吧。” 莫奇伸手搂了下她,“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她原本还想说什么,不过,刚才他搂自己时,温暖的手掌在腰上抚摸了几下,那是在安抚她的情绪,她没再反唇相讥,而是收回视线,低声说道,“你开车慢点。” “嗯。”他扶着门,“进去吧,我关门了。” 三个人坐同一部电梯下去,随后在公寓大厅分开。 沉洁仍旧有些生气,哼了一声,“那个女人拽什么噢。”她嘴角扯了一下,露出冷笑,“她自己私生活那么不检点的,我都怕她带不三不四的男人回来。” “算了。” 男人的话,没有安慰到沉洁,翻到激起了她更大的倾诉欲,“我搬来的时候,隔壁空着,后来,没多久就碰到她搬回来住了。就这几年,我见过她带回来的男人,少说有4.5个了,也不知道拽什么。” 林文佑只是语气平淡的“噢”了声,他甚至没觉得惊讶,他想的是,纪月身上不知道是有什么魔力,总是吸引男人趋之若鹜,又赴汤蹈火。 之后,他们再遇上,互相之间都是冷着脸,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那次之后,纪月重新考虑搬家的提议。 赵之望提议5号去莫奇家搞个BBQ派对。长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开完例会,莫奇走在最后,纪月还有会,坐在远处没动。他走过来,敲了敲桌子。她抬头看到是他,抿起唇角,笑了。 “你想吃什么?” “都行,我不挑。” “那你早点来?”他看了眼会议室门,听到柯之乔说话的声音,低头,看见她朝自己勾勾手指,他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便弯下腰,凑近她。 刚靠近,她下巴一抬,亲在他的脸颊上,他突然就愣住,下意识回头去看会议室门,还好,门被虚掩着,小乔说话的声音,不停从门缝里传进来。于是,再看她时,她笑得一脸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他也笑了,那个亲吻,好像冬天里喝下去的一杯热茶,瞬间从心开始热到全身,“长假里,我们几号能见?” 她脸上还维持着笑容,眨了眨眼,“到时候,再说吧,我还有些事。” 他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那是长假,她还是别人的妻子,一瞬间,他觉得有点维持不了脸上的体面,匆忙地点了点头,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那刻,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就凌乱,还有些内疚,手里握着笔,在纸上随便乱画了几下。 其实第二天,纪月去了香港。她坐在半岛酒店一楼的咖啡厅,从她这个角度透过窗户正好能看见酒店的喷泉。她坐了二十分钟之后,看见宋霁虹下了车。 几分钟后,一个打扮精致,手里提着爱马仕包的女人,走进咖啡厅,在纪月对面坐下。她手里还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橙色纸袋,放在桌子上,“送你的。” 大概又是宋霁虹的什么配货,纪月心想,打开一看,就有些受宠若惊,“二姐,不用。” 宋霁虹坐下,顺手抚着裙摆,一条腿自然搭在另一条腿上,“买回来之后,又觉得包太小了,给你正好。” 纪月微笑着,收起纸袋,“还收你的礼物,明明今天你是为了我的事,特地过来。” 宋霁虹笑了起来,她和宋霁辉气质长相都有些相似,不说话时,整个人有点冷漠,“我们是一家人,别说那么生分的话。” 美容院在维港旁的一座大厦里,一进去就能俯瞰到整个维港的景色,还有摩天楼组成的天际线。宋霁虹大概是老顾客,她们一出电梯,两名美容顾问已经等在那了,她们齐声问好,“宋太太,中午好。” 宋霁虹回头和纪月说,“都难得来,要不要做个项目试试?” 纪月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了。” 她好像没放弃,看着其中一名顾问,“这是我弟弟的老婆,漂亮吧,要不Stacy你给她介绍一个项目吧。” 美容顾问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说着恭维的话,“宋太太那么漂亮,你弟弟真是有眼光。小姐比我见过的,那几个香港女明星还漂亮,真的,我都不知道能推荐什么项目了。” 她们在一间位置私密的休息室里坐下,落地窗外是维港波光粼粼的海面,宋霁虹还不死心,“真不试试?我觉得她推荐的那个针,还是很有效果的。” 纪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今天没心思,下次约你来一起做。” 她们说话间,休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粉色手术服的中年女人走进来,见她们站着,女人开口,她一开口就是南方人的普通话口音,“坐,随便聊聊。”眼睛一扫,看见茶几下放了个橙色的购物袋,“要不是霁虹来找我,我真懒得见人。” 宋霁虹笑着,附和着点点头,“您最疼我们小辈了。” 女人将眼神移到纪月脸上,“你就是纪月吧,听我们家老头子提起过。” “伍书记记性真好,还能记得我。” 今天,她们来见的人便是现在浙省省委书记伍志明的爱人,平日喜欢来香港做美容,宋霁虹特地就约在美容院见面,不引人注目。 “我就直说吧,曹秘书也是跟着我们老伍那么多年了,他的事,老伍也很生气,怎么可以犯原则性的错误呢。” 宋霁虹又附和着点头,同时去给伍夫人斟茶,“是的,能理解,就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和那个智慧城市项目有多少关系。 伍夫人的脸突然冷了下来,“你们知道那件事影响多大,那么多数据被国外拿去卖,为了这个事,我们老伍都接受了好几次调查。” 话说的很重,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纪月咽了咽口水,不敢出声,宋霁虹笑着把茶点推到伍夫人面前,“我们也不知道底下的人胆子那么大,所以来找您拿拿主意。” 她哼了声,视线回到纪月身上,“当我不知道你们的把戏呢,中了标做总包,只管拿钱,事情分给别人。” 纪月已经很少这么被训话了,脸不由的热了起来,只能低头拿起茶杯掩藏自己的窘迫。 宋霁虹自然不会看着她尴尬,“您就给我们透了气,这事有多大,我们也好有个打算。” “被列为重大安全生产事故,中央发话,从上至下彻查到底,查清楚里面有多少利益关系。” 如果只是普通的串标,赵之望才不会这么着急跑路。毕竟,那么多年了,这事他们都没少做。 主要是因为去年国庆长假期间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数据局里存储数据的服务器被黑客攻破,大概近1亿条公民隐私数据被打包,出现在暗网上公开售卖。这个被攻破的云服务器,就来自当年杭城的20亿数字城市改造项目,而且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数据泄漏事件。所有相关责任人和单位,当时就被公安机关控制,依法拘留。 那时,纪月在美国考察,后来又被卷入枪击案,还因此推迟了回国的时间。 今年上半年,经过半年的侦办,杭城大数据系统的正副局长先后被撤职查办,其他相关人士被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就当他们都以为,这件事尘埃落定时,没想到,中央巡视组来了,第一个带走的就是曹秘书。 当时,为了拿下这个标,赵之望托请到他,希望伍书记在办公厅会议上,为这个项目说点好话。没想到,曹秘书收取赵之望的钱财后,又多次利用个人身份,帮助赵之望进行行贿活动。 一听到他被带走的消息,赵之望便开始惶惶不可终日。 纪月和宋霁辉坐在一排椅子的两端,都在各自看手机,广播里播报了一个数字,宋霁辉先抬起头,“走了。” “嗯。”她也站起来,拿起一旁的手提包。 他们把各自的离婚证和身份证递进窗口,窗口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只收走了身份证,“现在只要身份证就可以了,都是全国联网的。”她身旁的打印机发出“滋啦滋啦”地声音,没一会,一张表格递到他们面前,“没有直系血缘关系,没有三代亲属血缘关系?” 宋霁辉“嗯”了一声。 工作人员忍不住看了他们俩一眼,第一次见那么冷淡的夫妻,不像来结婚,到是像来离婚的,眼神落在纪月身上,“是自愿结婚的吗?” 她也点点头,“是的。” “那就在这签字。” 宋霁辉拿起笔,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原以为这一天不会来了,听到她的电话时,他开心的不行,可挂了电话,内心又如一潭死水。 他是在昨天晚上接到纪月电话的,她说得很清楚,“阿辉,我想申请美国绿卡,你如果……”没等她说完,他就回答了,“好。我都配合你,什么时候。” 于是,现在,他们就坐在这了。 在民政局的停车场见面时,还有些尴尬,两个人站在自己的车旁,看着对方笑笑。 纪月先开了口,“谢谢你帮忙。” “小事,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了。” “那进去吧。” 她刚一转身,就听到宋霁辉在身后说,“纪月,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可还没等她回答,他又自顾自说了句,“算了。” 宋霁辉看着她的背影,原本接到电话时,欣喜若狂,听完她的话后,又心沉湖底。 他很清楚,就因为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她才能和自己坦然地谈申请绿卡的话题。但凡他们之间还有点希望,她都不会如此理智,理智到近乎绝情。 签完名,等排队拍照的间隙。 宋霁辉问纪月,“一定要出国吗?”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谢谢你,也谢谢你二姐,你们都对我很好。” “两个人靠的近一点,你们是结婚呀,不要那么客气。” 纪月和宋霁辉互相看了一眼,她向他身边挪了挪,随后,看向镜头,露出笑容。 照片被定格,随后贴在了结婚证上,工作人员敲完章,递给他们,“恭喜你们。” 宋霁辉接过,下意识地打开,看到照片里的两个人,她笑的很好看,而自己多少有些勉强。 再次回到停车场,他们站在遮阳棚下,“我会找一个移民顾问和你联系的。” “嗯,麻烦你了。”纪月抿了下嘴唇,“还是要谢谢你。” 宋霁辉看着不远处她的车,“吨吨还好吗?” “就是瘦了,”她看着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给它换了很多狗粮,就是不太吃。医生说,过段时间就好了,正好减肥。你要见它吗?” 他弯了弯嘴角,“不用了,我接下去要去西班牙。” 她有些惊讶,还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发出“啊”一声。 “我朋友的朋友,他在意大利有一只俱乐部,这次,球队打进了欧冠半决赛,比赛在西班牙踢,我正好去看球。顺便度假,结束后去卡塔尔。” 纪月初听到他的话, 她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失落,但是转念一想,他总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而且,他在国内,两个人免不了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如果他去了国外,就少了这些应酬,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挺好,祝你玩的开心点。” 宋霁辉看着她,舔了下嘴唇,心口有些痛,明明想说的话很多,最后,还是变成一句,“那我先走了。” 纪月向他伸出手,宋霁辉愣了一下,随后,也张开双臂拥抱她。 “还是要谢谢你。” “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她的手臂在微微用了,于是,自己也更用力的抱住她。 后来,她是在张恒的朋友圈里看到宋霁辉的,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里面是浅蓝色的衬衫,看上去就是矜贵公的样子。比赛赢了,在结束的一刹那,他和身边同样年轻的男人一起欢呼,随后拥抱在一起。沸腾热烈的气氛中,过了会,有外国人过来同他们握手相拥。 宋霁辉的动作很快,晚上就有一个甜美的女声打过来了,“宋太太,晚上好,我是您的移民顾问,您叫我Rebecca就行了。我会协助您处理所有130和485的申请工作。” “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一般来说,当前排期在19个月至3年不等,不过您和宋先生情况特殊,我相信这个个案时间不会太长。” 长假第五天,莫奇要招待他们来家里玩,他提前一天就开始做准备,冰箱里放着腌制好的肉,这天一早,他就把技术经理和林昊叫来家里帮忙。 三个男人站在厨房里切蔬菜和水果,切着切着,林昊突然来了句,“莫总真是符合我对申市男人的刻板印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你女朋友应该挺幸福的,被照顾的那么好。” 他没接话茬,听到门铃声,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抽了张纸边擦边开门。 门后,是柯之乔和远游的人事总监两个人,柯之乔手里拿着一个蛋糕盒,递进来,“见到我们,不用一脸失望吧,老板们就在后面。” 紧接着,电梯门再次打开,随后是高跟鞋的声音。 赵之望还带了瓶酒来,而纪月就两手空空走在后面,擦肩而过时,她轻声说了句,“哎呀,什么都没带。” 他低声回她,“人来了就够了。” 她一听立刻笑了起来,眉目间都是情,客厅里的说笑声传过来,他只能按耐住想吻她的念头,等到她走进客厅,在没人看到的角度下,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腰。 就像赵之望说的,莫奇家有个露台,能看到世纪公园的草坪,草坪被绿树掩映其中。 别人都在忙,只有他们三个人坐在露台上聊闲天。 聊着聊着,赵之望突然对纪月说,“什么事?” 她面无表情的去拿水果,“不小心碰到了。” 过了会,莫奇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人蹭了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搞鬼,她正在剥枇杷,剥得很认真,修得圆润精致的指甲,一点点把橙黄色的皮剥下来。他偷偷握住她的脚踝,放到自己的腿上。 是留什么给你h 莫奇将左手放到桌下,轻轻抚摸着纪月的脚踝,还有她脚踝上突出的骨头,右手则拿着咖啡杯,面上毫无异样,三个人还是正常聊天。 他摸到她的脚底心,拇指刮擦到,她最怕痒了,立刻想缩回脚,脚踝却被他紧紧抓住,她放下枇杷,好看的眼睛瞪着他。桌子下面的脚又挣扎了一下,可他握得紧紧的,全当没看见。 她又瞪了他一眼,他仍旧装作没看见,还转头和赵之望聊天,她扯了下嘴角,大声冲客厅里的人说道,“小乔,过来坐坐。” 柯之乔手里拿着一杯饮料,从客厅走出来,莫奇手一松,她终于抽回了自己的脚。 露台上放了一个美式烤炉,林昊把一箱炭都倒进去,几个人围在那,拿打火机点了半天。莫奇买了一整块澳牛的谷饲眼肉,放在平底锅里煎出漂亮的焦褐色,随后再放进烤炉里。 餐桌上摆满了佐餐小食,等肉烤熟的过程里,所有人坐在那,边吃边聊,莫奇偶尔会走过去,掀开烤炉查看这块肉的状态。 等到出炉时,外面表层微微焦化,切开后,里面熟度正好,有淡淡粉红色,鲜嫩多汁。他切出一块,放在白色的餐盘上,旁边点缀上一起烤的小番茄和芦笋。 第一盘递给了纪月,她又顺手递给赵之望,赵之望推脱了一下,才接过。 大家边吃边聊了一会,突然,莫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看了眼,站起来,“公司有点事,我去接个电话。” 他一走,纪月也没心思吃饭了,趁他们切蛋糕的时候,她从露台悄悄溜走了。 她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只看见一扇门关着,还听见里面传过来说话声,敲了敲门,没等里面说话,她就开门进去了,关门时,按下反锁按钮。 莫奇一抬头,就看见纪月出现在卧室里,一见是她就笑了出来,他边打电话,边朝她伸出手。他的卧室是两间打通,阳台一半放了床和衣橱,另一半是书架和写字桌,此刻,他就站在写字桌前听电话,面前的两台显示器,显示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内容。 她走过去,倚在桌前,他捂着手机,轻声问,“怎么了?” 纪月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畔,香水味立刻碰撞进他的鼻尖,她的红唇轻启,声音比他刚才还轻,“给你送礼物啊。” 莫奇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变了变,手搂上她的腰,一用力,她就这么攀着他,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 掌心下是她身体的曲线,胸口是她双乳的波动,她温热的呼吸撒在脖颈上,他感觉到欲望不受控制的在下身聚集,随后变得坚硬、肿胀。 电话里的人还在说话,莫奇有些心不在焉,“噢,你把代码推过来,我看下。” 纪月勾着他的脖子,靠在肩膀上看屏幕,GIT上大段大段的代码,她也看不懂,立刻就失去了兴趣,将头别开,开始打量他的卧室。床上铺的是深蓝色的床品,床头墙上挂着一副抽象画,符合她对他的印象。 大概感觉到她的无聊,他一只手在点击着鼠标,另一只手开始抚摸起她的腰间。她抓住他的手,放进自己的裙摆中,他下意识地抚摸着,随后反应过来,那是她的大腿。 纪月听到鼠标声停滞了一会,随后才重新响起,她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狡黠的笑容。 她又把他的手抓出来,他不自觉地想和她牵手。 他站在那,微微弯腰,查看显示屏上的内容,她则倚在他身上,同他一起看。 两个人的右手牵在一起,看了会,她又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他感觉到她动作,看着她,手捏了一下她的胸脯,她无声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他刚想收回手,就被她用双手按住了。 他只能一下一下揉捏起她的乳房,渐渐,开始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扬起脖子,外套里面,穿了件吊带连衣裙,他剥下她的连衣裙和内衣肩带,露出左半边的乳房,又把乳头捏在指缝里,几下之后,乳头就在手中硬了起来。 她喜欢这种瘙痒的感觉,在下腹聚集着,她忍不住绞起腿,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掌上,感受他揉捏的动作。 莫奇再也忍不住了,他压抑着喘息,对着电话里的人说了一句,“你把支线代码提交过来,我一会再看。”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剥下她的上衣和内衣,白雪一般的双乳,落在他的眼前,他低下头,埋在双乳间,两只手动作一致,节奏也一致。 “他们都在外面。”他的声音从她的乳沟里传来,闷闷的。 她不敢出声,只能轻声呻吟,“你不觉得,这样才刺激么。” 她刚说完,他就掀起她的裙摆,他看见深紫色的蕾丝内裤上,出现隐隐绰绰的水渍,紧接着,掰开她的腿,手指隔着内裤,刮擦着那道缝隙。 她的气息被他弄得彻底凌乱,“插进来。”她张开眼睛,抬手去抚摸他的脸庞。 “一会,”他手里的动作没停,内裤上的水渍越来越多,“舒服吗?” 纪月刚想回答,卧室门被敲响了,两个人顿时收了声,不约而同朝卧室门方向看去,说话的声音是林昊,“纪老板说她先走了,我和你说声。” 莫奇的手还放在她的腿间,只不过动作变慢,变得更轻,却让她的感觉更强烈了,“噢,知道了。我还有工作。” 门外没了声音,他的手指勾开内裤,插进她的身体里,里面温暖又湿润,是她动情的标志,手指插了一会,就带出轻脆的水声。 她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完了,我的鞋子还在玄关。” 他的动作随着这句话一停,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抽出手指,手指上全是她身体里的爱液,他没有去拿纸巾,而是看着她,将手指伸进嘴里,舔了一下。最后,低头去亲她。 亲吻时,她推拒着,几下之后,他才放开。 纪月看着他走出卧室。主卧旁边就是客厅,露台上的聊天声,正从窗缝里传进来,莫奇的声音响起,“线上有个bug需要修复,我在看他们的代码。”她觉得,他说谎起来,也脸不红心不跳的。 事关工作,没人敢打扰莫奇。他没一会,就回来了。 露台上的说笑声越来越大,他们在旁人的喧嚣中交融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敢出声,他只能更用力地插进她的身体里,来代表现在的情绪,而她,只能承担他一波又一波的冲刺。他们轻吻着对方,一起达到性爱的高潮。 赵之望他们告辞的时候,莫奇又去送了送,大概十几分钟后就回来了。 这次,他们再也不用克制,用最疯狂的方式,和对方结合在一起,最后,高潮的时候,纪月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了。 晚上,莫奇送纪月回家,然后两个人牵着吨吨去江边散步。龙华大道上有个意式冰激凌的店铺,他每次都买三个球。纪月最喜欢开心果口味的,他自己则无所谓,最后,再选一个香草口味的给吨吨。吨吨虽然很讨厌莫奇,但是它是边境牧羊犬啊,30斤肉29斤反骨,他买冰激凌的时候,它一直蹭着他的小腿,看上去关系亲昵极了,可等到那一份香草冰激凌吃完之后,又恢复不理不睬的样子。 纪月觉得很好笑,她倚靠在莫奇的身上,抚摸着吨吨柔顺的背毛,眼前是华灯初上的滨江,有遛狗的人,散步的人,玩滑板的人,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坐在那,聊着天,同时,感受着内心的平静,还有这些小而确定的幸福。 “我们什么时候去普吉岛吧。”纪月突然说,自从上次知道Alex在泰国之后,她的心情就很雀跃。 “好啊,什么时候都行。”莫奇一向是顺着她,“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那就下周末吧。” 他觉得有些仓促,但是想到能和她一起去旅行,心中的欢喜盖过了其他,“订完机票我告诉你。” “嗯,好。”路灯下,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他忍不住低头吻上她的睫毛,“我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她笑了起来,睫毛轻颤,“我也是。” 出行那天,纪月把工作全部放在上午处理,中午的时候还开了个周会,随后就等着莫奇来接自己了。一接到他的电话,她立刻拉着行李箱下到停车场,看见他已经等在车旁。 在公司楼下,他们不敢做什么逾矩的动作。他只是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可车一开出了园区,等红灯时,他们立刻就拥在一起亲吻。 Alex在普吉岛租的别墅在卡塔海滩。蓝天,金色的沙滩,海边全是各种咖啡馆、餐厅和酒馆,路边停满了小摩托和自行车。出租车停在一家的咖啡馆前,司机去后备箱拿行李,莫奇走过去递给他10块钱小费。司机很热情,用带着泰国口音的英语告诉他们,“从这里走进去,50米就到了。” 纪月穿了件印满是花朵的连衣裙,戴着顶宽大帽檐的草帽,长发辫成两股辫子,垂在胸前,完全是一副来海滩度假的模样。 莫奇拉着两个行李箱,走向她,“就在里面,50米。” 她点点头,笑着挽上他的手臂,“他还挺会选地方的。”说着,眼神打量着周围,一栋栋小楼藏在棕榈树后,只露出白色墙壁和彩色的屋檐。 Alex已经等在别墅门口,他老远就看到他们,举起手,用力摇摆,待他们走进时,他笑着和莫奇拥抱,然后看向纪月,“好久不见了,luna小姐。” 他看到他们挽在一起的手,似乎有些惊讶,“你们,谈恋爱了?” 莫奇笑着,搂住纪月,小声在她的耳畔揶揄道,“他这方面,有些迟钝。” Alex拿过其中一个行李箱,带着他们往里走,别墅不是很大,只有两层楼,花园里有个泳池, 一楼是厨房和客厅,他说,“二楼有三间房间,其中一间租给了一个人,不过他最近不在泰国,你们可以用另外一间。” 客厅里的餐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堆文件资料,看上去他平日就在这里工作,见到纪月好奇的眼神,Alex笑了起来,“你知道,普吉岛是远程办公之王,消费便宜,沙滩漂亮,泰国菜好吃,这里的欧美人,一半都是在这工作的。” 大概是很久没见了,Alex拉着莫奇,坐在沙发上聊天,说到兴起的时候,还会手舞足蹈。纪月也很少看到莫奇有那么多的话。他们刚开始聊纽约的事,纪月还能插几句,聊到后面,又开始说工作。聊着聊着,Alex就把笔记本那过来,给莫奇演示起来。到这里,她的兴趣就不大了,独自走出别墅。 花园里的泳池,大概平日就在使用,池水清澈,水面上浮着4只小鸭子。她在池边坐下,将腿放进池水里,一阵冰凉从脚心传来,缓解了普吉岛酷暑的高温,她忍不住踢了两下,水花随着她的动作四溅。 没一会,就感觉到有个身影替自己档去阳光,她抬头,看见莫奇在逆光中站在她身旁,“怎么不聊了?” “他突然有个紧急bug要处理。远程办公就是这样,随时随地On Call。”说着,他在她身旁坐下,和她一样,将腿放入泳池里。 她靠在他的肩头,小腿乱踢,池中四溅起水花,明明是很幼稚、无聊的动作,她却觉得异常的有趣。 他搂着她,任由她玩闹,可她踢水的幅度,却越来越大,在她的笑声中,他说道,“你小心一点。” 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没坐稳,失去平衡,掉进了泳池,一瞬间,池水淹没了她的下半身,浸湿的裙子全部贴在身上,她笑着,看着坐在池边的莫奇。 “我跟你说了啊,乐极生悲。” 纪月晃了晃脑袋,发梢也湿了,辫子在池水里散开,“那你来陪我。” 莫奇脱口而出,“我不要。” “下来。” 他笑着摇摇头,“不要。” 她笑着去拉他的手,她的力气当然拉不动他,他坐在上面纹丝不动。 “下来。”她佯装恼羞成怒。 他还是摇摇头,“你冲我发火都没用。” 她鞠着水去泼他,他笑着也不躲,任由水珠打湿自己的衣衫,纪月这个人,就是有些犟,她就非要把莫奇拉下水,她回头,想去看看周围有什么工具。 刚一回头,就听到“扑通”一声,水花溅了起来,水面摇晃不停。 他搂着她,两个人衣衫全湿透了贴在身上,身躯就这么紧紧贴在一起,他头一低,就吻上她的唇,她抬手勾上他的脖子。就这样,他顺着她的动作,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吻到最后,难舍难分,气喘吁吁。 他笑着撩起她半湿的长发,“我很开心。” 她笑着点点头。 “我爱你。”说完,他紧紧拥抱住她,拥抱的力道很大,大到,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嵌在自己的生命里。 那时候在婚礼仪式上见到她,他对这段感情已经绝望了,好像老天爷给他开了个玩笑,兜兜转转,又再次拥有她了,想到这,他抱得更紧了。 Alex也很会尽地主之谊,除了带他们去镇上最好的餐厅吃饭之外,第二天又包了船,带他们去斯米兰岛。船主负责开船,船工在船尾观察,船工说,斯米兰的沙子是白色的,水是绿色的,像宝石一样,还能见到大海龟。 船开了4个多小时,如他们所说的,纪月看见原本蓝色的海水渐渐变绿,清澈的能见到底部的珊瑚和热带鱼。 晚上,他们就住在斯米兰码头对面的酒店里,游客散去,沙滩上终于冷清下来。吃过晚餐,莫奇和纪月去海滩上散步,正好是落日余晖的时间,不少酒店的客人,和他们一起站在那里看日落。 他们牵着手,静静看着红色的太阳落在海里,仿佛就是一刹那的时间,红色火球整个没入水中,天就黑了下来,星星如约出现在头顶。 太阳落下去的那一刻,他们拥抱在一起接吻,好像此刻,没有比接吻更浪漫的事了。吻完之后,额头相抵,看见对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影子。 莫奇觉得从未如此满足过,他笑着亲吻她的眼角,一下又一下。不知不觉中,看日落的人也散去了,沙滩上仿佛只剩他们两个。 纪月要去踩浪,海浪一下一下拍在她的脚背上。 “别走太远啊。”莫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出声说道,晚上的海浪比白天大多了,他看见海面原本在她膝盖处,一个浪打过来,打到她的腰腹上。他心里一惊,立刻就朝她走去,“宝宝,涨潮了,回去了。”他的声音,差点就被海浪盖过。 他趟着浪走到她身边,拉上她的手臂,黑暗中,他突然发现她上身的比基尼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月光下,她赤裸着上身,原本白皙的身体被月光照耀的更白了,她把比基尼攥在手里,笑着看他。 他眼睛都看得直了,急匆匆地挪开视线,笑着搂上她的腰,“别胡闹啊。” 她也笑了起来,双手攀上他的身体,“不胡闹啊。” 等到又一个浪打过来时,他低下头,热烈地吻上她的唇。 沙子被晒了一天,即使现在夜幕低垂,纪月觉得贴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沙子还是烫得不行,她分不清,是身体里的滚烫,还是皮肤的滚烫。他每一次插进自己身体里时,她都忍不住攥紧沙子,随后松开,来回往复。 最后,她蜷缩起脚趾,在沙滩上登出一道道印迹,手指紧紧插进沙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旅行的关系,让两个人的关系更亲密了。在普吉岛机场免税店闲逛的时候,纪月看中了一条细细的手链,莫奇二话没说,直接拿出手机买单。她把手链戴在手腕上,手链上有几颗小小的钻石,跟着她的动作晃动。 他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看着看就笑了起来,“下次,再去其他地方玩?” “好。”她直接应了,又挥了挥手,“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 他笑着凑上去亲她,低声说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送你。” 他们是半夜回到浦东机场的,莫奇先送纪月回家,长途飞行后,两个人都有些累了。 “你别送我上去了。”她说。 他点点头,欺身过去吻她,放开她的时候,他说,“等你到家了,我就走。” “好。”她下车,接过行李箱,两个人又拥抱了一下,才分开,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大厅里。 就当莫奇准备开车离开时,一眼看到挡风玻璃下,躺着纪月的墨镜。她很喜欢这幅墨镜,平日开车时也戴,他想了下,拿过墨镜下车。自从上次闹的不愉快之后,纪月去物业又领了张门禁卡,交给莫奇。他拿着墨镜,走进公寓楼。 纪月打开门看见莫奇时,先有些惊讶,等看清莫奇手里的东西,立刻笑了起来,拿过墨镜,“谢谢你啊,特地送来。”她往后一步,“上都上来了,进来坐?” “嗯。” 他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水。 莫奇走进客厅,准备在沙发上坐下,眼神一扫,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明黄色的文件袋,旁边是厚厚一摞英文文件。他太熟悉这些东西了,右上角写着“U.S 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英文字母直接刺到了他的眼里。他不敢去翻动,出声时,自己也没想到,声音带着颤抖和不可置信,“你要移民?” 是愿爱无忧 “你要移民?”莫奇的口气是不可置信,他垂下眼去看那一摞文件,看了两眼又笑了起来,“纪月,petition for alien relative,这句话我还是认识的。”他说的是标准的美音,配上嘲讽的语气,突然就很像以前的他了。明明是一个天之骄子,现在做了爱情的俘虏。 纪月手里拿着两瓶水,瓶身上的水珠凝结在她的掌心里,然后滴在地板上,她舔了下嘴唇,“我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还是说,我从来不在你的计划里,对不对。”他从来不会说这么咄咄逼人的话,如果不是被她逼急了,怎么舍得冲她这么说话。他发现,一颗心被踩在地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们凝视着对方,纪月看着他身后,白纱窗帘被夜风吹起,她看着看着就有些恍惚,视线重新聚焦到他的脸上时,她看到痛苦的表情。 她垂下眼,把矿泉水放到身后的桌子上,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纪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他的语气里充满挣扎,和他的心情一样,他想,如果她开口,再哄哄自己,应该就能立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却什么都没说,弯下腰,拿起茶几上的文件,文件拿起来时,里面夹着的纸洋洋洒洒掉了下来,最上面有一本红色证件。 太过显眼,他一眼就看见了,“呵”了一声,笑了出来,“纪月,你和我说,你们准备分开了,所以,这就是准备分开?把证领了,一起移民。”他脸上是笑容,可眼神却很悲伤,“现在,我真的搞不懂你了。”他突然想到清明长假那次,宋霁辉的话‘全当排遣寂寞’,仿佛又明白了一切,他笑着摇摇头,像是气极了,眼神从不敢相信变成笃定,“我真傻,你说的,准备分开了,根本就是骗我的,对不对,”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的表情,也开始变得陌生起来,“纪月,和当年有什么区别,你还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而我,跟傻子一样,还能再上一次当。” 她原本想解释,听到他这些话,突然又不想说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点点头,跨过地上那些文件,往外走,脚步踉跄了一下。 她沉默地看着一地的东西,然后听见门被重重地关上,那一声,震得窗户都跟着发出抖动的声音。 莫奇没有回家,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半夜三更,空荡荡的马路,两旁昏黄的路灯照亮他的前路,走着走着,寂静被打碎了,是滨江那个篮球公园。公园左右竖着高高的照明灯,将篮球场照得如白昼那般敞亮,即使是深夜了,还有一小群年轻人在里面打篮球。球鞋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混合着叫嚷和篮球声。 他不知不觉间,向那个光明的地方走去,随后,站在篮球场外,双手抓着铁丝网,看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的画面,不是画面。 过了会,又转身,靠在上面。 他低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深吸一口,慢慢吐出,他抽着抽着,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他在想,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又是自己。可是,想到最后,又觉得难过,为什么从来不看看自己,为什么不是自己陪她到最后。 他蹲在地上,看着空旷的马路,烟一支接着一支,直至全部抽完。 每周一是管理层的工作例会,纪月仍旧等人到齐了,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她坐在进门第一个位置。今天,主持例会的是柯之乔,她看着纪月,看她点点头,便开始今天的例会流程。 远游目前扁平式的组织架构还是很简单的,纪月是CEO,接受林昊和柯之乔的直接汇报。公司是以市场为导向,所以他们俩负责,协调、整合其他相关部门资源。 柯之乔在说上周的运营数据,她顿了顿,“鹿岛山上第二次发生入侵,物品被盗事件了,我们虽然已经报警,提供监控,而且也增加了工作人员。这是第二次了,营地公共区的监控和报警设备都没触发。”她说着,看向莫奇。莫奇是公司CTO,虽然主要负责架构,但是他依旧要为AI模型算法的漏洞负责。 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纪月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收回视线,低头去玩手机上的挂链。见到她这幅样子,他突然就有些恼火,回了一句,“AI算法是需要时间的,既然觉得有漏洞,去买个市场上现成的好了。” 纪月、莫奇,还有赵之望,都是很客气的老板,只要不是碰触到底线,他们都是一贯摆着笑脸。今天,会议室里的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莫奇用这种口气说话。 气氛忽然就变得怪异起来,有人恨不得把头埋得低低的,降低存在感。柯之乔也紧紧闭上了嘴,她不敢去看纪月,于是,眼神只敢看其他人,最后落在林昊脸上。他也默默地别过头,看向窗外。 刚说过,只要不碰触到底线,纪月都是很和蔼的老板,但是在工作中,她又是属于有些强势的人。出现问题时,她常会不停追问原因。在座的人都有这种经历,属于技术中心的人,自然就要替老板捏把汗。 就当所有人以为纪月会发火的时候,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把监控交给警方,当个案处理,技术部所有人都挺辛苦的了。” 莫奇看着她,他们隔着几个人,刚才她说话时,一眼都没看自己,只是盯着手里的吊坠,他突然就觉得没意思极了。 不过,莫奇回到技术中心那层楼,发了好大的火,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发火,而是更加折磨人的方法。算法组的组长全部被他叫进办公室,他也不说话,就坐在那,冷冷的看他们改代码,说了句,“所有人在这里,坐到找出问题或者提出改进方法为止”。其实,只有他知道,他发的脾气,全是因为纪月逃避的态度。 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远远看见纪月,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当想着怎么质问她的时候,她一个转身,消失在隔断后。那些气,全部堵在胸口,变成了火气。 莫奇只有周一和周五才来五角场的写字楼,今天是周二,他破天荒的又来公司了。技术中心的人,看见他来了,每个人不知不觉间骨头都紧了,头皮也麻了起来。 莫奇知道,纪月每天10点30之后才会进公司,刚过30分,就去楼上了。 周秘书正在纪月的办公室里,整理办公桌,抬头看见莫奇,“莫总,早上好。” 他点点头,转身走了,直到快午饭的时间,他又去了一趟,还没开口,周秘书一看见他就先站了起来,“今天纪总不进公司了。您找她有事吗?” 莫奇“嗯”了一声,他觉得人怎么那么善变,就几天时间,可以从原来气愤她的逃避,到现在变得有些失落。 他没有坐电梯,而是去走了楼梯,推开沉重的消防门时想起,他们有次就是躲在消防门后聊天。那次,他知道赵之望撺掇她一起串标。 如果知道有今天,知道她会远走异国他乡,那时候,自己会不会更加坚定地阻止她?其实,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所有的底线和习惯,都会为了她一次次打破,一次次降低。 周三的时候,莫奇又去了五角场。技术中心的人不仅头皮发麻,偏头痛都要发作了。 他还是老套路,不说话,就把组长们关在会议室里,让他们当场优化代码,他们知道他今天又来了,一个个觉得绝望极了。 他和纪月开始地下情之后,几乎每天都见面,虽然躲躲藏藏的,却也别有一番情趣。她去集团汇报的时候,他就会在一楼大厅的电梯等她,随后,装作偶遇,然后,又在电梯里悄悄牵手。她开完会就下来,装作来找他叙旧,她会拿一杯楼下的便宜咖啡,走时又装作忘记,把咖啡杯留在他的办公桌上。 杯子里,拿铁还剩一半,杯口印着一枚完整的唇印,他覆在上面,轻抿了一口,尝到的好像是她口红的味道。随后,就拿着手机和车钥匙下楼了。 就当莫奇听到周秘书说,纪月出差去了,那些不甘,被思念彻底占据了。对她的思念,盖过所有情绪。 纪月刚从福建回来,坐在公司附近购物广场的餐厅里,她点了碗沙茶面,边吃边听移民顾问Rebecca说话,“美国规定每年发放的绿卡大该在67.5万张,亲属大概在22.6万张,”她还没说完,就被纪月打断了,“所以你的意见是?”她没时间在线上沟通,就直接把人叫到公司附近。 “按照您的条件,我觉得可以走EB1A,大概15天就可以获批进入排期。” “噢,我知道,”纪月知道,移民顾问向她推荐其他项目,多半是因为配偶绿卡实在没有什么利润,也体现不出她的能力,她太想做好纪月这种层级的客人,有雄厚的资金,无可挑剔的职业背景,服务好她,自然就有其他生意上门,“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很有经验,但是,我只需要一个稳妥的方案,就够了。” Rebecca不好意思的笑笑,“明白了,宋太太。” 纪月放下筷子,站起来,“明天,我会把资料直接寄给你。” Rebecca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您放心,我会非常非常尊重您的隐私的。”她为了表达决心,‘非常’两个字说得极为认真。 “好,到时候麻烦你了。” 那一摞是移民文件,宋霁辉和纪月需要各提交一份,移民顾问就是帮他们按照移民局的要求,处理、整理、打包这些资料,他们只需要把纸质文件给她就可以了,有些内容甚至可以空在那,顾问会帮他们填写。而他们两个人的条件太过优秀,所以,顾问没有任何发挥的空间,反过来想,这又是一单简单无比的生意。 莫奇再见到纪月的时候,她正在一楼大厅里,手里拿着一个黄色文件袋递给对面的同城快送员,随后从他手里拿走了回执。 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不远处,她抿了抿唇,低下头,转身快步走向电梯。 他走得也很快,几步跟上她,“不说点什么吗?” 原本在等电梯的人,见到大老板来了,都找了个机会去B座乘电梯了,不知不觉,就剩他们两个人在那,她按下电梯,“没什么好说的。” “都要走了,连解释都不给我吗?”不知道是不是几天没见,他的口气好多了,甚至,她觉得带着哀求的语气。 她舔了下嘴唇,“是我瞒着你。”她也没想给自己找借口,直接承认了,太过坦荡荡之后,就显得无情。说话时,她就盯着一旁的绿植,感觉到他的视线直直地烫在自己的脸上,一刻都没有移走。 莫奇有点被她这种态度激怒,盛怒之后,又觉得没什么好气的,她脾气就是这么不好,于是,愈加好声好气地说话了,“你别赌气,我们好好谈谈。” “怎么谈,都是这样。”相比他的好言好语,她就太过油盐不进了。 “纪月,你是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她把头别过去,看着垂在半空中的水晶灯,“好好说话,也是这些话。” “好,”他点点头,“你本来……”话说了一半,电梯来了,他赶紧收声,看着电梯里的人走出来。 “纪总好,莫总好。”电梯里出来的人,一个一个挨着问好。 他们两个不停点头,终于,人走空了,他们走进电梯,莫奇迫不及待地继续说了,“上次,你只是说想走,怎么发展到移民了。” 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站着,他低头看她,她却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发呆。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两个人谁都没去按楼层按钮。于是,电梯就这么上去了,等到电梯里的屏幕显示当前楼层数字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电梯最后停在32楼。 32楼刚租出去,装修了一半,空气里弥漫着油漆、粉尘的味道,地上散落着各式装修材料。纪月刚想去按下行按钮,手腕就被他捉住了。 莫奇握着她的手腕,“说说清楚。” 她的视线聚焦在那些个装修材料上,却不敢看他,眨了眨眼,“你说的没错,我舍不得公司,就想绿卡方便一点,出事能说走就走。” “到底出了什么事?” “项目里,有一台存隐私数据的服务器被攻击了,然后那些数据被打包扔在外网上。”说完,她感觉得到,手腕上的力度猛的变大。 “所以,去年发生的事,是真的?”莫奇算是架构和模型算法方面的大牛,自然有一些交流群,群里发布一些内幕消息夜再正常不过了。不过,那时候,他们都不敢相信政务数据库会泄露,毕竟服务器是架设在大数据集团里,还有安全技术集团提供保护。他们当时都一笑过,今天,听到纪月的话,他就有些吃惊。 他的手不自觉有些用力,她皱着眉头,把手抽回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心疼地看着她揉搓手腕。 “你们胆子怎么那么大?” 她皱着眉头,声音还有些委屈,“我怎么知道,你应该知道,都这么操作,我们做总包,然后分包出去。”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一个、两个都要跑。” “不跑?”她压下声音,“反正,我是不会去坐牢的。”说着,她就去按下行的按钮。 “所以,你就利用我,然后抛弃我?” 她重重地按了好几下按钮,她该怎么说呢,‘有利用没错,但是和你在一起,也很开心,怪就怪我,想要的太多了,能给出去的太少了。’ 他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脚边是一卷装修用的美纹纸胶带,他轻轻一踢,胶带就滚远了。 “叮”一声,电梯来了,他抬起头,看见电梯门打开。轿厢的三面都是光洁的镜子,此刻照出他们两的样子,一个颓废,一个无情。 可,就当他以为,她会直接一走了之的时候,她却转过身里,用手勾住自己的脖子,用力往下拉,等他反应过来时,嘴唇被她堵上了。 他看见镜子里,她的美丽的侧脸,还有闭着眼睛。 他们唇齿紧贴,她的舌尖舔过他的唇角,随后就钻了进去。 电梯门再次关上时,他闭上眼睛,捧住她的脸,回应她的亲吻。他们在无人的地方,忘情拥吻,比任何一次都用力,好像过了今天,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她说,“一直以来,和你在一起都很开心。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我希望是心无旁骛,全心全意地喜欢你。” 他说,“好的。知道了。” 资料寄出去的第二个星期,Rebecca照例帮纪月刷新移民局的网站,一刷新后,就看到了进度变成了面试通知,她瞬间就愣住了。她的客户中,光等移民局确认这一环节,等了一年的都大有人在。之后,她很多次想问纪月,却又不敢开口。不过,她的服务不知不觉中,更体贴了,她帮纪月预约面试体检,又陪她去广州面试。 纪月在面试官面前坐下,面试官是个年轻的白人男性,拿过她的资料,“早上好,纪女士。” 她笑了一下,“早上好。” “请您宣誓。” 纪月录入指纹后,面试官看着他面前的显示器,“圣巴巴拉山是个很美的小镇。” 她挑了挑眉,“说实话,那里我还没去过,不过,我也挺期待的。” “很美,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到您还给去年威图镇枪击案中牺牲的警员家庭捐了款,你真的太好了。” “我经历了这糟糕的一天,那天,太恐怖了。” 面试官摆出难过的表情,“希望没有给你留下阴影。” 她又笑了一下,“马里布海滩还是很漂亮,我还会再去的。” 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文件上签字,最后,“啪啪”敲上印章,“这是您的签证通知单,我相信有人会帮助您完成其他工作的,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 “谢谢,你也是。” 宋霁辉母亲Steffani的男友是个罪案小说家,他最畅销的小说就叫《国土安全》,还被福克斯电视台改编成热播电视剧,已经播到第7季了。既然小说名字就叫《国土安全》,那自然有他的人脉关系,所以纪月才可以那么快得到移民局的面试通知。 这速度,让赵之望都忍不住羡慕起来。 纪月看着手中的签证领取通知单,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Rebecca在领馆对面打电话,看见她走出来,忙说,“宋先生,太太出来了。”待她走近一点,看见她手里的纸,“应该是通过了。” 电话里的人,长吁了一口气,随后说了声“多谢”就挂了电话。 “怎么,看上去不开心?” 她笑了一下,“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想到离别也会惆怅。” Rebecca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大部分客户到这一步都是欢天喜地的,头一遭看到这么愁眉苦脸的人。 “我现在要回申市了,你在这玩两天,把发票寄给我的秘书就可以了。” “谢谢你,宋太太。” 今天的例会,纪月不在,气氛轻松了很多。不知道谁提了一嘴,“老板去哪了?” 林昊回了句,“去广州了。” 只有莫奇知道,她去广州只有一件事,移民面试。那天之后,两个人仿佛一夜又回到了从前,对,是几年以前。两个人客客气气的说着工作,她也不再说股权转让的事。 他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她的话,“希望以后,心无旁骛,全心全意喜欢你。” 接下去的会,他没心思听了,结束的时候,听到周秘书和柯之乔说,纪月回来了,晚上的飞机。 是丢了 还是吴中路那间开在写字楼里的日料店,现在,店内的装修和五年前相比,显得有些过时和老气。莫奇和赵之望到得时候,纪月已经到了,长发撩在一边,正低着头看iPad。这间包厢似乎和五年前的那间,位置也差不多,窗外是枯山水的庭院景观。 赵之望大大咧咧地在她对面坐下,六人的包厢,他选了个最外的位置,“你到的挺早。” 纪月把平板递过去给他,“机场打车过来近。” 莫奇在她对面坐下时,看见她脸上是遮盖不掉的倦意,她发现他在看自己,于是,将视线移到窗外,只留了个侧脸给她。 赵之望拿着平板划拉来划拉去,“先点个酒,你们有想吃的吗?” 包厢门拉开,女服务员来了,又拿了个平板进来,莫奇接过。 见没人说话,赵之望又自顾自说下去,“你们没意见,我就看着点了啊,先点个最贵的酒,贵就是好。”店里的十四代,都是单点一杯尝尝,没想到今天有人点了整瓶,酒是老板亲自送进来的,见到赵之望是个熟客面孔,过了会,服务员就端了赠送的酒肴进来。 包厢门再次关上,赵之望拿着小酒杯说话了,他还没喝,似乎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今天挺开心的,正好,纪老板从广州回来了。上一次,我们三个人在这吃饭,还是莫奇刚进公司,年会晚上。” 纪月和莫奇相视了一眼,都没说话,赵之望则看着酒杯里清澈的液体,“其实挺感慨的,没想到几年时间,大家就要分别了。” “说这个干嘛。”她抬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莫奇看到她今天戴着戒指,一大颗椭圆形钻石,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流光溢彩,让人挪不开眼。 赵之望在纪月面前一向不避讳,直接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抹了下眼眶,“没事,我和纪老板还是邻居,咱们以后一个业委会的。” 纪月被他逗乐了,笑了起来,“毛病。” 可莫奇听在耳朵里,就有点没滋味了,他觉得自己被排除到了团体之外,他们说着未来的事,自己只能听着,这种感觉难受极了。 纪月喝得很快,入口是哈密瓜的味道,之后口腔里就出现绵长的酒香味,她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手搁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和赵之望聊天,她没怎么动筷子,喝的到很多,渐渐眼神就变得迷离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更妩媚了。 赵之望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莫奇忍不住说了句,“少喝点。” 她抿着唇,笑了起来,“没事,今天老赵开心,陪他喝点。” 莫奇很想说,‘所以,你关注着每个人的情绪,唯独我?’,但是好像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那天话摊得太明白,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坐直身体,弯了弯嘴角,这样看上去,仿佛一点酒劲都没有,她看着窗外的园景,“不知不觉,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了。” “嗯。” 有人说,人能成为密友,无论同性异性,里面一定是有爱的。 包厢门“哗”一声拉开,赵之望走进来,坐下拿起平板,“再点个寿喜锅,吃点热的。”刚才点的都是些刺身,冷食,见纪月没反对,他点了点平板。大概去了回洗手间,整个人也清明了不少,没再喝酒,而是喝起了茶,“6月什么时候,公布轮资结果?等你回来?” 纪月要去参加武夷山的商务活动,“都行,我看下PR的稿子就可以了。” “对,还是要你过目,而且B轮公布之后,我还想开个投资者大会,再把加盟商请在一起。” 她扬了扬下巴,夹了块牛肉,“嗯,好。” “Mark那边有兴趣收我们的股份,报价还可以,大家也是老朋友了。” 她放下筷子,“我听你的。” “现在就卖了?”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莫奇突然出声了。 纪月拿着清酒杯,轻轻碰了碰他面前的茶杯,“以后,你就是老板了,我和老赵给你打工。”她笑得很真挚,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为你感到高兴。” 赵之望那么精明又懂情场的一个人,你说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莫奇和纪月的关系?当时,纪月还说把股权给莫奇,现在,话锋突然就换了。赵之望在两人之间扫了扫,眼珠子一转,就跟着给莫奇灌迷魂汤,“你看,纪月都那么相信你,你能做好的,又不是没有技术出身的执行官。” 莫奇突然有些后悔,好像两个人之间,最后一根线都断了。他看着对面的纪月,她抿着唇,手里拿着酒杯,嘴角含着笑,一仰头,喝了下去。 后来,赵之望又喝多了,他哭着说,“舍不得你们。” 纪月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口气略带嘲讽,“那就别走了。” 他立刻又清醒几分,“那也不行。” 她嗤笑了一声,视线无意间,和莫奇对上,他的双眼好像就再说,‘那就别走了’,她立刻挪开视线,把剩下的小半杯酒喝了,随后站起来,“走了,老赵,回家了。” 赵之望去买单,莫奇看到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心里不放心,就搀扶着他,走了半道,赵之望站直了身体,“没事,我自己去付钱。” 莫奇默默地折返向包厢走去,日料店昏暗又狭长的走廊,他突然想到,好像五年前,纪月就是这么来堵自己的,她总是喜欢主宰着两人间的关系。 开始也是她,结束也是她,开心也是她,悲伤就变成他了。 他转了弯,没有重新上演的剧情,只看见空荡荡的走廊。 赵之望叫了代驾,等代驾的时候,他拍了拍莫奇的肩膀,“你送纪月回去吧,我叫了代驾。” 她正站在一旁打电话,说了好久还没挂。等到她电话结束,走过来时,发现赵之望已经走了。 “他的代驾来了,我送你。” 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播放的歌曲,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看两旁的景色疯狂倒退。 “面试通过了?” “嗯。” 当年,他想叫她留在美国。现在,她又要去美国了。这是什么样的缘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不,只是他不停的追逐。 “到时候,和国内有时差,也不要一直熬夜。” 她想到那时候,自己几乎都是每天深夜工作,然后白天睡觉,“好的,我尽量。” 他突然觉得有些哽咽,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条路,莫奇开得不快不慢,临近小区时,才发现这么短。纪月下车时,朝他挥了下手,“走了,你回去小心点。”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看见客厅和卧室的灯亮了。 突然,天空闪了闪,随着一声炸雷,雨点落下了,盖在炙热的土地上,瞬间空气中就弥漫起一阵热意。 雨水不停冲刷着车玻璃,渐渐起了一层雾气,他在模糊不清中,看见她重新出现在公寓楼下,手里拿着把深蓝色的伞。 他想了下,推开车门,冒着雨走过去。 纪月刚打开伞,看见莫奇远远走来,那一刻,其实很像当年在纽约,她去找他时的样子。她撑着伞向前了一步。 雨声打在廊檐,打在伞面上,他只能提高音量,“怎么了?” “家里卫生巾用完了。” 他点点头,“我去买吧,你上去吧。”说完,他准备折回雨中,她忙喊住他,“伞,给你。”他听到了,转身,拿过她手里的伞。 莫奇敲了敲门,随后,自己按了密码开门进去,湿漉漉的伞靠在墙边,看见纪月从沙发上起来了,他手里拿着便利袋的马夹袋,“也不知道你用什么牌子,都给你买了点。” 纪月拿过,走去卫生间,她觉得他大概也没什么经验,挑了一堆,像似便利店有的都拿回来了。出来时,她闻到空气中生姜的味道。 “什么东西?” “生姜红糖。”他倒在一个碗里,拿出来,放到餐桌上,“会舒服点的。” 生姜切成沫,一半漂浮在深棕色的茶汤里,一半沉在底面,“烫。” “那你过会再喝。”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那我走了。” 话刚说完,闪电把房间照得更亮,紧接着,这道雷仿佛劈在头顶上,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雨点像子弹灌了下来,大到已经看不清对面楼的模样。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看着窗户,大雨令室内的温度,也骤然下降了几分。 “等雨小了再走吧。”她说道。 “噢,好。” 她搓了搓手,“那坐呗。” 他端起餐桌上的碗,“不烫了,喝掉吧。” 纪月一口喝了一半,感觉喝完,整个人就开始发汗。吨吨还在宠物公园寄养,她坐在沙发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莫奇坐下去,从靠垫后面摸出一个玩具,他顺手扔在茶几上,“狗呢,到时候怎么办。” “带去美国。” “挺好的,美国人还是很爱狗的。” 她拿过一个靠垫,放在腹部,然后双手抱着,他看见了,“怎么了?肚子疼?” 她面色不佳,扯了扯嘴角,“有点,还好。” “那怎么办?”他心有些急,也不知道怎么办。 “找个止疼片,”她抬着手,指挥他去书房的柜子,给她找药。 莫奇看到她的书柜里,一字排开,放着7只迪士尼的玩偶,他们去一趟,就买一个,去了几趟,就买了几个。缘分太短暂,有时还不如没有缘。 他打开橱门,拿出药箱,里面没几样东西,他找到止疼片,出来时,看见她侧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胸前紧紧抱着靠垫。 他瞬间心一抽,好像跟着她一起疼了,轻声说,“我去烧点水,一会你吃药。” “嗯”,现在,说话声也没什么力气。 他拿电热水壶接水,突然说了句,“以后,你去美国,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缓缓张开眼睛,“我们以前没领证,因为我要办绿卡才去登记的。” 水灌满了整个水壶,他都没发现,反应过来后,匆忙倒掉多余的水,把水壶放在底座上。 “把股权给你,我没想过你心里的压力,你能不能背负,我一向自顾自,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总之,我也希望,你以后能快乐的享受生活。” 他按下底座上的按钮,指示灯亮了起来,他拿下眼镜,抹了下眼睛,泪水就随着指缝留下来。 他站在厨房,一直等到水开了。然后,倒了点开水,又往开水里允了点凉水,随后,才端过去,和药片一起放在茶几上。 她起身,拿过药片,然后喝了一大口,把药片咽了下去。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雨已经小了。 莫奇看了眼窗外,“那我走了。” 纪月把靠垫扔地上,说着,“那我送送你,”就作势想起身。 她刚要起身,就被他按住肩膀,“你别作了,躺着吧。”他说话语气很轻松,还带着调侃的味道。 “不生气了?” 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她拍拍身边的沙发,“那坐着陪我聊聊天吧,吨吨不在,还怪冷清的。” 听着她的话,他坐下,也没觉得这话奇怪,环顾客厅,“给你找个毯子?” “不用,坐着,聊会天。” 莫奇应该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他们困在一个屋檐下,如果这场雨继续下下去,不知道能不能厮守到永远。 月底的时候,纪月在连云港出差,收到快递派送的消息,寄出地址显示是广州总领馆。她知道这一天要来,没想到那么快。Rebecca告诉她,收到的签证上有个时间,她务必一定在这个时间内入境,才能激活。 原本要去连岛吃海鲜的,她突然就没了兴致,洗完澡躺在床上,调着电视遥控器,一个台接着一个台不停切换。 NHK在播纪录片,拍的一个老头在酿酒,HBO在播速度与激情9,车在城市里互相追逐,ESPN在播美式橄榄球比赛,肉体冲撞在一起,星空卫视在播春光乍泄,画面是梁朝伟黑白的脸,他独白说着‘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她突然就放下了遥控器,不知道是光怪陆离的画面还是这句台词,让她停留。 电影迷离的画面照在她的脸上,变得流光溢彩,五颜六色里,看到她的眼泪正默默地流下。 她一直觉得,她是何宝荣,而梁辀是黎耀辉,她总是有恃无恐,恃宠而骄,就像何宝荣,故意出现又避而不见,重新在一起之后又一次次激怒他,寻找他的底线,半夜吵着要烟,又或是挤在一起,他发烧时还要求他做饭。何宝荣不断索取,证明黎耀辉还爱自己。之前她每次看这段,都觉得黎耀辉纵容何宝荣,是不是就像梁辀纵容自己。 何宝荣和黎耀辉在屋顶上最后一次纠缠,他的示好很淡,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而这次黎耀辉再也没有回应了。电影播到这的时候,她突然共情了何宝荣这个角色,像不像那次,在洱海边,她没等到梁辀的回应。 可是,下半段,她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黎耀辉。她固执的要结婚,她远走异乡,就像黎耀辉一般漂泊。而梁辀身上的特质又照出她身上的自卑,她变得更加的敏感易怒,开始伤害他们的爱情,没有变过的只有梁辀,从始至终都这么爱她。 终于在他们争吵的镜头里,她痛苦地掩面而泣。 电影结束,她把电视机关了,房间里突然就一片漆黑。 “准备去哪儿?” “慢慢走,去一个叫乌斯怀亚的地方。” “冷冷的,去干嘛?” “听说那是世界的尽头,所以想去看一看嘛。你去过没有?听说那里有个灯塔,失恋的人都喜欢去,把不开心的东西留下。” 梁朝伟在开头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在快结尾时说,‘听说那里有个灯塔,失恋的人都喜欢去,把不开心的东西留下。’ 是happytogether 纪月移民签证的第一站竟然是乌斯怀亚,她看见入境章“啪”地敲在护照上,这画面就像极了《春光乍泄》里开头那一幕。 她拿过海关人员递过来的护照,说了句,“Gracias”。 这个时间是南半球的冬季,来乌斯怀亚的人没几个,纪月裹紧身上的冲锋衣,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但是那刺骨的寒冷还是从头皮侵入,她感觉到鼻涕不受控制的快要留下来了,立刻狠狠吸了一下。雪不大不小,雪子飘在她的头发上,她想起一样会6月飞雪的域疆。 她手上拿着本《孤独星球》,低头对着手机里的翻译APP说了句“我想去码头,坐船”,随后,APP里出现一段西班牙语,她点了一下,拿给司机听。 司机挑了挑眉,“OKOK”。 她轻轻地回了句,“Gracias”。 司机很健谈,就是英文不好,夹杂着大量西班牙语,她实在听不懂,只能微笑着看着窗外。从机场到市区不过十几分钟路程,渐渐地,小镇的轮廓慢慢出现在雪山后面,再开一会,五颜六色的房子也越来越多,可惜,那些漂亮的屋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 纪月到达码头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司机在说的意思。 码头上空空荡荡,她看过梁辀的照片,那时候这里停满了船,有大大小小的游轮,还有各个国家南极科考队的船。现在天气不好,没有去南极的航线,只能看到停泊着本地一日游的小船,在海面上一晃一晃,远处还有几艘帆船,在她的视野里越来越小。 码头上有很多旅行社,不过现在是淡季,开门营业的寥寥无几,纪月走到其中之一,售票处的工作人员英文比出租车司机好多了,是个60多岁头发花白的阿根廷老人。因为游客不多,他很有耐心,笑着唤她“Senorita”。 “一天有两趟船去小岛一日游,上午10点和下午3点,我建议你坐上午那一班,现在是冬季,天黑的早,而且天气阴晴不定。”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11点多了,“那我现在能买明天的船票吗?” “当然可以,小姐。” 她拿出信用卡付钱之后,得到一张纸质的船票,电子票在国内横行,基本看不见了纸质了。船票背面的章上,有一个胖嘟嘟的企鹅,她看到第一眼,就笑了。这里路标,墙绘都离不开企鹅,今天一天,她不知道看到多少形态各异的企鹅了。 大概是实在没人聊天,他看纪月没走,拿出一沓旅游资料,“如果你不知道今天怎么安排的话,现在可以去火地岛公园,做世界尽头的小火车,或者去市里的博物馆。” 纪月只有叁天时间在这里停留,其实她并没有什么计划,只想去看看那个灯塔,寄一张明信片,她笑着问,“我想去寄明信片,去哪里?” 大概这是游客常问的问题,老人翻开给她的旅行资料,拿出黑色比圈了个圈,“邮局就在火地岛公园。” 现在,她有了目标,拿过那一沓资料,笑了一下,“Gracias”。 老人微笑着颔首,脱下头上的帽子,“祝你有一个愉快的旅行。” 雪好像更大了一点,纪月用力吸了下鼻子,感觉额头还有头皮,都冻得发疼,她决定,去公园前,要先去买一顶帽子。她把资料塞进背包里,双手插着口袋,准备去码头外找出租车。 远处一艘红色的船驶入码头,舷上写着中文的雪龙,随后是拼音xuelong,桅杆上飘荡的阿根廷国旗后,有一面红色的五星红旗。 纪月对乌斯怀亚的印象都来自梁辀,世界尽头的邮局,世界尽头的国家公园,还有世界尽头的中国餐馆。她在街头买了顶藏青色的毛线帽,上面还缀了个毛线球,戴上之后,马上感觉到冰凉开始被暖意开始包裹,随后再走向街尾的餐馆。 她推门进去,热气瞬间扑面而来。餐馆挺像国内县城的快餐店,大锅炒菜在柜台上一字排开,除了墙边多了个水缸,里面养着的帝王蟹。 老板是个东北人,看到她一张中国面孔,西语换成了中文,“欢迎啊,吃啥啊,随便看看,啥都有,中餐,招牌爆炒帝王蟹。” 炒菜是自助餐形式,除了主食,就是一堆油炸食品,帝王蟹她一个人又吃不完,最后只要了一份炒饭和现烤羔羊肉。 她坐在窗边的座位,室内装修带着浓重的古早味,暖黄色的墙壁,碎花地砖,深色餐桌,餐桌旁的窗帘却是花花绿绿的,她睁大眼睛,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最后,视线落在墙边的明信片架。 她走过去,拿起一张印着灯塔的明信片,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白红相见的灯塔,蔚蓝的海面。时间在照片里停留了,然后将它带到她面前。 梁辀跟着人群走进餐厅。现在是淡季,餐厅里只有寥寥几个人,老板在柜台后忙碌,他似乎对科考队很熟悉了,一看到他们穿着的橙色冲锋衣,嘴上就换成热络的语气,“怎么这种时候来?你们现在去南极?”说着,拿起手边的餐盘,一个个递给他们。 有人回答老板,“出了点意外,4月才启程去的南极,把人接上,现在才回来。” “怪不得,接下去天气越来越差了。” 有人把餐盘递给梁辀,他笑着接过,排在取餐队伍的最尾。原定3月回程的雪龙2号出了点意外,停在申市码头维修的雪龙号临危受命,带着补给物资去南极把科考队接回来。 它踩着窗口期的尾巴到达南极,把长城站和中山站的人接上,随后回程。 梁辀的两个研究生在昆仑站,那场天气意外造成卫星的地面测高精度装置出现数据问题,这关系到他们的毕业论文,不得已情况下,梁辀跟着雪龙号去了南极。 60多天的漂泊生活,船上食物也仅是能够果腹的水平。一靠岸,许多人就都选择下船尝一尝烟火,特别是那股锅气。 队伍前进的很慢,他百无聊赖,看到墙边的明信片架,一张印着灯塔的明信片,被拿了出来,孤零零地插在最下一排。 纪月站在这个世界尽头的小火车站里,在这,终于能看见不少游客打扮的人。小火车每2小时一班,在等待的时间里,游客渐渐越来越多。 火车站里唯二的两张亚洲面孔,一个女孩走过来主动和纪月打了个招呼,是个台湾女孩,说可以叫她小卉。这里是她GAP year的第一站,因为没什么预算,所以选择淡季来乌斯怀亚。 女孩很健谈,说话时带着可爱的口音,让纪月想起台湾人阿ken。 她们坐在火车站的木质长椅上闲聊,现在雪停了,微弱的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在远处的山顶积雪上,反射出一片金光。 女孩问纪月来干嘛,她说,不久前看了《春光乍泄》就突然想来了, 她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华人多半都是因为这部电影,我明天也要去,你买了船票了吗?” 纪月点点头,两个人很有缘,大家都买的明天10点的船票。 因为是独自出游,现在索性就结成旅伴。纪月帮她在火车站上拍了好几张照片,女孩投桃报李,提议帮她也拍几张。不过,只是拍了一张,纪月就笑着点点头,“够了,可以了。” 世界尽头的邮局在海边,屋顶上插着一面阿根廷国旗,她们站在栈道上,朝着南边看,这里过去200公里都不到,就是南极大陆了。 空旷的海面上,纪月好像看到了冰雪覆盖的陆地,巨大的冰山,一栋栋白色的建筑,还有冰雪中飘荡的国旗。她对南极的印象,也都来自梁辀,来自他给她看的那些照片。 寒风中站了会,纪月说,“我去寄明信片。”女孩赶忙跟上她的脚步。 明信片很多,大家都买灯塔或者邮局照片的,而纪月选来选去,却是选的一张全是企鹅的。 台湾女孩看到了,口气里有些遗憾,“挺遗憾的,没能看企鹅,这个时候,企鹅都去南部产卵了。” 纪月想,人生怎么会只有这些遗憾呢? 买完明信片后,她提起笔,却突然不知道写什么了。梁辀说,他曾经也在这里写了张明信片,却没寄出来。她听了,整个人缠在他身上,问他为什么,他想了想告诉她,没有勇气。 现在轮到她提笔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勇气了。 她抬起头,看面前的墙,墙上贴着很多照片,一个人的,几个人的,年轻的,年老的,照片上写着留言,有各种语言。 过了会,她拿起笔,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梁辀:祝你未来工作顺利,生活顺意。” 邮票也很可爱,都是小企鹅,按照邮资,贴了整整齐齐一排。那个站长老爷爷特地选了不同的企鹅邮票贴在上面,最后,敲上企鹅图章。 她拿着,扔进外面的邮筒里。扔进去的一刹那,她在想,以前没有网络的时候,是不是每一次把信件扔进邮筒时,都会饱含着对回信的期待。每一天都期待着,然后,也许是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 不像现在,人的期待,在看到已读不回后,就立刻消失殆尽了。 南半球的冬天,黑夜来得一如既往的早,梁辀和同行的伙伴离开餐馆的时候,乌斯怀亚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路灯照映在路两旁的积雪上,灯杆拉成长长的斜影,难得到陆地上,同行人商量着要不要在市里逛一圈? 梁辀对小镇夜生活没有什么兴趣,无非就是去仅有的几个小酒馆里聊聊天,然后喝一杯,他想,船上60多天,还没聊够吗? 纪月和台湾女孩小卉从国家公园回到市里时,天已经黑了。她没有再去那个中餐馆吃晚餐,而是说两个人可以去吃帝王蟹。女孩开心地接受了提议,结束时,纪月主动买了单。女孩想和她AA,她笑着摇摇头。其实,中午时,她就想尝尝了,只是一个人实在吃不下。 分别时,女孩走了两步,回头,“明天见。” 她点点头,“明天见。” 酒店在市中心边缘,背靠森林,一推开窗就能看到远处的大海和码头,而现在,只能看见码头的灯,向一条灯带,一直延伸到海里。纪月趴在窗台上看了会,又开始下雪了,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瞬间融化,她开始担心明天的天气了。 不过,幸好,第二天一大早雪就停了,空气中还弥留着雪后的清新。不过,只是站在玻璃门后,她就感觉到扑面的凉意,赶紧戴上毛线帽。 台湾女孩已经在码头入口处等着了,远远一见到她,挥起手。果然,所有的游客都是选上午的船。码头上的人,比起昨天多了不少,还有人在售票处排队,问有没有多余的船票。 纪月走过售票亭时,那个阿根廷老人摘下礼帽,微笑着颔首,“祝你度过快乐的一天。” 她笑着,也摘下帽子,回了句西班牙语的“谢谢。” 小卉做了很多功课,一路上在和纪月说今天的行程。她一边戴帽子一边听她说话,看见码头除了那一艘艘小船,今天突然多了一艘庞然大物。 所有游客都在看,他们站在船前拿出手机拍照。走近一点,就能看见船头位置的船舷上写着硕大的中文‘雪龙号’,纪月一下子就有点骄傲,她突然打断女孩的话,“看,我们中国的科考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科考船,中间的甲板上架着起重机,船尾有个大圆球,就像天文台那样,是船上的气象中心。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随后,又开始专心辫辫子,边走边辫,最后戴上毛线帽。 她们乘坐的这艘游览船,和科考船相比,大小就像是玩具船。一上船,所有人都挤上二楼甲板,找个好位置拍照。 梁辀抓过椅子上的外套,从房间走出来,走到甲板上,一低头,就看见码头上去坐游览船的游客队伍,队伍走的很松散,陈群结队,稀稀拉拉,这些都是要去看灯塔的游客。 他突然就想到那张没寄出去的明信片,立刻又折回房间。 他的床铺头上摆着一摞书,他准确地找到其中一本,打开,明信片就夹在中间。 明信片上,只写了纪月的名字,其他都是空白。 此时,船舱同住的人走进来,看见他手中的明信片,打趣道,“梁老师,您又要去那个邮局啊?” 梁辀把明信片夹回书里,连同书一起放进包里,“嗯”了一声,“去看看。” 今天是个好天气,虽然出了太阳,风却很大,他戴上外套的兜帽,拉上拉链,走出码头时,他忍不住看向身后的大海。视野中央,有一艘白色的游览船在蔚蓝的海面上飘荡着,慢慢前行。 灯塔是游览的最后一站,远远看到时,就有人欢呼起来,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向窗外看去,纪月看到,它像一座小小的雕像,独自矗立在大陆的顶端。 随着灯塔的模样,在眼里越来越清晰,渐渐有人从船舱出去走上甲板拍照,她也跟着走出去。 不过,她没有拍照,而是趴在围栏上看着,等船绕着灯塔外围的海域转了一圈时,画面看起来就和电影里一模一样了。 台湾女孩说,“给你拍张照片?”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只是来把过去放在这里的。” 她想到,电影春光乍泄的英文名,又叫“happy together”。 是喜欢你,却害怕 “什么感觉?”台湾女孩问她。 “我突然很想回家。”纪月回答。这是电影里张震的台词,她说了出来,小卉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她并不像其他华人游客一样,只是来看一看世界的尽头,她是真的来放下的。 天突然开始下雪,风浪也大了起来,游览船像一叶孤舟,在灰色的海面上起伏。没有人在甲板上了,除了她们。她们两个人趴在栏杆上,任由白色的雪子打在头发上。 纪月看着灰色的海面,白色的浪潮,想,以后再也没有人替自己拉上兜帽了。 “所以,他在你准备结婚的时候,来找你,你却不知道?” “对。” 纪月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故事太过曲折,于是,只是断断续续,想到哪说到哪。大概,台湾人情绪都很充沛,只是这些故事段落,她就听得泪流满面。 “你那时候,知道他回来的话,还会结婚吗?” 纪月想了想,“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她厌倦了爱,争吵,分离,留恋,随后复合,又再度分离。 “你说,码头上停着的船,他会不会在?” 她看向乌斯怀亚方向,在巍峨的雪山前,船啊、房子啊、一切都那么小,“不会,马上要冬季了,最晚3月就已经回来了。” 台湾女孩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再说话。 雪越下越大,过了会,她们回到船舱里,纪月靠在窗户上,看着雪山在视线里越来越大,那些房子,船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那艘红色的科考船,此刻,就像是思念的具象化表达,她直直地看着,离它近一寸,她对他的想念就多一寸,最后,变成眼泪。 临近码头的时候,她们站起来排队等待下船,台湾女孩明天要去雪山徒步,她邀请纪月一起去,她摇摇头,“明天,下午我要去布宜诺斯艾利斯转机回家。” 下船后,她们站在码头上,女孩伸出手,“可以拥抱一下吗?” 纪月笑着,主动抱上她,“很高兴,认识你。” “嗯,我也是,希望你回去的旅程顺利。” “你也是。” 女孩去码头的旅行社报名参加明天徒步的一日游,她们就此分别,纪月走过售票厅时,那个阿根廷老人坐在亭子里,在给游客讲解。她看了眼,和老人视线对上时,他对着她露出热情的笑容。 现在才3点多,大概因为开始下雪了,天空阴沉沉的,看上去就像下午5.6点的模样,等纪月走出码头的时候,天已经变成深蓝色,道路两旁的路灯都已经亮了,一扇扇玻璃窗户透出黄色的灯光。大概是站在甲板上的时间太长了,她重重地吸了下鼻子,裹紧外套,准备叫车回酒店。 人行灯亮起,纪月刚准备跟着人流过马路。 “纪小姐,你等一下。” 纪月找了辆出租车,坐进车里,“去火地岛公园,谢谢。” 这个司机英文好多了,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小姐,现在是冬季,公园马上就要关门了。” “那麻烦你快一点,谢谢。” 就在刚才,她快要过马路的时候,台湾女孩叫住她,随后,奔向她,大口喘着气,喘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直起身子,指着身后的方向,“梁……梁老师,在船上,我遇到他的学生了。”她又连着喘了好几下,“他去邮局了,就是我们昨天去的邮局。” 纪月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就是下意识的想去找他,她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外面疯狂倒退的景物,她甚至没想过,遇见时,自己要说些什么,大概,会变成一句‘好巧啊’。 18点是火地岛公园最后一班小火车发车时间,沿路景点的所有游客,都要搭这班火车回来,回到火车站。她就坐在长椅上,就是昨天的那个位置。天色渐渐暗下去,站台上只有穿着列车员服装的工作人员,他远远地和纪月对视了一眼。 人在充满希望时,好像等待的时间也变得不再漫长。 就当天色全暗的时候,熟悉的“哐当哐当”声,从远处出现,声音穿过安静的黑夜,渐渐越来越清晰。 纪月忍不住看向火车驶来的方向,然后站起来,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快速跳跃着,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在耳边,她吞了吞不存在的口水,又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拉了拉外套下摆。 等到火车靠站时,她的视线立刻定格在人群中。这个季节是乌斯怀亚的淡季,本就游客不多,亚洲面孔就更少了。视线在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上扫过,期待着下一秒能看见熟悉的人。不过,期待随着下车的人越来越少,而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和心一起,变得空落落的。 她低头去拿手机,按住电源键不放。在这极冷的地方里,手机电池也变得不耐用,在船上时就关机了,现在则彻底打不开了。她试了两次之后,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抬起头,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再不吸,眼泪就要和鼻涕混合在一起了。 列车员走过来,“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吸着鼻子摇摇头。 “现在,公园要关闭了。” “噢,好,对不起。” 此时,火地岛公园门口停满了出租车,都是算着公园关门时间,特地来揽客的。她随意坐上一辆,对司机说了酒店的地址后,从背包里拿出纸巾,低下头,擤鼻涕。 公路上,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往市区方向行驶,只有一辆正逆着车流,开向反方向。 车停稳了之后,梁辀拿出钱,递给司机,“在这等我一下,谢谢。” 天已经彻底黑了,而公园大门也已闭上了,他走到大门前,往里望,里面空无一人。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没有放弃,拿出手机,拨了出去。一路上,他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无一例外,全都是关机。 乌斯怀亚就像国内的小县城一样,说大不大,但是,在这找一个外国人,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雪花飘在他的头上,飘在手机上,化成水珠,他抬起头,看天上鹅毛般的雪纷纷飞落,‘谁能告诉我,怎么去找一个人?’ 临近市区的时候,纪月突然叫住司机,“先生,我想换一个地方。”她不知道地址,手机又没电了,幸好,包里有一张收银条,她递过去,“这个餐馆。” 既然,乌斯怀亚只有这一个中餐馆,她决定再去那碰碰运气。 其实,纪月也知道,她应该回到酒店,然后给手机充上电,打给梁辀,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但是,此刻,她却不愿这么做。见面并不是纪月追求的,本质是这段感情注定是异国相逢还是擦肩而过?一旦赋予了它神化意义,它就不仅仅代表着相遇,就像她几个小时前刚说的,‘只是来把过去放在这里的’。今夜,这句话是否会被兑现,她是否就此放下往事? 晚餐时间,中餐馆里的人多了许多,老板正站在餐桌旁给客人点餐,回头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中国姑娘,立马换成了中文,“想吃什么,随便坐。” 纪月的视线在餐馆内扫了一眼,华人面孔中夹杂着几个本地人的,她左右扫了几遍,并没有梁辀的身影。 见她站在门口没有动,老板又问了句,“姑娘,找人?”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正好,身后有客人,她立马往边上退了一步,重新回到餐馆外。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已经没有遗憾了,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梁辀坐在车里,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窗外,出租车在这条路上已经逛了第二圈了。 终于,在昏黄的路灯下,他一眼看到她走在马路对面。 原本焦虑的心绪,就在看见她的那刻被全部抚平。 他忙掏出钱,让司机靠边停下,出租车又往前挪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他下车之后,向着她的方向,跑了一段,快接近时,他发现自己一秒都不能再等了,不顾一切,冲着对面,大声叫出她的名字。 第一声,她好像没有听到,还在往前走,他只能又跑了几步,再次大声喊出,这次引得路人驻足侧目,而她也终于停下了。 纪月回过头,雪已经下得很大了,而茫茫飞雪中,梁辀正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自己。 他见她驻足了,马上说,“纪月,你等我。”说着,向前跨出一步,看向左侧来车,几辆轿车没有减速,快速地呼啸而过,他只能后退一步。 “梁辀,对不起。”她的笑容不知何时收了回去,眼眶也变得有些红。 听到她的话,他的步伐停滞了一下,舔了下嘴唇,随后,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一会再说。” 她怕等他走过来了,就又没有勇气说了,“梁辀,我真的挺讨厌你妈的。”说完,她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他很平静,甚至还笑了起来,这次,他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干涉我们了。”说完,他就想径直穿过车流。 纪月觉得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往下流,也顾不得旁人的视线注目,“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梁辀再次停下脚步,站直了身体。他们在异国的街头,在下雪的夜晚相遇,他觉得如果不说出来,就太辜负上天了。“从大理回来后,我就后悔了,可我没有勇气去找你。我怕我会再次让你痛苦,也害怕,你不爱我了,也不需要我了。” 她发现眼泪已经模糊了自己的视线,用手背抹了一下,这时,他已经在穿越车流了,没一会,一步跨上台阶。等她抹完眼泪时,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他没有犹豫,张开双臂,把她拥抱进怀中。原本,她只是在轻轻地抽泣,终于,在靠上他胸口的那一刻,颤抖着双肩,开始放声哭泣,好像有很多话要诉说却说不出。 他知道她很难过,现在,他也和她一样难过。于是,抱得更紧了,像把她嵌进身体里那般,双臂用力箍住。 在异国街头的大雪里,他们紧紧相拥,谁都无法分开他们。 当然,梁辀也看过《春光乍泄》,看了不止一遍,他觉得他和黎耀辉有一点很像,他并不在乎肉体是不是出轨了,在乎的只有,她是否还爱自己。 餐馆老板看向入口,玻璃门被推开,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他不熟,但是他熟悉他身上南极科考队橙红色的冲锋衣,身后的姑娘,他刚才还见过,便说了句,“姑娘,找到人了?” 纪月觉得自己脸上还有泪痕,马上抹了下脸颊,“嗯。”鼻音重的不行,她又吸了吸鼻子。 梁辀笑了起来,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人,“来这找我的?” 她扯了扯嘴角,口是心非,“没有。” 他笑着,也不揭穿,牵起她的手,往餐厅柜台那走去,“那看看,吃什么?” 其实,纪月在吃这方面,是个很疙瘩的人,她还不敢被老板听到,只敢轻轻地扯了扯梁辀的手指,“我昨天吃了炒饭,不好吃,都是油。” 他微微低头,“那你想吃什么?我们换一家?” 老板在柜台后,手里拿着小本子和笔,“你们吃什么自助餐,还是点菜?” “那点只蟹?” 她“嗯”了一声,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眼神在大锅菜上扫来扫去,“都行,随便吧。” “好。”梁辀一向是顺着她的意思。可等到她想去餐桌上坐着时,他却没放手,还扯了一下,牵得更紧了,“马上就好。” 其实,一个男人爱和不爱,是很明显的事,爱的时候,只要一见到你,就开始围着你转。 纪月觉得炒饭太油了,梁辀就给她盛炒面。她端着盘子站在旁边,他先夹了一点,放到她的盘子里,“太少了,”她说。 他立即又夹了点,还没放下,她又说,“太多了。”于是,他拿着夹子的手一松,最后就剩几根面条,放进她的盘子中。 她努了努下巴,“还有这个锅包肉。” 他立刻换了个夹子,给她盛,“还要吃什么吗?” “还有那个,”她下巴一抬,用嘴指挥他,“就那个,不是,左边那格,对,这个,少一点。” 不厌其烦,自得其乐,说得就是这样的心境。 他们坐在昨天纪月坐的那个位置,她看向窗外,道路两旁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路人步履匆匆。 “在看什么?”帝王蟹炒好了,梁辀拿了把剪刀,给她剪蟹腿,刚一剪开,白色的蟹肉就冒出来了,他一个个剪完,又放进她的盘子里。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一只手拿着筷子,令一只手拿着蟹腿,认认真真地把上面的肉剔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如果说是上天安排的,你信吗?”他放下剪刀,看着对面的姑娘,回想自己在街头看到她的一刹那,原本黑白的画面突然变成彩色了。 姑娘笑着,摇摇头,“科学工作者不都是唯物主义者么。” 他刚想继续说什么,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回过头,纪月也跟着看去,后面是一桌中国游客,看上去上了年纪,其中一个说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小伙子,能不能帮我们四个人拍张合照好吗?”说着,把手机递过去。 梁辀没有迟疑,接过手机,站了起来。 纪月看着梁辀给那四个老年游客拍照,他站在餐厅过道里,横着拿手机,眼睛看着屏幕,嘴上说道,“好了吗?那我拍了。” 那四个游客,笑着齐声说了句,“茄子。” 他又竖过来拿手机,“要不要再竖着拍一张吧。” “好的呀,谢谢你,小伙子。” 拍完照片,他笑着把手机还回去,“你们看看,拍得还可以吗?” 纪月知道,梁辀并不是个热情的人,此刻,只有一个答案,就是他心情很好很好。 而他心情好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就是遇见她了。 吃完晚饭,一走出餐馆,就觉得刺骨的风正夹着雪扑向自己,身上那些暖意,立刻被吹散了。 “我送你回酒店吧。” “好。” 两个人走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都在刻意放缓脚步。 “你怎么来这了?” “你怎么来阿根廷了?” 他们不约而同问出口,梁辀笑了,他先说自己的事,“我的学生在昆仑站布设的设备数据出了问题,这是他们要发的文章里,很重要的数据。正巧,雪龙号临时去南极接科考队,所以,我就跟着去了。你呢?”说完,他侧头看她,她着顶毛线帽,长发编成辫子,挂在胸前,像极了当年的模样,在赛里木湖旁,有个漂亮的姑娘闯进自己的心房。 “看了春光乍泄,”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突然起的念头。” “是个好片子,”他想船上应该有这部电影,晚上可以在船舱里看,“准备玩几天?” “明天。” “纪月,”他突然停下脚步,面向她,“这次,我得跟着船回去,要在船上处理那些数据,”一大片雪突然飘落在她的肩膀上,他抬手捻去,声音更加柔和了,“还有20多天,就能回到申市了,我们到时候再见面好不好。”他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在意你是不是结婚了,只在意你还爱不爱我。” 纪月觉得,他的目光太过灼烈,“梁辀,我要去美国了。” “没事,那等你出差回来,我们再见吧。” 她抿了抿唇,“我办了移民,来阿根廷就是用的移民签证。” 这次,他愣住了,他知道阿根廷对美国签证开放落地签,除此之外,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过了会,本能告诉他,应该说些什么,便喃喃道,“怎么,会那么突然。”,他又重复了一遍,“怎么那么突然。” 梁辀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出国都难,更何况去美国,此时,脑子好像反应过来了,纪月看到他的眼眶开始湿润,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那你还会回来吗?” 她迎着他期冀的目光,轻轻地说,“梁辀,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梁辀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比如那句台词“不如我们从头来过,”不过,所有的话,此刻都显得毫无意义了。好几次,他张开嘴,想说,却没说。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他看到她的脸冻得通红,说了句,“那我先送你回酒店吧。” 如果刚才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心情像做过山车,一会上,一会下,最后,跌落谷底,他们谁都没再说话,静静地走在异国的街头。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交迭在一起。而所有的曲折纠葛,也终究要有个结局。 渐渐地,酒店出现在视野里,再走一段,回过神时,它就矗立在面前了,等到,再一转眼,他们就在电梯里了。 电梯门打开,她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走廊再长,也有走到头的时候。 纪月刷过房卡,推开门,房间里一片黑暗,昨天她看到码头的灯带,现在也隐没在雪雾中。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梁辀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去机场。”说着,他拿过她手里的卡,准备插进墙上。 “梁辀,你别走了。”黑暗中,她突然出声。 如果现在是一幕电影画面,那镜头一定是俯拍的,一半画面是明亮的走廊,另一半画面是漆黑的房间,而他们站在阴影中。旁白应该是男声,没有一丝一毫地情绪,用粤语念着台词,“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分开过,又再一起,后来又分开。我承认,我很爱她。但是,她同我说,她要去美国了。” 是留在你身边h 纪月整个人被阴影湮没,梁辀只能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的一点光,他沉默了一刻,仍旧说,“明天,我来送你去机场。” 第二天,他来到酒店,房间门敞开着,客房的清洁车横着摆在走廊上,正好把门堵上。房间里,清洁员大妈正在换床单。就像多年前在大理古城一样,她选择不告而别。唯一区别的是,往后余生,梁辀再也没有见过纪月。 他看到那个属于狗的社交账号,有时会更新一些视频,拍的都是它,行走在海边,在森林,在峡谷。偶尔,也会有人出镜,比如赵之望。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餐厅里,一旁瀑布的声音太过嘈杂,于是,餐厅里,每个人都在大声说话。 赵之望手里拿了块芝士,说了句,“give me five”,它一下子站起来,伸出爪子。这时,如果仔细听,能听到一句很轻的,“Give me some water, please.”是纪月的声音。 人生像快进的画面,下一幕,梁辀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脸是干瘪的,皮耷拉在骨头上,还插着氧气管。围在病床前的人,好像都是他以前的学生,不过现在变得全都认不出了。 他看见病床上的人,张开嘴,要说话的样子。床头站着的人,立马俯下身。安静的病房里,听到了发出的几个音节。 有人抹了下眼泪,“不好意思,梁老师,那里说,一年前,在美国去世了。” 他看见病床上的人,突然露出笑容,是怀念的笑容。 那个四月的午后,天山山脉吹来的风还很冷,他在山腰上行走时,就看见草地上躺着一个人。他走过去,低头看她。过了会,她缓缓睁开眼。 于是,他朝她伸出手,她也抬起手,握了上去,他微微用力把她拉了起来。那是,他们第一次牵手,碰触到,立马就松开。 “走了,回去吃饭了。” “你们下午还上山吗?” “嗯。” 他看着视线尽头的湖面,湖面和雪山连成一片,突然问,“你平时工作忙吗?” 她笑了起来,“还好,不过肯定没你忙。” “老师也不忙,还有寒暑假。” 他们就这样聊着天,慢慢往下走,牧民牵着两匹马,已经在山脚下等着了,草原中央,马儿甩着尾巴,正悠闲地在吃草。 梁辀突然觉得手里一空,房卡被纪月抽走了,他终于回过神,眼神聚焦到她的动作,就在房卡要被插进取电匣的那刻。 “纪月,你别走了。” 同一句话,她说的是今夜,他说的是往后。 “我希望你别走了。无论有什么困难,我想和你一起面对,如果解决不了,我想和你一起走。我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但是,我知道,这样往后余生,都是惩罚。” 纪月很想把事情全告诉他,可梁辀却以为她是拒绝,于是,下一秒,就把她推进房间,按在墙上。房门被关上,隔绝走廊上的光线,于是漆黑的房间,更黑了。 她的唇被堵上,舌尖舔了舔她的唇瓣,就霸道地钻进唇齿间,舔舐齿间每一寸位置。他的手搂上她的腰,用力将拉向自己,这样,她只能贴在他的身上,承受唇瓣上,他的辗转和吸吮,口腔中的空气一点点被吸取,她被吻的没有力气,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攀附在他的身上。 燥热爬上两个的身体,驱散房间里的寒冷,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也不再满足于亲吻嘴唇,转而移到她的耳朵上,轻咬起耳垂,引得她颤栗了一下,嘴里发出轻轻地呻吟。 就这样,咬了几下后,他又继续下移,嘴唇停留在她的脖颈上。这次,是她的外套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喘着粗气,吸吮她脖子上的肌肤,双手去寻找她冲锋衣的拉链。 冲锋衣里面穿了件轻薄的羊绒衫,拉链刚拉下来,他的双手就急迫地握上高耸的乳房,羊绒细腻的触感和肌肤一模一样。只是揉了两下,两人之间的激情,就如熔岩般爆发出来,她去拽他的外套下摆,“脱掉。” 他放开她,立刻把外套脱了,扔在脚边。 她又拽他的T恤下摆,“脱掉。” 他撩起T恤,抬手脱去后,随意扔在地上。 “满意了吗?”这次,他反而不再着急了,赤裸着上半身,慢慢贴近她,他低下,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黑暗中,他仍旧准确地找到她的唇瓣,一点一点抚摸,“别走了。” 房间里是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里透出一道微光,可她却觉得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炙热,烧在自己的脸上。 她的手也摸上他的腰,感觉到腰腹上的肌肉在她的掌心下颤栗着,她又慢慢往上摸,最后停在他的胸口。 梁辀再也忍受不了了,再次吻上她的唇瓣,手在她的腰间抚摸了一下,随后,移到臀部,双手托着她的臀部,一下把她抱起来。她被抱起后,顺着他的动作,将腿盘在他的腰上,此刻,变成了她在上,他在下。 她撩起穿着的羊绒衫的下摆,抬手脱去,上半身,只着黑色的胸罩,然后,微微低头,捧着他的后颈,再次吻了上去。 他们互相辗转吸吮着唇瓣,舌尖纠缠在一起,每一次她想退的时候,他就追上去,再次寻找她的嘴唇,让她无路可退。一边接吻,一边他又抱着她往房间里走去。 房间没有阳台,但是有一面大玻璃窗,窗外就是码头和几排建筑,现在都躲在雪雾中。窗前有个窗台,放着一盆绿植,梁辀把她放在窗台上。 纪月觉得身后一阵寒意,凉风贴着玻璃传进来,只是几秒钟,寒意就再次被炽热的躯体驱散了。他俯下身,双手捧住她的脸颊,重新吻了上来。 “别走了。”他的手握住她纤细的后颈,将她固定在自己面前,不让她有丝毫回避,边吻边问她,她还没回答,就被更深的吻堵住嘴唇。 燥热再次在两人之间弥散开,她觉得他们相贴的肌肤,烫得不行。 他的手从后颈慢慢下滑,准确地找到了她身后胸罩的搭扣,纪月觉得身上一松,胸罩被脱了下来。 两个人,彻底,不着寸缕,相拥在一起。 他们拥吻着,同时,原本抚摸着她赤裸的后背的双手,移到胸前时,迫不及待握上她的乳房,充满弹性胸部,在他的掌心里变换成各种形状,他一边揉,一边又用指腹轻擦着乳头。 他低下头去亲吻着乳房,将乳肉咬在嘴里,抬眼看她。她正闭着眼,胸口伴随着自己的节奏起伏,随后,他重新垂下眼,嘴唇开始吸住乳头,舌尖挑逗着,一起感受她微微摆动的身体。 纪月的手原本搭在梁辀的腰上,这时,纤细的手指灵活地钻进他的内裤里,又微微用力,整个手掌伸进裤子里,等到手移动他的后腰时,张开手掌,将掌心盖在他的臀部上。 “别走了,”埋在她胸口的头抬起,他喘着粗气,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浓重的欲望,还有小心翼翼,“别走了。” 纪月突然想到,之前黎雯对自己说,“你千万别恋爱脑”,她不知道恋爱脑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一刻,她是真的不想走了,有一种‘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的冲动,“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气息很急促,还带着呻吟,“我真的不知道。” 梁辀的嘴唇一路往下,被嘴唇扫过的皮肤不自禁地紧绷,他的亲吻在腹股沟上停下,再往下一寸,就是她最敏感的位置,他双手拉着她的裤子,“那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说完,将她的内裤连同外裤一起扯下。 黑暗中,所有感觉被放大无数倍。 她低下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动作,他拨开自己的阴唇,舌头在穴口上来回舔舐,不知道是冷,还是敏感,她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蹬在窗台上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知道怎么可以让她愉悦,举起她的一条腿,让它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他就可以贴得更近了。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大腿,感受她的身体,跟着自己的节奏,轻轻抖动,等到这些颤抖越来越有节奏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她,换成手指插进她的花穴里。 如他幻想中的一样,里面又温暖又湿润,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随着阴道的弧度,一插到底。 他没有着急拔出来,而是曲着指尖抚摸起终点周围那一圈,等到指尖碰触到其中一个位置时,她的腹部猛烈地一收,阴道开始压缩,像是要把手指挤出去那般。 “纪月,是这里,对不对。” 她再也支撑不了,整个人靠在玻璃窗上,声音像气若游丝的小猫,“不要,不要了。” 他却没有放过她,分出一只手,搂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肩上,而另一只手指在她的身体里开始抽插。每次插进去时,都要碰触到那个位置,进进出出间,碰触到那处,她总是会颤抖着又蜷缩着身体。 他搂着她,她的长发盖住了脸颊,发丝垂在赤裸的身体上,他贴了上去,亲吻着她的脸颊,手里的动作不仅没有停,还更快了,每一次都要重重地擦过那个敏感点。 “不要,真的不要。”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马上,马上就舒服了。”一根手指不够,又插进去一根手指,那种挤压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到最后,甚至包裹着他的手指,无法动弹。 他抽出手指,她身体里,刚才被堵着的爱液,现在全部流出来,流了一地。 他站起来,脱下裤子,肉棒早就安耐不住,挺在空气中。紧接着,他举起她的腿,架在自己手肘上,随后,按下肉棒,找到她的入口,准确地插了进去。 赤裸紧贴的一刻,两个人发出长长的叹息,肉棒比手指舒服多了,她抓着他的手臂,示意他快点。 他开始慢慢地抽插起来,但是也没有忘记去找她的敏感点,控制着肉棒在她的身体里转了一圈。 终于,和刚才一样,在碰触到那个位置时,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绞了起来,阴道紧紧地夹着肉棒,他仰起头,发出舒服的叹息声,随后,向着那个位置,重重地冲刺着。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冲散了,大脑里空白了一片,只有最本能的欲望,驱使着她,忍不住,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音。那种身体最深处的酥麻,开始慢慢往周身蔓延,从手指到头皮,从脚趾到背脊,最后,在高潮来临时,身体不受控制地连续起伏,下腹收缩着挤压着身体里的异物。 这次,是他随着她的节奏,低吼着全部释放。 热水从花洒喷下来,浇湿赤裸的两个人,没一会,浴室里就彻底看不真切了。纪月弯着腰,扶着墙壁,一条腿被抬起,身后,梁辀正插在她的身体里,耸动着下身。封闭的浴室里,只能听到,抽插拍打着发出的“啪啪啪”声,比头顶花洒的声音还响。她的发丝全湿了,一缕一缕贴在后背上,他撩开,露出她好看的蝴蝶骨,然后弯下腰,咬了上去。 过了会,出现两排细密的齿痕,像是他们做爱的证据。 他躺在床上,她坐在他的跨上,前后摆动腰肢,节奏不快不慢,动作幅度也不大,长发垂在胸前,遮去雪白的乳房,每次,发梢都会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动。他抬手,撩开她的长发,握上圆润的乳房。 黑暗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做爱发出的声音。 最后,他把她压在身下,折起她的腿,一边抽插,一边看她迷离的表情,美丽的脸庞。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满足过,从身体,到心理。 纪月张开眼,今天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对面屋顶的积雪正好反射着阳光,照进房间内,刺上她的眼睛,她眯着眼,翻了个身。她一动,梁辀就醒了,下意识地把她搂得更紧了,声音还带着未醒的慵懒,“几点了?睡过头了吗?” 她拿过床边的手机,她是中午的航班,从这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转机回国,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还早。” 听到她的话,他闭着眼睛,亲了下她的脸颊,“那再睡会。” 纪月这才发现,拿错了手机,拿的是梁辀的,她没有放下,而是拿着手机,往下挪了挪,试图用人脸解锁。他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于是,睁开眼,笑了起来,“要查手机啊,你不是知道密码吗?” 睁开眼的瞬间,手机解锁了,她咕哝了一句,“我又不要查。”她点开相机,举起来,“是给你留个纪念品,接下去大半个月,别太想我。” 她侧过头,他立刻吻上她的嘴唇,当两人的唇瓣相贴时,她的手指碰触了下屏幕,没想到,他伸出手,捧着她的脸颊,加深这个吻。 镜头被定格,两个人赤裸着躺在床上,亲吻对方,她的长发散在洁白的床单上,他的手捧住她的脸庞。 “没事拿出来看看?” 他笑着,“嗯,每天都看。” 这一打岔,两个人索性都不睡了,搂在一起聊天,“公海上没有信号,我们27号靠岸。” 她想了,“我26号,27号都在武夷山,我们赞助了TN100跑山赛。” “那我去福建找你?” 她想了想,“26号活动结束了,我就回来。”说着,翻了个身,搂上他的脖子,“我去码头等你?” 梁辀笑着轻啄她的鼻尖,“好啊,你来啊。别人都有家属来的。” “怎么那么酸?” 他抱得更紧了,“等我回来,你和我好好说说,肯定有办法解决的。”他说的很郑重,看着她的眼睛,又点了点头,“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这里是乌斯怀亚,是世界的尽头,他对她说了这句话。 时间差不多了,梁辀送纪月去机场,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看着窗外,码头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城镇,最后,全部被山脉隐藏。 她的手,正被宽阔温暖的手掌包裹,她回过头看他,梁辀对她笑笑,“以后,我们可以去很多的地方。” 科考船上的生活虽然谈不上乏味,但是也没什么趣味。 梁辀白天和学生一起工作,他们叁个在一间船舱里,中间放着好几台主机和显示器,他转身在白板上写写画画。等到工作有了进展之后,他抽空去了趟放映室,如他所愿,找到了那部《春光乍泄》。 他一个人坐在放映室里,偶尔有人推门进来,一看,是王家卫的老电影,有人就索性留下来,和他一起看。 渐渐的,从一个人,变成叁个人,最后是七个人。 电影结束的时候,梁辀一回头,自己的那两个研究生也在,挑了下眉,“找我什么事?” 梁辀刚到华师大的时候,学生担心名气那么大的年轻教授,会不会不好相处,后来才发现,他是个很随和的人,“没什么事,勤务送了两个毛绒公仔来,还问您够不够?” 上次,梁辀在船上看到有人拿着纪念公仔,不大不小,一个手掌大小的企鹅,他突然就想到了纪月的那条狗,带给它当玩具正好。 他回到船舱里,公仔已经被放在床头了,两只笑眯眯的企鹅,一只戴着红色的围巾,一只穿着橙红色科考队冲锋衣,他笑了一下,拍了拍公仔的头。 科考船接近中国领海的时候,手机开始陆陆续续接收到信号,不少人在给家人打电话。 梁辀点开微信,看到纪月发来的图片,是武夷山下的开元酒店,草坪上已经布置的有模有样,舞台上乐队正在做彩排,另一旁的空地上写着补给区。她还发了一句话过来,‘26号结束活动,我就回来。’ 他没忘记她已婚的身份,只敢给她发微信,不过,他觉得这就够了,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给她回了句,“快到国内基地码头了,大概还有2个小时。” 不过,梁辀并没有等到纪月。 他孤零零地在码头上等了一天,从白天等到黑夜,他都没有等到她。 终于,他鼓起勇气给她拨了电话,电话里是机械又无情的关机语音。 是再见 梁辀并没有等到纪月,一切还要从她回国之后开始说起。 纪月从阿根廷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着手把徐汇的房子处理了。她在小区附近的几个房产中介那里都挂了牌,价格比板块的均价还要便宜几千块,在均价要14万一平米的徐汇滨江,这个价格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没两天,负责这套房子的房屋经纪就给她打电话催着要上门拍照。 现在,房产经纪都是请摄影师上门拍全屋VR图,他带着摄影师扛着叁脚架和摄像机来了,前后,统共拍了一个多小时。 送走了经纪人,纪月刚准备关门,眼睛扫在走廊上,看见沉洁从电梯里走出来,便立刻关上了门。 沉洁自然也看见了,她冷笑了一声,走到纪月家门口时,还翻了个白眼。做晚饭的时候,她在厨房里,还听到走廊上出现狗叫声,她知道,是纪月去遛狗了。等到饭做完之后,男友林文佑才回来。 他一边换鞋,一边把背包扔在地上,“你做饭了?怎么不等我回来。” 沉洁很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虽然不是申市人,却也随着申市男人一般,包揽了家里的家务,买菜做饭,打扫房间。“你今天回来了,还要给我做饭,多累。” 林文佑在一个知名的户外俱乐部里做领队,工作就是带团去全国各地徒步,这几天,刚带团去虎跳峡徒步。 晚饭很简单,叁菜一汤,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沉洁已经摆好碗筷,给他盛好饭了。 他便在餐桌前坐下,端起碗。 她见他刚吃了两口,便装作无意说了起来,“阿佑,上次不是说结婚么。” 他随口“嗯”着,筷子夹着菜,看似应了,实际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都行。” 听到他的话,她笑了起来,“隔壁,纪小姐要卖房子了,我们要不要买下来。” 林文佑的手微不可查的动了动,连筷子上夹着的菜,都差点掉了下来,他努力平复心中汹涌的情绪,镇定自若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看到楼下的房产中介上门拍照了。你看,我们要不要买下来……” 沉洁后面说的话,林文佑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的声音好像被隔绝在空气外,只能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最后,等到回过神时,手中的那碗白米饭都吃完了。 林文佑在沙发上坐着,看着沉洁在餐厅收拾碗筷,一等到她去洗碗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拿起垃圾袋,留下句“我去扔垃圾”后,就走了。 走过纪月家门口的时候,他听到屋内传来隐隐绰绰的电视声。 垃圾一扔,林文佑转身就出了小区。 小区外的底层商铺,连着开了4、5间连锁中介,每间店铺现在都是灯火通明,落地窗后面挂着各种房屋照片,价格那一栏的数字尤为显着。 他走进其中最大的一间,刚一进门,穿着白色衬衫打着领带的房屋经纪人就迎了上来,“先生,有没有看中的小区,需不需要介绍一下?” 林文佑的视线在店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排排电脑显示器上,“我想问问有没有尚海花园5座,那个两室两厅的户型资源?” 中介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对周边小区的房屋信息如数家珍,立马脱口而出,“有的有的,正好就只有一套,尚海花园也是这里性价比最好的小区,物业管理好,小区绿化好,业主也是刚在我们这里挂牌出售,比其他户型均价都便宜两千块呢。” 林文佑的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房子是不是有问题,怎么卖便宜了?” 中介立马笑了起来,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全盘托出,“业主要搬家了,所以想要便宜一点,快点出手。” 回来的路上,他想起,上一次,纪月搬家的事。 她搬去公司附近一个高档的别墅小区,小区的安防比尚海花园不知道强多少倍,每一个保安都能把业主的脸和车记得清清楚楚。他在小区外蹲了很久,发现了,只有快递公司在收取件时才可以进入小区。 接下去,他便开始在附近的快递配送点工作,正大光明,进进出出。 终于有一天,他看见纪月的车了。 她的车,就停在别墅外的道路旁,根本不需要看车牌,作为刚上市的新车,它太过显眼了。 那天,他送的货,是一箱结婚请柬。 一个星期之后,换成林文佑的同事去收了件。 等到他来配送点上班时,看见同事正在给这几百份文件袋打包装车,准备送去分拣中心。在没人注意的片刻,他随手抽了其中一份。 林文佑一路上都在思考,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沉洁的家里了。 他直接在沙发上躺下,眼睛死死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脑子里不停的在思考,‘纪月为什么又要搬家?难道,她和宋霁辉又和好了?’,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沉洁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穿着缎面吊带连衣裙和高跟鞋,还在脖颈间上喷了香水,款款朝他走去。这不是她平日的打扮,只是偶然间这么打扮过一次,而那次,林文佑和她疯狂的做爱,他把她压在身下,一只手抓着她的乳房,另一只手则掐着她的脖子,疯狂又快速的耸动着身体。 那次,她在细微的窒息中,第一次感受到颅内和阴道的双重高潮。 林文佑闻到淡淡的香味,眼神随即从天花板移开,看向沙发旁站着的人。连衣裙下是曼妙的身体曲线,浑圆的半个乳房露在外面,视线又移到下面,雪白的脚上穿了双黑色的高跟鞋。 他抬起手,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她笑着倒下,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双手从她的身后穿过,到她胸前,盖在双乳上,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双手迫不及待揉捏起这两块软肉。 他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更急促了,手没有收力,动作也更加粗鲁和用力。 没人知道,他紧闭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副画面。 一个炎热的午后,一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里,一个女人靠在车窗上假寐,她的手搭在座椅上,手腕上的手链,随着车辆左右晃动,他不小心看了她一眼,看见连衣裙包裹着的胸部,此时也随着车辆的颠簸,上下晃动。 他觉得下身硬的不行了,急需寻找出口,他站起来,把怀中的女人一推,将她面朝下,按倒在沙发上。 他站在那,解开皮带,看着女人的后腰,此时,她的连衣裙掀开了一半,露出底下的大腿,他拉下内裤,肉棒弹了出来,“趴好。” 女人随着他的话,上半身匍匐在沙发上的同时,高高抬起自己的臀部,他将肉棒插进去的时候,再次闭上眼睛。 画面变了,黄昏下的村子,他站在一扇窗户后,看着对面屋内。她正在洗手池前弯腰洗手,连衣裙紧贴着身体,清晰可见她纤细的腰肢,混圆的臀部,和笔直的长腿。 看着看着,他觉得肉棒更硬了,那时,把她压在洗手池上,从后面插进去,是不是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他猛地抽出来,捞过沉洁的腰,将她翻过来,折起她的两条腿,再次插进去。 她大声地呻吟,他却觉得有些烦躁,伸出手,张开五指,直接罩在她的脸上,遮去五官的时候,林文佑才觉得,眼前的人,终于换了。 滂沱大雨中,她的发丝变成一缕缕贴在头上,连衣裙也贴在身上,他甚至能看到布料印出的内裤的痕迹。 她说,“我在这里等你,我保证。” 到现在,他还留着她的那双高跟鞋,即使在逃亡路上,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着,就因为她说了句,“别丢了,我喜欢,买不到了。” 高文雄从贩子手里买了张身份证,摇身一变,变成了林文佑。整容之后,他再次出现在纪月面前,这次,她都没有认出他来。他就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她周围,不知道准备干嘛。 射精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后,空白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念头,难道,纪月怀疑自己了。 莫奇觉得,最近纪月的心情很好,赵之望在等移民的排期,看上去心情也很好。他们两个人都决定把部分股权卖给投资机构,为了保证公司管理团队不会被机构架空,少不了和机构的各种谈判,他们看上去,比前几年还要忙碌。 反而,让莫奇觉得有些失落。 纪月去福建前一天,开完例会,叫住了他。莫奇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脸上摆出镇定的表情,“什么事?” 莫奇这个人,内敛却不善于掩饰,所以才很容易被纪月吃定,她弯了弯嘴角,“怎么,就一定要有事?” 他被呛了句,嘴一笨,就不知道怎么回了,最后,莫名其妙说了句,“你心情很好啊。”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心情好,还不好啊。” 他“啧”了一下,“我还有工作,要回集团去了。” 纪月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有些疑惑,就在微微蹙眉间,她突然伸手,抓住他垂着的手,拇指轻柔地抚过他的指尖,“我明天出差,帮我照顾下吨吨?”她求人时的态度也一向这样,半讨好半命令,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娇嗔。 刹那间,他觉得这段时间,那些失落,好像又没了。 “没时间,还养什么狗?” 她握着他的手,微微晃动,“都养了,总要负责嘛。” “也没见你,其他事负责到底。” 她笑着,放开他的手,“等我回来,都负责,都负责。” 明明,大家都是明白人,她却爱说这种不明不白的话,莫奇也知道,她就是惯会嘴上哄人而已。 但是会哄,就代表,她还放在心上,是吗? 他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TN100跑山赛武夷山站比赛分为两天,前一天是开幕式,除了运动员签到,新闻发布会,还有观众活动日,有乐队表演,篝火晚会,露营等各种体验活动,第二天才是正赛日。因为纪月要回申市,正赛日的活动都让柯之乔代劳了,自然开幕式及那天的商务活动,就需要亲自出席了,毕竟当冠名商,不能白砸那么多钱。 她在前一天到了武夷山国家公园下的开元森泊酒店,酒店前的大草坪就是这次活动举办地,后天的比赛也将从这里出发。 几公里开外的马路上,比赛的水旗插满了道路两旁,迎风招展着,等到了酒店附近,就更热闹了。酒店外的道路上,停满了一排准备卸货的卡车,到处能看见忙碌的人。 柯之乔和赛事组委会的总监一起等在酒店入口,纪月一下车,就迎了上来。 “要不要先去酒店休息?” 纪月摇摇头,“去现场看看。” 柯之乔知道,纪月以前就是做赛事经理的。前段时间,敲定合作细节的时候,她就和赛事方的人说,“我们纪老板以前也是做赛事的,所以,很多细节,你们一定要认真仔细,被她挑出来,就太难看了。” 果然,纪月刚一走进现场,眼睛就开始上下左右四处打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你们这个路引摆的太分散了吧,叁岔路口都没摆。”她站定,回过头,“小乔,我们用的是这个白色线条logo?” 柯之乔看了眼,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他们所有的设计图都发我们确认过,这个logo是芒总定的。” 柯之乔说的这个人,是远游的美术总设计师,纪月微微蹙眉,“他确认过就可以了,所有出现的品牌一定要一致。” 她点点头,“这块,和对方确认了很多次了。” 纪月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大草坪,也就是主场地走去。 主场地中间的舞台已经搭好了,纪月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明天会有乐队表演及观众,而左侧大片区域,已经用黑色的铁栏杆围出一条条人员动线,运动员在这里签到后,依次领取赞助商的物资。右侧则是露营区域,场地内所有的装备都是远游赞助的,纪月自然也最关心这片区域。 草坪中间搭了个米白色的巨大蒙古帐,里面摆着一张户外长桌,围绕着桌子,布置了一个露营场景,场景里放着的,都是远游做代理的露营装备。 帐篷里,坐着两个穿着公司文化衫的年轻人,看见纪月走进来,忙站起来,“纪总,乔总。” 纪月笑了一下,“你们都是营销部的?” “对。” 她拿起摊位上放着的东西,“这两天辛苦你们了。”说着,回头看向柯之乔,“明天晚上,活动是几点结束?” “这边会有露营体验活动,所以,大家都准备好通宵了。” 她点点头,“那你们注意保暖,晚上山里比较冷。” “好的,我们都会注意的。” 纪月又看了看年轻人身上的文化衫,“外套没发?” “发了,纪总,”年轻人指了指椅背上挂着的冲锋衣,“公司给我们发了保暖装备,没问题的。” 柯之乔也在帐篷里上下打量了一番,“晚上冷,你们把油灯点上好了。”帐篷里装备很全,都是用来展示,还是全新的。 纪月“嗯”了一声,“小乔,你多关心一下,这次来的小伙伴,大家千万别生病了。” “好,我知道了。” 走出帐篷时,纪月轻声同柯之乔说,“后天,我就走了,这里交给你了。” “嗯,知道了,主要就是明天下午的开幕式。”她拿出文件递给纪月,“发言稿我又改了改,你看下。” 纪月接过没翻开,“知道了,我一会回酒店看。” 他们又陪着纪月四处看看后,她才决定回酒店,下榻的酒店并没有选在举办地开元森泊里,她嫌人多吵,而是另外选择了在7公里外的希尔顿入住。 过了会,赛事安排接送纪月的越野车来了。她坐进车里,闲来无聊,点开微信,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给了梁辀,还发了句话给他。 车开出去没几分钟,对讲机突然响了,声音刺啦刺啦,过了会,才清晰,“李师傅,你的车在哪?” 司机拿起手台,“毛总让我送一位领导去酒店。” 对讲机又出声了,“酒店在哪?” “巫峰路上的希尔顿,怎么了?” “SP7-1上,有位工作人员发烧倒地了,你来接下行吗?另外两辆车都去其他Sp点了。” 司机回头看了眼纪月,她正在玩手机,头也没抬,“不耽误,你去吧。” 越野车在马路上调了个头,过分叉路的时候,从挂着武夷山风景区指示牌下飞速掠过。 越野车摇摇晃晃地开在山路上,纪月抓住座椅扶手,才能稳住身形。在树影中,出现了叁个白色帐篷,帐篷外面印着比赛logo,和补给点叁个字。 几个工作人员围在那,看见车来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一个人搬进车后排,纪月往边上挪了挪,给那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纪月看到那人嘴唇都发白了,眼睛痛苦地闭着,应该病的不轻。 一个穿着赛事组委会服装的人,拿起对讲机,“人上车了,马上送下来。”说完,他冲车上的纪月笑笑,“领导,不好意思,耽误你了。” “没事。病人要紧。” “谢谢。” “司机呢?”那人看向周围,“怎么那么会耽误事。” 他刚准备发火,见司机匆忙赶回来,他拉了下帽檐,赶紧拉开车门,“不好意思,上了个厕所。” 宋怀汎被家里停了零花钱,因为上次跑去西藏的事,这次一放暑假,就被扔到申市跟着老师集训,而且大嫂唐如珍也没来,就是故意冷处理她的样子。 今天的训练刚结束,和宋怀汎一起闯祸的那两个同学就来了,一男一女,等在更衣室外,把她夹在中间,一起往外走。 “汎汎,借点钱吧?” 她翻了个白眼,“我也没有零花钱了。” “我们去问你小舅舅讨吧,宋霁辉那么大方。”女孩说道。 自从上次那件事,她就有些害怕宋霁辉了,是听到他的名字,就有些发怵的程度,脸上却佯装镇定,“我舅舅不会给的,我妈特地和他说过。” 女孩长长叹了声气,“那怎么办,来这里几天,我们钱都花完了” 男孩突然笑了,“要不,我们去那个姓林的家里看看吧,说不定能弄到钱。” 宋怀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姓林的是谁。就是上次,带他们去西藏的那个人,顿时间,警觉起来,“喂,你们要干嘛?” 女孩冲宋怀汎眨了眨眼,“我们知道他住哪,也知道他家密码,我们去他家看看呗,一起去吧,汎汎。” 宋怀汎并不想去,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他们俩又会闯祸,硬着头皮,皱着眉头跟了上去,“别去了,晓彤,这是偷东西啊。” 片刻之后,她站在一栋公寓的23层,“你们怎么知道他住这?” “上次,我们在徒步俱乐部发了贴,他找到我们。聊的过程中,怕我们担心他是骗子,又把住址告诉了我们。” “那你怎么知道密码?” 女孩回过头,“在四川啊,我听到电话里,他和人说的。”话音刚落,寂静的楼道里,出现电子解锁声,女孩隔着袖子,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 房间内,似乎很久没住人了,没什么生活的痕迹,而且一尘不染,打扫的很干净。 男孩“啧”了一声,声音很不耐烦,“看着就没东西,穷了吧唧的样子。”他握着袖子,打开一扇扇柜门和抽屉。 宋怀汎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皱起眉头,“我说,既然没东西,那我们就走吧。” 女孩推开卧室门,“哥,我去房间里看看。” “别,我们走吧。”宋怀汎说着,后退一步,靠上了一扇虚掩着的门,门一动。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她被吓到了,急忙回头。 不宽的门缝中,她看见一面墙,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等她看清照片里的人时,眼睛猛然一下睁大,同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解惑 318国道上川西景致,一点都不比西藏差,左手边是湍急的河流,右手边是刀削般黑色的山体,插入蓝色的天际,宋怀汎坐在副驾驶,放下车窗,忍不住将手伸出去,感受风从指尖、缝隙穿过。 另外两个人坐在后座,叁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突然间,女孩扶着椅背,凑上去和她聊天,“汎汎,你知道吗,之前,王罗美喜欢你小舅舅。”说的是宋怀汎的班主任,一个年轻的语文老师,她鼻子冷哼一下,脸上摆出嘲讽的表情,“她凭什么暗恋我小舅舅。” 男孩爆发出一串“哈哈哈哈”大笑声,“王罗美是不是想做你小舅妈,对你的事那么上心,还有,还有,上次,宋霁辉来接你的时候,”他晃了晃脑袋,在想形容词,想了半天,还是女孩搭了腔,“花枝招展。” 宋怀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到先前学校里的事,就觉得有些丢脸,突然回头,瞪着后排的两个人,“你们别在学校里乱说。我小舅舅眼光可高了,”她笑的有些轻蔑,“我说,她给我小舅妈提鞋都不配。” 女孩拍拍宋怀汎的肩膀,“给我看看小舅妈的照片吧。” 这次,她没拒绝,拿出手机,在相册里滑了滑,递到后面去。 “哇,”女孩用力拍了拍宋怀汎的肩膀,“小舅妈真漂亮。” 宋怀汎只是笑着“哼”了下,却掩盖不了内心的得意,“我都跟你说了,我舅舅眼光很高的。” 男孩也凑过去看了,发出“啧啧”两声,“不过,配宋霁辉可惜了。” 宋怀汎猛地回头,下巴一挑,“我舅舅哪不好?” 男孩笑得挑衅,“富二代哪好了?” 开车的人,一直在听他们聊天,听到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男孩顿时间来劲了,拿着手机,凑过去,“林哥,给你看,汎汎的舅妈,嫁给她舅舅,一个富二代,整天无所事事。” 照片里,两个人在和另一个人说话,笑容甜蜜,姿势亲密,女人穿着白色的婚纱,上面是红色的玫瑰刺绣,手里拿着粉色的捧花,男人则双手环抱着她,从身后搂住。 车停在318沿线的小饭馆外,男人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菜,随后才回来坐下。他拿了瓶可乐,扭开,又拿过叁个孩子面前的玻璃杯。几天相处下来 ,林文佑和叁个孩子熟了很多,本来就是半大的孩子,喜欢装大人的模样,你只要摆出朋友的姿态,他们就上了钩。 他给玻璃杯里依次倒满饮料,“不行,就回去吧,我现在也有点后怕。” 男孩立马不乐意了,“林哥,没事儿,我爸妈不管我们俩,他们早巴不得我们死在外面呢。” 女孩一听乐了,“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文佑看向宋怀汎,“你爸妈不会也这么无情吧。” 宋怀汎觉得脸一热,不过,她还没开口,女孩抢了白,先说了,“林哥,汎汎可是她妈的掌上明珠,和我们不一样。” “哟。”林文佑扬了扬眉毛,“那我现在就得把你们送回去。” “别。”宋怀汎拿过玻璃杯,一口把可乐喝完,二氧化碳在胃中聚集,从喉咙口冒出来。唐如珍从来不让她喝饮料,吃外面的东西,现在,这种自由逆反的状态,让她觉得舒爽极了,“我才不是呢,我小舅舅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她拿过桌上的那瓶可乐,扭开瓶盖,瓶口立刻冒出二氧化碳,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仰头喝完,“他都结过一次婚了,家里还帮他瞒着小舅妈。” 男孩依然笑得没心没肺,“我就说吧,富二代有什么好。” 不知道是不是川西高原,让宋怀汎醉了氧,她开始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感觉,“我小舅妈也离过婚啊,她前夫叫梁辀,挺有名的一个人。没有她前夫,她怎么可能钓得到我舅舅这个档次的人。” 房门开合得更大了,宋怀汎不敢发出声音,眼泪在眼眶中聚集,她抬起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感觉到手掌下颤抖不停地嘴唇,还有指缝里的泪水。 男孩看宋怀汎站在房间门口,一动不动,有些疑惑,走过去,嘴里嘟囔着,“怎么不进去看看?” 可等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时,也愣住了。 现在已经近黄昏,金色的夕阳,透过窗外照在墙上,将照片映出一片金黄。 他看清照片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宋怀汎的小舅妈。镜头里,她的衣服一年四季各异,毛衣、大衣、衬衫、连衣裙,有时还有别人,有时只有宋霁辉。 这次,男孩终于有一种闯祸了,要完蛋的感觉。 “妈,”宋怀汎拿着手机,她的手忍不住的颤抖,随后,只能用双手紧紧握住,“妈,怎么办,我好像闯祸了。” 山里的天气总是多变,一会就阴了下来,纪月看了眼旁边躺着的工作人员,他紧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给人一种,他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的错觉,她不再看他,低头看起自己的手机,过了会,手机没了信号,她便只能靠在车窗上假寐。 越野车在山路上,开得摇摇晃晃,她抬手拉住车顶的扶手,“司机师傅,还有多久下山?” 司机没有回答,开在泥泞的路上,轮胎甩着泥巴,拍在车身上,发出嘈杂的声音,大概是没听到她的说话,她又问了遍,“是不是快了?” 山路旁是茂密的森林,遮天蔽日,于是,森林深处就像一张黑色眼睛死死看着你,天又突然开始下起小雨,打在车窗上,纪月觉得有些烦躁,索性继续靠在车窗上假寐。 这次,她在昏昏沉沉中,睡着了。 等到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天地都黑了,可车还在继续行驶,纪月突然觉得有些不安,“怎么还没到。”口气也变得不好了,“来得时候,没那么久啊。” “快了。” 原先车里经常出现对讲机的声音,带着沙沙的杂音,现在,杂音没了,特别安静,她只听见树枝不停刮擦着车身。 她立刻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不过,屏幕上依然是显示无信号,“快了是多久?” “就是快了。”司机回答到。 纪月默默地拉上安全带,插入卡扣,“你不是司机?你是谁?” 他戴着帽子,她在后排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他轻声说了句,“我就是司机。” “停车,我要下车。” 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车速一点都没减慢,车身一高一低,掠过水坑。 她去摸车门上的开关,“你不停车,我就自己开车门了。” 他仍旧没有减速,反而是在吓唬她一般,开始加速,于是,加速产生的惯性将纪月订在座椅上,对未知危险的不安,已经完全笼罩在她的脑海里了。 片刻,不安被她强行压下,她开始回忆今天一天的经历,没发现任何异样之后,她开始试图和司机搭话,“你有什么想法,你可以和我说。” “纪月,我没有什么想法。”他分出一只手,摘掉鸭舌帽。 这时,纪月终于看见他微卷的头发,反应过来,“怎么是你。” 林文佑笑了起来,阴测测的笑声混合着窗外呼啸着的风声,右脚慢慢下压,更用力地踩下油门,瞬间,车在泥泞的山路中加速,而轮胎上早就布满了泥巴,失去了抓地力,转弯时,车身开始打滑。 他疯了,纪月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随后,第二个念头,今夜自己是不是会死在这。 她用力抓住扶手,在呼啸声中,大声说,“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你要报仇,车上还有个人,他是无辜的。” 他笑着,同样大声回答,“怪就怪自己倒霉。” “你想怎么样?” “纪月,你每次死到临头,都喜欢摆出这幅态度吗?”她和很多年前一样,明明已经被逼到绝境,偏偏就是要向上挣扎,大概就是这种生命力,深深地吸引他。可她是一朵高高在上的花,他只能抓住枝条,枝条上又全是倒钩的刺,刺得掌心里全是血痕。他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纪月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她太过聪明了,这丝毫奇异就被她抓住了,“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林文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不可查的抖动,随后握得更紧了,“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她又换了个问题。 林文佑不禁想起上一次,她没有问过自己叫什么,大概是一种笃定,看自己就像看濒死挣扎的鱼,所以不需要知道‘你叫什么’,他答道,“林文佑。” 纪月思索了一下,确定从前未曾见过,更不会结仇,“我也没见过你。所以,你想要什么?钱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他笑出声,这次,笑声癫狂,笑着笑着,他觉得自己笑出眼泪了。 就当他只顾着笑时,没看见车灯光线的尽头,黑色的雨帘后,就是断头的山路。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用力向右打着方向盘,可是车身还是因为速度和惯性,车尾被甩出了路基,在半空中高高腾起。 车被甩出去的那一刹那,纪月感觉到自己整个人正在失去了重力,她下意识地抓紧扶手,闭上眼睛,几秒之后,车才重重地落地。 车刚落地,随后就侧翻过去,随后,越野车开始在山坡上下落翻滚,黑夜中,它像一块巨石,无人可阻挡,翻滚着,压倒一路上的树丛,不知何时才会停下。 摔下的刹那,车里的安全气囊同时炸开,她闭上眼,头狠狠地撞在气囊上,立刻疼痛欲裂,她感觉到不知道哪的血液开始流下来,黏在脸上。 车翻滚着,就在她的绝望中,不知何时停下来了,最后,晃了晃,停稳。 她觉得头疼得快炸开了,也没有力气睁开双眼,好像四肢都不在属于自己,变成拆开的一件件零件,突然间,她就有点想哭,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梁辀,我身上好疼。’ 不知道是不是脸上的血液干枯了,她用力想去睁开眼,但是眼皮都粘在一起了,同时,那四肢百骸传来钻心的疼,让她无法忍,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溢出来,“好疼啊,真的好疼。”她轻轻地呢喃着。 过了很久,她才感觉到有人正在解自己的安全带,她再次用力想去睁眼,这次,终于睁开了。 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看上去,所有画面都被蒙上了白白一层雾,白雾还出现了一片片斑驳的红色,“小船,我好疼。” 她好像看见了梁辀,他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帮自己擦去眼前的黏稠,“没事,马上就不疼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事,马上就好了。” 眼前红色的色块被擦去。 她仍旧眯着眼睛,虽然看不清,但是那种感觉是极度陌生的,她皱起眉头,突然抬起手臂,用力甩开脸上的手,“你不是梁辀,你别碰我。” 林文佑站起来,一把拉住纪月的手臂,将她粗暴地拖出车里。 车辆对司机位置的防护总是最好的,他看上去只是受了点撞击伤,脸上、身上,出现淤青。纪月其实也还好,侧面有气囊护住,但是因为一旁坐了个不醒人事的,翻滚时,他的身体全撞在她的身上。 现在,被他这么拉着,一股钻心的疼,又从四肢里钻进大脑,她疼的紧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靠着车旁坐着,越野车的车架已经扭曲变形,说是残骸也不过分,她甚至觉得,那个病人已经死了。 等她张开眼时,看见林文佑正蹲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白色的塑料扎带。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扣住她的手腕,熟练地绑上扎带,随后一拉。 这个画面,这个动作,太过熟悉了,他绑上扎带后,还会用力扯两下。看到这,她猛地抬起头,顾不得脖颈上的疼,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语气同样充满着怀疑,“你是高文雄?” 高文雄笑了起来,可脸上的笑容没有达到眼底,“是啊,纪小姐。”说着,他一把把她拉起来,“托你那个前夫,还有老公的福,哦,那时候,他还是前男友,我逃的很辛苦。” 他低下头,凑近她,浓烈的血腥气钻进他的鼻尖,他突然觉得兴奋起来,眼睛在她的脸孔上留恋,最后,视线停在她的嘴角上。 原来,这就是一种魂牵梦绕忽然成真的感觉。 她抬起头,没有退却,而是迎着他的目光,冷冷的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喜欢她这副倔犟的模样,上一次,是她征服了他,而现在,他又想征服她,看着她这朵高高在上的花,如何变得破败。 “纪小姐,你这不是想活命的态度吧。” 纪月笑了起来,一笑就扯到嘴角的肌肉,酸痛令她忍不住簇起眉头,“你逃那么辛苦,又花了那么多心思接近我,不是要我的命吧。” 高文雄举起手,捏住她的脸颊,他微微歪头,鼻尖稍稍往下,还能闻到血腥气下,她脖颈上散发的香水味,有些令他迷醉。 他忍不住闭上眼,想亲上去。 就当他的嘴唇快要碰到她的皮肤时,疼痛从小腹传来,打破他所有的幻想。 他愤怒地看着她,她脸上是厌恶的表情,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下。 她被束缚着,力气不够,尽全力朝他腹部打去,更重要的是,她脸上厌恶的表情,足够激怒他。 “别碰我,恶心。” 高文雄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纪月的脸颊上,她的头被打得歪倒一边,随后,重重磕在车身上。 纪月觉得耳朵在鸣叫,刚才那种感觉又来了,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脑子也一样,仿佛起了一层白雾,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她闭上眼睛,慢慢地从车身上滑落,蜷缩在地上。 高文雄看着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几秒之后,原先面无表情的他,突然就心慌起来,心脏猛然加快速度,他蹲下身子,抬起手,手指颤抖着,可又不敢碰她,因为她刚才才说‘别碰我,恶心’。 “纪小姐……纪月,纪月……”他颤栗着,小心翼翼地摸到她的鼻息,喃喃自语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纪月闭着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头特别疼,让她想起了初叁那次,被她妈从楼上推下去。一摸一样的感觉,她语气也变得烦躁起来,“你就说吧,你想怎么样,要那笔钱吗?这次,我自己给你。”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又很小声,“那时候,你说等我的。” 她一听,笑了起来,“我说,你就信?你绑架我,我不跑,我是傻吗?” 高文雄站起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这次,开始拉着她往前走。 他们走在泥泞的山路,每一步踩下都是水和泥巴,而眼前是黑色的森林,她根本不知道,尽头在哪。 “高文雄,你是不是跟踪我很久了?” 他没有回答,纪月也不恼,她要活下去,就要问出更多有用的消息。 她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嘲讽,“你怎么那么没用,现在才动手?” 这次,好像激怒了他,他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她感觉到,他抓在手腕上的手,慢慢在用力,他冷笑了声,“纪月,你要谢谢你那个老公,每一次,我想动手的时候,他都阴魂不散的。” 她突然就想到行李牌里装着的Airtag,也许,就是哪一次,宋霁辉出现了,让他忌惮收了手,想到这,她笑着回了句,“对啊,我老公跟你一样,变态,喜欢跟踪人。你猜他会不会找到我?” 这次,又换成高文雄轻笑了,“纪月,我能知道你的行踪,我会不知道他的?他去了西班牙,你应该比我清楚啊。所以,别玩这套把戏了。” 纪月冷下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太漂亮了,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心肠都很坏。她不仅坏,还会蛊惑人心。不然,自己怎么会对她念念不忘,魂牵梦绕,所以,他要了断。 他慢慢吐出一句话,“一命偿一命。” 是冷眼 纪月没有如高文雄想的那般,流露出害怕的样子,她听到死亡这个词时,脸上毫无波澜,甚至反问他,“那你告诉我,偿的是什么命?” 高文雄突然不说话了,扯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说是路,实际上,根本不是路,高文雄在前面,用身体挡开树枝,枝条刮擦着他的身体,等他们走过时,树枝又自动合拢,纪月回过头,发现毫无人走过的痕迹。 高文雄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拿了400多万,这钱不是那么好拿的,搜山搜得更凶了,整日整夜都能听见头顶无人机的声音。即使到后来,到城里,他改头换面之后,他仍旧经常在寂静的夜里,听到那“嗡嗡”的螺旋桨声音,时刻盘旋在自己的头顶。 高文雄下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身份证,身份证上的人和他年纪相仿。他觉得还是不稳妥,索性豁出去,变成真正的林文佑。 那时,脸上的绷带刚拆,还在恢复期,他就迫不及待回了趟老家,这是一个十八线小县城,没有北上广的霓虹,只有工业化换代留下的废墟,四海为家的他,走在依旧逼仄的小巷里,拐了又拐,最后停在一间平房外,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门口。 他还没说话,先看见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照片里的人剃着光头,还有一张圆圆的脸,一如这人年少时的模样。 他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向前。 光头为了给高文雄拖延时间,逃跑的时候,不慎踩空,从悬崖掉下山谷。 有时,噩耗都是成双成对一起传来的。 小女孩手上的手链属于纪月,最后,船老大被判处了拘役一年,没了跑船的人,但是那二十多万的船款每个月还是要准时还给船东,一分都不能少。船老大的妻子去工地做活,被掉下来的钢筋砸死。 他有时会想,如果当时换一个选择,结局是否会不一样呢?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才是该死的那个人,半只脚跨进了坟墓里。 吨吨虽然不喜欢莫奇,但是不耽误它喜欢出去玩。纪月有空时,会带它去狗公园,没空时,就是早遛和晚遛。宋霁辉就不一样了,他经常陪它玩最爱的飞盘,不过,他更爱呆在家里。他们总是在花园里,在家里玩飞盘和球。 如果小狗有一张排行榜的话,对它最好的人,不一定是它最爱的。 它喜欢跟莫奇出去玩,世纪公园旁的大草坪,在夜幕落下时,成了附近大狗们的主场。每当莫奇要带它回去时,它总是会把飞盘放在他脚边,然后飞快的后退,他嘴里虽然说着,“回去了,吨吨”,但是仍旧会弯腰,拾起飞盘,让后将它远远扔出去。 吨吨和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纠缠在一起打闹,过了会,它吐着舌头,喘着粗气,回到莫奇脚边,趴下。 他给它面前的碗里倒满矿泉水,它就这么趴着,一口气喝了半碗。 “回家了。”又坐了会,莫奇站起来,脚边的狗,却趴着一动不动。 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纪月。纪月有时看到微信,都不会回,唯独看到吨吨的照片,她会回。从他们开始玩飞盘的时候,他就发了段视频给她,不过,她到现在都没回。 柯之乔正在和赛事方开会,手机响了,发言的人停下,看向她,她翻开手机,看见是莫奇的电话,边接起来,边示意其他人继续。 她握着手机,压低声音,“莫总,我在开会,什么事?纪老板吗?她回酒店了。好的,一会我到酒店,让她给你回消息。” 宋霁虹看见侄女,和她的同学,并排坐在走廊上,脸上是颓丧又麻木的表情,这样的宋怀汎,她第一次看见。唐如珍家教严格,宋怀汎被教导坐有坐像,站有站相,在今天之前,宋霁虹很难想象,她会这么席地而坐。 她看到自己时,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随后,看到身后的母亲时,猛地又抱着膝盖,将头埋得深深的。 宋霁虹微微偏头,放低声音,“先处理事情,汎汎的事,回家再说了。” 唐如珍“嗯”了声,随后,对着地上的人,轻轻唤了句,“汎汎,妈妈来了。” 宋怀汎重新抬起头,她嘴唇颤抖着,打转的泪水,终于滴下来了,她站起来,“妈……”说着,走向唐如珍,她情不自禁张开双臂,宋怀汎就这么紧紧地靠在母亲的怀里。 和宋霁虹一起来的,还有她家的司机兼保镖,一个身材高大又长相严肃的退伍军人。他手上带着白色的橡胶手套,宋霁虹在入户门前停下,他先一步推开门,看见房间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直觉令他闻到危险的气息。 宋霁虹跟着走进房间,锐利的眼神,立刻锁定在那扇虚掩着的房门上,朝那扬了扬下巴。 虽然已经在微信里看过照片了,可亲自站在这么一堵墙前,还是避免不了,被密密麻麻的照片震撼到,然后便是席卷而来的压迫感。 她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回身,走出房间,走到宋怀汎面前。此刻,宋怀汎躲在母亲的怀里,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雏鸟。 宋霁虹还没开口,唐如珍先开口了,她身上那些贵妇的体面和高傲似乎都消失了,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互相依偎,然后楚楚可怜地说,“霁虹,这件事不能被他们兄弟俩知道,”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果被霁耀知道,他会生多大的气。”随后又疯狂的摇着头,“求求你了,千万不能被阿辉知道,他会杀了我们的。” 太阳一下山,山里的温度就开始断崖式下跌。6月的天气,纪月原本穿着衬衫,因为去山里,临走前,在车上拿了件风衣,现在,她恨不得裹紧外套。 “太冷了。”她冲着前方的背影说着。 “别耍花样。” “我要冻死了。” “冻死正好。”高文雄无情地回了句。 他的话,刚说完,就感觉到身后的人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继续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这次,她不再如刚才那般配合。 他觉得她整个人在往下坠,拿身体的重量对抗着他,他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她正半蹲在地上,地上两条清晰的拖痕。 见他回头看自己,她回了句,“现在,让我在这死了算了。” 当死亡不能威胁到她的时候,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理由。 纪月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高文雄拿出塑料扎带,扣在她的脚腕上。 “不用这样吧,”她抬头,周围是黑暗的森林,像一张深渊大口,“我哪都去不了。” 高文雄“嗯”了一声,“上次,也被你逃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看着他的动作,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他听完,下了死手,扎带紧紧扣住她的脚腕。 这一下,她被勒得,疼得眉头紧锁。 她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上次你要钱,这次,你要我偿命,那你干嘛不直接杀了我,杀了我就结束了,高文雄,你不会没胆量吧。” 他的背影消失在树丛后,又消失在黑暗里。 而她,则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扎了两根白色的塑料扎带,看着看着,她心里冷笑,不说话,不说话,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过了会,高文雄回来了,他回来时,她正趴在膝盖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南方的森林,又下过雨,地上的枝条都是湿的,他点了很久,最后,还是只冒出一缕缕的烟,却不见火。 “我好冷。”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南方的雨林,下雨就降温,不下雨就是闷湿,像现在,就是又冷又湿,她觉得身上那些关节,现在变得又酸又疼,“你到底要到带我去哪?” 高文雄的计划卑鄙又无耻,他不敢说,张了张嘴,说了句,“带你去给我兄弟偿命。” “我想睡觉。” “你别睡觉。”他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睡着了会死的。”说完,他转身,继续试图点燃木头。 过了会,纪月听到霹雳吧啦的声音,感觉到火光照在脸上,周身的空气都热了起来。 她这才抬起头,看见面前出现一个火堆,还能隐约看出,树枝间,包裹着的白色布料,像是一件衣服。火焰炙烤着空气,渐渐的,她觉得四肢里凝固的血液,开始重新流淌。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去域疆的事,4月的域疆,入夜后还很寒冷,牧民会点一盆篝火,吃过晚饭,他们就会坐在篝火旁聊天。 她坐在这头,梁辀坐在那头。 她在和身旁的人说话,一抬头,透过火苗和火星,看见他正看着自己,发现她的目光时,他又会立刻移开视线,像似害羞了。 纪月觉得,自己死之前,最后看见的,一定是梁辀。 “林文佑”的住处,又来了几个人,手里拿着工具箱,保镖走到宋霁虹身边,低声说,“是我在这里的朋友,原先是干刑警的。” 宋霁虹点点头,看向站在走廊外的唐如珍,她双臂紧紧环抱着,眼神呆滞,不知道在看什么,宋怀汎站在一旁,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自己。 宋霁虹不忍继续看下去,随即,回过头,看着屋内走来走去的陌生人。 “如果是绑架,那绑匪一定会打电话来提要求。” “冲着我们宋家来的吗?” 保镖带来的人中,那个领头的说,“看上去像。” 宋霁虹没有说话,簇着眉头,思考了片刻,“那也不对,当时他完全可以绑走汎汎的。” “汎汎是未成年人,带着她,太引人瞩目了。反过来,纪小姐容易控制,小宋老板又在国外,平时他们和家里往来又不密切。” 宋霁虹觉得保镖的话有点道理,没有出声,保镖看着满墙的照片,“看照片,这个林文佑,至少跟踪过一年时间了,他应该很熟悉这些情况,所以选择这个时间下手。” “是不是要报警?” 领头的那个插话,“现在这些都是推测,报警也不会受理的,如果是成年人,除非有明确的失踪信息,只是失联几个小时,仅凭现在这些线索,也很难有进展,我已经找人在查这个林,林文佑了。” 宋霁虹还想说什么,保镖说了句,“现在报警,如果事后是虚惊一场,那林文佑反过来,就要找叁个孩子的麻烦了。” 宋霁虹显得有些为难,她觉得这堵墙太可怕了,可反过来说,照片并不能证明什么啊。纪月的手机打不通,她立刻打给她的秘书,秘书说,下午的时候,还和纪月联系过,她说,这里山多,信号不好,有事留言。 宋霁虹转身,看见宋怀汎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她笑笑,“汎汎,和大嫂回去吧,这里有小姑姑在。” 宋怀汎看了眼宋霁虹身后的人,“小娘娘,不告诉小叔叔吗?” 宋霁辉是宋家最小的,年纪小却辈份大,叫的人多了,旁支远亲,谁都凑这个热闹,喊他一声小舅舅。平日里,宋怀汎撒娇卖痴时,也会喊一声舅舅好。现在,出事了,老老实实叫起了叔叔。 “我会处理的,”宋霁虹打发着小孩,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板过她的身体,将她往外推,“你和你妈妈先回家,乖。” 宋怀汎被推着,走两步又回头,看着那扇打开的门,已经离得很远了,那些照片,好像仍旧历历在目。 宋怀汎的手机被没收了,她被宋霁虹的保镖“押”着下楼上车,上车前,她看见那对兄妹躲在远处的廊下看着自己。 突然间,她甩开保镖的手,“我要去和同学说两句话。” 保镖手刚一松,她就跑向廊下,她跑得太快了,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向他们。 兄妹看着宋怀汎朝着自己这头跑来时,还愣了一下,随后,就看看到宋家的保镖在后面追她。 她一下拉住女孩的手,气都来不及喘,深吸了一口,“古北一号c座2801,一定要把这些事告诉他。”话刚说完,保镖就追了上来。 男人一言不发,直接扯过她的手臂,将她往车那头拉。 宋怀汎被拉扯着,一步一回头,此时,她的眼神看上去,充满了哀切和希冀。 夜深了,吨吨叼着玩具,回到窝里,前爪一下一下刨着毯子,原本平整的毯子,被刨得乱七八糟。莫奇在一旁工作,抬头看了它一眼,它正好刨完了,转了个圈,盘着身体趴下,将头枕在自己的前爪上,还不忘发出长长地一声叹息。 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纪月。 微信里,视频、照片,发了好几张,她始终没回。倒是柯之乔回了,‘今天我们可能要通宵开会,我联络了酒店经理,去看看纪老板。’ 莫奇把手机扔在写字台上,人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对面放了个书架,中间一层放着迪士尼的玩偶,一只达菲熊和一只星黛露。 “这次,你又想不告而别?” “不是还有股权协议吗?”她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自己本就不占理,声音也就放得更柔和了,带着哄人的语气,“哎,现在又不是以前了,怎么能像那时一样任性呢?”她收起笑容,表情变得很郑重,“下次要告别,我会好好说再见的。也许每一次告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莫奇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电话里是不在服务区的语音提醒,随后,他又打给柯之乔。 柯之乔在开会,看了眼手机,站起来,走出会议室,面向一片落地窗站着。明天就是开幕式了,草坪上的户外灯,将这一整片区域照得像白昼一样,能清楚地看见工作人员忙碌地走来走去。 “纪月的手机没有信号,她到酒店了吗?” “我和经理说了,让他去看下,还没得到回复。”柯之乔耐着性子解释着。 “你找人现在去看下。” “我这还在开会,等……” 她的话没说完,直接被莫奇打断了,“柯之乔,我不管你在开会,还是在忙什么,没有回复,你就自己去看下,可以吗?” 柯之乔眨了眨眼,愣神了一瞬,就立马应下,“好。” 高文雄准备的很充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走到纪月面前,她坐在那,抬起头,然后,缓缓抬起手。 就当他以为她要拿过水瓶的时候,她只是用力挥了下手,就这样,水瓶直接被她打落在地上。瞬间,水从瓶口流出,清澈的水和黄色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她看都没看,只是冷着脸说,“别碰我。” 他又被她激怒了,心口那阵火一下就冒了起来,他弯腰,捡起脚边的半瓶水,随后,伸出手,用力掐住她的脸颊,将水灌进她的嘴里。 那些水流入喉间的时候,有一部分直接流入气管,纪月被呛到,她挣扎着,但是脸颊被死死捏住,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随后,便开始喘不过气,她疼得眼眶都开始泛红了。 直到看到她出现痛苦的表情,高文雄才停下手,放开她的脸颊。 没了钳制,她蜷缩着弯下腰,嘴里的水立刻喷了出来,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开始颤抖,还有止不住的咳嗽,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那般用力。 时间太过漫长,等到咳嗽渐渐止住时,她闭上眼睛之后,觉得全身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以后,你就乖点,听话。” 她闭着眼睛,气管还留存着灼烧般的疼痛感,“我宁愿死在这里。” 她知道,她可以顺着他,甚至利用自己的身体引诱他,然后寻找机会,但是她就是不愿意。 她睁开眼睛,透过那孱弱的火苗,她看到她的父亲,母亲,外婆,最后是梁辀。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杀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还将他们的尸体烧焦,现在,只要他们走出这片山,就没人知道她还活着了。 是盛开在悬崖绝壁的花 柯之乔回到会议室,站在门口,招了招手,把下属叫了过来,“我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回酒店处理,你们继续。” 深夜,出租车开得飞快,二十分钟后,柯之乔到达几公里外的希尔顿酒店,下车后,她一刻都没有耽搁,直接走到前台礼宾部,“你好,我问下纪月,纪女士的房间号?”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随意透露……” 前台小姐的话还没说话,柯之乔直接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睡觉,声音带着慵懒,“小乔姐,怎么了?” “我在武夷山希尔顿,我想知道我们纪总的房间号。” “噢,好,稍等。” 柯之乔挂了电话,没一会,礼宾部的固定电话响了,前台小姐狐疑着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她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柯之乔,“噢,好的,贵宾是吗?我明白了。”她拿着鼠标,开始操作,点了几下之后,“不好意思,并没有纪月女士入住。” 听到这,柯之乔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身子,不由直了起来,一些不安开始萦绕在心头上。 “纪录片的纪,月亮的月,没错,确实没有这位女士checkin的记录,不好意思。”说完这句话,礼宾小姐就挂了电话,还有些为难地朝柯之乔笑笑。 电话刚挂,这头,柯之乔的手机响了。 “小乔姐,纪总确实没有入住,我之前给她留了房间,怎么了?” “好。知道了,谢谢。”柯之乔很有分寸,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挂了电话后,直接拿着包走出酒店。她刚开始几步还走得很从容,到最后,几乎是小步快跑着。 她站在酒店门口,给赛事方总监打电话,刚才他们还一起开会。 过了有一会,那头才接,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到柯之乔说,“胡总,我们纪总没有到酒店入住,她手机也打不通,我需要当时送她去酒店的,那个司机的手机号码。” “噢,好的,是不是换了个酒店住,没通知啊?”这个人姓胡,是tn100赛事方的总监,他也没当一回事,心想,大活人,有手有脚的,手机关机的原因也太多了,他嘴里“噢”着,心不在焉地点开笔记本电脑里文件,鼠标往下拉,找到其中负责车辆管理的人员信息,“好的,柯总,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负责人,您稍等。” 突如其来的插曲,让比赛前最后一次流程会不得不中断。今天的会议上,除了赛事方,赞助商品牌的负责人之外,当地文旅、公安、应急、卫生等相关职能部门的人员也来了不少。 会议中断了,有人索性就起身离开会议室,去洗手间或者去抽烟,还有人拿起自己面前的矿泉水,叁叁两两说起话来。 突然间,就看见先是赞助商那边的几个人站起身,匆忙离开会议室,随后,赛事方的那个胡总,也起身离开了。 大家还在好奇的时候,过了会,有个赛事执行经理走进来,他笑着,“不好意思,有领导来了,今天的会就先到这,辛苦大家了。” 有人站起身,收拾面前的会议资料,都半夜了,散了更好,正合心意。 柯之乔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后,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她身上的低气压,压的下属不敢靠近。 她感觉到有人走向自己,立即转身,“怎么样?” 赛事方的这个胡总,穿着统一的黑体恤和长裤,胸前挂着工作证,年纪和柯之乔相仿,他步履匆忙,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司机也联系不上,”又看到柯之乔着急的表情,赶忙安抚道,“负责人一会就下来。你放心,如果出事了,我们比你们更着急。” 现在时间刚过12点,几个小时后就是开幕式,明天就是正赛了。一场比赛投资几千万,如果出事了,正赛必定要打了水漂,更有可能,之后几站都要被喊停。现在最着急的肯定是赛事方,胡总舔了舔嘴唇,“我现在,要去跟集团领导汇报一下情况,10分钟后,我们在隔壁会议室碰头。” 柯之乔点点头,她也一样。 这个胡总一走,她的下属就围了上来,每一个人脸上都是焦急的表情,她的视线在他们面前一一扫过,声音变得异常严厉,“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第一,要以纪老板的安全为首要条件,第二,不允许对外透露任何她的个人信息,明白了吗?” 她的眼神和声音一样锐利,看过面前每一双眼睛,“如果被我知道,谁违反了,不要怪我不留情面。现在,你们先去会议室等着。” 走廊里的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匆匆忙,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一部分人依旧闲庭信步。 柯之乔拨出手机号码,那头似乎没有睡,一秒就接了起来。 “怎么样?” 她踌躇了一下,像是在思索如何表达,那边打断了她的思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纪老板……”她咽了下口水,深吸一口气,“纪老板没有入住酒店,送她去酒店的司机,也失联了。” 她说完之后,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就当她想着如何说下去的时候。 那边说话了,声音异常沉着和冷静,“我现在开车过来。有任何进展,你打我电话。” “可是开过来7.8个小时呢?莫总你……” 她的话被莫奇打断,“最早的高铁都要8.9点,我现在开车,这个时间都能到了,好了,不说了,保持联络。” 柯之乔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而且,心里的慌乱,似乎,也在被这个电话安抚,“那赵总那边?” “等我到了,再评估。所有的事,有了明确的结果之后,再向投资人披露。” 莫奇看不到,电话这头,她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我相信,纪月会没事的。” 他拿起手机,返回卧室,随意拿了几件衣服,最后叫了声“吨吨”,灰色的边境牧羊犬从窝里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 他牵着它,走去小区附近的宠物店。宠物店老板拿过它的牵引绳时,它出乎意料的安静,老板刚想带它离开,他出声叫住了。 莫奇蹲下,抚摸着吨吨柔软的被毛,它一向不喜欢被莫奇摸,今天,却出奇的乖巧,“我不能带你去,但是我保证,我会把你姐姐带回来的。”它好像听懂了,微微侧头,主动蹭上他的掌心。 宋怀汎一走,那对兄妹立刻打车来到了古北。 这个时间,喧嚣的吴中路也安静下来了,穿着西装的保安站在岗亭外值夜班,见到两个半大的孩子,看上去像是来调皮捣蛋的样子,保安立刻出声呵斥,“小朋友,这里不能随便进去。” “我们来找人。”哥哥表情很挑衅,回了句,能和宋怀汎做同学的,其实家庭档次都差不多,这对兄妹很少被这么拦着。 “稍等,你们找谁?”他转身走进岗亭,准备拿对讲机,刚一转身,妹妹拉了拉哥哥的衣袖。 两个孩子眼神一对,瞬间就往里冲。保安这才反应过来,嘴里大声吼道,追了两步,想起来,转身回去拿对讲机,“两个小孩跑进去了。” 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划破寂静的黑夜,女孩边跑边笑,“哥,c座在哪?” 男孩在前面带着头,回头看了眼女孩,“跑进去再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特别眷顾着,他们听到保安追过来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只好沿着花坛奋力往前跑,就在此时,看到花坛尽头的一栋高层,外墙上亮着c座的铭牌。 兄妹两喘着粗气,男孩准备按下屏幕上的数字,而女孩则单手扶墙,大口呼吸着,胸口强烈起伏,说话声都断断续续,“哥,宋……宋……在家吗?” “不知道……” 门禁“嘟嘟”响着,久久没有人接,女孩回头,看到保安快追上来了,手电筒发出的光束直直地向他们这头射来,她有些害怕,拉了拉男孩的衣袖。此时,男孩也有些害怕,他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心中默念,‘有人在家,有人在家’。 “哥。”女孩转过头,声音带着哀切,她下一句还没说完,门禁接通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你们找谁?” “我们是宋怀汎的同学,有事,要找宋霁辉,不,宋叔叔。” 话音刚落,玻璃门上的电子锁发出解锁的声音,男孩赶紧推开门,门只推开一条缝隙,两个小孩就灵活地钻了进去。 阿银等在电梯口,和门禁画面里看到的一样,两个小孩,面孔青涩,看上去确实一副初中生的年纪,他仍旧重复了一遍,“你们是汎汎的同学?” 不知道是不是阿银身上那种掩盖不了的市井气,男孩竟然也不如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天不怕地不怕,他用力地点点头,然后脱口而出,“我们今天去了一个人的家里,有一大面墙,上面全是宋叔叔他老婆的照片,”他连比划带说,“很大一面墙。” 只是这么有一句话,阿银的眉头立刻皱在一起,他意识到,正在发生一件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事,“你慢慢说,仔细说。” 兄妹两坐在沙发上,把这几个小时里,看到的、发生的,甚至后来来了什么人,他们干了什么事,都原原本本,明明白白地讲了出来,一丝一毫都不敢遗漏。 也许真的是老天爷眷顾,阿银来古北拿宋霁辉的东西,有事被耽搁了,所以,来的也晚,就在他刚准备离开的时候,这对兄妹来了。 阿银拿着手机,回头看了眼,正坐在沙发上大口喝水的兄妹,宋霁辉去了德国,朋友的球队赢了欧冠半决赛,月底要在慕尼黑踢决赛。 现在,那边才刚入夜,阿银听到推杯换盏,然后是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找我什么事?”是宋霁辉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一刻,阿银突然想流泪,他看过老板和太太相爱的样子,也看过她走了之后,老板一个人落寞的样子,他无法想象,如果纪小姐出了事,老板会变成什么样,想到这,他开始害怕,从未如此害怕过。 于是,阿银什么话都没说,颤抖的呼吸声却出卖了他。 宋霁辉听出来了,喧嚣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寂静,“是不是,出事了?” 阿银抿了下嘴唇,“是太太,好像出事了。” 天不知不觉间亮了,火堆早灭了,留下一地黑色灰烬,还带着余温。 森林里的清晨,是一天最寒冷的时候,纪月被高文雄叫醒,“走了,上路了就不冷了。” 她被冻得有些迷糊,重重地吸了下鼻子,“我好冷。” “走路就不冷了。”他说来说去,只说了这句话,拉扯着她的手臂,把她从石头上拉起来,她四肢被冻的毫无知觉,猛地一下,被捏的生疼。 她确实走不动了,动作也比昨天慢了很多,她发现,今天全程都在走下坡路,可越下坡,越冷。那些宽大的树叶,遮盖掉了所有的天空,空气中还伴随着腐烂的味道,脚底下也不仅是泥泞,还有无数的枯枝败叶。 她就这样被拉扯着向前走,毫无方向感,她甚至渐渐没有了求生欲。 高文雄也发现了,她安静地走在后面,一言不发。又走了会,他看到前方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拉着她几步走到那,“休息一下。” 她冷着脸,在石头上坐下。 他仍旧从包里拿出矿泉水,这次,他没有递给她,而是直接捏着她的脸颊,灌进她的嘴里,不过,动作不再粗鲁,娟细的水流缓缓流入她的喉间。 喝完水,她看着他,反过来说了句,“别浪费水了,让我死在这算了。” 他冷哼了一声,心想,装模作样,“别来这套,有钱人最怕死了。” “没有,你不知道吗,我爸、我妈、我外婆都死了,别人都叫我扫把星,哪天,我克死自己都不稀奇。”她说的太认真了,眼睛里如一盘死水,好像将这个问题早已想过一百遍了。 “你还年轻。”高文雄没来由说了句。 纪月没有说话,再次抱着膝盖,她觉得很困又很冷。 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别睡着,会死人的。” 她没出声,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拉扯着,步路蹒跚着,一路向前。 他们没有等来太阳,等来的是一场雨,高文雄从包里拿出雨衣,给她披上,雨水早就打湿了她的长发,一缕缕贴在脸上,雨滴顺着发丝滴落在脖颈间。 这下,她不仅觉得冷,还觉得精疲力尽。她眼睛里最后一点火苗,好像都被这场雨浇灭了。 他替她戴上雨衣上的帽子,随后系紧脖子上的抽绳,“我们要死在这了。” 他用力扎紧,“不会的。” “会的。” “这里往前,有一条小溪,我们沿着溪水往下走,就能看到以前的古道了,我带团来徒步过。” 她举起被捆紧的双手,撩了下头发,“真的吗?不会死吗?” 他点点头,“不会,我会带你走出去的。” 她刚才身上流逝的那些生命力,好像又回来了,“那走吧。” 这次,他们前进的速度,快了很多。 可惜,天不遂人愿,雨水冲刷着泥土,每一步都变得更艰难了。纪月穿了双帆布鞋,鞋底都是泥巴,现在,每走一步,都在打滑。她很艰难地跟在高文雄身后,而且双手被束缚着,好几次,快滑倒了,因为抓住他的手臂,才堪堪稳住。 高文雄也没有替她剪开束缚的意思,只是放慢脚步,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臂,慢慢往下走。 终于,他们走在悬崖边时,纪月脚底一个打滑,她的手上早已都是雨水,此时,高文雄的雨衣上也都是水,抓都抓不住。 他反应过来想要抓她手腕的时候,只觉得手心里像摸到泥鳅一般,只摸到一手滑腻,却什么都没抓住。 就这样,她在他眼前滑倒,摔倒时,身体正好是斜着,顺着山坡的方向,整个人滑了下去,消失在雨雾中。 他的心空了,沉到了底,他立刻趴在悬崖边,向下看去,“纪月”,大声疾呼她的名字。 可森林里只有雨声,自己的回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纪月。”他对着悬崖下,又喊了一声,声音无比急迫,他突然就开始后悔了。 最开始时,高文雄确实想着让纪月偿命,至少,不能让她过得那么舒服,他想着,要让她吐出一部分钱来,给船老大家,给光头家,还有给瘦子。 可一日一日,月复一月的跟踪中,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情感开始变质了。镜头里,她的一颦一笑那么迷人,却从来不是为自己绽开的。 直到他发现宋霁辉的秘密,他以为宋霁辉一边和纪月在一起,一边和别人暧昧不清。 他觉得她需要自己的保护,他开始试图接近她的生活,甚至觉得这是一件正确的事。第一步,就是搭讪了纪月的邻居。 “纪月,”他又大喊了一声,他声音开始变得颤抖,“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他从中介那知道,业主要搬家时,彻底失控了。 “对不起……”他跪在泥巴中,脱下雨衣,对着悬崖下大声说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此时,他都不分出,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高文雄刚说完,就看见下面的树枝动了动,一个声音传来,“下面有个小坡,我没事,就是摔得很疼。” 听到她的声音,他都没发现,自己笑了,他什么都顾不得,直接摸了把脸,黄泥巴混合着雨水糊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他心满意足的笑了,一种珍宝失而复得的感觉,满足又幸福,“噢,噢,那就好。”他脱下背包,“我来拉你。” 树枝被分开,纪月艰难地举起手,给他看自己扣在一起的手腕,“你看看,你怎么拉我?” 他有些踌躇,没有说话。 她冷笑了一声,“算了,你走吧,我死在这里,直接偿命了。” 他有些着急,“不要这么说,我把刀扔给你,你自己割开好吗?” 过了会,纪月看见一把折迭小刀落在树丛间,她捡起来,单手握住刀柄,刀锋向上,小心移动着手指,将塑料扎带慢慢割开。 终于重获自由时,她迫不及待抚摸着勒得生疼的手腕。 见她割开了扎带,高文雄匍匐在悬崖边,向她伸出手。 她也举起手,可惜,只是差那么一点,怎么都够不到。 几下之后,她又变得有些气馁。 “别放弃,我们还有办法,”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见一颗大腿粗的树,随后,从包里拿出攀岩绳,缠绕在树干上,一头扣上打了个结,拉扯了两下,觉得还算结实,这才将绳子另一头放到悬崖下。 “你抓住绳子,我把你拖上来。” 纪月看着绳子慢慢垂下来,她胡乱地将它绕了几圈抓在手腕里,双手攀住,然后就感觉到,绳子连带着自己,正在慢慢往上拉。 要知道,拉一个人上来,可不容易,当所有的重量都聚集在一个点上时,没有受过训练和充足的上肢力量,可拉不动一个成年人。 纪月抬头看他,他脸憋得通红。 高文雄紧紧咬着牙,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脖子上的青筋也清晰可见,拉到一半时,他就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屏住呼吸,一下一下拉扯着绳子,大脑慢慢开始缺氧,现在,只有信念支撑着他了。 等到她被拉上来的时候,他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只能跪在地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重新进入到肺中,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就说,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的。” 话音刚落,他觉得腹中有一股黏腻流淌出来,流到泥土里,红的黄的混合在一起,他脸上笑容凝固了,变成不可思议,然后,低头看去,看到自己的腰腹上只有刀柄,而那一头早就没入身体里。 他觉得身上的热量,连同血液一起在流逝,看着看着,他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癫狂,“可纪月啊,我死了,你也出不去了。” 她站在他面前,仍旧像一朵高高在上的花,低着头看他,声音冷漠,“就算我出不去,我也要杀了你。” 是归来 高文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腹中的刀子被拔了出来。他缓缓倒在地上,看见纪月弯腰拾起背包,往前走去。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他看着她的背影,用力露出最后的笑容,“纪月啊,我们会死在一起。” 斯米兰的海是碧绿的,能一眼看到海底,五颜六色的热带鱼,钻在珊瑚中,还可以看见海龟。于是,很多人包船出海看海龟。纪月坐在甲板上,身上穿了件救生衣,双腿在水里随意摆荡着,她不会游泳,也害怕浮潜。alex和莫奇就不一样了,他们俩都玩过一段时间自由潜,alex说他们以前还去毛里求斯刷过深度。 船上的小工带着他们俩潜下去看海龟,老板在那削菠萝,削了几片放在盘子里递给她,她拿了一片,只吃了一小口,菠萝齁甜齁甜。 远处,也停了几艘一摸一样白色的快艇,都是来看海龟的外国游客,纪月看着他们一群人嬉笑着,一个接着一个,从船上跳入海中。 她看的有些入神,突然,脚腕被抓了一下,她的心跟着揪了起来,下意识地把脚抽回来,紧接着,就看到莫奇钻出水面了。 他摘下水镜,甩到甲板上,笑着抹了把脸,“吓到了?” “有病吧。”她低下头看他,直到现在,心脏还跳得飞快,“你再吓我,我要发火的啊。” 莫奇笑着看她,他整个人随着海面上起起伏伏,短发上的水又淌了下来,他再次抹了把脸,“下来啊?” “不要,我怕。”纪月重新把脚放进海里,碧绿的海水,穿过她白皙的脚踝。 他抬手轻抚她的脚踝,动作很轻,最后变成轻挠,她笑着想抽回时,他立刻握住,“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她有些好奇,可没等到莫奇回答,只等到脚上的力道被无形中加重。 她惊呼着,被他拉下船。 那一刻,她没入海中,整个人被海水包裹,耳边是海水倒灌的声音,感觉到一只手搂上自己的腰,于是,她下意识地抓住面前的人。 下一秒,救生衣的浮力把她带出海面,海水从她的头顶流下,她大口呼吸着,睁开眼,双手攀扶住他的脖颈,“这样,我要生气了。” 莫奇双手搂住纪月的腰肢,他知道自己把她惹毛了,立刻哄道,“我看你一个人在船上无聊。” 她分出一只手,抹去眼前的海水,海水呛在嘴里,又苦又咸,“那你还吓我。” 他笑着故意扯开话题,“宝宝,给你看个东西。” “骗子,我不看。” 不过这次,他没骗她。 她看见他从海里拿出来一只蓝紫色的海星,底部白色的触须还在摆动,他举到她的眼前,她立刻紧紧搂上他的脖子,“扔掉,别给我看,我怕。” 他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不是挺好看的。” 她攀附在他脖颈上的手,用力拍了拍,“快点扔掉,我怕。” 他没有扔掉,反过来拿着那只海星,放到她的耳后发间,“爱丽儿戴的是海星?” 她笑了起来,海面下是她飘散的长发,发梢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他把海星扔掉,它立刻下沉,然后拉近她的身体,她配合着,微微低头。他们的唇瓣相贴,一张开,他的舌尖就迫不及待去寻找她的。 莫奇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他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台上说话的人是当地应急管理局的。他在来的路上就听柯之乔汇报了情况,车上一共叁个人,除了纪月和司机,还有一个是补给点的工作人员。昨天,他发烧了,正巧是这辆车去接的。司机是本地人,家属也赶来了。 “现在已经组织附近村里护林员队伍,连同搜救队一起上山,在车辆路线上分头进行搜索。初步推断,可能是车辆出现故障,他们被滞留在山上了。根据路书图,下山线路上,有很大一片区域是没有信号覆盖的,叁个人徒步或许徒步去寻找信号了。我们根据手机最后方位,大致圈定了几个区域……” 应急管理局的人说完,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现在搜山是第一要事。 他一走,就换成赛事方的胡总监发言,“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也会做好家属安置工作,”他的眼神对到角落里的莫奇,“希望大家能够通力协作,具体的情况消息,我们会统一负责通报的。”他双手合十,放在面前,态度口吻都很谦卑,“在这里,希望大家能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那比赛还会如期举行吗?”有人提问,他的问题刚一说出口,会议室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胡总监下意识地看向莫奇,他原以为来的是那个赵之望,没想到来了个那么年轻的高管,“这个,我们会和相关管理部门,再研判评估的,我现在没办法回答大家。” 他的话一说完,会场里的寂静被瞬间打破,交谈声一阵高过一阵。如果比赛取消,所有的前期投入,都会直接打水漂,首当其冲的就是主办方,其次就是已经花了真金白银的赞助商。 立场不同,想法也会不同。 “我不同意继续举办。”莫奇突然出了声,很多人都不认识他,此时,纷纷回头看去,他站起来,“生命一定是放在第一位的。” 在场的大部分人,其实都不知道,远游的ceo纪月就是车上叁人之一,全当是他的个人观点。当地合作的主办单位怕他们带头撤资,有人说了句模凌两可的话,“莫总,准备了一个月,这也是很多人的心血……” 他没说完,就被莫奇打断,“我不管多少人的心血,现在第一目标就是找人,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莫奇,比赛的事,我们还会继续评估,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胡总监开口,试图平复他的情绪。 “不可能,明天一边找人,一边继续比赛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在会场里,掷地有声,是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语气。 会议室里的人被清场了,只剩下知道详情的几个人,作为赛事方的胡总监,看着眼前的人,刻意压低声音,“莫奇,我知道,目前是很难抉择的情况,你们赵……” “赵之望来也是这么个意思,”莫奇和他对视,“不可能一边举办比赛边找人的,你们怎么去保障运动员的安全,保障赛事?还是暂停搜山?” “不是。”这个胡总蹙眉,咽了咽口水,“不是这个意思。”他觉得莫奇实在有些油盐不进。 莫奇撇过头,看向窗外的大草坪,场地布置得十分隆重,“如果你们执意要办,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的。” “话不要说的那么满,赵总都不敢这么说。” 他摘下眼镜,连夜开车过来,眼睛有些疼,重重地捏了捏鼻梁后,才重新戴上眼镜,“赵之望来了,我也这么说。” 远游统共才3岁多,背靠的不过是个靠着互联网东风起家的公司,而对面,是深耕赛事行业30年的体育品牌。莫奇呛回去的话,看来就有种蚍蜉撼树的感觉,“莫奇,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一架湾流g650准时降落在萧山国际机场,宋霁辉一下飞机,就看见停在远处的黑色mpv,包机回国,直接走海关的vip入口,15分钟就办好入境手续。宋霁辉除了得感谢朋友,还得感谢德国比中国慢6个小时。阿银凌晨12点多打给他,仅仅10个小时后,他就回到了国内。 “去哪?”宋霁辉一上车,阿银就问。 他还在看阿银发来的消息,头也没抬,“去集团。” 宋霁辉上一次去天华集团的杭州总部,还是刚回国的时候,现在,人早换了无数批,前台小姐和保安也不认识他。他指了指大堂入口的闸机,“开一下,我找宋霁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保安愣了一下,还真刷了卡。 倒是前台小姐反应过来,赶紧走出来拦他,他很绅士,往后退了一步,阿银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挡在他身后,像一堵墙。 电梯门一开,就看见宋霁虹的助理手里拿着文件,正站在那和人在说话,他看到宋霁辉时,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快步走上来,“小宋先生,您找?” “宋霁虹呢?”宋霁辉的眼神从秘书处扫到她的办公室,办公室门敞开着,他又看向会客室,会客室的门也敞开着,最后,扫到这一层的会议室,见会议室门关着,他立即提脚向那走去。 “rainbow不在,”他几步赶上宋霁辉,试图拦住他的步伐,“里面在开会。” “别碍事。”宋霁辉捏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推,助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稳住身形,“真的,rainbow不在。”可他的话音刚落,宋霁辉已经直接推开了会议室门了。 厚重的木门“砰”一声撞在墙上,里面的人集体收了声,齐齐看了过来。 “小宋先生……”有人认出他。 宋霁辉没空搭理,眼神匆匆忙忙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上首位的宋霁虹脸上,她挺直上身,把面前的文件一合,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们都先出去。” 没有人说话,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出。 宋霁虹站起来,她的手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正无意识地紧紧捏住了文件夹,“阿辉,你回来了,还有,请帮忙把门关上。” 阿银一直跟在后面,他钳制住了男助理的手肘,听到这句话,立刻卸了力,走上前关上门。 “阿辉,你听我解释。” “你有没有想过,她出事了,我怎么办?” 她看着眼前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冷漠的表情看着自己,这让宋霁虹有些难过,她一直最疼爱这个弟弟,超过任何人。她闭上眼,睫毛轻颤,“我知道,所以,我也怕你做出伤害其他人的事。” “荒谬不荒谬。她是我的妻子,”手掌拍在会议桌上,震得虎口发麻,桌上的水杯,里面的液体轻晃了几下,“宋霁虹,最好她没事。” 柯之乔看到一个陌生来电,侧过头,走到会议室角落,才接起来。 “我是宋霁辉。” “宋……宋先生,我打您电话,关机了。” “我刚下飞机。” 柯之乔连忙把情况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最后加了句,“一共是叁个人,还有司机和工作人员,初步判断是车辆故障受困,现在,当地已经开始搜山了。” 听完她的话,宋霁辉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他现在无法判断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只能先应下,“好的,谢谢。我在路上,有任何进展马上联络我。还有,我会请一支私人救援力量参与进来,到时候,麻烦你帮我协调一下。” 柯之乔点着头,“一定,没问题。” “阿银,帮我联系一个私人救援队,一定要水平好,要能立刻出发,告诉他们,钱不是问题。” “好。” 阿银一边开车,一边着手打电话。 宋霁辉没有心思听,而是看着车窗外,他觉得脑子里很乱,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不简单。想到这,他再次点开微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墙上的那些照片,看着看着,点开其中一张,两指放大,照片里,他穿着灰色的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色的体恤,一脸鹜气。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场景,他刚下楼,被酒店经理叫住,‘宋先生,有您的信’,信封里有一沓照片,终于,这些照片渐渐重迭在一起,像连续的画片。 “阿银,法兰克福酒店里那些照片,就是这个人拿来的。” 阿银脸上的表情收了起来,变得无比严肃。 “你把这个人的照片发给酒店经理,问他记不记得。” “好。”阿银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从后视镜里偷瞟了他一眼,见到他一脸阴霾,立刻收回视线。 “你说,他跟踪我们,和纪月失联,这两件事有关吗?”宋霁辉收回视线,“车上还有两个人,司机和工作人员,身份没问题。” 阿银想了想,将自己的判断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个人跟踪太太和您那么久,一定有所图谋。他们怀疑,他可能从汎汎嘴里套了点消息,可具体是什么消息,无法判断。现在,他的行踪,已经有人在查了。”过了会,阿银又轻声说,“我请妹妹去算过了,这次太太一定也会逢凶化吉的。” 宋霁辉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着实吓了跳,他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赵之望知道了之后,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先说了句,“阿弥陀佛。” 月底就是新一轮融资了,他和纪月的股份原本准备卖给mark,这件事一出,等于打乱了所有的计划。纪月没事也就算了,如果她死了,那她手上的股份就会到宋霁辉手上。宋霁辉又是柳宗霖的表外甥,那等于……赵之望脑子不停在计算,他是关心纪月的,可关心着关心着,商人本性又出来了,忍不住计算权衡利弊。 下午的比赛开幕式以及所有活动,都被通知取消了,只进行运动员签到,和物资发放。远道而来的观众,围在草坪入口,主办方派了几个工作人员进行解释,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劝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护林员和救援队一批接着一批送上山,现在山上的搜救人数已经超过200人了。不过,昨天下了雨,车辙印早被冲走了,只能安排搜救人员沿着路线分头寻找,到目前为止,毫无收获。直升飞机在山头盘旋着,试图查看异常情况,往返了数十次,只见到茂密的森林和植被。 新一轮搜索结束,毫无进展,会议室变成了临时休息室,里面的气氛可以说是凝重,每个人说话都是小声小声再小声。那个失联的工作人员家属,刚从外地赶来,是家中的独子,母亲被人扶着泣不成声。 在轻轻地哭泣声中,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走进来了,是宋霁辉。莫奇知道他去了西班牙,没想到那么快就在这见到他了。 宋霁辉也一眼看见站在角落里的莫奇,只看了一眼,他就别过头,和身旁的人说,“我请了私人救援队,预计……” 阿银接了话,“叁个小时。” 家属自费请人来找,没有理由拒绝,和他对接的人连忙说,“噢,好的,没问题。” “我们还请了一支美国的专业搜山队,希望这边能够有一些行政流程上的配合。” “这……”这次,有些犯难了,“我得汇报一下领导了。” 宋霁辉微微颔首,“没有问题,我只想找到我太太,希望这里的领导能理解。”他的话,其实没商量的余地,意思就是你不理解,我自然有其他办法,他侧过头,手一摊,阿银把文件袋递上来,他转交给这个对接的人,“这里都是他们的资料复印件,有护照,照片,履历什么的,你们审批应该会用的上。” 等到人员散开后,莫奇才走上前。宋霁辉正在看手机,抬起头,见是他,说了句,“谢谢。”不过,这句谢谢听着也没什么诚意。 “聊聊?” 宋霁辉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站了起来。 莫奇一走出酒店,就开始摸烟,他下意识想递给宋霁辉,才想起来他不抽烟,于是,拿了一支放进嘴里,“你怎么来了?” 宋霁辉似乎毫不意外他知道,回了句,“就我有签字的资格。” 听到他的话,莫奇眯着眼,猛吸了一口,心想,这个人太难相处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过嘴瘾的时候,他夹着烟,缓缓吐出,“又没出事,签什么字。” 宋霁辉反应过来这句话,突然就笑了出来,他反复琢磨着,想着想着又笑着摇了摇头。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宋霁辉回过头,看是阿银,“老板,有件事。”他说着,看了眼身旁的莫奇。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句话,宋霁辉变得很大方,“说吧,都是自己人。” “林文佑的行踪查到了,叁天前,他通过搭车的方式,来了武夷山。” 莫奇觉得宋霁辉周身的温度冷了下来,他垂下的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骤然握紧,“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报警,不是简单的失联。” 纪月只记得一句话,“往下走,有条小溪,沿着小溪就是古道……”刚才下雨的时候,她用雨衣收集雨水,喝了一个饱。现在,雨停了,这里变得又闷又热,衣服粘在身上,难受至极,不知道什么虫,盯在她的脚踝上,奇痒无比。 一天没吃东西了,她走两步就又累又饿,只敢小小抿一口水。 她又一次没有抓住树枝,整个人滑倒在地上,掌心火辣辣的疼,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已被树叶、树枝划出一道道伤口,伤口泡了雨水,血液干枯了,开始发白。 她只在地上坐了一会,又重新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她每走一段路,就拿出手机开机,发现没有信号,就立即关机保存电量。 不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出去。 天色暗了下去,事件性质变了之后,市公安局的人都来了,隔壁会议室变成了临时指挥部。宋霁辉请的私人搜救队也到了,这支队伍是国内专业山岳搜救的,曾经拿过国际13公里越野搜救赛的金奖。天黑了之后,先头搜救工作停了下来,所有人聚在一起交换信息,制定下一轮搜救方案。 阿银拿着盒饭走过来,宋霁辉摇摇头,喝了口手中的矿泉水,他坐在这,那个疯狂的念头,开始野蛮生长,他再也抑制不住了。 “阿银,你还记得上次的事吗?” 阿银很聪明,立即就反应过来,“太太被绑架那次?” 宋霁辉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来电名字,就叁个字“北京人”。 是选择 这几天的农历日正逢关帝诞辰,在武夷山上都能看到山脚下通明的灯和火,关帝庙戏台上的锣鼓和咿咿呀呀唱戏声也一并传到山上来。宋霁辉就是在这种听得不真切的声音中,接起电话的。 “我是梁辀。”他的声音很低,甚至带了点小心。 “我知道。” 那边沉默了,这边也不出声。 过了会,他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了,“纪月,纪月在吗?” 宋霁辉没有直接回答梁辀的问题,而是反问他,“找她什么事?” 梁辀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心里有些惶恐,不然,凭他的聪明,怎么可能没发现宋霁辉在逃避问题,“我刚从国外回来,给她带了礼物。” “噢,那你寄给她吧。”宋霁辉站在酒店大堂里,不经意间回头,快到12点了,酒店里的关帝像前,摆出了供桌,不停有人献上果品和鲜花。 梁辀那些敏锐终于回来了,嗅到一丝反常的味道,他试探着问,“她是不是出事了?” 宋霁辉沉默不语,回答不了‘是’,也回答不了‘不是’。 他的沉默刺激到了梁辀,突然,提高音量,“宋霁辉,你说话啊,纪月是不是出事了?” 宋霁辉想往外走,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正从四面八方涌进大堂,他们手里都拿着三炷香,嘴吧一张一合着念念有词,他被人撞到肩膀,撞得站不稳,撞得回过身,正巧看见神龛里的脸,怒视着自己。 “她出事了。” 宋霁辉洗完澡走出来,卧室里没有看见纪月,他又走下楼,发现,她正面向湖面,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玻璃杯,吨吨则趴在她的脚边,大尾巴有节奏地一扫一扫。 他刚走几步,她就转头了,随即,笑着向他伸出手。他就这么握了上去,在一旁坐下,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最后,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怎么不睡?” “这里太美了,舍不得睡。” 他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湖边栈道上一盏小小的灯亮着,黄光倒映在湖面上,而远处,湖水和山脉连在一起,看上去一片漆黑。 因为纪月工作太忙了,婚礼结束后,他们没有直接去欧洲度蜜月,而是先回了国。这个周末,他带她来了这里,来了千岛湖,看他送给她的礼物。 “你喜欢这,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度周末。” “嗯,”她笑着点点头,轻轻依偎在他身上,“谢谢你,这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他低下头,亲吻在她的发顶,“明天,我把阿ken叫来了,二楼重新装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一笑,眉眼跟着都弯了起来,“你又折腾他。” 宋霁辉不以为然的表情,挑了挑眉,“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早点装修完,也挺好的。” “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她抬起头问,月光下,明亮的笑眼,眨了眨。 “直觉吧。”他抬手抚摸她的眉心和眼角,“肯定是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小女孩。”说到这,他的声音激动的,突然有些哽咽了。 纪月笑着,摸上他有些湿润的眼眶,“万一是虚惊一场呢?” 他摇了摇头,“没关系,那就下一次。” 她用指腹轻抚上他的眼角,指尖摸过他的睫毛,“年中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度蜜月,怀个蜜月宝宝也挺好的。” 他按耐不住欣喜的心情,低下头去吻她,她微微起身,配合着,勾着他的脖颈,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宋霁辉身上的毛毯突然滑落,他一下就被动静惊醒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做了一场梦,梦见一些以前的事,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这时,窗外的天渐渐露出了鱼肚白,远处的森林也能看出细节,他坐在这,突然觉得,很寂寞很寂寞。 “我找了个美国的搜山救援队……”电话里,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梁辀就说了,“我尽力。” 天刚亮,昨天的搜救会议持续到深夜,随后就地休息了几个小时,现在所有人集结好了,准备再次出发了。早上6点多的时候,市里负责安置工作的人员小组,把家属叫在一起,准备开通气会。现在,家属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车辆和人员的失联,都和林文佑的出现有关,但是事件性质总是变了,也升级了。今天的比赛被叫停了,同时,草坪上,多了许多工人,正在拆除临时搭建的建筑。 负责人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措辞,同另外两位失联人员的家属解释,说来说去,投入的搜救力量更多了,总不是坏事。这时,宋霁辉就独自坐在边上,也不说话。 通气会开到一半,梁辀到了。大概是福建的天气实在太热了,他将外套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走进会议室时,一眼看到坐在那的宋霁辉,随即,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道,“我到了,其他事,麻烦你了。” 会议室的人,视线整齐地看向他。 “你是?”,站着说话的负责人开口问他。 他走进去,就站在门边上的位置,把背包放在地上,“你们继续,我是纪月的前夫。” 负责人喝了口水,“当前情况就是这样,家属们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话音刚落,又有人敲了敲门,一个脑袋探了进来,他招招手,“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眼睛在室内扫了圈,最后才看见坐在门边的梁辀,忙伸出手,“梁老师,来了啊,孙局让我接您。” 他微微颔首,“先开会吧。”说着,示意台上的负责人继续。 后来,负责人从同事口中知道,这个前夫来头不小。他来了之后,当天,福州市政府办公厅出了份紧急搜救事件应邀入境的证明材料给美国那边。随后,这支美国的16人搜救队带着装备和搜救犬,乘坐私人包机来华参加搜救工作。 会议结束之后,宋霁辉走到梁辀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好像这两人从来没有这么心平气和过,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看上去很坚强,却又很软弱。 最后是莫奇开了口,他独自站在远处,指了指外面,“去外面说话吧。” “那个,遥感卫片要出来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梁老师,出去聊聊。”上一句他带着询问的语气,这句便是肯定的语气。 三个人并肩站在这栋楼的后门,对面是个花园,通往停车场,树影婆娑间,能看到停车场里停满了救援用的特种车辆。 宋霁辉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给梁辀,他皱着眉头接过,看着看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看完,又将手机递给莫奇。 “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天晚上。我觉得,这个林文佑可能就是高文雄。” 莫奇看了照片,即使是隔着屏幕,也被这种别有用心的感觉压迫到。 梁辀立刻拿出手机,通讯录里找了找,拨了出去,电话接通后,他看了眼宋霁辉,“丁队长,我是梁辀。有个情况,想请您帮忙。纪月现在失联了,我们怀疑是高文雄干的。” “确定吗?我不确定,我也没证据,就是直觉。”挂了电话,梁辀说,“他会亲自和这边市局的人联系,你没和他们说吗?” 宋霁辉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说了,没人信。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个念头太疯狂了。” 他们说的事,只有莫奇不知道,他安静地听着,也不出声。 宋霁辉拿回自己的手机,紧紧捏在手里,看着远处,“如果真的是他,纪月应该不会出事,无非就是继续求财嘛。”无非就是求财,上次是5000万,这次,就算再多5000万,他都愿意,只要她人没事。 事情到中午,终于有了进展,司机的尸体找到了,是宋霁辉请的山岳救援队找到的,就在补给点不远处的悬崖下。 宋霁辉最先收到的消息,一开始,报告只是说‘看到一个人’,这个消息,把所有人敏感的神经吊了起来。 他们也坐不住了,既然有特权,就直接跟着救援队的车辆去现场看。 吉普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了20多分钟后,停在现场外围。 一下车,就能看见穿着各色外套的救援人员,正聚在一起,地上放着一个又一个摊开的工具包。 宋霁辉请的私人救援队穿着统一的藏青色的衣服,带着黄色的头盔,背后、手臂上写着队伍名称。一见到老板来了,其中负责联络的人就走了上来。他手里拿着对讲机和地图,“这里是个绝壁,周围也没有特别好的地点,我们在想办法把队员放下去,确认人员身份。” 这里是一片悬崖峭壁,下面是几百米的谷底,植被覆盖着,深不见底,悬崖上没有树木,一片光秃秃的,只有几个大石头,一会只能全凭上面的力量牵引。 现在,4辆越野车一字摆开了过来,牵引在一起。有人正在指挥着越野车停放位置,嘴里说着,“这样不行,再往后开点。” 除了宋霁辉雇的救援队,应急和消防的救援人员也赶来支援了。 “还要多久?” “可能还要一个多小时。这种把队员放到悬崖下,都是极度谨慎的……” 宋霁辉点点头,表示能理解。 梁辀算是见多识广了,也是第一次看到救援现场。一会,他们全凭一根绳索,从山顶的悬崖上,垂直降落几百米至指定位置,再把人拉上来。 这种无力感,不仅充斥着梁辀,也充斥着其他两个人,此时,除了等,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近一个小时的等待后,悬崖上布置了三跟绳索,绳索与地面摩擦的地方,全部铺满了厚厚的稻草,负责下降的救援队员正在逐一检查绳索间的金属接口。其他队员帮他穿上安全绳索后,他戴上手套,点点头,双手握住绳子,背对着山谷,一跃而下。 此时,他们三个人的心情又变得极度复杂的,像一把刀不停切割着心头,很痛。这种煎熬,既充满希望,又充满绝望。 最后,宋霁辉,闭着眼睛,转过身,不再看。梁辀看着他转过身,这一刻,自己能感受到他的纠结。其实,自己也不想继续看下去,每一秒,脑中都会蹦出无数个问题,还有无数个答案,想到后面,就觉得开始无法呼吸了。 半个小时后,这个人到达谷底。 过了会,山顶上的对讲机响起来,“是位男性遇难者。” 宋霁辉闭着的眼睛,终于张开,像溺水的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叹出来。 他们所有人先是长舒一口气,幸好不是纪月,可脸上又不能流露出任何表情,毕竟发现的是遇难者,只有三个人眼神交汇时,才能看到对方眼里,冒着劫后余生般的光。 等他们回到酒店时,才知道,遗体是属于开车的司机。家属承受不了打击,围在一起哭得悲恸不已。另一个失联的工作人员,他的家属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哭得不行。再晚些的时间,遗体上提取到的dna证明,确实属于高文雄。整件案件,性质再一次上升。 宋霁虹打了几个电话给宋霁辉,他都没接,后来,是宋怀汎打给他,他才接了起来。电话里,小女孩边说边抽泣,一直在道歉。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小女孩声音的刹那,宋霁辉的眼睛就湿了,他摘下眼镜,抹了一下,“没事,汎汎,别哭了,会找到你婶婶的。” 事件发展到这个地步,指挥部立即重新制定搜救方案。高文雄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司机的尸体被抛入悬崖,就是为了拖延搜救时间,他很可能开着车直接穿越山脉。最新的遥感卫片也证明了这个推测,分析人员看到山路和之前的数据,有些许差别,不知道是因为雨水冲刷,还是其他原因。这些,都为接下去的搜救方向提供了参考和依据。 那么多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是,接下去,连着几天,天气晴朗,能见度极佳,给搜救提供了很好的硬件条件。 当天,搜索持续到晚上10点多才结束,所有参与人员都精疲力尽了。 梁辀关上窗,隔绝远处不真切的咿咿呀呀和锣鼓声,他想起自己曾送给纪月的那串砗磲,来自雍和宫的千供法会。它被摆在法轮殿的一盏酥油灯后,酥油灯摇曳的火苗,照在通体雪白的珠串上,忽明忽暗。 “送给你。希望你平平安安。” 无论他们在一起,还是分开,他跪在蒲团上,每次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她,一生平安。 第二天,无人机开始在卫片上有问题的地方进行绕飞。终于,那辆越野车被找到了,还有车上的病人。 意外的是,不知道,谁把案件情况透露出去的。一瞬间,宋霁辉被情绪激动的家属围在中间,他的衣领被揪住,有人大声嘶吼着,“都怪你老婆,你老婆被人绑走,我儿子是枉死的啊!” 阿银想拉开围着的人,却看见他默默地摇乐摇头。 宋霁辉沉默着,任由别人拉扯衣衫,始终一言不发。梁辀从未看过这样的宋霁辉,身上那种富二代的倨傲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颓丧。 他看不下去,走上前,试图隔绝人群。阿银也加入其中,阿银的动作就没有梁辀那么温柔了,他的举动激怒了家属们,不知道谁打开矿泉水,直接泼了上来。瞬间,梁辀和宋霁辉的衣服都被浇透。 这天,宋霁辉请的美国搜救队也到达现场了。没有找到人,也没有电话打来,等待的时间开始变得煎熬,他们只能自我安慰。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莫奇不能无限制地等在酒店,他还要帮纪月处理公司的事,而且公司那头,赵之望的想法蠢蠢欲动。今天,他一回到申市,就直接去了五角场的办公室,这头,刚开完工作会,那头,赵之望就等着了。 他尴尬地笑笑,拿起莫奇办公桌子的摆件,摸了又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个,怎么样?” 莫奇没抬头,“什么怎么样?” 赵之望把摆件放了下来,狠了狠心,直接开口,“纪老板这年纪,应该没遗嘱吧,她的股份都要给宋霁辉了?” 这话实在太晦气,莫奇皱着眉头,但是碍于情面,只是冷冷地回了句,“赵总,你想说什么?” “c轮统共要稀释掉20%的股份,柳宗霖如果独自吃掉其中一半,加上宋霁辉手上的股份,拿公司就是他们家的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之望换了个坐姿,翘着腿,抬了抬下巴,“我都知道纪月和你有一腿,你以为你们藏的很好?以后,宋霁辉会容得下你?”说着,他压低姿态,换了副语重心长的模样,“mark那边,也不愿意看到公司易主,愿意把我们手上的股份拿掉,同时,承诺,你依然可以留在公司里。” “这是纪月的公司,我不可能卖掉的。”莫奇站起来,“没事的话,我还要去开会。”赵之望也跟着站了起来,“到时候你被踢出公司,你守着这点股份有什么用?” 他低下头,“老赵,她还没有走。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再抬头时,做了个‘请出去’的动作。 谈到这程度,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赵之望也知道说下去,就坏了情份,“我也不希望她离开,人,总要做最差的打算。” 后来,mark亲自也来了。 莫奇见都没有见,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只有帮她守住公司,等她回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样流逝的,还有生还的概率,在所有人还抱有希望的时候,那两具烧焦的尸体被找到了,它像是摧毁希望的炸弹,定时爆炸让希望破灭。 宋霁辉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他被好几人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围着,面无表情地听完消息,脸上还有些茫然,有人想伸手扶他,被他拒绝了。 他拨开包围的人群,独自往前走,看到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的梁辀。 “怎么了?” 宋霁辉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语言逻辑,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从梁辀身边擦肩而过,墙边上放着两台自动售货机。 他走过去,按下代表矿泉水的按钮,然后拿出手机付款,过了会,应该掉下来的矿泉水瓶,却迟迟没有掉下来。 他连续着,重重地,不断地按着那个按钮。 终于,他放弃了,双手扶着售货机,再也忍不住了,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脸颊流淌下来,身体不自觉地佝偻起来,腰弯得越来越深。 梁辀拿起外套,想往外走,好多人拦着他,他微微皱起眉头,保持着他惯有的风度和修养,说话仍旧克制有礼,“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死。” 那些人七嘴八舌,他一句都没有听到,只是重复着这一句,“不会是她的,她不可能死,我不会放弃的。” 他仍旧要往外走,有人伸手阻挡住他,这次,他那些克制有礼收了起来,提高音量,语气带着愠怒,“我要去找她,你们听不懂吗?她不可能死的。”他太高大了,拦的人也不敢真动手,被他直接推开,随后,快步走进黑夜中。 纪月走了5天,仍旧没有找到那条小溪,她开始怀疑,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小溪。 她坐在一块高起的石头上,拿出手机,摸手机的时候,还摸到一串珠子,就是梁辀送给她的那串砗磲。 原本放在车里,临走时,她鬼使神差带上了。这几天,每次摸到,都会安抚她绝望的心灵。 她将手机对着自己,镜头里,一头凌乱的短发。她嫌长发碍事,一路走,一路抓着头发用小刀割掉了。水早已经喝完了,嘴唇干燥起了皮,不仅如此,整个人还瘦了一大圈。 她看着镜头里的自己,笑了起来,抬手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现在有一点难看,”她用力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点,笑容的弧度也更大了,“梁辀,和你在一起那几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包容和爱护。” 她笑着笑着,眼泪流出来了,流过干燥的眼睑,疼痛异常,她眯起眼睛,用手背擦了擦,“很遗憾,我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度过接下去的人生。如果,还要有来生,我还是希望能遇见你,和你在一起。” 她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镜头,笑了起来,随后挥了挥手,“我爱你。” 手机被关机,塞在石头缝中,随后,她站起来,仍旧朝着那条不知存不存在的小溪走去。 作者: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所有人一年的陪伴,这是我的第一篇文,不知不觉写了那么长,对所有人的人物都很有感情,也舍不得完结。不过,故事总是有终点。谢谢,在一年多陪伴我的读者,在我每一次想坑了的时候,是大家的鼓励,让我坚持把他们的故事写完。 下周一开始更新结局,想看什么结局的人,自取就好了。如果你不喜欢结局,那就让故事停在这里吧,也挺好的。 结局NP(HE)1 纪月觉得好像听到溪流的声音,这声音太过真实了,她都分不清是不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觉了。 “我的天,这里有个人,吓死我了。” “不会是……” 过了会,是人在碎石滩上跑来跑去的声音,“还活着,救人啊,你们快点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临时设置在酒店里的指挥部里,人就都到齐了,准备开搜救会,“虽然发现了两具尸体,但是搜山工作还是要继续,尸体发现的位置……” 梁辀独自坐在角落里,听着别人的发言,听着听着,从来不说话的他,今天突然开口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正显示着卫星照片地图,上面有一条条的等高线,他走到屏幕前,倚靠在第一排的长桌。卫星照片上有一些标点,他看着翻车的那个位置,“我很小的时候,跟着父亲来过,那时候这里还没有申请世遗。我记得这个位置,谷底有条溪流,还有一条很老的竹道。” “翻车位置附近山头,我们都搜过了,没有发现有人走动的痕迹。而且这里是断头路,下面就是悬崖,我们的队员没办法下去找。” 梁辀回头看那个说话的人,“我明白,”他舔了下嘴唇,“你们有你们的安排,没关系,你们继续吧。”说完,他重新回到角落的位置。 在场的人中,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梁老师的身份,就算不清楚的,从旁人待他客气的态度中,就能看出一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言辞和神情,都太过恳切,那个发言的人突然停顿了一下,“今天我们带着热成像仪下去,看看能不能有线索。” 梁辀站起来,转身双手合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会议结束,所有人提着各自的装备,鱼贯而出,一下子酒店的走廊变得熙熙攘攘起来,梁辀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看见阿银正站在尽头看着自己。其实,这副画面,还挺熟悉的,像之前在桐乡的医院里,阿银也是这么独自站在角落里,陪他和纪月一起等着。 突然间,梁辀就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 这次,阿银主动走过来,低声说道,“梁老师,怎么样了?” 梁辀看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写着酒店餐厅名字的纸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先走了。” 他刚走出去两步,就被阿银叫住了,“梁老师,那能不能麻烦你和我老板聊聊?” 阿银敲了敲客房房门,说了句,“老板,早餐。” 他们等了好一会,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于是,阿银又敲了敲门,“老板,梁老师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客房门终于开了,宋霁辉扶着门,他没戴眼镜,头发也有点凌乱,“什么事?” 梁辀随便扯了一句,“和你说说搜救的事。” 他这才让开,这是一间套房,原本面向风景秀美的武夷山,现在,被厚厚的窗帘遮住,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梁辀走进去,看到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条毛毯,眼睛下意识瞄向客房,床上整齐的像没人住过那般。 阿银把纸袋放在餐桌上,他先将桌子上那些动都没动过的餐盒收起来,随后,才将今天带来的早餐,一件一件拿出来。 宋霁辉自顾自地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梁辀回头,看着阿银收拾完,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过了会,他走过去,拉开客厅的窗帘。 这时,天已经亮了七、八分了,光照进房间,刺上人的眼睛,宋霁辉忍不住眯起眼睛,抬头看他,心中有些烦躁,刚想开口。 “回头,纪月看到你这样,也要难过的。” 宋霁辉嘴里的后半句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他咬着嘴唇,感觉到鼻尖一阵酸楚,随后,眼眶就湿润了。 梁辀就这么站在落地窗后,看着远处山脉和植被,没有植被线的位置,是光秃秃的山脊。 “梁辀,你教教我,怎么可以冷静下来?” 梁辀没有回答,而是推开阳台门,山里的风立刻吹了进来,吹过他的耳畔,他想起梦里她的那句话,‘如果风吹过你的脸庞,就是我在轻抚’,想到这,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梁辀趴在阳台围栏上,拿出香烟,递给宋霁辉,见他摇了摇头,便塞进自己嘴里,点燃,看着眼前的竹林,慢慢吸入,再缓缓吐出,“和我说说,你们结婚的事吧。” 宋霁辉有些惊讶这个问题,不过,事已至此了,他也很大方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过去。视频,照片都有,梁辀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里的她和自己想象中一样美丽,在他眼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 宋霁辉看着他一张张翻着照片,说了句,“其实,我们结婚后,就分居了。” 梁辀的手指停了下来,脸上略带迷惑地看着宋霁辉。 他捏了捏眉心,低头看着脚尖,“我做了挺多荒唐的事,挺对不起她的。上次,你来找她的时候,我骗你说我们在一起很久,实际上,没多久。其实,你们分开之后,她一直在等你。”宋霁辉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特别想倾诉,想忏悔。 梁辀不自禁地捏住手机,舔了舔嘴唇,听到他又接着说了下去,“后来,不知道她从哪知道这件事,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次,之后,就开始分居了。其实,她嫁给我,是委屈她了。” 梁辀终于开口了,声音是带着点怒意,“那还有哪些荒唐事?” “也是我告诉你妈,你们那个孩子的事。” 这次,他把手机重重地塞进他的手里,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宋霁辉看见他的眼角,一瞬间就溢出泪光了。 梁辀每每想开口,却又觉得哑然无语,等过了好一会,他的心情才平复下来,他在阳台上踱着步,最后停下,愠怒地看着他,“宋霁辉,你伤害我没关系,你不应该拿这种事,去伤害一个姑娘。她已经很难过了。”梁辀想到哪怕他们复合之后,他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他那么呵护的一个姑娘,被宋霁辉这么随意伤害,想到这,他觉得既难过又生气。难过,是难过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生气,也是生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对不起,我是混蛋。”宋霁辉靠着围栏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喃喃重复着,不知道在和谁道歉。 在这之后好一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梁辀手里那支烟快抽完的时候,又问宋霁辉,“还有什么荒唐的事。” 宋霁辉想到那满墙纪月的照片,还有结婚前,自己在酒店收到的那一沓,瞬间产生一种特别厌恶自己的情绪,“之前,我也给她的行李牌上塞了个airtag,你说,我和这个高文雄有什么区别,我真的挺恶心自己的。” 他看见梁辀紧皱着眉头,言辞变得更加真诚,“对不起。” “你跟踪过她吗?” 事到如今,宋霁辉到很坦然,直接承认了,“她有时候出差,我会假装偶遇。你要说,跟高文雄那样,天天盯着她,我没那么变态。” 梁辀突然不再说话,而是又摸出烟盒,宋霁辉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同,“怎么了?” 他摸烟的动作做到一半停了下来,“我觉得,高文雄不会千辛万苦拉着她跑到这里自杀的”,说完,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找到丁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丁队,你不是说,即使是冲动犯罪,也一定要有动机的吗?”他看了眼宋霁辉,对电话里的丁磊继续说,“高文雄跟踪纪月那么久,他一定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这是他第一次得手。” “没错,他跟踪的时间跨度那么久,而纪月又经常在外地出差,他不可能没有机会的。我觉得,是某些客观原因让他下不了手。”比如,宋霁辉恰巧出现了。 “什么原因呢?”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梁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要……” “丁磊,你相信我,高文雄之前一定下过手,但是有人出现了,他放弃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我明白了,他千辛万苦找到机会,不会自杀的,而是和之前一样,拖延时间。你放心,我会盯着dna的结果的。” 宋霁辉又不笨,到这地步,他也明白了,“纪月可能没有死,对不对。”说着,他眼睛里,好像重新有了希望,他重复了一点,“她不会死的。” 梁辀收起手机,这回,烟也不抽了,“没错,高文雄既然要下手,他一定有准备,甚至逃跑线路,他可能都踩过点了。”他想到那条溪流,和那条古老的道路,“她一定没事的。” 原定六月末的投资者大会,因为纪月的失联而推迟了。同时,tn100武夷山站跑山赛的临时取消,有一些关于绑架案的传言在网络上渐渐蔓延开,刚开始还只是些只言片语,后来基本就是指名道姓,说得有鼻子有眼了,还说出纪月上一次出现在公司的准确时间。 pr部门不得不在连夜社交媒体上发通稿,表明纪月女士因为个人身体原因休假一段时间。莫奇代理了执行总裁的工作,看了公关部撰写的全文,全是写的几句不痛不痒的车轱辘话,就这几行字,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周秘书何时进来的,他都没有发现。 周秘书咳嗽了一声,莫奇这才抬起头,“找我什么事? “赵总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有个应酬,必须要去。” 他的视线重新放到屏幕上,看起了其他往来邮件,“什么应酬?” “几个投资人,赵总还说,你一定要来。” 莫奇不用猜都知道,还能有什么事,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他并不想和赵之望闹得太僵,“我知道了。” 晚上,他按照赵之望发来的地址开车过去,餐厅在一条不太热闹的马路上,他将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透过车窗,看到马路对面,沿街一排都是日料店。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赵之望可真爱日料 就在一个多月前,他们三个人还在一家日料店里聚餐,他看了眼身旁空空如也的副驾驶,那天吃完饭,自己送她回家时,她坐在这,言笑如画的模样。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下车,穿过马路,走进店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坚定过。 女侍者刚推开移门,赵之望的声音就传来了,“莫奇来了啊。” 移门后面是榻榻米包厢,4个男人盘着腿坐着,桌子上放着酒,除了赵之望,mark也来了,另外两位也都是远游的投资人。 mark招招手,“莫奇,坐,就等你呢。” 莫奇笑着点点头,“mark好久不见了,”他又看向另外两位,“晚上好,韩总,龚老板。”这两人都是国内两家着名vc的合伙人。他打完招呼,立刻从善如流地在赵之望身旁坐下。 “莫奇还是很能干啊,之前听赵之望说,你那个工作室被远见收购的时候,带了十几个人的团队,又负责市场又负责技术。”他一坐下,对面的韩总就恭维起来。 赵之望给莫奇倒酒,轻声说了句,“一会喊代驾啊,今天,一帮哥哥们都来了,得喝啊。” 莫奇笑着,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我不是哥哥,我和莫奇同龄人,谢谢赵总你了啊。”mark一听,适时地插科打诨起来,气氛一下就轻松了。 莫奇微微抬手,全抿了下去,酒一入口,他就知道了,没有什么度数,只有淡淡的米酒香,看来,今晚要谈事,只是不知道谁唱白脸,谁又唱红脸呢。 二十分钟后,点的菜都上齐了,赵之望摆摆手,示意接下去不要再打扰了,他夹了一口面前的刺身,硕大一个盘子,铺满了冰块,冰块上不同种类的刺身码放,周围还装饰着漂亮的鲜花。“你们知道纪月的老公是谁吗?” 莫奇默默地放下手里的筷子,看见对面龚老板微微皱眉,“不是个心理咨询师么?” “这就是体验生活,他是天华集团董事长的侄子,天华香港分公司的总经理的儿子。” 那个韩总笑着,“纪月那么漂亮又能干,嫁给富二代也算门当户对啊。哎,就是可惜了啊,自古,红颜薄命啊。” 这时,mark看着莫奇,开口说话了,两个人视线交汇,莫奇看到mark的眼神富有深意,“c轮柳宗霖先生一定会投的,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拒绝他的投资。”说完,他看向身旁的两个人,“纪月的老公又正好是柳宗霖的远房外甥。” 话音刚落,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莫奇,每个人似乎都在打着心里的算盘。 “当真吗?” 赵之望点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他拿出手机,点了点照片,递过去,“在德国的婚礼,人都来了。” “莫奇,你要想想看,只要纪月确定失踪了,她的股份就属于宋霁辉了。千载难逢,天赐良机啊。”mark再次开口,这次,换成他给莫奇斟酒,“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放弃的。行业里,最大的两家公司一合并,第二年就能ipo了,这大概是柳宗霖做过投资回报最快的项目了吧。” 不知为何,赵之望没有说话,一口一口夹着刺身,他觉得龙虾刺身明明应该清甜的,今日吃的却有些苦涩。 见莫奇良久都没有说话,mark紧接着说,“我知道,你对公司有感情,没问题,我们会最大程度保留管理层,包括,你们所有的薪酬和分红。之后,我们可以在激励池里面,再分出一部分股份给你和老赵,当然,肯定比不上现在的。” 莫奇还是没有说话,mark觉得大概是自己的条件还不够诱人,他又加了一条,“这次,你们股份,我们可以按照c轮估值收购回来,你想,等套现还不知道要多少年了,到时候,市场也不知道怎么变换的。” “说实话,mark这个条件还是挺好的。”说话的是龚老板,他把手机还给了赵之望,“几乎没有创业团队,能够两年就做到你现在这个身价。” “那也是纪月的功劳。”这次,莫奇终于开口了,他没有喝面前的酒,而是眼神直直地看着赵之望,说话时,语气里竟还带着一点笑意,“第一,她还没走,第二,她付出那么多心血,我们却在这里谈如何瓜分公司,我做不到。”短短两句话,一说完,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仰头间,清酒从嘴角溢出来,流进脖颈间。 直到莫奇走了,赵之望都没有看他,就是始终坐在那,拿着筷子夹菜,一筷子一筷子没停过。 从武夷山回来之后,莫奇就没有和梁辀联系过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公司的坏消息,一个一个传来了,先是有加盟商控诉,远游的服务费抽成太高,文章里,将远游形容成血汗工厂的模样。这篇文章发布之后没多久,在媒体上继续出现了其他加盟商控诉的新闻。 新闻稿里,将远游的盈利模式剖析的更为清楚,称远游营地的加盟完全是在割加盟商的韭菜,文章里说,除了从它手里租一块地,付一笔设计费后,建设也要按照远游的标准来,很多营地设备都是独家定制,只能从它手里进行采购。好不容易开业后,服务费抽成也就算了,远见集团下面包括社交app,旅行app,所有的流量也是引流给自营营地的,完全是白白的在打工。 最巧的是,就在文章发布的第二天,位于浙北峡谷的一家加盟房车营地,发生了火灾,有游客被火焰灼伤,虽然火灾事故调查结果还没有公布,但是足够把远游放到舆论的靶子上。 莫奇把手中的文件夹扔在桌子上,冷眼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公关部总监emma脸上,“所以,就随便别人怎么写了?” “不好意思,莫总,我们已经联系了这几家媒体……” “和我说结果。” “他们说,内容没有杜撰,他们有新闻报道的自由……”她的话还没说完,直接被莫奇无情地打断,他口气冷得出奇,“公司请你来,就是让你来告诉我新闻自由这个词的吗?” 她张了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莫总,我们今天一定会处理好。” 这三人中,其实莫奇是最少发火的那个,今天,他不仅发火了,还在会议室里不留任何情面,“我知道,现在有些人的想法很浮躁,我告诉你们,只要我坐在这个位置一天,你们就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他直接站起来,拿过桌子上的手机,第一个离开会议室。 他刚走出去,周秘书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拿着ipad,跟在他身旁,边走边说,“莫总,您什么时候去浙北,我约了相关媒体。” “我现在就走,还有,投资人约的怎么样了?” 周秘书脚步顿了顿,莫奇发现了,微微侧头,“怎么了?” “都说不方便。” 莫奇点点头,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反过来宽慰周秘书,“没事,很正常。”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谁都不愿意对上圈内大鳄,所以,柳宗霖对远游这个小公司是势在必得了。他想,只是这么试探一下,就知道这些负面消息,多半就是柳宗霖那头放出来,用来压价股价的了。 结局NP(He)2 事故伤者被送到附近安吉县城里的医院,莫奇到的时候,正好也是探病的时间。受伤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小腿被火焰灼伤,此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腿被吊了起来。家属也没想到,公司派人来了,还是老板之一。 小伙子的父母都在,看到病房门口一下出现好几个人,一开始还有些纳闷。事故刚一发生,远游就派了负责浙江业务的市场营业部刘经理去了,去之前,莫奇和他说,别管其他的问题了,治疗、营养,都按照家属要求来。 刘经理在医院呆了两天,所有治疗费用都是他垫付的,和家属也混了个半熟。 这是间双人病房,条件还不错,有独立的卫浴,墙上还挂了个电视机。刘经理敲了敲门,“小陈、叔叔、阿姨,我们总公司的莫总来了,他也是我们执行副总。”听到他的话,坐在病床旁的夫妻俩站了起来,阿姨正在削苹果,放下手里的小刀。 莫奇微微颔首,“我是莫奇,不好意思,今天才来看小陈。”随着他走进病房,其他几个陪同的下属也进去了,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和拍照。他手里拿了一个水果篮,递过去,“随便买了点水果,听到这样的事,我感到特别抱歉,现在,小陈同学感觉还好吗?” “还好,就是愈合的时候,皮肤会紧绷,比较疼。”小伙子的腿上了药之后,就吊在那,一动不能动。不过,精神还不错,也挺乐观的。 他一说完,阿姨就立刻抱怨起来,“怎么会好。医生说到时候新长出来的肉,颜色都不一样,还可能留疤。我们小陈连女朋友都没有,以后万一被嫌弃。” “妈……说这个干嘛。”小伙子眉头一紧,马上用方言打断母亲的话,“这个就不要说了。” 申嘉湖都是吴语区,莫奇又是申市人,这几句方言,也听了个半懂,他笑着,安抚阿姨,“没关系的,后续,如果要做一些微整形。我们公司都会承担的费用的。主要还是,小陈受苦了。” 刘经理的家属安抚工作完成的还挺好,从莫奇来到现在,也只是说了几句抱怨的话,其他都还挺客气的。 莫奇随口问了问当时发生的事,其实这场事故,说起来也巧。小陈和同学一起去营地露营,不会用瓦斯灯,借到设备后,也没发现气罐有些变形了,等到他们操作的时候,瓦斯灯一下子就烧起来,旁边放着外包装盒,连带着就起了火。后来,是其他游客和景区工作人员一起帮忙扑灭了明火。 当时起火和之后一地狼藉的照片,被放到网上,在这个时间点,就比较敏感了。连带着,还有 ceo一起失联的新闻。 又聊了几句之后,莫奇才说了今天的来意,他口气很诚恳,“因为,最近也发生了很多负面消息,我希望小陈同学能够接受几家媒体的采访,方便的话。” 小伙子到挺乐观的,“好啊,没问题啊,你们刘经理也帮了挺多的了。” “应该的,应该的。”被点名的刘经理,看了眼莫奇,又看看一旁的叔叔和阿姨,“都是我们莫总交代的,一定要治疗为先,所以,也希望你们能够帮我们澄清一下。” 小伙子的母亲原本还想说什么,被小伙子用方言说了几句,她便不再说话了,换成了父亲开口,总而言之,就是一定要负责治疗好。 莫奇自然是一口应下,随后回头,看了看一起来的人,“emma你安排一下吧。”说着,他对着病人和家属,微笑着颔首,“其他的事,emma她会负责的。真的,发生这样的事,特别抱歉。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坐在病床旁的叔叔阿姨,也站起来,莫奇连忙摆摆手,“不用送了,你们照顾小陈同学好了。” 不过,他还没离开病房,这时,病房门口又来了个中年男人,他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双层保温饭盒,“怎么那么多人?你们谁啊?” “老舅,这是远游的老总。” 莫奇微微颔首,“您好,我是莫奇,今天来看看小陈同学。” 男人走进来,掠过他,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噢,老板啊,我们军军都这样了,你们就派个经理来,这是处理问题的态度?” “老舅!”躺在床上的小伙子,皱着眉头,脸上是不赞同的表情。 “放心,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不会推卸责任。”莫奇拍了拍刘经理的肩膀,“你帮忙,一定要处理好家属的诉求。” 刘经理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有些烦,心想本来老板都要走了,这个舅舅从哪里钻出来的,还一脸来者不善的样子,“没问题,到时候,大家有什么要求,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满足的。” “那你们准备赔偿多少钱?” 莫奇从病房出来,走得很快,刘经理人矮腿短,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之前,不是说补偿20万吗?” “是啊,和解书都准备签了。”刘经理边跑边摸着手机,点开微信聊天记录,“你看,我和陈父谈好了。我们负责住院和营养,再一次性给予20万经济补偿。他们那边都认可了。” 莫奇的脚步没停,走到电梯前,刘经理伸手替他按了按钮,过了会,电梯来了,他偏头说,”不管怎么样,先让他把采访做了。” 他看着慢慢合起来的电梯门,这家人突然把补偿金调高到60万,多半就是有人指点了,倒也不是这个数字给不起,而是他觉得这种被人掐着喉咙的感觉不好受。 刘经理的安抚工作,看来展开的也不好。第二天,原定的媒体采访都没有做,倒是那个舅舅,接受了媒体采访。 镜头里,他说了当时的情况,言辞犀利,说因为是无人值守营地,还是景区工作人员和其他游客帮忙,他们从始至终没有见到远游的工作人员。最后,还和记者说,这种无人值守的模式,就是有安全隐患,以前没问题,不代表以后没问题。 赵之望一脸阴郁地走进莫奇办公室,一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你看到没有,该来的,总会来,对不对。”他见莫奇坐在那,头也不抬,一言不发的样子,就更恼火了,索性把纪月搬了出来,“这是纪月的心血,我也知道,光凭你一个人,你做得到吗?你找的那些pe,那些vc,哪个会投资?” 果然,如他所愿,莫奇抬起头,眼神冷漠地看了过来,“我把股份卖给mark就解决了吗,这是抛弃,等她回来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办?让她看着自己的心血被被人占了?” “莫奇!”赵之望停了一下,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纪月不会回来了。” 莫奇低下头,继续看邮件,“她会回来的。” 赵之望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半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今天,都第9天了,她不回来了。” 他仍旧平静地回答了一句,“她会回来的。” 赵之望从莫奇办公室出来,一眼就看见尽头那间,属于纪月的办公室。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他握上门把手,轻轻一推。 办公室里有一张沙发,还有茶几,在落地窗旁,摆着一张暖黄色的单人沙发。他又看向另一边,办公桌上,她的笔记本电脑还在那。 她喜欢鲜花,原本插满花的玻璃花瓶,此刻空荡荡的,他走过去,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过了会,他仿佛看见,纪月仍旧坐在这,然后笑嘻嘻地说,“老赵,来找我什么事?” 纪月失联的第十天,除了宋霁辉自费请的搜救队之外,当地投入的搜救力量越来越少了。这个时间,要么他们已经通过无人的古道离开了,要么就是彻底迷失在原始森林里了。 搜救刚开始那段时间,还天气晴朗,后来,就连着开始下雨。一下雨,气温就跌倒个位数,经验丰富的搜救队员都觉得,别说缺水和食物了,就这个骤冷的天气,生还的机会就已经很渺茫了。 赵子健从北京赶来了,自然是来劝梁辀的,他刚进酒店,就在走廊上见到梁辀了,“小船。” 梁辀点点头,“你饭吃过了没?先去吃饭吧。我还有些工作要忙。”说着,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听到赵子健在自己身后说道,“我们回家吧。” 他曾经对纪月说过,‘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现在,自己可以回哪里的家,梁辀这么想着,抬起头,忍住让眼眶里的泪水不落下,“子健,我知道你的意思,兄弟就不要劝我了,我自己有打算。” 赵子健是带着把梁辀带回北京的任务来的,可人到这了,他觉得又做不了。其实,原本吴桐也要来的。临出发的时候,她哭了,她说自己没法面对梁辀。 “你有什么打算?” 梁辀没有回答,他下意识地舔了下,舔到干涸的唇瓣,其实,他也不知道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他也不知道,人需要多久,才可以走出悲伤。 到第十五天的时候,武夷山上每一寸山头都被翻了个遍。宋霁辉开始重操旧业,做起了心理咨询师的工作。他坐在阳台上,将笔记本搁在膝盖上,手里拿着玻璃杯,和视频里的客户说话。 梁辀向单位里请了长病假,白天跟着搜救队去山上找人。晚上,有时会工作,回复一下学生的邮件和问题,有时会和宋霁辉一起吃饭。 他们看上去很正常,积极努力生活,但是,只有自己知道,每次,笑着笑着,说着说着,就会流泪。 梁辀知道,宋霁辉的姐姐来过了,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来了半个小时,就走了。两天之后,他的二叔来了,那天,他们在房间里谈了很久很久。 那晚,破天荒的,宋霁辉喊梁辀来房间看球。 他到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沓啤酒,垃圾桶里有几个空易拉罐。 中场休息的时候,宋霁辉突然说,“他们来,是来劝我回家的。”说话时,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视屏幕,一动不动,随后,泪水就流下来了,他低下头,笑着用掌心抹了一下,“我不想走,我真的很想她。” “我也很想她。” 林昊和他的团队被柳宗霖的侄子,柳梁希创立的露营去挖走了。整个团队的人,一个都不剩。 柯之乔在办公室发了很大的火,指桑骂槐又阴阳怪气,最后,眼睛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你们现在,谁要跟着他走,马上写辞职信,我今天就同意。”她手下的人,唯唯诺诺,连着好几天,不敢触她的霉头。相比柯之乔的反应,莫奇可以说,很冷静,他早料到有这一天,良禽择木而栖。 而这段时间,莫奇每天都工作到深夜,公司所有的事,他都亲自过问、处理,包括舆论问题,甚至林昊团队被挖走后,他就立刻组建新的市场团队。 他想着,等纪月回来的时候,要把公司完完整整的交还给她。 最后,终于到投资者会议那天了。莫奇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将衬衫的袖口挽起来,想到昨天晚上,宋霁辉特地打电话来,“第一,我不会放弃找她的。第二,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干涉公司正常运作的,我保证。” 会议室里,难得见到齐齐来了那么多投资圈的人,都带着秘书或者是下属,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在说话。莫奇见到还有几个位置空着,随后,眼神对上赵之望,他正在看ppt,一会要负责做财务方面的报告。 赵之望前几天把股份全部转让给了mark,莫奇签了字,那份文件特地送去了福建,宋霁辉也代替纪月签了字。之后,他便再也不劝说莫奇了,很有职业经理人的自觉。 20分钟后,柳宗霖才珊珊来迟,他穿着灰色的唐装,微笑着,和场内所有人握手,打招呼,最后,才在位置上坐下。他一坐下,会议室里的灯,瞬间暗了下去。 赵之望说完之后,轮到莫奇,纪月不在,他代替她做了份投资计划书,投在大屏幕上。他边说边观察下面众人的表情,柳宗霖听的很认真,不时还和身旁的人交流,等到他发言结束,会议室的灯,又瞬间亮了起来。 莫奇没有落座,赵之望笑着问所有人,“大家有什么想法。”像是默契一般,没有人说话,他便直接看向柳宗霖,“柳先生,提点意见吧。” 柳宗霖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赵之望也给足了尊重,他拿起茶杯,没有推脱,直接说了,“当年,还是纪月和小赵一起来找我的。” 赵之望笑着点点头,“当年,也是听了您的意见。” 柳宗霖摆摆手,“没什么意见,就是随便聊聊的,今天,看到成果,也很欣慰。我对这个项目,也是非常感兴趣的,包括商业模式,未来增长点,盈利模式这些,甚至莫奇和赵之望,你们两个人,我都很看好。”他放下茶杯,“当然,投资还是要讲回报的。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未来的兼并……” “现在,讲这些,会不会太早了。”说话的是龚老板,他算是和柳宗霖有过一些项目合作,关系熟一点,说得也比较直接。 “老龚,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就是要奔着垄断去的,商业本质就是增长和垄断。现在,有个那么好的机会,摆在大家面前。”没有人说话,只有眼神在默默地交换着,“当然,兼并之后,我们仍旧会保留所有的框架和人员结构,以最小的调整来变革。” 莫奇突然开了口,“是我们收购呢,还是被收购。” 这次,柳宗霖没有说话,换成他身旁的人,“那还是要看,哪边优化的更好。”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如果纪月还在,可能碍于情面,让两家公司明面上竞争,实际上合作。而现在,她不在了,宋霁辉又是自己人,索性就明晃晃的谈并购重组了。 莫奇还想开口说什么,那个人看着他,“我觉得,我们今天要谈的是所有投资人的利益,希望,莫总不要意气用事。” mark拿了赵之望的股份,对他来说,事已至此,跟在后面等ipo,也是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的捷径。于是,他今天来了之后,就不再发言。此时,看着莫奇的眼神,还有些同情。 “如果,是被收购,我不同意这项投资条件。” “好像,现在,你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了吧。” 会议室里异常安静,就当莫奇还想说什么时,突然有人敲了敲门,门后是纪月的秘书。此刻,她面色慌乱,也完全顾不得繁文缛节了,看到周秘书的那刹那,他的心,不知道为何突然揪了起来。 会议室的灯再次暗了下去,大屏幕亮了起来,视频里的人,身上穿着白色的病服,整个人看上去很消瘦,不过,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因为个人身体原因,离开了一段时间。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在投资会议上,和大家说一下,未来公司的目标和发展方向……” 莫奇坐在角落里,没人看见,他看着屏幕的时候,泪流满面了。 两年后 在纳斯达克的摄影棚里,纳斯达克首席客户官开始讲致辞,“很高兴,欢迎大家来到纳斯达克交易中心,今天,我们迎来世界上最大的旅游市场的一支股票来敲响开幕钟。”他身后的大屏幕,缓缓出现logo,上面写着“yuanyou”。镜头一切,写着“nasdaq”的演讲桌后,站了满满两排,有30多个人,每个人都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笑容。 纪月穿了件纯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中间,长发披散着,笑着看向镜头,她的左侧站着莫奇,右侧是柳梁希。大家一起喊着倒计时,结束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一起点亮了面前的屏幕。 随着他们的动作,铃声响起,同时,顶棚里洒下蔚蓝色的纸屑。 宋霁辉站在摄影师后面,手里拿着一个马克杯,上面印着纳斯达克的logo,钟声响起的时候,他微微抬手,和身旁的梁辀碰了碰杯。 世界这么大,都能遇见你,然后一起走过无数个四季。 后记。纪月是在第七天,被一个徒步穿越的队伍救到。她倒在碎石摊上,已经神志模糊了。因为那里是无信号区,他们只好带着她,到了江西范围内,才求救。纪月被送进了当地医院,因为脑震荡,昏迷了一个星期,而她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等到她醒来后,才联系上了她的家人。 赵之望移民去了美国。在之后的调查中,纪月承认在赵之望的指示下,在开标前阶段存在串标、行贿等行为,但是,她并不清楚具体串标单位,对最后生产事故负有一部分责任。由于“积极配合”调查,判处拘役5个月,缓刑10个月。 原本,纪月应该按时去社区接受矫正的,结果换成了周秘书,她可怜巴巴,每天晚上,还要替老板抄写新闻纪要,看今日说法节目。 结局if宋霁辉1 宋霁辉是在医院里见到纪月的,她躺在病床上,身上带着监测设备,病房很静,只能听见呼吸机在缓慢打气,还有心跳监测仪的“滴滴”声。她瘦了很多,头发也变短了,头上戴着弹力绷带,正好把短发都裹在里面,有几缕发丝调皮地从绷带里钻了出来,他轻轻的把它们都挽到她的耳后。 随后,他就站在那,低着头看她,原本,活蹦乱跳的人,现在,正静静地躺着。 过了会,有人小声说,“钱主任来了。” 宋霁辉慢慢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走出病房,顺势将身后的房门关上,隔绝所有的探究。阿银身旁站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性,见到他来了,冲他点点头。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他们站在一楼的走廊的尽头,这里是通往医院后花园的僻静角落,这个季节,树荫底下的绣球花,开得正盛。 “是村里一对老夫妻带她回来的,老夫妻都是聋哑人,没个手机,也不识字。看她好几天都没醒过来,才跑来我们村委会。那天我又正好出去扶贫了,这又耽误了两天,昨天才送到医院来。” 宋霁辉看着说话的男人,伸出右手,“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了。”说着,他偏过头,看向站在后面的阿银,“阿银,一切都按照寻人启事上面写的安排。” 阿银点点头,“好的。老板。” 男人连忙摆了摆手,“救人应该的,不需要……”话没说完,宋霁辉重重地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钱主任,这是我的谢意,还有……”此刻,他的眼睛里黑得像一滴墨汁,“还有没有人知道,我太太送到这来了?” “没,没有了,我直接就叫了120。” “我再给你一笔钱,你能不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男人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搜山队在山上搜索的过程中,临近的几个乡镇,布告栏里都贴满了寻人启事。当然,之后,阿银每天都会收到无数个假线索。 这天,收到线索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纪月时,手止不住的颤抖,就连打电话时,说话都不利索了。 医生正在查房,见到阿银,以为是病人家属,口气不耐,“终于来了啊,病人家属?” “我是家里的司机。” 他原本在看病例,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叫她家属快点来,有些特殊情况。” 宋霁辉得到消息后,连夜赶了过来,还没去病房看纪月,就先去见了医生。 这个医生,今天正好值班,独自在办公室,看宋霁辉穿着打扮不俗,示意他关门说话。 “我是纪月的先生。她还好吗?” 医生“噢”了一声,“这个情况,现在有点复杂,病人送来的时候,神志不清醒,后脑有明显外伤。本来准备给她做脑部ct的,但是她的血检结果,绒毛膜促性腺激素超标了。”说着,他从桌上的小篓里翻出几张检测单,递过去,“就是怀孕了。我建议你,赶紧转院去大医院做核磁共振,她脑子里一定有淤血的。” 薄薄三张纸,宋霁辉翻来覆去看,谁都看得懂数字后面的上下箭头,还有符号代表的意义。 宋霁辉回到病房,在门口迟疑了一下,随后,才推开门。 她躺在病床上,身上带着监测设备,病房很静,只能听见呼吸机在缓慢打气,还有心跳监测仪的“滴滴”声。她瘦了很多,头发也变短了,头上戴着弹力绷带,正好把短发都裹在里面,有几缕发丝调皮地从绷带里钻出来,他轻轻的把它们挽到她的耳后。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手很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他又想到后面的谈话,“如果不做检查,不知道大脑是不是还在出血。她神志清楚的时候,和我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这是很明显的大脑创伤的表现。当然,她现在昏迷,也有可能是和虚弱有关,包括她身上有一些撞击伤痕。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没办法做更近一步的检查。” “怀孕多久了?从这个数值上看,顶多3、4周吧。” “颅内手术吗?那孕妇最好是什么手术都不做。” “当然,作为丈夫,肯定要替病人做选择的,我知道这个选择会很难。” 宋霁辉抚摸着纪月的脸庞,现在,她瘦得脱了相,一摸就能摸到皮和骨,“阿银。” 阿银一直站在门口,听到他唤自己名字时,才走进病房。随后,就看见老板正抚摸着纪小姐的脸旁,而他身上悲伤的情绪已经再也压抑不住了,“阿银,我不知道怎么去选择,我怕她醒过来,会怪我。”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 “老板,要不,你带着太太走吧。” 三年后 梁辀在千岛湖北面环岛路上的一处观景台上停下了车,刚一下车,就立刻感觉到浙江冬日的寒意,忍不住拉上冲锋衣。他沿着观景台旁的石板小道往下走,下面是一片碎石湖滩,站在湖畔能看见清澈的湖水。离碎石湖滩不远,就是远游的旗舰营地,停着6台拖挂房车,配合着冬日萧瑟的景致,看上去充满着末日感。有人在露营,欢笑声不时传来。 搜山进行了一个多月后,宋霁辉就放弃了。所有人都说没有希望了,可他却没有放弃,仍旧自费聘请搜山队,上山找她。 两个月后,纪月被“宣告”离世。令人意外的是,就在远游即将被收购的时候,纪月的律师出现了,带着她的遗嘱,遗嘱中,她把股权都给了莫奇,把所有资金和不动产留给了梁辀。当所有人都想看宋霁辉的笑话时,他消失了。 没过两天,梁辀收到有一份快递,里面是纪月的银行账户相关信息及房产信息。 他推开熟悉的房门,现在,房子里空得不能再空了,宋霁辉残忍地带走了所有关于她的痕迹,一点都不留给他。他看着光洁如新的地板和玻璃窗,怀疑,房间里,就连她的指纹都被抹去了。 莫奇每年都把公司分红一分不少,按时打给梁辀,他用这笔钱继续搜山,直到每一寸地都被翻了一遍。 无力,是最后难免的结局。 现在,他也试着慢慢接受这个结局,用这笔钱做了个动物保护的公益组织,帮助保护中国本土犬。 梁辀慢慢地朝营地那头走去,远处看,像是一大家子,有十来个人,坐在天幕下,准备吃午餐,又看到近处,有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正蹲在湖滩上玩石头,头上扎着两条小辫子,还系着蝴蝶结。小女孩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好像完全不在意,衣服下摆都扫在地上。 他在离小女孩一米远的位置停下,看到她不停翻着湖滩上的石头,拿起一块,又扔掉,又拿起,又扔掉,随后站起来,走两步,又蹲下,翻来覆去。 看着看着,他觉得有些意思,开了口,“小朋友,你在找什么?” 小女孩一点都不认生,抬起头,看着梁辀笑了,露出一口小小的乳牙,“在找石头。” 梁辀觉得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可爱,笑起来眼睛会跟着眉毛一起,弯成一轮月亮,神色眉眼间,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你知道,这是什么石头吗?” 小女孩笑着摇摇头,高高举起手里的石头,“我就是觉得好看。” 他觉得自己也挺无聊的,这么大的孩子,懂什么,想着,看了眼远处露营的人,估计就是那家的孩子。刚想开口叫他们看住孩子,眼角余光瞥到小女孩又往前跑了两步,距离湖水只有几步之遥。 梁辀想也没想,快步走过去,拉住小女孩羽绒服上的兜帽,“别过去,危险。”说着,看向露营的人,大声喊道,“你们家的孩子吗?这样太危险了。” 天幕下的人听到了,纷纷站起来,看了看,有个人大声回了一句,“不是我们的孩子啊,谁家的啊?” 听到他们的话,梁辀微微蹙眉,低头看脚边的小女孩,她身上斜挎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包,正在把捡来的石头放进小包里,“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心很大的样子,还在摆弄手里晶晶亮的小石头,奶声奶气的回了句,“爸爸……爸爸在家里,妈妈在买东西。” 天幕下露营的那一家子,其中几个年轻人,也慢慢靠了过来,边走边对说他说,“这小孩刚才还没见到,是不是走丢了?” 梁辀摇摇头,随即蹲下身子,看她,声音也放得更轻柔了,“小朋友,那是谁带你来的啊?” 她又奶声奶气地说道,“nany。”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他的眉头一皱。 “要不报警吧,估计走丢的。” 梁辀拿出手机,刚准备报警,听到她大声喊了句,“nany。”不由随着小女孩的声音看去,有个黑发女人正向这头跑来,女人像似被吓死了,她一边跑,一边嘴里说着什么,语速极快,听上去像西语。 一见到她,小女孩立马笑了起来,嘴里的话也变成了西班牙语。 等女人跑到近处,才发现是个黑发的拉丁裔女人,她看见梁辀和另外几个人,换成了中文,中文发音很不标准,带着奇怪的语音语调,“谢谢。这是我们的孩子,跑太快。” 其实,根本不用怀疑,她们一看就是一起的。这个拉丁女人一来,小女孩就开始说西班牙语了,她还主动把石头给女人看。女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两个人对话时,语速极快,说完,小女孩就张开手臂要她抱了。 见到家长来了,天幕下的人也回去了。 女人抱起她,这次换成中文,“跟叔叔说谢谢和拜拜。” 她举起小手朝梁辀挥了挥,还是说西语,“gracias,hastaluego” 梁辀也朝她挥挥手,随后,看着女人抱着女孩沿着石板路,走上去,消失在尽头。 湖边再次静下来,天幕下的人,在吃午餐了,烧烤的香味传来,梁辀在湖边又站了一会,才回去。酒店的绿化工人正在对植物进行冬剪,大概旁观了刚才的事件,看见他走上观景台,说了句,“刚才那个外国小姑娘,女的是她的保姆。小姑娘是酒店宋老板家的,有时会来这里玩。” 外国小孩,片刻,他反应过来,应该指的就是那个说西语的小女孩,当下,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着微微颔首。 他刚上车,身后,一辆奔驰保姆车从酒店里开了出来,纯黑色的车身上,贴着紫色的库洛米车衣。 车上,纪月回过头,对着坐在后排安全座椅上的小女孩,板着脸,假装生气,“看看你的爪子,那么脏,又调皮了?nany管不住你了,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 那个拉丁女人,坐在小女孩身旁,这时,充满爱意地抚摸着她的头,“念念没有调皮,对不对。” 她“咯咯咯”笑了起来,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调皮。”说着,低头拿出小包里的石头,拿在手里,伸长手递过去,“妈妈,这个给你,我觉得这个特别好看。” 纪月接过女儿手里的石头,是块小小的,透明的,白色结晶,“很好看,妈妈很喜欢,谢谢念念。” 车停下之后,纪月下车站在身旁,保姆正在解开安全座椅上的卡扣,随后,把女孩抱下座椅。纪月伸出手,牵住她,她一蹦直接从车上跳下来,随后,就亲昵地倚靠在纪月的腿边。 狗吠声,从身后的别墅里传出来,阿银绕到车尾,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出来,纪月看向保姆,“你们回去吃饭吧,下午也没什么事。” “好的,太太。” 阿银双手拿着好几个购物袋,走来,“那我把东西先拿进去。” 冬天的花园里一片萧瑟,只有几颗常绿树木还绿着,纪月牵着女儿,拉开花园的铁门,走上石头铺成的小径台阶,拾阶而时,狗吠声也越来越响亮,过了会,门就开了。 “爸爸。”小女孩放开纪月的手,小跑了两步,而宋霁辉就站在门旁,笑着看她们。他蹲下来,等到女儿跑着依偎进他的怀抱时,直接把她抱了起来,顺势,亲了下她的脸庞。 就这样他一只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搂上纪月的腰,“正好吃饭。”说着,他低头,在她的唇瓣上也亲了一下。 纪月低下头,扶着墙,脱掉长靴,边脱边说,“宋霁辉,你给她好好洗洗手,今天又跑去湖边玩了。”话刚说完,一抬眼就看见宋霁辉已经放下了女儿,而她正搂抱着那条灰色的边牧,抱完,又去抱另一条灰色的狗,这两条狗还轮流舔着她的脸和手。看到这,她微微蹙眉,“宋怀念,你的爪子那么脏,不要去摸狗,狗都比你干净。” 宋霁辉一听,立刻从身后一把把女儿抱起来,直接抱着她,往客餐厅的中岛台那走去,“好了,我们洗手去了。” 宋怀念还不太乐意,扭起身子,嘴里嘟囔着,“不要,我要和灰灰吨吨玩。” 他们洗手的时候,纪月在餐桌旁坐下,桌子上6个菜,都是她爱吃的,另外,桌上还有三个小兔子造型的碗,碗里分别是一点米饭、一小碗蒸蛋和一点蔬菜。 长长的餐桌,纪月的身旁,放了把儿童座椅,宋怀念洗完手之后,就被抱到儿童座椅上。随后,宋霁辉拉过餐椅坐下,拿起桌子上的小兔子碗和勺子,他先舀了一勺蛋,“来,吃饭了。”等到女儿张开嘴,就立刻喂了进去。 纪月看了眼,“你别老喂饭了,让她自己吃。” “没事,”他又喂了一口,“反正过两年,我们就自己会吃了,对不对。” 小女孩像是饿了,吃了一大口,边嚼着嘴巴里的食物,边点着头。 她笑着哼了一声,“回头被惯坏了,你就后悔去吧。” 宋霁辉手里的动作没停,挑了下眉,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又没关系。”说着,拿起另外一只碗,碗里是提前剥好的虾,剃掉刺的鱼肉,还有蔬菜,他用勺子舀了个虾仁,喂进女儿口里。 等到女儿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他又舀了块胡萝卜。他还没喂,光是看到躺在勺子里,宋怀念就垮起了脸,好看眉毛、眼睛都皱在了一起,身体往后躲去,“爸爸,我不要吃胡萝卜。” “小朋友不可以挑食。” 听到纪月的话,宋霁辉刚准备喂,勺子还没伸到她的嘴边,她就直接将头别开了,撒起了娇,“爸爸,爸爸,我不要吃,不嘛。” 纪月知道宋霁辉对女儿一向没什么原则,果然,他直接说了句,“那不吃就不吃了。” 她还想说两句,就看见宋怀念已经拿着胡萝卜准备喂狗了。 他们家一吃饭,两条狗一定要趴在脚边,现在,它们蹲坐在那,一副认真等着捡漏的样子,而宋霁辉就这么笑着看女儿,还不忘教她,“你把胡萝卜分成两块,一块给吨吨,一块给灰灰好不好?” “好。”小女孩双手拿起来,认真地掰开成两块,随后,将手伸过去,同时,嘴里说道,“这个给吨吨。” 吨吨微微起身,小心翼翼地咬过她手里的东西,深怕咬到她的手。 “这个给灰灰。” 灰灰是条捷克狼犬,有着狼的外表,身上时灰色的毛发,而双眸是浅蓝色的。它是在宋怀念5个月的时候出生的,满月后就抱到了家里。那时宋怀念刚会爬,她就在爬垫上和灰灰一起爬来爬去,有时还会去抓灰灰的耳朵。灰灰也是幼犬,会回嘴,这时候,吨吨就会上前,呲着牙,凶它。 现在,它也学会小心翼翼地和小主人一起玩耍,轻轻叼走它手里的东西。 梁辀开车回到千岛湖镇上,他突然想起,刚才停车的位置,那个酒店,不就是千岛湖观澜么,属于滨江新城文旅集团和天华集团。他想起,这几年像人间蒸发般的宋霁辉。黎雯也试图联系过他,想知道纪月的衣冠冢在哪,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宋老板的孩子?梁辀微微蹙眉,自然不可能是董事长宋世荣吧。 下午的时候,花艺老师上门服务,带来好几箱花材,宋霁辉开的门,看到他们从商务车上卸货,“今天怎么那么多?”问题刚一出口,他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花艺老师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抱着其中最大的箱子,走进花园,“宋太太说,你们今年要去香港过年,就多带了点过来。” 纪月坐在客厅一角的沙发上,正在和营销部的负责人开会,她现在负责天华集团所有的民宿事业,在听负责人汇报接下去几个月开展的营销活动。 宋怀念就坐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玩乐高积木,两条狗安静的趴在一旁,过了会,宋霁辉带着花艺老师进门了,他走过去,蹲下,“念念,我们去外面玩好不好,妈妈要工作。” 纪月听得很投入,再抬头时,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宋怀念已经在花园里了,宋霁辉弯着腰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拿着飞盘,带着她的手,将飞盘扔出去,两条狗,像灰色的闪电,一下窜出去。 见她在看窗外,下属也跟着看了过去,过了会,由衷地说道,“宋先生,对纪总和女儿真的没话说,真羡慕。” “是啊,也不出门,就照顾家庭和孩子。” 纪月翻着电脑里的文件,脸上带着笑意,嘴上却故意揶揄道,“谁说的,他也出门的,为了去看球,偷偷把念念也带上了。”不像抱怨,倒像是情人间的情趣。 结局if宋霁辉2 晚上,纪月坐在梳妆台前,正闭着眼睛,认真地涂抹眼霜,听到一阵拖鞋的踢踏声,过了会,就感觉到身旁有人来了。 她睁开双眼,看见宋霁辉倚靠在一旁,“哄完了?” 宋霁辉拿起她摘下的耳环,流苏坠了几颗钻石,跟随着摇晃闪烁光芒,“嗯,刚哄完。” 她笑着按了几泵精华液,“啧”了一声,“倒多了。” 他立刻把手背伸过去,她用手指抹了一点,蹭在他手上,就见他胡乱地,跟抹护手霜一样,将米白色的液体全部抹开。 “我就说,你好好看着书上的字,给她读故事就好了,还非要编。” 宋霁辉每天晚上都要哄女儿睡觉,从小书架上随便抽一本绘本,然后把女儿抱在怀里,一起躺在床上。 故事都是现编现说的,今天讲的是灰姑娘的故事,他说,“辛格瑞拉在家里,替三个继姐洗衣服,洗完衣服没有饭吃,她只能吃胡萝卜。所以,念念也是公主对不对,以后也要吃胡萝卜。” “爸爸,”宋怀念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说的不对,上次你和我说,她没有饭吃,吃的是马铃薯。” 宋霁辉笑着,把这段话同纪月复述了一遍,他一说到女儿,总是一脸宠溺。她听着也笑了起来,抬手摸了下他的脸庞,“我早和你说过了,她现在开始记事了,记性好了,你骗不到她的。” “嗯,”他笑着点了点头,“小朋友长得真快。”语气听着还有些惆怅。 她也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双手搂上他的腰,“是啊,时间过的很快的,一晃眼就开始记事了。” 他回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鼻尖都是她沐浴后的清香,闻着闻着,单手移到她的胸前,握住那一片柔软,细细感觉。那时候,她瘦了很多,摸着还有些硌手,后来才慢慢养回来,生完念念之后,整个人也比以前丰腴了一点。现在,手掌摸上她的乳房,只能抓个大概。 就这样,他隔着睡裙抚摸她,渐渐地,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凌乱。他低头吸吮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灵活地撩起裙摆,钻了进去。手指在内裤上来回摩擦着,慢慢开始沾染起一阵湿意。 两个人亲热着,宋霁辉起身,伸长胳膊去拿抽屉里的安全套,纪月拍了拍他的屁股,“别戴了,我们再生个小朋友吧。” 他收回胳膊,低头看她,此刻,她的脸颊上有一点潮红,赤裸着身子,睡裙被脱了团在腰上,长发披散在纯白的床单上,他忍不住撩了下她落在耳旁的碎发。 “老板,你带太太走吧,这是个多好的机会。” 对啊,这是个多好的机会,我也会对孩子视如己出。 宋霁辉笑了起来,亲了她一下,继续去拿抽屉里的安全套,“不舍得你再受罪,不生了,有念念一个就够了,我们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一个人。” 他拿过安全套,撕开。纪月还想说什么,嘴唇一下被他吻住,就呜咽着,再也说不出来了。 宋怀汎在美国读高中,学校放了圣诞假,这两天刚回国,大嫂唐如珍就在家里搞了个家庭聚会,宋霁辉和纪月也带着女儿去了。出来开门的是汎汎,她一见到他们,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叔叔好,婶婶好。”说着,张开手臂,欺身过来拥抱住纪月。 宋霁辉抱着女儿,小女孩声音奶声奶气地,喊了句,“汎汎姐姐,中午好。” 汎汎抬起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也有有模有样地回她,“念念真乖。” 纪月挽上宋怀汎的手臂,两个人一起往屋里走,宋霁辉抱着女儿跟在后面。客厅里,人都来齐了,就差他们三个。大哥和二姐家的那两个小不点,现在也长大了,并肩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只抬了抬眼,一人喊了句,“小舅舅,小舅妈好”,“叔叔好,婶婶好”,说完,注意力又回到游戏机上了。 宋霁虹坐在沙发上,在和大哥宋霁耀说话,一回头,看到他们来了,立马站起来,“念念来了啊,想不想姑姑。”边说,边向他们走去。 “不好意思,二姐,来晚了。”纪月将手里拿着的购物袋递过去,阿姨就站在一旁,立马接过袋子。 “没事,”宋霁虹笑着去拉她的手臂,“来了就好了”,说完,又去逗宋霁辉抱着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弯,甜甜地喊了句,“姑妈好。” 午餐前,大家坐在客厅里喝茶,宋怀汎靠着纪月的肩膀,两个人在那低声说话,说着说着,宋怀汎就笑了起来,倒在纪月的身上,模样看上去亲密极了。宋怀汎在加州读高中,是一间有着百年的历史的着名私立寄宿学校,离纪月他们住的圣巴巴拉地区只有20多分钟车程。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宋霁辉就开车把宋怀汎接到家里来。 “婶婶,上次,听叔叔说,你要做脑部手术啊?”汎汎说着,脸颊蹭了蹭纪月的手臂。 “是啊,怎么了?” 听到纪月这么说,她一下挺直了上半身,语气也变得焦躁不安,“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要做手术。” 纪月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脸,“我的脑子里有个血块,可能就是它在影响我的记忆。做了很多检查了,是个很普通的手术,”又用力地捏了捏,“我知道你担心我,记起来不好吗?” 宋怀汎瘪了下嘴,轻声说,“现在不是挺好吗,大脑手术,那么危险。” 午餐结束后,所有人又再次聚在客厅里聊天,纪月刚接过集团的民宿业务,正好有很多问题想和宋霁虹交流。随后,又开始聊几个孩子学业的事,特别是宋怀汎申请哪所大学,说着说着,纪月听到一旁的宋霁辉轻声说了句,“念念睡着了。” 她侧过头去看女儿,此刻,她正躺在他的怀里,睡的不是很安稳,整个头埋在他的胸口,她也和宋霁辉一样,放低声音,“大哥,大姐,我们先走了,小朋友睡着了。” 唐如珍和宋怀汎一起送他们出去,快走到玄关门的时候,宋怀汎勾了勾纪月的手指,“婶婶,别做手术了吧。” 纪月笑笑,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宋怀念被放到儿童安全座椅上,才真正睡踏实,回家的路上,阿银连音乐都不播了,纪月和宋霁辉聊天的声音,也刻意压得很低。 “汎汎害怕死了,非叫我不要做手术。”他们十指相扣着,纪月看向他,摇了摇牵在一起的手,“你觉得呢?” 宋霁辉扯了下嘴角,露出微笑,如果问他心里话,他是一万个不愿意,也许手术后,她就会想起一切。 “我只希望你健康快乐,然后尊重你的选择。” 听到他的话,她俯过身,趴在他的怀中。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看向远处,他觉得这三年,过得无比幸福,同时,他也知道,它迟早会消失。 于是,只能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度过。 梁辀在希尔顿酒店参加座谈会,同行的几个朋友难得碰到,请他一起去吃午饭,吃着吃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今天开会的这个酒店。 其中一个人说,“自从北环岛那边的千岛湖观澜开业了,这家希尔顿生意就不好了,只能做做商务会议,以前,算这里档次最高的酒店了。” 梁辀突然想起昨天的事,“观澜是新城文旅下面的酒店?” “一半一半吧,新城文旅和天华,各占一半的股份。”那人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千岛湖观澜换了个老板,还挺年轻的,好像是董事长宋世荣的侄子。当年,这里搞一体化示范区的时候,他还代表柳宗霖致辞。” 梁辀抬起眼,看着说话的人,“宋霁辉?” “对,叫宋霁辉,”男人立刻接上了话茬,“上次,我和观澜的人聊天,他说他们老板就住在后面的大坪村,还在湖边造了一栋很大的别墅,有钱真好……” 大坪村整体改造后,村里的建筑,有着统一的设计风格,全都是白色的外墙,黑色的瓦,还有大片的落地窗。从村口往湖边走,渐渐就能看到那栋别墅,外立面是纯白色的山墙,屋顶是灰蓝色的锌板,黑色钢窗贯穿上下两层,能看到里面挑高的空间和悬挂着的灯饰。 花园入口的铁门关着,梁辀看见萧瑟的花园里,地上摆着好几个长胡子尖帽子的地精老头摆件,还有几只小兔子摆件。 他按了下铁门上的门铃,听到屋内传来阵阵狗吠声,却没有人来开门。 他又顺着别墅前的铺装路面往湖边走,路过车库时,看见车库里停着一辆挂着申市车牌的奔驰电车,它正在充电,墙上的充电箱指示灯闪烁着蓝光,中间是一辆黑色的suv,最右边的车位空着。 临近圣诞节了,村里的游客很多,逛了一圈之后,梁辀走进一间临湖的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又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拿出包里的笔记本电脑。 等他处理完工作,再抬头时,不知不觉间,天色悄悄暗了下来。他看见最显眼的那栋建筑,暖黄色的灯光,正透过玻璃窗洒了出来。 梁辀再次回到别墅前,发现原本空着的车位上,现在停了辆黑色的奔驰mpv,车身上贴着卡通人物的车衣,一看就是负责接送孩子的保姆车。出于安全考虑,这种保姆车都会打扮得花花绿绿的,为的就是让孩子能一眼就认出自己家里的车。 他一步跨上台阶,按下门铃。 宋怀念趴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手里拿着彩色笔,在水彩本上涂涂画画,宋霁辉就陪着她坐在那,“宝宝,今天画什么啊?” 她俯下身,在笔盒里挑挑拣拣,“画吨吨和灰灰。” 宋霁辉低下头,亲在女儿的发顶,“天天画狗狗啊,今天,画宝宝自己好不好?” 她突然放下笔,摸着头发,“爸爸,帮我梳头发好不好,我要像汎汎姐姐那种……”三岁的小孩,努力搜索着仅有的词汇,最后,就开始说西班牙语了。 宋霁辉再用中文教她,“编辫子,对不对,爸爸帮念念编辫子。” 这时,门铃声响起,纪月说了句,“我去开吧”,看见宋霁辉已经站起来了,才重新坐回沙发上,过了会,抬头看他还站在玄关那,问了句,“怎么了?” 宋霁辉没说话,直接拉开玄关门。 他从门铃屏幕里看见梁辀时,心颤得厉害,现在看见他,就站在花园外、铁门后,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梁辀看见门只开了小小一道缝,随后宋霁辉就出来了,他一出来,门立刻在身后被关上,只是那一眼,他瞥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像那条狗,还有,听到小女孩的欢笑声。 两个人,三年没见了,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一时间,没人说话,都在细细的打量对方。 最后,宋霁辉站在玄关那,冷冷地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明年就是四周年了,想问问你,她的衣冠冢在哪?”梁辀答道。 宋霁辉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没有设。” 梁辀有些惊讶,他以为宋霁辉是因为纪月的遗嘱而生气,故意玩了消失,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我们想办个纪念仪式,你来不来。” “不来了。”他立刻回到,说完,就是逐客的口气,“如果没其他事,你就请回吧。” 宋霁辉不假思索的拒绝,这种态度,梁辀不禁皱起眉头,又想到他已经再组成家庭,有了妻子和孩子,心里有些不悦,更为纪月感到不值, “听说你有了孩子?” 宋霁辉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抠在掌心里,疼痛让他保持着理智,“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 “梁辀,我好像没有义务告诉你,我的私事。”他的口气变得愈加冷漠和不耐。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梁辀那些边界感和好修养都消失了,他觉得三年前,宋霁辉的那些悲伤就像个笑话,他深深地为纪月感到不公,甚至迫切的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快速地替换她的位置。 明明话都说到这份上,再说下去就难看了,梁辀依旧开口,“大家那么久不见了,不请我去家里坐坐?” 听到他的话,宋霁辉眉头瞬间就拧在一起,“不方便。” “我昨天,在观澜酒店那,看见你女儿了。在湖边玩,穿着白色的衣服对不对,是个挺聪明可爱的小女孩,还会说西班牙语。” 宋霁辉面色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在淌血,好像心口的一块肉要被刮掉了,他沉着应付着,“小朋友生病了,怕外面病气再过给她,时间太晚了,就不请你进来了。” 拿小孩当挡箭牌,梁辀终于不再纠缠了。 离开时,他感觉到,宋霁辉的视线一直在脑后,目送着自己走远,等他走远之后,再回头,看见人已经消失了,视线中,不知何时,别墅二楼的窗帘也都拉了起来。 “怎么说那么久?”纪月见他回来了,随口一问。 宋霁辉面色平静,脸上还带着笑容,“噢,村干部,问我们在不在这里过年。” 宋怀念正坐在纪月身旁,手里抱着一个玻璃碗,碗里是红艳艳的草莓,她拿起一个,举起手,“妈妈吃这个。” 她头一低,就着女儿的手咬住,草莓个头很大,也很甜,“你挑一个给爸爸吃。” “我要挑一个最大的给爸爸。” 宋霁辉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碗中最大的那颗,被小手举了起来,他弯下腰,一口咬了下去。 晚上,宋霁辉哄完女儿睡觉,回到卧室时,纪月已经躺下了,“今天,比昨天快,”她笑着揶揄了一句。 心里藏着事,有些心不在焉,照着绘本上的句子读了起来,不用编故事自然快,他笑着,先是亲吻身旁的爱人,依依不舍分开后,才一起躺下。 “她现在也变得鬼精了,今天,她把草莓尖吃了,剩下的全扔给两条狗了。”纪月转了个身,面向他,笑着说。 他顺势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笑着“嗯”了句,“像你,聪明。” 他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笑容自己就消失了,他想到女儿出生那天,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她闭着眼睛,浑身皱巴巴的。 后来,不知不觉中,就长大了。开始,趴在地上,爬来爬去,开始,牙牙学语。突然有一天,就会说“爸爸”,会说“妈妈”了。 现在,又开始学会动脑子了,变成小机灵鬼。 他曾经这么想,要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过,可事实上,他一点都不舍得,他想看她慢慢长大,参与她的成长,谁都不能夺走。 宋霁辉搂住纪月肩膀的手微微用力,“老婆,明天你就带念念回香港,好不好。” 结局if宋霁辉3 “老婆,明天,你带念念回香港,好不好。” 纪月听到宋霁辉这么说,笑了起来,“不是圣诞节前回去吗?我们才刚回来半年。”说着,她发现宋霁辉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心血来潮的样子,收起了笑意,“怎么了?” 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面上却依旧平静,抬起手抚摸她的脸庞,“没事,我看你都开完会了,就想早点回去。我们不是一直说,带念念去举办婚礼的地方吗?正好,可以去德国过圣诞节,以前你也说,想去看圣诞集市。”说话间,他轻抚着脸颊,随后是嘴角,最后,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更缠绵,他翻个身,把她压在身下,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早点回去也好。” 他笑了,重重地亲上她的脸颊,一下一下,连着亲了好几下。 夜深了,宋霁辉听见身旁传来轻轻地呼吸声,微微侧头,纪月睡的很熟,他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回来,她也跟着动了一下,人没有醒。他又看了会,才下床。 宋怀念的房间就在隔壁,房间是淡粉色的,门边上摆了一排矮柜,玩具、绘本都整齐地收纳在柜子里,柜子上摆了盏小台灯,现在亮着,整个房间看上去温暖极了。宋霁辉轻轻推开门,两条狗就趴在窗边,瞬间都醒了,一起摇了摇尾巴。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女儿正在床上熟睡,蜷缩着身子,两只小手露在外面,抱了个小黄狗的玩偶。他把慢慢抽走玩偶,再她的小手放进被子里,最后,掖了下被角。 看着熟睡的女儿,宋霁辉突然就想到下午的事,想到梁辀了。念念的眉眼很像纪月,但是,都说女儿像爸爸,宋霁辉觉得,如果多看一会,女儿和梁辀还是相像的。想到这,他就变得焦虑起来,下午那种感觉又来了,仿佛心口被剐去一块肉。回到卧室之后,他搂住熟睡的纪月,自己却再也没有睡着。 一整夜,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等天明。 纪月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醒来,她丢失了很多记忆,看着宋霁辉的眼神也很陌生。他手里拿着一束漂亮的花,在病房外驻足,笑着对她说,“你醒了。我可以进来吗?” 她连忙点了点头,“我们认识吗?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不记得了。”说着,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他走到病床前,把花递过去,“送给你的。” 她下意识地接过,浓烈的花香味,立刻钻进她的鼻尖,她低头去看花束里那一支支漂亮的玫瑰,“很漂亮的花,”又对他笑笑,“可惜,我不记得你了。” 宋霁辉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pad,点开,递给纪月,“我是你的先生,我们刚结了婚,你就出了意外。”说着,示意她看看。 她有些意外这个答案,迟疑了一下,才接过。她看到照片里,自己穿着婚纱,言笑如画,身旁的人,此刻,坐在病床前。 她把相册里的照片都看完了,这种感觉很奇怪,看着照片里,明明是自己,却完全不记得了,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这种抽离别扭的感觉,令她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 耳旁,响起他温柔的声音,“纪月,没事的,一切都慢慢来好了,你先休息。”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眼神也很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她刚才内心里那些焦躁不安,好像一瞬间就被抚平了,她抿了下唇,“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了,你应该挺难过的吧了。” 他笑着拿过她手上的pad,“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山里只要天一亮,鸟叫声就开始此起彼伏。纪月睡得很熟,突然被人摇醒,眯着眼睛,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怎么了?几点了。”说着,下意识去拿手机,一看,才5点多,“怎么了啊?” “阿银40分钟之后过来,送你和宝宝去机场。”宋霁辉说着,从衣帽间里推出两个最大尺寸的行李箱。 “有那么急吗?” 他将行李箱平摊在地板上,又从衣帽间里抱出几件衣服,拆去衣架,折好放进去,“现在是旺季,只订到最早的那班飞机,我帮你收拾行李,”说着,一件接着一件,手里的动作一刻不停。 宋霁辉帮纪月整理好行李之后,又去女儿的房间,她还在睡,两只狗摇着尾巴上来迎接。他俯下身,摇了摇她,“念念,起来了。”手里已经拿着一会女儿要穿的衣服,“我们起床了,爸爸帮你换衣服。” 时间太早了,小女孩有起床气,她拧着眉头,撅着个嘴,像个木偶,还不太配合。放平时,宋霁辉一定是先哄女儿开心,今天,那种迫切的心情迫使他没时间耽误了,直接拿着衣服就给女儿套上。 宋怀念也有点犟,死活不肯穿卫衣,在床上扭来扭去,宋霁辉只好放柔声音,边哄边将卫衣给她套上,“我们一会,就去爷爷家了,爷爷最喜欢念念了,对不对,会带念念出海钓鱼,是不是。” 好不容易把衣服穿好了,他拿出女儿的小背包,给她装坐飞机时安抚用的玩具。 “爸爸,吨吨和灰灰去爷爷家吗?” “嗯,马上就去,”他蹲下,亲在女儿的脸上,“宝宝和妈妈先去,乖乖等爸爸、吨吨还有灰灰,好吗?” 宋怀念拿起床上的大黄狗玩偶,床上铺着一整排,都是各种品种的狗玩偶,“那我可以带两个吗?” 宋霁辉抚摸着女儿小小的脸蛋,“你先选一个,然后剩下的,爸爸帮你拿过去,好不好?” 她点点头,拿起一只灰色的边牧玩偶,另一只手去牵爸爸。 宋霁辉紧张了一晚上的心,在看到车尾慢慢消失在村口时,才终于放下。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长长地叹出。 梁辀参加的论坛会议,今天是最后一天,下午的会议结束之后,有同行朋友建议去大坪村吃晚饭。那边改造之后,在社交媒体上很受欢迎,连开了好几家特色餐厅。 他一眼就看见湖边的别墅,别墅正门前,停了一辆suv,有个男人正从别墅里走出来,手里拿了好几个行李箱,他走到suv旁,放进后备箱里。 随后,梁辀的视线,就和男人身后的宋霁辉对上了,还有他腿边的两条狗。 和昨天不一样,现在,别墅大门敞开着,他只瞥了一眼,注意力又放在了狗身上,其中一条边境牧羊犬,身上是灰黑色的毛发,还有机灵的眼神,这分明,就是纪月的狗。 这次,宋霁辉也没有遮掩了,直接叫了声,“吨吨,回家去。”两条狗,立刻转身,摇着尾巴往花园里跑去。 “她的狗?” “嗯。” 纪月的遗嘱,把财产都留给了梁辀,把股份给了莫奇,可她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被宋霁辉拿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其实,梁辀宁愿不要那一房一瓦的。 他舔了舔嘴唇,“能让我见见她的狗吗?” 宋霁辉心情特别好,挑了下眉,思考了片刻,“进来吧。”说着,转身沿着石板小径往上走。 梁辀发现,别墅里很多东西都被收了起来,地上还摆了好几个封口的纸箱,看上去像似要搬家那般,茶几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花瓶,里面插满了鲜花。 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客厅中央的狗吸引了,吨吨和灰灰一起躺着,互相在抢着一只玩偶。他想到,三年前,自己还曾给它带了企鹅玩偶,没想到,就再也没有送出去,“对了,之前,我买了狗玩具,想送给它,现在,还方便吗?” 宋霁辉心情确实很好,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可以,你寄到我的办公室。你知道地址的,之后,他们会转交给我的。” “嗯,对了,我能不能摸摸它。” 他又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梁辀蹲下,小心翼翼地去摸吨吨,它很机敏地往后躲了一下,耳朵都落了下来,他再次伸出手,摸到它的肩胛骨上,这次,它没有躲避。他摸得很轻,手指插进长毛里,顺着毛发的方向,慢慢梳理,过了会,他用很轻很轻地声音说,“吨吨,我很想你的主人,你呢?” 话音刚落,原本趴在地上的吨吨,突然坐了起来,一旁的灰灰也是,两条狗开始快速地摇晃着尾巴,发出呜咽的声音。 突然间,吨吨起身,跑了出去。梁辀下意识地站起来,跟随它的动作看去。大门没有关,它擦过宋霁辉,直接跑向门外,吠叫了起来。 宋霁辉也有些诧异,刚想说什么,可下一幕,就令他呆立在那了。 纪月手里拿着包,身后的保姆抱着宋怀念,她边走边说,“你别怪阿银了,香港那边暴雨,航班都delay,念念在机场睡不安稳,我就说回来算了。” 和宋霁辉一样呆愣在那的,还有梁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见她的一刹那,心跳和呼吸一起骤停,“纪月……”他来不及思考,不可置信地叫出她的名字。 两个人眼睛对视,梁辀忍不住向她走去,他太过欣喜了,没有觉察出她眼睛里的异样。 纪月转过身,从保姆手里抱过女儿,早上起得太早,在机场也没睡好,整个人焉焉的,靠在她的肩头,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爸爸,我困了。” 此刻,梁辀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纪月抱着孩子,孩子又冲宋霁辉叫了声爸爸。 画面太过冲击力,他停在那,一动不动。 下一幕,更有冲击力。 “老公,这是你朋友?”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陌生和审视。 他听到自己骤停的心脏开始跳动,一边跳动一边滴血。 “你带宝宝去楼上休息吧,我们有些事。”纪月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时,宋霁辉迫不及待地说,“梁辀,我们去书房谈谈。” “是的,我们有很多要谈。”回过神之后,这句话,梁辀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书房在别墅一楼的僻静角落,梁辀看见,书房窗边的书架上,摆满了相框,一半是他和纪月的,一半是他们和孩子的,他看不下去,逼着自己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湖泊水面。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受了点伤,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不用你说,谁都看出来了。” 面对梁辀咄咄逼人的态度,宋霁辉似乎早就做好准备了,姿态很谦卑,“所以,我就带她去国外疗养了。” 和他顺从的态度相反,梁辀觉得自己在爆发的边缘,他走过去,一把揪起宋霁辉的衣领,动作太迅速,等宋霁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重重地按在墙上,闷哼一声。 “宋霁辉,你真他妈不是人。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离开人世了,你却带着她走了。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她身边人的感受。” 这一下,梁辀大概用尽了全力,宋霁辉感觉到背脊开始发疼,只能强忍着痛意,“是我对不起大家,我无话可说。” “你是没有什么话可以狡辩了,当时,你们都分居了。宋霁辉,我也是男人,你的心思,骗不了我。” 梁辀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大概是被刚才的动静惊扰到了,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些许怒意,“宋霁辉,女儿好不容易睡了。” “对不起啊,东西掉地上了,你去陪宝宝吧。” 听到宋霁辉的话,梁辀突然想到那个在湖边遇见的小女孩,怪不得,眉眼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再开口时,声音也不由得压低,“所以,你趁她失忆,还骗她和你生儿育女,你真他妈是个畜牲。” 宋霁辉咽了咽口水,说到女儿,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都承认,但是,女儿是我们两个人爱情的结晶,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不要侮辱宝宝。” 梁辀猛地松开他的衣领,“宋霁辉,我不管你怎么圆谎,她有权知道她的记忆,你不能阻止她。” 其实,宋霁辉觉得这句话挺可笑的,他当然知道,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就像纪月想做手术,他从来没有反对过。 梁辀以为他会哀求着,没想到,他很坦然,显得有些光明磊落,“我一直都这么认为,她应该找回记忆。” 临走时,梁辀看了眼书架上的照片,最后落在小女孩身上,她穿了件橙色的冲锋外套,站在邮轮甲板上,看着镜头,眯起眼睛,笑得特别好看,“几岁了?” “噢,两岁多一点。” “叫什么名字?” “宋怀念。” “很可爱。” 说到女儿,宋霁辉的态度一下子就柔和起来,“是的,她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能不能拍张照片。我想给关心她的人知道。” 宋霁辉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梁辀拿出手机,把那张照片拍了下来。 梁辀从书房走出来,看见纪月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板着个脸,两个人视线相交时,她看自己的眼神冰冷又陌生。他多想和她说说话,告诉她,自己有多难过,刚想开口,被她无情的打断,“宋霁辉,你朋友要走了?” “啊。是啊。”他压低声音,“梁辀,她在生气,我想,还是换个时间说吧。“ 梁辀回到酒店,今天对他来说,可以是喜忧参半了。先是狂喜,然后狂怒,又狂悲。他从宋霁辉的口中知道,她当时太虚弱了,不适合做脑部手术,后来怀孕了,又拖了一段时间。最近,准备回美国做手术。至于当时宋霁辉怎么带她出国的,他一直没有去开具死亡证明,就是为了让她拿着移民签去美国,然后立即换成绿卡,一年后又入籍。之后,就名正言顺用美国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怪不得小女孩说的一口流利的西语,他点开手机相片,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这么一看,五官确实很像纪月,特别是笑的样子,微微皱着鼻头。他也没发现,看着看着,自己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又将照片放大端详,看到女孩身上穿着橙色的冲锋,左胸口有个蓝色的logo,这个logo太过熟悉,他想起来了,是一艘去南极游玩的邮轮公司,以奢华极地游为卖点。 突然间,他觉得有种不协调的异样,立刻将照片再次放大,logo中央正是这艘邮轮的名称。换一个人,可能都不会发现照片上不合理之处,可他是梁辀,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乌斯怀亚了。所有去南极的邮轮都在乌斯怀亚启航,而这艘船,在两年前就举行了退役航行。 可照片中的小女孩,看上去根本不像只有1岁的样子。 所有荒谬绝伦的念头,也许就是事实,宋霁辉在小女孩的年龄上撒谎了。 得到这个结论后,梁辀的脑子开始飞快的转动。他为什么要在年龄上撒谎?她不止两岁多,那她是?对,她已经三岁了。 而纪月,是在三年前遇到意外的。那时候,宋霁辉早和她分居了。 最后,梁辀想到,在乌斯怀亚的酒店里,他们疯狂的做爱,等她高潮的时候,他也一起射在她的身体深处。疯狂的念头,像肆意生长的藤蔓,缠绕在他的心口,这次,他颤抖着点开相册,细细地查看小女孩的照片,寻找着和自己的些许相似之处。 梁辀整晚都失眠了,喜忧参半这个词,再次出现在他身上。他狂喜地发现,小女孩应该是自己和纪月的孩子,然后是狂怒,最后,想到她的态度,想到小女孩对着宋霁辉撒娇,难过不知不觉间上了心头。 天一亮,他就赶去了大坪村的别墅,他在车里坐了很久,一是面对纪月踌躇,二是担心吵到孩子睡觉。 等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他才去按门铃。 开门的是宋霁辉,见到梁辀,他没有惊讶,平静地说,“来得挺早。” 这次,换梁辀犹豫了,片刻之后,“出来说吧。” 他们两个人站在萧瑟的花园里,梁辀看到花园地上摆着的精美的小兔子造型雕塑,想到,这些应该就是小女孩喜欢的,“她不是你们的女儿,我都知道了。” “别开这种玩笑了……” 梁辀抬头,看得出,宋霁辉对宋怀念很好,说话口气也没那么冲了,“别骗我了,那张照片里,她根本不是1岁多的模样,而那艘邮轮两年前就退役了,时间对不上。”他小心翼翼地问,“念念是我的女儿吗?” 宋霁辉看到他眼里的希冀,依旧冷冰冰地回答道,“不是,是我们的女儿。” “宋霁辉,你别开玩笑了。”被他的态度激怒,忍不住提高音量。 “你到底是谁?你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像后看去,纪月站在别墅外,满是迷惑。 结局if宋霁辉4 梁辀看着突然出现的纪月,她和以前不太一样,长发松松地挽在耳后,身上披了件棕色的毛线衣,长到小腿,样式很宽松,将她整个包围着,显得整个人有些娇小。 此刻,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还带有一些怒意,落在宋霁辉身上,“到底怎么回事,先是要送我和宝宝回香港,后来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老婆,你听我解释。”宋霁辉说着上前一步,想去牵纪月的手。 她没有避开,态度也变得柔和了,“你最好和我好好解释。” 这些画面,梁辀看在眼里,觉得刺眼极了,他嫉妒的快疯了,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她真相,但是他的修养,还有对她一如既往的爱护,又令他开不了口,深怕伤害到了她。 别墅后面,通往湖边的地方,也有一片花园,花园里摆了遮阳伞和桌椅,梁辀坐在那,能看见别墅客厅的一角,偶尔,能看见两条狗挥舞着尾巴慢慢踱步。大概十几分钟后,他看见纪月从房子内走出来来了。 她坐在梁辀对面,下意识地看向别墅方向,吨吨和灰灰坐在落地窗后面,看着自己这。她想到灰灰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才一个月大,被装在一个竹编的提篮里。他们一家三口带着吨吨刚从餐厅回来,一回来,就看见客厅地毯上的提篮。 吨吨摇着尾巴,发出撒娇的呜咽声,满脸好奇,看看宋霁辉又看看纪月,宋霁辉抱着念念,对它说了句,“你去看看是什么?” 它这才走过去,黑黑的鼻头拱了拱提篮上盖着的毯子,过了会,毯子下,钻出一只幼犬。 纪月也不知道小狗来了,她笑着对吨吨说,“吨吨要有弟弟了。” 那时候,念念还是个小哑巴,咿咿呀呀地也想去看,他抱着她蹲下,搀扶着她站起来。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小狗,一旁的他,则宠溺地看着女儿,“我们宝宝也要有puppy了。” “纪月。” 纪月的思绪猛然被打断,回过神来,垂下双眸。 “这几年,大家都很想你。” 她知道自己出了意外,才失去记忆,听到这,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梁辀,“我知道,是因为交通事故,才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我也知道,我在国内有些麻烦,所以才没有联系你们。” 梁辀抿了抿嘴唇,他们曾经有多亲密,那现在,她的眼神和态度就有多陌生,一举一动都刺痛他的心脏,他看着她的眼睛,“纪月,我那么爱你, 你都忘了吗?” 说话时,他的眼神里,悲伤太多太明显了,以至于她愣了一下,想到自己和他应该很相爱吧,于是,态度也缓和下来,她叹了口气,“你说吧。” 梁辀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文件夹,里面全是他们的照片。他一张一张点开,给她讲,以前的故事,去过的地方,发生的事,认识的人。 这感觉,和三年前,在疗养院里一摸一样,抽离又别扭,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明明故事里的人有着一摸一样的面孔。 听着梁辀说话,纪月忍不住去看他,他的记性真的很好,那么多年前的事,都记得那么清楚。 说着说着,他突然意识到,她许久都没有作声,连忙停下,面带歉意,“不好意思,都是我在说……” 她摇摇头,“没事,你说吧。” “纪月……” 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和之前一样,还是那样悲伤地盯着自己,“我们以后,可以见面吗,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那一刹那,纪月其实有些心软的,她虽然记不得那么多事,但是照片一眼就能看出,那时自己有多幸福,“其实,那么多年,我老公对我很好,我也没有被软禁,是我自己没选择做手术。对不起,梁先生,现在,我坐在这,只是想听听以前的故事而已。” 梁辀呆滞住了,听到心脏像玻璃一样裂开的声音。 她站起身,转身准备向别墅走去。 他回过神,看着她的背影,拼命想着挽留她的话,“纪月,宋怀念是我们的女儿。” 她猛地回头,大概是太过惊讶了,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眉头也紧紧簇在一起。 “是我和你的女儿。”他又重复了一遍。 晚餐结束,一整个下午,房子内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保姆把宋怀念抱去另一栋楼。 宋霁辉知道,该来的一天,总会来的。 纪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朝湖面,天早就已经黑了,只能看到湖边栈道上,一盏盏亮着黄光的小路灯,像一串发着光的项链。 她也不开口,只是在那坐着。 他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只能仰着头看她,“老婆。” 她没有回音,于是,他低下头,将她膝盖上的手,聚拢在自己的掌心里,“对不起。” “宋霁辉,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这句话,像极了分居前的那次吵架,他无声地露出一个苦笑,“念念,不是我们的孩子。你怀孕的时候,我们已经分居很久了。” 她闭上眼睛,感觉眼眶不自觉地开始湿润,她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颤抖,“是那个人的吗?” 这一刻,宋霁辉也觉得有些想哭,就当眼泪要流出来的时候,他迅速低下头,泪珠滴在地毯上,迅速消失不见,“说实话,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在西班牙。” 他抬起头,看见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忍不住,想要去替她抚掉,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脸颊,被她避过了,“纪月,我尊重你任何的选择。” 梁辀是在千岛湖镇上的银泰城里见到纪月的,五楼有个儿童游乐中心,鼓风机吹出来的气垫城堡,里面放满了海洋球,她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一脸笑容地看着里面的孩子。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小女孩在保姆的看护下,和其他孩子嬉闹打闹。他想象过的那些画面,此刻成真了。小女孩一笑,眼睛就跟着弯成月亮,很像纪月,他觉得脸型,和嘴巴,又像自己,他不禁看得有些入迷。 她发现他来了,游乐场里太吵闹了,到处是欢快的音乐,只能提高音量,“东西带来了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里面是他的口腔拭子样本。 她接过放进包里,视线回到场地内的孩子身上。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问,“我能经常见见她吗?” 她头也没回,“我只是想知道,父亲是谁,任何结果都不会影响我们现在的生活。” “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他话没说完,被她冷冷扫了一眼,“你答应过我,不把我和念念的事,告诉任何人。” 宋怀念彻底玩累了,她拉着保姆的手,往这头走来,她扎了两个小辫子,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浸透。 “不玩了?”和刚才冷漠截然相反的态度,纪月笑着去给女儿擦脸,“不玩,我们就回家了?” 她点点头,保姆把她抱出来,坐在长椅上穿鞋。梁辀就站在一旁看着,过了会,她穿完鞋和外套,从椅子上蹦下来。 纪月牵过她的手,看了他一眼,“和叔叔拜拜。” 小女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拜拜。” 这感觉其实有些苦涩,梁辀“嗯”了声,朝她挥挥手,随后,目送着她们一行三个人,走进电梯。 宋霁辉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陪着女儿,只有纪月知道,他陪宋怀念的时间越来越长。自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开始分房睡了。 每天都直到很晚,她才听到,楼梯上出现下楼的声音。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梁辀才再次见到纪月,他等这个结果,等得也很忐忑,看到她的电话时,心中不禁一阵欣喜若狂。 一挂了电话,他转头就问同事,3、4岁的小女孩喜欢什么礼物。 他们在申市一家大型购物中心见面,约在一个餐厅。他从电梯一出来,就看到不远处,餐厅门口聚集了好多服务员,再走近点,看见纪月站在中间,满脸惊慌失措地在打电话。 梁辀赶忙穿过人群走进去,“怎么了?” 她立刻抓住他的手,抓的很紧,指甲深深抠在他的皮肉上,声音带着颤抖,“念念,不见了。” 他听到心立刻就揪了起来,但是仍旧保持着镇定,反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没事,那么多监控。”说着,他看向餐厅经理,“商场安保怎么联系?” “联系了,来了。” 餐厅经理话音刚落,后厨厨师打扮的姑娘,牵着宋怀念出来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见纪月,一下子“哇”一声哭了出来。 “是不是这个孩子,不知道她怎么钻到后厨来了。”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纪月的声音瞬间也有些哭腔,“你又乱跑了。” 她一说话,念念这下哭得更厉害了,一抽一抽,像是要背过气去。 梁辀蹲下身子,轻搂住小女孩,“没事,没事了,下次不要乱跑了。”她依偎在他的肩头,不知道是不是血缘的力量,慢慢止住了哭声。 他第一次搂着自己的女儿,动作也变得加更温柔,他哄着女儿,边哄边轻轻擦拭去她的眼泪。 宋霁辉知道梁辀大概一个星期会见一次女儿,有时在杭州,有时在申市。他和纪月还在冷战,只有在女儿面前的时候,她才会演一演。宋霁辉觉得,这一切,大概都是老天的惩罚。 如他所料,没多久之后,纪月和他说,她想带孩子去一趟域疆。大概就是基因吧,宋怀念出门就特别喜欢去有山有水的地方,特别是去湖滩上、小溪边找石头,可以玩一整天。 他听了之后,没敢问还有谁,只是问了句,“几号走。” “后天就走。” 她说完之后,两个人站在客厅里,无言的看着对方,后天就是元旦了。他们原来准备过完圣诞节就去香港过年,现在看来,也变成了奢望。 宋霁辉没有说其他的,每次出行前,都是他帮她们俩个整理行李,这次也是。 出发前一天晚上的时候,宋霁辉在喂女儿吃饭,她吃着吃着,突然问,“爸爸,为什么明天不一起去啊?” 他把最后一口饭喂进女儿口中,“爸爸有事,你出门要听妈妈的话,不能再乱跑了。”宋怀念天性有点散漫,保姆带着她,她都能乱跑,更何况纪月一个人带她呢。 他拿着她的小手帕,替她擦嘴,“念念马上就要4岁了,是大孩子了,要听妈妈的话,好吗?” 她用力的点点头。 他笑着抱起女儿,“好了,宝宝,我们吃完了,今天真乖,可以去和吨吨玩。” 纪月不知道的是,宋霁辉每天晚上哄完孩子,就去书房,书房的投影仪播着一个又一个视频 。画面里,纪月挺着大肚子,和他站在一起,头顶上,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气球。洁瑜办的宝宝性别派对,在倒数声中,他拉着她的手戳破头顶上的气球。炸开的一瞬间,粉色的小气球和粉色的纸屑飘散下来,他伸手搂住她,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他坐在那,看着看着,低下头,摘下眼镜,抹了抹眼眶,随后,戴上眼镜,继续。 画面里,是灰灰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情景,是他们带着念念第一次去南极的船上,是念念坐在后排,边上是两条狗,镜头一边,车窗外是新西兰湛蓝的天空。 早晨,时间一到,宋霁辉就去把女儿叫醒了,穿完衣服,再给她梳辫子,特地扎了两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他们是上午的航班,梁辀来接上她们再去杭州,早餐只能在机场吃。不过,纪月下楼的时候,看见宋霁辉已经在喂女儿吃果泥了,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 “爸爸,我不想去了。”宋怀念突然说。 他将勺子喂进女儿口中,“下次,爸爸再一起去,乖,我们吃完就出发了。” 她很配合的一口吃完,嚼了两下,张开嘴,示意自己吃完了。 他笑着替她擦擦嘴,准备把她从宝宝椅上抱下来,她搂上宋霁辉的脖子,“爸爸,我要和你一起去。” 这句话,一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听,心里就酸了,刻意压低声音,“没事,下次,爸爸再带宝宝一起去。”说着,他亲上女儿的脸颊,亲完,又紧紧贴在一起。 这时候,阿银走过来了,他没有说话,眼神在纪月和宋霁辉之间扫过,然后点点头,随后,无声地走过去,拿起玄关上的行李箱。 宋霁辉抱起宋怀念,一只手拿过餐桌上她的小背包,跟在纪月身后走出别墅。 梁辀的车就停在别墅门口,他下车了,站在一旁,看见女儿出来了,立刻拉开后排车门,后排靠里的位置已经装好了儿童座椅。 纪月转过身,伸出手想抱宋怀念,嘴里说着,“ 念念,跟爸爸拜拜。”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孩子的直觉是敏锐的。 宋怀念被宋霁辉抱着,勾着他的脖子,将头别过去,埋在他的肩头上,说了句,“爸爸。” 宋霁辉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没事,妈妈带你去挖石头啊。宝宝不是最喜欢挖石头了吗?” 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似乎在聚集水汽,什么都没说,只是奶声奶气地又叫了声,“爸爸。” 她这一叫,倒是宋霁辉忍不住了,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抚摸了两下她的后背,“乖,妈妈抱。” 纪月抱住她的时候,她的小手正用力抓住宋霁辉的衣领,脸上挂满了泪水,她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爸爸,爸爸”。 宋霁辉的眼睛也红了,他看着纪月,“我把宝宝放到车上吧。” 她点点头,退到一边。 宋霁辉抱着女儿,她靠在他的肩头,一下连着一下,不停抽泣,发现自己要坐儿童座椅的时候,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爸爸,我不要去。”她哭着抓着宋霁辉的的毛衣。 宋霁辉任由她抓着,给她扣好安全带,他蹲下身子,拿手指擦拭着她面颊上的眼泪,“没事,过几天就回来了。” 孩子怎么能听懂,直觉令她无理由地开始哭闹,她甩着小脚,不想离开宋霁辉。 等到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纪月上车之后的安抚,也毫无作用。 这里,只有阿银最冷静,他朝梁辀点点头,“梁老师,你们赶紧走吧。小朋友一闹,就没底的。 梁辀“嗯”了一声,看了眼站在后面的宋霁辉,把女儿放进车里之后,他就立马退开了,此刻,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 他和阿银说了句,“那我先走了,我会照顾好她们母女俩的。” 这话,其实是说给宋霁辉听的吧。 没一会,车就看不到了,宋霁辉还站在原地。山里天气冷,他只穿着毛衣,鼻子、眼睛通红通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老板,外面冷。” 宋霁辉的视线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车子远去的方向,“你帮我联系吴律师,他们不能这样夺走念念。” 还没等阿银回答,他像是反应过来,喃喃地说了句,“不用了,都是我应得的。” 宋怀念也很能哭,从千岛湖一路哭到萧山机场。下车的时候,嗓子都哑了,还在那抽泣。纪月抱着的时候还好,一看到梁辀要来抱她,又一下哭了出来,将脸蛋死死埋在纪月的肩头。 梁辀只能尴尬地笑笑,等到排队托运行李的时候,她大概休息好了,又开始哭,周围旅客投来异样的眼光。 纪月抱着她离开队伍,梁辀准备拿着她的护照去办登机牌。 “算了。梁辀。” 他抬起头,看向她,脸上是不解的表情。 她很平静,轻抚着女儿的背脊,“从我生完她之后,我就想过,很多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一开始,我慢慢想起来的时候,也很生气。但是,想到念念,看到他们两个人,我又想算了。” 梁辀原本是疑惑不解,现在表情又变成惊讶,和不可思议,“你记得?” “这三年里,他做到待念念视如己出,他也做到尊重我的选择。” “纪月,你是什么意思。”惊讶之后,梁辀反应过来,纪月所有的话,都意有所指。 “我只是想给宋霁辉一个教训,但是,女儿永远是我和他的。” 宋霁辉站在女儿的房间里,房间里每一件物品都是他亲自选的,他抚摸过桌面,然后是那些绘本,玩具,他曾想象过,她在这间房间里,慢慢长大。 吨吨走上来了,叼着画本,跑进窝里,他走过去一看,是女儿的水彩本。 封面上,画着两条灰色的狗,然后是戴着眼镜的他,长发的纪月,还有扎着辫子的她自己。 他站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以至于阿银敲门时,他都没有反应。 “老板,”阿银声音更大了一点,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他看见纪月回来了,保姆说着西班牙语的“天呢,太好了,太好了,回来就好了。” 女儿伸出手,他下意识地接过,有些语无伦次,“怎么回来了。” “那边机场暴雨,航班都delay了。”她笑笑,“念念太爱哭了,以后还是你带着她出门。” 宋霁辉抱着女儿,走过去,重重地拥抱住她。 梁辀后来问过律师,抚养权怎么解决。律师说,像这样的个案,未成年人的监护权在母亲那,只要母亲不同意,那任何人都无权做鉴定。还不如,大家调解出一个探视权。 这个探视权,大概就是探视宋霁辉的微信朋友圈吧。 他看见宋霁辉抱着宋怀念,她穿着儿童版的西班牙国家队队服,头发扎成两个团,婴儿肥的脸上贴着红黄色的小国旗,她的胸口挂着世界杯的球迷通行证,牌子太大,将小手都遮去大半。 比赛还没开始,西班牙球迷在助威,宋霁辉抱着她,带着她跟着其他人唱助威歌。 嘈杂的助威声里,有纪月的声音,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旁边的人说,“可乐,谢谢。” 作者: 明天出差,停更一天 结局if莫奇1 纪月和莫奇站在行李转盘边上等自己的行李箱,大阪关西国际机场里的搜救犬是两条比格,小小的个子,大大的耳朵,尾巴尖儿上是一抹白色。机场的工作人员牵着它,而它摇着尾巴跳上转盘,在每一个行李箱旁挨个嗅一嗅。 莫奇发现她一直在看狗,笑着揶揄她,“不像吨吨,出门的时候,非要一路叼个飞盘,只晓得玩。” 她听到,立马瞪了他一眼,“没有啊,和我在一起很乖的。” 他抿了下唇角,笑得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她遛狗遛得敷衍,往家对面的宠物公园里一松牵引绳,就坐一边看手机了。 看到转盘上的行李箱越来越少,这时,纪月突然觉得有些心焦,她用手肘杵了下莫奇,眉头紧簇,“怎么还没出来?” 莫奇“嗯”了声,她的箱子好认,银色的行李箱外面贴满了一个奢侈品牌的贴纸,他看向转盘出口的位置,帘子后面,行李箱一个接着一个被送出来,却迟迟不见他们的。 慢慢地,数量变得越来越少,他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妥了。当最后一个箱子被人提走,那条比格犬摇着尾巴,在工作人员身边坐下,准备享受它的奖励。 “完了,我们的行李不见了!”纪月拧着眉头,有点生气。 莫奇也反应过来,“行李箱没下飞机?” 两个人异口同声,他们向四处张望,视线最后落在那个牵着狗的检疫人员身上。莫奇说的英文,和工作人员说了一遍,对方笑着摇摇头,连说“sorry,sorry”,他只能放慢语速,那人终于明白了,要看他们的登机牌。他们递了过去,随后,工作人员很客气拿过登机牌。 他一直在道歉,让他们稍等一会,只见,他微微偏头,按下胸前的对讲机。 换成日语之后,工作人员他的语速就很快了,说完之后,又换回英文,对着他们一下下鞠着躬,请他们稍等片刻。 纪月原本还有些生气,现在也不好意思发作了。 莫奇看了她一眼,便调侃道,“你的脾气被日本人天克地冲。” 她“哼”笑着,给了他一个白眼。 万物都讲究一个相生相克,纪月天生就克莫奇。 过了会,一位穿着日航制服的地勤服务人员,小跑着过来了,人还没近,小礼就到了。她一步一鞠躬,走了七、八步,连着有鞠了九、十个躬,“对不起”也说个不停。到两人面前的时候,更是来了个标准的90度鞠躬。 纪月和莫奇一起去瑞士参加博览会,回程的时候,坐的是中转的航班,到大阪之后,晚上再转机回国内。巧的是,这趟航班本身也是经停大阪,目的地是冲绳,由于工作人员的失误,现在,他们的行李没有被卸下来,一起跟着飞去了那。 地勤小姐解释完之后,给了他们一个当前的解决方案,行李会跟着这趟飞机返回大阪,不过要三天以后,再安排它们跟着飞申市的航班去国内,同时,额外补贴他们价值大阪飞申市的里程。 纪月听完,不由的拧起眉头,“就是至少还要4天,然后,我还得再去一次机场取我的行李?” 地勤小姐笑得有些尴尬,想了一下,“呃,是这样的,女士。”她停顿了一下,“可能要一个星期了吧,女士。” 其实,纪月算挺好说话的客人。有时候,奢侈品牌的sales总是让她买一些配货帮忙冲业绩,她也无所谓,买就买了,反正转头就送人。听到地勤的话,现在,她到有些不爽了,“这完全是你们的差错,不是应该想办法尽快把行李给我送来吗?”这时,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变得异常尖锐。 地勤陪着笑脸,意思要再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她笑着,拿起手机,走到一边。 莫奇就站在一旁看着,也没出声,突然,纪月转头看向他,瞪圆了眼睛,“就你最没用了。” 他一下就笑了,这让他想起,以前还在集团时候的事。他们经常去和业主代表,或者第三方公司开会,总是她强势又坚决地发言,自己则在一旁适时附和两句,主打的就是一个辅助,“我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开口么。” 她将头转回去,看着走到不远处的地勤人员,冷哼了一声,“一会啊,你就吓吓她,说要投诉。” 他笑着应了,“知道了,恶人我来当。” 话音刚落,地勤小姐走过来了,先是鞠躬,然后道歉,一连串自然地步骤下来,方案还是和之前一样,就是多一倍的里程积累。 莫奇说的英文是标准美音,听上去就是一副在国外生活很久的样子,“这个方案,我们不可能接受,你说一个星期之后到申市,万一没到呢,这太被动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话,我只能投诉你们了。”他语速快极了,也不顾她有没有听懂,一股脑全往外倒,看上去也是生气又愤怒。 地勤小姐只能继续笑着给他们赔不是,这时,又走来两位穿着同样款式制服的工作人员,看上去是她的上级领导。其中一位小姐,英文好极了。 她先看了他们的登机牌,莫奇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她听完,露出职业的微笑,用流利的英文安抚他们,说话遣词造句都很客气。 随后,就示意他们稍等,片刻之后,他们就拿到了一个更有诚意的解决方案。 在机场来回折腾了几个小时,从晚上到深夜,现在,机场的公共交通都结束了。 莫奇看了眼手表,“走吧,找个地方住吧。”现在,航空公司承担了他们的机票改签费,以及在大阪三天的酒店费用。 “怎么去酒店?”纪月扬了扬下巴,视线里,是一间招牌上写着兑换外币的小亭子,门帘都关上了。他们原本是直接转机的,身上一点现金都没有。 “那找个地方取钱吧。”他向四周张望,“找找atm。” 莫奇把银行卡塞进取款机,看到他要按密码了,纪月立刻偏过头。他按完密码,按下屏幕上的语言切换按钮。 “你知道,这里打车去市内要多少钱吗?” “多少钱?” “大概要几千块吧?” 听到她的话,他又再次按下取款按钮,过了会,取钞口打开,里面是一沓白花花的纸钞。 深夜,出租车那也没什么人排队。纪月边走边看酒店,反正航空公司买单,她就在压着那个标准订房间。日本的出租车清一色都是皇冠,擦得锃光瓦亮的,司机头发花白,穿着西装,还戴着白手套,他还想下车给他们放行李,莫奇摆摆手,示意不用了。 不过他仍旧下车了,替他们打开车门。一上车,他先给他们解释深夜的费用,副驾驶的位置上放着费用说明,他将它翻了一面,拿到后排递给他们。纪月一看,上面是英文,写着深夜21点至次日5点,加价20%,她看完,递给莫奇,“还好多取了钱。” 车缓缓起步,关西机场是填海造的人工岛,几分钟后就开上了连接机场的跨海大桥,现在是深夜了,海面变得漆黑一团,只能看到桥上连成一条线的路灯。 “怎么想在日本多呆几天的?” 纪月看着窗外,一盏盏黄色的路灯,在眼睛里疯狂倒退,还出现残影,“累了,想偷会儿懒。” 莫奇听到她的话,不由自主的看向她。 半年前,纪月突然在投资会议上出现,远游算是逃过一劫,赵之望把股份卖了,像模像样的做起了职业经理人,毕竟不是自己的公司了,他也没有之前那么搏命。相比之下,林昊带着他的团队跳槽,给公司带来的影响更大,他把多年来的的客情关系也一并带走了。柯之乔身兼两个团队的管理工作,纪月也跟着重新培养客户。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又一次,莫奇中午去找她,发现她在办公室睡觉,都说申市没有午休文化,她以前也是喝杯咖啡,一天不困。那次之后,他就留意起来了,开会间隙,她经常会回办公室坐在沙发上休憩。 就像现在一样,她靠在座椅上,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哪里又不舒服了?” 她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我和你说了,照过核磁共振了,没事。” “你知道我说什么事了?” 她睁开眼睛,车窗外,路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眼睛里,忽闪忽闪,她突然就没有硬撑的欲望了,“我和梁辀分手了,这两天,他正好搬家。他也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他。”是的,她回来之后,和梁辀又复合了,然后,现在又分手了。 原本在尚海花园的房子,纪月觉得太过晦气,直接处理掉了,后来,又以公司的名义,在北外滩买了套大平层。他们复合之后,梁辀就搬过来一起住了。 莫奇觉得有些意外,毕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很难想象,还会分手,“怎么了?”他有些不解,“他又哪惹你了?” 她笑着摇摇头,看向车窗外,好像再多一秒,就会流泪,“没有怎么样,就是不适合。”她声音变低,喃喃自语那般,“大家都知道,其实不适合,就是在硬撑而已。” 他张了张嘴,总觉得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变成一句,“都经历那么多事了,不可惜吗?” 不舍得啊,她心想,可是不舍得有什么用。有时候,她觉得梁辀对自己的爱,太过包容,以至于她都分不清,是他这个人好呢,还是爱呢,“有时候,我经常觉得,假如换一个人,其实梁辀也会那么爱护她,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你又会想到,他那么好,自己又不应该耽误他。” 他觉得她这个想法,其实挺矫情的,眉心拧了起来,面上露出不同意的神色,“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梁……”话说了一半,看见她已经闭眼靠在椅背上,后半句咽了下去。 她的呼吸很平稳,不知道是不是在车上颠簸的关系,眉头还是不怎么舒展,莫奇轻声对司机说,麻烦他把音乐音量调小一点。 酒店就订在中国领事馆附近,出租车车费折合人民币1300多元,司机双手捧着一个小篓子,莫奇把纸钞放在上面,过了会,他把找零放在篓子里,又递还给他。 大堂里,有一股很好闻的玫瑰花味道,纪月原本就有些昏昏欲睡,闻到这个味道,觉得头更晕了。前台小姐拿着他们的护照办入住,不像国内,刷个身份证就办好了。这里则是需要签一张又一张的入住说明,说明上半部分是日文,背面是英文,前台小姐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的水笔,帮他们把注意事项一条一条圈出来。最后,在客人那一栏,签上各自的姓名。 打印机在工作,不停发出尖锐的声音,纪月忍不住按着太阳穴,莫奇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轻声说,“我来签吧。” 他一笔一画,在白纸上写下“纪月”两个字。 纪月觉得大概是熬夜加长途飞行的关系,现在头越来越疼,感觉脖子上的脑袋有千斤那么重,再多一秒就要倒下去。她皱着眉头,看着莫奇签字,口气也有些不耐烦,“怎么那么多要签的。” “你是不是哪不舒服?”他放下笔,看着她。 她摇摇头,“倒时差,有些累了。” 前台小姐开始说押金的事,她英文不好,磕磕巴巴地说着押金的注意事项,莫奇“嗯”了声,直接问她,“押金?多少钱?”他拿出在机场取的现金,两间房间,一共需要5万元押金,他抽了五张纸钞递过去。 莫奇一回头,看见纪月已经走到大堂的沙发上坐着了,这用手撑着假寐。他拿着房卡,走过去,“好了,走吧。” 她这才,缓缓睁开眼。 房间是相邻的两间,走廊里还是那股令人晕眩的香味,她一刻都不想多呆,走得特别快,将房卡插进门锁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走进房间。一句话都没说,连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了,莫奇拧着眉头看着房间门。 纪月进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房间里的水吧冰箱,饮料和矿泉水摆得整整齐齐。她拿出一瓶矿泉水,随后,在包里找到止疼片。 药瓶瓶口不大,药片到了两次都没有要骗出来,渐渐地,她的手开始发抖,一用力,倒了小半瓶药在掌心里,好几颗还掉在地毯上上。她顾不得这些,数了4颗,直接扔进嘴里,然后猛灌了一口冰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药片混合着冰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咽下去之后,她瞬间就觉得舒服多了,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 最近这几个月,她的头痛越来越频繁,甚至在夜晚的时候,需要用双氯芬酸钠栓来止疼才能入睡。前段时间,去了仁济心血管科一位专家那问诊,专家说,大概率就是慢性硬膜下血肿。他给她解释了血肿的形成问题,是大脑在非常缓慢地出血,所以很多人当下并没什么感觉,但是几个月后才被影响。 不过,这个手术一点都不复杂,脑子上打一个洞,把血引出来就可以了,专家这么说,口气尽量显得轻松又乐观。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那么排斥,大概,是因为看过纪澜当年如何躺在床上的吧。 终于感觉好一点了,纪月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一条不知名的河流,寂静的夜晚,还能听到溪流发出的“稀里哗啦”的水声。 分手的原因,大概就是,她觉得自己不可以拖累他了。 结局if莫奇2 早餐是酒店提供的定食,日式、西式两种可以选,纪月选的是奶油松饼,端上来时,还有各种各样的配餐,一小碟一小碟的摆满了餐桌。 莫奇也点的西式定食,点完在她面前坐下,看她胃口很好,正拿着刀和叉将松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蘸上蜂蜜果酱,“昨天看你脸色很差。” “还好吧。”她用叉子将小块松饼送入口中,“飞长途太累了。” 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酒店的位置很好,旁边就是一条宽阔的河浜,现在是秋冬时节,又是太阳晴好的天气,不少人在堤岸上叁叁两两坐着。阳光洒她身上,她侧着身子看去,看得有些入迷。 “今天什么安排?”吃了一半,莫奇问道。 纪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去买两件衣服吧,还要穿两天,难受。”长途飞行之后,她觉得衣服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体味混合着各种香水,还好现在是秋冬,如果是夏天,那就更难受了。 “好。”他一口应下,放下手里的餐具,“现在走?” 她看了眼手表,“日本的百货店,哪有那么早开门的。” 日本的百货公司早上开门晚,晚上关门却早,几年前,纪月难得休了年假,和朋友去九州玩了一圈,白天去了景点,晚上回来时,连个逛街地方都没找到。大阪比九州那几个市热闹多了,心斋桥游人如织,不宽的步行街,两旁建筑的墙壁上都是一块块颜色鲜艳又有特色的店招。纪月去了一家奢侈品店,店员给她搭了两件内搭,还有毛衣和裙子,她转过身,问莫奇好看吗,他点点头,准备去买单,被她一下拉住,“干嘛呢?” “买单啊。” 她扬了扬手机,“我自己来。” 他没再坚持,看到她走去结账了,才转身。这时,sales小姐端了饼干和茶过来,他摆摆手,眼神一瞥,瞥见她身后当季的新品陈列,“纪月。” 她在结账了,听到后先“嗯?”了一声,紧接着低声说,“这件我直接换上,其他的包起来。”说完,拿着那件衣服走过来,“怎么了?” 他抬了记下巴,“再换双鞋吧。” 纪月穿了双细高跟的短靴,好看是好看,走在都是石板路的心斋桥,就有些痛苦了,她立马就笑了,大大方方的重新在沙发上坐下。陈列里放着都是今年的新品,其中有一双是切尔西短靴,她指着那双,“就这个吧。” 过了会,sales拿着鞋盒回来,打开后,拿出其中一只,拆掉包装,靴子一侧是这个品牌标志性的丝巾装饰,sales将丝巾系成一个蝴蝶结后,再放到她面前。 平跟短靴穿得果然舒服很多,纪月试鞋的时候,莫奇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她走到他面前,“好看吗?” 他低头端详了会,看得很仔细,端详之后,才抬头,“挺好看的。” 她转身,又走了两步,这次,走到镜子前,照了照,“一下子,感觉矮了点。”说完,就听见低沉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然后是他的话,“你这个人,气势足不就够了。” 她立刻回过身,瞪了他一眼,走向他,边走边说,“莫奇,听听你说的话,昨天要不是我,你今天能放假?” 他笑着不停地点头,很是包容她的模样。 她才走了两步,靴子上的丝带瞬间散开了,sales小姐立马蹲下,刚想帮她重新系丝巾,还没动手,一双男人的手,先一步握住了丝带。 纪月低下头,看到莫奇浓密的黑发,然后是骨节分明的手,抓在花花绿绿的丝带上,极其好看,他握住丝带两端,交叉,打了个结,随后,一个端正的蝴蝶结出现了。 他抬头看着她,“好了。” 她没有说话,而是伸出另一只脚,他没有一刻迟疑,拆开丝巾,同样握住,交叉后又系紧。 她一直觉得,其实,自己经常会被这种瞬间击中,没有任何负担的,享受这种普普通通却幸福美好的瞬间。 买完东西,正好是午餐时间,心斋桥和道顿堀路口有一家店铺,招牌上是硕大一只红色的螃蟹,经常出现在街道照片中。莫奇请纪月吃了螃蟹的会席料理,一整只螃蟹被做成十几样菜,一道接着一道。他们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下面正好是道顿堀运河,运河上还有不停驶来驶去的游览船。莫奇见她一直在看,便说了句,“大阪好像有游览船,可以绕着市区观光。” “不坐了,浪费时间。” 他笑了起来,“在这要呆叁天,不出去走走?” “我们去奈良吧。”她咬着吸管,突然说。 他一向随她的心意,这次也是,“好啊,都行。” 从店里出来,莫奇手里多了几个购物袋,“走吧,去打车吧。” “打车干嘛啊?” “不是回酒店么。” “直接去啊。” 异国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他们就站在中央,莫奇手里拿着购物袋,纪月手里还拿着店家送的冰激凌,两个人就像普通的游客情侣。 正巧,一群人从她身边擦过,眼见要碰上她了,他伸出手,搂了她一下,把她带到一旁。 “直接去呗。”她在他的怀里,笑着说,“我看,你也没其他事,我们直接去奈良吧。” 和她一起出游,就像普通情侣那般,他觉得一切都太美好了,想也没想,“好。” 她又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这次,我们做公共交通去吧,昨天,那个出租车也太贵了。”昨天晚上那1000多块钱打车费,就连纪月都觉得贵的离谱,每一秒都是心跳。此刻,莫奇想的却是,只要和你在一起,走过去都可以。 他们站在地铁售票机前,看着一堆又一堆的站名,莫奇按了下,将它们切成英文,仍旧看不懂。最后,是一个好心的年轻女孩告诉他们,去奈良先要去难波坐近铁,她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纪月这才明白了,让他们先坐地铁去难波站。 近铁就有点像很早以前国内的绿皮火车,火车站也一样,有点复古的味道,全是一排排的站台。站台顶上的显示屏显示着车次、发车时间等信息。近铁工作人员帮他们买了车票,他们按照车票上的号码,去对应的站台。 十二月,是关西的旅游旺季。车厢里都是人,也没有座位。他们站在一个角落里,正好能看到窗外的景色。火车一驶出大阪,看上去就像是去了农村,一栋栋小建筑稀稀落落的分散在铁轨两旁。火车压过铁轨时,车身微微摇晃,还会发出一记“哐当”声,看了会,就有点让人想昏昏欲睡。 “让我想到了很早以前。”纪月突然说,车厢内很安静,她将声音也压得很低。 “怎么了?” 她抬头看他,车厢有点拥挤,他们也靠的很近,“我老家那,以前只有绿皮火车,高铁也是这七、八年造的。”话音刚落,有人拿着行李箱,很吃力的从他们身后走过,试图穿过人群去车门那。 她只好往前一步,差一点,就贴在他身上。瞬间,他立刻闻到她发顶的味道。行李箱没在身边,她用的都是酒店的洗护用品,同样,不施粉黛,身上没了香水味,只有淡淡的洗发香波味,钻进他的鼻尖。她刚贴近他,身后的空间立即被人占据了,她回不去。 现在,两个人的大衣外套擦碰在一起。她每每回头时,发尾就会扫到他的手上,那一下,扫得他有些心神荡漾。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在昨夜,在听到她说分手的那一刻,又活络起来了。 奈良站外就是大片的草地,能看见卖仙贝的老妇人,离老妇人不远处,就是鹿群,每当有游客买了仙贝,鹿群都会直接一哄而上,小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直接扔掉了手里的仙贝。 莫奇问她,“你要不要买。” 纪月刚目睹了小女孩被鹿追着跑,哪有什么照片上岁月静好的模样,“不要了,不要了,我怕。” “真不要了?”他还继续逗她,“要不我来喂,你在一旁看着。” 她思考了会,“那也行。” 路边,每隔一段就有摆摊卖仙贝的人,他们走过去,莫奇拿出钱,随后,老妇人将一包“仙贝”递了过来,说是仙贝,其实就是草饼。纪月下意识地接过,没想到,她刚一拿到手,就有鹿走过来了。 这是一头成年鹿,有半人高,鼻子里喷着气,一步步向她逼近。这让她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渐渐远离了卖“仙贝”的摊子。瞬间,这些鹿就有恃无恐起来,不止这一头,另一头也向她走去,它们伸长了脖子,要去叼她手里的东西,而她,只能高高举起胳臂。 “莫奇。”她唤了他一声。 莫奇在拿找零,刚拿好,转身就看见她被叁头壮实的鹿盯上了。 她有点慌了神,一边后退,一边说,“怎么办。” “没事,你要么把仙贝给它们吃。” “我不敢。”说话间,又有几头鹿来了,瞬间,直接将她团团围住。 他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也没了,知道她是真的怕了,朝她伸出手,“纪月,你要么直接扔掉,要么把东西给我。” 她高举着胳膊,显得手足无措极了,她害怕这些动物带来的压迫感,皱着眉头,截截后退。她继续往后退着,突然间,感觉到身后有人,自己直接靠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自己身后,给了她倚靠。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这些狡猾的鹿,看到“仙贝”被举得更高了,纷纷仰起头,伸长脖子,却怎么都够不到。他在半空中拆开外面的包装,拿出一片,递给面前那头最大的鹿,它叼到之后就往后退,随后,便是一只幼年的小鹿钻了进来。 几片喂了之后,他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鹿的头,她太小心了,手指刚碰触到,就立刻收回去。 “不怕了。” “还是怕的。”这时,她的笑声终于又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觉得自己足够安全了,才伸出的手。 手里还剩最后一片仙贝了,这时,鹿群散开,将目标转移到其他买了仙贝的游客身上,只有那头小鹿还在。 他把仙贝递给她,“你来喂。” 她笑着,“不要,我有点怕。”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手被他抓住了。 “不怕。”他的语气带着笑,还有他们都未曾发现的宠溺,他带着她的手,将最后一片喂给小鹿,它一边低着脖子,做出“鞠躬”的模样,一边闻了过来,闻着闻着,同样小心翼翼地叼走她手里的食物。 终于,没有鹿再对他们感兴趣了,不远处的草坪上,有被鹿群围攻的游客,正害怕着转着圈。 “有意思吗?” 纪月拍了拍手上的草屑,笑着看他,“没想到,那么凶。” 大概是因为刚才发生的状况有些惨烈,她原本夹在耳后的碎发也胡乱的贴在脸上,他不自觉地抬手替她重新挽在耳后。她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直是充满温柔和爱意的,但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眼睛里的爱意那么浓烈,不禁让她的脸颊有些烧红。 “走了,去逛逛。”她赶忙别过头,像似要遮盖自己的不知所措,却不知,这样有多刻意。 他抿起嘴角笑了,也不揭穿她。 东大寺始建于镰仓时期,不过,目前看到的是1709年在原址复建的。他们请了一个中文解说,解说告诉他们现在看到的东大寺是南宋时期的建筑风格,因为,每一次东大寺复建时,都会修改建筑样式。他们在主殿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到殿外,解说又教他们,如何祈福。 纪月看到莫奇就站在一旁,动也不动,“怎么,你不信这个?” 被她这么一说,他才上前一步,拿过柄勺,“一般吧。” 她低声说,“其实,以前我也是不信的,后来,就不得不信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她说得是哪件事,不由看向她。解说小姐正指导着她,先左手拿着柄勺,将水缓缓浇在右手上,她做的很认真,嘴唇紧紧抿着。不知不觉间,他也学着她的样子,来了一遍。 祈福的时候,莫奇张开眼睛看纪月,她正埋着头,双手合十,久久没有动。 他没有问她,祈福的时候想的什么。 出口方向有一排店铺,差不多就是国内的法物流通处,穿着白色巫女服的年轻女孩,站在店铺内。刚才,解说小姐说,东大寺最灵验的是交通安全和学业安全。纪月一眼就看到店铺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各种交通安全的御守。 “给你买个交通安全。”她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过去看看。 看了一圈之后,纪月用英文对着巫女说,“”我要这个,谢谢。”巫女从柜台下拿了一只出来,放进写着“东大寺”叁个字的包装袋里,她又说,“还有那个,” 这时,他看到巫女又拿了一个御守,上面是蓝绿色的绣花纹样,中间绣着“健康无病”四个字。 从东大寺出来,天色渐渐落下去,少了游客,于是,草坪上的鹿也少了很多,稀稀拉拉的,躲在在森林里,偶尔露一个头,此刻,到真的像森林精灵这个称呼了,仿佛就是“林深时见鹿”这句话里描绘的情景,比白天好看不知道多少倍。东大寺出来往奈良公园走的路上,有不少料理亭,卖的也就是这个雅趣。 他们随便挑了一家,女将在前面带路,他们在蜿蜒曲折的走廊里行走,走廊一旁包围着庭院,里面是枯山水和竹林,另一旁则是一间间包厢。 坐在包厢里,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奈良公园里的草坪和草坪上的鹿。现在,天边是暗蓝色的,后面的森林是灰色的,而一头头鹿便像剪影,错落在其中。 料理亭是标准的怀石料理,先付六品放在一个6格的木盒里,都是秋冬的食材,摆盘也是应着奈良的景色,不知道什么食材,被切成枫叶的形状,迭放在绛红色的木盒里。既然是冬季,就一定有河豚鱼和螃蟹。 纪月边吃边对莫奇说,“比中午那家店好多了。” 他笑着说,“那是,价格都翻了几倍。反正,你请客。” 店里的女将再次将菜品端进包厢里,是当季的白子两做,烤白子和白子天妇罗。等包厢门合上,她马上推给莫奇,“我不喜欢白子。” “不尝尝?” 她抿着嘴,摇摇头,“不敢,这是鳕鱼的精巢诶。” “挺好吃的啊。”他拿过浅蓝色的瓷碗,“现在冬季就是吃这个,不尝尝?” 她看着他用筷子夹起,然后送入口中,有些好奇,“大家都说好吃,但是我一次都没试过,不敢。” 怀石就是分量小,他叁口就吃完了,“真的,挺好吃的,像奶油那样。尝尝?” 她仍旧笑着摇摇头,却见他拿着筷子,夹了一小块,伸过来,“那你尝一点点好了,比国内日料店做的好吃多了。” 黑色的木筷子,尖上一小点乳白色的东西,他深怕掉下来,另一只手,手心朝上,在下面垫着,像极了给小朋友喂饭那般,笑着看她,嘴里也是连骗带哄的口气,“你尝尝,真的,就像奶油。” 如果放以前,纪月一定不会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环境太好,又或者气氛太好,她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低头,将筷子连同那一小点,一起含在嘴里。 那一小点,口感像慕斯又像果冻,带着鲜甜的味道,她感觉到,他拿着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立刻松开嘴,别过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好吃。” “纪月。” 她的心乱跳着,又喝了一口茶,看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一头鹿的影子都看不见。 “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试试。”他喜欢她,连告白都是卑微的,只敢说,你要不要试试。 她看着窗外,穿过这片草坪,这个湖泊,就是东大寺了,她的手边就是她买的御守,“算了,我们不适合。” 他想追问她,到底哪里不适合。可偏偏这时,包厢门开了,又是上菜。 契机就这么被打破,气氛也没了,之后,她只是埋头吃东西,两个人偶尔会交流几句,也是她说,他答。 出门的时候,店里的厨师和女将们一字排开,笑着欢送客人。纪月走在前面,莫奇走在后面。还没出店,他们就被叫住了。 莫奇下意识的回过身,身后,整晚服务他们的女将,手里拿着写着东大寺叁个字的购物袋,原来是纪月下午买的东西,落在了包厢里。 他伸手接过,就当他的指尖,碰触到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女人的惊呼声,和物品落在地上的碰撞声,还夹杂着日语,语气又急又促。 “お客様!お客様!大丈夫ですか?” 结局if莫奇3 纪月觉得自己走在一条像迷宫般的走廊里,眼前是漆黑一团,她摸索着往前走,等到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她看见走廊尽头是一扇门,光正从门缝里透出来。 她忍不住走过去,推开门。 门里,她看见风吹起窗帘,窗外是金黄的油菜花,两个人坐在窗边,是外婆和纪澜。外婆看上去还很年轻,满头乌发,对面的纪澜笑得一脸甜美,手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胸口戴着银制的长命锁。外婆从纪澜手里接过孩子,纪月看见,手腕上带着个通体碧绿的手镯,就是那个结婚前交给自己的。 “外婆,妈……”她喃喃地说道,边说边往前走。 那两个人齐齐看向她,外婆抱着婴儿,“小月,你看,宝宝多好看,真像你小时候。” 她下意识地问,“这不是我吗?” “不是啊,”纪澜笑着回答她,“是你的孩子啊,忘了吗,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她仔细地打量那个被抱在手里的那个婴儿,肥嘟嘟的脸上,五官刚张开,头发也很稀疏,这时,挥舞着小手,登着腿,“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婴儿的笑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 纪月看着婴儿,扬起嘴角,慢慢地向前走去,婴儿也看着她,此时,伸出胖乎乎的双臂,似乎想要她抱自己。终于,她忍不住,也朝孩子伸出手,多想抚摸孩子的脸庞。 可就当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住,她喃喃自语那般低声说道,“你们都死了,我也要死了吗?” 纪月睁开眼,看到雪白的墙上挂着电视机,视线慢慢移动,右手边的病床空着,顺着视野,又看见挂在头顶的盐水袋,点滴管线一直连接到右手上,怪不得感觉手是冰凉的。随后,她又看向左侧,莫奇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似乎在打盹。她没有喊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会,最后,眼神又回到天花板上。 片刻之后,她突然听到声音,“你醒了?”他的声音还是刚睡醒的慵懒,却止不住话里充满着欣喜。 她看向他,“我睡了多久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她,“要不要坐起来?”见她点了点头,他站起来,走到床尾,握住把手,摇了几下,床头跟着慢慢地升起来。这还不算完,他又从隔壁病床拿了个枕头,塞在她的后腰上。 她很配合,微微起身,然后就着枕头,找了个合适的角度,靠下。 莫奇这才走去床头,拿起矿泉水瓶,拧开,倒进玻璃杯中,“要喝水吗?” 纪月点了点头,刚要抬手拿杯子,就看见他将玻璃杯递到嘴前了,里面还插着一根吸管,她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喝完水,又问了一遍,“我睡了多久了?” 这次,他终于回答了,“都凌晨1点了。” 她有些惊讶,单手撑在床上作势想起来,他立刻帮她拉了下枕头,“怎么了?” “我的手机。” 纪月点亮屏幕,墙纸还是吨吨和她的合照,显示的日期已经是第二天了,除了几十条微信还有十几个来电,她没点开看,直接将手机又放回去了,看向莫奇,“你回去休息吧。”从她醒来到现在,他一直在床边站着,她觉得他看上去也有些憔悴,于是,又重复了遍,“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了。” 他还是没有动,现在,看她的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她垂下眼眸,“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他这才应下,走过去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和外套,“明天早上,我陪你去做检查。你先休息吧。” 医院入口两旁种了不少枫树,地上是一滩滩扫在一起的枫叶,透过路灯,看到红黄相间的枫叶。日本公共场所禁烟严格,可现在是深夜,莫奇忍不住拿出烟盒。他抽着烟,看着身旁那颗枫树,风一吹,枫叶从树上纷纷落下,看着看着,不禁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事。 那时,他转身,看见纪月倒下,被女店员扶着,这一下,把其他客人吓了一跳,他的心也沉了下去,立刻走上前,搂着她的腰,扶住她。 店内一阵骚动,日语夹杂着蹩脚的英文中,他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可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叫了几声后,看向店员,换成英文,急促地喊道,“叫救护车,快。” 他看着怀里的她,正紧闭着双眼,面无表情,难得那么安静,安静地令人害怕,他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没一会,救护车就来了,莫奇上了车,看见料理亭的老板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随车医生看他们是外国人,用英文和他沟通,知道纪月是在用餐之后突然晕倒了,立马将情况报告医院。等救护车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外还站着两个穿着藏蓝色警服,带着帽子的日本警察。 莫奇看着她被推进急诊室,紧接着,急诊室外的帘子被拉上,但是,他的视线还是死盯着那头。 此时,有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位穿着西装的年轻男性,英文很流利,他先自我介绍,是奈良市役所负责外国人事务的,叫佐藤,身旁穿警服的自然是当地警署的。 佐藤先生告诉莫奇,因为纪月是外国人,又是在料理亭昏迷的,按照流程会对她做病理检查。莫奇有些茫然,硬是压下心绪,凝神听他说话。 他们对话到一半,蓝色的帘子被拉开,纪月突然被推了出来,莫奇连话都来不及听,马上走了上去,他用英文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说的英语,带着日本人特有的片假名发音,他先是蹙眉,随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他们要推她去照脑ct。 火星烫到他的指尖,他这才回过神,发现只抽了几口的烟,即将燃尽,暗红色的火光,星星点点的。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助,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就这样,独自站在冬日的凌晨,日本的街头,一株枫树下,久久没有动作。 莫奇的酒店就在医院附近,早上在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个饭团,就打车来了医院。因为纪月是外国人,医院特地安排她单独住在双人病房。可他站在病房门口时,却看见空荡荡的两张病床。 他立刻转身,走到护士站,其中一位护士小姐,磕磕巴巴地和他说着,她的日语中参杂几个英文单词。 他拧着眉头听,重复了几遍之后,拿出手机,下了个翻译的app。 “她去做核磁共振了,您稍等。” 莫奇走进病房,她的病床上,床铺还很凌乱,手机就在枕头旁,屏幕亮了起来,屏幕里,她盘腿坐在草地上,搂着身旁的吨吨,她看着镜头笑得好看,小狗也咧着嘴,吐出粉红色的舌头。床头柜上的水杯里,已经空了,只有一根吸管,还被咬得扁扁的。 他拿着水杯走到护士站,“热水有吗,谢谢。” 水杯里的水还呼呼冒着热气的时候,纪月就回来了,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着进来,右手上依旧挂着点滴。 她一见到莫奇,就笑了,“怎么那么早?”护士把她推到床边,莫奇立刻走到这一头,要去扶她,她笑着说,“没事,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说完,自己坐上床,随后躺下了。 护士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他们俩笑笑,便离开了。 “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纪月靠在床头上,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见他仍旧站在那,又努了下嘴,“坐啊。” 床边上的椅子,已经被放回到角落的沙发旁了,他搬过来,坐下。她见他脸上担忧的神色没变,故意笑着打岔,“怎么板着脸,我又没事。”可说着,目光却不着痕迹的移开,落到病房的另一边。 “纪月……” 她突然笑着看他,“我和医生说了,一会点滴打完了就出院,这样,我们还有时间去京都玩,现在正好是看枫叶的时候。我想去二条城,前两年看了《最后的武士》就挺好奇幕府这……” “别去了,你还是好好休息。” “没事啊。”她仍旧笑着,看见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后,渐渐止住了笑,语气也变得坚硬,“我没事,真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为什么带你去照脑ct,带你去做核磁共振。” 她垂下眼眸,“我只是昏倒了,例行检查而已。” “纪月,”他厉声打断她,这他第一次用这种强硬的态度对她说话,没人知道,说话时,他的眼神是悲伤的,心也在疼,“你在逃避什么?” 纪月垂下眼眸,死死盯着被角一头,“莫奇,我的事,你少管。”说完,她听见椅子滑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站了起来,眼神正牢牢烫在自己身上,可此刻,她却不再直视他了。 “你到底怎么了?”即使她的语气那么不客气,可他依旧抱有一丝希望,态度也变得更卑微了,“你告诉我吧。” 这次,她索性闭而不答,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她半躺在床上,他站在床边,气氛落入冰点,越来越冰。 突然,病房门被敲响了,一个男声从外面传进来,说的是中文,这让房间里的两个人不由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纪女士,打扰您了,我是ann保险大阪营业部的刘墨。” “请进。” 大概两年前,纪月投了一整套人生安全和医疗保险,是国外一家世界500强保险公司,上次意外发生后,也是他们帮忙处理了许多医疗和救援部分的开支。早上做检查前,她联系了保险公司,没几个小时,顾问就来了。 这人说的是中文,但是言语、举止和打扮,和日本人没什么区别,黑色的大衣里是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胸牌整齐地挂在胸前,手里拿着一束花,另一只手拿着公文包,提着一个素色购物袋。 推开门后,他先在病房门口站定,看着纪月微笑颔首,“打扰了。”直到她点头后,这人才走进来,在离病床一米远的位置,递出鲜花,“这是给您带来的鲜花和点心,希望您笑纳,并衷心希望您早日康复。” 莫奇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鲜花和购物袋。这时,他才去摸西装内袋,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纪月和莫奇。 名片正面是日文的,不过汉字足够多,她也能看个大概,“营业担当,刘墨。” “是的,纪女士,我来帮助您处理医疗保险事宜。”他笑着说完,便不再开口了。 她立刻明白那人的意思,轻声说,“莫奇,你先出去吧。” 纪月还是看着手中的名片,“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帮我处理一下这两天的住院费用,我今天就想出院。” 保险顾问点着头,“没问题的。我特地过来,除了处理保险费用,也是能帮您做好翻译工作。 她抿了下嘴唇,笑容很淡,“那麻烦你了。” 过了没多久,莫奇看到病房门就打开了,那个保险顾问走到门口后,转身立定,再次鞠躬,“那先不打扰您了,再次祈祷您早日康复。” “我一会就出院了。你去酒店等我吧,反正保险公司来了,他都会处理好的。”她的口气和态度一样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 他迎着她冰冷的态度,关上门,这次变成苦苦哀求,“纪月,我求求你,你告诉,到底怎么了?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你别问了,就是帮我了。” “是不是那场意外,你受伤了。”他知道她不会说,只能大胆的猜,果然,话一说出来,看到她脸上松动的表情,转瞬即逝,却被他抓住了,他立刻追问,“你那时候伤到哪了?” 她不说话,索性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你告诉我……” 她突然转过头,望着他,声音平淡,“硬膜和脑组织之间有一块血肿。”专业名词晦涩又难懂,可即使你什么都不懂,这些词合在一起,也足够听个大概。 他突然想到之前,她脸上经常透露出疲乏的样子,想到她在办公室睡觉的场景,“所以,持续很久了。” “对啊。”她说的很坦然,坦然地令人心疼。 听到她的话,瞬间,他的心揪了起来,眉头紧锁,“那你为什么拖着,医生怎么说?怎么治疗呢?……” 他的问题实在太多了,直接被她打断了,“莫奇,要在头上打几个洞,然后插引流管。” 这次,他面对她依旧坦然的表情,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她平静地看着他,“我也想开刀啊,你知道后遗症是什么吗?可能会得癫痫。我妈就是做过开颅手术的,我见过她躺在床上的样子,见过她癫痫犯病的样子。一个人被束缚带捆着,嘴里还塞着东西,对了,还会失禁。”突然,眼泪就这么从眼眶一滴滴流下,流到嘴里特别咸,“莫奇,我宁愿死掉,也不愿意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 保险顾问送他们上出租车,纪月回过头,车开出去有一段距离了,看着他仍旧站在原地弯腰恭送着。 出租车在京都的三年坂前停下,再往里是步行区,司机看着那个黑色的塔尖说,沿着三年坂二年坂一直向上,就是清水寺了。道路两旁全是特产店,游客很多,摩肩接踵,不少店前排着长队,是一条笔直向上的道路,顺着人流走,慢慢久久能看见清水寺标志性的红色鸟居。 他们走得很慢,她看上去心情很好,拿着手机不停在拍,走到二年坂交汇处时,清水寺的红色寺门已经能看个大概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交谈,这时莫奇忍不住说,“休息一下吧。” 纪月却摇摇头,“走吧。” 清水寺最出名的便是那个清水舞台,原来是做供奉祭祀音律的,全木质结构,四层楼那么高,只靠柱子支撑在悬崖之上。日本人奇怪的谚语里有这么一句“我要抱着从清水舞台上跳下去的决心”,形容毅力坚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的缘故,纪月一路走了上来,没有停歇。 站在舞台上,往远处眺望,她觉得风景其实挺一般的,除了浓密的树丛和人头,也看不到什么。舞台另一半是参拜的地方,不停有人摇响半空中的大铃铛,另一角是卖法物的地方,很多人在求签。 “不求签吗?”莫奇突然说,纪月记得在奈良的时候,他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见她没动,他轻声说,“图个吉利。” 签盒是个圆柱型的木盒,举在手里份量颇重,摇晃时,发出木头摩擦的声音,感觉像里面装满了筷子。工作人员示意她用力摇晃,刚开始那几下还有力道,摇到后面,越来越慢,而那根签,也迟迟没有从眼里掉出来。 玻璃后面的工作人员,笑着用英文说,“请再用点力。” 她的手臂已经有些发酸了,又晃了几下,终于,竹签落了半截出来。 工作人员看了眼竹签上的字,然后转身,他身后靠墙那一面全是一格格的隔层,从其中一个格里抽出一张纸,反过来,虚虚对折,递给她。 她接过,穿过人群,走到莫奇身旁,她没有避开他,直接摊开。 上半部分全是汉字,“音羽山清水寺第五十九凶”,然后是汉字签文,“去住心无定,行藏亦未宁,一轮清皎洁,却被黑云瞑”,下半部分是日文的解签。 短短四行字,扫一言就看完了,“再去抽一个吧。”他突然说。 她笑着,看着旁人的样子,学她们把签纸对折,随后,绑在麻绳上,“你看,留在这就好了。” “我去帮你抽。” 话音刚落,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淹没在人群里了,片刻之后,才回来。 莫奇没有告诉纪月,抽到的是什么,只是那一刻,看到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她就全知道了。 她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麻绳上的白纸,“你看,大家都绑在上面。” 终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白纸对折成长条,系在刚才的那个位置。 两张白色的纸,重迭在一起,随着麻绳,而晃动。 结局if莫奇4 有时候,麻烦事总是接踵而至。 纪月坐在航空公司的机场贵宾厅里,两手空空,垂在身旁,身旁是落地窗,客机整齐地排着,不时有飞机缓慢地向跑到移动。她喝了口咖啡,右手上还贴着打点滴留下的胶布。 莫奇坐在她对面,身旁的沙发椅上,放着好几个购物袋。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他还是很担心她的身体,说着说着,突然问她,“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 她笑着,伏过身子,手放到桌上。他看着她纤细的手指触摸在自己的外套袖口上,而她也感受到指尖羊绒细腻柔软的质感,令她情不自禁地来回抚摸着,“真的,没事,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 他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莫奇对纪月,一向诸多纵容,现在也是。这两天,他想了很多,很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能左右她的想法,如果不能,那就只能陪伴她。 手机响了,她低下头,去摸包,“一会,到浦东了,请你吃饭啊?”手机拿了出来,没有电话,她对他扬了扬眉毛,“是你的手机。” 他立刻去摸自己外套口袋,手机响个不停,一看,还是家里的电话,“我去接电话。” 她点点头,自然而然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一架涂装精美的客机,机头朝下,正在降落。 vip贵宾室里很安静,莫奇特地走出休息室之后,才接电话,嘴里也换成了吴侬方言。 “喂,什么事?” “你在哪里出差啊?家里出事了。” 他的眉头紧蹙在一起,“我在日本的机场,出什么事体了?” 等到纪月快把面前那杯咖啡喝完了,莫奇才回来。他一坐下来,就看向窗外,也不说话。她端起咖啡杯,看着对面的人,抿了一口,盖在杯沿上的唇印更深了一点。 “有事要赶回去啊?”她放下咖啡杯,问他。两个人没谈过正经的感情,但毕竟睡过那么次了,一点细微的表情差异都能捕捉到,就像现在,他很少摆出心绪不宁的表情。 他看着窗外发愣,过了会才意识到,她在说话,回过神,对她说,“家里有些事,我休几天年假。” “没事,你想休几天就休几天好了。” “最多两、叁天。” 她没再说话,和他一样看向窗外,片刻之后,休息室里的屏幕出现登机信息,地勤小姐走过来,轻声提醒他们可以去登机了。 纪月的行李一直是莫奇拿着,出租车来了,司机下车打开后备箱,莫奇先一步把,自行她的行李箱和购物袋放进去,司机师傅便要去拿他的行李时,他摇摇头,随后,扶着车门,对坐在车里的她说,“我不陪你回去了,你自己注意身体,到家了给我发信息。” 她低着头,在看手机,他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就直接关上了车门。 车开出去一段后,她回头,透过玻璃,看见他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师傅,你跟着后面那辆锦江,好伐?” “噢,小姑娘,怎么了?” 她随口扯了个谎,“他是我男朋友,突然说加班,我怀疑他不是去公司。” “那你放心,爷叔帮你跟的紧紧的。” 那辆白色的锦江出租车,正好从边上加速开过去,司机看了眼,“小姑娘,就这辆车对伐。” 纪月以为会开很久,最后连浦东都没出,下了高架路,看见仁济医院浦东分院的路牌。她看着莫奇拖着行李箱走进医院,过了会,在门口打了个电话给他。 电话里,听得到轮子拖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你到家了?” “没啊。” “那你早点休息,我现在有点事。” 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话,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大概是习惯了,自己在他那永远优先级最高,可现在,他有了更有重要的事。这种落差和失落感,让她冒出点莫名的情绪,“你有什么事啊?”这两人从没谈过正经的感情,自然,她对他没有任何要求,相处起来也很随意,难得问这种问题,没有边界感,像恋爱中的女孩,带着点胡搅蛮缠。 他也没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地好声好气的说着,“我有点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纪月听到电话里声音变得嘈杂,能想象出他处在一个人声鼎沸的环境,大概是进了楼,“嗯,有点不舒服。” “那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晚点来找你。” “我现在就在医院了。” “好,什么医院?晚点……”他没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听到她下一句话时,才愣住了。 纪月看到莫奇重新走了出来,明明很想笑,却刻意旧板着脸,“你是哪不舒服,一下飞机就来医院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明知道她是故意在折腾,心里却没有一丝不耐烦。此刻,她说话时的神情也有些得意,他舔了舔嘴唇,“我外公住院了,所以来看他。” 她脸上的得意凝住了,立刻收了回去,“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有些内疚。 “没事,还好送医院送得及时。” 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忙说,“那你先去看你外公吧,别管我了。”说着,就准备叫出租车。 他却伸手拿过她的行李箱,“既然来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一会,我送你回去。” 这次,她出乎意料的乖顺,唯唯诺诺地“嗯”了几声。 纪月在病房走廊里看到莫奇的父母,两个舅舅,还有舅妈,他们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时,她朝他们微微颔首。 他们都说沪语方言,她说是不会说,却听得懂。 “这是我同事,纪月,一起来看看外公。”莫奇说。 莫奇说过,世纪初,他爸下海开了家房产中介,他妈后来就一直在店里帮忙,做家庭主妇。她看上去和申市的老阿姨们一样,打扮得体,烫卷的短发,穿了件贴身的羊绒衫,脖子上系着丝巾,听到莫奇的话,她看向纪月,“谢谢你噢,纪小姐。” “应该的,应该的。”纪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也有些炙热。她忍不住打量病房,这里都是从icu抢救后转出来人,6人间的病房,加上家属众多,就略显拥挤了。她从莫奇口中知道,外公早上晨练的时候,突然晕倒,被邻居送进医院,还好抢救及时。她想,还好抢救过来了,不然,自己怎么面对他啊。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在一旁和那两个舅舅说话,大概是家里的主心骨吧。人一来,就被团团围住了。 “那妹妹啊,要不要喝咖啡啊。”这是申市人的口头禅,对比自己小的女性,无论她多大,一律都喊小姑娘,如果再亲密一点的,就会喊一句“妹妹”。 莫奇母亲指示着丈夫,“老莫,你去楼下买几杯星巴克上来。” “不用了。”她忙推拒着。 “没关系的,你们刚下飞机,辛苦的。” 过了十几分钟,咖啡就买来了,纪月拿在手里,除了温度,还有混合着坚果的咖啡香。此时,外公也醒了。所有人都走进去,她便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病床前围着一圈人。 莫奇抬头看她,冲她点点头,她也点点头回应他,随后,他就低下头去了,弯着腰,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走到走廊的窗边,这种画面,她看不得,一看,就忍不住想起很多旧事。从小到大,她的家里总是很冷清,嫁给梁辀后,纵有各种不如意,她还是感受过些许大家庭的温暖的。再后来,造化弄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独自生活。 “外公说,要谢谢你。” 她听到身后莫奇的声音,迅速地抹了下眼泪,“没事,要不是我耽误你……”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纪月,和你没关系,别放心上。”他看到她略微有些泛红的眼眶,心下了然,知道她多半触景生情了,“你等我一会,我进去说两句话,就送你回去。” “没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口翻涌的情绪,“我去和你外公打个招呼,自己回去就行。” 老人鼻孔里插着氧气,手指上夹着监测仪,头发花白,眼神却很精神,让人很难想象,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模样,只是说话气息没那么足了,声音小小的,差点被监控仪器发出的声音盖过,“谢谢你特地来看我噢,妹妹。” 纪月点点头,“你早点康复,我下次再来看您。” 老人打着点滴的那只手突然举起来,摆了摆,滴管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我马上要出院了,妹妹,你下次来家里看我。” 她有些狐疑地看着莫奇,他眉头蹙着,嘴唇也抿成一条线。 这时,老人的大儿子开了口,“哎哟,阿爸,我们刚才不是讲好了吗,听医生的话,开完刀,就能出院了。” 老人很执着,声音带着一股犟脾气,“我年纪那么大了,开什么刀,我一会盐水挂好,就要回家。” 又换成了莫奇母亲劝他,“医生都说了,就一个小手术,打个洞,血出来了就好了。” 纪月猛地抬头,看向莫奇,他的眉头一直皱着,迎着她的目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他外公也患的是慢性硬膜下血肿。 大概人上了年纪,都会变得执拗,老人任凭别人怎么劝,都是摇摇手,听不进去。大家说累了,莫奇母亲来了句,“爸,个么你先休息了,我们在隔壁顺风定了包厢。” 老人闭上眼睛摆摆手,“你们吃完早点走,明天就出院了。”一副闭门谢客的模样。 莫奇母亲看向纪月,“妹妹,一道吃了饭再回去吧。”说着,拿起放在床尾的手提包。 莫奇也走了过来,“要么,我送你回去。” 病房里暖气很足,大家的外套都挂在衣架上,此刻,各自取各自的外套,准备去吃饭。她看看莫奇,又看看睡在病床上的老人,突然,就想到了外婆。 “外公啊,我脑子里也有一块血,也是要开个洞,把血引出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地停滞了。 莫奇诧异地看着纪月,她却神色自若,“那个血块在我脑子里已经半年了,一开始是头疼,后来是没精神,再后来,疼的睡不着,我还昏迷过很多次。如果不开刀的话,接下去,可能就不会说话了,然后就是偏瘫。我也很害怕,毕竟头上要打个洞。可是,不做手术,就会这样。” 她站在床尾,缓缓地说出来,床上的老人睁开眼睛看她,她笑了一下,“真的,挺难受的。” 莫奇想要去牵她的手,被她躲了下,“你们吃饭去吧,我得回公司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两双眼睛,一双是悲伤,一双却是平静。 纪月刚接到外卖员电话,准备下楼取外卖,门一开,看见莫奇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提着一大袋酒楼的手提袋。 “你怎么来了?” 这是莫奇第一次来纪月的家,她搬到了北外滩的一个小区。公寓是大平层,每一层只有两户人家,她的邻居是个小明星,平时在外地拍戏,也不太回来。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去哪?” “下楼拿外卖啊。” 他扬了扬手中的袋子,“我给你带吃的了,别吃外卖了。” 她笑着,引着他往家走,“顺风大酒楼的炒菜,和外卖有什么区别。” 门后,吨吨一向不喜欢莫奇,在他脚边闻了一下之后,就去蹭纪月的腿撒娇,她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去沙发上。”话音刚落,它就踏着小步,跑去客厅了。 纪月的家里,一眼看不见房间和隔断,于是,巨大的空间里,落地窗拼成一整幅江景画,将黄浦江外滩和对岸的陆家嘴裙楼尽收眼底。 “挺漂亮的。” 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谢谢啊。” 装修还是她一贯喜欢的现代风格,米色和灰色和黑色作为家具主色调,她指了指餐厅区域的中岛台,白色的岛柜,灰色的大理石台面,“放这吧。” 她以为莫奇会拿出来一堆餐盒,没想到,拿出来的是保温饭盒,“我妈给你做了几道菜,你凑合吃。” 纪月知道,他们原本是去外面下馆子的,可算算他来的时间,这菜只能是人没去下馆子,特别回家做的。他又拿出来一个保温壶,“你身体不好,熬了点乌鸡红枣汤。”说着,转身,在装修豪华的厨房里上下打量,“有没有汤锅,时间短了,再炖一炖。” 她轻轻地”嗯”了声,拆开饭盒,“现在喝一样的。” 莫奇外公的手术很顺利,住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住院的时候,老人一直惦记着纪月,出院时,她去看了老人。他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只是头上还带着绷带帽,里面缠着的纱布,看见她来了,赶忙和她说,“妹妹啊,不要怕,真的,很简单的,就头上插了个吸管……” 她听着,笑着颔首,一回头,看见莫奇就站在病房门口,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一刻,两个人好像都感受到了对方复杂的心情。 他送她回家,车刚停下,她刚准备解安全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他没敢看她,直视前方,紧紧捏着方向盘的双手,出卖了他忐忑不安的心情。 “我们不适合。” 他想到她家里,梁辀搬走了之后,看不到一丝一毫他的痕迹,“你是不想牵连梁辀,所以才提的分手吧。” “嗯。”她明明心里藏着很多事,不过,面对他时,总是能很坦率地说出来,“我这个病啊,不想拖累他罢了。” 月头的时候,她被纪检委带走调查了3天,回来之后,只字未提,任何人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他们的眼神交汇,她看到他坚毅的面容和目光,那一刻,她差点就动摇了。 “我也不想拖累你。”她笑着,解开安全带,“走了,你早点回去吧。”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进小区,背影消失在树丛后,挫败感令他感到无比沮丧。 这一年春节特别早,过了元旦,没两个星期就是春节长假了,公司从小年夜开始放假。申市的小年夜和其他地方不同,大年夜前一天才是。莫奇家里人知道纪月不是本地人,老家也没有亲戚之后,一直让莫奇喊她来家里过年。不过,喊了几次,都被她谢绝了,她说早就定了去海南过年。 航班在年叁十当天下午,这次,吨吨也一起去。它的航空箱摆在客厅中间,笼子敞开着,它钻进钻出,玩得不亦热乎。突然,它竖起耳朵听着,耳朵一动一动,过了会,跑进卧室。 它发出凄惨地呜咽声,不停去舔纪月的脸。可她躺在卧室中央,一动不动,手边是整理了一半的行李。 它呜咽着,随后,开始吠叫,前爪趴在地上,叫声越来越大。 结局if莫奇5 莫奇看着此刻安静躺在病床上的纪月,半年过去了,头发半长不短,他俯下身,帮她把贴在脸上的碎发撩开。她很少这么躺着睡,总是蜷缩在床的右半边。入睡时,他去搂她,两个人抱着,大概没几分钟,她就会说着“这样睡,压到心脏”,然后就背过身去了。 今天是年三十,莫奇刚准备出门回父母家吃年夜饭,就接到纪月秘书的电话,她很焦急,航空公司通知说纪老板没有登机,打电话,也没人接,自己去了外地,一时乱了方寸。电话一挂,他就拿上车钥匙跑出去。一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打她的电话,他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不由的加快车速。 后面的过程,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耳朵在“嗡嗡”作响。 他在楼下就听到吨吨的吠叫声,一声一声,像孤狼一般发出悲鸣,连带着,整个小区里的狗都在叫。打开门,他冲进卧室,看见她就这么躺在卧室中央。 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本能在驱使着他,弯腰将她抱起。 脑压降下来之后,纪月也慢慢清醒过来,看见莫奇仍旧坐在病床旁,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在假寐,只不过,眉头却紧皱着。她觉得这样子,和在日本时,一摸一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一笑,他立刻就醒了,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她露出笑容,“又麻烦你了。” 她笑着,可他却板起脸孔,“别这样了,我要被吓死了。”说话时,隔着眼镜,她看见他的眼眶,正闪着光。 她收起笑容,认真道,“对不起。” 就当她以为他还要说什么时,他只是摇了摇头,“我替你去喊医生。” 没有人会愿意在医院过年,能出院的都出院了,整层楼静悄悄地,没一会,医生就来了。他看了她医保卡里的病历信息,“纪月,我和你这么说吧,你还那么年轻,引流手术是肯定要做的。你自己也清楚,药物治疗没什么效果,效果最好的还是手术方案。” 她点点头,“我都知道。” “现在过年,也没办法做手术,正好,你回去么,和家人商量下,也想想清楚。甘露醇,我给你开3天,过来吊盐水,好伐。洛莫司汀家里还有伐?” “有的。”她看了眼半空中的滴瓶,“这瓶滴完,我能回家吗?” 听到纪月的话,莫奇没有出声,只是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今天过年,我不想在医院里过年。” 说实话,医生也希望过年期间住院的病人越少越好,“今天,我把药给你开好,你全部拿走,去社区医院吊,这样可以伐?” 她扬起嘴角,“谢谢你啊,医生。” 降压药都有时间限制,半个小时就吊完了,护士走进拔掉针头,她感觉手有些冰凉,下意识地抚摸着。 纪月到家的时候,在楼下就听见吨吨的叫声,“它一直在叫?” “嗯,一直在叫。” 等到开门时,它叫得更大声了,门一开,它就要去扑她,莫奇挡了一下,把她当在身后,弯腰去抓它的项圈,被勒住了之后,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干嘛抓它。” “它那么胖,回头碰伤你。”现在,它已经冷静下来了,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看着纪月,耳朵一动一动的。 她知道他是怕吨吨太激动扑上来撞倒自己,不过还是娇嗔着,故意抬杠,“干嘛这么说我的小狗,它都听得懂。” 他笑着,一把抱起狗,抱得很紧,任由它扭动身子挣扎。 纪月走进卧室,看见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她走过去,关上扶起箱子,放回衣帽间里。 “你回去吧。”她换好了家居服后,才走出来,看见莫奇正在烧水,便坐到沙发上,抱住狗,将头埋在它细软温暖的毛发里。 “一会水开了,你吃药。” “嗯,记得的。”她头也没抬,闻着吨吨毛发里的香味,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你早点回去,今天过年。” “我不回去了。”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窗外陆家嘴裙楼,和之前那套小房子看出去,完全不同的绝美江景。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回去。”莫奇拆开今天配的药,按照医嘱,数了几粒,放在一个小托盘里。 “今天过年。”她喃喃地说。 他在玻璃杯里倒了半杯热水,又倒进去矿泉水,“嗯,我们一起过年,一样的。”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听到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好,我现在下来。” 片刻之后,莫奇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印着山姆超市logo的购物袋。纪月以为是他叫的配送,没想到,拿出来的都是保温饭盒。 他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中岛台上,“今天大年夜,也叫不到外卖。我家里人去酒楼打包的年夜饭,你随便吃点。” 她弯腰,趴在台面上看,打开盖子后,里面一看就是本帮菜酒楼的,菜肴全是申市人爱吃的,“今天过年,你却呆在我这。” 两个人,一个在桌子这头,一个在桌子那头,她觉得,他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听到自己的话,正抿着唇笑了。 晚饭后,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一部有些老的喜剧电影,看完电影,才21点多,他就催促她去睡觉。她拿起手机,“给你发个过年红包。” 他笑了,“行啊。” 过了会,微信响了,他看到一笔5万元的转账,“那么大方。” “海南没去,省下的。”话音刚落,她看到微信响了,点开,他给自己发了个2000块的红包,备注是“给吨吨。” 两笔钱,加在一起,就是52000. 这几天里,莫奇督促纪月按时吃药,休息,而他自己包揽下了其他的事。年初一的时候,家里又送了点年货来,因为过年期间,申市都会冷清的不行,街上的店都关着,只有连锁餐饮店还开着。除了速冻起来的年货,莫奇他妈还包了很多菜肉大馄饨,买了沉大成的各种点心送过来。 莫奇一早起来,先给她蒸点心,然后就是去遛狗了,等遛完狗上来,她也起床了。上午,社区医生会上门来给她挂点滴,他陪着她挂完,然后收拾医疗垃圾。 吃过午饭之后,两个人会一起看电影,看着看着,她就困了去午睡,他便去准备晚饭。 晚饭过后,他们又会和3个ai一起打三国杀。 晚上,她独自睡在,卧室门不关,他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一出声,吨吨立刻从沙发上跳下去跑进卧室,随后就是他。有时,是口渴,他就拿水来,有时,是饿了,他就去下馄饨。 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这般作弄人,像极了小情侣之间的撒娇。而他,也乐在其中。 纪月的手术,自然是找的脑科专家,时间定在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日期定下来之后,头两天还好,越临近,她越紧张,坐在沙发上时,有时会默默地发呆。 突然间,觉得被人拥抱住了,她才回过神。 “紧张?” 她点点头,于是,被抱得更紧了。过了会,她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鼻尖都是好闻的沐浴液的味道。他温暖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背脊,像抚慰着她的心灵,慢慢地,背脊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没事,我会陪你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 话直接被打断了,“大过年的,童言无忌。” 她埋在他的肩头,轻轻地笑了,然后换了个位置,将脸颊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过了会,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永远。” “纪月?” “嗯?”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是我第三次和你表白了,事不过三。” 忐忑不安间,他听到她说,“等做完手术,我考虑一下。” 他笑了,更用力地拥抱住她的身体,手臂慢慢收紧,像要把她嵌在自己身体里那般。 纪月睁开眼,麻药还没过去,意识还很恍惚,眼前的画面也很模糊,她花了点时间,才慢慢聚焦。发现她的手指在抖动,莫奇立刻站起来,比起床上的她,他看上去更像个病人,整个人有些憔悴。 “怎么样?”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去叫医生。” 纪月只是在适应麻药消褪的过程,知觉在慢慢恢复,等护士来给她加药的时候,她已经适应很多了,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她指了指自己的头,笑了起来。 莫奇抬手,有些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挺好看的。”做脑部手术,要把头发都剃完,女孩子怎么能接受。 她笑着,轻轻地说了句,“肯定丑死了。” 他站起来走向病房角落的沙发,从包里拿了个购物袋出来。等他坐回到病床旁时,她看见,购物袋里放着一顶毛线帽,纯白的帽子,上面绣着山茶花。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便托起了她的脑袋,动作小心翼翼,深怕弄疼她,替她把帽子戴好后,她感觉到羊毛细腻的触感,和纱布有些粗糙的触感迭加在一起。 手术后的第二天,纪月就看上去好多了,没有嗜睡的表现。莫奇坐在床边给她削香梨,发现她正睁着眼睛看窗外。窗外是一颗梧桐树,风一吹,黄叶就纷纷落下。 她还没开口,他就说了,“你别想什么幺蛾子,一会我就去把梧桐树叶粘在上面。” 一听,她立马露出明媚又好看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的。” 他扬了扬下巴,“我们又不是没睡过,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句话听过没。” 这来自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她原本想说,自己躺在这,有小说主人公的感觉了,他猜到了她的意思,他就要做那个画家,给她勇气和信念。 她看着他削水果,好看的手指握着刀柄,不急不忙,看着看着,好像跟着放松下来,她的生命中,遇到无数坎坷,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眼前的人,是能够和自己共赴余生的。 又是一年过年,今年,莫奇家的年夜饭摆在城隍庙的上海老饭店。从四楼往下看,是游人如织的街巷,半空中挂满了花灯,视线看得再远一点,能看到九曲桥和碧波廊茶楼。 纪月边打电话边走出电梯,莫奇走在后面,“爸爸,我想去迪士尼,不想去爷爷奶奶家。”他抱着一个小女孩,穿着毛绒绒的大衣,头上扎着两个小发揪,还带着小兔子发卡。 “好,那我们去迪士尼。” 纪月突然回身,一只手捂住手机,“我们在美国的时候怎么说的?要先去拜年,才可以去迪士尼玩。” 小女孩皱着眉头,撅着小嘴,靠在他的肩上,一看就是一脸不开心,他亲了下她的脸颊,“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纪月继续打电话,莫奇笑着拍着女儿的背,安抚她,小女孩换了个姿势,趴在他的肩上,“妈妈真凶。”她咕哝着。 原本是轻轻地拍,变成重重拍了下,“不可以这样说妈妈的。” 包厢门打开,里头的欢声笑语瞬间传了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门口,“纪月来了啊。” 窗边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拿了三个红包袋出来,立刻有旁人起哄,“外公最大方了,这三个红包一看就是今天最大的。” 老人说话已经有些口吃了,他摆了摆手,“最大的要给外孙媳妇,然后是重孙,最后才是外孙。” 众人的哄笑声中,他们拿过红包,纪月接过的时候,老人说,“以后,都要健健康康的。” 她点点头,“谢谢,外公。” 结局if梁辀1 刀插进人的身体里是什么感觉?先是刺破皮肤,皮下脂肪像软绵绵的果冻,可肌肉却像束在一起的纤维,割都割不断,只能用力捅进去,捅到底之后,可以感觉到戳穿器官时,刀尖传来柔软的反馈。 血液慢慢渗出来,纪月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出现一阵黏腻,她看向面前的高文雄,他脸上是惊恐万状的表情,随后,她把刀抽了出来,似乎都能听到金属刮擦骨骼的声音。 这时,他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了,突然张开嘴,大笑了起来。 他们站在悬崖边,身体早被雨水打湿了,他捂着腹部,血液从指缝流出来,滴在泥土里,脚下的泥土变成深紫色。他大笑着,身体慢慢向后倒去。 她冷冷地看着,过了会,转过身,准备离开。 突然间,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握住她的脚腕。 “纪月,我们一起死在这。” 纪月一下睁开眼睛,肩膀被人握住,她还心神未定,心跳得猛烈极了,立刻瑟缩起身子,疾呼道,“别碰我。” 梁辀愣了一下,马上松开了手,声音也放得更柔和了,“做噩梦了?” 昏暗的房间中,她的视线慢慢聚焦,等看清他的脸孔后,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去了洗手间。明明开着空调,她的身上却全是冷汗。 她什么都没说,他却感觉到了,她僵硬的身体,充满着抗拒,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她走进洗手间,随后,传来花洒的声音。 梁辀很少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双眼直视着那个方向,洗手间的玻璃门上全是水蒸气,变得朦朦胧胧。 纪月是被一支穿越武夷山的徒步队伍找到的,他们带着卫星电话,几个小时后,救援队就顺利的到达她的位置。她的状态比想象的好多了,虽然昏迷了,但是除了脱水、饥饿等症状外之外,身上只有一些皮外伤。这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她在当地医院做了基础检查后,就立即被转运回了申市的大医院。 梁辀是在第二天上午见到她的,病房在特殊楼层,异常安静,连护士、医生走路都没有声音,他也不由得放轻脚步。 她坐在病床上,护士在给她换药,一转头,看到梁辀来了,立刻笑了起来,举起左手挥了挥,左手上缠着纱布,“你来了。” 他笑笑,在离病床有些距离的地方站定,不妨碍护士工作。他看着护士在给她的右手消毒,手臂内侧还有置留针。 上完药之后,护士给她重新缠上纱布,将工具放回托盘里,“纪小姐,好了,”她说着,抬头看点滴瓶,调了下药水滴速,“一会就吃饭了。” “好,谢谢。” 护士离开时,梁辀退开了一步,等到病房门关上,他才走上前。 这时,病房内只剩两个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纪月摸了摸头发,现在,它们长短不一,发梢乱七八糟的,“那时,觉得长发很麻烦……” 梁辀点点头,心里又疼又酸涩,他扯了扯嘴角,明明在笑,可眼眶却不知不觉间就红了。 她张开双臂,才想起置留针还还连着滴管,立即把手放下,笑笑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嗯”着,这才走上前,欺身拥抱住她。 只是这8、9天的光景,让他觉得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那么煎熬。他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深吸了一下,现在,她身上都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这下,他更心疼了,双臂慢慢用力,收紧。 明明是她被拥抱着,可他的身体却在颤抖,她抬起左手,拍了拍他的背脊,“没事了。” “嗯。”可他抱得更紧了。 纪月的午餐就是各种流质食物,蔬菜和水果混合在一起打成泥,放在一个小盅里保温。她右手缠着绷带,护士很温柔地帮她把勺子塞进掌心里,她就这么虚虚地握着。 “行吗?纪小姐。” “没事,我自己吃好了,你去休息吧。” 她用勺子挖了一勺,只挖到少许一点点,然后胡乱地塞进嘴里。几下之后,就把勺子扔在餐旁里。 “不吃了?”梁辀坐在病床旁看着她,这时出了声。 “嗯,不好吃。” 他站起来,拿过小桌板上的食盅和勺子,勺子在粘稠的蔬菜泥里舀了舀,闻到蔬果混合的香甜味,“闻着还挺香的。” 她笑了起来,“那你吃呗。”话音刚落,勺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我吃饱了。”她笑的时候,鼻尖也会跟着皱起来,看起来多了分娇俏。 他扬了扬手里的勺子,“我喂你呢,给个面子,好不好。” 她看见他说这话时,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微微泛红,可眼睛里的神采却骗不了人,于是,张开嘴。果蔬泥里大概放了不少南瓜和苹果,吃在嘴里,甜滋滋的。他喂的很慢,等她一口吃完,才舀第二勺喂给她。 “不好吃?” 她点着头咽下去,“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他递到她的嘴边,“病号饭,我就不尝了。” “梁辀,我想吃肉。” “你身体太虚弱了,吸收不了蛋白质。”他又舀了一勺,“过几天,就可以换菜谱了。”碗里的食物慢慢见了底,他用勺子在碗壁上刮了刮。 “不吃了。” “好。”他放下碗,抽了张湿纸巾,低下头,轻轻地擦拭着她的嘴唇,她的唇瓣仍旧干燥,能看干枯的表皮下红血丝组成的沟壑。 他擦得更小心了,纺织布擦过她的嘴角时,她笑着逗他,“那么轻,没吃饭呢。” “疼吗?” 她摇摇头,扬了扬手,“你看,就只有点皮外伤。” 梁辀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无止尽的自责,“是我没保护好你。” 纪月看着他,抬起手,缠着绷带的手掌就这样覆在他的手背上,来回摩挲,“别这么说。” 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重起来,他不想让她难过,只能吸了吸鼻子,露出笑容,“那你先休息。我下午再来看你。”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窗边还有写字台,写字台旁是个转角沙发,她瞟了那头一眼,“你别走了,在这陪我。” 可他却笑着摇摇头,“我很想留下来陪你,不过,医院里人多嘴杂,我不能呆太久,对你不好。” 她没再坚持,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下,他帮她把床头放平,看着她闭上眼,随后,才轻轻地关上门。 梁辀回去之后,先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只鸡,拿回家放了点红枣桂圆一起炖。几个小时之后,厨房就传来甜腻的香味。鸡被炖得酥烂,颜色也变成红褐色,他只取了汤水,滤掉浮在表面的杂质和浮油,装在保温桶里。 他走到病房前,刚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我没事。”是纪月的声音。 “我给你换个医院。”是宋霁辉的声音。 “chris,不用了,真的,这样就挺好的。” 梁辀把手收回来,准备离开,听到里面宋霁辉再次开口,“纪月,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等了一会,没有听到纪月回答。这种感觉令他很焦躁,一方面,他想知道纪月的答案,另一方面,这种偷听让他觉得太过丢人了。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窥视欲,他迅速走去安全楼梯,然后下楼离开。 梁辀在车里坐了会,十几分钟之后,看见阿银从远处走来,应该是来取车的。就这样,他又坐了半个多小时,才重新上楼。 病房门半敞着,这次说的是护士,女声声音温柔,“伤口愈合的很好,不会留疤的,你放心。你老公给你送的晚饭?” “嗯。” 护士笑着,“流质是不太好吃,你稍微喝点汤,也没关系的,换换口味。” “好。” 梁辀敲了敲门,门缝里,看见护士正在将餐具摆在小桌板上,她回头看到自己,笑了笑,随即同纪月说,“那我先出去了。吃完了,再叫我,我给你拿晚上的药。” 纪月面前的小桌板上,除了医院的病号饭,还有一个白色的陶瓷碗,里面是浓白色的汤水,还能闻到药材的香味。 瞬间,他觉得,自己手里拿着的保温杯,有些无足轻重了。 可她眼睛却很尖,一眼就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带的什么?” “给你炖了点汤,他随手放在柜子上,却没再提,“晚饭还没吃呢?” “什么汤?”她知道他在逃避,不给他扯开话题,“你不拿过来,我怎么喝呢?” “我随便弄的,”他走去沙发旁,重新搬了张椅子过来,“你们家里都有厨师,看着就有营养,你先喝了。” 她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眨了眨眼,“有营养,那给你喝呗。” 他觉得有些好笑,动手帮她把汤盛到小碗里,随口回了句,“那我喝了,你喝什么?” “我喝你带来的啊。” 他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了,她露出好看的笑,“小船,你做饭水平虽然一般,但是我爱吃。”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句话,眼眶又不自觉的热了,开始变得湿润。 纪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那天之后,梁辀再也没见过宋霁辉,倒是阿银,经常送点汤汤水水的东西来。每次来的时候,也不说话,放下东西就走。 出院后,她也没有再回徐汇滨江的尚海花园,而是在五角场的凯宾斯基酒店包了间套房住下。出院那天,公司来了不少人,周秘书手里还抱了一大束鲜花。人一多,梁辀就不方便出面了,他只是在医院门口等着,看到她公司的商务车开出来,才跟了上去。 他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收到她的微信“他们走了”,他觉得自己这时肯定冒着傻气,光看着微信就能笑。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拿上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花上楼了。 房门一开,纪月就看到他手里的花,“我这里花都摆不下了。” 梁辀笑着,把花送进她的怀中,“出院快乐。” “谢谢。”她低头闻了闻,都是她喜欢的花果香型的玫瑰品种,每一朵都开的是正好7、8分的程度,“很漂亮。” 套房里已经有了很多她的常用物品了,大概是周秘书收拾的,窗边的写字桌上,显示器和笔记本都已经摆好,插好电源了,一副准备常住的样子。此时,她也换了身家居服,手上的绷带拆了,换成了白色的医用敷料,一块一块,也挺显眼的。 她手里的花刚放下,就感觉到整个人被人从身后拥抱住,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 他的埋在她的脖颈间,“我很想你。” “我也是。” 她在他怀里动了动,像似想转身,刚动,就感觉到背后的力道加重了,还有他低沉的声音,“别动。这样抱着就好了。” “梁辀,你不亲我吗?” 他在她脖子上,亲了一下。 “就这?”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差不多了,不然,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那你就别控制了。” 他笑着,没有回答她。 她哼了声,“你不想做吗?” “想。”他又亲了下她的脖颈间,他的唇瓣流连在她细腻的皮肤上,“但是,你刚痊愈。我做不出这种事。” “好吧。”她难得乖顺,任由他这么抱了会。 纪月去洗澡了,梁辀替她整理衣帽间,刚才她为了支走周秘书,行李箱收拾了一半,还摊在地上。他拿出衣架,帮她把衣服按照类型和颜色,由浅到深挂在衣柜里。刚做了一半,听到她喊了句,“梁辀。”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赶过去。花洒开着,水蒸汽慢慢蒸腾起来,朦胧不清中,她正一丝不挂的看着自己,“梁辀,医院里都是护士帮我洗澡的。”说着,她举起贴满敷料的双手,给他看,表情一脸无辜,“不是故意折腾你的啊,伤口不能碰水。” 他走过去,拿起花洒,浇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水珠随着她身体的曲线一路滴下来,汇聚在乳头上,他弯下腰,一只手拿着花洒,一只手避过她的胸部,擦拭她的身体。就只是这样抚摸在她的肌肤上,她都忍不住颤抖。 她低下头,看他的表情,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她有点想笑,“梁辀,你洗澡都那么严肃吗?” “闭嘴吧你。”他回了句。 她笑得更厉害了,视线往下,他胯间早已胀出一个大包。 “转身。” 她乖顺的背过身,没有视觉,可感觉却被放大了无数倍,感受到他抚摸自己的腰窝,自己的臀部,然后是大腿。 她慢慢俯下身,“梁辀,这样,你都能忍住。” 他放下花洒,才发现她的姿势换了,双手撑在瓷砖上,浑圆的屁股撅了起来。 水流声盖过其他的,她没听到他说话,顿时间,觉得没意思极了,刚想起身,感觉到双腿被人顶开,随后,就是粗长的肉棒,塞进她的身体里。 那一刻,她忍不住扬起脖子,喉间发出舒服的叹息声,身体被他塞满了,一种满足感,瞬间从生理传到心理。 他从身后环抱住她,手掌覆在她的双乳上,他粗喘着,感受她身体里的温暖和紧致,情不自禁地跟随着自己抽插的节奏,重重地揉搓起来。 她的下体不自觉收缩着,紧紧箍住他的肉棒,只是那几下,就被抽插到了高潮。他低下头,一口咬住她的脖颈。 “梁辀,射进来。” 他哑着嗓子回应她,“好,都给你。” 那时候,他们都没意识到,身体可以被治愈,心理呢? 纪月看着水流冲在自己的手上,她心口萦绕着梦里那种感觉,捅进人身体里,穿透血肉,穿透器官。她手上的伤口都痊愈了,愈合的很好,可一被水泡过,新长出来的皮肤明显发白。 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手背上的伤口开始变红,好像血液覆盖在上面,她开始用力地搓了起来,可越搓越红,她抬起头,发现花洒里流出来的,竟然都是血液,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冲进她的舌尖。 她扶着墙,开始干呕,她将手指塞进嘴里,触碰到下垂体时,她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涌出喉咙,胃酸灼烧着她的喉管和口腔。 她低头看,脚边,吐出来的是一块一块血红的内脏。 “纪月,你哪里不舒服?”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伴着梁辀说话的声音,她突然回过神,水还是透明的,地上是胃里的食物残渣。 就在他要闯进去的时候,玻璃门开了,她披着浴袍,头上的水顺着发梢滴下来。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她,抬手帮她把湿发撩起来,“我给你吹头发。” “嗯。好。” 他从洗手池下拿出吹风机,回到卧室时,看见她坐在床沿,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结局if梁辀2 纪月感觉到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被一阵柔软所笼罩,还有酒店毛巾特有的消毒水味,而梁辀的手,隔着毛巾,轻缓地揉搓着她的发梢。她回过神,立即将右手藏到身后。 “做噩梦了?”梁辀撩起一缕发丝,擦拭着,明明看到了,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她覆在他的手背上,“不用擦了,一会就干了。” 在劫后余生带来的欣喜结束之后,她开始陷入无止尽的噩梦中,无一例外,梦里都是在那个悬崖,她将刀捅进高文雄的身体里。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枕在他的臂弯里,而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梁辀,给我唱歌吧。” “好。”他哼起吉他前奏,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他刚唱到副歌部分,就被她打断了,“梁辀,你和我说说,那天找到我的事吧。” 低沉的笑声从胸腔发出,传到她的耳朵了,她脖子上粘着一缕半干的湿发,他替她轻轻撩开,“都听了几百遍了,还想听啊。” “嗯。”她伸手搂上他的腰,笑了起来,在他眼里,此刻的她美极了,笑意盈盈的模样,带着一丝南方姑娘的娇俏。 他看得有些入迷,忘了说话,被她笑着拍了下,才慢慢开口,“那时候,我们在边上大概10几公里的位置找你……” 故事讲了一半,两具赤裸的身体缠绕在一起,他分开她的双腿,进入到她的身体里。黑暗中,没有人说话,只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高亢的呻吟。 等到梁辀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纪月已经睡着了,侧着身子,整个人蜷缩在床边沿。 他半躺在她身旁,看着她的侧脸,比起之前噩梦里眉头紧锁的样子,现在,呼吸平稳,表情舒缓。 她睡着了,轮到他睡不着了。 梁辀觉得,心里很重,像灌满了石头,有千斤那般,可自己却无力推开。 纪月换了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梁辀替她倒了杯咖啡。 从福建回来之后,莫奇希望她多休息一段时间,自己仍旧承担了公司里大部分管理工作。另一边,梁辀正好在暑假中。于是,现在两个人比之前任何时候,相处的时间都长。 “晚上出去吃饭?” “好啊。”她站起来,搂上他的脖子,他微微低头,红唇就这么印在他的脸颊上,亲完之后,她拿过咖啡,“那我去公司了。” 他点点头,“晚点联系。” 纪月也没想到,不怎么爱吃日料的梁辀,晚上定的是家日料餐厅,藏在一片花园里,环境幽雅。 他们坐在一间包厢里,落地窗外就是花园,大概是今夜的气氛太过旖旎,菜肴也很好吃,两个人都喝了点酒。 两个人靠在一起,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说话时,他低头看她,她的脸有些红,眼睛和双唇也变得更水润了。 她侧过头,发丝扫在他的脖间,像羽毛挠了下他的心尖,随后,他的手开始收紧,再往上一点,就要摸到她的胸部,再多一点,就要克制不住了,“回去了?” “好。”她当然知道他的想法,笑着要去拿包,手刚碰到,服务员就敲了敲包厢门。 晚上,餐厅有金枪鱼的分解秀,服务员来邀请他们去中庭观看。偏偏这时,两个人早就有点心猿意马了,自然对这些都没兴趣。 梁辀拍了拍纪月的屁股,“我去买单,你去看看,一会我过来。” 她跟着餐厅服务员来到中庭,围着不少客人了,中央放着一张大桌子,三个厨师站在桌子后面作准备。一条长度一米多,有半人身高的蓝鳍金枪鱼躺在桌板上,鱼身上,黑色的鱼皮在灯光的作用下,泛着银蓝色的光。 她原本站在人群最外圈,服务员小姐来请她往前走走。 厨师拿着刀,隔开鱼鳍后,正一刀插进鱼鳃的位置,她听到金属刀刮擦着鱼骨,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时,她不由的站定脚步。 厨师下刀位置很精确,贴着鱼骨,割开鲜红的鱼肉,鱼肉是粉红色的,被白色的油脂紧紧包裹着。它看上去不像鱼肉,更像是牛肉。 他每一次下刀,都能听到金属割开骨头时,那种“呲啦”声,紧接着,一块粉色的鱼肉就被完整的从鱼身上切割下来。 也许别的客人都在惊叹水平精湛,肉质完美,只有纪月,她在听那细微的切割声。 细微的切割声,传进她的耳朵里,都变成记忆里的一把钥匙。 尖刀贴着人的肋骨插进身体里,戳破柔软的器官,火热粘稠的血液流出来,浸染了她的手背。此刻,在她眼里,厨师的动作,渐渐变慢,躺在案板上的鱼,突然,变成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她看着厨师,手握尖刀,马上就要插进那具身体的腹部。 “好看吗?”她的肩膀突然被搂上,是梁辀,搂上的那一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他收起笑容,“怎么了?” 纪月脑海中的画面被驱散,可心里那些异样却没办法被驱散,她掩饰般地别开头,落下来的碎发遮去她的表情,“买单买好了?那我们走吧。”说着,就独自往前走。 梁辀看着她,心口中原本萦绕着的无力,突然变成不详。 那天晚上,纪月又做噩梦了,仍旧是同一个噩梦,她站在悬崖边,手上拿着刀,血液正从她的手臂上滴下,滴在脚边的土地里,土地变成暗红色。 她不知道,就在她陷入在噩梦里的时候,梁辀拧着眉头,一脸焦虑地看着自己。 这次,他不敢摇醒她,只能这么看着,看到她越来越紧的眉头,牙齿咬着嘴唇,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握住她的肩膀,唤她的名字。这次她醒过来时候,没有躲开他的触碰,而是立刻蜷缩起身子,大口呼吸着,宛若离开水的鱼。 “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有。”她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去洗澡。话可以骗人,躲闪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过了会,水声响起,梁辀敲了敲玻璃门,“哪里不舒服吗?” 纪月闭着眼抬起头,任由热水冲刷着自己脸部,听到梁辀的声音,随即关了花洒,拿了条浴巾披上,看见朦胧不清的玻璃后,是他的身影轮廓。 “梁辀。”她叫了声。 “怎么了?” “你进来。” 就在他推开门的刹那,她一下跳在他的身上,他下意识地托住她的屁股,浴巾散落在地上,湿漉漉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 “怎么了?” 她低下头,笑着一下一下亲吻他的嘴唇,“做爱啊。” 只有做完爱,身体极度疲倦时,她才能沉沉地睡去。 华师大的心理学院在徐汇校区的一个角落里,门口是条僻静的小路,两旁绿树成荫,现在是暑假,往日的热闹消失了,学校里看不到几个学生。梁辀直接把车停在路边上,随后走进老旧的办公楼。 他走到四楼其中一间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学生,“您找?” 学生话刚说完,里面的人说话了,“是梁老师吗?” 学生侧过身子,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摘下眼镜,站了起来,“梁老师,来了啊。”说着,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对着其他几个学生说,“我这里有客人,晚点我们再碰头。” 梁辀在沙发上坐下,男人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他微微颔首,“秦教授,今天打扰你了。” “没关系。”男人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反正也放暑假了,没什么工作。上次,你在电话里咨询创伤后应激障碍和抑郁症的区别,”男人是华师大应用心理学的教授,姓秦,四十来岁的模样,“应该这么说,创伤后应激障碍会包含很多抑郁症的状态,包括焦虑、自责、压抑,但是它就是抑郁症吗?当然不是。我们还是要从个体案例来看,她到底是什么情况。”说着,他看向对面的梁辀。 梁辀舔了舔嘴唇,思考了片刻,才开口,“她经历过一场很可怕的事故。” “能方便说下是什么事故吗?” “被绑架了。” 秦教授蹙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是被一支徒步队找到的,找到的时候,昏迷了。之后,她和警察说自己杀了那个绑架的人,但是那人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她身上也没有找到那件凶器。” 教授叹了口气,“现在,她的状态怎么样?” 梁辀低着头,努力掩饰着声音里的颤抖,“白天还可以,但是晚上,经常做噩梦。” “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他摇摇头。 办公室旁的绿树,蝉鸣声有些嘈杂,一波接着一波,此即彼伏。 “人有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它会本能地发动压抑功能,就是我们常说的,如果把痛苦压抑下去,看不到痛苦了,痛苦也就不存在了。” “这是创伤的一个特质,叫隐蔽。这个人在平时,会表现的很正常,但是却开始对生活中一些习以为常的事怀有莫名的抵触,从而对生活中某个因素产生应激反应,瞬间爆发出猛烈的情绪。” “经历过创伤的人,在生活中不会再表现出受伤的状态,甚至她自己也不会察觉到创伤的存在,这就是隐蔽,最诡异的点。” “以后会怎么样?” “她心里的创伤没有处理过,只是被压抑着,最危险的就是,压抑会带来新的创伤,然后演变成恐惧。” 临走的时候,秦教授说,“我的意见还是,肯定需要临床上的帮助,最起码,晚上要睡个好觉,对不对。” 梁辀点点头,“我知道了,今天打扰了。” 他回到五角场,在合生汇下面的进口超市里买了些水果,结账时,看到远处拐角的绿十字药房标志。他拿着水果,走进药房,视线在明亮的货架上扫过,“安眠药有吗?” 梁辀打开客房门,纪月已经回来了,换了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看见他,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今天你去哪了?” 他把手里的水果放在餐桌上,“学校里有个会,”边说,边走过去,低头亲吻在她的额头上,“你怎么那么早。” 她抬手抚摸上他的脸庞,原本是轻啄,被加深了,变成舌尖缠绕的深吻,“公司没事,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微信收到份文件,只能分开难舍难分的缠绵,“我有些工作,给你买了水果,自己吃。” “好。” 他拿着电脑走进卧室,她将目光重新移到电视上。过了会,这集电视剧播完了,开始播广告,她站起来,想看看梁辀买了些什么。 白色的购物袋里,一盒一盒包装精致的水果,纪月翻了翻,拿出一盒葡萄柚。金色的表皮,散发着柑橘的香味,她想用来泡茶喝。酒店没有厨房,只有梁辀在楼下超市买的折迭水果刀,还没用过。 她费力地从包装盒里拆出来。随后,拿出一颗葡萄柚,放在白色的餐桌上,小刀斜着插入表皮。 表皮有些生硬,她用了些力气才插入进去,随后,握着刀柄的手慢慢加力,此时,她听到水果纤维别切开的声音,它们正在断裂,粉色半透明的汁水流出来,聚集在白色桌子上。 这略带熟悉的感觉,突然向她侵袭而来,把她整个人包围住了,瞬间,她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裹挟中。 她的手,不受控制的,又切了一刀,还是同样的感觉。 她立刻又拿了一颗,这次,她没有切,换了个姿势,将刀尖用力捅下去。 梁辀工作结束后,从卧室走出来,纪月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着一盘草莓。 “好吃吗?” 她俯下身,拿了一颗,举起手,“好吃的,你尝尝。” 他就着她的手,吃进嘴里,“嗯,挺甜的。对了,我给你买了葡萄柚,你不是最喜欢泡茶吗?”他回身,看见餐桌上的水果都已经洗干净了,放在果盘里。 “没看见啊,你没拿吧。” 他没在意,想了想,“可能是吧。” 晚上,酒店送来了睡前牛奶。梁辀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拿出包里的安眠药。他迟迟没有动作,过了会,收起了药瓶,他环视房间,把安眠药藏进了吧台的抽屉里。 结局if梁辀3 那天晚上,纪月睡的很好,倒是梁辀,习惯了她做噩梦,所以睡的很轻,只要她一动,立马就醒了。他以为她又做噩梦了,睁开眼后才发现,她只是在自己怀里转了个身,呼吸平稳,眉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紧皱着。 他深怕吵醒她,只是轻轻地将她的手放进毯子里。 后来,连着几晚,纪月都睡的很安稳,梁辀悬着的那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他和她之间,有很多不愿想起的过往,现在,成为了不能谈的禁忌,比如,看心理医生。 这天,像平日一样,纪月去公司了,梁辀去狗狗幼儿园看她的狗。吨吨不能住酒店,沟通了几次都被拒绝了,只能放在附近的幼儿园。他每天早上去看看它,带它在附近转一圈。 世上所有的狗都有点欺软怕硬,吨吨不喜欢莫奇,还经常欺负他,比如在外面溜溜死活不肯回家,他只能陪着逛完一圈又一圈。它也不喜欢梁辀,却不敢欺负他,他只要扯一下牵引绳,它就乖乖跟着走了,一人一狗相敬如宾。 梁辀把吨吨送回幼儿园,在酒店附近的购物中心吃了午饭后,才回去。非节假日的酒店,走廊里安静的不行,还能听到脚踩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他走过一个转角,是客房保洁员的工作间,门敞开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保洁阿姨在说话,在寂静的走廊里,听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那个客人搞的什么东西,一袋子黏糊糊的水,害我被罚款了。”其中一个阿姨口中是略带抱怨的语气。 “湿垃圾放到干垃圾里了?” “对啊,不知道什么东西,烂糊一样的,和餐巾纸都搅在一起。”这个阿姨还想继续说,看到有客人走过,立即背过身,闭上了嘴。 梁辀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他回到房间后,没几分钟,客房门就被敲响了,是这间套房的管家。 “中午好,梁先生。” “什么事?” 管家看上去有些为难,斟酌着用词,“我们酒店严格执行垃圾分类,客房里像水果这种湿垃圾和干垃圾需要分开,混合在一起,阿姨没办法清理,被罚款了也很委屈。” 梁辀想到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碎语,点了下头,“好,我知道了。” 管家准备离开时,被他叫住了,“我能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可以。” 他看到手机里的照片,黄色的果皮和果肉,被白色的纸巾包裹着,那些果肉好像被剁烂了,果肉纤维像一团麻线混合在一起,纸巾也被染成了柠檬黄色,他突然想到,那天在楼下超市买的葡萄柚。 晚上,两个人躺在沙发上靠在一起看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纪月口渴了,指使梁辀去倒水。他起身去冰箱里拿水,手放在矿泉水瓶盖上,顿了顿,突然问她,“泡点茶喝吧。之前,你还说再也不喝冰水了。要不,我明天给你去买点柚子。” 纪月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他拿完水,看到她在看手机,边看边笑着说,”黎雯要结婚了,你记得吗,还是那个男朋友,睡出感情了。“好像没听到他的话那般,自顾自地说下去,看上去,有点像故意在逃避话题。 不过,那刻,梁辀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之后几天,纪月晚上都睡得很好。直到有一天,梁辀回到酒店。在安静的走廊里,客房阿姨推着保洁车迎面走来,擦肩而过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阿姨瞄了自己一眼。和上次一样,片刻之后,管家敲开了客房门。 管家脸上挂着微笑,声音温柔,“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再拿一个垃圾桶来。” 他微微蹙眉,不明白管家的意思。 管家没再犹豫,“梁先生,现在是夏天,你们多出来的厨余垃圾,不要和干垃圾放在一起,发臭了之后,阿姨没办法清洁。” 他面带疑惑地看过管家手机里的照片,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物质,管家说是猪肉,他又仔细看,看到唯一一块完好的肉皮上还留有划痕,看上去被利器割成一团烂肉,他突然就想到之前买的水果刀。 他再三道歉,保证会处理好这个问题,关上房门之后,看到那把刀,就放在吧台上。 第二天,梁辀去学校开组会,下午会开到一半,突然接到纪月的电话。他拿着手机,悄悄退出办公室。 “什么事?” 电话里,她已经尽量让声音听上去镇定,可语速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焦虑,“梁辀,那把水果刀,在哪?” “没见过啊,我回来帮你找,没事的。” 她“噢”了声,立马挂上了电话。 等到他从学校回到酒店时,她已经换好衣服了,笑着挽上他的手臂,准备去吃晚餐。他头一转,看见一把同款的折迭刀,出现在餐桌上,随口问道,“找到了?” “嗯。找到了。”她正在穿鞋,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他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手指在用力,指尖都掐进肉里。 那把刀,他明明扔掉了,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他想知道为什么,如法炮制,再次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之后的几天,梁辀没有再出门。在一天下午,纪月突然回来了,手里提着楼下超市的购物袋。 她看见他在房间里,有些惊讶,“你不是说,去开会么。”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临时取消了。你怎么回来了?”说着,站起来迎接她,想走过去帮她拿东西,“买的什么东西?那么多,让我来。” 可她却往后退了一步,把购物袋随手一放,低声说,“噢,没什么。” 他想要去拿,再次被她出声阻止,“公司的东西,就放这好了。” 购物袋里放着什么,放着楼下超市买的一大块冷冻牛肉,她只有用刀,一下下割进肉里,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堪,不知道说什么了。 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可她却移开视线。于是,当他的手马上就要碰触到购物袋时,她带着哀求的声音响起,“梁辀,别看了。我求你了。” 他停下动作,叹了口气,“纪月,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她越过他,想往房内走,被他拉住手臂。 “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才能帮你。” 她闭了闭眼睛,“你帮不了我的,谁都帮不了。”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回来了,他舔了下嘴唇,”那你至少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梁辀,你别管我了,好不好。”但是,他分明感觉到她正在颤抖,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他不由自主想到那天,秦教授的话。 ‘在平时,会表现的很正常,但是却开始对生活中一些习以为常的事怀有莫名的抵触,从而对生活中某个因素产生应激反应,瞬间爆发出猛烈的情绪。’ 下一秒,纪月就爆发了,她用力甩开他的钳制,“我和你说了,别管我,你为什么不听呢?”她的爆发前所未有的剧烈,胸口猛烈起伏着,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焦虑、焦躁、羞愧、愤恨,这些负面情绪全部都揉杂在胸口,它们争先恐后地,想要从身体里迸出来,她顿时间就变得极度恐惧,闭着眼睛,满脸都是泪水,化开了眼妆,低声哀求,“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他看着她这模样,心跟着揪在一起,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去拥抱她,可还没碰到,就被她挣扎着躲开了,“纪月,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我们一起面对?” 这句话,不知道哪个词,又戳中了她的敏感神经,她突然提高语气,“怎么面对?你再让我去看心理医生吗?然后,我又跟心理医生睡觉。” 口不择言这个词,在纪月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梁辀看着她,此刻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他没有说话,仍旧伸出双臂,想要去拥抱她,试图安抚她。 她没有领他的好意,一步步往前走,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彻底打湿,混合在一起,她从酒柜的玻璃门上看到自己,“上次也是,我流产之后,你觉得我有抑郁症,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纪月,我们不说以前的事了。” 她停住脚步,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她觉得现在像鬼不像人,“为什么不能说,我要看心理医生,为什么不去找我真正的老公。” “纪月,”他忍不住,提高音量叫她,随即,又放低姿态,“我知道你现在不开心,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纪月突然伸手,拉开酒柜下的门,这是套房的“迷你吧”,上面是玻璃酒柜,放着不少酒,下面是抽屉酒柜,放着一些避光保存的酒。现在,她极度想喝酒,拉开抽屉,随意看了眼。 梁辀心想不好,刚想阻止她,她就已经拉开了第一层抽屉。 金色的酒瓶边上,放着一瓶艾司唑仑。 她拿起药瓶,看清上面的字后,大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哭了。她觉得自己太傻了,原来,一切都是错觉,一切的安宁都是安眠药的作用而已。 她举起瓶子,看向他,“你喂我吃安眠药。” “没有,你听我解释。” 他说着话,上前一步,可她根本没有听,此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脑子一片空白,手直接拧开瓶盖,将药丸倒了出来,动作太大,倒的太多,白色的药丸接连不断从手心上滚落。 他心头一凛,快步跨上前,就在她要把药塞进嘴里的刹那,一把夺下了,他蹲下,把地上的药片全都捡起来,随后,走进洗手间,将它们全部倒进马桶里。 药片在水流中,聚集在一起,消失不见。 “没有,一次都没有。”他低着头说,“我保证。” 刚才,那股暴掠的情绪过去了,纪月地靠在酒柜边上,眼神空洞,呆呆愣愣地不知看哪里,没有焦点。 梁辀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他们之间,无论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再次拥抱她。 他双手环抱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她的身体还很僵硬,像一具没有情感的木偶,他将她抱的更紧了,拍打着她的背脊,“一切都会没事的。” 晚上,她把这段时间的事,都和他说了。从那个噩梦开始,到她开始重温杀高文雄的过程。 “我害怕他没有死,他还在我身边,还在监视我。”她痛苦地抱紧着身体,闭上眼睛,“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只有拿着刀的时候,才能平静。” 听完她的诉说,他欺身抱住她,“纪月,高文雄真的死了,那是原始森林,没有救治,不可能活下来。” 她突然抬起头,“也许,我没有杀他呢,如果这都是我的幻想。”语气再次变得焦躁起来,“那时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会不会还活着,上次他都能活着。这次也有可能,是不是,梁辀。” 他的心跟着她的话一起,不断在滴血。 这是梁辀生平第一次怨天尤人,觉得老天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让他最爱的姑娘,经历这些。此刻,他宁愿换成自己替她受这些苦,“没有,他死了。他不会再来了。”他喃喃细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一边拍打着她的背脊,直到她再次平静下来。 酒店送了睡前牛奶过来,纪月伸出手,梁辀拿了一颗药片,“我掰开。” “不用了。”她笑了起来,“一片好了。” 她接过他递来的药片,就着牛奶吞了下去,随后,在床上躺下。他调好房间温度后,也躺在她的身边,伸手搂住她。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躺着。 “你再和我说一遍找到我的故事。” 他笑了,“听了几百遍了,还要听呢。换一个吧。” “你还会讲什么?” “讲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的故事。” “原来,你对我一见钟情啊。” 他抬手,抚摸她的脸庞,手指划过她的眼角,鼻梁,最后是嘴角,“嗯,不仅一见钟情,还觉得,相见恨晚。” 她笑着,埋进他的怀里。 那天晚上,纪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走在街头。街上,所有人都带着惊诧的眼神看着自己,人群自动为她分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拉住身旁一个人问,那人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她又抓住另一个人问,那个人也是如此,一言不发的摇摇头。 她接连着了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是同样的回应。她放弃了,继续朝前走。 她不知道这是哪,街道既熟悉又陌生。 终于,她看到人群尽头了。尽头,蹲着一个小女孩。 “小朋友,你怎么蹲在地上。”她看向周围,不知何时,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刚才那些人群都消失不见了,“你爸爸妈妈呢?” “我爸爸不知道,我妈妈不要我了。” “我带你去找妈妈。”她向小女孩伸出手,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她慢慢摊开双手,血好像从身体里不由自主地渗出来,染浸了整条白裙子。 她想起来了,她杀过两个人,第一个人,是她的孩子。 从她身体里滑落出来的,像葡萄一样晶莹剔透的胚胎。 结局if梁辀4 酒店住着始终不如家里舒服,赵之望和纪月提了好几次,反正用公司的钱和名义,不买白不买。在酒店住了半个月后,她终于开始看房了。 豪宅经纪人最喜欢她这样的客户,时间宝贵,预算拉满,经纪人和她秘书沟通了几天,选了三个楼盘,安排在同一天带她去一次性看完。 经纪人在小区入口处等着他们,穿着休闲西装,仪表堂堂。梁辀开着纪月的车,在他面前停下,她放下车窗。他立刻上前,脸上堆着笑容,“纪总,梁先生,下午好。” 她点点头,“你好。上车?”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排,“我带你们去地下车库,然后上来参观一下花园。” 这个楼盘在北外滩,也是一个香港置地公司投资的,外立面设计就是满满的港风味,只有两栋高层,之外全是私家花园,闹中取静。经纪人带他们看的那套在35层的景观层,对岸陆家嘴的夜景一览无遗。他带着他们走进单元大堂,大堂是极简风格,白色地砖黑色的石纹,入口角落是一排黑色的信箱,另一个角落是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盆白色兰花,墙上的电子壁炉也开着,看上去温馨极了。 经纪人拿出电梯卡,”纪总,这边请,有主雇,一共四部电梯,双动线设计,互不打扰。” 电梯也是观光电梯,随着电梯上行,渐渐能看见黄浦江和陆家嘴,“今天看的这套,420多个平方,4房3厅4卫,邻居是个小明星,平时也不在这住,你放心好了,绝对安静。” 纪月没有说话,而是去勾了勾梁辀的手指,他立刻低下头,摆出询问的表情,“这里就是离你学校太远了。” 他笑了起来,反过来牵住她的手,“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听到他的话,她也笑了,眼睛弯弯,鼻尖皱在一起。他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如果不是现在有外人在,他一定会去亲她。 “入户门是装甲门,门把手用的是英国高定品牌turnstyle,”经纪人按下密码,“这个智能门锁也是德国品牌gira,超五星酒店同款。”他推开门,一扇镂空屏风后,就是100来个平方的大横厅,被分成三个功能区域,会客,会餐和休憩区,一边是无框落地,窗外就是陆家嘴裙楼。 纪月很喜欢这套房子,剩下的事情,都交给秘书和经纪人对接了,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下了,一路都在夸她眼光好。 回酒店的路上,她问梁辀,“你说他这一单,提成多少?” 他想了想,开玩笑地说,“肯定不少,人都开一百多万的车呢。” “羡慕了?走公司帐,我也送你一辆?”她挑了挑眉,故意逗他。 他抿起唇,微笑着,看着前面的路,哼了一声,“我想开好车,别人还不排着队送,只不过,我不方便而已。” 梁辀身上这股自信的劲,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讨厌,大概天之骄子就是这幅样子,骨子里总带着点桀骜不驯。她伸手摸了下他的胳膊,正好等红灯,他偏过头,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下去。 晚上的时候,纪月照例坐在床上,等着喝牛奶吃药。梁辀掰下一颗,没有直接递给她,“别吃了?” “没事啊,去看心理医生,开的不还是这些。”他捏着药的手指攥得紧紧的,她费了点劲,才拿过来,直接扔进嘴里。 梦里,她的衣服上再也没有血迹了,裙子在风中轻轻飘荡,那个小女孩牵住她的手,轻轻地说,“妈妈,你来了。” 那套公寓手续还没全部走完,经纪人就带纪月来交接房屋了,他在客厅里给她布置了个欢迎甜品台,放着一堆很漂亮的纸杯蛋糕。 这套房子里的家具,都是业主从英国订的,她大体都还挺满意的,就是觉得客厅沙发的颜色和窗帘不匹配。这次,周秘书也来了,把老板的要求牢牢记下。 过了会,人走光,就剩他们两个。 纪月走到沙发旁,拿起一个纸杯蛋糕,轻轻剥开外面的油纸,奶油和海绵蛋糕一起在嘴里融化。 “好吃吗?”梁辀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边走边说。 她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好吃啊。” 当他走过来时,她把手里的蛋糕转了个方向,他看见白色的奶油上,还留着她红色的唇印。他低下头,嘴唇还没碰到,她的手就移开了。 她笑得狡黠,指了指自己的唇,唇角还留存着最后一点点白色,他笑着,吻上她的嘴角,伸出舌头,将它们全部卷走,甜甜的,混合着口红的蜂蜡味。 他们的喘息越来越重,身体贴在一起,她的连衣裙被剥下,团在腰上,上半身只着胸罩,而他的头正埋在她的双乳间,双手捧着向内推。 她扬起脖子,喉间发出轻轻的呻吟,享受着生理上的快感,终于,积累到承受不住时,她抓住他的手,“小船,插进来。” 梁辀抚摸着她的身体,在她的皮肤上点起一点点的燥热,“这里没套,回去做。”说完,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事,认识没多久的两个人,因为暴雨被困在一个小县城里,一间大床房里,差点擦枪走火。 “你跟以前一样。”她推了推他。 他笑着,替她拉上胸罩,然后是连衣裙,她配合着转身,让他拉上拉链。 回去的路上,梁辀突然想起来,“纪月,你这两个月月经是不是没来。”他一直都戴安全套,只有出院时那一次。 她不以为意,之前住院的时候,主治医生说,人的身体在极端环境下,暂时闭经是很正常的,是一种自愈机制。过段时间,身体调节好了就正常了。 可人生,就是一场轮回,就像梁辀想到他们差点擦枪走火的那个雨夜。 纪月坐在沙发上,盯着一个地方看着,梁辀则站在一旁。 过了会,他走过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笑了出来,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像不像当年,真滑稽。” 他的嘴唇紧抿着,思考了好一会,才开口,“纪月,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说完,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可听到他的话,她猛地抽回手,站起来,提高音量,“梁辀,你说的是人话吗?” 她冷冷地看着腿边的人,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的,我只在乎你的健康。” “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梁辀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的心也在痛,拼命地眨了眨眼,才能让眼眶里的泪水不掉落下来,声音却异常坚定,重复了一遍,“纪月,我只在乎你的身体。” “我没话和你说了。” 他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有时候,真话特别难听,“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每天要吃安眠药才能睡觉,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说完,他就想去拥抱她,她却摇着头,后退了一步。 她想到梦里,满身是血的自己,当所有人都避开自己的时候,有一只小小的手,牵起她的手。想到这,她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梁辀,这是我的孩子,是我自己的事。” 他还是想去抱她,“纪月,你听我说,之前吃了药,对胎儿不好,没必要……” 这次,纪月直接打断他的话,“如果我和宋霁辉说,我愿意和他重新开始,只要他能接受孩子。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 梁辀觉得,这没什么好猜,宋霁辉在那巴不得呢,可即使是这个答案,他仍旧说的是,“我只在乎你的健康。” “我没什么好和你说的。” 两个人擦肩而过时,他想去拉她的手,指腹擦过她的手背。 夜幕低垂之后,他独自站在昏暗的客厅里,对面写字楼的光幕照在他的身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看着玻璃上的人,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又懦弱。 纪月回到卧室,床头柜上放着她的药,她走过去,把整一板药片全部拆开,随后,扔进马桶里,她看着水流转着圈,带走它们。 这是重逢之后,他们第一次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临睡前,她戴上耳机,开始听舒缓的音乐,她想象着,若干个月之后,这个世界上,将再次出现和她血脉相连的人。 她会看着它,从葡萄大小的胚胎开始慢慢成长,然后拥有独立的个体与意志,最后,作为这个地球上她存在过的证明。 可偏偏事与愿违,她越恐惧它,它就偏要来。 这是在一间老旧的房子里,墙皮都脱落了,露出里面的青砖,白色的窗帘在飘荡,窗帘后,是片金黄的油菜花。纪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侧过头,看着油菜花随风摆动,像金色的海浪,像记忆里的童年。 她笑了,想起身去看看,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绑着,白色的塑料扎带扣着她的手腕和脚腕,将它们固定在床架上,她皱着眉头开始挣扎,挣扎间,她又看见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于是,她挣扎的更厉害了,床架发出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这时,门突然开了,她看清走进来的人后,开始尖叫,可她发现,自己像哑了一般,任凭她如何用力,喉间发出不了任何声音。 那个人,举起一把刀,走向她。 她流着泪,摇着头,一边挣扎着,一边乞求他。 可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眼睁睁看着尖刀划破她的腹部,里面是一层光滑的薄膜,他的手伸进去,取出一个婴儿,它只有巴掌大,蜷缩着身子,血正从它身上滴下来。 纪月猛地张开眼睛,大口呼吸着,心脏跳得太快了,绞在一起隐隐作痛,梁辀打开台灯,抚摸着她的脸颊,此刻,她的额头上、脖颈上,全是冷汗。他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她一定很痛苦。 他眉心蹙在一起,满眼都是心疼,他多想代替她受苦,可他做不到,只能轻声细语地哄着,“没事,纪月,没事了,都是梦。” 她原本失焦的眼神慢慢聚集在一起,看清他之后,立马扑进他的怀里,紧紧依偎着他,试图吸取温暖。 同样,他回抱她,双手来回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抚她僵硬的身子,“没事了,都是梦,没事了。” 话虽这么说着,可梁辀知道,怎么可能没事,接下去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要独自面对,除了创伤带来的伤口,还有激素波动带来的情绪,所以他心疼她,宁愿失去这个孩子。 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同以前无数次那样,陪着她入睡。 这一整夜,梁辀都没有睡着,老天爷给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那时候,他多想和她有个孩子,她却不愿。现在,又反过来,她想要这个孩子,他变成不愿的那个了。 他凝视着她的面容,此刻,她睡着了,气息很轻,他又将视线往下移,这里孕育着他们两个人的生命,却不被他这个父亲所期待。 “对不起。”他轻轻地说了句。 几年前,梁辀学来的那些如何照顾孕妇的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但是,住在酒店里,什么都没有,哪哪都不方便。那套新房买的到正是时候,梁辀只能安慰纪月,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好了。套房没有厨房,原本早餐和晚餐都是酒店送餐,他觉得没营养,重新订了月子中心的孕妇餐。 营养丰富,荤素搭配得当,味道也可以,但她却因为睡眠不足,实在没什么胃口。她知道这样不行,她需要足够的营养摄入支撑工作,支撑两个人,于是,她只能逼自己吃下去。 可每次,多吃几口,就想吐。 她扶在洗手台边上,他则轻抚着她的背脊,过了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把本就不多的食物残渣,吐个精光。 每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说,“算了。” 她漱完口,拿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梁辀,这是我的孩子,和你没关系,你要看不过去,你就滚。” 他没再说话,默默地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筷。刚收了一半,她又坐回餐桌旁,“收什么,我还没吃完呢。”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她重新夹菜。 终于,到第四天的时候,纪月自己也受不了了,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就想吐。高层酒店哪有窗,梁辀只能把空调风力开到最大,可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也没办法,拿起送餐袋,准备放到门外面去,看到他的动作,她立刻说道,“我还没吃,你拿出去干嘛。” 他只好又放回餐桌上,把餐盒一样一样拿出来,打开,放到她的面前。 晚餐是杂粮米饭,白灼生菜,白灼基围虾,杏鲍菇彩椒炒牛肉,蒸小黄花鱼。她拿起碗,开始吃饭。他就坐在她对面,给她剥虾。 手中的虾,刚剥到第三只,纪月突然站起来,不知为何,手臂一扫,将桌上所有东西扫在地上。瞬间,餐碟碰撞着,汤汁洒了一地。 她站在那,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脸颊上的碎发,遮去她的表情。 “没事。”梁辀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去房间里休息,然后,我再来收拾。”说着,他想去搀扶她,碰触到她的手臂时,感觉到她整个人在颤抖。 “我很痛苦。” 他吸了下鼻子,感觉到泪水已经在自己眼眶里打转,他强忍着泪意,“我知道,我会陪着你,我们去看医生。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她缓缓抬头起,看着他,“你就那么不想要它。” 那一刻,梁辀觉得无比痛苦,他在她失望的眼神中,点点头,“对,我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孩子。” 结局if梁辀5 梁辀试图激怒纪月,以为她会发火,会和自己争吵,会口不择言,最后和上一次一样,这次,统统都没有发生,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失望至极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突然觉得很心和身体都疲倦,她累了,走进卧室,随手,关上房门。 此刻,梁辀知道,自己和纪月之间的沟壑已经再也无法填补了。 纪月也不再纠结沙发的颜色和窗帘匹不匹配的问题了,交易手续办好之后,就迫不及待要搬进去了,不过,她的私人物品都还在滨江尚海花园的那套房子里,周秘书寻了个工作日,去帮她整理物品,做搬家的准备。 周秘书见到突然出现的梁辀,有些惊讶,她对这个前夫和老板之间的关系没什么把握,只能保持着礼貌的客套,“梁老师,我自己来整理就好了。”准确来说,纪月从她和宋霁辉的家搬回来没多久,书房里还堆着没拆开的打包箱。她独自走进卧室,准备打包衣物。 梁辀留在了客厅里,客厅里的家具早就换了好几件了,虽然整体格局变化不大,但是那些细节的改变,让他觉得很唏嘘。茶几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相框,照片里纪月手捧着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红,被他抓拍下来。他经常会怀念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爱的很纯粹,时常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也是他第一次产生想和一个人共度余生的念头。 他拿起相框,相框里的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开始,他冒出过这么个念头,如果她没遇见自己就好了,她就会像照片里那般快乐。 愿她自今而后,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周秘书。”梁辀敲了敲房门,她正在整理衣服,拿在手里,看着自己,“纪月身体不太好,你多照顾她一点。” “好。应该的。”她见他没动,似乎还有话说,“梁老师?” “谢谢你了。” 茶几上的相框不见了,换成了一颗透白色的石头。 纪月搬家了,没有什么仪式,叫了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新来的阿姨做了一桌拿手菜,梁辀看到她一如既往,没怎么动筷子。不过,她心情很好,吃过饭之后,拉着黎雯,两个人坐在书房里聊天。书房刚重新改造过,敞开着门散味,他听到黎雯问她,“孩子是谁的?” 她笑了起来,“别好奇了。” “就是好奇,我不告诉别人。” “我的孩子,还能有谁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不愿意谈下去的抗拒,“好了,别问了啊。” 梁辀替纪月送走了朋友,回来时,她坐在沙发上,狗趴在她的身旁,见到他来了,摇了摇尾巴跳下去,走进自己的狗窝里。 “梁辀,我们聊聊吧。” 他听到她的话,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完全明白她想说什么,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叹出,“纪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看向他,“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没有片刻迟疑,看着她的眼睛回答,“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纪月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梁辀面前,她的嘴唇在颤抖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两个人对视着,片刻之后,她突然举起手,随着响亮的一记声音,耳光打在他的脸颊上,他黢黑的脸上,浮现出一道浅红色的五指印。 他就站在那,一动也不动,直接受下了这一巴掌。 她穿着拖鞋,比他矮多了,只能高高扬起手,打得也用力,震得手臂从虎口一直麻到胳膊,“梁辀,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他点点头,“好。我只有一个请求,这段时间,我想留在这里照顾你。” “不需要。”她直接拒绝,不再看他,转过身,看向窗外,“两清你不明白吗?从今天起,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纪月,阿姨没法照顾你,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同样,我也很担心你的身体,这是最好的办法。” “别在这假惺惺,真令人恶心。” 她话说的这么伤人,他也不生气,继续说,“我保证,以后不会打扰你和孩子。” 她突然觉得有些想笑,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都绕不开孩子这件事了,不过,这次他倦了,她也倦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阿姨从后面走出来,在豪宅里做的阿姨,最懂分寸,“梁老师,我给您收拾了一间客房。”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说也不问,“纪小姐说,平时你可以在书房工作。”书房是新装修的,有股味道,不过紧挨着客房,她的意思很明显了,‘我让你呆着,但是各顾各的。’ 之后的生活,就像住在同一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除了吃饭,他们几乎碰不见对方。纪月白天去公司,大概下午5点的时候,就回来了。梁辀在书房工作,可以清楚地听见一墙之隔客厅里的动静。 这时,他会放下手里的事,看向窗外,认真听着。 窗外,是黄浦江上游轮驶过,带起船尾白色的浪花。 有时她是在看综艺节目,配合着尴尬的罐头笑声,有时是外国电影,意大利语、日语、西班牙语,有时会听见她在和狗玩,她开心地叫着它的名字,它会兴奋地开始吠叫。 有时,又安静地像没人存在过,他看见她睡在沙发上,一只手搂着狗。他走过去,弯下腰,拿起落在地上的毛毯,盖在她的身上。 夕阳余晖下,纪月突然睁开眼,“梁辀,这样挺没意思的。” “我给你倒杯牛奶,去房间里睡吧。”梁辀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走进厨房,冰箱里还放着阿姨给她炖的汤,他端出来,“我给你把汤热一下。” “梁辀,我和你说话呢!”昏暗的光线下,她站起来,提高嗓音大声说着,“不觉得没意思吗?我根本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你照顾我,我通通都不需要。” 微波炉“叮”了一声,他把牛奶拿出来,倒入玻璃杯里,拿在手里,走到她面前,她看见牛奶表面已经结了一层奶膜。 她接过玻璃杯,在这凉爽的房间里,杯壁的热度有些灼人,好像灼到了她的心,一秒后,她握着玻璃杯,狠狠地砸向地面。 玻璃杯应声碎裂,牛奶溅了一地。 阿姨听到声音,从后面赶来,看见他们俩在昏暗中,无言地对峙着,进退两难。 过了会,梁辀弯下腰,蹲下,“我来收拾吧,你去睡觉啊。” 纪月垂下眼眸,玻璃碎片闪着微弱的光,他蹲在地上,一片片捡起来,她不再看他,从他身旁走过。 那天之后,他让阿姨把家里所有易碎制品都收起来,餐具也都换成了密胺材质的,可仍旧百密一疏。 这天,纪月回到家,入户门外放着包装精美的礼盒和花篮,花篮上面插着贺卡,‘恭祝业主纪月女士入住外滩源居’,落款是物业公司的经理签名。 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吨吨就已经摇着尾巴在门口等着了,见她手里拿着东西,便围着她的腿闻来闻去,她把东西随手放在餐桌上。 十几分钟后,她换成居家服走出来,想了想,走过去拆开礼盒的外包装。物业送的礼物是一套来自法国顶级厨具品牌的厨房刀系列,刀架是一枚银色的蛋,外壳精致地像镜面玻璃一样,反射着豪华的室内装修。 她打开之后,看到里面整齐地放了5把大小不一的厨师刀。 在酒店的时候,梁辀就把水果刀扔了,后来搬到这里,他特地嘱咐阿姨,家里不能出现任何利器。 这是时隔半个月之久,她再一次摸到金属利刃。刀柄刻着漂亮的花纹,她却无心欣赏,刀身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着她迷茫又压抑的面容。 她听到它发出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刀尖抵在她的手腕上,一颗血珠从皮肤里沁出,她突然觉得很累,很想解脱,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身体已经开始改变了,那些激素让她变得无比焦虑,现在,她比以往任何时间都觉得疲倦。 “纪月。”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过头,看见是梁辀,他正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瞬间,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她有气无力地说着,“我好累。” 他点点头,“好姑娘,我一直在,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我真的很累。”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颗一颗,止也止不住。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了。”他朝她伸出手,“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姑娘,会没事的,相信我。” 她闭上眼睛,眼眶里的那些泪,一下子都涌出来,她想象着那时,自己把刀插进高文雄身体里的感觉,刀尖抵进皮肤里。 疼痛并没有如她所料袭来,她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滴在自己的皮肤上,过了会,空气里开始出现血腥味,她睁开眼睛,看见他的手正死死握住刀身,血从他的指缝,掌心里流出来,滴在地板上,一滴接着一滴。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心疼,空着的那只手,抚摸着她的脸孔,“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松开刀柄,他握着刀,放到桌上,她不敢看他的伤口,只知道那些血滴的地上,到处都是。 她在他的怀里换了个姿势,“还疼吗?” 他摇摇头,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点点头,“嗯。” 他开始抚摸她的脸庞,亲吻她的眉心,然后嘴角,脖颈,他慢慢向下,手摸上她的乳房,她微微蹙眉,“梁辀,不要。” 他的动作却没停,直接折起她一条腿,她抓住床单,往后逃去,“不行,不可以。” 她一把被拉过来,拼命挣扎着,可两条腿却被死死压在胸前,随后,一股异物感出现在她的身体里,她摇着头,声音带着哭腔,“不可以。” 随着异物的进进出出,她渐渐没有了力气,只有哭泣的声音,她感觉到液体正从自己的身体里,慢慢流出。 纪月猛地睁开眼,反应过来,又是噩梦,她立马摸到身下,却摸到内裤上的湿润,就着微亮的晨光,就和梁辀滴在她手腕上的血液一摸一样。 “梁辀。”她大叫起来,喊他的名字,只喊了一下,他奔跑着,出现在她的卧室,她还没说话,他就已经看见她掌心里的深褐色。 他拿过床蹬上的浴袍,披在她身上,打横抱起她。 客厅的灯亮了起来,阿姨也来了,“怎么了?” 梁辀抱着她,“我送她去医院。” 阿姨吓了一跳,“噢,好。那我在家整理行李,万一要住院?”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抱着她走出屋内。 他一边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着她的脸颊上,“没事的,纪月,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他把她抱上车时,她还没回过神,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他替她系好安全带,重重的亲了下她的脸颊,“没事的,相信我。” 这种不顾一切的事,在梁辀的生命里发生了很多次,而每一次,都和纪月有关。 申市的早高峰来的特别早,他被等红灯的车堵在后面,下一秒,就按着喇叭直接开上非机动车道,闯了过去。原本20分钟的路程,他开了10分钟就到了。 他站在急诊室外,突然间,两个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那些画面,慢慢重合在一起。六年前,他送她进医院,她衣服上的血沾染了他的白衬衫。 这样一个高大的男人,垂着头,站在走廊上,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垂在腿边,上面雪白的纱布,被红色的血染了一大片。 “先兆流产,”女医生拿着检查结果,“你老公在外面吗?叫他进来。” 片刻之后,梁辀走进来,医生看了他一眼,“有流产征兆啊,”她拿着检查单,指了指上面几个项目,“还有营养也不良。你是不是不吃饭啊?” 纪月没有说话,医生看着电脑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先给你开点孕酮片。最重要的是,孕妇一定要保证睡眠,营养,还有保持心情愉快。知道了吗?” 梁辀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她的手在敲打键盘,“虽然大部分孕妇都有过先兆流产,但是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宝宝也会挑妈妈的,知道了吗?” 一直不说话的纪月,此时,突然开了口,“医生,我有创伤应激,之前一直在吃抗抑郁的安眠药。” 听到她的话,梁辀伸手握住她的手,医生看了她一眼,这时,语气也变得缓和了很多,“什么药?” 她说了一个名字。 “你要我说,药对胎儿是肯定有影响的,但是这个事,不是那么绝对的,你们自己考虑一下,最好,咨询一下给你开药的临床心理医生,好伐?” 走出诊室,梁辀想要去搀她,这次她没拒绝,快走到出口的时候,突然说,“梁辀,我想把孩子打掉。” 他搀在她手臂上的手,那一瞬微微发力,随后,立马就卸了力道,“好。” 可没人知道,这个孩子来的时间是巧呢,还是不巧。 纪月在公司楼下,司机给她拉开车门,这时,一男一女,两个穿着黑色正装的人走到她面前,他们黑色的正装上,别着金色的徽章。 司机下意识地想要去拦他们,其中,男人开了口,“纪总,我们是中央巡视组的,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纪月看向身旁的秘书,“你重新安排会议。”说完,看向一男一女,“我自己开车呢?还是?” 男人指向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我们一起走吧,只是了解一点情况。” 纪月随身物品被收走后,跟着这两个人,穿过一间会议室,她看见会议室里,堆满了卷宗,随后,走进会议室旁的一间会客室。 会客室的角落里放着一台摄像机,除此之外,都是很普通的陈设,她在沙发上坐下。 “我真的不清楚。”她拿起面前的茶杯,“我当时只是市场总监,也要听命于赵之望的。” 一男一女在她对面坐着,“所以,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她微笑着,反问,“为什么要怀疑,串标这件事,在我们行业里也不是秘密,大家都怎么做,没人会怀疑的,不信,你去问其他人。” 从她嘴里什么都没问出来,给她送了饭和水果之后,便没人再来了,她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脑子却一刻都没停过。他们带她到这里来问话,顶多三天,就要放她走,而三天之后,出去了就有其他办法了。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是个陌生面孔的男人,手里拿着不锈钢热水瓶,“给你加点热水?” 她摇摇头,可这个男人依旧走进来,她刚想拒绝,他提着不锈钢热水瓶,在她面前打开盖子,盖子里,贴着一张白色的小纸条,上面用黑色的字写着,‘什么都不知道’。 她闭上眼睛,重新假寐。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那一男一女来了,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她走到楼下,看见自己的车就停在台阶旁,莫奇从车上下来。 她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往楼里走。 昨天那个倒水的人手里拿着卷宗,不知道是不是如此凑巧,他们撞在一起。 相撞时,她听到他轻轻地说,“别让梁老师做的事浪费了。” “梁辀?” “对。” “纪月是?” “我的前妻。” “……” “名单是我告诉赵之望的,很容易猜,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她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都是我的面子而已。” “赵之望负责业主,我负责专家,就这么分工的。” “……” 梁辀回到纪月家里,一打开门,看见纪月就坐在那,立即换了副表情,“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你去哪了?”她冷冷地问。 “噢,临时出差。”他换了个语气。 “以后,去牢里出差吗?” 他在换鞋,笑了出来,“那你来看我吗?” “我怀孕了,他们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他穿好拖鞋,走进中岛,打开水龙头,倒了一杯水,“那也不一样,以后,你要当妈妈的,总不能和小朋友说,妈妈被判过刑吧。” “那和小朋友说,爸爸被判过刑,就可以吗?” 他放下水杯,张开双臂,她小跑着,扑进他的怀里。 他笑着,抱住她,抚摸着她的背脊,“不要跑,慢慢走。” 梁辀陪她去看临床心理门诊,她笑着走出来,手里拿着密封袋,袋子里装着药,笑着朝他摇摇手,“这个星期的药配好了,回去吧。”,又嘟哝着,“为什么不一次性配一个月的呢?” 她已经有点显怀了,他搂着她的肩膀,她所有的分量都压在他身上,他低头亲了下她的发顶,“每次都要谈话,才可以开药。” “嗯。谈话结果挺好的。” 他笑了起来,“看出来了。” 梁家自然不会看着梁辀坐牢,他被取保候审,一直等到纪月生了孩子,这个案子才被提起公诉。孩子被护士抱出来,人群自动分开,护士走到他面前,“来,爸爸第一个抱。” 他有些不知所措,赵子健在旁边逗他,“不会抱孩子啊,小船你之前,那些课都白上了啊。” 他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护士手上的孩子,她还没睁开眼,五官都皱在一起,浑身通红,躺在白色的襁褓中,他的心瞬间就柔软下来,温柔的看着她,“小宝贝,我是爸爸。” 梁辀签完字,拿过自己的随身物品,监狱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关上。他一眼就看见站在车旁的纪月,朝她笑了起来。 王晓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火盆,点了起来,“小船,跨火盆。”他看着她,刚跨过火盆,赵子健又拿了一大把柚子叶,不停拍打在他的身上。 纪月觉得这个画面有些滑稽,笑着直摇头。吴桐站在她身旁,不停在逗手里抱着的小女孩,她长大了不少,睁着大眼见,咿咿呀呀的,口水滴在胸前的口水巾上。 全部结束之后,梁辀才走过去,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紧紧拥抱住纪月,她没有犹豫,回抱住他,“我和孩子,等了你好久。” “嗯。是我不好。这几个月,你辛苦了。” 赵子健“啧”了声,“你们家小宝贝,有两个保姆带,她辛苦什么。” 纪月从他怀里退出,笑着伸手拍在赵子健的手臂上,“闭嘴吧。” 梁辀笑着搂住她的肩膀,重重的亲在她的脸颊上,“在我心里,你最辛苦了。” 这时,吴桐才抱着手里的孩子走上前,他接过,“来,爸爸抱。” 平凡的生活,缺掉的那一角,终于被补上了。 “今天我们音乐爱远行这个环节,请来了一位嘉宾,作家梁辀,梁老师,中午好。” “你好,小凡,听众朋友们好。” “现在,我手里就拿着梁老师的书,叫《给女儿的一本地理书》,最近也很畅销,加印了好几版了吧,有没有想到会那么受欢迎?” “这本书,就是写给我女儿的,也没有想过会那么受欢迎。” “能不能和我们聊聊,怎么会想写这么一本书的?” “我爱人平时工作也很忙,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陪伴孩子。她是个有些调皮的孩子,非常喜欢大自然。大概在她两岁的时候,我就想着,带她去外面走走。” “她没有反对吗?” “肯定反对啊,一个父亲,带着那么年幼的孩子。” “所以,这本书就是在这样一个契机下写出来的。” “差不多,就是在旅途中写出来的。她对万物都很好奇,一直会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所以,这本书很简单,就是把她的问题,和我的回答,整理出来。原本,我希望成为记录她成长的一部分。后来,很偶然的机会,被朋友推荐给出版社的编辑,之后就加上了一些系统性的知识,就是现在呈现出来的效果。” 梁辀伸手按了下中控屏幕,换成了音乐频率,换成流行歌曲,纪月坐在后排,“干嘛换?” “太不好意思了。”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的她和女儿,女儿在玩乐高,搭了拆,拆了搭。 “现在不好意思,说的时候不是挺好意思的么。”她继续揶揄着。 他把视线放到远处,远处是草原和高山,他们开在环湖公路上,右手边是波光粼粼的赛里木湖,他笑了起来,露出半边的酒窝,“那你早说啊,我亲口和你说,我爱你和女儿。” 作者: 全文结束。谢谢大家的追文。 下周,开始更番外。番外限定男主要来了。 番外1-1是交叉点 梁轩表演的时候,他打鼓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舞台侧面站着的人,他们乐队的经纪人和这家livehouse的老板站在一起,今夜,还多一个漂亮的姑娘,她的着装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看上去像刚从写字楼里下班。 他们叁个人在说话,她的视线甚至都不在舞台上。偶尔间,眼神会向舞台上瞟过。 这时,他和她,两个人无意间对视上了,她勾唇笑了笑,复又低头和身边的人交流。 人群的狂热,混合着的人声、歌声,还有器乐声,轰炸着每个人的耳膜。随着音乐节奏,观众们开始跳跃,踩着地板发出“咚咚咚”的节奏声,瞬间,和他的鼓点合在了一起。 而这个角落里的人,却只是低着头说话,她看一眼舞台,就立马离开视线。 马上就是倒数叁首压轴的歌,梁轩发现她却要走了。他识别出她说话的口型,她在说再见。他和很多人在清晨说过再见,她在音乐还没到最高潮的时候和他说再见。 “接下去是,今天晚上最后叁首歌。希望你们今夜难忘。”主唱说道,顿时,现场沸腾起来。 他看到她笑着,和身旁的人打招呼,他们互相握了握手,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贝斯声从音响里传出,前奏轻轻响起,她转身的动作做了一半,人又重新看向舞台。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再一次和我去冒险…” 梁轩的鼓点跟上吉他和贝斯的旋律,他一边敲着鼓一边看她。这是,今夜,她第一次专心看着舞台。 “哦,可不可以再专心一点, 请你不要心不在焉。” 他抬头在话筒边合声,此刻,俩人四目相对,她的视线没有移开。 演出结束以后,经纪人到后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正在给专辑签上名,流水线一般,专辑递给到梁轩手里,他在内页签上自己的名字,洋洋洒洒,突然开口,“孟哥,今晚上,你旁边那个妞是谁啊?” 经纪人扬起下巴,拍了他一下,“漂亮吧。” 一旁的队友起哄道,“轩儿是又要泡妞了?” 经纪人低下头发微信,“就是去年,你们参加的那个游戏音乐节,她是赛事经理,”他压低声音,“有人和我说,那个游戏准备换主题曲,我本来想问问她,这个消息有没有准信。不过今天她和我说已经不在那干了,挺可惜的。”他看了眼梁轩,“怎么了?你要认识啊?” 梁轩继续低下头在专辑上签名,“没有,就是问问而已。” 后来,晚一点的时候,经纪人给他一个微信,他发了好友验证过去,“我是今天晚上乐队的鼓手梁轩”。那天,等了很久,一直没有验证通过。 第二天的时候,梁轩和队友一起坐高铁去隔壁杭州演出,路上的时候,他又加了次好友,还是没有反应。都说乐队是男人最好的整容,他已经很少被人这样直接拒绝了,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么端着的姑娘。 他没放在心上,大概又过了几天,乐队在浙江的巡演结束了,在回北京的路上,他在机场等着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时候,又突然间想起这件事来,就在他准备再加好友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验证通过了。 “工作微信?”梁轩把她的朋友圈翻了一遍,得出的结论。她的朋友圈里,清一色都是公众号文章的转发。 那边回复,“对啊。” “那你私人的加吗?” “为什么?” “就想认识漂亮的姑娘。” 过了一会,他收到另一个微信号,加了之后瞬间就通过了。 “我叫梁轩,你呢?” “纪月。” 梁轩回到北京之后,还有乐队演出,他问她,“我们周末在北京悦动有演出,来吗,我给你留票?” 那边回复,“不来。” 他挑挑眉,继续刷短视频。 第二天演出结束后,梁轩看到群里摄影师发的今晚的照片,挑了张自己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照片拍的他侧脸。 摄影师抓住他打鼓的瞬间,画面里,他一半的脸淹没在阴影里,另一半脸上,是紧抿着的唇,和深深的酒窝。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露出一对锁骨,锁骨上戴着跟细细的金链,每次打鼓时,项链都会随着动作上下摇摆。 发完朋友圈,梁轩又想发给纪月,想了一会,换了张照片,挑了张乐队和台下乐迷的合影发过去。 “你没来,真可惜。” 也不知道可惜什么?纪月心想,她放大了这张照片,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没有8分像,也有7分。 “下次一定。”她回他。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因为一首歌产生的交叉点,最后却两败俱伤。 纪月把他的照片转给黎雯,“像不像?” 黎雯回了句,“谁?梁辀吗?”她见过几次梁辀,琢磨了半天,觉得好像是有点像,“不会是兄弟吧。” “梁辀他是独子。” 黎雯一听乐了,“别说,看久了还真有点像,哪认识的?” “去年我们比赛前不是办了个音乐节么,他是里面一个乐队的鼓手。” “有一说一,比梁辀要帅。” 纪月哼了一声,没再回她,这话就不爱听了。 那个时候刚入夏,正好各地的音乐节陆陆续续开始了,国内乐队基本都开始跑音乐节的商演,一天一个城市。梁轩知道纪月这种姑娘很难约,会摆谱,便没放在心上。但是,还记得给人家姑娘发自己演出的照片,她有时候不回消息,有时候又在凌晨的时候回他。 几次之后,梁轩问她,“你怎么那么晚都不睡。” 她回,“忙工作。” “是你和别人聊完了,才轮到我吧。” 纪月没回他,过了一会,又收到梁轩的微信,“别介啊,你今天都回我了,怎么都应该点我一晚上吧。” 她发了个短视频的分享链接过去,“app给我推的,你们今天的演出。” 梁轩点开,拍的是自己和主唱。 他在后面打鼓,主唱在前面唱歌,唱的就是那天让她驻足停留的歌。 “那么喜欢这首歌?那你下次,来现场看呗,你上次还说下次一定。” “下次有机会一定。”她换了个说法。 纪月把那个视频下面几百条评论翻了一遍,最多点赞的一条,“这个鼓手的微信号想要。”,下面网友回复她,“姑娘,梁轩可是着名的滚圈钓神,十个微信号在等你。”看完,她笑着把评论截图发给他。 “哪有十个微信号,就一个号。” “说你是钓神。” “哪门子钓神。我这不是半夜还在当舔狗么。” “就这?” “还要再舔一点对吧,行,那我给你唱个歌吧。” 过了几分钟,她收到一条语音消息,她点开,是他在轻声低唱,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和我去冒险。”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深夜的慵懒,酒后的迷离,是属于今夜给她的限定歌声。 “发给几个姑娘呢?” “就你一个,不信啊?” “不信可不行,我给你视频直播唱。” “我信了。” “那不行,我吉他都拿出来了,今天高低得给你唱一段。” 视频里,梁轩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他坐在床尾,手上抱着把吉他,背后一看就是酒店的装修风格,米色的墙纸,还挂着装饰油画。 接通后他没说话,纪月等了会,皱起眉头,“不唱,我睡了啊。” 他立马笑起来,“别啊,我觉得你比那天在livehouse上看到的时候还要漂亮。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姑娘,高低得舔到啊。” 她的脸一下有些红,他说完话,没等她反应,就低头开始扫和弦,清澈的嗓音跟着吉他一起,“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唱歌时,他大部分时间低着头,偶尔会抬头看向摄像头,他的眼神专注,目光炙热,唱到副歌高音部分,还会微微皱眉。 这时,纪月发现他和梁辀不太像,又有点像,特别是,他有一对酒窝,唱歌时,嘴巴张合间就会若隐若现地挂在脸颊上。 “那是我一直想要,只带你去的海边, 让我们相爱热恋的时间, 现在开始。” 他看着镜头,笑着唱出最后两句。 这首歌,纪月在梁辀的车上听过好几次,现在,听着歌词有些陌生,她微微蹙眉,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他当时现编的歌词,和他这个人一样,直白又热烈。 歌唱完了,纪月问他,“你不是鼓手么?” 梁轩右手随意又扫了下弦,“玩乐队么,什么都会点”,他又扫了一下,“还想听什么?” “随便。” “那我可给你唱情歌了啊。”他笑着说,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地方,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他轻轻扫着吉他,低头跟着唱,才唱四、五句的时候,视频里能清晰地听到墙壁被“咚咚”敲响。随后,就是男声,“梁轩,你特么有病啊,半夜还唱。” 纪月笑了起来,他也跟着笑,扬起头,扯着嗓子,“我耳朵不好,听不见,你说什么?” “你特么又装听不见。”隔壁男声又骂了两句。 他笑着放下吉他,压低声音对她说,“今天先散了。下次你来看我演出吧,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唱情歌。” 她捂着嘴笑,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那挂了,你早点睡吧。我也睡了,明天还有演出。” 纪月抬手按掉视频通话,然后去洗澡。约莫半个多小时后,她擦着头发走出来,正巧看到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好几条微信提醒。 “你睡了吗?” “我狠狠心动了,睡不着了。” “你睡了啊?” “那晚上安啊,我也睡了。”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纪月又收到梁轩发来的视频,点开看,原来是他们今天演出的视频,看上去是站在前排乐迷拍的,和昏暗的livehouse不一样,户外舞台上,光线正好,颜色鲜艳,他穿了件蓝绿色的印花衬衫,是属于夏天的感觉。 “今天,我们梁轩要唱歌了。”她听到视频里一片尖叫声,主唱说着,转身看向鼓手位置的梁轩,“轩儿,你不说几句?” 他微微低头,拉过麦克风,“我想唱首歌,给今天所有来现场的姑娘。” 话音刚落,尖叫声更大了。 和昨天单调的吉他声不一样,前奏是悠扬婉转的钢琴,梁轩放下鼓槌,一只手握住麦克风,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你是黎明地平线,是我永恒的终点。” 他唱完第一段全部副歌部分后,随着鼓点进入,他开始演奏不再唱歌,只是现场转播的镜头还是盯着他在拍。 舞台两侧的大屏幕里,他低着头,脸上都是汗水,刘海乖顺地贴在额头上,慢慢的,随着鼓点越来越激烈,他的项链、头发开始跟着节奏摆动起来,这时,他抬头看向远处,抿着唇,过了一会,大概发现台上摄像师的镜头在拍自己,他笑了一下,露出深深的酒窝。 视频结束,纪月突然想到在域疆时给自己唱歌的梁辀,觉得梁辀大学时应该就是这样的吧,笑起来时,有些羞涩。 她知道自己是种很自私的心态,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发消息给梁辀,“你睡了吗?” “没呢,还在工作。怎么了?” “梁辀,你给我唱歌吧。” 一分钟后,那边打电话过来,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想听什么?” “随便啊。都行。”她在床上躺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梁辀哼了个前奏,听到电话那头,问自己,“梁老师,你大学时是怎么样的?” “就读书,玩了一段时间乐队。” 她的心颤了一下,追问,“你还玩过乐队?” 他笑着说,声音里带着怀念,“是啊,不过是民谣乐队,回头给你看我们乐队的照片。上次,我就想,要不,你下次跟我去北京玩两天?我把我那个乐队的兄弟介绍给你认识。这俩人也挺有意思的。王晓,你知道吗?民谣歌手。另一个人叫赵子健,测绘院的。” 番外1-1是交叉点 梁轩表演的时候,他打鼓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舞台侧面站着的人,他们乐队的经纪人和这家livehouse的老板站在一起,今夜,还多一个漂亮的姑娘,她的着装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看上去像刚从写字楼里下班。 他们叁个人在说话,她的视线甚至都不在舞台上。偶尔间,眼神会向舞台上瞟过。 这时,他和她,两个人无意间对视上了,她勾唇笑了笑,复又低头和身边的人交流。 人群的狂热,混合着的人声、歌声,还有器乐声,轰炸着每个人的耳膜。随着音乐节奏,观众们开始跳跃,踩着地板发出“咚咚咚”的节奏声,瞬间,和他的鼓点合在了一起。 而这个角落里的人,却只是低着头说话,她看一眼舞台,就立马离开视线。 马上就是倒数叁首压轴的歌,梁轩发现她却要走了。他识别出她说话的口型,她在说再见。他和很多人在清晨说过再见,她在音乐还没到最高潮的时候和他说再见。 “接下去是,今天晚上最后叁首歌。希望你们今夜难忘。”主唱说道,顿时,现场沸腾起来。 他看到她笑着,和身旁的人打招呼,他们互相握了握手,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贝斯声从音响里传出,前奏轻轻响起,她转身的动作做了一半,人又重新看向舞台。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再一次和我去冒险…” 梁轩的鼓点跟上吉他和贝斯的旋律,他一边敲着鼓一边看她。这是,今夜,她第一次专心看着舞台。 “哦,可不可以再专心一点, 请你不要心不在焉。” 他抬头在话筒边合声,此刻,俩人四目相对,她的视线没有移开。 演出结束以后,经纪人到后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正在给专辑签上名,流水线一般,专辑递给到梁轩手里,他在内页签上自己的名字,洋洋洒洒,突然开口,“孟哥,今晚上,你旁边那个妞是谁啊?” 经纪人扬起下巴,拍了他一下,“漂亮吧。” 一旁的队友起哄道,“轩儿是又要泡妞了?” 经纪人低下头发微信,“就是去年,你们参加的那个游戏音乐节,她是赛事经理,”他压低声音,“有人和我说,那个游戏准备换主题曲,我本来想问问她,这个消息有没有准信。不过今天她和我说已经不在那干了,挺可惜的。”他看了眼梁轩,“怎么了?你要认识啊?” 梁轩继续低下头在专辑上签名,“没有,就是问问而已。” 后来,晚一点的时候,经纪人给他一个微信,他发了好友验证过去,“我是今天晚上乐队的鼓手梁轩”。那天,等了很久,一直没有验证通过。 第二天的时候,梁轩和队友一起坐高铁去隔壁杭州演出,路上的时候,他又加了次好友,还是没有反应。都说乐队是男人最好的整容,他已经很少被人这样直接拒绝了,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么端着的姑娘。 他没放在心上,大概又过了几天,乐队在浙江的巡演结束了,在回北京的路上,他在机场等着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时候,又突然间想起这件事来,就在他准备再加好友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验证通过了。 “工作微信?”梁轩把她的朋友圈翻了一遍,得出的结论。她的朋友圈里,清一色都是公众号文章的转发。 那边回复,“对啊。” “那你私人的加吗?” “为什么?” “就想认识漂亮的姑娘。” 过了一会,他收到另一个微信号,加了之后瞬间就通过了。 “我叫梁轩,你呢?” “纪月。” 梁轩回到北京之后,还有乐队演出,他问她,“我们周末在北京悦动有演出,来吗,我给你留票?” 那边回复,“不来。” 他挑挑眉,继续刷短视频。 第二天演出结束后,梁轩看到群里摄影师发的今晚的照片,挑了张自己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照片拍的他侧脸。 摄影师抓住他打鼓的瞬间,画面里,他一半的脸淹没在阴影里,另一半脸上,是紧抿着的唇,和深深的酒窝。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露出一对锁骨,锁骨上戴着跟细细的金链,每次打鼓时,项链都会随着动作上下摇摆。 发完朋友圈,梁轩又想发给纪月,想了一会,换了张照片,挑了张乐队和台下乐迷的合影发过去。 “你没来,真可惜。” 也不知道可惜什么?纪月心想,她放大了这张照片,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没有8分像,也有7分。 “下次一定。”她回他。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因为一首歌产生的交叉点,最后却两败俱伤。 纪月把他的照片转给黎雯,“像不像?” 黎雯回了句,“谁?梁辀吗?”她见过几次梁辀,琢磨了半天,觉得好像是有点像,“不会是兄弟吧。” “梁辀他是独子。” 黎雯一听乐了,“别说,看久了还真有点像,哪认识的?” “去年我们比赛前不是办了个音乐节么,他是里面一个乐队的鼓手。” “有一说一,比梁辀要帅。” 纪月哼了一声,没再回她,这话就不爱听了。 那个时候刚入夏,正好各地的音乐节陆陆续续开始了,国内乐队基本都开始跑音乐节的商演,一天一个城市。梁轩知道纪月这种姑娘很难约,会摆谱,便没放在心上。但是,还记得给人家姑娘发自己演出的照片,她有时候不回消息,有时候又在凌晨的时候回他。 几次之后,梁轩问她,“你怎么那么晚都不睡。” 她回,“忙工作。” “是你和别人聊完了,才轮到我吧。” 纪月没回他,过了一会,又收到梁轩的微信,“别介啊,你今天都回我了,怎么都应该点我一晚上吧。” 她发了个短视频的分享链接过去,“app给我推的,你们今天的演出。” 梁轩点开,拍的是自己和主唱。 他在后面打鼓,主唱在前面唱歌,唱的就是那天让她驻足停留的歌。 “那么喜欢这首歌?那你下次,来现场看呗,你上次还说下次一定。” “下次有机会一定。”她换了个说法。 纪月把那个视频下面几百条评论翻了一遍,最多点赞的一条,“这个鼓手的微信号想要。”,下面网友回复她,“姑娘,梁轩可是着名的滚圈钓神,十个微信号在等你。”看完,她笑着把评论截图发给他。 “哪有十个微信号,就一个号。” “说你是钓神。” “哪门子钓神。我这不是半夜还在当舔狗么。” “就这?” “还要再舔一点对吧,行,那我给你唱个歌吧。” 过了几分钟,她收到一条语音消息,她点开,是他在轻声低唱,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和我去冒险。”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深夜的慵懒,酒后的迷离,是属于今夜给她的限定歌声。 “发给几个姑娘呢?” “就你一个,不信啊?” “不信可不行,我给你视频直播唱。” “我信了。” “那不行,我吉他都拿出来了,今天高低得给你唱一段。” 视频里,梁轩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他坐在床尾,手上抱着把吉他,背后一看就是酒店的装修风格,米色的墙纸,还挂着装饰油画。 接通后他没说话,纪月等了会,皱起眉头,“不唱,我睡了啊。” 他立马笑起来,“别啊,我觉得你比那天在livehouse上看到的时候还要漂亮。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姑娘,高低得舔到啊。” 她的脸一下有些红,他说完话,没等她反应,就低头开始扫和弦,清澈的嗓音跟着吉他一起,“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唱歌时,他大部分时间低着头,偶尔会抬头看向摄像头,他的眼神专注,目光炙热,唱到副歌高音部分,还会微微皱眉。 这时,纪月发现他和梁辀不太像,又有点像,特别是,他有一对酒窝,唱歌时,嘴巴张合间就会若隐若现地挂在脸颊上。 “那是我一直想要,只带你去的海边, 让我们相爱热恋的时间, 现在开始。” 他看着镜头,笑着唱出最后两句。 这首歌,纪月在梁辀的车上听过好几次,现在,听着歌词有些陌生,她微微蹙眉,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他当时现编的歌词,和他这个人一样,直白又热烈。 歌唱完了,纪月问他,“你不是鼓手么?” 梁轩右手随意又扫了下弦,“玩乐队么,什么都会点”,他又扫了一下,“还想听什么?” “随便。” “那我可给你唱情歌了啊。”他笑着说,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地方,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他轻轻扫着吉他,低头跟着唱,才唱四、五句的时候,视频里能清晰地听到墙壁被“咚咚”敲响。随后,就是男声,“梁轩,你特么有病啊,半夜还唱。” 纪月笑了起来,他也跟着笑,扬起头,扯着嗓子,“我耳朵不好,听不见,你说什么?” “你特么又装听不见。”隔壁男声又骂了两句。 他笑着放下吉他,压低声音对她说,“今天先散了。下次你来看我演出吧,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唱情歌。” 她捂着嘴笑,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那挂了,你早点睡吧。我也睡了,明天还有演出。” 纪月抬手按掉视频通话,然后去洗澡。约莫半个多小时后,她擦着头发走出来,正巧看到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好几条微信提醒。 “你睡了吗?” “我狠狠心动了,睡不着了。” “你睡了啊?” “那晚上安啊,我也睡了。”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纪月又收到梁轩发来的视频,点开看,原来是他们今天演出的视频,看上去是站在前排乐迷拍的,和昏暗的livehouse不一样,户外舞台上,光线正好,颜色鲜艳,他穿了件蓝绿色的印花衬衫,是属于夏天的感觉。 “今天,我们梁轩要唱歌了。”她听到视频里一片尖叫声,主唱说着,转身看向鼓手位置的梁轩,“轩儿,你不说几句?” 他微微低头,拉过麦克风,“我想唱首歌,给今天所有来现场的姑娘。” 话音刚落,尖叫声更大了。 和昨天单调的吉他声不一样,前奏是悠扬婉转的钢琴,梁轩放下鼓槌,一只手握住麦克风,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你是黎明地平线,是我永恒的终点。” 他唱完第一段全部副歌部分后,随着鼓点进入,他开始演奏不再唱歌,只是现场转播的镜头还是盯着他在拍。 舞台两侧的大屏幕里,他低着头,脸上都是汗水,刘海乖顺地贴在额头上,慢慢的,随着鼓点越来越激烈,他的项链、头发开始跟着节奏摆动起来,这时,他抬头看向远处,抿着唇,过了一会,大概发现台上摄像师的镜头在拍自己,他笑了一下,露出深深的酒窝。 视频结束,纪月突然想到在域疆时给自己唱歌的梁辀,觉得梁辀大学时应该就是这样的吧,笑起来时,有些羞涩。 她知道自己是种很自私的心态,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发消息给梁辀,“你睡了吗?” “没呢,还在工作。怎么了?” “梁辀,你给我唱歌吧。” 一分钟后,那边打电话过来,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想听什么?” “随便啊。都行。”她在床上躺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梁辀哼了个前奏,听到电话那头,问自己,“梁老师,你大学时是怎么样的?” “就读书,玩了一段时间乐队。” 她的心颤了一下,追问,“你还玩过乐队?” 他笑着说,声音里带着怀念,“是啊,不过是民谣乐队,回头给你看我们乐队的照片。上次,我就想,要不,你下次跟我去北京玩两天?我把我那个乐队的兄弟介绍给你认识。这俩人也挺有意思的。王晓,你知道吗?民谣歌手。另一个人叫赵子健,测绘院的。” 番外1-1是交叉点 梁轩表演的时候,他打鼓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舞台侧面站着的人,他们乐队的经纪人和这家livehouse的老板站在一起,今夜,还多一个漂亮的姑娘,她的着装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看上去像刚从写字楼里下班。 他们叁个人在说话,她的视线甚至都不在舞台上。偶尔间,眼神会向舞台上瞟过。 这时,他和她,两个人无意间对视上了,她勾唇笑了笑,复又低头和身边的人交流。 人群的狂热,混合着的人声、歌声,还有器乐声,轰炸着每个人的耳膜。随着音乐节奏,观众们开始跳跃,踩着地板发出“咚咚咚”的节奏声,瞬间,和他的鼓点合在了一起。 而这个角落里的人,却只是低着头说话,她看一眼舞台,就立马离开视线。 马上就是倒数叁首压轴的歌,梁轩发现她却要走了。他识别出她说话的口型,她在说再见。他和很多人在清晨说过再见,她在音乐还没到最高潮的时候和他说再见。 “接下去是,今天晚上最后叁首歌。希望你们今夜难忘。”主唱说道,顿时,现场沸腾起来。 他看到她笑着,和身旁的人打招呼,他们互相握了握手,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贝斯声从音响里传出,前奏轻轻响起,她转身的动作做了一半,人又重新看向舞台。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再一次和我去冒险…” 梁轩的鼓点跟上吉他和贝斯的旋律,他一边敲着鼓一边看她。这是,今夜,她第一次专心看着舞台。 “哦,可不可以再专心一点, 请你不要心不在焉。” 他抬头在话筒边合声,此刻,俩人四目相对,她的视线没有移开。 演出结束以后,经纪人到后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正在给专辑签上名,流水线一般,专辑递给到梁轩手里,他在内页签上自己的名字,洋洋洒洒,突然开口,“孟哥,今晚上,你旁边那个妞是谁啊?” 经纪人扬起下巴,拍了他一下,“漂亮吧。” 一旁的队友起哄道,“轩儿是又要泡妞了?” 经纪人低下头发微信,“就是去年,你们参加的那个游戏音乐节,她是赛事经理,”他压低声音,“有人和我说,那个游戏准备换主题曲,我本来想问问她,这个消息有没有准信。不过今天她和我说已经不在那干了,挺可惜的。”他看了眼梁轩,“怎么了?你要认识啊?” 梁轩继续低下头在专辑上签名,“没有,就是问问而已。” 后来,晚一点的时候,经纪人给他一个微信,他发了好友验证过去,“我是今天晚上乐队的鼓手梁轩”。那天,等了很久,一直没有验证通过。 第二天的时候,梁轩和队友一起坐高铁去隔壁杭州演出,路上的时候,他又加了次好友,还是没有反应。都说乐队是男人最好的整容,他已经很少被人这样直接拒绝了,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么端着的姑娘。 他没放在心上,大概又过了几天,乐队在浙江的巡演结束了,在回北京的路上,他在机场等着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时候,又突然间想起这件事来,就在他准备再加好友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验证通过了。 “工作微信?”梁轩把她的朋友圈翻了一遍,得出的结论。她的朋友圈里,清一色都是公众号文章的转发。 那边回复,“对啊。” “那你私人的加吗?” “为什么?” “就想认识漂亮的姑娘。” 过了一会,他收到另一个微信号,加了之后瞬间就通过了。 “我叫梁轩,你呢?” “纪月。” 梁轩回到北京之后,还有乐队演出,他问她,“我们周末在北京悦动有演出,来吗,我给你留票?” 那边回复,“不来。” 他挑挑眉,继续刷短视频。 第二天演出结束后,梁轩看到群里摄影师发的今晚的照片,挑了张自己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照片拍的他侧脸。 摄影师抓住他打鼓的瞬间,画面里,他一半的脸淹没在阴影里,另一半脸上,是紧抿着的唇,和深深的酒窝。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露出一对锁骨,锁骨上戴着跟细细的金链,每次打鼓时,项链都会随着动作上下摇摆。 发完朋友圈,梁轩又想发给纪月,想了一会,换了张照片,挑了张乐队和台下乐迷的合影发过去。 “你没来,真可惜。” 也不知道可惜什么?纪月心想,她放大了这张照片,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个人没有8分像,也有7分。 “下次一定。”她回他。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因为一首歌产生的交叉点,最后却两败俱伤。 纪月把他的照片转给黎雯,“像不像?” 黎雯回了句,“谁?梁辀吗?”她见过几次梁辀,琢磨了半天,觉得好像是有点像,“不会是兄弟吧。” “梁辀他是独子。” 黎雯一听乐了,“别说,看久了还真有点像,哪认识的?” “去年我们比赛前不是办了个音乐节么,他是里面一个乐队的鼓手。” “有一说一,比梁辀要帅。” 纪月哼了一声,没再回她,这话就不爱听了。 那个时候刚入夏,正好各地的音乐节陆陆续续开始了,国内乐队基本都开始跑音乐节的商演,一天一个城市。梁轩知道纪月这种姑娘很难约,会摆谱,便没放在心上。但是,还记得给人家姑娘发自己演出的照片,她有时候不回消息,有时候又在凌晨的时候回他。 几次之后,梁轩问她,“你怎么那么晚都不睡。” 她回,“忙工作。” “是你和别人聊完了,才轮到我吧。” 纪月没回他,过了一会,又收到梁轩的微信,“别介啊,你今天都回我了,怎么都应该点我一晚上吧。” 她发了个短视频的分享链接过去,“app给我推的,你们今天的演出。” 梁轩点开,拍的是自己和主唱。 他在后面打鼓,主唱在前面唱歌,唱的就是那天让她驻足停留的歌。 “那么喜欢这首歌?那你下次,来现场看呗,你上次还说下次一定。” “下次有机会一定。”她换了个说法。 纪月把那个视频下面几百条评论翻了一遍,最多点赞的一条,“这个鼓手的微信号想要。”,下面网友回复她,“姑娘,梁轩可是着名的滚圈钓神,十个微信号在等你。”看完,她笑着把评论截图发给他。 “哪有十个微信号,就一个号。” “说你是钓神。” “哪门子钓神。我这不是半夜还在当舔狗么。” “就这?” “还要再舔一点对吧,行,那我给你唱个歌吧。” 过了几分钟,她收到一条语音消息,她点开,是他在轻声低唱,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 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其实不需要深刻的语言,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和我去冒险。”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深夜的慵懒,酒后的迷离,是属于今夜给她的限定歌声。 “发给几个姑娘呢?” “就你一个,不信啊?” “不信可不行,我给你视频直播唱。” “我信了。” “那不行,我吉他都拿出来了,今天高低得给你唱一段。” 视频里,梁轩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他坐在床尾,手上抱着把吉他,背后一看就是酒店的装修风格,米色的墙纸,还挂着装饰油画。 接通后他没说话,纪月等了会,皱起眉头,“不唱,我睡了啊。” 他立马笑起来,“别啊,我觉得你比那天在livehouse上看到的时候还要漂亮。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姑娘,高低得舔到啊。” 她的脸一下有些红,他说完话,没等她反应,就低头开始扫和弦,清澈的嗓音跟着吉他一起,“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唱歌时,他大部分时间低着头,偶尔会抬头看向摄像头,他的眼神专注,目光炙热,唱到副歌高音部分,还会微微皱眉。 这时,纪月发现他和梁辀不太像,又有点像,特别是,他有一对酒窝,唱歌时,嘴巴张合间就会若隐若现地挂在脸颊上。 “那是我一直想要,只带你去的海边, 让我们相爱热恋的时间, 现在开始。” 他看着镜头,笑着唱出最后两句。 这首歌,纪月在梁辀的车上听过好几次,现在,听着歌词有些陌生,她微微蹙眉,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他当时现编的歌词,和他这个人一样,直白又热烈。 歌唱完了,纪月问他,“你不是鼓手么?” 梁轩右手随意又扫了下弦,“玩乐队么,什么都会点”,他又扫了一下,“还想听什么?” “随便。” “那我可给你唱情歌了啊。”他笑着说,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地方,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他轻轻扫着吉他,低头跟着唱,才唱四、五句的时候,视频里能清晰地听到墙壁被“咚咚”敲响。随后,就是男声,“梁轩,你特么有病啊,半夜还唱。” 纪月笑了起来,他也跟着笑,扬起头,扯着嗓子,“我耳朵不好,听不见,你说什么?” “你特么又装听不见。”隔壁男声又骂了两句。 他笑着放下吉他,压低声音对她说,“今天先散了。下次你来看我演出吧,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唱情歌。” 她捂着嘴笑,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那挂了,你早点睡吧。我也睡了,明天还有演出。” 纪月抬手按掉视频通话,然后去洗澡。约莫半个多小时后,她擦着头发走出来,正巧看到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好几条微信提醒。 “你睡了吗?” “我狠狠心动了,睡不着了。” “你睡了啊?” “那晚上安啊,我也睡了。”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纪月又收到梁轩发来的视频,点开看,原来是他们今天演出的视频,看上去是站在前排乐迷拍的,和昏暗的livehouse不一样,户外舞台上,光线正好,颜色鲜艳,他穿了件蓝绿色的印花衬衫,是属于夏天的感觉。 “今天,我们梁轩要唱歌了。”她听到视频里一片尖叫声,主唱说着,转身看向鼓手位置的梁轩,“轩儿,你不说几句?” 他微微低头,拉过麦克风,“我想唱首歌,给今天所有来现场的姑娘。” 话音刚落,尖叫声更大了。 和昨天单调的吉他声不一样,前奏是悠扬婉转的钢琴,梁轩放下鼓槌,一只手握住麦克风,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你是黎明地平线,是我永恒的终点。” 他唱完第一段全部副歌部分后,随着鼓点进入,他开始演奏不再唱歌,只是现场转播的镜头还是盯着他在拍。 舞台两侧的大屏幕里,他低着头,脸上都是汗水,刘海乖顺地贴在额头上,慢慢的,随着鼓点越来越激烈,他的项链、头发开始跟着节奏摆动起来,这时,他抬头看向远处,抿着唇,过了一会,大概发现台上摄像师的镜头在拍自己,他笑了一下,露出深深的酒窝。 视频结束,纪月突然想到在域疆时给自己唱歌的梁辀,觉得梁辀大学时应该就是这样的吧,笑起来时,有些羞涩。 她知道自己是种很自私的心态,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发消息给梁辀,“你睡了吗?” “没呢,还在工作。怎么了?” “梁辀,你给我唱歌吧。” 一分钟后,那边打电话过来,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想听什么?” “随便啊。都行。”她在床上躺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梁辀哼了个前奏,听到电话那头,问自己,“梁老师,你大学时是怎么样的?” “就读书,玩了一段时间乐队。” 她的心颤了一下,追问,“你还玩过乐队?” 他笑着说,声音里带着怀念,“是啊,不过是民谣乐队,回头给你看我们乐队的照片。上次,我就想,要不,你下次跟我去北京玩两天?我把我那个乐队的兄弟介绍给你认识。这俩人也挺有意思的。王晓,你知道吗?民谣歌手。另一个人叫赵子健,测绘院的。” 番外1-2是连线 纪月看完梁轩发来的视频,那天,晚上11点多的时候,她收到他发来的微信,“方便语音么?” 她想了想,按下通话键,听到他那头是吵吵闹闹的说话声,他声音最明显,似乎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这时,她才发现,他说话含音吞字的,带着明显的北京味。 他说了句,“哥们儿,走了啊,回见。” 随后,喧嚣的人声才越来越远。 安静之后,他的声音重新响起,“喂,还在么?” “嗯?什么事?” 此刻,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亢奋,音调上扬着,表示他现在的好心情,“纪月,怎么样,唱的好吗?”他说的是音乐节的视频,悠扬的琴声和观众的合唱,还有夕阳余晖正好洒在舞台,全都是夏天的味道。 “挺好的。”她想到视频,却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你说什么?” “挺好的。”她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 纪月有点不耐烦了,微微蹙眉,“哎,听不见算了。” 梁轩很有分寸,不继续逗她了,“别介啊,我耳朵不好。” “真的假的?”她问他,话里8分是不信。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电话那头,他握着手机,笑着低下头,酒窝在他的脸颊上浮现,声音也突然变得低沉,充满了暧昧的味道,“鼓手么,耳朵都不好,所以,我只能听到你一个人的声音。” 这种情话,暧昧又危险。 纪月沉默了一秒,听出来了,所以没有搭他的话茬,反过来调侃起来,“跟多少个姑娘都这样说过吧。” 开玩笑的语气,一瞬间击碎了流淌在信号里的暧昧。 梁轩也不恼,这种漂亮姑娘,追的人多了,怎么可能会被简单的情话撩动,他配合着她,也用玩笑的语气,“哎呀,我的好姑娘,真就跟你一个人这么说。” 他听到她在那头轻轻地笑起来,声音带着愉悦的上扬,“没有啊,是你自己说的,今天给现场所有的姑娘唱首歌。” “噢,”他拖长了音,“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那行,我知道了。明天下午,我还有演出,到时候,一定在台上说,今天想给一个叫纪月的姑娘唱首歌。” 听到他的话,她眉头蹙了起来,知道他做得出,赶忙说,“别了,”又顿了顿,“梁轩,我们没到这程度。” 一般,男生追姑娘,此时,听到这扫兴的话,多半就打了退堂鼓。可梁轩不是,他觉得,追女孩子么,哪有那么简单的,更何况那么漂亮的姑娘,从来不缺人追。 梁轩只是轻笑了一声,“那也行,不过……”紧接着,就是略带蛊惑的话了,“你不让我明天说,那我只能现在唱给你听了啊。” 氛围重新变得暧昧起来,此刻的空气就好像一杯气泡酒,透明的气泡接连不断地冒出来,飘散着水果的香甜,会让人上头,还会让人融化。 纪月在那时,原本准备喊停。 语音挂了,换成视频。 手机画面里,梁轩坐在床尾,身上还是穿着下午表演时那件蓝绿色的印花衬衫,他随手抓了抓头发,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刚吃了夜宵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说完,他看着视频通话里右上角那个小窗口,理了理刘海,“你呢,在干吗?” “工作啊。” “那么晚还在工作啊?”他看到她笑了,她穿着白色的体恤,长发披肩,一只手抵着下巴撑在桌面上。她似乎坐在地上,身后是灰蓝色的沙发,沙发上放了几个同色系的靠枕,然后就是一片米白色的墙,射灯暖白色的光打在家具上。 “是啊,工作是做不完的,每天都有新的工作。所以,还挺羡慕你的,不仅可以追寻梦想,还自由自在。” 他拿起矿泉水,灌了一口,晚上和其他乐队一起吃夜宵,约了酒,喝多了现在口渴得很,“什么自由自在,我就是一干体力活的。” 她忍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什么意思?” “我们乐队里,我比别人多拿35个点的报酬。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 “因为打鼓就是体力活啊,”他撩了下刘海,“一场下来都是汗,有次鼓槌都敲断了一根。” 她想起梁轩发给自己的视频,每次都能看到他的脸上、额头上,还有脖子上都是汗水,松松垮垮地衬衫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从脖子到胸口露出大片肌肤,汗水随着他的动作四处滴落,会让人有些心动。“那怎么办?” 他笑了,“傻姑娘,当然是边上再拿一根了。我们一般在旁边备着一套。” 被他调侃,她也不恼,笑着应他,“知识盲区。” 她看到他从镜头外拿了把吉他过来,“下次来现场,给你个vip位置,就不是盲区了。”情话说的无比自然,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摆好吉他,直接问她,“把下午的歌,再唱一遍?” 这次轮到纪月调侃他了,“你们乐队是只有这一首歌了吗。” 梁轩一笑,脸上的酒窝就冒出来,英俊的脸孔上多了几分少年气,他右手扫了下琴弦,“姑娘,我是鼓手,就会这么两首歌,不能一下子都唱完了,不然下次怎么办。” 她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舒展地靠在沙发上,半边长发撩起别在耳后,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看着镜头笑了起来。 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怦然心动了,只好轻咳了一声,低头轻轻地拨动起了琴弦。 “你就会两首歌,怎么追女孩子。” 他笑着,抿了下嘴,过了一会,才说,“那行,我知道唱什么了。” 他右手扫了个和弦出来,是她没听过的旋律,随着他指尖拨动出来,轻松欢快的旋律,他跟着唱出歌词, “告诉大家, 我明天一早赶飞机啊, 我本打算要早点睡, 因为这些天啊, 我晚上都没好好睡啊。 再告诉大家, 我明天还有演出啊, 却在今晚十一点, 我遇上喜欢的姑娘, 想和她聊一晚, ........” 他唱到副歌部分的时候,纪月想起来,自己听过这首歌,在粱辀的车上,却不是这样直白的一塌糊涂的歌词。 此刻,镜头里的他,正看着她,嘴角噙着笑,唱着简单直白的歌词,弹着最简单的c调和弦,唱一首不是情歌却撩动人心的歌。 他刚唱完歌,有人“咚咚咚”敲响了墙壁。 “轩儿,给姑娘唱歌呢。”一个男声在说话,边上有人哄笑了起来,听着像有一群人在。 纪月看到梁轩仰起脖子,扯着嗓子回那边,“喝多了,唱着玩儿。” 只安静了一会,换成他的房门被敲响了,“那轩儿,我们来跟你一起唱啊。” 他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手机翻下来,顿时间,视频里一片漆黑,她只能听见声音,听到他开门,然后又听到好多人在说话,嘻嘻哈哈的笑声,闹哄哄的人声,由远而近。 “梁轩,你老实说,在给谁唱歌呢。” 另一个人接着说,“我今天在下面看,鹏子说梁轩要唱歌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有鬼。” “都滚蛋吧,你们喝多了,别在我这闹,明天一早……”是梁轩在说话,可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后面变成呜呜咽咽,听不清楚。 “你都给人家姑娘弹吉他啦。” 说话间,她听到琴弦拨动的声音,“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一个男声唱了起来,和梁轩大白嗓不一样,一听就是主唱的水准。随后,房间里的一群人跟着唱了下一句,“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 歌唱到后面,有人抢拍,有人走调,变得荒腔走板起来。 吵吵闹闹中,梁轩的手机被拿了起来,纪月看到镜头里的人,他烫着爆炸头,带着黑框眼镜, 对她挥了挥手,“姑娘,我是鹏子,和梁轩一个乐队的。” 随后镜头一转,她看到房间里挤进了7、8个人了,纪月认出其中几个,她在视频里见过,是他的队友。 镜头中央,梁轩正被他们压在床上,画面被拉近放大。他被压在被子下,喘着气,笑骂着,“别闹了,我真累了,今天,我特么一天打了两场,你们放过我吧。” “你别装了,你昨天也特么半夜唱歌不睡觉,没见你累啊。” 镜头又被切回来,还是那个爆炸头,“姑娘,我们现在要开内部工作会议,就不给您直播了,不好意思啊,耽误轩儿给你唱歌了啊,让他明天再给你唱。”他明明起的是摇滚范儿,嘴里的话却一本正经,正好戳到纪月的笑点,她笑着捂起嘴巴关掉视频通话。 关掉视频后,她打开网易云,却发现她还不知道他那个乐队的名字。 于是,她又打社交app,直接输入梁轩的名字,出现很多关于他的视频,她慢慢下滑,随意地点开几个看,有他们今天音乐节的视频,也有之前livehouse的,视频里有他给她唱过的歌,也有她没听过的歌。 她从评论里找到了他的名字,他是梁轩,也是“回声计算公式”的鼓手。 她在评论里看到乐迷们‘夸’他,是滚圈钓神,专会蛊惑人心。 她在评论里看到粉丝科普,是北京人,首都师范大学毕业的。 通过别人的文字,了解一个人,真是一种迷幻的又不真实的感觉。 纪月把他们乐队的歌放入歌单,手机连着蓝牙音响,歌曲缓缓流淌在寂静的房间里。 后来,梁轩给她唱过很多次歌,在live上,在私底下,在她的婚礼上。 他给她写的歌里,写到‘看过相恋的样子,看过争吵的样子,看过求而不得的样子,最后看你不属于自己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纪月在茶几上边吃早饭边看综艺,吃了一半,听到玄关那密码锁解锁的电子声,转头看过去,门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笑了起来,“不是说要开会,不来了么?” 梁辀在玄关换上拖鞋走进来,把背包扔在沙发上,弯下腰,在她唇上亲吻了一下,“想你了,就来了。”说完,盘腿在她身边坐下,“会取消了,就想来看你了。” 他勾住她的肩膀,拉近彼此,然后唇瓣相贴,深深地吻下去。 纪月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半睁着眼睛,熄掉屏幕,同时按下侧面的静音键。 梁轩准备上飞机,早上去机场的路上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昨天晚上,我队友他们喝多了,闹太晚了,就没找你。” “我们现在去机场,飞贵阳。” 她没回,过了一会他又发了几条。 “你起来了吗?” “算了,你多睡会,我下飞机了再联系。” 他心想,怎么周末还那么忙,可是一直到他上飞机,都没等到她的回信。 下午4点多的时候,轮到他们上台演出。那时太阳正慢慢落下去,他抬头看到余晖洒在远处的摩天轮上,他突然想起昨天的话,“下次,来看我演出,我给你vip位置,就不是盲区了。” 演出一共五首歌,中间唱了首慢歌。 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镜头里,远处是摩天轮在慢慢转动,偶尔遮住夕阳,忽明忽暗间,摇曳出一片金黄,近处是台下的乐迷,他们在跟着节奏一起挥手。夏日的晚风刮来旁白,是主唱低沉磁性的声音, “这是我最勇敢的一瞬间, 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这是他想给她的位置,离他最近的位置,是他想和她一起看到的画面。他拍完之后发给纪月,“你的vip位置。” 番外1-3是黑色的点 那天一直到晚上,梁轩都没有收到纪月的微信,原本,他还觉得,那个视频一发,哪个姑娘会不心动。 这个姑娘就不心动,他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在吗?”,“在忙?”,全都是石沉大海。之后,他便不再找她,能猜到,她是个很难追的姑娘,没想到那么难,他觉得有些没意思了,也不再放在心上。 后来,梁轩才明白,那是因为他哥在,再后来,四季轮回之中,他会渐渐的习惯这种等待。 纪月和赵之望去湖州参加论坛,那一片现在被开发成南太湖度假区,他们跟着导航下了高速之后,没开多久就看到度假区的大logo,边上还立着几块巨型广告牌。 广告牌在他们的视线飞速后退,纪月突然出声,“等等,停个车。” 赵之望打开转向灯,停在路边,问她,“干嘛呢?” 她从车上下来,小跑了两步,找了个位置,把广告牌拍了下来。广告牌太大,她拍不全,又往后退了几步,重新拍了几张,这才觉得满意。 “拍啥呢。”她上车之后,赵之望忙问她,边问边又重新启动了车。 “没什么,这广告牌设计得挺好看的,留着做灵感。” 她打开微信,选了张照片发给梁轩,过了一会,收到他的微信,“你在湖州?” 纪月拍得是太湖音乐节的广告,就在这个周末,从周五到周日,每天有不一样的艺人和乐队,她一眼看到梁轩他们乐队的名字。只是,他们在周日,而她周六开完会就回去了。 “嗯。” “上次,你说来看演出。” “下次吧。”她还是这么回他,“周六就回去了。” 过了一会,她收到他发来的语音,下意识地看了眼赵之望,他正在专心开车,随后,才接起来。 “你周六就回去了?”他声音带笑,音调微微上扬,给人感觉他此刻心情很好,于是,让听着的人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嗯。周六回去。” “那太巧了,明天你也能看到我。这么巧,你不能说不来了。”他声音轻轻上扬,又带了点期待。 她又看了眼赵之望,视线移到窗外,快临太湖了,视野尽头开始出现波光粼粼的湖面,她没一口答应,还是那句话,“那就再说吧。” 她听到电话那头他笑了,“别啊,都碰上了,我一会把票发你。” 挂了通话,他又发来一条,“如果你忙的话,下午16点来。” 赵之望开着车,看到纪月挂了电话,随口说了句,“粱辀?和我单独出差,他不放心了?”,说完,还“啧”了一声,开玩笑般,“这不放心你呢,还是不放心我呢?” 他是开玩笑说的,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有些心虚,垂下眼眸,把手机捏在手里,“别乱说,没影子的事。” “你和粱辀都得一年多了吧,什么时候结婚啊?” 她看着窗外,透过树叶缝隙,波光凌凌的太湖湖面是灰蒙蒙的,远不及赛里木湖那蓝宝石般的美,过了会,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快了快了。” 晚上的时候,梁轩发微信给纪月,问她住哪。度假区里酒店很多,她住在最里面的喜来登,梁轩他们住在门口的太湖君澜。 那夜,是纪月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梁轩。两个人在酒店门口见面,面对面站着,却隔着些许距离,谁也没有往前再进一步。 他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印花衬衫,领口开得很大,露出锁骨和项链,一切都和视频里一样。唯有不一样的是,他比纪月想象的高很多。 她笑着说,他也笑着答,“视频里都是坐着,所以看不出。” 说话间,他一笑,就露出脸颊上的酒窝,满足她所有的想象。 “之前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他突然说到这个,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舔了下嘴唇,“我还以为,哪惹到你了。” 她挽了下耳旁的碎发,“太忙了,出差去了。” 夜色中,梁轩手忙脚乱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演出票,递给纪月,“明天来啊,说定了啊。”他抿着唇,露出两个深深地酒窝,眼神带点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她从他手上接过,手指触及到的地方,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嗯,好。” 听到她应下了,他好像如释重负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声音也回复往日的轻快,“那明天下午四点。” 她将门票翻到背面,背面演出时间表上,16点那一行,写着一个乐队名字—十六格,她挑了挑眉,“这是哪个乐队?” 他双手插着口袋,向前走了一步,低头便能看到她半干的湿发,随着夏夜的风,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我打两份工嘛。十六格是一份,回声是一份。” “这也行?”她笑着抬头,看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近得能看到他额头上的几滴汗水,她猜想他也许是从酒店一路走过来。 “除了我们公司的人之外,你第一个知道的。”他顿了一下,垂眸看她,“真好,你第一个知道。” 她抬起眼,两人对视,她看到他眼睛里有一种情愫,刚准备说什么,他的手机适时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我们好不容易见着,我应该请你吃饭的,不过,这两天我得配合公司拍vlog。” 纪月笑着点点头,“下次,有机会。” 梁轩也跟着点点头,那天随着夏夜的风,有一些话吹进心里,有一些甜蜜开始泛滥。 纪月等电梯的时候,收到他的微信,“明天结束以后,你等我。”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他又发了一条来,“纪月,我有点后悔了,应该多给你发消息,把你约出来。这样就不会像现在,所有事都挤在一起。” 她看着屏幕,嘴角扬起弧线,他又发了一条来,“今天晚上,我还要彩排,不给你唱歌了,明天给你唱。” 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他回了句,“那你早点休息吧,别太晚了。” 下午的时候,和纪月一通完电话,梁轩立刻转身问队友,“明天的票找谁能搞到。” “跟以前一样,你直接带进去不就得了。”队友拿着djipocket,镜头转了过来拍他,他笑着伸手遮了下摄像头,“那不行。”那时,他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她笑语晏晏的样子,他想了想,这一次,想认真地约一个姑娘来看他演出。 他转身问另一个人,“宣发那还有吗?” 接近凌晨的时候,才轮到他们在舞台上试音,明明是深夜,天空却被舞台上的灯照得发红发亮,灯光炙烤下的闷热,连夏夜的风都吹不走。 大家都在调设备,梁轩等得无聊,坐在鼓后,敲了几个节奏。新乐队的吉他手也跟着他的鼓声,即兴弹了几个小节,“轩儿,后天,拍视频你们唱哪个?” 梁轩想了一下,“你等着啊。”他拿出手机选了一首歌,然后放到麦克风边上,一会音响里传出轻缓地前奏。 “这首歌啊。”主唱也跟着转过身看向他,他正跟着音乐节奏,身体轻轻摇晃,拿起鼓槌打出鼓点,随后,主唱拿起手上的麦克风,接着唱了起来, “每一条普通的街, 因为有你而变得特别, 我们不知道走了几遍, 从半夜到深夜, 从暧昧到相恋, ......” 团队的工作人员拿着手机在边上拍视频,边拍边说,“这首歌挺好的,反正都是一个公司的,我早说了,你们就得唱情歌,粉丝才喜欢。” 第二天,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快16点了,开会的时候,纪月将手机调了静音,现在她一边走一边看,赵之望在边上问她,“一会,我们回酒店吃呢,还是去船上吃鱼?” “你送我去看音乐节吧。” “你怎么突然要去看音乐节?”赵之望有些不解的问。 纪月胡诌了一个理由,“最近喜欢一个女歌手,正巧么。” 他突然站定,上下打量起她。 “怎么了?”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低头看了眼自己。 “你就这么去?” 赵之望手里拿着西装外套,衬衫领口解了几粒,比起他,纪月穿的还算随意,深蓝色的雪纺上衣,下面是黑色的鱼尾裙。 她“哼”了一下,口气还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别人还以为我是唱片公司高管呢。” 他不说了,拿着车钥匙扬了扬,“得得得,你开心就好。” 过了一会,她说,“那……你还是先送我回酒店。” 出来开会两天,纪月没带什么行李,最后穿了件睡觉的白色体恤,长发扎成两股麻花辫落在胸前。等到检完票,进场的时候,16点过了10分,舞台上主唱正在奋力地嘶吼,乐迷跟着节奏跳跃,而她远远站在后面。 舞台上的人,在她眼里都变成小小一个点,幸好两边竖了四块大屏幕,让远处的人也看得清楚。 她拿着内场票,却没进去,只是站在最外面的草坪区。草坪上人叁叁两两站在一起,还有不少人铺着野餐垫,坐在充气沙发,躺着听。 她边上站着几个结伴而来的大学生,过了会,她问他们,“十六格出来了吗?” 其中一个女孩热心地告诉她,“都没呢,今天演出推迟了半个小时,估计还要有一会才出来。” 话刚说完,纪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听到梁轩那头的音乐声,只不过更吵一些,梁轩也听出来了,她还没有开口,就听到他扯着嗓子,大声说,“你来啦,真好。”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她望向远处的舞台,那些攒动的人头里,不知道哪个是他。 “我说,你来啦,真好。” 她捏着手机,继续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你来啦,真好。” 她意识到,无论问多少次,他都会这么回答,这才轻声说道,“好了,不闹了。” “别啊,纪月,你问几次,我就说几次。” 纪月笑了,视线里,搭建舞台的钢架,反射着阳光,有些白的刺眼,光看就觉得滚烫了,就像他的话。 梁轩从帐篷里走出来,抬头看向观众的方向,不知道她站在哪。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真是一个好天气,在这样美好的一天,总会想去做些事情,于是他轻声说,“那一会见了。” 舞台上的乐队结束演出,两边的大屏幕开始轮回播放太湖音乐节的广告,黑色的帷幕放了下来。 刚才搭话的女孩和纪月说,“下一个乐队就是十六格。” 纪月冲她笑笑,“谢谢啊。” 另一个女孩说,“小姐姐,你喜欢哪个乐队啊?” 她想了一下,刚想回答,就听到现场一片欢呼声,于是他们都同时看向大屏幕。这是,她第一次从大屏幕上看到梁轩,他戴着墨镜,穿了件白色的衬衫,正坐在那里伸手调镲片。 突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像在听谁说话,紧接着摘掉了一只耳返,笑了起来,露出深深的酒窝。 他笑的瞬间,她听到现场的欢呼声比之前更大了一点,不过镜头立刻就切走了,切到了观众席里的乐迷,被拍到的人或是两两拥抱,或是朝镜头挥手。 “这个鼓手有点帅啊。”边上有人说,接着就有同伴回她,“我怎么记得十六格的鼓手不是他啊。” “对啊,他不是另一个乐队的鼓手嘛。” 过了一会,随着帷幕慢慢拉上去,内场的观众的欢呼声,伴随着贝斯和鼓声一起响起。 这个乐队,音乐是走的citypop风格,有很强的节奏感,配合着浓厚的贝斯和吉他音,瞬间,让人回到了90年代那个纸醉金迷的都市里。 第一首歌开始,人群便跟着节奏蹦了起来。 大屏幕切到梁轩时,墨镜已经摘掉了,看到他深邃的眼神,嘴唇紧紧抿着,边敲着鼓棒,身体跟着节奏小幅地摆动起来,项链也跟着一晃一晃。 底下出现一片尖叫,纪月听到边上有人说,“这个鼓手叫什么啊,长得有点帅啊。” 这回,终于有人说了答案,“这是梁轩呀,回声计算公式的鼓手。” 镜头停留了一会,又换成其他乐手,她远远地看着舞台,视线聚焦在鼓手的位置,可惜太远了,只能看到一个晃动的点。 番外1-4是崩坏 纪月又听到欢呼声,大屏幕上是梁轩的画面,他手上的动作没停,抬着头,看向远方,嘴巴一张一合跟着唱,唱着唱着笑了起来,于是,欢呼更大声了。 这次,镜头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前几次长了,她看见他的刘海已经变得湿漉漉了,有几缕贴在了额头上。他微微仰头甩了甩,想把刘海甩开,结果,却甩掉了一只耳返,只好,舔了一下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底下又全是女孩们的尖叫声。 她听到边上的女孩子说,“这个鼓手也太会钓了吧。” 她也笑了迎合了一声,“嗯。” 听到她这么说,女孩显然很高兴,“是吧,小姐姐,真的挺帅的。” 和她一起来的男同学,口气变得有些不屑了,“回声的鼓手嘛,好像十六格和回声都是悦动厂牌下的乐队吧。” “悦动以前还可以,做民谣,做独立音乐,现在么,就专门做点网红乐队了,也堕落了。” 连唱了两首歌后,第叁首是一首慢歌,只有贝斯和吉他的前奏,大屏幕又切到梁轩,他站了起来,正拿着手机拍照。 过了一会,纪月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打开微信,是一段视频。看完视频,她回头看身后,视线里是草地、绿树、蓝天和白云,还有远处的酒店群,和他发来的视频里一模一样。 两个人,在同一片天空下。 她又收到一条微信,“你在哪?看不到你。” 她回了一句,“好好上班。” 此时,屏幕正好切到梁轩身上,他低着头看手机,看着看着就笑了,于是,纪月听到周围响起尖叫声。 别人都看到你笑了,没人知道,你是因为我笑了。 几首歌之后,主唱和乐迷互动,乐手在一旁休息。 现场导播像是寻到了流量密码,四块大屏幕中有一块一直放着梁轩的镜头。 他从边上的架子上抽了两张纸巾擦汗,擦完,又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抓着领口抖了抖,露出一片胸口。 听到底下的尖叫声,吉他手转身看他,轻声说了句,“你刚才打太快了。” 梁轩听完,笑着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最后一首歌时,全场都跟着唱了起来,主唱也跟着在舞台上蹦跶。在副歌间奏的时候,他开始介绍乐队成员,“吉他手阿爆,贝斯手小孩,鼓手梁轩.......” 大屏幕里,梁轩打了个滚奏,然后接了一段鼓花,他身上都是汗,衬衫紧紧地贴着,能清楚地看到汗水从脖颈、胸口一路往下。 就连纪月都觉得,这个时候,他最让人心动。 远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白色的衬衫上,变得金黄,他凑近麦克风,今天第一次跟着和声,“紧握着我的双手,在太阳落下的时候,这一次想拥抱得更久。” 下台的时候,主唱勾着梁轩的肩膀,“轩儿,你今天乐什么,越打越快。” 梁轩笑着打岔,“我没觉得啊。” 吉他手在后面说,“你别不承认啊,哥儿们手都弹秃噜皮了。” 他拿出手机,刚准备发消息,主唱凑着头看,“今天女朋友来了?” 被这话噎了一下,他手里的动作一顿,“别乱说。” “上次鹏子就说,你在酒店里给人姑娘弹吉他呢,就这样了,还没拿下啊。不像轩儿啊,您是滚圈钓神。” 他甩开被勾着的肩膀,独自往前走,团队里的工作人员递来矿泉水,他接过,头也没抬,点开微信,“别听鹏子乱说,你们都别乱说,人家姑娘脸薄。” 梁轩和纪月隔着栏杆相见,栏杆这边是观众区,那边是后台工作区。他趴在栏杆上,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纪月下巴一扬,眉眼微微上挑,“有什么好笑的?” “你好看呀。”他手上拿了一朵白色的洋甘菊,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伸手插在她的耳后鬓间,“这样好看。” 太阳在她身后落下了,余晖描绘着她的轮廓,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发顶,将杂乱无章的细小碎发都照了出来,她把玩着落在胸前的辫子,歪着头,笑着回了他一句,“哪好看了?” 听到她的话,他的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嗯,你哪都好看,比女明星都好看。” 他们身边,不停的有人走来走去,远处音乐喧哗,盖过近处的人声。 梁轩没告诉她,刚才洒水降温后,有一道彩虹挂在天边,就挂在她的耳边,他没有告诉她,因为不想她回头去看,只想她的眼里都是自己。 “一会儿,要不一起吃晚饭吧。” “我们两个人?” “和我队友一起,你不想的话,那就我们两个人。” 傍晚的风带来姑娘的笑声,“你不用拍vlog了?” “拍啊,”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晚上吃夜宵的时候再拍。”再抬头时,笑得张扬肆意,“那我当你答应了啊。” 纪月抿着唇笑,微微侧头,“晚上我有工作,下次一定,你的粉丝等着你呢。” 他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几个女孩站在不远处,视线再移到她时,她像是要走了,往后退了小半步,他连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说好了,那就下次一定啊。”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觉得,这双手抓着鼓棒的时候,肯定也很好看,她挥了挥手,“嗯,下次一定。” 第二天,周六的会议上,纪月要代表他们公司做主题演讲。晚上的时候,她一直在房间里改ppt,收到梁轩发来视频通话时,她才惊觉已经12点多了。 视频里,他看上去喝了很多,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正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和她视频,他眯着眼睛看了会,问她,“你还在工作啊。” “嗯,是啊。” “你什么时候睡觉?” “干嘛啊?” 梁轩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想和你说说话,你在工作的话,就不打扰你了。” 纪月笑而不语。 “你那看的到太湖吗?”他突然问她,视频里,说话间,站起身走上阳台,慢慢的,他的镜头里,身后是房间里微弱的光,而面孔漆黑一片。 她住的喜来登就建在太湖边,临湖一面的房间,窗外就能看到整片太湖,可惜没有阳台,她也跟着站起来,目及之处,虽漆黑一片,却能清楚地听到湖水拍打礁岸的声音,“能啊,怎么了?” 他静静地看着画面里的她,“现在,我就像太湖,而你是月亮,你的潮引力牵动着我心情潮起潮落,让我变得无时无刻,都想和你多一点时间在一起。”说完有些肉麻的情话,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黑暗中,她好像看到他在笑,脸孔上酒窝浮现。 后来,梁轩一直记得这句土味情话,于是,他的左胸口上纹了个月球,纹身很精细,就连月球表面的月坑都一点一点刺上去。 两个人亲吻着,拥抱着,她褪去他的衣服,手指抚摸过这片纹身,感受到他的胸口因为自己的动作,忍不住在颤抖。 她笑了起来,“怎么,远看,就像拔了个火罐啊。” 他也笑了,手掌盖上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来回抚摸,然后故意逗她,“那不也挺好的么,你知道的,我们公司不允许露出纹身。”说着,他低下头,亲吻她的耳垂,声音也变得低沉又蛊惑,“这样,下次演出的时候,可以大大方方地露出来了,让别人都知道有人在我心上了。” 她又有其他不乐意的地方了,双手一推,他配合着,倒在床上,而她正好坐他的腰间,低头警告他,“不许在live上脱衣服钓妹子。” 他的眼里除了她,哪还容得下其他人。 她黑色的长发落在胸前,正好盖住雪白的乳房,像钢琴的黑白键,他忍不住,抬手撩开长发握住胸脯。 她微微抬起臀部,让他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们在下一次开始节奏之后前,他亲吻着她的嘴角,轻轻地告诉她,“我的鱼塘太小,钓到你一条就够了。 后来,不知道梁轩有没有后悔过这个纹身。 东窗事发之后,在北海边的酒吧里,王晓打了梁轩一拳,而梁辀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也不说话。梁轩知道,王晓这是做给梁辀看的。一直以来,比起梁辀这个堂哥,王晓才更像亲哥,教他做音乐,让他在酒吧里表演,帮他同唱片公司牵线。 那一拳打在梁轩的腹部,他紧闭着唇,痛苦地弯下腰,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 王晓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梁辀的表情,”我问了轩儿,照片里,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大傻逼拿出来挑事,找不痛快。”说完,他又看向梁轩,“说话呢。” 他的眉头还皱在一起,腹部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他用力抑制着,闭上眼,勉强挤出一句,“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她那时候还在做赛事经理,我们乐队去参加音乐节,我们在音乐节上认识的。” 王晓立即在边上搭腔,“小船,这事就算了,都以前老黄历了。”他看着梁轩,随后又看着梁辀,有些难以启齿的表情,“那时候,你们俩都没认识呢。她单身,也有交朋友的自由嘛。” 梁辀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依旧冷着脸,王晓拿烟递给他时,他没接,径直往酒吧外走。可擦肩而过时,他正巧看到他体恤领口露出的墨黑色的一角。 那时,北京还在冬天的尾巴上,酒吧里暖气很足,梁轩穿了件连帽衫,里面是一件宽松的体恤,被打后,衣衫不整,领口歪到了一边。 只能怪时间不巧,或者,梁辀的眼神太过尖锐。 在王晓的惊讶中,梁轩被梁辀提着衣领,压在桌子上,他的后背重重地撞了上去,片刻之后,钻心刺骨的疼痛就从背脊传来。体恤的领口被拽的变形,同时,还有梁辀冰冷无比的话,“梁轩,你他妈骗我,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来酒吧的路上,梁轩一直被王晓告诫,“你千万不要激怒小船。好好道歉,他毕竟是你哥。这么多年,他那么关照你,疼你,都忘了吗?轩儿,听到没啊。再说了,你是罪人,知道不?” 想到这,梁轩突然笑了起来,扬起下巴,挑衅的眼神对上那副居高临下又冷漠的眼神,”和她没关系,是我喜欢她。她过的不开心,我心疼她,喜欢她,不可以吗?“ 那夜,酒吧里的歌没停,歌手还在舞台上弹着吉他,歌唱着。 而有些事物,却像崩坏的列车,无法停止下来。 梁轩从阳台回到房间里,终于,他的面孔又变得清晰起来,“你明天什么安排?” 纪月想了一下,“上午,在酒店里面参加会议,下午回申市了。” 他想了一会儿,说,“我上午没事,我陪你去开会吧,方便吗?” 她笑着婉拒,“很无聊的。” 他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和你呆一块儿。” 纪月在酒店门口见到梁轩,今天,他穿了件深色的衬衫,宽宽松松地垮在身上,看到她穿着合身的套装,有些懊恼,“我是不是不够正式,要不,我回去换个衣服。” 她笑着摇摇头,“挺好看的,我是因为要发言,平时也不这么穿。” 她手上拿了张参会证,他配合着,微微低下头,她给他挂上,随后,眼神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模样,微笑着点点头,“挺好的,挺像我们单位的实习生。” “你们单位有年纪那么大的实习生?” “你几几年的?” 他挑挑眉,“我都25了。” “还是做音乐好,人看着显年轻。” 梁轩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桌上摆了一摞宣传册。他低头翻看会刊—《中国绿色城市规划发展大会》,他往后翻了几页,没多久,就把所有宣传册都看完了。 他听到纪月的声音,抬头看到她正站在那里,背后大屏幕写着她今天的演讲主题,“数字孪生在城市地下规划中的应用”。 “大家好,我是远见集团数字事业部市场经理纪月,今天我的主题是数字孪生在城市地下规划发展中的应用,大家先看一个视频,”她侧过身,手上拿着遥控器,“这是我们去年为申市地下空间开发的孪生系统,大家可以看到,城市管线在系统中呈现叁维空间化的体现,你很容易看到每一条管线的走向……” 他放下手里的宣传册,突然想到自己,如果不是大学玩了乐队,也许现在和她还是同行。他看着她,知道她很漂亮,那次在livehouse里一眼就看到她,而她现在站在台上,一颦一笑都是神采飞扬,闪闪发光。 可这么漂亮的姑娘眼里却只有自己,演讲时,她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向他,两个人视线碰撞时,她就会抿着嘴唇,挂上淡淡的微笑。 梁轩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她不为人知的美丽,为她着迷。 番外1-5是起点 演讲结束之后,纪月看到梁轩坐在角落,便朝他笑了一下,向他走去,谁知半路,被一个同行叫住。 她和来人说了两句,语气敷衍着,脸上挂着笑,眼睛却不停地往他那飘。 他看了会,低头笑着给她发微信,“我在门口等你。” 梁轩坐在酒店中庭的沙发上玩手机,片刻之后,纪月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无聊吧。”她问他。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看着她摇摇头,“你讲得挺好的。”一看到她来了,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你听懂了?” 他笑着继续摇摇头,“听不懂,等你下次单独给我讲讲。” 她抿着唇笑了,视线看向前方,面前是一个瀑布水帘,水帘后面是酒店大堂的礼宾部,不停有人在那驻足。 他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又问道,“你下午几点回去?” “两、叁点吧,等我老板开完会就走了。” 两个人并肩坐着,她的长发,其中一缕正巧落在他的手臂上,轻抚的那一刹那,好像扫在他的心口。他忍不住伸手抓住,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下周,我抽空去申市找你?” 她听到他轻声说着,口气有点像询问,又更像是承诺。这种超过界限的暧昧,像百利甜酒,甜蜜蜜的,喝一点就容易上头,“不用了,我知道你很忙的。”说着,站了起来,那一缕发丝,随着动作,直接从他的掌心里滑落。 他也跟着站起来,拿下脖子上挂着的参会证,递给她,“我在追你啊,给个机会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蓝色的塑料卡片,她想起昨天,也是这样一双手,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腕。 他们在酒店门口分手,夏日正午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热浪滚滚扑面而来,纪月忍不住微眯起眼,“太热了,你回去吧。” 梁轩“嗯”了声,“那我走了。”嘴里这么说着,人却没走。 她转身,刚准备走,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纪月,给个机会吧,我这人很有意思的,不了解一下?” 她停下脚步,转身,他站在阳光下,阳光正好照在他的头顶,满怀信心地看着自己,刚才这句话,就和现在的太阳一样炙热,而他说话时的样子,肆意且张扬。 她突然好奇,十年前的梁辀,是不是就是这么一副样子,追着女孩子。 就当梁轩准备走的时候,纪月叫住他,“梁轩,你下午陪我去看音乐节吧。” 纪月看到他笑了,眉梢、眼角都是笑。 一开始,或许是满足了她对梁辀少年时代的幻想与憧憬,享受一场时空交迭的恋爱游戏。只是后来,玩过火了,在不知不觉中,又彻底变了味。 游戏到最后,她也分不清喜欢的究竟是哪个,现实太过迷幻,从宛宛类卿,到卿为朝朝暮暮。 豆瓣小组有个楼,“专门爆料那些网红乐队乐手”,下面有人问料姐,‘回声的那个鼓手梁轩,有什么瓜?’ “梁轩是首都师范大学地理学院毕业的,大学学的是地理与遥感工程,在bnu读书的应该都见过他吧。他就住在师范对面,新街口的小区。以前还常去师范大学的食堂吃饭,被学弟学妹认出来之后,他就请人家吃食堂,结果饭卡钱还不够。他算是滚圈难得的正常人了,你懂得,也没听过他睡果儿的事。大家对他的评价都是,事少人好嘴严。如果硬要说瓜的话,就是他这人,太好勾搭了,你给他的微博发私信,基本都会回,说他有十个微信的梗就是这样来的。” 音乐节从下午两点开始,一支乐队大概表演四十五分钟,按照出场顺序,越后面出场的乐队,人气越高。下午两点正是七月最热的时候,四十多度的天,vip区域里挤满了乐迷,轰隆隆的音乐声很远都能听到。 梁轩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证件,伸手给纪月戴上,她低头把证件翻到正面,想看清上面的字。他一下子想起来,早上她也是这样给他戴上,一会会时间,两个人,角色互换,他想着想着,笑了起来,左看右看,仔细端详着她的模样。 正巧,她一抬头,眼神对上,发现他正笑着看自己,脸颊上两个酒窝深现,便问他,“笑什么呢?” “想到早上。” 她也笑了起来,“那我像什么,像实习生吗?” 说话间,看到她耳旁的几缕碎发被挂绳勾住,他便轻轻地把她的长发从里面撩出来,“你漂亮啊,像女明星啊。” “那么会哄人。”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眉眼带笑。 阳光照在她身上,照出她脸上细微的绒毛,眼睛里闪闪发光,黑色的发丝铺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她微微仰头冲自己笑着,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走吧。”梁轩摘下挂在项链上的墨镜戴上。 纪月觉得他戴上墨镜,一下子就有昨天舞台上那个感觉了,“不会被认出来吗?” 他不以为意,“没事,该拍拍呗。” 那时,谁都不知道,后来两个人再也没有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过。巡演的时候,梁轩会赶最后一趟航班偷偷摸摸地回北京见她,躲着所有人,只为见一面,抱一下,亲一口。 时间久了,两个人都受不了,提了无数次分手,每次都说下次别见了。结果一次之后,又是一次,像风筝线,缠在一起,越缠越多。 最后梁轩看到照片,像是早知道这天会来一样,没有狡辩的念头,低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和她没关系’。 那一刻,他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感情和情绪,像心死了一般。 音乐节现场离舞台最近的地方是vip区,能近距离看到乐队乐手,围栏外就是普通区,是一个地势平坦,大片开阔的空间,有人站着,有人席地而坐,还有人搭着帐篷。 和昨天纪月单独来一样,今天,他们两个人也是远远地站在后面,舞台上的人变成一个黑点,只能从两旁竖着的大屏幕里,才能看清乐手卖力的演出。 不过即使站在那么远,耳朵里依然是鼓点轰鸣。 梁轩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纪月灌了一口之后,拿在手里。两个人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摆,纪月问他,“梁轩,这个乐队你认识吗?” 音乐轰鸣,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他低下头,耳朵凑近她的嘴边,方才听清她重复一遍的问话。 “嗯。”他点点头,大声说道,“挺熟的,怎么了?” 她也学他大声说道,“这主唱还可以。” 他笑了起来,“你喜欢这样的啊。” 大屏幕里,主唱台风很有特色,他上衣早脱了,左边臂膀满是纹身,组成了显眼的花臂,他一手拿着麦克风,一脚踩在音箱上,低头对着第一排的乐迷唱歌。 他大声和她说道,“我们公司,不允许纹身,以前纹的,不允许露出来。” 她心想,那么严格,指着大屏幕里的那个主唱,“那像他那样呢?” “穿长袖,或者用胶布贴起来。” 她点了点头,“那遇到现在这种天气,不得热死啊。” “嗯,我们公司,比较严格。下次,带你去我们排练室看。我们还有考勤卡,去排练的时候,上下班都要打卡。” 她一听,立刻乐了起来。 过了一会,梁轩又开口道,“我还挺喜欢他们这种风格的,现在唱朋克的乐队不多了。” 纪月侧过头去看他,他发现她正看着自己,连忙问道“怎么了?” 她抿着唇,笑着说,“不懂。” “哎,一般来说,姑娘和我们套近乎,开口闭口都谈摇滚。” 她回得坦坦荡荡,“其实,我不太听歌,你说得这些我都不懂。” “嗯,看出来了。反正是我找你聊闲天,我会找话题的。” 他看到她笑了,他发现她有一副笑眼,只要笑得幅度大一点,眼睛就会弯成月牙一样,鼻头也会微微皱起,“那我们谈不到一儿,我不会谈摇滚。” “可以谈恋爱啊。” 轰鸣声中,他的声音穿过音乐清晰地传达到她耳边,她感觉到此刻,自己的心跳,也渐渐和音乐中的鼓点声一起,合二为一。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男女之间的暧昧,大概就是始于这样的对话,‘我不需要你答应,你只要知道我为你心动了,就够了。’ 他们又站了会,梁轩去后面买了个充气沙发扔在草地上,两个人一坐在上面,身体便深深地陷了进去,纪月蜷缩着腿坐着,他坐在旁边。 两个人看着大屏幕听歌,歌曲间隔的时候他们会低头凑在一起聊几句,等音乐响起的时候,又会分开,各自回到音乐里。 音乐节的魅力大概就是在这里,无论你听没听过这个乐队的歌,总是会被乐手们的现场表演折服和感染。 纪月低头玩了会手机,抬头的时候看到梁轩回来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手里拿了几瓶水,随手一扔,矿泉水瓶滚了几下,停在脚边的草地上。音乐节里因为安保问题,所以只卖杯装水,这是他特地去后台给她拿的。 她在刷app,一刷新,就会根据定位推送实时内容,现在都是关于音乐节。她拿着手机给他看,靠上他的肩头时,长发又落下来扫过他的手臂。他们离得很近,他一低头便能看到她的发顶,闻到发丝上的香味,视线下移,才到她的手机上,看到她点开了一个视频。 看着看着,他自己笑了出来。 视频就是昨天音乐节上的演出,大屏幕上,梁轩正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动的飞快。同时,音乐前奏响起了,视频标题写着,“梁轩你背着我给谁发消息?” 纪月笑着揶揄他,“下次上班得认真,你这都有高清监控了。” 他“哼”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app,翻啊翻,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这个视频。他把手机放在两人中间,她看到他点开评论,单手在评论里打下一句话,“给女朋友发消息呢。”直接点了发送。 她愣了一下,说真的,心里有一点点心动,也一点点甜,她喜欢他这种主动的暧昧,一来一回,即使没有结局,过程也足够甜蜜。 她面上不显,故意皱起眉头,拿手肘杵了杵他,他任由她动手,笑着往后仰,也不躲开。 “别乱写,快删掉。”说着,纪月伸手想去拿他的手机,梁轩人高手长,拿着手机的手伸直了之后,她根本拿不到。 他正戴着墨镜,外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他那对酒窝出卖了他,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一脸的笑意,他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笑,笑闹间,又把手往更远一点的地方伸,看着她一次次徒劳无功。 几次之后,她开始有点上火,挑了挑眉,直接跪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坐直身子之后,终于比他要高点了。 纪月微微俯下身,耳边的长发自然地落下,随着动作遮在他的眼前。 刹那间,梁轩觉得视线被秀发挡住了,可是却没挡住那一瞬间的心悸,突然之间,她的味道钻进鼻息间,于是心跳就超越了一切声音。 在她快要触碰到手机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在她腰上搂了一下,就这样,她重心一偏,被他轻轻的带倒。 就这样,他一只手搂住姑娘的腰,将自己的头枕在她的肩膀上,而她趴在他的身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此刻,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感受到他坚硬的胸膛,他感觉到她起伏的曲线。 7月的天气很热,对方身上也很热。 一缕一缕发丝扫在他的脸上,像羽毛拂过一遍又一遍,梁轩歪了歪头,吹了一下,吹走她耳畔的发丝,纪月身体跟着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像是感觉到了,嘴唇凑上她的耳畔,轻轻说道,“公司管纹身,但是不管交女朋友的事。” 番外1-6是勇气 七月炎热的下午,水车开始洒水降温,水管喷向人群,水珠落在空中,像一场人造的太阳雨,不消一会儿,天边变挂出一道彩虹,洒在场地上的水珠,被太阳一射,立刻蒸腾起来,带着若有似无的青草气息。 此时,舞台换上了一位民谣歌手,他戴着帽子,拿了一把木吉他,自弹自唱,唱得歌也都是简简单单的小调,身后的乐队,也只有一位吉他手,跟他一起弹着吉他。 梁轩显然更喜欢民谣歌曲,一直在轻轻地跟着唱,纪月倚在沙发上看他,发现他似乎对这位歌手的歌曲都很熟悉,每一句歌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唱歌时,有明显的后鼻音,也带着淡淡的儿化音。他的手搭在沙发椅背上,随着音乐,手掌轻轻打着节拍,像节拍器,分毫不差。 纪月侧过头去看他,他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舞台,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盖过了歌手。 今天,他把夏天唱成了一首歌,飘向她。 四、五首歌之后,天光暗下去的时候,舞台上的灯都打开了,今天,最后一支乐队上台了,他们有很多歌迷,草地上的人都站了起来,从他们身旁掠过,往前挤去。 梁轩也站起来了,低头看她,“我们也往前走走?” “好。” 天彻底黑了下去,台上女主唱说,“这是今天最后一首歌,给你一瓶,”她把麦克风递给台下,下面乐迷齐声说,“魔法药水。” 人群跟着节奏举起手臂,在半空中左右摇摆,等到前奏响起后,纪月才发现听过这首歌,在各种短视频里,梁轩低着头,在她耳旁大声问她,“你听过吗?” 她点点头,也大声回他,“听过。” “会唱吗?” 她摇摇头,“只听过,不会唱。” 她一说完,梁轩就笑了,这时,正好到副歌部分,她听到他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大声唱:“宇宙的有趣,我才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牵我的手,而乱跳的心。” 纪月发现他唱歌时,一直在看着自己,舞台的灯在他眼睛里变成一个白点,在那个白点里,她看见闪闪发光的自己。他唱得明明毫无技巧可言,可她却听得全是感情。 他扯着嗓子大声唱道,“宇宙的有趣,我才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想跟着我,去月球谈心。” 突然间,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她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他的指尖正在用力,紧接着,他低下头,刘海剐蹭在她耳边,还有低沉的声音,涌进她的鼓膜,“拥有你就不需要魔法,给的勇气。” 他们身后的空地,有人开始放冷焰火,白色的烟,红色的火,一下子在人群里弥漫开来,没过多久,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烟雾在缭绕,旗帜在飞舞,人群在摇晃。 这句歌词唱完,他在她耳边说,“我们走吧。” 她点点头,他的手虚揽着她的腰向外走去。 他们向外走时,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向里挤,他们俩像逆流而上的鱼,幸好有他为她圈出一片安宁。人群越来越多,他尽力护着她不被冲撞,却还是有人撞上了她的身子,她上身歪了一下,顺势,他搂住她,把她紧紧地圈在身旁。 歌曲还没有结束,大合唱还在继续,人群在他们身边歌唱。他们身后是漫天的烟雾,挥舞的旗帜,梁轩低头看到她在怀里,想到自己替她插在耳边的那朵洋甘菊。 他想,能不能现在就给他一瓶魔法药水,可以让时间变慢的魔法药水,这样现在就能按下暂停键,就能让怀里的姑娘永远在自己身边。 他轻轻地笑了,她听到他后面的话,告白又像是在跟着唱,“不管多近多远多累都没关系,我的魔法只对你偏心。” 音乐节还没有散场,他们站在出口处的台阶上,离得足够远了,虽然还是能听到轰隆隆的音乐声,但是,现在已经能用正常音量对话了。 纪月看了眼酒店方向,然后再看看面前的人,笑着说,“我得回去了。” 梁轩“噢”了一声,手上还留着刚才细腻的触感,还有她的体温,语气里便有些失落,“那么晚了,不如,我请你吃晚饭吧。” 她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我和我老板一起回去,他应该也没吃饭。” 他“嗯”着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好,那下次,我请你吃饭。” “好,下次” 她朝他挥挥手,“拜拜。” “拜拜。” 说完这句话,他们就此分别,一个往酒店那个方向走去,一个留在那等人来接。 梁轩看着纪月的背影,她的裙摆随风摆动,过了会,裙摆就消失在黑暗中。 纪月边走边给赵之望打电话,下午,他在参加另一场会议。其实今天晚上,原本还有主办方的招待酒会,但是赵之望明天有应酬,一早就和她约好了,今晚一起回申市。 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就当她要挂断的时候,那头接了起来。 “你结束了?” “嗯。一会酒店见?” 他那头听上去声音很嘈杂,过了会,才安静下来,“我遇到两个朋友,聊两句,我们明天再回去吧。” 纪月对这种临时改变行程的事,瞬间,心里有些烦躁,她撩了下头发,“行吧。” 赵之望大概听出她口气里的不爽了,“你是不是明天有事?不然,我们晚点走?” 这种时候,她就特别烦自己没有车,也不会开车,暗自下定决心,回去就把驾照考了,“没事,你先忙吧。” “好,临时有事,那就先挂了。” 她打电话时,感觉手背上似乎有雨滴,挂了电话,雨滴急了起来,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瞬间将地面打湿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却在雨滴声里,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随即转身。 梁轩在离自己3、4步的位置停下脚步,身上的衬衫都打湿了,湿漉漉的刘海也贴在头皮上,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水。 “看到下雨了,我送送你。”说话时,他笑的也有些傻气。 她抿着唇,笑着回他,“你没伞,怎么送我。” 这下,他笑的更傻气了,“噢,我忘记拿伞了。”说着,他朝她走了两步。 这地方离酒店还有些距离,她向四周望了望,看到湖边的咖啡厅,最后说,“都下雨了,不如,你请我吃饭吧。” 他咧开嘴笑了,立刻就答应下来,“好。” 两个人冒着雨走进咖啡店,坐下之后,刚翻开菜单,梁轩的手机就响了,是微信语音,他没避开纪月,直接接了起来。 “在吃饭啊?怎么了?”他在听那头的人说话,于是,久久没说话,而手,则下意识地翻着一页一页的餐牌菜单,“不是说下雨就不拍了吗?”这时,他的眉头皱在一起,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纪月,“我在外面吃饭了,晚点再说呗。” 听到这,她合上面前的菜单。 梁轩看到她的动作,对着手机说了句,“先这样吧,一会,我打给你。”他踌躇了一下,见她似笑非笑的正看着自己,“公司叫我回去,有些工作。” “那你回去吧。” 他想了想,“要不,你等我,很快的,就是公司要拍过vlog。” 纪月觉得自己实在太无聊了,才会跟着他去了场地,就在他们下榻的酒店花园里。现在,雨停了,感觉草坪更绿了,踩上去,能听到草杆发出“咔嚓咔嚓”清脆的声音。草坪中央布置了一个木制的舞台,舞台两侧挂着一闪一闪的灯串,有两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调试乐器,外围则布置着灯光和摄像机器,工作人员同样在进行准备工作。 她站在上次见到的那个经纪人身旁,别人都以为她是经纪人的朋友,偶尔有几束好奇的目光投来,过了会,就移走了,只有梁轩的目光,就这么赤裸裸地投射过来。 “来太湖玩呢?” 纪月手里拿着矿泉水,笑着抿了一口,“来开会。” “上次,没来得及和你聊,怎么从mpl走了啊。” “正好,有其他机会么。”她看着说话的人,随口扯了一个理由,“久了,总是想换个环境。”话说得也是冠冕堂皇的,大家都知道,全都是面子话。 “我听说,mpl要换主题曲。” 她的视线回到舞台上,工作人员下去了,上来一个陌生面孔的人,看上去和梁轩年纪差不多,他拿起吉他,背在身上。 梁轩站在舞台侧面,工作人员在给他戴设备,他换了件体恤,体恤下摆被撩了上去,设备那一头,连着耳返,从他的领口里穿出来,他伸手拿过,放进自己的耳朵里。随后,便走上舞台。 上台时,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她那边,看见她在聊天。 两个人的视线,此刻,在空中交汇,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笑容,他不知道,是对着自己笑呢,还是因为心情好。 “回头,我给你的联系方式,负责媒体关系,叫黎雯,你就说,你是我朋友,她应该比较清楚具体情况。” “先谢啦。” “没什么,小事一桩。”话音刚落,舞台那个方向传来音乐声,叁个扛着摄像机的人站在外围。 纪月没见过那个主唱,人很高,头发微卷,戴了幅眼镜,穿着白色的短袖体恤,一只手拿着麦克风,而垂在一旁的右手,戴着一截白色的袖套。 她突然想到梁轩说的,‘公司不让纹身,以前纹的,也不可以露出来。” 前奏只有贝斯和鼓点,鼓点结束后,吉他才加入进来,主唱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唱歌时,他会微微摆动着身体,直视着镜头,显得深情极了。 和下午远看不同,这次,他们离得很近,大概就距离四、五十米的样子,她发现梁轩打鼓的时候,总是会微微抬头看着天上,伴随着手中的动作,鼓点节奏也越来越强烈,这时,他身体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先前,湿掉的头发,此刻已经干了,夜风轻轻一吹,发丝就飘了起来,快到副歌部分时,他张着嘴,轻轻的合,“it'syou……人生突然变得不可意思……” 就在她准备偏过头去和人说话时,忽然,他不再看着半空中,视线直直地射了过来,“今天,我彻夜失眠,不停的回味,刚才的感觉,未来的计划中,你是一切……” 纪月想到了就在两个个小时前,就在音乐现场,他最后搂着自己时,唱的那句歌词,那时,他的眼神和声音一样深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他像在跟着唱,又像在告白。 简单,又赤裸裸的告白。 同一首歌,唱了10来遍,拍了1个多小时,才算拍完。中途休息的时候,梁轩见到纪月先是站在那,后来不知道谁搬来了两张椅子,她坐在椅子上,两腿自然交迭着,裙摆的一角被草坪上残留的雨水沾湿,他看着看着,有些莫名的心疼,想帮她轻轻提起来。 等到导演喊开拍了,他这才匆忙收回视线,专注眼前的工作。 “好了,可以了,结束了。”这句话一出来,梁轩第一个站起来,边走边摘下耳返,那两张椅子上坐着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耳返摘下来之后,他把身后别着的设备也一并取下来,交给工作人员,还没跟旁人打招呼,就先拿出手机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迫不及待地问她,“你走了?” “没啊,我在外面接电话,担心电话影响你们现场收音。” 听到她的话,瞬间,他的声音和他的心一起,一下就松了下来,语气里带着笑意,“噢,没走就好,那我请你吃晚饭啊。” “现在也太晚了。” 他往外走去,看见她就站在草坪入口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他收起电话,赶忙加快步伐,“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拍个视频,会很快。” 她笑了一下,“没事,正好遇到朋友,聊聊天也挺好的。” “他们还要去吃夜宵,一起去吧?”他指了指身后。 她摇摇头,“不了,太晚了。” 他有些窘迫的笑笑,想起现在已经快11点了,“也是,那么晚了,我们都是夜猫子,作息不太规律。”他舔了舔嘴唇,“要不,我送你回酒店吧。” “好。” 梁轩觉得有些心烦,一离开音乐,下午的那些勇气一下就都没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相隔一拳的距离,走路时,偶尔,他的手背会擦到她的手臂,这时,他的心里便会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顺势牵住她的手。 他还没鼓起勇气,忽然间,她的裙摆被风吹起,轻拂过他的肌肤,就像下午时,她的发丝飘在自己的脸上,他突然觉得,再不说,也许就会错过了。 “纪月。” “梁轩。”两个人同时开了口,梁轩笑了起来,“怎么了?你先说吧。”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不过,我有男朋友了。” 番外1-7是光怪 梁辀追纪月,就是公款泡妞。九月的时候,他们要去赛里木湖做项目验收,验收完,两个人又去了喀纳斯徒步。那天,在晨雾还未散去的时候,他求了婚。 “我有男朋友,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官方又不失体面的说法。之后,梁轩再也没有联系过纪月,好像那个音乐节,那些喧嚣,那阵晚风,都似一场梦,他搂上她的腰肢,她的碎发擦在自己脸庞,结束之后,只留下,这些如真似幻的触感。 不过,梁轩没想到,却在一个多月后,收到了她的微信,“你好,我是纪月,我这里有个工作,不过钱不太多……” 梁轩在重庆白象街上的一家星巴克里见到纪月,门头是青灰色的砖瓦,建筑像民国时期的巴洛克风格,她坐在窗边的吧台,面前放着白色的咖啡杯。 他未进门,却一眼就看到她。 进门后,他才看到纪月身旁坐着一个男人,穿着polo衫和外套,戴着眼镜,看上去四十来岁,有点古板的样子。 “梁轩,我们认识很久了,挺有才华的年轻音乐人。”她说着,又看向梁轩,“李总,辰西科技的项目总监。” 梁轩放下包,在她身旁坐下。 她坐在两人中间,互相介绍完了之后,便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点了一下,开始播放视频,“这个视频,是给市政府做的,一个讲述城市变迁的概念宣传片。不过,视频里原来用的配乐,有点抄袭问题,所以不能用了。”她看着梁轩,不好意思地笑笑,“好消息是,我对之前那个版本的音乐,本来也不是很满意。”说完,她又看向身边坐着的男人,男人点点头,表示认同,“所以,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就重新做吧。” 梁轩把视频从头至尾看了好几遍,静音的视频,像在看重庆的航拍,又不像,视频里,镜头略过的地方,一栋栋现代化的建筑飞速地拔地而起,瞬间又轰然倒塌,紧接着变成一栋栋旧式建筑,有各种风格,民国、清朝、明朝……整个视频里,就这样不停新旧交替间,有一种复古又魔幻的感觉。 “这是我们做的动画视频。我想要的,是一个更有氛围感一点的音乐,有点梦幻,不真实。”纪月看着他,笑起来,阳光倾泻在她身上,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所以,我就想到你了。” 梁轩点点头,他又把视频放了一遍,“我觉得,配乐可以加一点disco,做成citypop的感觉,”他突然想到几个月前的音乐节,脱口而出,“就是十六格的风格,你听过的,”话一说完,立即就有点后悔了,他抿了下唇,声音低了下去,“反正,就是这样,会显得更加光怪一点。” 纪月笑了一下,正巧,桌上她的手机响了,他看到桌上放着一黑一白两部手机,她拿起白色那部,冲身边的人说,“李总,你们俩先谈吧,我反正也不懂,出去接个电话。” 那个李总走的时候,纪月还在门口打电话。 电话里,梁辀说,“怎么了,让我打给你?” 她笑着,看着步行街上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那个业主,特别优柔寡断,当时,就有人说这个配乐有问题。他不拍版,一直搞到现在了。”她说着,撩了下头发,换成了娇嗔的口吻,“不说了,怎么了?打给我不乐意?” 低沉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你是我老婆啊,怎么会不乐意。我每天,都很想你。” 她捏着手机,也笑了。 “对了,我过两天,直接从海口飞浦东,然后我们一起回北京?” “好。” “国庆节我们去哪?去川西。” “都行。”她看到那个李总走出来了,赶忙对着手机说,“先不说了,工作了。” 挂了电话,纪月笑着问那个人,“怎么样了?” “时间那么紧,也没其他选择,就这样吧。” 她笑着点点头,“今天麻烦你了,我一会把合同签了,明天给你,拿奖最重要。” 男人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回头我们再联系。” 纪月重新在梁轩对面坐下,她比刚才放松很多,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拿着手机点来点去,懒懒散散的模样。 “你刚才,怎么突然出去接电话了?”梁轩挑了挑眉,“你不像可以放下公事的人。” 她看着手机笑了起来,揶揄了一句,“怎么,你们做音乐的人,都那么敏感吗?” 他也拿出手机回起微信,“就随便问问而已。” “那个人,很优柔寡断的,要不是当时,他拖拖拉拉的,也不至于到这个节骨眼了,出现版权问题。”说着,她趴在桌子上,单手撑着下巴,“不逼他一下,又要不停地问我意见,这几天,我快被他烦死了。”说完,她枕着胳膊看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第一次见到她时,梁轩觉得她很漂亮,所以想认识她,后来想追她,后来被她拒绝了,那一刹那,说没有失落是假的。 不过,他很洒脱,“走吧,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给我介绍活儿。”说着,站起身,纪月仍旧趴在桌子上,看上去像是有些累,一动不动。 于是,他靠在桌子旁,低头看她,笑着说,“走啦,请你吃饭。” 阳光透过玻璃窗,梁轩站在背光里,整个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之间,看不清面容。 他们在附近找了家火锅店,纪月拿过手提包,把准备好的合同递给梁轩,他接过,草草翻了几下,就准备签字。 看见他拿起笔,她赶紧伸手过去盖住,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却是十分认真,语气也很严肃,“你回去给公司看下,明天再签就行。” 梁轩看到她白皙纤长的手指,盖在黑色的油墨上,黑的黑,白的白,就像钢琴上的黑白键。不过,他一眼看到的还有其他的。 在两个月前,她的中指上还是空着的,现在,却多出了一枚钻戒。钻石在灯光照射下,正散发着耀眼的火彩。 他顿了一下,仍旧把文件从她的掌心下抽了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直接签下自己的名字,语气很随意,“这有什么好看的,就这点钱,反正也不能发财。” 他签完,直接把合同还给她,她拿着翻到最后一页,看见白纸黑字上,是他刚劲洒脱的名字,“我都跟你说了钱少,现在又嫌了。” “他们上综艺节目,录大半天,也就这点,这点钱回来还得几个人分。”梁轩签名的手没停,嘴巴也没停,语气还带了几分戏谑,“这么算来,你给的时薪倒也不低了。” 他一口气把剩下的两份合同都签完,一起递给纪月,随后,拿出手机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准备点单,“你想吃什么?” “都行。” “吃辣吗?” “一般吧。” “那我随便点了。” 梁轩点菜间,抬头看她,她却还在看合同,皱着眉头抿着嘴,薄薄几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弯起嘴角笑了,“怎么比我们的经纪人还认真。” 纪月白了他一眼,视线继续放在纸上,“这合同,不是我公司拟的,如果坑了你,我会过意不去的。” 她说话的语气很严肃,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认真的翻看着合同,手指在白纸上点来点去,这瞬间,他收起了戏谑的心思,“没事,我相信你。” 听他说这话,纪月抬头,他是笑着说,和梁辀一样,一笑脸颊就出现两个酒窝,眉梢、眼角上也都是笑,面上看不出一点难过,“大学刚毕业的时候,第一个乐队,结果签了个血汗合同。” 她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那后来呢?” “是我哥的兄弟,帮我签了现在的公司,公司出面解决了之前的合同纠纷。” 她皱着眉头,突然,一下把合同扔在他身上,像是她受了委屈,“都这样了,那你还不好好看,还随便签呢。” 梁轩接过这沓纸,脸上笑得更厉害了,口气却是在好好哄她,“好好好,我认真看看。那你点菜?”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重庆的火锅又辣又爽,作为南方人的纪月,着实有些受不了,她索性放下筷子,和梁轩聊起天,他叫了两瓶啤酒,一人一瓶,她没怎么动,他到快喝完了。 “那时候,被坑惨了?”她对这段故事,感兴趣的很。 他也不遮掩,就当乐子,说给她听,“公司安排在一个酒吧,做表演,唱些流行歌曲。反正,特没意思,偶尔想唱自己的歌,还要被下面的客人嘘。” “又不能解约?” “嗯,我们都拿不出那么多钱。” 红油漂浮在锅里,食物起起伏伏,冒着沸腾的热气,梁轩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纪月想到音乐节的那些演出视频,视频里,他专注着打着鼓,脸上、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水,松松垮垮地衬衫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从脖子到胸口露出大片肌肤,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滴落,特别让人心动。 “就只能自己存钱,想着哪天能解约。那个时候一个月就花两叁百块钱。”说完,梁轩自己也觉得好笑,边笑边摇头。 “那你怎么生活的?” “就住朋友家,”他看了眼纪月,正笑着看自己,眼睛里是星星点点的光,“就靠我哥接济。” 她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不和家里说?” 他笑着去拿她面前的那瓶啤酒,倒进自己的玻璃杯中,“我家,其实有点特殊,”斟酌着用词,“我算是我家的一个异类。” 她看出他的勉强,忙换了个话题,“算了,别说了。” 没人知道,后来,是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拥抱她,温暖她。 他原来想说,那个时候过得挺荒唐的。白天在家睡觉,下午排练,晚上演出,演出结束已经后半夜了,和队友吃完夜宵,凌晨两叁点才回到家。半夜回家,闹出一阵乒乓声响,鸡飞狗跳。后来,索性搬出去和朋友住,就被他爸断了经济来源,只有梁辀,隔叁差五问自己,‘钱够不够花。’ 他低下头,拨弄了几下锅里的东西,又换回那种稀松平常的口吻,“后来么,我哥的朋友牵了线,就进了我现在的公司。大公司啊,运作包装,就成了你现在看到样子。” 她故意逗他,“就看到很多女粉。” “就一个微信号,真的。” 她还是想逗他,想看他急眼的样子,“约过粉丝吗。” “没约过,公司不让。” 她没想到是这个回答,还有点意外。 “看不出啊。” 梁轩起身,把杯子里的啤酒一口气喝完,“哎哟,大小姐,你看不出的东西多了,回头,我跟你慢慢唠。走吧,你反正也不吃了,我送你回去。” 他们站在店门口等出租车,面前的道路蜿蜒向上,两旁的建筑,样式各异,有新有旧,层层迭迭像阶梯,沿着道路一路向上。 重庆,总给人一种时空交汇的感觉,有点赛博朋克的味道,这时,天空又下起了小雨,一层水汽后,是外墙上若影若现的霓虹灯。 “下雨了。”上次,好像也是下雨了,梁轩早已经忘记那时候,为什么折回去找她,现在雨一下,到想起了4、5分,“那次,也下雨了。” 纪月笑了一下,“嗯。” “你要结婚了?”他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在雨声中,问了出来。 她低头看左手上的戒指,钻石品质上乘,在昏暗中,仍旧折射着火彩,微笑着点点头。 “恭喜你了。” “谢谢。” 他突然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获得她的芳心,“未婚夫,他怎么样?”问完,就觉得自己着问题着实有些傻,她的未婚夫怎么样,都和自己没关系,他忙解释道,“没什么,就好奇。” 正巧,出租车来了,停在他们面前的台阶下。 “很好的一个人。”她笑着说,“走了。拜拜,”说完,便走下台阶。 梁轩举起手挥了挥,纪月明明背对着他,却好像心灵感应般,也将手举到半空中,用力挥了挥,长发和裙摆,一起被风吹起。 后来,他总是会回想到这一幕,她看戒指时的笑容,谈到梁辀时的笑容。不知何时开始,渐渐的,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到最后,他只记得,她挺直了背,独自站在客厅中央,她的眼眶里聚满着水汽,为了不让泪滴落下,她只能紧紧咬着嘴唇,还有脸上,那种倔强又不屈的表情。 他比以往更怨恨这个家,连同梁辀一起,恨上了。 番外1-8是相逢 梁轩用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写了段旋律,录好了demo,随后,他又在录音室里和编曲老师、录音师一起呆了一整晚。 熬了个大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就有人给他们送了早餐和咖啡,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文件袋。他接过拆开,里面有一迭白色的a4纸,订在一起,翻到最后一页,他看见纪月的签名,和她本人一样,是漂亮娟秀的字迹。 送文件的人说,“梁老师,这是我的微信,纪总让您到时候把银行卡账号发我。” “噢,纪月呢?” “纪总回去休年假了。” 他想到那天夜晚,她的背影,风吹起裙角,她抬起手,挥了挥,说再见。 这是梁辀求婚后,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日,9月底的北京,温度已经有些凉了。纪月走进簋街一家羊肉馆,包厢里人都到齐了,王晓和赵子健中间空着两个位置,一看就是留给他们俩。 王晓一见到她,“哎哟”了起来,“纪大小姐来了,哦,不对,现在要叫师母了。” 她笑着,在空位上坐下,梁辀则拿过桌子上的茶杯和茶壶,给她倒水。 赵子健问他们俩,“什么时候去扯证?” 梁辀手里抓着一把花生米,手指捻着一搓,红色的皮衣落在桌子上,紧接着,那颗混匀的米粒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微微侧头,笑着对她说,“那明天就去领了?” 回去的路上,大概临近国庆了,车多又堵的不行,他们聊着聊着,聊到了纪月学车的事上。 “下个月就考科叁了?” “嗯。”她有些紧张,“不知道能不能过,考科二的时候,就紧张死了。” 车流走走停停,他看着前面的红色的车尾灯一亮一暗,“我们明天去看车吧,反正提车还要等,这样,等你驾照考出来,时间就正好。” “北京的路那么堵,不敢开车。” 他笑着,习惯性的分出右手,摸了下她的脸颊,“嗯,路是不好,练一练,就当经验好了。” 她还是摇摇头,“算了,新车更不敢开,坐地铁好了。” “没关系,擦了碰了,我不心疼。” 后来,在纪月的坚持下,新车变成了梁辀开,她开着他这辆半新不旧的普拉多。 “应该,我去申市的,现在变成你来北京了。”说话时,他不敢看她,只能盯着前方道路,“老婆,让你失望了。” 她笑着,手搭在他的腿上,“没事,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两个人一起回到梁辀住的教师公寓,它原来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其中一间和客厅打通了,摆了张长桌,桌上一半的地方都用来放书,摆满了一摞摞的书。有次,他们在这张桌子上做爱,她的手不小心碰到,那些书像多米诺骨牌,一摞接着一摞倒在地上。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就像书,接连不断的侵袭而来。 他们国庆去川西玩,要赶一大早的飞机,起的太早了,纪月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穿完衣服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梁辀把行李箱和背包拿到玄关,回头见她还在那发愣,笑着走过去。她习惯性地抬起手,圈住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他正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太早了,累了?” 她没说话,就是“嗯”着点点头。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出现,“那不去了?” 她连忙又摇摇头,抬起头看他,“那不行,不去浪费了,走了。” 他的手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顶草帽,将它戴在她的头上,他看她的眼神里总是充满着爱意和宠溺,捋了下她的头发,“好,那我们走了。” 早上还在北京,下午就到了四姑娘山。临近国庆节,镇上的民宿酒店爆满了,梁辀开着车在镇子里兜兜转转,停好车之后,她等在车上,而他则下车去问住宿。 她趴在窗上,看着他从酒店里走出来,边走边笑着摇摇头,这是第叁次无功而返了。 她想到他们第一次在昭苏落脚时,也这般狼狈。夕阳在他身后落下,他站在车外,问她,“笑什么?” “想到在昭苏。” 他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又找人帮忙了。” 他们在一家普通的家庭旅馆里落脚,房间不大,新装修的,看上去异常干净。梁辀开了一天车,又有工作要忙,洗完澡就拿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 纪月从卫生间出来,头发还湿的,边走边擦,坐在他身旁时,他立刻收起电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黑色的长发散落在纯白的床单上,雪白的皮肤,高耸的乳房,像一副泼墨的画卷。他们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时,他进入到她的身体里。他低头吻她,将她的呻吟堵在喉间。 一直到高潮时,才放开她,听她娇滴滴的喊声。 不过,没人想到,反对他们结婚的竟是纪月的外婆,梁辀只能每周末都跑去千里之外的桐乡。最后,在纪月的坚持下,外婆才勉强点头同意。 赵之望那边点头之后,纪月就开始准备交接工作,明年调去北京的分公司,做数字事业部的副总。梁辀也履行着对她的承诺,在西二旗的分公司附近看起了房子。 那个楼盘就和园区隔了一条马路,从客厅阳台看出去,能看到那栋挂着公司logo的写字楼。他从身后搂住她,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喜欢这里吗?” 她看着不远处的写字楼,“就是离你学校太远了。”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脖颈,“我上班早,没法每天送你,离你公司近就好了,这样,我下班也能来接你。” 她目视着前方,笑着点点头。 他们的名字,第一次写在一起,不是在结婚证上,而是在房产证上。 房子被清空,装修工人进场,敲敲打打,铲走了墙上的乳胶漆后,又拆掉了地板,一批批的工人人来来往往,慢慢的,房间就如设计效果图那般,越来越接近他们想象的样子,是家的样子。 梁轩一进饭店,就立马脱掉外套,北方暖气充足,外套里面只穿了短袖体恤,服务员帮他推开包房门,坐在圆桌旁的妇人,一看到他,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们轩儿来啦。” 他的视线停在妇人身上,“妈,爸。”随后,继续在屋内每个人的脸上停留,“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这时,他眼睛停在一个长相端庄,打扮精致的妇人身上,“叁姨,叁姨夫好。” 容兰芳微笑着点点头。 包厢里还有个休憩区,墙上的电视在播奥数比赛,两对夫妻带着各自的孩子坐在沙发上,他们看着电视交谈着。其中一个女人拉过两个孩子,孩子都是7、8岁的模样,齐齐转头,喊道,“小舅好。” 梁轩点点头,这时,打招呼的口气也敷衍了许多,“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 寒暄后,沙发上的人,注意力又重新回到电视节目上。 容竹清拍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陪你叁姨说说话。” 梁轩站着没动,“我辀哥呢?” 容兰芳喝了口茶,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在路上,刚打过电话。” 他看见自己母亲,凑在亲姐姐身边,笑着恭维道,“羡慕死了,都带媳妇来了。”说完,口气又变的有些幽怨,白了眼自己,“不知道我们轩儿,什么时候成家,” 她的脸上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冷哼了一声,“你就一天天的,也不干正事。” 话音刚落,旁边的二伯母也跟着搭腔,“是啊,轩儿,你年纪也不小了。” 以前,说他的时候,他总是拿梁辀当挡箭牌。现在,他带了女朋友回来,马上要结婚了,他就变成了活靶子,就在她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很聪明的,立刻转移起话题,“妈,我去上个洗手间。” 梁轩穿上外套站在饭店门口,天冷了,呼出的气都变成一团团白气,他看见纪月走过来,穿了件驼色大衣,带了条白色的围巾,即使,被遮去了半张脸,他仍旧一眼认出她来。 那个私活,因为有纪月的关照,第二个月就收到了尾款,他捏着手机,想着要不要谢谢她,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发信息。 没有发出去的信息,和那个夏天,重新在他脑中浮现。 现在,她就这样,笑意盈盈的,和过往的画面重迭在一起,朝着自己款款而来。 他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突然就想感慨,妙不可言的缘分。 于是,嘴角开始慢慢上扬,刚想开口打招呼。 一句男人的话,插了进来,同时,还有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笑容凝在嘴角,话也噎在喉头。 “梁轩,你怎么在外面。” 他看着她肩头的手,还未反应过来,木纳的点点头,视线仍旧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漂亮的脸孔上,嘴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 男人先对她说,“这是我堂弟,梁轩,”说完又看向他,“这是我女朋友,纪月。” 她微笑着,语气礼貌又疏离,“你好,梁轩,我是纪月。” 这是纪月第一次参加梁辀的家庭聚餐,大家都入席了,只留下靠外的叁个位置,梁辀让她坐在里面的位置,自己则坐在上菜位的旁边。 梁轩已经坐下了,他感觉到,她就坐在自己身旁,于是,低下头,剥着掌心里的花生米,剥完也不吃,直接扔进面前的骨碟里。 这是,梁辀第一次带未婚妻来,所有的好奇和话题都停留在他们俩身上,从恋爱过程,问到结婚时间。 他听到她说,“去年四月份,在工作中认识的。” 他听到他哥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心动了,马上开始追她。” 他剥花生米的手一停,随后,用力一搓,满手都是屑屑。 席间,服务员来换骨碟,他微微侧身,眼角余光看见脚边,一个圆润的光点躺在地毯上,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她正在和梁辀说话,两个人紧挨着,说着说着,她露出好看的笑容。 同时,他也发现她空空荡荡的左耳。 他只犹豫了片刻,随后,立马弯下腰,将那个圆润的光点捏在手里。耳坠的珍珠摸上去圆润又冰凉,而耳针刺在掌心里,却是疼的。 聚餐结束的时候,他听见她轻声说,“梁辀,我的耳环不见了。”声音娇滴滴的,是情人间专属的撒娇。 梁辀弯下腰,仔细地查看起来,过了会,纪月拉住他的衣袖,“算了。” 他直起身,搂了下她,“回头,给你买新的。” 情人间的亲密互动,全被梁轩看进眼里,他将手插进口袋里,摸到珍珠,现在它已经有些温度了,不似刚才那般冰冷,可耳针,依然刺得疼。 梁辀取完车,停在饭店门口,纪月坐在副驾驶。车窗放下后,他微微低头,看着路边的人,“妈,要不我送你和爸回去?” 容兰芳笑着摇摇头,摆摆手,“你们俩早点回去吧。” 车窗还没关上,女人声插了进来,纪月转头看去,是梁辀的四婶。 她从梁辀那知道,他妈妈和四婶,一个叫容兰芳,一个叫容竹清,光听名字就知道了,亲姐妹嫁给了亲兄弟,亲上加亲。 怪不得,梁辀和梁轩,堂兄弟长得那般相像。 “小船,要不,你顺路,把我们轩儿送回去吧。” 她看见梁轩明明站在人群最后面,可视线却直直地穿过他们,射向自己。 梁辀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先询问纪月,“我们送下他,他就住师范大学对面。” 她“嗯”着,低头去摸手机看。后来,一路上,都是梁轩在和梁辀说话,而她则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脑被他死死盯着。 快到师范大学的时候,梁轩突然开口,“哥,我没带钥匙,我室友去录音棚了,能不能让我在你那住一晚?” “不方便。”梁辀在开车,想也没想,直接回了句。 他嘻嘻笑笑地趴在驾驶座上,“怎么不方便,以前,我不都住你那嘛。” 梁辀看了眼纪月,她看着窗外,一副没听见的样子,“真不方便,要不,我给你在学校招待所开个房间。” 梁轩“啧”了一声,“招待所,你不得提前跟院办说?” 车从高架上下去,前面就是师范大学,“我送你去酒店。” 梁轩还想说什么,纪月幽幽地开了口,“没事,就一晚上,别转来转去了,我累了。” 昏黄的路灯透过玻璃照在她的侧脸上,忽明忽暗,梁轩看不清她的表情,他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莽撞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