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序:来访者 香港,在我踏入这座城市的第一步,我就爱上了它。 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噪音,鳞次櫛比的摩天大楼,车流络绎不绝、时不时还会堵塞的高速公路,摩肩擦踵的街道,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浑浊空气……毫无疑问,这是一座现代化的繁华都市。 展开每天工作前,我都会经过一家随处可见的、打着「本土」、「地道」标语的小店,我会向老闆要上一串咖喱鱼蛋——鱼蛋的原料是每晚街市卖剩的鱼和成的,咖喱汁是快要过期的特价產品用水泡开的,挠完屁股不洗手的老闆用木条把它们串在一起。深深吸收一口汽车的尾气,咬下鱼蛋,感受味蕾上绽放的辛辣,这就是活着的味道。 昨晚我去逛了三间酒吧……都是非法的酒吧,说说我都见到了什么:扶着墻呕吐的年轻人、蹲在酒吧门外大喊自己没醉的年轻人、想要寻找稳定关係的年轻人、想要寻求一夜情的年轻人……如果说人类社会是一个动物园的话,那酒吧一定是关猴子的景区,你能在这儿见到各式各样的猴子表演不同的节目。 还记得我第一个向我搭话的人,那是三五个勾肩搭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年轻人,从年龄上看他们应该介于高中和大学之间。他们其中一个人撞到了我,然后那个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纽波利顿犬一样,朝着我喷出了各种我听得懂、听不懂的脏话。 我很清楚这类人,他们不介意与人起矛盾、仗着人多会把对方围起来推搡,甚至有些胆儿肥的还敢跟人动手,但只要你放倒了他们其中一员,剩馀的人就会像狗一样夹着尾巴逃跑。 我抓住他们之中叫嚣的最大声的一个,逼问他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他刚刚说的「大佬」。很遗憾,那傢伙只是嘴上说的兇狠,听过一两个名字就拿来唬人,遇上了事儿只能边求对方放过自己,边尿一裤子。 好吧,欺负未成年人说出来也不算什么光荣的事跡,这段暂且略过。 有一次,我正坐在酒吧檯上喝酒,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一个女人发给我的消息。 我跟她聊了一段时间。那个女人自称大学生,因为交不上学费,所以想要进行某种不道德的援助交易。 我同意了这项交易,然后把手机关机,扔到一边,把高跟杯里剩馀的威士忌酸酒灌入喉咙。我喜欢它的味道,略带青涩的柠檬酸夹杂着威士忌的醇厚感,口味算不上特别浓烈,但非常合我的胃口。 没过一会儿,我又打开了手机,这次是一个男人头像给我发来了短信,他在信息中心质问我是不是在挑衅他,浪费了他的时间又浪费了姑娘的时间,并威胁我如果不把点数卡发给他的话,他就会找人来斩断我的手脚,随话附上的还有两条不知道是不是在屠宰场偷拍来的短片。 我很纳闷,为什么他要的是点数卡而不是现金?难道仅仅是为了躲避警察的追踪吗? 纳闷之馀,我把我的实时定位发给了对方,并语气温和地邀请对方快点赶到,我等不及了。 从上半夜等到了下半夜,酒都喝了好几杯,还是没等来他们。看来我真的是喝醉了,一直躲在电话后的人有怎么有胆量和人在现实碰面呢? 他们甚至比前面遇到的高中生还不如。 经过这个礼拜,我总算是明白了些事。在酒吧里叫上一杯酒,随意和酒保或酒客聊聊就能得到有用情报这回事完全是电影编剧在吸毒过量后癔癥发作编写出来的剧情,真正能得到的只是想要和你发展一夜情的妞和同性恋。 看来我的计划还要暂搁一段时间。 第一章:合作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就像是夏夜床头的蚊子一样,做的虽然不是什么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罪行,但却切切实实地骚扰、膈应着我们,四处传播着他们恶臭的毒汁。 李柏奇的老闆就是那么一个人。 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谢顶中年男人,一间中小型企业的老闆。他会以「锻炼机会」、「学习机会」让员工为他无偿加班;他会在发工资的前几天找各种藉口扣剋员工的工资;他用人唯亲、唯曲意逢迎者,把底层实干的员工当成牛马去使唤…… 这听起来没什么,毕竟我们身边的恶老闆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还会对女员工毛手毛脚,从新入职的女大学生,到做了有一段时间的女职员,几乎都被他骚扰过。拒绝他的就会被针对、让他尝到甜头的就会升职。这也是眾所周知的。 虽然踩在了法律的边缘,但这种罪行只有非常轻微的惩罚,而且经常会因为证据不足撤案。这才让他逍遥法外了二十多年。 没有人会把他当成人看,但有时候被生活所逼,我们不得不被迫和这种臭虫打交道。 结束了一天的应份工作和加班后,带着疲倦的身躯,李柏奇终于回到了家。 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轻轻一扭,李柏奇推开了房门,左手放在了天花灯的开关上,啪! 一个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坐在他的沙发上。 「你是谁啊?」李柏奇大声问道。 「哦,李柏奇先生,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我几乎要坐在这里睡着了。」他站了起身,来回踱步,一脸焦虑的用语速极快自言自语道。 「喂!你这个扑街,赶紧滚出我的家,不然我就要报警了。」李柏奇从裤袋里拿出手机,威胁道。 「报警?」他笑了笑,「相比起报警,我更建议你用你上衣口袋里的那个小玩意儿入侵我的手机,查查我到底是谁。」 李柏奇明显是慌了神,他磕磕巴巴道:「你……你在说些什么,我听……听不懂。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我的家,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能有这种程度的警觉,值得夸奖。」他顿了顿,接着说:「李柏奇,在明面上你是一个朝九晚九、辛勤劳动、每个月只领着两万出头工资的守法公民,实际上,你经常在某些非法网站上接私人工作……就是那些帮人查ip地址、非法入侵别人电脑之类的工作。据我的了解,你最近接了几个和本地的黑帮有关的私活,而且和他们达成了良好的合作关係。」 听到这句话,李柏奇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看李柏奇没有反应,他继续说:「你的父亲叫李威,母亲叫张美芳,你是家中的独生子。大概在两个月前,你的母亲患上了肾衰竭,需要定期洗肾。这是一笔不菲的费用。我想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像你这样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会为本地黑帮做事。」 李柏奇有些紧张,他关上了门,凑到年轻人身边,低声询问:「你是谁?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耸了耸肩,「这很简单,我只需要假装保险经理,到银行和医院转一圈,花费一番口舌,就能得到以上的资讯。当然,如果是你的话,只需要对着电脑屏幕打几串数字和字母混杂的指令,应该也能得到同样的咨询。」 「至于我是谁?」他重新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我叫麦伦特,是一个提供犯罪咨询的顾问,你可以称我为『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你就是那个莫里亚蒂?」李柏奇的口气中带着浓浓的不信任,「我不敢相信,堂堂莫里亚蒂,居然会潜伏进我的屋子里、坐在我的沙发上,等我这个小人物回家?」 「怎么?你很熟悉莫里亚蒂吗?你凭什么认为他不会这么做?就因为他是一个大人物?」麦伦特从口袋里拿出了烟和打火机,深深地吸上了一口。 「当然,他可是互联网上的传奇。他所策划的案件天衣无缝,每次犯案后都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跡,作案地点横跨五大洲;他的身份神秘,至今都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连国际刑警都不知道他是男还是女,甚至有人认为他根本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阴谋论的集合体,一个不存在的虚拟形象。」在吹嘘完一大轮之后,李柏奇缓了缓气,「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天才,居然会潜入一个小骇客的家里,等他回家?」 「所以说你很幸运啊,能见到我这般活着的传说。」麦伦特的回应倒是很平静。 「好吧。」李柏奇晃了晃脑袋,「一个自称莫里亚蒂的傢伙,闯进了我的家,用一大段话威胁我,还说我很幸运……给我一点时间接受这一切。」大概过了两三秒,他继续说:「好吧,莫里亚蒂先生,请问你来我家有何贵干?」 「首先,我需要你的技术支援。」麦伦特举起一根手指,「我需要知道今晚香港会发生些什么事。我这里说的『发生什么事』不是让你像占卜师一样占卜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从来都不信这套,我是要切确的得知今晚兴义帮的交易地点、人数、货物。」 「其次,我要需要你这个人……」 李柏奇捂住自己的下半身,打断了麦伦特的话:「我可没有什么特殊的性取向,我是直的。」 「我知道,我的性取向也是正常的。」麦伦特一脸无奈的举起第二根手指,「我需要你作为见证人到现场,并帮助我联系鸿安帮的成员,告诉他们这是我的投名状。」 「投名状?你要干什么?」李柏奇警觉的问道。 「你知道吗?每当我来到一座新的城市,都会有那么些人像你一样不相信我就是莫里亚蒂,他们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像我这样年轻的天才,所以我必须要去做几件大事、几件轰动的大事才能让他们相信我有一定的能力。想让一群成天揣着枪的大老爷们相信『摇椅推理』这种事情,比让意大利人吃夏威夷披萨还要难。」麦伦特用教学般的口吻对李柏奇说。 「不,我拒绝,我不会去任何会威胁到我人生安全的地方。」李柏奇退后几步,背靠大门。 「呵呵,你觉得被我找上了门你还有机会拒绝我吗?」麦伦特冷笑道:「黄金口岸公司,每年都会替你这种没什么势力的人清洗小额的灰色收入,但作为一间洗钱公司,他们的保密工作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说着,他拿出了一叠被褶皱了放进口袋里的纸。 李柏奇面如死灰,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叠纸,嘴唇嗡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麦伦特似乎是看出李柏奇在想什么,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好了,只要你愿意和我合作,我不仅会让这些证据消失,还会帮你解决经济上的问题。」 李柏奇深吸一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台经过改装的掌上电脑,在上面敲敲打打。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发给你了。」按下最后一个按键,李柏奇抬起头对麦伦特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择,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麦伦特拿出电话,看了眼匿名短讯发来的信息,微笑道。 第二章:劫货 李柏奇坐在麦伦特的车里,看着窗口飞逝而过的路标,低声抱怨道:「希望能在十一点前回家,我还打算今晚能睡个好觉。」 「忘掉过去吧,伙计。」麦伦特边吞云吐雾,边一脸淡定地说:「过了今晚,你的人生将会发生重大的改变……」 「嘿!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李柏奇愤怒的站起身,指着麦伦特大喝:「我要下车!现在!」 「你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麦伦特耸了耸肩,单手握着方向盘。 「如果你还想用那叠废纸来威胁我的话,那我想你要失望了。」李柏奇扬了扬手上的掌上电脑,「我刚刚已经入侵了黄金口岸公司的数据库,篡改了账户数据……如果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的话,我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告诉你。」他提高了声调,「现在,你手上的纸已经变成了废纸!」 「这我当然知道。」麦伦特摇下了车窗,把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烟蒂扔到公路上,「就在刚刚下楼那段时间对吧?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熟手技工,即使双眼被蒙上也能精确的打出各种代码,所以刚刚搭电梯的时候你的手一直放在背后,其实就是在打代码对吧?」 「对!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威胁我的把柄了,快点让我下车!」李柏奇已经拿掉了系在身上安全带。 「我就知道对付你这种人不能使用太取巧的方法,」麦伦特把车靠停,双手的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我有时候也要想一些比较简单、粗暴、不费脑子的方法。」 「你要干什么?」眼看就要动手了,李柏奇大喊一声。 麦伦特指了指车子的方向盘,平静地说:「这车子不是我的,是我偷来的,而你刚刚在车上留下了不少指纹、头发、dna,如果我现在打一个匿名电话去举报你的话,你将会面临盗窃、超速驾驶等多项指控。」他顿了顿,「我想只有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才能控制住你。」 李柏奇眉毛一挑,问道:「那如果我在上车之前就公开了这件事,没有在车上留下任何指向我的证据的话,你会用什么方法继续控制我?」他又接着补充道:「如果你真的是莫里亚蒂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后备方案。」 「那也很简单。」麦伦特又点上了另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后,回答道:「我会去地下车库的安保室里转一圈。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话,你会发现我一直都站在地下车库闭路电视的死角,所以录像里会出现这么一幅画面。」他用鼻子把香烟的雾气喷出来,「四一二号住户和一个陌生人站在一辆车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发动了不属于他们的汽车。」他闭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话:「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车主会报警,然后警方会循着录像把你找到,到时候你依然会面临盗窃罪的指控。」 「毕竟要对付像你这样的『守法良民』,最好的方法就是扯掉你的表层,让警方来对付你。」麦伦特把烟灰弹出窗外,对李柏奇提醒道:「对了,别忘了回去之后把保安室的录像删掉,或者用其他什么方法篡改那段录像,反正你知道的方法肯定比我知道的多。」 李柏奇上下打量了一番麦伦特,对眼前的人立即有了些改观,看来麦伦特的城府比他想象中要深许多,他无奈道:「你费尽心思把我留在你身边,到底是想要让我干什么?事先声明,我不会去任何会对我造成生命威胁的地方,如果你想要把我带去什么黑帮枪战现场的话,我更愿意在牢里蹲着。」 「你放心好了,我只需要你替我办三件事。」麦伦特重新发动了汽车,顺便把第二根香烟的烟蒂扔出到马路上,「第一,你只需要到现场,帮我截断半径五百米内所有电子讯号;第二,我需要你留在车上,保持车子不熄火,随时能发车逃走;第三,在结束这件事之后,我要你帮我联系鸿安帮的成员,就是一个星期前和你合作的那位。做完这些事之后,我会帮你销毁所有对你不利的证据,当然,你也要把和我合作的这段经歷带进棺材里。」 李柏奇也没有多问,用简单明了的一个字回答了麦伦特。 「好。」 …… 三家村码头,午夜十二点。 若放在过往,这个鐘点,你能见到刚结束加班的白领匆匆走过,一两个街头歌手边弹着吉他边唱歌,甚至能见到一两对情侣站在路边缠缠绵绵,但今天,这里被包场了。 为首的胖子叫做「丧飞」,从十六岁「入行」开始,他就已经在使用这个名字了。做他们这一行,名字好听难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名字要足够吓人,最好是别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被吓得尿裤子。至于本名?我想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吸了一口烟,看了眼手腕上价值两万的手錶,抖了抖脸上的横肉,「那些泰国佬呢?怎么还没到?」他随手指了一个头发标奇立异的小弟,「打电话给那个泰国佬,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客货车便从公路上驶了过来,两盏白色的车头灯闪得丧飞几乎睁不开眼。 车子停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车上跳下来了四个皮肤棕黄的泰国人,带头的中年泰国人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远远的朝丧飞的发现打了声招呼:「嘿!飞哥,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看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泰国人,活到这个年纪还在负责「货物」交接,这说明他不太聪明,但在「人员变动极大」的交接工作上能混到四十多岁,除了证明他的运气比较好以外,还表明了另一件事,他很厉害。 「很不高兴。」丧飞把抽到一半的烟扔到地上,踩熄了它,「为了等你我在这里餵了半个小时的蚊子,如果你再晚来一分鐘的话,我就会把你扔到河里餵鱼。」 「呵呵。」泰国人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了丧飞。 像他们这种在道上混的都很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如果你真的把他的话当玩笑的话,下一秒,这个玩笑就会在你身上发生。 泰国人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三个小弟便打开了各自手上的手提箱,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整箱肥皂。 看到这些肥皂,丧飞不怒反笑,「你们这些泰国佬是一个比一个有创意,上次那个藏在巧克力里面,这次你们藏在肥皂里面。」 泰国人附和地笑了笑,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后,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个肥皂,用刀把整个肥皂剖开,然后递给丧飞,「验验货。」 丧飞用眼神示意,让身后一个小弟上前验货。 一个穿着鼻环、染着黄色头发的小弟走了出来,两隻手指塞进肥皂中空的内部,用力扣了扣、让手指头粘上些许粉末,放在鼻子前,用力地吸了一口,随即露出了销魂的表情,然后对丧飞点了点头说:「大佬,这批货很纯。」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双方点钱、数货,确认了没有疏漏后,两边的头目便坐在一起抽烟、聊天,跟在丧飞身后的小弟们则开始运货,小心翼翼的把肥皂里的「货」倒进密封塑料袋里,然后他们会根据不同层次的不同需求製作成不同纯度、模样的需求品,最后发散给负责销售的地区小头目和药贩子。 其实他们做这一行和运输业也没有什么分别,都是把货运到某些指定地方或者某个指定的人手里,唯一的分别就是,他们的薪金比运输业的同行更合理。 交易结束,两方人马各自提起自己的手提箱,双方头目握了握手,说了几句合作愉快之类的废话后,便分道扬鑣。 目送这群口蜜腹剑的泰国人远去,丧飞总算是松了口气。交易结束后黑吃黑这回事他不止听得多,见得更多,要不想成为别人的盘中餐,那就得全程保持警惕,警惕对方和自己人。 丧飞往身后瞟了一眼,视线掠过他带来的小弟们,他知道这群人里面有卧底,而且不止一个卧底。今晚的交易除了是常规的补货外,更是一个把卧底揪出来的机会,但可惜,没有人冒头。 正当丧飞以为今晚就这么平静的结束时,意外发生了,一道突兀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肥閪飞!」 一个穿着休间西装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像是跟邻居见面般对丧飞挥了挥手。 「你是谁?」虽然这个年轻人一开口就说了丧飞非常不爱听的绰号,但他并未因此发怒,反倒冷静下来询问眼前这个生面孔是何方神圣。 「相比起我是谁,你更应该在意的是我要来做什么。」麦伦特耸了耸肩。 「好。」丧飞不怒反笑,「那你说说你到底要来干什么。」说完后,他又接着补充,「我给你十秒鐘,你最好能还我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不然我就只能把你扔去餵鱼。」 「你对海洋生物真的有够好。」麦伦特撇撇嘴,「请容许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加入类似海洋生物保护协会的俱乐部?」 「你还有五秒鐘废话。」丧飞举起五根手指倒数。 「好吧,你可真没有幽默感。」麦伦特叹了口气,「我是来打劫的。」 砰! 话音刚落,枪声响起。 丧飞把手枪收回衣服的夹层里。 第三章:审问 喇叭的音质不错,墻壁和地板的装潢还算得上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房间的隔音措施做的不行,可能用了劣质的隔音棉填充,就连在地下室里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楼上那离谱的走音。 儘管麦伦特手脚被手銬锁在椅子上,也无法阻止他的脑子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个小时前,他成功联络到了鸿安帮洪顺堂堂主,然后就被套上黑色的头套带到了这里,一间四面都是混凝土的地下室——几乎所有灰色產业都会有那么个地下室,用来招呼特殊的客人。 「告诉我,你的上级是谁?是谁指示你过来的?」一个穿着灰色背心,壮得像健身教练的壮汉抓起麦伦特的头发,恶狠狠地问。 「同样是干体力活,你穿上西装去夜店当牛郎的收入肯定比你在这里打沙包要高。」儘管麦伦特的眉骨、鼻子、牙齦都被打出了血,身上的西装也淌满了血渍,但他的嘴巴依旧是那么锋利,「还有那边那位,我说你就是你,跟只蝙蝠一样躲在角落的蠢货,如果你能稍微动动脑壳里的那坨鼻屎的话,就可以排除我是警察的嫌疑了。」 「继续!」坐在房间角落的男人显然是被麦伦特的言语激怒了,大声命令道。 「天吶,又要继续帮我挠痒了吗?」麦伦特翻了个白眼。 壮汉甩了甩手,把染血的纱布扔在地上,缠上了新的纱布,对着麦伦特的面部和胸腹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殴打。 审讯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但这群人连麦伦特的名字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天爷,这傢伙的嘴巴比骨头还要硬,恐怕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壮汉趁着换纱布的时间,走到张顺天的身边,凑到他耳旁说:「我在中东见过一个类似的傢伙,在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连话都没说一句。」 「废物!」张顺天把抽到一半的烟摁在壮汉的脸上,站了起身。 壮汉捂着被烫伤的位置,站到一边,话都不敢说一句。 张顺天从上衣的夹层里掏出手枪,顶着麦伦特的脑门,夹带着脏话骂道:「小子,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装硬汉。现在是你的最后机会,你最好快点告诉我你的编号是什么,你的上级是谁。」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还是说你的真实身份是混入人类的爬行类生物?」即便被枪指着,麦伦特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张顺天收起了枪,拿出了一个数字按键电话,长按「1」字拨号,「把他带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两个壮汉打开了地下室的门,架着李柏奇来到两人面前。 张顺天把枪指到李柏奇的脑门上,「你是很嘴硬,但不知道你的同伴是不是也那么嘴硬。」随后面带歉意的对李柏奇致歉:「很抱歉,李先生,虽然我们有着多次愉快的合作,但我必须搞清楚这傢伙的身份。」 「等等!这不关我事!」李柏奇一脸惊慌的对张顺天说:「我们冷静一点,先把枪收起来,我能解释这一切。」 他努力的挥动双臂,但瘦弱的他又怎么可能能挣脱两个比牛还要壮得壮汉。 「我正听着呢。」张顺天没有把枪收起来,反而像个西部牛仔一样在那转枪。他似乎很享受别人对他的恐惧。 「现在,你们怀疑他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并认为我是掩护他加入你们社团的烟幕。是这么回事吧?」李柏奇道。 「没错。」张顺天点点头。 「首先,我只认识了他二十四小时不到,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李柏奇开始解释。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张顺天把椅子拉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说不定你们在警校里就已经认识了很多年,只是在我们面前演一齣戏,像博取我们的信任,顺利的让这小子混进我们帮会。」 眼看张顺天听不进去他的辩解,李柏奇叹了一口气,接着解释:「其次,你认为他是警方的卧底,就因为你不信任我的说辞。」 「李先生,你说到了重点。」张顺天一下子站了起来,用枪指着麦伦特的脑袋,瞪大了双眼顶着李柏奇,兇狠的说:「你告诉我,这小子一个人把丧飞一伙人都杀了,拿走了货,把他们的尸体都扔到了避风塘里?你以为这是在拍电影吗?」 麦伦特撇撇嘴:「世界上总是要存在你这种人来衬託我的才华。」 「闭嘴!」张顺天对着麦伦特怒骂一声道,随后转向李柏奇,「李先生,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再跟我说话,不然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但事实就是这样。」李柏奇无奈道。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张顺天用更大的声音回应道。 「你当然不是三岁小孩,你只是患有精神发育迟缓罢了。」麦伦特嘲讽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在刚刚的一个多小时里,张顺天已经明白了自己耍嘴皮子是比不过麦伦特,所以他用了更加粗暴的方法——一脚连椅子把麦伦特踹倒在地。 「看来你患有严重的精神发育迟缓,这么大个人了还喜欢玩不倒翁,建议你找个医生看看。」麦伦特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继续嘲讽道。 趁张顺天还没开口骂麦伦特,李柏奇赶忙插嘴,「最后,就因为他自称莫里亚蒂所以你就认为他是个警方卧底,对吗?」 张顺天冷哼一声:「你们真当我不知道谁是莫里亚蒂吗?」他抓着麦伦特的头发,把他连人带椅子拎了起来,另一隻手指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这小子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你的意思是,这小子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策划各种惊天大案,是吗?」 「但其实重点不是他自称莫里亚蒂还是福尔摩斯,重点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李柏奇避过了张顺天危险的问题,「如果他真的是警方的卧底的话,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打进你们社团。」 「嗯哼。」张顺天点点头,示意让李柏奇接着说下去。 「但现在,他失败了,这不就证明了他不是警方的卧底吗?」李柏奇道。 「少来这套!」张顺天大声打断:「被我识穿了就不是警方卧底?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们赔礼道歉,然后毕恭毕敬的送你们走?」 「你再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是警方卧底,并且想透过我打入你们社团的话,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自称自己是莫里亚蒂呢?这不是更容易被拆穿了吗?」李柏奇尽心尽力的解释道:「相反,如果他真的是卧底警察的话,直接透过我联络你们,花费几年潜伏、打入你们内部这个方法不是更好吗?一来更容易取得你们的信任,二来能持续性的获得你们的情报。」 「对啊,我早就说过,多点用用你脑壳里的那坨鼻屎就能排除我是警方卧底的嫌疑。」麦伦特适逢其时的插了一句嘴。 张顺天脸色微变,为了掩饰浮于脸上的表情,他露出一脸兇色,对麦伦特威吓道:「你再吵我就把你的舌头拔掉!」 「顺天,差不多了。」 低沉的声音从屋子的角落处响起。 门对面那侧墻壁传来机械齿轮滚动的声音,几秒后,混凝土墻壁变成了一面双向玻璃墻。从李柏奇的视角,能清楚的看见坐在安乐椅上的老头和他身后两个虎背熊腰的保镖。 又过了几秒,玻璃墻分开,老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两人面前。 「松开他们吧。」老头的声音低沉且稳重,每一个咬字都极其精准,光是听就能猜出他的话事权是这里最大的。 两个壮汉当即松开了李柏奇的双臂,这也终于让他有机会喘上几口大气。而刚才还在痛殴麦伦特的壮汉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正打算帮他解开手銬,没想到麦伦特就这么直接站了起来,顺便把椅子砸到壮汉的后脑上,直接把他砸得昏死过去。 「我就不用了。」麦伦特站直了身子,稍稍活动了手腕脚腕。 「你们出去吧,顺便把他也抬出去。」老人看也不看一眼被麦伦特砸得满脸淌血的打手,语气冰冷的对着还清醒的两个壮汉下命令。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四个人。 张顺天恶狠狠地盯着麦伦特;麦伦特兴奋的上下打量着老头;李柏奇侷促不安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头依然保持着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的无表情脸。 「你就是何天生对吧?我知道你们帮会的习俗,现任帮主无论原本叫什么,在继位帮主后,名字都要改成天生。」麦伦特又指着张顺天,「就跟那边的那个蠢货一样,无论原本叫什么,在当上洪顺堂堂主之后都要改名为顺天。」 「你很了解我们啊。」何天生笑着点头。 「当然!」麦伦特嘴角上扬,他指了指何天生的衣服,「我还知道你这套衣服是别人得不吃不喝工作一整年才买得起的奢侈货。」 「无礼!」张顺天伸手去拍麦伦特的手指,但被他轻易躲过。 「顺天,不用这么拘谨。」何天生坐在了张顺天刚刚拿过来的凳子上,「我很欣赏二位的才华,」他的视线先扫过畏畏缩缩、如坐针毡的李柏奇,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无论是在科技上的才华,」然后目光凝聚在意气风发、嘴角含笑的麦伦特身上,露出欣赏的神色,「还是智慧与勇气。」 他站了起来,走到麦伦特身旁,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希望你们能原谅我的多疑,毕竟我们帮派已经不止一次被混入了卧底。」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通过了最终的测试?」麦伦特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问:「当然,我不害怕你们的测试,我有信心能在一次次的测试中征服你们。」 「是的,你通过了这次的测试。」何天生狡猾的没有说出到底还有多少次测试,而是选择了转移话题,「我见过很多人被枪指着脑袋时的表情,良知未泯的人会因为牵扯进了其他人而感到惭愧;丧心病狂的人则不介意死的时候拉多一个人下水;卧底警官们会回想起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像是家庭、任务之类的,虽然他们经过特别训练,但这最真挚的情感是无法隐瞒的;真正的恶棍则会彻底的发疯,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歇斯底里;而你……」 「我怎么样?」麦伦特好奇道。 「你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这桿枪,仿佛枪在你眼里就像一坨狗屎。」何天生回应道。 「拜託,如果我真的被人用屎指着脑袋的话我是会害怕的。」麦伦特用骯脏的笑话带过话题,「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何先生,作为鸿安帮帮主,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呢?就因为一个真偽难辨的传闻?」 「你难道就真的不知道原因吗?莫里亚蒂先生?」张顺天带着不善的语气反问。 其实这话无论是谁说、用什么语气说、用什么形式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在话里表明的态度。 「我?我当然知道,」麦伦特咧开嘴,露出带血的牙齿,「作为香港最老牌的黑帮,却在年轻黑帮兴义帮面前节节败退,活动范围只剩下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你们需要顾问,急需一个犯罪顾问帮你们挽回颓势。所以,即便只有万分之一不到的概率,你们依然来了,并选择相信我是那个传说中的莫里亚蒂。」 「哼!」张顺天冷哼一声。 何天生稍稍皱了皱眉。 麦伦特伸了伸懒腰,「既然你们认为一个丧飞不够作为投名状,那我就免费再替你们办一件事。」 第四章:线人;投降 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报纸摊,报摊的老闆缩在当铺后,吹着冷气、挥着蒲扇,努力的驱走夏日的炎热。 香港的街头有很多这种报纸摊,除了售卖各大报社的报纸外,还兼卖汽水、香烟、口香糖、独立包装的纸巾、花边杂志以及成人杂志等消遣物。但随着互联网媒体的兴起,纸质媒体的生存环境每下愈况,报摊一类依赖纸质媒体行业的微型企业更是只能在倒闭的边缘苦苦挣扎。 科技与文明的进步像是看不见的尘暴,蚕食了过去,把它们钉在了史书的目录上。 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着大衣的中年男人走到报摊前,拿起了一份报纸,扫了两眼新闻标题,随后问:「这份多少钱?」 报摊老闆没有回答他。他推了推老花镜,瞟了中年男人两眼,接着抬起手,指了个方向。 「谢谢。」中年男人丢下了一张纸钱,拎着报纸,循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五分鐘后,兴义帮的二当家许扬和东九龙区重案组组长黄煜皓坐在了公园里的同一张长椅上。 许扬打开报纸,视线亦注视在报纸上,像是跟空气说话一样自言自语:「昨天发生了一宗大新闻。」 黄煜皓眼皮都没抬,低头把手中的麵包掰成小块,洒在地上,「是啊,三家村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洒下麵包后没多久,几隻胆大的斑鳩便从树上飞了下来,叼走麵包屑。 作为一个腐败的警员,黄煜皓已经见过太多被人抓到把柄最后鋃鐺入狱的同僚和前辈,他很清楚只要屁股擦不乾净,那么总有一天会被人找到痛脚,最后要么被人送入监狱,失去自由,要么成为别人的傀儡,生不如死。 所以,现在黄煜皓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他没有像各种影视剧和电影中演的那样,约许扬去天台、郊外、公共厕所之类人烟稀少的地方,反而正大光明的把他约到了公园里。这样一来,即便被人拍了照、录了影也能解释——这里是公共场合,他要坐过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说你们调查到了什么吧。」许扬一抖手,翻过一页报纸。他直接切入了主题。 黄煜皓把掰剩一半的麵包放在长椅上,揉了揉脖子,抬头看向天空,「我知道的也不多,昨天凌晨十二点左右,三家村码头那边接连响起枪击声,被附近的居民听到了,他们吓坏了,报了警。」 他又低头掰起了麵包,「当我们抵达现场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由于那些居民在电话里描述的像是发生了恐怖袭击,所以我叫上了飞虎队和全部待命警员,提前发了消息疏散附近居民,甚至做好了要上新闻头条的准备。」 「结果到了现场,除了凌乱的鞋印外,别说尸体、残肢,就连子弹头都没找到。如果没有其他发现的话,我们将会以『有童党在街上玩鞭炮』为理由结案归档。」 许扬又翻过一页报纸,「如果说那天晚上,我的手下在那里交易呢?以你的专业角度分析一下,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 「这……」黄煜皓被这内幕惊得愣住了,大约过了两秒,他深吸一口气说:「根据我们勘察现场的发现,我大致可以给你提供两个思考方向。」 「第一,我怀疑你的手下连人带货被交易方劫持了,所以地上没有明显搏斗过得痕跡。开枪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吓走附近的居民,减少有人目击的可能;二是为了威吓你的手下,让你的手下乖乖跟着对方走。至于为什么会被人挟持、挟持你手下的人是谁……我想这些问题你比我还要清楚。」 许扬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和我们交易的是一伙泰国人,他们跟我们已经认识了有些年头了,也没有发生什么衝突,发生这种事的可能很低。」 「第二种可能是,你的手下和对方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起拿着货和钱跑了。他们之中有人知道你和警方有联系,所以在交易的时候开枪,故意把警方吸引过来,并在警方来到之前收拾了一遍现场。而这一切的故佈疑云只是为了一件事,透过我的嘴巴来告诉你第一种可能性,增加可信度。」黄煜皓沉声道。 「那如果说,昨晚不止是一次简单的交易,而是一次对于组织内卧底的排查行动呢?」许扬想了想,对着报纸说道。 黄煜皓沉默了许久,几番思索后,开口说道:「那应该是第三方势力插手,卧底联系了第三方势力,挟持了你们那边的人……」他迟疑了两三秒后,再次开口:「但这种可能性不大,这种行为缺乏目的性。如果是想破坏交易,可以在泰国人来的途中杀掉他们,栽赃给你们;如果是要钱的,那你今天早上就该收到讨要赎金的消息;如果单纯是想杀掉你的某个手下的话,没必要把现场收拾的这么乾净。」 他瞇着眼睛说:「有枪响但找不到子弹头,现场也没有血跡和尸体,一般情况下我们会把这件事定性为绑架事件。」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帮我再查查他们的下落……」许扬话刚说到一半,就一通电话打断了。 他皱着眉头接起了电话,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当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内容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抱歉,我有急事要处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长椅上,其厚度足以让人浮想翩翩,「里面有你要找的那个人的照片。当然,我对于能找回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尽人事听天命,你尽力找找,社团这边我会帮你兜住。」 说罢,许扬拎起报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离开了公园。而黄煜皓仿佛是没见到许扬离去般坐在长椅上发呆。 大概过了五分鐘,他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才拿起信封塞进上衣内侧的夹层,顺便关掉了裤袋里的录音笔。 …… 昏暗的房间,一地的垃圾,四个面相兇恶的男人围在一张桌子旁打牌。 叩叩! 「谁啊?」 听到敲门声后,四人面面相覷,过了两秒,其中一个手牌比较差的站了起来,把牌扔到桌子上,扯开嗓子大喊。 「外卖。」外卖员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谁叫的外卖?」 「不是我。」 「也不是我。」 「哪是谁点的?」 屋内四人窃窃私语,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决定找一个人开门,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进来吧。」其中一个混混站了起身,打开了房间的锁。 屋外站着的的确是一个外卖员,他戴着头盔、穿着宽大的外卖服、手上还提着一个硕大的保温箱。 「这份外卖有点多,我能进来吗?」外卖员指了指被他放在屋外的另一个保温箱。 混混瞟了一眼身形瘦弱的外卖员,又看了一眼屋内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暗忖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决定把对方放进来。 「进来吧。」 「谢谢。」外卖员连连点头,然后以拖的方式把外卖箱拉进了房间里。 然而,正当他想要去外面拿第二个保温箱的时候,站在门口附近的混混砰一声的把门关了起来,其馀三人则凶神恶煞的围了上来。 「小子,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也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但你需要认清楚一件事,就是你已经落入我们手中,想要活命的话,最好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为首的大汉摆出一副狰狞的面孔威吓道:「现在,去打开你那个该死的保温箱。」 外卖员显然是被吓坏了,他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跑到保温箱旁,以最快的速度拉开拉链,掀开盖子。 就在他拉开的那一刻,一股腐烂的臭味从箱子里涌出,迅速佈满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妈的,这是什么东西!」为首的壮汉捏着鼻子大骂道。 房间内的另外四人也迅速的捂住了口鼻,避免受到这股恶臭的侵害。 「这是……尸体。妈的!这是丧飞的尸体!」距离保温箱最近的混混把脑袋凑了过去,看了一眼箱内的东西,随即大声叫道。 另外三人也是好奇心发作,顾不上看着外卖员,凑到了一起。 「妈的!是谁派你来的?」为首的壮汉一扭头,面带兇色的问外卖员。 话音刚落,连续三声枪响响起,壮汉身边的三人接连倒下。外卖员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他的模样,此人正是麦伦特。 「你不觉得比起死人,活人更值得警惕吗?」麦伦特像西部牛仔一样吹了吹枪口,反问道。 「你……你是谁?」壮汉在说话的同时脑子飞速运转,他心中暗道:儘管他没有用枪指着我,但只要我有任何异常举动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对我开枪,所以我不能掏枪。 他又看了量度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只要躲过第一枪,我就能衝到他面前,把他打趴下。虽然这个计划很危险,但没办法了,只能搏一搏。 思考片刻后,他接着开口:「既然你留下我的性命,那我身上一定有你需要的东西,你到底想要什么?」说话的同时,壮汉的身子微微前倾,右腿拉后,做出百米赛跑前的预备姿势。 麦伦特眼睛一亮,言语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太棒了,踹了你们三个据点,终于遇到个聪明人了。我的条件很简单,把那台能和老大双向传呼的电话给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好。」壮汉临时改变了计划,他假装掏出手机,实际上是正不动声色的拉开枪的保险。 「找到了就丢出来,别让我等太久。」麦伦特打了哈欠说。 「接住。」壮汉在拋出手机的同时,对着麦伦特开了一枪。 手机重重的摔在地上。子弹在击中那件宽大的外卖服后,便失去了动能,掉在地上。 「这不可能!」壮汉绝望的大喊。 「没什么不可能的。」麦伦特在对方开第二枪之前便迅速的了结了对方。 他捡起屏幕被摔得破碎的电话,用壮汉的指纹解开的屏幕锁定,拨通了通讯录中唯一一个标记了名字的电话。 「喂!」 「发生了什么事?」 「过去发生了什么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未来会发生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你会有这台手机?」对方听出了声音的不对劲,问道。 「我是莫里亚蒂,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你想……」 对方话还没说完,麦伦特就打断了他:「现在,我要向你宣佈一件事,我和 鸿安帮结盟了,识相的话就赶紧原地解散帮会、把帮会资產转赠给鸿安帮,否则……」麦伦特嘿嘿一笑,用极度嚣张语气的说:「否则我将会做三件事。第一,我会把你们帮会的全部秘密据点都给踹掉,让你们失去所有紧急避难所;第二,我会把你们的场子全都砸掉,让你们没法做生意;第三,我会对你们的首脑人物实施暗杀,让你们终日惶惶不安。当然,我本身是不想这么做的,但如果你们不解散帮会、非要逼我的话,我只能勉为其难的对你们痛下杀手。」 「总而言之,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说完,麦伦特把电话狠狠一掷,让它得到了解脱。 第五章:战前计划 七月十九日,中午。麦伦特趾高气扬的走进了何天生的办公室。他随意的向何天生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把他这个老闆放在眼里。接着,他直接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 面对麦伦特的无礼与粗鲁,何天生虽然没有在言语上表达出不满,但还是止不住皱了皱眉。 「不介意吧?」麦伦特从裤袋里拿出一盒香烟,在何天生面前晃了晃。 何天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默许了他的行为。 麦伦特抽出一根香烟,点上了火,吐出一口烟。 「莫里亚蒂先生,我承认你的情报收集能力很强,能找到那么多兴义帮的地下据点,但这么行动会不会有点草率。」何天生摩挲着食指上的红宝石,「这么早就暴露了我们知道他们的地下据点这件事,恐怕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麦伦特嘴角一咧,笑着说道:「那么何先生,如果把同样的资讯给你,你会怎么做呢?」 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实际上却是一次旁敲侧击的试探,试探他的气量、大局观以及行动力。真正该怎么做麦伦特心里早有定夺,何天生自忖未能给出完美的答案回应麦伦特,与其贸然开口献丑,倒不如藏拙,这样还能保留几分作为老闆的尊严。 何天生打定了主意,他想让麦伦特自己说出来。他双目凝视麦伦特,抿了抿乾燥的嘴唇,一句话都没说。 见何天生没有说话,麦伦特哈哈大笑,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派人对那些地下据点进行长时间的监控,把它们当成一张底牌,当时机成熟了或者对方要进行一些大动作时,你就会掀出这张底牌,打他们个错不及防。是吗?」 何天生没有说话,安静的点了点头。 「这是典型的谍战、信息战思维,渗透敌方,掌握他们的信息,在他们最薄弱的时刻给予他们致命一击。」麦伦特用食指指着脑袋,「然而,这长久以来的惯性思维让你开始变得像一台机器,机械化的按照以往的经验处理事情。失去了灵活的思考能力,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深吸一口烟,「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兴义帮的综合实力如何?」 「和我们比起来还有一段距离,但差距不大。」何天生思索片刻后,给出了答案。 「不不不,在我眼里看来,你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麦伦特晃了晃食指,「如果说你们是一隻垂垂老矣的雄狮的话,那他们最多算得上是一隻年轻力壮的牧羊犬,叫的很兇,但要论生死相搏,还是你们更强一点。但是,如果你们还像以往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割肉给他们的话,那就算他们不动手,你们光是流血都会把自己流死。」 何天生听了麦伦特的话,不禁陷入了沉思。他说的道理自己都懂,但实际行动起来又何其难。 组织内大部分的元老就像一群只要碗里还有口吃的,就可以自欺欺人的留在一艘缓缓下沉的船上的狗,明明可以趁着年轻力壮跳到新的船上找肉吃,却嚼着残羹冷炙与船一起沉下去。 「那么让我们回到原本的话题。打草惊蛇。」麦伦特把烟蒂摁进烟灰缸里,「打草惊蛇,是在双方对等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但你觉得一头狮子捕猎还需要害怕打草惊蛇吗?」 「你想向他们宣战吗?」何天生沉声问道。 「何先生,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不必在意『宣战』这些繁文縟节,最重要的是如何快速的、简洁的、漂亮的赢下这场战争。是的,这是战争,即便用上再卑劣的手段也无可厚非的战争。」麦伦特又从裤袋的香烟盒里拿出了另一根香烟。 「而我踹掉他们地下据点的目的也是为了漂亮的赢下这场战争。只有把这些老鼠窝都踹掉,才能让他们无处躲藏。」 「但……」何天生似乎还有话想说,但还没等他说出来,麦伦特就抢先回答了他。 「何先生,古代打一场战争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第二次世界大战打了六年;克罗地亚独立战打了四年……而现在,一场战争只需要几个月。事实证明,随着科技的进步,战争的持续时间会越来越短。所以你不必担心战争时间太长造成的不良影响。」麦伦特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优哉游哉的说。 何天生低头沉吟片刻,随即抬头问:「莫里亚蒂先生,毫无疑问,你是一个具有才华的年轻人。请容许我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选择我们呢?」 「为什么?」麦伦特重复了这三个字,笑道:「因为我有一项『大计划』要执行。」他在「大计划」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我需要一个足够可靠的合作对象,而这位合作对象在当地需要有一定的分量、在政商界有一定的人脉,最重要的是,这位合作对象要有很多可以随时可以牺牲的、为了钱不顾性命的棋子。 而你们,则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合作对象。」 「你想要做什么?」何天生警惕的问道。 「何先生,你大可放心,你是我的合作对象,无论我想要做什么之前都会和你说一声,而你也有选择是否与我合作的权力。」麦伦特站了起身,「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把我们合作路上的最大绊脚石踹掉。对此,我有一个计划……」他凑到何天生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何天生听到后一脸愕然,半信半疑道:「可他们也不是蠢货,这种事情真的会上当吗?」 「放心吧,他们一定回来的。」麦伦特胸有成竹道。 …… 新界,一处豪宅。 许扬看着桌上的快递盒许久,喝下一口白酒,最终决定动手拆开它,毕竟要这玩意是炸弹的话,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用美工刀鎅开快递盒的胶带纸,掀开外卖盒,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福尔马林味,而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颗脑袋。 这颗脑袋经过特殊处理,脖颈处没有渗出血,且由于它浸泡在福尔马林内,所以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表面也没有太大程度的腐烂。 许扬一眼就认出了它,它就是自己前几天失踪的手下,丧飞。 他死死地攥住用来撞白酒的小酒盅,手臂微微发颤,最终还是没忍住,把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我会为你报仇的。」许扬自言自语道。 随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喂!安排他去招待鸿安帮的那群扑街。」 第六章:宣战 大四喜,这本来只是一个麻将术语,但在香港,这个名字却又了另一个意义,它成了香港最大连锁酒楼的代名词。 在香港,大四喜有超过二十家分店,平均每一区都有一家分店,由于价钱廉宜、食物地道,备受当地居民和旅客青睞。 今天,坐落于旺角的大四喜被香港最大的两个黑帮包了场,兴义帮二当家和鸿安帮的其中一位堂主要碰个头、吃餐饭。当然,在电话里谈的是吃饭,但实际上吃不吃得成还要看他们谈得愉不愉快。 双方都不是隻身赴宴,鸿安帮这边除了张顺天之外,还带上了麦伦特、李柏奇以及几名老练的枪手,而兴义帮这边也聘请了不少保镖保护他们的二当家。 从这里也能看得出来,相较于成立了有一定年头的鸿安帮,兴义帮还是比较依赖外部力量,大部分保镖都是从外面请来的,如果其中有人被策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场饭局是麦伦特一手策划的,他要求对方找一个能代表帮派说话的人参加饭局,就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聊一聊。为表郑重,他们这边派出了何天生的心腹、顺天堂堂主张顺天作为谈判的代表。 而兴义帮那边是怎么想的呢?你们杀了我的人、抢了我的货、砸了我的地盘,隔天就打电话(他们旗下的合法產业)约我们吃饭?难道何天生这个老东西打算交出那个自称莫里亚蒂的傢伙息事寧人?还是说里面有为什么其他阴谋? 在短暂的内部沟通后,他们派来了自家的二当家赶赴这场鸿门宴。 作为一个谨慎多疑的黑帮成员,许扬没有完全相信鸿安帮所说的那套江湖规矩,所以除了随行的少量保镖外,他还在酒楼附近安排了许多帮派内的打手,做好了谈崩开战的准备。 歷史从来都是胜利一方书写的,至于取胜的手段卑劣与否,就留给后人去猜度吧。 …… 七月二十三日,夜晚。 几辆黑色的豪华加长轿车朝着酒楼的方向驶去,最中间的那辆里坐着的正是张顺天、麦伦特以及李柏奇。 车内,张顺天正闭目养神,准备迎接不久后的谈判;麦伦特从轿车上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红酒,拔开盖子,自顾自的喝了起来;李柏奇则心慌繚乱的四处张望,生怕下一秒就有一枚飞弹射向他们,把他们连人带车炸翻。 「我真后悔信了你的话,跟你来这里。」李柏奇用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脸苍白的抱怨道:「你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吗?我脑海里不停浮现车子被人装了定时炸弹突然爆炸,或者有人用火箭筒朝我们这里发射榴弹的画面。我真的是脑子进了水才跟你过来。」 「你想太多了。」麦伦特咕嚕咕嚕的喝下一口红酒,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七八粒晶莹剔透、尾指大小的药丸,「吃了它。」 「这是什么?」李柏奇拈起其中一粒,疑惑道。 「二十五毫克的维生素,能起到镇定的作用。」麦伦特平淡的回答道。 李柏奇愣了愣,随后一口吞下药丸,「谢谢。」 「我讨厌别人说谢谢,因为说谢谢通常意味着有人不想用行动报答我的付出。」麦伦特把药丸盒子收了起来,「如果你真的想谢我的话,就帮我入侵现场所有兴义帮成员的电子设备。」 李柏奇点了点头,「好的。」过了大概两三秒,他突然想起来了某些不好的事情,脸色一变道:「说到回报,你上次的尾款好像还没付给我,你打算什么时候结账呢?」 「今晚过后,我会把上次的尾款和这次的酬劳转进你的瑞士银行户口里。」麦伦特笑道。 「你可别想像上次一样,用尾款威胁我帮你做事。」李柏奇没好气道。 语毕,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们今晚到底想要干什么?」李柏奇突然开口问。 麦伦特瞟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张顺天,反问道:「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我可是在现场的。」李柏奇理直气壮道。 麦伦特道:「告诉了你又如何?难不成你现在还能跳车逃走?」 李柏奇振振有词道:「如果今晚会出现枪战、流血衝突的话,至少给我点心理准备,让我以更快的速度鑽到桌子底下。」 麦伦特乐了,他笑着和李柏奇犟了起来,「办法不错,但如果战事升级,手榴弹、火箭筒之类的玩意儿也加入战局的话,除非你能鑽地,不然鑽到哪里都没用。」 「那我能不上去吗?就坐在车里等你们。」李柏奇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幅榴弹横飞、火光不断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颤。 「哈哈,别想这么多。」麦伦特拍了拍李柏奇的肩膀,「今晚不会绝对『流血』的。」 两人谈话之间,司机已经把车子靠停在酒楼附近,并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天爷,到了,请下车。」 …… 酒楼内的气氛甚是诡异,偌大的大厅,放着两张供八人坐的圆桌,但实际入座的只有寥寥数人,兴义帮那边坐着的是许扬和他的三个心腹,而鸿安帮这边坐着的则是张顺天和麦伦特两人,其他人则呈围观之势站在圆桌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对方的人马。当然,李柏奇除外,他蹲坐在最后排,捣鼓着他的「超级计算机」。 没让客人等多久,服务员就推着车上菜了,最先上的是一份烤乳猪。 服务员在进入大厅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当他看到这两群凶神恶煞对视时,他就更确信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他飞速放下两盘烤乳猪,转身快步离开大厅。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麦伦特依旧我行我素。他用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拈起一块炸至酥脆的猪肉,沾上白糖和芥末,放进嘴里嚼了嚼,口齿不清道:「怎么不吃呢?这不蛮好吃的吗?」 虽然许扬听出了麦伦特的声音,但他还是不放心,向张顺天确认了一遍:「这小子是谁?」 「他是莫里亚蒂。」张顺天绷着脸道。 这句话如同平地起惊雷般,在大厅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你是在开玩笑吗?」许扬沉着脸问。 「何天生说他是。」张顺天冷静的回应道。 「各位先生们,烤乳猪是要趁热吃的,冷了的话脆皮就不酥了,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吃完再说。」麦伦特用纸巾擦了擦油腻的手指,插嘴道。 许扬忽然笑了,他对着张顺天说:「这就是你们今天的计划吗?给一大笔安家费这个喜剧演员,让他替你们承担我们的怒火。是这样吗?」 「他是莫里亚蒂。」张顺天平静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道:「他还是我们的合伙人。」 「看来何天生真的是老糊涂了,被这种毛头小子糊弄,还自以为捡了个宝。」许扬道。 张顺天没有回话。 霎时间,整个酒楼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唯一的噪音就是麦伦特吃烤乳猪的嘎吱嘎吱声。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就轮到我说了。」麦伦特把擦掉油渍的纸巾扔到地上,「首先,我就是莫里亚蒂,我才不在乎你信不信,爱信不信。其次,就是我抢了你们的货、砸了你们的场子、杀了你们的人还邮寄给你,而我并不打算为此付出代价,你能那我如何?最后,是我前几天跟你说的事……」 「今天是最后通牒,我限你们在二十四小内解散帮派,把资產转移到鸿安帮名下,这样我兴许还能留你们一条命,不然到时候见了红,弄得两边都不好看。你说是不是?」 许扬深吸一口气,对着张顺天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很清楚。」张顺天平淡的回应道。 许扬道:「你是想向我们宣战吗?别以为只有你们埋伏了人。」 「等等!等等!」麦伦特又插嘴道:「在你掀桌子之前,请听我说点有意义的事。」 「你还想说什么?」许扬恶狠狠地瞪着麦伦特。 麦伦特道:「由于贵帮今天带来的人有点多,请麻烦你打开手机里的传呼应用,这样我才能把这段话同时说给埋伏在楼梯的那二十位兄弟。」 许扬心中一惊,他惊讶于麦伦特能这么精准的报出他带来了多少人、埋伏在什么地方,难道自己身边有卧底?越是这样想,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几乎是要滴出水来。 「当然,如果你不打开也没有关係,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那位朋友,叫做李柏奇的那位朋友会入侵你的手机,帮你打开传呼应用。」麦伦特一指,出卖了李柏奇的位置。 此时,眾人才把目光聚在这个看起来跟普通上班族没有分别的傢伙身上。 李柏奇强忍着把手上那台计算机砸到麦伦特脸上的衝动,对着眾多黑帮露出訕笑,点了点头。 许扬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自己埋伏了多少人,他脸色阴沉打开了传呼应用。 「各位兴义帮的朋友,我事先在此声明,我和你们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消灭你们也并非我的本意。只是就目前的计划看来,你们的灭亡是必然的。如果你们今晚有谁能活着回去的话……」麦伦特没有给兴义帮的人反应时间,话刚说了一半,就按下了袖子里的遥控按钮。 仅是一秒间,整所酒楼就像是断电了般陷入一片漆黑中,除了空调外,其他设备都停止了运作。当酒楼再次亮起时,大厅内除了鸿安帮的人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面色铁青的倒在了地上。至于在楼梯设伏的那群人,虽然他们还能动弹,但也视线模糊,呼吸困难,想要抵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着瘫倒在地的许扬,麦伦特嘴角翘起,用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结果那么轻松吗?」 第七章:计划 七月二十四日,宣战后的第一天,中午。 麦伦特又一次来到了何天生的办公室,他昂着脑袋,像是隻骄傲的孔雀。他向何天生问了声好,但从他的敷衍的语气中可以判断,他根本就没把这位名义上的老闆当回事。 他走到沙发旁,像上次一样,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问:「介意吗?」 「请随意。」何天生摆了摆手,笑道。 说完,何天生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坐到了麦伦特的对面,「您的能力实在让我钦佩,无论你是麦伦特也好,莫里亚蒂也罢,在短短一周之内杀了那么多兴义帮的打手,甚至擒获了他们的二当家。不论你原本的声望如何,这一战过后,你都将名声大噪。」 麦伦特带着得意的笑容说:「何先生,科学,这才是二十一世纪应有的趋势。」他深吸一口香烟,弹了弹烟灰,「每年都会有大量来自不同国家军方的淘汰品和试验品流入黑市,只需要几公斤的白粉,就能从黑市上换来一大罐无色无味的致幻气体以及少量的解药。」他吐出一口烟气,「当然,黑市上还有许多比这个更先进的產品,但无论如何,把用来对付正规军的东西放在这些地痞上,都算得上是杀鸡用宰牛刀了。」 「我以前也听说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我总认为这些东西不如怀里一把手枪的实在。」何天生说道:「事实上,就算你把这些东西交到我手上我也不会用。」 「这其实不是什么高明的用法,在十九世纪就有人试过这样做了。」麦伦特又吸了一口烟,「假借装修的名义把毒气罐装在空调或者排气扇上,在确保对方大部分人都会吸到这种气体的时候,按下装在罐子内的小型起爆装置控制器。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计划,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方法,只是恰好在这种室内环境下能起到作用。」 「够了够了。其实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细节,我也不关心这些事情。我现在还有两个问题。」何天生笑着摆了摆手:「第一,兴义帮什么时候从这座城市消失?」 「何先生,他们从来都不是问题,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们都只是一群站在风口上的猪,恰好迎上了时代的浪潮,再过多几年,即便没有我的帮助,他们也会自己从内部瓦解。」麦伦特叼着烟回答。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口中所说的那个计划是什么?」何天生问道。 「何先生,为了能让你理解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我想先让你见识两个小玩意儿。」他边说着话,边捲起袖子,露出了里面一个泛着金属的护腕,「这是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电击器,其原理类似于泰瑟枪,唯一的区别就是这玩意儿用是来杀人的,而泰瑟枪不是。」 说着,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把它放在护腕的表面上,「它能在一瞬间释放一百五十伏特左右的电压,使电流通过敌人的胸部,造成心脏停顿。」 何天生瞳孔缩小、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在这一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傢伙到底有多危险,心中不由得一阵悸动。 麦伦特很满意何天生的反应,嘴角一咧,笑着说:「不过你放心好了,这个护腕也不是全无弱点。由于体积较小,没有足够的能源储存空间,即便是充满电也杀不了几个人。」 「至于另一个嘛……」麦伦特买了个关子,走到何天生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带着笑意问道:「何先生,请问你花了多少钱在这件衣服上?」 「我不知道。」何天生老实的回答了麦伦特的问题。 「那你猜猜我身上的这套衣服花了钱?」麦伦特提了提衣领问。 「十万美元?」何天生皱了皱眉,尝试回答。 麦伦特摇了摇头。 「二十万美元?」何天生又报出了一个答案,「抱歉,我并不擅长猜灯谜,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这么说吧,它的售价为二百五十万美元。」麦伦特轻描淡写的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这套西装由意大利名师亲手设计、量身定做,触感光滑细緻,内设数个夹层口袋容物……」 「我想即便是金子做的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何天生听着麦伦特的话,皱起了眉头。 「没错,何老大,你说到了重点。」麦伦特指着这件衣服,「最重要的就是它的材质。」麦伦特掏出打火机,按下按钮,把袖口悬在火苗上。 然而,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衣服并没有被点燃,也没有出现融化的跡象。让何天生见识到这一幕后,麦伦特收起打火机。 「这套衣西装完全是由一种特殊的合金製造,密度适中,硬度和钢板相若,可抵御一千度高温,热导性近乎为零,而且还具备形状记忆力……」麦伦特滔滔不绝的向何天生介绍这套衣服。 「但这和你所说的计划有什么关係呢?」何天生打断了麦伦特的话。 虽然何天生嘴上是这么说,但心底却在暗自计划着找个机会也买一套这样的衣服。 「这两样东西只不过是一个开胃餐罢了,只是想让你提前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麦伦特说着,伸手往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掏,拿出了一个塑胶瓶子。 他扭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一颗外形和朱古力豆相似的红色药丸,「这才是真正的大买卖。」 「这是什么药?新型毒品?还是某种能延缓绝症的标靶药?能值多少钱?」何天生一连串的提出了几个问题。 「它叫scp-500,你可以把它当成是一种特效药,经过口服,它可以让患者在两个小时内得到治愈。」麦伦特把它放在手掌心,送到何天生面前。 「我可没听说过这种药物。」何天生端起放在玻璃桌上的温茶,轻轻抿了一口。 麦伦特道:「这可是我花了两个月才从五十一区的试验室里找到的资料,当然,这些资料都是未公开的,所以你没听过也正常。」 「但这东西的价钱是多少?你能给我一个具体的概念吗?」何天生放下了茶杯问道:「相比起可卡因如何?如果价值比可卡因还要低的话,那我想我们之间的对话就可以到此结束了。」 「相比起scp500,可卡因就是一坨屎。」麦伦特迅速回应道。 「那……难道它的价值和同等重量的黄金相约?」何天生舔了舔嘴唇,他内心的慾望已然被勾起。 「何先生,请容许我重新介绍一遍这个药物。」麦伦特用拇指和食指拈起它,放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红光,「这种药物叫做scp500,一片药经口服后,能在两小时内治愈除了阿兹海默症以外所有已知疾病,即便是截了肢也能断肢重生,具体时间取决于对象患病的种类和严重性。」 「我们可以把它卖上一百万、一千万、一亿……」何天生手一抖,把茶杯里的茶水洒了出来。 「不不不,何先生,难道你还不懂吗?」麦伦特把scp500放回药瓶内,「拥有这个药物,你就像是在古代战争里拥有一隻有坦克、飞机、导弹的现代化军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拥有只会出现在《starwars》里的银河战舰。它的价值并不取于我们的定价,而是买家能够承受的最高价格。」 「何先生,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是一个商业帝国的幕后执掌者,一个即将当上总统的政客,但很不幸,你罹患了癌症、艾滋病之类的当世绝症。你有数之不尽的钱、庞大的人脉关係,但这一切都帮不上你。」 「就在此时,你偶然得知有一种药物能没有后遗症的解决你目前面临的困境,那么你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贪念已经完全佔据了何天生的大脑,他嚥下一口口水,问道:「你有多少那个……scp500?」 「我有它的配方。」麦伦特笑着回应道。 「配方?」听到这两个字,何天生又冷静了下来,「你的意思是,如果别人也有配方的话,那他们也能依葫芦画瓢的製造出这种药物?」 「没错,这也正是我要寻求你们合作的原因。」麦伦特点点头,「在一个公平的市场里,总是会出现许多无耻的竞争者仿冒他人的產品,你今天用米奇做包装,我明天就用老鼠人做包装……想要用正当的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那没有个三五年、百八十万是换不来的,甚至有些时候,正品反而会被仿冒品起诉。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唐。」 「不过幸运的是,何先生,你并不需要用正当的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面对这些卑鄙的仿冒者,你可以把他们赶出香港,甚至送下地狱。」 「为此,我需要很多人,很多可以用完即齐的棋子,很多把以不正当手段获得财富视为理所应当的人。用他们,来成就你,让你成为香港的三星、一个富可敌国,无论哪届特首见了你都要低头的财阀。」 何天生很满意麦伦特的话,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后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仿佛全世界已经唾手可得,他万分感慨道:「到时候,我就是第二个比尔盖茨。」 「不,你要当第一个何天生。」麦伦特冷笑一声,边说着,边用烟头把价值几十万的真皮沙发烧了个洞。 第八章:追杀 在七月所剩不多的日子里,香港沐浴一片腥风血雨之中。从天坛大佛脚下到皇后像广场,从八仙岭到国际经融中心,街头、巷尾、民居、豪宅,甚至是警察的眼皮底子下,你几乎能在所有地方看见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谋杀。 虽然在宣战当天杀死了不少兴义帮的精锐,但在那个更为惨烈的、相互廝杀的战场上,鸿安帮并未取得多大的优势。这一切都在麦伦特的意料之外。 一个星期后,战况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的死亡人数已经来到了三位数,何天生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吩咐麦伦特以最快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于是,麦伦特又一次找上了李柏奇,打算从他那里再寻求些可以一锤定音的「技术援助」。 自从那晚宣战之后,李柏奇整个人就没了踪影,估计是因为怕死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李柏奇在那晚之后就搬到了工业区的非法劏房里,那儿租金不贵,四千块就能租上一个月。廉宜的价格相应的就是狭窄的居住环境,那里甚至没有独立厕所,洗澡都要去公共厕所洗;周围的邻居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妓女、龟公、道友、毒贩……三教九流齐聚一堂,可谓人才济济、地杰人灵。 麦伦特佇立在一扇散发着粉红色灯光的门前,仔细端详了上面的贴纸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捨的离开,走到另一间劏房前,用食指关节轻轻地敲了敲门,「李柏奇,快开门!」 里面没有动静。 麦伦特轻咳了两声,用手掌拍门,边拍还边大声喊道:「李柏奇,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开门!」 他的声音之大,拍门声之响亮,让整层楼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甚至有几个胆大的还从门后探出头来,八卦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门里有了动静。李柏奇拉开一道门缝,往外瞟了一眼,确定除了麦伦特之外没有其他人后,没好气道:「有什么事快说,说完赶紧滚。」 「别这么见外嘛。」麦伦特用皮鞋顶住了门缝,硬生生推开了门,贴到李柏奇的耳旁,「如果你想让那些皮条客、毒贩子一起听听黑帮的趣闻軼事的话,我倒也不介意站在门外跟你说话。」 李柏奇拿他没辙,叹了口气,「进来吧。」他拿下门上的铁掛链(一种防盗装置),让开了一个身位,让麦伦特进屋。 刚进屋的麦伦特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对着目所能及的东西毛手毛脚。他走到李柏奇的笔记本电脑旁,挪了挪鼠标,打开了预设的保护锁屏,「你刚刚在干什么?对着重口味电影做手工活吗?」 「喂!别乱碰我的电脑!你不知道尊重别人的隐私是种美德吗?」李柏奇关上门,转身对着麦伦特大声喊道。 说完,他两部并做三步走,来到了麦伦特面前,把笔记本电脑合了起来,抱在胸中,低声嘀咕:「没有人教过你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吗?」 「切,」麦伦特摊开手,「你在入侵别人的电脑时可没提过隐私权。怎么?双重标准吗?」他又露出了一副猥琐的表情,「如果我刚才没看错的话,你是在网游里和人聊天对吧?你刚才是在和人网恋对吧?果然,像你这种单身高龄宅男都喜欢在网上寻求虚无縹緲的恋情。」 李柏奇反驳道:「喂!我才二十五岁,算不上大龄吧。而且为什么在网上聊天就一定是网恋啊?你是不是对宅男这个群体有什么误解啊?」 「不是网恋是吗?」麦伦特摩挲下巴,想了一会儿,开口说:「可能是我看花眼了,所以你是跟男的在聊天对吗?所以你的性取向和正常人不一样是吗?」他搭上了李柏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吧,我也见过不少和你一样的人,我是不会歧视你的。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李柏奇懒得反驳他了,连连点头,用敷衍的语气说:「对对对,我是和男的说话,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麦伦特耸了耸肩,「别,不用,不需要告诉我,我和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李柏奇道:「是是是,我会把你这段话录下来,交给某些特别的组织,看看能不能用性取向歧视把你告进监狱,这样也算是为民除害,善事一桩。」 「据我所知,香港并没有性取向歧视的相关法案。」麦伦特语气轻松道。 「但美国有那种组织。」李柏奇用同样的语气回应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不相信你特地啟用我身上的追踪装置就是为了来这里和我聊天。」 麦伦特心中一怔,惊讶于李柏奇居然发现了那个东西,讶异道:「你知道我第二次和你见面的时候安装了追踪装置在你身上?」 「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李柏奇摊开手,「不过现在那个东西已经变成一次性的了。」 听到自己的追踪装置被毁,麦伦特气得牙痒痒道:「你欠我三万元。」 「说起欠钱不还……」李柏奇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你好像还欠着我一些尾款没给对吧?」循着目录往下找,李柏奇找到了一个以麦伦特命名的文件,「第一次交易就欠着我尾款没还……」 麦伦特打断了他的话:「我前几天才还给了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 「那是后补的。」李柏奇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第二次交易,嘴巴上说着会补齐所有欠款,但又没有交尾款。莫里亚蒂先生,你三番五次的拖欠行为已经上了我的信用黑名单,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再帮你做事了。」 「李柏奇啊,」麦伦特又用上了他那语重心长的长辈口吻,「我们之前的合作那么愉快……」 「打住,我们之前的合作可一点都不愉快。」李柏奇显然是被他的口吻恶心到了,连连退后,一脸嫌弃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像今天这样突然闯进我的屋子,对我的东西动手动脚,还偷了我的打火机。」 「那是因为等你等得太无聊了。」麦伦特憋不住烟癮,从裤兜中掏出一包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用的还是从李柏奇家里偷走的打火机。 李柏奇道:「然后,你就带我去了一个黑帮火拼现场,让我身陷险境。」 「我要纠正一点,我让你待在车上,没有让你以身涉险。」麦伦特嘴巴叼着烟,「更何况,你现在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我要是死了的话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李柏奇眉毛一挑,「好吧,刚才的不说,就说前几天的事。我们第二次交易的时候,你居然在一群怒火中烧的杀手里卖了我?」 「这有什么?我当时可比你要危险多了。而且后来我们不是用致幻毒雾摆平了他们吗?」麦伦特肆无忌惮的把烟灰弹到地上。 李柏奇道:「万一他们在昏迷之前,朝我这里射了一发流弹,那我岂不是死得比竇娥还冤?」 「你这不还没死吗?」麦伦特有点不耐烦了,他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 李柏奇道:「现在,你又要求第三次交易,想要让我像变戏法一样,把一个举足轻重的消息变出来。」 「据我对你们这些黑客的了解,别说变一点消息出来了,就连把别人的电脑变爆炸都行。」麦伦特又吸了一口烟。 「那不是骇客,那是《thematrix》。」李柏奇边说着,边打开电脑。 他一手捧着电脑,另一隻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嚮。过了大约十分鐘,他把电脑屏幕转向麦伦特。 「喂,你要的资料。」李柏奇没好气道。 此时,麦伦特已经开始抽第三根烟了,他一转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红色亮点,疑惑道:「这是什么?」 李柏奇语速极快的回应道:「兴义帮的隐蔽据点,只有他们的最高层才知道的据点,现在又多了我和你知道。」 「何天生请了专人破解许扬的手提电话都没有这份情报。你是怎么找到的?」麦伦特挠了挠后脑,嘴里叼着烟说。 李柏奇问:「你们在破解了他的手提电话后,是不是在里面找到了一串奇怪的字符?」 「你怎么知道的?」麦伦特有点惊讶。 李柏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耐烦道:「那其实是一个凯撒密码和四方密码混合的加密密码,只需要先用凯撒密码破解一次,再用四方密码破解一次,就能得到一个精确的坐标。 当然,破解了密码其实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兴义帮的老大在不在里面。所以我又查了一个和许扬有密切联系的警官的手提电话,从信号源一路查了过去,最终锁定在这里。具体的过程我就不说了,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麦伦特看着这个红点,愣了三秒,然后点了点头,把红点的坐标记了下来,心中暗道:果然每个宅男都有一项深不可测的能力。 「那么钱呢?」李柏奇摊开手,放下狠话:「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打白工吧。如果你不给钱的话,我就二十四小时盯着你,趁你去公共厕所的时候,引爆你的手机,让你感受一下炸牛粪跑得最慢的那个小孩的痛苦。」 麦伦特看了眼凶光毕露的李柏奇,毫不怀疑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决定不再拖欠工钱,把藏在口袋里的一小袋鑽石递给了他。 李柏奇一把夺过油布,「好走不送。」 第九章:拘捕 东九龙,连锁便利店。 穿着黑色短袖、短裤的男人压低了鸭舌帽,让阴影遮住他的脸。他走进了便利店,用胸前的磁卡打开了便利店后台的存储间(用来储备没上架的货物),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当然,这不是鬼故事。这其貌不扬的傢伙是兴义帮的大当家,而他去的地方正是上文提到的隐蔽据点。 在帮派有了那么点起色后,居安思危、拥有超前战略目光的大当家便规划了一套完善的隐藏据点计划,用以面对特殊情况,需要化整为零打游击的时候实行。现在,我们都知道兴义帮的地下据点全都被踹了,只剩下眼前这个据点还在苟延残喘。 大当家徐喜生摘掉鸭舌帽,随便一扔,对着许扬道:「我刚才跟黄警官联络过,他们那边说会尽力帮助我们。」 至于许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嘛……暂且卖个关子,稍后再说。 许扬猛吸一口烟,「昨天又死了四个弟兄。这傢伙平时要那么多钱,现在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又什么都做不了。今天用不合程序推諉,明天用上司盯着做藉口……妈的!」他一锤椅子的扶手,「能力不大,胃口却不小。要是我们能挺过这一劫,我一定会让他把吞进去的钱吐出来。」 徐喜生也是脸色阴沉,「警方靠不住,外面请来的保镖也靠不住……」说话时,他还瞟了一眼站在二人身后的四名保镖,四人仿佛是没有听见一般,没有受到影响,依旧面如止水。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梳着大背头的黑人保镖从外面走了进来,语气平淡道:「外面出现反常,初步怀疑是这个据点暴露了。」 「怎么可能?」许扬一下子站了起来。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枪声。 便利店外,几个手持枪械的暴徒朝着店面开枪,枪口吐着火舌,将整间便利店打得碎片横飞。自动开关玻璃门被打成碎片,便利店内的货架被打成筛子,就连在屋顶的灯管也被击碎。 便利店内还有无辜的员工和顾客,不过在这种无差别的疯狂扫射下,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打成血肉模糊的尸体。 麦伦特、何天生等帮派内的高级成员则站在便利店对开的大楼里,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往下望,神色自若的看着一场可以称之为恐怖袭击的屠杀。 「可惜了。」麦伦特叼着烟,摇摇头。 「可惜什么?死了太多无辜的人吗?小伙子,要学会接受……」何天生显然是见过不少这种场面,他走到麦伦特身后,双手搭上他肩膀,出言宽慰道。 「不,」麦伦特把身子转过来,拍掉何天生的双手,「可惜浪费了这么多为了安家费能去坐牢、顶罪的棋子。在我们未来的计划里,我需要用很多这种棋子。」 何天生心中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子居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心狠手辣,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是莫里亚蒂,多宗跨国案件的幕后主使,心态也平衡了过来。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何天生接过张顺天递来的雪茄,打起火,吞云吐雾了起来。 他本人平时是不会做这些不健康的事情,所以没有随身携带雪茄,但今天是个特殊日子,敌对帮派即将灭亡,饶是心智老练如他也忍不住想抽几口古巴的雪茄、开支法国的香檳来庆祝一下。 麦伦特开玩笑似的说道:「我会一个人带着两把乌兹衝锋枪破门而入,侧身起跳,跳起的同时朝我视线范围内所有能活动的生物开枪扫射,兔起鶻落,以半跪的姿势降落,淡定的吹掉枪口冒起的青烟。」 「如果你是想要看特技表演的话,我可以去僱几个香港最好的特技演员给你表演这一连串动作。」何天生也以开玩笑的方式回应,「话归正题,你到底会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我会提前埋下几吨土质炸药,把徐喜生和连同附近的一整条街道炸上天。爆炸结束后,再派人到废墟地下进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级别的搜索。」麦伦特脑子里早就想好了计划,迅速回应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天生皱眉问道。 麦伦特指着走进便利店的几个枪手,「如果这里就是徐喜生藏匿的秘密据点的话,他们会在五分鐘之内全部死亡。」他又吸了一口香烟,「你可能不知道徐喜生身边那个保镖的来歷,他是经歷过阿富汗战争、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僱佣兵。正式名称我不太方便在你面前透露,但你只需要知道,那傢伙是shaunemery这种级别、身手敏捷、枪法如神、能够以一当十的怪物。」 何天生没有回应麦伦特,只是抽着雪茄,静静地等着。他对麦伦特的话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他不相信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枪手会全灭,所以等待着时间给他答復。 事实上,还没过五分鐘,他的手下就已经告诉他派进去的人已经全部失去联络。 何天生瞇着眼看向麦伦特,沉声问道:「你这些资料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为什么你会如此精确的知道这些事情?」 「呵呵。」麦伦特耸耸肩,乾笑两声,没有回答。 他不想回答的原因有二,一方面他不想让何天生知道自己的信息全部都是从李柏奇那边得来的,这样对他高深莫测的形象不利,甚至以后鸿安帮会直接绕过他,向李柏奇索要资讯;另一方面,他不想让何天生知道李柏奇的能力是如此之强,他想要在对方知道李柏奇的战略价值前把他收入囊中,成为他的私人助手。 麦伦特整理了一下衣服,向何天生索要了两把乌兹衝锋枪。 「你真的要下去吗?」何天生皱眉问道。他可不希望鸿安帮刚来的参谋就这样死在战场上。 「我还想节省点人力来完成我的计划。」麦伦特把衝锋枪塞进腰带里,不顾何天生的出言挽留,离开了大楼。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简单,便利店早就被打得七零八碎,只需要注意不要被天花板砸到就够了;推开被枪打烂的储藏室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具横倒的尸体,以及扑鼻的血腥味。 兴义帮的两位老大缩在储藏室的角落,四个保镖就地取材,用附近的材料做了几个防爆盾,挡住了横飞过来的子弹,而站在麦伦特面前的正是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此时的他正在为手枪填充子弹。 麦伦特不讲什么武德,他只认一条道理,趁你病要你命。他连招呼都没打,便朝着黑人保镖连开数枪。 黑人保镖连连闪躲,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近距离的几枪,然后在跑动的途中填满弹夹,毫不客气的对着麦伦特回敬了几枪。 而结果我们都知道,这几颗子弹在触碰到麦伦特西装的一瞬间,动能就被抵消,跌落在地面。 「子弹对你没用。」黑人很明显是看出了这件西装的端倪,开口用彆扭的英文说。说完,他扔掉了无用且碍事的手枪,打算赤手空拳的和麦伦特打上一架。 「如果你以为贴身战能打得赢我的话,那你可就太天真了。」麦伦特边打架,嘴巴上还不忘嘲讽。 他一撇头,轻而易举的躲过了一发能轻松打穿木板的拳头,然后反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对着他来了个标准的背负投,然后用绞技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咽喉。 其馀四人见自己的头领有危险,只留下二人保护僱主,另外两人衝上去帮头领解围。 麦伦特见状,立马松开了黑人保镖,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绞技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能确定胜势,但一对多的话就只能当个人肉靶子了。 「我在几年前考过空手道黑带并成功通过了测验,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打消要和我贴身肉搏的愚蠢想法。」麦伦特揉了揉手腕,嚣张的说。 可能是听不懂中文,黑人保镖并没有受到麦伦特语言上的影响,怒吼一声,又冲了上来。他俯身衝刺,转眼间,就来到了麦伦特面前,他拦腰抱住了麦伦特,把他摁倒在地,而头领的两个手下则负责在一旁辅助攻击,打击麦伦特的脊骨、手脚关节处,想要先废除他的行动能力。 麦伦特手前臂被抱住,没办法大幅度移动,只好先抓住一个企图攻击他手腕的保镖,啟动电击装置。 只见那个保镖浑身肌肉抽搐颤抖,没过一会儿,一股子烧焦味从保镖的身体里传了出来。 失去了右边的牵制,麦伦特奋力一转身,反而把黑人保镖压倒在地,然后用右手抓住刚才被他背负投扯掉的袖子,再次啟动了电击装置。 几秒后,他站了起来,把死在他身上的黑人保镖踹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除了那神乎其技的枪法和诡变莫测的身法外,你和那些从事毒品交易的混混没什么区别。」 一转头,他看见了缝隙中透露出来的许扬,神色讶异道:「你怎么还活着?」他印象中,在徐喜生拒绝投降的那一刻,他们就杀掉了许扬这个没用的俘虏,但此刻,为什么这个本该死去的人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苦苦思索了几秒,却没有想到答案,于是他放弃了思索,转而对许扬扬言道:「既然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此时,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已经包围了附近的几个街道,但麦伦特还是不紧不慢的抬脚往角落走去。 然而,一隻手死死地钳住了他的脚腕,不知道是没死亦或者是还没死透,黑人保镖漆黑的手依旧抓着麦伦特的脚腕。 麦伦特皱起了眉,弯下了腰,把黑人保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掰开手指的同时,他还捡起了枪,趁着剩馀的两个保镖被地上的黑人保镖的行为分神之际,射杀了二人。 然后,他的枪又指向许扬,「至于你们嘛……我说过了,如果你们肯把所有名下產业都转入鸿安帮并且永久离开香港的话,我还能自作主张的饶你们一命。」 徐喜生和许扬两人在听到了他的一番话后,皆是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麦伦特。 「放下枪。」黄煜皓用枪抵着麦伦特的后颈,沉声道。 他们望着的并不是麦伦特,而是一直在他身后打手势的黄煜皓。 「来的还挺快的啊。不过怎么是重案组的你来了,不应该派出飞虎队吗?」麦伦特背脊发凉,额冒冷汗,但声音上仍然保持着镇定。 「这不关你事。」黄煜皓冷哼一声,给麦伦特扣上了手銬,「需要我重复一遍米兰达警告吗?」他瞟了徐喜生和许扬一眼,对着手下使了个眼神,「把他们也拷上。」 便利店残垣外的警察们鱼贯而入,给三人套上头套,押送上警车。 第十章:揭秘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震惊全城的新闻接二连三的传出。 黄煜皓警官把兴义帮的两位首脑抓捕归案,正打算以自己的录音笔要挟对方、敲诈个七八百万才放他们出去,却发现审讯室里的「许扬」换了个人。 虽然两人外貌、身形相似,但嗓音、行事方式以至于惯用手却完全不同,脑子灵光的黄煜皓很快就想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和他接触的那个「许扬」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许扬从未和他见过面。 儘管足以致命的证据在法律层面上失效了,但这么多年来他也搜集了不少兴义帮的罪证,如果把这些证据公之于眾或呈上法庭,恐怕这二位起码要蹲上个十年八年。 但兴义帮二位也不是什么善茬,他们手上也有不少黄煜皓收受贿赂的证据,包括银行匯款记录、奢侈品交易记录一类的文件,一旦证实是真的,黄煜皓要受到的不仅是革职处分,更有可能转过头就被人告进监狱,和上面的两位大佬玩捡肥皂的游戏。 于是,三人私底下达成了协议。黄煜皓帮他们转为污点证人换取一项证人保护计划,让他们在录完口供之后能带上大部分流动资產到外国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而代价则是永远不能回来香港以及七百二十万美金。 这是徐喜生和许扬都能接受的代价。接受了这份协议,他们或许还能透过口供藉助警方的力量向何天生报仇,还能带上大量资金到外国过上衣食不愁的生活;如果拒绝了它,两人将面对的是十年以上的牢狱生活以及资產全部被收归国有的下场,即便从监狱里出来了,他们在外头过得生活也不会比在监狱里过得好。这样的选择并不难作出。 当然,在外界并不知道三人的私下协议,也不知道黄煜皓光鲜背后的骯脏,他们只知道黄煜皓警官在这次反恐行动中瓦解了香港大型黑帮、抓获两位黑帮首脑,藉着这次的功绩,他有望在退休前从晋升为警务处一哥(警务处处长),甚至是保安局局长。 而另一面,当游走于黑白两道的官员、商人、警察、高层黑帮成员得知兴义帮的两位老大决定和政府合作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收拾包袱离开香港。以二人这种级别的供词,可以轻易的把上千人送入监狱,其中不乏一些政界要员、上市公司董事。 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除了升斗小民外,满城人心惶惶。这场风暴为香港带来了一次重新洗牌,也让香港陷入了比两大黑帮火拼还要更大、更混乱的漩涡之中。 被徐喜生和许扬二人重点举报的鸿安帮可谓损失惨重,所有地下生意被扫荡一空,明面上的生意也被查封,而堂主、元老级别的人物也被轮流请入警局喝茶,甚至何天生本人都被黄煜皓请进审讯室,喝上了一杯咖啡,最后交了十几万保释金才出来。 至于麦伦特本人,由于被捕时手持枪械,他面对的是意图谋杀、私藏枪械、刑事毁坏等几十项罪行的指控,等待他的最好结果就是牢底坐穿、吃一辈子的牢饭。 …… 八月十六日,夜晚。 今晚,有人造访了何天生的豪宅。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了警察的防线,悄无声息的推开了何天生的卧室门。 「你是谁?」何天生厉声喝道。他在一秒之内就从刚刚睡醒的状态切换成常态,从枕头下摸出手枪,枪口指着推开卧室门的黑影。 自麦伦特被捕以来,何天生就没睡过一次安心的觉。他无数次在梦境中梦到麦伦特为了换取证人保护计划出卖了自己、自己被兴义帮的死忠自杀式袭击、收受了贿赂的黑警从屋外走来杀了自己……然后从睡梦中惊醒。 「我是莫里亚蒂,你的参谋。」麦伦特摸索着门边的开关,打开了房间的灯。 偌大的房间亮起,映照出麦伦特的形象。他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身上穿着的西装多出了几分焦黑,满脸都是土灰和血污,鬍子和头发就像是十几天没有清理过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何天生看着眼前蓬头垢脸的麦伦特,心中升起一丝不安:这傢伙该不会是警察那边故意放出来骗我口供的吧? 「那千疮百孔的监狱是关不住我的,我想了一个不怎么精明的办法从里面逃了出来。」麦伦特瞟了一眼床旁的摆鐘,「差不多了,我想他们已经发现了我成功越狱这件事。」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翻开何天生的床头柜,「请原谅我的粗鲁和野蛮,我已经有十几天没吸过烟了,请问你这里有烟吗?」 「没有。」何天生已经弄清楚了现在正在发生什么,自然没有给麦伦特好脸色。他用枪口指着麦伦特的脑袋,恶狠狠道:「麦伦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要为此付上全部责任!什么狮子、牧羊犬,全都是胡扯!」 「不不不。」麦伦特没有理会何天生的枪口,继续上下翻找香烟,嘴里继续胡扯道:「被捕入狱也是我的备用计划之一,我还有其他方法能挽回这一切。接下来,我们只需要……」 何天生没能听完麦伦特的计划,突然间,一枚与他手中手枪口径一致的子弹从麦伦特耳旁划过,穿过了何天生的眉心,留下一个硬币大小的血洞,血在几秒鐘后才流出来。 「什么?」麦伦特瞪大了双眼,嘴唇颤抖,一向自负的他直到何天生的尸体倒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转头望向身后。 「真可惜,德维特,我原本还打算让你成为新的莫里亚蒂,可经过我的观察,你只能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为防你未来的行动使『莫里亚蒂』的信誉和风评受损,我只好让你永远都无法再模仿我。」李柏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推开被打穿孔的实心木门,缓缓走过已经呆若木鸡的麦伦特,他拿起何天生床头的保温瓶,喝了一口里面的枸杞茶,润了润嗓子,「不过,在你死之前,我还可以一对一的给你再上最后一课。」 第十一章:揭秘 「首先,你搞错了莫里亚蒂的含义。这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档案记录、理论上不存在的组织给我起的外号,而我嫌再想一个新的名字太麻烦,所以让这个名字沿用至今。而你,却把这个名字当成什么了不得的护身符。哈。」李柏奇把保温瓶里的枸杞茶一饮而尽,冷笑一声。 「就从刚认识你的时候开始说吧。」李柏奇放下保温瓶,「德维特先生……儘管你把有关这个身份的资料全部销毁了,但这始终是你的第一个名字,我就暂且先这么称呼着你吧。」他顿了顿说,「大概在五个月前,我就锁定了你……」 「放屁!你和我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德维特言辞激烈的打断了李柏奇,但在仔细思考了两三秒后,露出了一副吃了苍蝇屎的表情。 「从你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判断,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请不要再打断我了。」李柏奇道:「大概在五个月前,我就锁定了你,一个大学二年级退学的天才。事实上,在退学之前,你就已经在从事各种犯罪活动,从便利店的小偷小摸到上市公司的商业欺诈,从偽造假钞到仿造艺术品,几乎任何与犯罪相关的活动都能找到你的身影,而我也对你的这份履歷表示满意。」 「但是你这个人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挥霍无度。无论是几万美金还是几百万美金,不出两个月,你总能把它们挥霍得乾乾净净。当钱用的差不多时,你就不得不再次作案。」 「你还记得你五个月前在哪里吗?不记得的话不妨让我来提醒一下你。当时的你刚从赌场回来,你在那里挥霍掉了身上仅剩的两万美金,银行卡里的钱已经不允许你继续花天酒地下去,你不得不寻觅新的目标下手,而此时,我也展开了我的计划。」 听到李柏奇对自己的生活行程了如指掌的描述,德维特顿时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 「你回到家后,熟练地打开了你请别人帮你写的黑客程序,正在五十一区资料库逛街的时候,我帮你做了一点手脚,帮你得到了scp500的相关资料以及它的样本。」 「这怎么可能?」德维特惊呼道。 德维特第一次感受到了在智商上被人碾压的感觉。 「没什么不可能的。」李柏奇冷哼一声,「接下来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当中,厌倦了无止境作案的你决定藉此良机和一些大组织合作,细水长流的攫取金钱。于是,你来到了香港,这片地理位置特殊的城市,并打算以此为跳板,去实现你的黄金梦。」 「当然,想要查到这一切都不难,你远在美国的电脑里装有我的黑客程序,你的一举一动,包括上网查资料、订机票、订酒店……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当你还在酒吧里喝酒的时候,我就已经与盗用了『李柏奇』的身份,和本地黑帮做了几次愉快的交易。」莫里亚蒂双手比了一个引号,「那时候我还担心你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导致我的计划失败,还特地收买了当地的『点数党』来监视你,现在想想,那都是对牛弹琴了。」 「接下来,就到我们相遇的那晚。」莫里亚蒂顿了半秒,「那晚,当你自称自己是莫里亚蒂的时候,我很吃惊,也对你的这种行为表示讚许,因为这种做法十分大胆并且具有极高的可行性。随即,我便露出了一个破绽,希望你能怀疑我,甚至识穿我的身份。但可惜你完全没有留意。」 「不可能,那晚我们才说了几句话,如果真的出现破绽的话,我肯定会注意到。」德维特摇了摇头,反驳道。 「是吗?你还有印象我说过这句话吗?」莫里亚蒂摆出当晚的腔调:「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天才,居然会潜入一个小骇客的家里,等他回家?」 「年轻有为?」德维特瞪大了眼睛,重复道。 「没错,我前面才说完『连国际刑警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这种话。那我,『李柏奇』,一个不起眼的骇客,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的具体年龄是多少呢?」莫里亚蒂摇摇头,露出失望的神情,「可惜你并没有理会我的提示,只是在享受我的称讚,儘管被称讚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伴随着莫里亚蒂的叙述,德维特渐渐回忆起过去一个月发生的事情,越是细细思索,背脊就越是冰凉,仿佛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看透,没有一点秘密。 「接下来的劫货事件里,值得嘉许的一点是你对于『李柏奇』这个小人物的掌控。仅仅几句话之间就完全让『李柏奇』陷入了被你随意揉圆搓扁的境地。从这里也能分析出你对于棋子的掌握通常建筑在恐惧和威胁之上,短期内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可行的方法,但长期来说……嘖嘖。」 听着莫里蒂亚的话,德维特脸色开始变得僵硬。此刻,回忆起这一切的他只觉得这份记忆并没有想象中美好,甚至有点恐怖。 「不过,好表现到这里就结束了。」莫里亚蒂像是班主任一样,突然语气一变,「在劫货事件里,你单枪匹马的干掉了丧飞和他的手下,抢走了他们的货。你成功的激怒了兴义帮,但是却没有获得鸿安帮的信任。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只要稍有差错,你就会陷入被两大黑帮围剿的境地。」 「但事实是,我并没有被他们围剿,反而获得了鸿安帮的信任。」德维特狡辩道。 莫里亚蒂冷哼一声,没有和他争辩,「然后,是第二天中午被抓到赌场的地下室里审问。你以为你假装硬汉的行为很酷吗?不,你搞错了对象。万一对方经不起你的刺激,气血衝上脑门,一枪崩了你,那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德维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话来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们见用酷刑折磨你没用,便转换了思路,打算透过折磨『李柏奇』让你开口。」莫里亚蒂接着道:「你需要注意一点,如果给你提供技术支援的合作者因为你的言行而受到皮肉之苦的话,那么他会对你的信任程度大幅度下降。对于一个尚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做这种事,是一件愚蠢的事。」 「不过万幸的是,那天何天生也在场,在花费了一番口舌后,我终于让他们相信了你我都不是什么卧底警察,你是真的有意要投诚他们。」莫里亚蒂低头看着德维特道:「值得一提的是你对何天生的语气和态度,恃才自傲也要建立在你先办成了某件事的情况下才会成立,你尚未成事就对别人帮派的老大指手画脚那叫做没有自知之明。」 「在我摆平了这桩麻烦事后,你就像一个刚学会剪纸花就迫不及待的要炫耀的幼儿园小屁孩一样,急着向何天生炫耀你从我那里得到的情报——那些地下据点。然后,你又像是一个混混一样衝到别人据点里,低效率的进行打砸工作。如果他们之中有人互通情报的话,你假装外卖员那套早就穿帮了,所以你要感谢我帮你屏蔽了他们的电话信号。」 德维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莫里亚蒂的话语中把他批评的一文不值。 「把同样的信息交给何天生,他能做到的事情未必会比你差。这意味着你想要展示自己实力的计划失败了。所以那天办公室里,何天生也只承认了你的收集情报能力强,而不是讚赏你的谋划能力。以至于你要编一堆故事、说一堆道理才打动得了他。」莫里亚蒂道。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何天生的办公室里装了窃听器?」德维特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我是把窃听器放在了你身上。」莫里亚蒂道。 「不可能!」德维特斩钉截铁道。 「你记不记得,你在我的出租屋里拿走了一个小玩意儿。」莫里亚蒂道。 「那个打火机?」德维特瞪大了眼睛,「但你怎么肯定我会拿走打火机?」 「基于我对你那完善而彻底的调查,我发现你有小偷小摸这个习惯,你别急着反驳,佛罗里达州的警局系统里就有你十五岁时偷便利店东西的备案;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下,你抽起了烟,得了烟癮,而对于一个有烟癮的人来说,没什么比烟和打火机更重要了;此外,你还是一个极度自恋的人,很喜欢把战利品放在显眼的地方炫耀,甚至会贴身携带,以便向旁人夸口。因此,我购置了七八个外观像是打火机的窃听器,特地放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以便你盗走他们。」 莫里亚蒂说到这里,德维特已经是瞠目结舌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打岔,我们接着说。」莫里亚蒂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继续说:「成功说服何天生后,你就开始执行你的计划,先是安排人去酒楼装修,安装好当天要用的毒气罐,然后再根据当时的情形决定要不要引爆它们。这个计划,简单、粗暴,却没有特别好的方法防备,毕竟兴义帮的那群人总不可能在吃饭之前还检查一下空调里有没有装毒气罐。」 「就这样,你的计划顺利的执行了。你成功了,但你也失败了;你成功的杀死了兴义帮的精锐、擒获『许扬』,同时你也被一个不怎么高明的移花接木摆了一道。」 「在开战之后,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一方面是我不想捲入无意义的黑道仇杀,另一方面是我还需要远程指导另一名顾客犯罪。我很忙的。」莫里亚蒂耸了耸肩,「我还知道,当你开始意识到黑帮仇杀并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件事后,你就会像野比大雄一样找上我。」 「而我的预感也对了,你确实找上了我,而且是在一个不好的时机。那时的我正在和一位朋友聊天。」 德维特瞪大了眼睛,想起了那时的场景。 「你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我们愉快的交谈,为了尽快把你这个麻烦赶走,我不得已发挥了一成实力,把徐喜生的位置找了出来。」莫里亚蒂扶着额头,「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么蠢的话,我就该直接点告诉你,你应该去找他们谈判,而不是搞一场恐怖袭击。」 莫里亚蒂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何天生,「何天生早就对你的行为感到不满,而他支持你搞这场恐怖袭击,想必他心里也有驱虎吞狼的想法,借警方之手剷除你。」 「那个蠢货。」德维特白了一眼,「如果不是我,他们现在还在和兴义帮缠斗不清;如果没有我的药方,他怎么生產scp500,去实现那份伟大宏图。」 「你把别人想的太蠢了。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药,他只需要有个样品就够了。」莫里亚蒂用手巾撬开何天生的手指,拎起了他的枪,「顺带一提,scp500是没有办法透过人为加工生產的,所以那些所谓的生產资料只不过是我用了一个厕所的时间拉出来的。」 「总而言之,你在我见过自詡高智商罪犯里只能算得上一个介于二流和三流之间的角色,计划可圈可点,但事事只能把握三步之内,三步之外的事情就像是超出了你的信号范围一样,让你完全宕机。」 「你喜欢以身犯险,对于杀戮有着莫名的追求,能力与狂妄不成正比,对于高科技產品、武力有着极度的迷信。一句话总结,我对你很失望。」莫里亚蒂叹气道。 「迷信武力。」德维特面目狰狞道,「既然你认为我迷信武力,那你觉得迷信武力的我会让你今天活着走出去吗?」 「你的凭藉是什么?能抵消动能的西装?掌心雷?还是经过特别改造、嵌入合金的头骨?」莫里亚蒂笑着把他的底牌全都说了出来。 德维特站起身子,眼中是毫不收敛的杀气。正当他右腿发力、想衝向莫里亚蒂,让他知道羞辱自己的下场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麻痺、动弹不得。 「你做了什么?」德维特惊恐道。 「你迷信高科技,但却没想过,如果它某天背叛了你,你将什么也不是。」莫里亚蒂摇头叹气道,「用你能听得懂的话来说,你手心的那个小玩意儿里被原作者写下了一个后门程序,只要啟动那个程序,电流就会反向释放。」他摊开手,里面是一个独立包装纸巾大小的遥控器,「那天你突然来到了我的出租屋,向我讨要足以一锤定音的资料时,不是等得不耐烦、出去抽了几根烟吗?藉着那点时间,我在破解那串简单密码的同时,顺便改写了那道后门程序,把它连接到这个遥控器上。」 「等等!」即便是再蠢的人也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聪明」的德维特更是慌了神,大声求饶道。 「当我杀掉何天生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立马逃走才是上上之策。可惜你过分迷信武力,认为经过改造、拥有高科技產品的你可以轻松突围。所以你决定先听我把所有事情说清楚,最后再杀了我洩愤。这是你的愚昧和无知。」莫里亚蒂绕过浑身肌肉抽搐的麦伦特,走到了他身后,用枪口瞄准他的后颈,「那天黄警官拿枪指着你的脖颈处你就不敢动了,想必这里就是你的弱点吧。」 「我认为我们没必要这样!我承认我是废物,我狂妄无能,我承诺以后再也不会模仿你了!」德维特慌张道。 「不,你必须死。」莫里亚蒂笑了笑,「而且我还要你冒充我。过了今晚,何天生的死会闹的全城皆知,张顺天这个愚忠的傢伙应该会把你就是莫里亚蒂这件事供出来,这样一来,就能顺利的把某个有趣的人吸引过来。至于你……你的尸体可以最后一次再扮演一次我,但这次的难度可轻松不少,至少你不需要说一些满是破绽的大话,只要安安静静的躺着就好。」 德维特奋力挣扎,可他仍不可动弹;他瞳孔缩小,双眼佈满惊恐;满脸大汗,把脸上的污渍弄糊,却让他看起来更加的不堪;喉结蠕动,喉咙里发出野兽落网后的咆哮声。 「再见了,莫里亚蒂。」 一声枪响,德维特的生命结束了。 尾声:再见 莫里亚蒂拿回了他寄存在迷你仓里的行李,顺便销毁掉拍下他身影的监控录像,来到了一间阴暗的房间里。 这间房间比以往的任何劏房都要侷促、黑暗,它仅仅只有一个停车车位大小。 莫里亚蒂走了进去,放下装满细软的登山包,来到了房间的最深处,熟悉的掀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登时亮起,顺势照亮了这间狭窄的房间。 电脑里只安装了一个应用程式,一个聊天应用程式,和普通的聊天应用程式并没有什么一样,你可以在里面打字、录音、传送文件……唯一的区别是,这个聊天应用程式里的内容全部都经过高度加密,除了和你的聊天的对象,没有任何人能破解里面的信息,包括应用程式的创作团队本身。里面的聊天内容由一个理论上不存在的服务器传输给聊天对象,里面的内容不能转载给其他人。信息内容在发出的瞬间会寄存在一个秘密伺服器里,每天凌晨一点这个伺服器里的消息都会被清空。 总而言之,这个聊天应用程式非常安全。几乎所有犯罪分子、达官显贵都会用这个软件进行秘密交谈。 而今天,莫里亚蒂的聊天对象正是上面所说的一员。 「按照约定,我帮你们杀了何天生,并销毁了所有关于你们的把柄。我保证,他、他的家人、任何知情者都永远无法再用那些东西威胁你们了……」寒暄一番后,莫里亚蒂终于说到了重点,「那么,剩馀的三百万尾款……」 「你觉得我们还会给你吗?」电子合成音带着不屑的冷笑从聊天软件的另一头传过来。 与此同时,工业大厦的楼下停了几辆经过特别改造的箱型车,车牌则被一块印有「翅膀和老虎」的布包住。 厢型车内,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在对着通讯器说:「此次任务目标极度危险,如有异动,可以当场击毙。」 车外,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军警已经把工业大楼内的所有人驱走,另一队军警则踩着楼梯上了楼,开始逐层搜索目标。 「不是吧?」莫里亚蒂不屑地冷哼道:「虽然早就知道你们这些政客靠不住,但我是真的没想到,以区区三百万美金的代价换取随时可以把你们拖入黑暗的证据,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们居然打算赖账?」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莫里亚蒂几乎是一字一顿。 「比这更好的是,只花一百万就能得到同样的东西。」另一道电子音回答道。 军警已经找到了莫里亚蒂所处的位置,几人形成包围之势围住了脆弱的木门,并派出队内的其他人紧急疏散附近的居民和正在上班的公民。 「现在的人,真的是越来越没水准了,居然为了一点点钱要威胁我的性命。」莫里亚蒂自然是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音。 他很清楚政客的那点齷齪事。为了掩盖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他们既然能找人杀了何天生,那为什么不能找其他人杀了莫里亚蒂呢?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该死的罪犯。 「莫里亚蒂先生,再见了……哦,不!是永别了。」说罢,对方关掉了聊天程序。 随之,门外的军警一脚踹开了门,几个红点指向了屋内之人的脑袋。 作为特别任务连,他们配备的武器可不是黑市里的残次品和意外流出物,他们配备的是全球最顶尖的枪械、防弹背心、战术头盔……即便是经过特别改造的德维特在这里,也受不住他们一轮齐射。面对他们的最好办法只有两个字——投降。 「别动!举起手,慢慢转过来!」军警吆喝道。 年轻人颤抖着身子,高举双手,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苍白,显然是惊吓过度导致,他颤抖的嘴唇蠕动,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刚刚……刚刚有人给了我一些钱和这部电话,让我接通另一边……我什么……什么也不知道。」 「把他带走。」军警对男孩的话置若罔闻,给他带上手銬,把他扭送进楼下的车里。 …… 莫里亚蒂掛断了电话,嘴角划起诡异的弧度。 「不是永别,是再见。」 序:好警察 序章: 「安德鲁·博纳,他的职业是一名法官,他的尸体在今早被发现于泰晤士河旁。」乔治警官叼着麵包,站在河畔旁,「这已经是这个月里发生的第六起类似案件了,隔三差五发生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被谋杀的案件,这样下去市民迟早会恐慌的吧。」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尸体已经被移送到法医部门取证,但警方还是没有放弃在原地寻找行兇的线索。 乔治蹲伏在白线旁,麵包屑随着他身体的移动散落了一地。 「先生,请不要破坏取证现场。」一个脸色苍白的亚裔男性走到乔治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治转过头,带着疑惑的眼神道:「你是谁?新来的吗?怎么没穿制服?」随后拦住了一个路过的警员,「你认识他吗?他是怎么进来的?」 被乔治拦住的警员摇了摇头。 「先生,这是我的证件。」亚裔男人出示了他的证件,「你可以称呼我为桥本。由于这宗连环杀人案影响恶劣、情节严重,上头派我来协助你们调查。」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现在,这里由我全权负责。」 所有正在忙碌的警员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一脸困惑的目光望向桥本和乔治这里。 「嘿!你在干什么?」乔治焦急的大喊。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的话,不妨打个电话给你的顶头上司。」桥本认真道,说完便展开了搜证工作。 乔治带着些许狐疑,打了个电话给警署署长,向他简单的说明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电话另一头只有三个字:听他的。 乔治不知道的是,昨晚凌晨时分,署长正搂着自己老婆、睡着觉,突然被一通电话叫醒,通知他今天会有一个大人物来帮他们解决这宗连环杀人案。 「乔治警官,你先跟我说说这单案子的案情。」桥本脱掉了外套,走到乔治身旁。 乔治三下五除二把麵包嚥下,用了大约二十分鐘把这六宗案子的基本情况,包括死者身份、案发地点、死亡时间等资料都告诉了桥本。 「死者的身份都是法官,出于职业特殊性,所以不排除私仇的可能。」乔治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法医那边的报告怎么说?」桥本把外套递给旁边的一个警员,回头问道。 「死因是失血过多。死者身上有明显被束缚痕跡、体内含有大量乙醚,怀疑兇手是先用麻醉药绑走死者,然后对死者施虐,最后再给死者放血、杀害死者。」乔治从车上拿了一个档案下来,指着档案里的照片道:「验尸报告显示,兇手是用类似锥子的凶器破坏死者的眼球,然后用手术刀进行放血。动脉处的伤口十分平整,仅仅只是隔开的动脉,没有伤及其他血管。」 「那兇手一定有极其高超的外科技术。」桥本搭话道。 「没错,所以我们怀疑兇手有医科的学歷。当然,我们也不排除这是多人作案,其中一个兇手拥有医科学歷。」乔治认真的回答道。 「好了,差不多了,和我了解的没有什么出入。乔治警官,除了有些许特立独行,你毫无疑问是一个好警察。」桥本停下脚步,对着乔治认真的说。 「你……」 「在搭飞机过来的途中,我用了两个小时翻看了和此案相关的所有电子记录,包括负责此案的警官,也就是你。」桥本认真道:「你是一个具有使命感、正义感的警官,所以我不希望你掺和到这单案子里。这件案子比你想象中还要麻烦,对方是一个已经杀了超过三十位法官的连环杀人犯,除了法官外,他偶尔还会杀害一些对他进行调查的警员、妨碍他执行计划的路人。他是一个真正的、丧心病狂的嗜血狂魔。我不希望因为调查这种被绞死一百次也不为过的混账而损失了你这样的好警察。」 「但这是我的职责。」乔治斩钉截铁道。 「不,我宣佈你被休假了。现在,这已经不是你的职责了。」桥本摇摇头。 「你没有这个权力!」乔治愤怒道。 「我有。」桥本轻描淡写道,随即打了一个电话。 五分鐘后,乔治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电话的另一头是愤怒的署长,他恶狠狠地告诉乔治,从现在开始,他将要放一个有薪无期假,直到警队重新召回他为止。 「你……」乔治指着桥本,颤抖的嘴巴说不出半句话。 桥本按下了乔治的手,轻描淡写道:「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乔治警官。你可以藉着这个机会,谈一场恋爱、去一场旅行或者读一个大学课程,我想警队那边不会介意的。」 乔治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是平復了心中的惊涛骇浪:虽然他知道眼前之人的来头很大,但他没想到对方的权势竟然大到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调休。 脱掉身上的制服,乔治转身离开了现场。 看着乔治失魂落魄的身影,桥本低声念叨道:「放心吧,乔治警官,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那傢伙抓捕归案,不会让他破坏你们的生活。」 第一章:勘察 这程机的机程很长,足足有十二个小时,足够我去胡思乱想一些与案情无关的事情,例如宗教的终极问题……人类是否值得被拯救? 我见过的罪恶很多,而且多数都是那些令人发指的兇案,像是童党碎尸案、小丑夺命案、龙虾男孩案……形体上的摧残最多只会让人们感到生理性的不适,真正令人不寒而慄的是他们骇人而阴暗的内心。像他们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得到救赎吗?而我在参与调查案件的过程中,又会不会被他们所影响,成为一个更加可怕的恶魔? 说到案情,就不得不提到前段时间我破获的「法官猎杀案」……在我们组织内是这么称呼它的。 对方是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外科医生。一年前,他的家人被两个入室抢劫的强盗杀害,但由于对面鑽了法律漏洞,一人判了十年,另一个主谋只判了三年。 在极度绝望之下,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积蓄,请来了一位能帮助自己復仇的人——莫里亚蒂。这位外科医生完美的执行了他的计划,让两个强盗都死得无比痛苦。 原本事情到这里该告一段落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不仅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将两名强盗折磨致死,还把全法院的人都炸上了天,此后,他便开啟了长达一年的猎杀法官之旅。 我还记得逮捕他那天的场景,他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的监控死角位,对着一台手提电脑噼里啪啦的打字,而电脑屏幕里的则是一款画面并不精美、充满廉价感的网络游戏。 虽然我惊讶于像他这样冷血、残忍、高智商的罪犯也会玩游戏,但还是毫不犹豫的逮捕了他。 我接管了他们的对话,查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里面只有今天的聊天记录,过去的聊天记录已经被冲洗掉了。瀏览着他们的对话记录,这让我意识到,对面的那个人才是酿成这桩祸事的主谋,是他一直在背后为这位牙科医生出谋划策,让他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我旁敲侧击的打探他的身份,而他则像是看穿了我一样,直接说出了我的身份。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惧,在探案上感到恐惧。 他自称莫里亚蒂,挑衅似的告诉我他现在就在香港,用不了多久我也回来到香港,他想要和我来一场游戏。 我有很多疑问: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他会知道组织里的档案名称?为什么他会知道不久后我将来到香港?…… 现实发生的一切如同他的预言。法官猎杀案的兇手被捉捕归案后,还没来得及休息,我就收到了组织的新任务——有人在香港发现疑似莫里亚蒂案的兇犯,指名道姓的要求自己前往香港捉捕对方。 桌上的卷宗已经被翻阅过无数次,但我仍为能从中获得半分有用的信息。 我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尝试着放空大脑,但杂乱无序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思绪殿堂,繁琐的片段、文字、声音在我的大脑里自行拼凑,化为一条又一条毫无瑕疵的逻辑链。 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诅咒。 直至死亡来临之前,我将无法得到安寧,只能在思考之中度过漫长的生命。 …… 站在登机梯上的是桥本。当然,这只是他其中一个化名。像这类化名他还有很多个,也有很多合法的身份证,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在法律层面上变成另一个人。 作为一名「组织」内的特级侦探,他显得有点过分年轻了,他个子不算太高,头发似乎不经常打理,乱成了一团,身上却反常的披着一件异常乾净、整洁的西装。 来迎接他的是政务司司长,这个油腻、秃头的中年男人带着一脸的假笑来到桥本面前,热情的握了握他的手,对着他好一阵嘘寒问暖,并邀请他去一所高消费餐厅里把酒言欢、畅所欲言。 桥本本就不喜欢这些政治上的把戏,看见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一脸虚偽造作的模样,心里更是有说不出的恶心。他拒绝了司长的盛意邀请,并招呼司长的随从,让他们把自己送去扣留中心。 他并不是要去坐牢,而是要去见一个人。 香港地小、交通发达,仅仅只过了十五分鐘,桥本就来到了拘留年轻人的监狱。 在单人牢房里关了好几天的年轻人显然是害怕极了,他从未想过打个电话也会惹上官非,更没想过自己会因此被安上「勾结恐怖分子」的罪名。此时的他正踡缩在监狱的角落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嘴唇止不住颤抖,嘴角滴落着口水。 「长官,有录音的必要吗?」工作人员一隻手拿着平板电脑,另一隻手拿着录音笔。 「不必了。」 桥本皱着眉头推开了牢房的铁闸,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平板电脑,仔细的看着里面的资料,口中喃喃道:「付康平,十七岁,父亲是水电工,母亲是全职家庭主妇……背景清白。疑似与莫里亚蒂接触过,目前羈留于新屋岭。」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付康平像是中了邪一样,留着口水就往桥本这里跑,他抱住桥本的小腿,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蹭在他的裤管上,「我只记得他是一个男人,其他我都记不住了。」 「你这小子是在找死。」一个身强体壮、穿着军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抓住付康平的肩膀,要把他来开。 桥本目光下垂,瞟了一眼抱着他小腿的付康平,面无表情道:「在我来之前,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工作人员顿时一滞,神色尷尬,而站在牢房外的另外几个工作人员则面面相覷,谁也没有先说话。 「我已经大概猜到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见没有人说话,桥本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接着,他又蹲了下来,举起三根手指在付康平面前晃了几下,但他却是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流着眼泪和鼻涕,嘴中嘟囔着不知道什么话。 桥本重新站起身,长叹一口气,「你们破坏了最重要的人证。看来短时间内是没办法从他嘴里得到进一步的信息了。」他又转头命令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把他转送进医院,找几个心理医生进行治疗,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恢復正常。」 「至于医疗费用……」桥本扫视这几个工作人员,「去找政务司司长,由他出。」 话刚说完,他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就手脚麻利的拨通了电话,开始安排付康平转入医院。 走出压抑的医院,桥本随手截了辆的士,马不停蹄的赶往号称「找到莫里亚蒂尸体」的别墅那儿,顺便在车上把这部手机从硬件到软件,从里到外研究了个遍,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 当他来到别墅时,那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警察在保护死亡现场。 踩着昂贵的大理石纹地板,他走进了别墅的主卧室——那里是案发现场——他蹲在白线旁,看着木质地板上已经乾涸、发黑的血渍,脑海里信息交错闪现,拼凑到一块。 许久后,他站了起身,询问身边的警员,「验尸报告上怎么写?」 警员吞吞吐吐,似乎是想在长官面前表现些什么,但脑子里却没有相关的资讯,结结巴巴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经常到不同地方办案的桥本也不是没遇过类似的事情,自然是明白他的那点心思。这种行为并不可耻,也不可笑。究其原因,他也不过是想在长官面前表现一番,获取升职加薪的机会罢了。赚钱嘛,不寒磣。 不过桥本嫌这种行为浪费时间,亲自打了一通电话给法医部门,让他们发一份电子版的验屎报告过来: 【第一死者为何天生,香港三合会的首领。死因是缺氧,子弹挤压脑组织及生命中枢,导致呼吸停止。我们验尸时在死者脑部发现一枚没有任何标记的子弹,疑似是自製子弹。】 【第二死者疑似莫里蒂亚,但真实身份尚未确认。死因同样是缺氧,子弹击穿气管导致死者无法自主呼吸。我们在解剖第二名死者时发现他经过特别改造,部分头骨被足以抵挡子弹的合金替换。】 【另外,我们在第二死者身上发现了小型电击装置和防弹西装,做工精细,怀疑是军方的意外流出品。】 【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相差不远,都是在凌晨一点。】 连同这份特别的验尸报告附上的还有两张照片,分别是何天生和德维特的尸体被当值警员发现时拍下的。何天生躺倒在床上,面朝天花板,眉心有一个血洞;德维特四肢伏地,面朝大地,后颈处有一个硬币大小的伤口,伤口旁一片焦黑。 桥本的视线游走于整个主卧室,染血的床褥、床头的保温壶、掉落在地上的手枪、深嵌地板的子弹头……莫得遯隐。 此刻,桥本脑海中思绪万千,无数破碎的信息组合在一起,化作一副画,无数张画作串联在一起,当日的景象在他眼前重现…… 第二章:新人;勘测 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你就一定是你,不能是别人?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大多数人都会对它不屑一笑,然后把这条问题拋诸脑后,彻底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但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明白这条问题的意义。 …… 八月二十五日,早晨八点。 这半天的时间让桥本了解了许多事情。对他而言,何天生与德维特之死并不复杂,这只不过是一招金蝉脱壳罢了,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招数,甚至可以说是破绽百出,即便换做一个拥有和他同样资源、同样眼界的普通警察来查,用不了两个礼拜,也能得到同样的结果。 他要弄清楚的是他们的死因。这里的死因并不是指生理上的死亡原因,而是真正招致他们死亡的原因。 为什么莫里亚蒂要杀他们? 坐在警署署长的办公室里,桥本烦躁的揉着太阳穴。 难道要用那个能力? 一番内心斗争过后,桥本摇了摇头,站了起身,决定到现场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的发现。 正当他扭动门把手,准备推门出去时,一个容貌俊美近似女人的男人站在了门前,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桥本。 「桥本探员,三天前,您的心理医生以压力过大为由向组织提出了休假的请求……」俊美男子媚笑道。 桥本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是来接替他的?」 「代号成酒,我将接替他的职责,直至下一位心理医生任职。」俊美男子道。 「成酒……」桥本瞇着眼,上下打量眼前之人,「我听过你的名字。」 「不,你不需要听过我的名字,也不需要认识我,或者对我產生某种特殊情感。我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一个负责评估你心理状态的工具。」成酒脸上依然是那副虚偽的假笑,「这就好比你用剪刀裁纸的时候,你不会在意剪刀的名字、不会对剪刀產生情感,因为它只是一个工具。」 这个人比桥本想象中还要专业。 桥本心中暗讚,但脸上却保持着生人勿进的冰冷脸色,声线冷淡道:「当然。」 「桥本探员,作为您的心理医生,我建议您在进行新一轮的调查前,不妨先暂停休息一下,做一个简单的心理评估。」成酒很快就代入了身份,向桥本建议道。 「五分鐘,够吗?」桥本问道。 「可以。」成酒点头道。 「那我们边走边做心理评估。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够办得到吧?」桥本道。 「可以。」成酒用和前面一样的语气回应道。 「走吧。」 推开门,桥本赶在电梯关门前按住了按钮,来到了地下停车场;成酒则全程带着假笑跟在他身后,怀里抱着一台平板电脑。 桥本征用了一辆警方的车(执行跟踪任务时用的普通车子),坐上了驾驶位,把钥匙插进锁孔,拉紧手剎,踩住离合,给车子点火;成酒拉开车门,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副驾驶座上,给自己係上安全带,同时打开平板电脑,点击其中一个应用程式。 「接下来我将会从评估试题库里随即挑选三十五道问题来对您进行评估,并且在评估过程中我将全程录音……我想您不会有意见吧。」成酒把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稿子又念了出来。 桥本点了点头,然后一踩油门,车子如同脱韁野马,一骑绝尘。 「好……在上次任务完成后,您有没有出现幻觉或幻听一类思觉失调的前兆症状?」成酒打开录音笔,带着一本正经的念着题目。 「没有。」桥本知道在进行心理评估的时候是要录音的,所以他没有再用肢体语言回答成酒。 …… 事实上,完成整个心理评估只用了四分鐘不到的时间,他们还没到目的地就已经完成了这次评估。 桥本一隻手托着脑袋,另一隻手放在方向盘上,无奈的看着车前延绵不绝的车龙。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前方是不绝于耳的粤式脏话,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条路上所有人的怨气。 「这份评估我会在十二小时内上传给组织。根据初步的评估,您在心理健康上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如果想要更精确的判断您目前的心里状况,我需要一个放松的环境、两张舒服的椅子以及一些小道具辅助。」成酒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让人不知道他后面的话到底是在抱怨目前的情况还是在阐述事实。 桥本叹了口气,「这里离目的地不远,我们下车走过去吧。」还没来得及让成酒发表意见,他就把方向盘往右转,让车子靠停在路边的计时收费泊车位上。 拉开车门,跨出车子,桥本决定徒步赶往那间被恐怖袭击过的便利店。 作为心理医生的成酒本来是可以不跟着桥本走的,毕竟他已经完成了他的本职工作,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犹豫了一秒后,他决定下车跟随桥本徒步走去案发现场。 正如桥本所说,他们停车的位置离目的地不远,才走了不到五分鐘,两人就来到了事发现场。 桥本往身后一瞟,看见了走得满头大汗仍不忘假笑的成酒,对他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工作,没必要跟着我来这里。」 「不,」成酒笑道,「作为您的心理医生,我有必要贴身跟随您,对您的心理状态进行持续性的评估。」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一个谎言。 桥本撇了撇嘴,没有理会身后的成酒,挪开交通锥、拉起封条,走进了警方的封锁范围。 这间便利店就像是经过了一场三级大火一样,整间店铺都散发着一股烧焦味。玻璃幕墻碎裂倒塌,只剩一地的玻璃碴子;地板上除了代表死人的白线外,还有密密麻麻的枪孔;货架和收银柜都被砸倒在地,它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货架上还有货,但收银柜里的钱不知道被哪个要钱不要命的傢伙偷走了。 在这残垣断壁的附近,一个头发灰黑、肤色暗哑深黄、穿着警员制服的高个男人迎了过来,热情的握住了桥本的手说:「长官,我是负责看守这里的警员,何浩。我把这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未动。」 桥本提前和警局打了招呼,告诉他们自己要去现场转转,找些线索,希望他们的人不要阻拦自己,所以才出现了眼下这一幕。 「可那个除外。」桥本指着地上的白线,「他们的尸体都被移走了。」 「这……」何浩面露难色。 何浩是一个工作了十几年仍停留在第一线奋斗的警员,和他同期、甚至比他还要晚进入警校的警员一个个都已经升了官、退居办公室,只有他还每天风里来雨里去。 这让他心理严重不平衡,他每天起床照镜子的时候都会问自己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同期的人能升官自己不能?为什么比自己年轻那么多的后辈能当自己的上司?为什么坐在办公室里的人不是自己?日积月累的愤愤不平逐渐让他萌生了辞职的想法。 然而,就在他决定打辞职信的前夕,他收到了一条来自「晚辈上司」的消息——有一位官职大到吓人的长官决定微服私巡,亲自到案发现场探案。 这是一个能让他人生得到逆转的机会,如果能讨好那位大人物,那接下来自己的仕途将是一片光明。 抱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心态,何浩十八小时高强度盯着这里,吃喝拉撒都在附近解决,为的就是「大人物」来到时自己能第一时间出去与他见面,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今天的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何浩成功的在大人物来到的第一时间精确的找上了他,并顺利的跟他握了手。正当他以为一切都步入正轨时,桥本一句话让他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这……」何浩额头上浮现出豆大的汗珠。 桥本道:「不过这不打紧。」 这句话让何浩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解除危机后,他又试探性的问:「那我们现在进去里面?」 「等等。」桥本摇了摇头。 他退后了几步,走出了封锁范围,漫不经心的在人行道上走来走去,视线飘忽不定,他茫然的注视着街道,又凝视便利店上方的楼层。他这样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后,慢慢地循着盲人引导径走,绕到了便利店的背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便利店上的楼层。 成酒和何浩二人像是无头苍蝇般跟在桥本身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桥本在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便利店的正前方,半晌后,他突然转头问何浩,「这间便利店里面是不是经过非法改建?有一间二百呎左右暗室?」 「额……我想那应该是储物室,每间便利店、超市都会有的。」何浩颇为不好意思的纠正道。 看到这里,你或许就会明白为什么何浩奋斗了那么久还停留在第一线工作——他不会读空气。 「哦,好吧,看来是我做了无用功。」桥本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自嘲道。 「那现在我们进去吗?」何浩又问道。 「请带路吧。」桥本抬起手,做出「请」的姿势。 何浩带上手套、鞋套,躡手躡脚地跨过地上的白线,推开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的储物室门,对身后二人说:「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也是黄警官抓到莫里亚蒂的地方。」 偌大的储物室里,除了小部分汽水、零食外,还摆了几张几乎要把「昂贵」二字印在上面的沙发,一个椭圆形的长桌。而储物间的空间大小也正如同桥本所预料,不多不少、刚好二百呎。 桥本看着地上的白线和乾涸的黑血,脑子里已知的信息和刚得到的信息开始自动拼凑,周遭的场景倒退回事发当日…… 良久,桥本长舒一口气,对着何浩说:「麻烦你了,何浩警官。」 「不会,不会。」何浩如蒙大恩,接连摆手客气道。 「这里我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桥本道:「如果我的推论没错的话,那当日的情景应该是这样的……」他倒退几步,走到门外,然后又手比划出枪的手势,「有好几个枪手用枪轰开了这道经过特殊改造的门,但是在进入这间……储物室后没多久就死光了,他们都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地上的白线也证明了这一点。然后又来了一个比较厉害一点的傢伙,他和杀死枪手的人缠斗了大概六分鐘,便杀死了对方,从地上的痕跡和出血量也可以看出这一点。接着,黄警官就进来把屋内的人一网打尽了……是这样吗?」 桥本的推断在总体方向上是正确的,只是在细节上有少许紕漏。 「长官,你看过我们的行动报告?」何浩小心的问。 「我想我并不需要向你报告我有没有看过。」桥本自然是没看过报告,但直接回答有损威严,深谙待人之道的他换了另一种方式回答何浩。 听闻此言,何浩当即吓得浑身如同筛糠般颤抖,颤抖道:「对……对不起长……长官,是我踰矩了。」 桥本把电话拋给了他,「打给你的顶头上司,告诉他我要找几个人问问。」 「好。」何浩颤抖着接住手机,拨通自己上司的电话,把桥本的话复述了一遍。 站在两人身后旁观的成酒把整件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毫无疑问是桥本在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帮助何浩,透过自己把何浩这个原本不值一提的小警员放入警队高层的视野中。 但……这真的正确吗?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桥本。 桥本似乎感应到了成酒的视线,转头对他说:「我查过他的背景。平民出身,曾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与上司价值观不合,出言顶撞了上司两句,起了点衝突。」他顿了顿,接着说:「他也算是一个好警察,办案能力不差,工作态度也不差,但年过三十,连个警署警长都没混上,原因不言而喻。」 成酒心中惊道:这才过了一天,居然连基层警员的过往都查到了吗? 桥本完全看穿了他的内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惊讶了,我们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我们还要去大四喜酒店那里调查。」 看着桥本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第三章:兇徒;百姓 人的思想是一件玄妙无比的东西,它寄宿在我们的大脑里,却无相无形,无法探知,即便如今我们能透过显微镜清清楚楚的看到每一粒脑细胞,却没办法探究灵魂这一领域。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我们的思想转变时,作出与上一秒完全相反的抉择时,我们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原本作出选择一的「我」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作出选择二的「我」。 那么……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是你吗? …… 八月二十六日,中午十二点。 桥本见了两批人。 第一批人是他动用关係,从加拿大和澳洲抓来的徐喜生和许扬二人。两人在兴义帮覆灭后就分道扬鑣,各走各的路,若不是今天桥本把两个人都抓了过来,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两人并排坐在塑胶椅子上,双手抱胸,神色惊张,对审讯室里的一切抱有戒备。儘管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这里,但在睡梦中被人带上头套从外国抓回来香港这种经歷还是头一回。 桥本推开审讯室的门,右手拿着一个装着咖啡的纸杯,左腋下夹着一台用来记录口供的平板电脑。 「二位,」他把纸杯放在桌子上,双手撑着桌子,俯视二人,「我相信你们应该很清楚目前的状况,所以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赶紧说吧。」 「我要见律师。」徐喜生深吸一口气,冷静道。 「律师?」桥本笑道:「我可不是那种只要你闭上嘴巴不说话就能被轻易打发的警察。我想你心理也很清楚,香港警察可没有权力跨国执法,把你们从国外抓回来。」他平静道:「如果你们不愿意交代的话,我会用一套你在任何国家法律上都查不到的流程,把你们祖上十八代的内裤顏色都给问出来。」 桥本很清楚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道理,面对恶人,你只能比他更兇恶,好言好语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你……」许扬一下子就慌了神,手指微微颤抖的指向桥本。 「我想你们应该注意到了,这里没有任何录音、录影装置,再加上你们没有任何入境记录,也就是说,即便我在这里杀了你们,也不会有人查到。」桥本继续威胁道:「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和我合作。」 徐喜生内心盘算着,既然自己现在还没死,就说明自己对他还有用,大不了把黄煜皓和他们的协议告诉他,作为最后的保命符,只要自己能活着回去加拿大,一切都是值得的。 徐喜生问:「你想知道什么?」 「放心,你们和黄警官的那点破事我不需要知道。」桥本像看穿了他心中的计算。 「你是怎么知道的?」徐喜生问道。 他的脸色瞬间由红润转为苍白,背脊一凉,眼神中佈满了震惊和恐惧。 看着对方脸色的变化,桥本满意的喝下了一口咖啡,用不太友善的口吻说:「这种事情其实不难查到。八月八日,黄警官名下的迷你仓收到一批奢侈品,随后立马为你们拟定了两份证人保护计划的申请书。如此明显的受益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你们和他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扬结结巴巴道。 「装傻是没用的。光是我手头上的资料就足以让你们和黄警官去那种一个月就能改变性取向的监狱关上二十年。」桥本把纸杯放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藉此机会明白我的实力,以便于我们接下来的交流。」 徐喜生抢先开口道:「我愿意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许扬愣了一愣,随即也开口大叫:「我也说,我也说。」 「很好,你们的合作态度非常好。」桥本趁着两人吵闹的功夫,把纸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首先,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自称莫里亚蒂的人。」 两人面面相覷,点了点头。 许扬吞吞吐吐道:「我的替身告诉我他接过一个自称莫里亚蒂的人打来的电话。」 「通话内容是什么?」桥本追问道。 「额……他想让我们投降。」许扬老实回答道。 「投降?」桥本摩挲着下巴,「他想让你们投降?这听起来也的确像是他会做的事。」他又对二人接着问道:「你们有谁见过他吗?」 「我见过。」 「我也见过。」 两人先后回答。 「照片里的人是他吗?」桥本把平板电脑的屏幕转向二人,上面显示着德维特的模样。 「是他。」许扬惊叫道。 「没错,就是他。」徐喜生咬牙切齿道。 看着两人截然不同却又一模一样的反应,桥本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他很清楚这个人不是莫里亚蒂,莫里亚蒂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很好,二位的合作态度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也不打算刁难二位。」桥本收起平板电脑,用平静的语气对二人说:「不过今天的事嘛……」 「我懂!我懂!」许扬连连点头,「我一直都躺在床上睡觉,刚刚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徐喜生接着他的话说:「醒了之后没多久,我就把这个奇怪的梦忘记了。绝对不会向别人提起!永远不会向别人提起!」 「看来二位都很上道嘛。」桥本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一拍脑袋,对着即将离开的二人说:「二位先别急着走。」 听闻此言,两人转身离开的动作都僵住了,缓缓地扭过脑袋,眼睛里带着恐惧,生怕桥本是要出尔反尔。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在和鸿安帮火拼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桥本似乎是读出了二人眼中的惊恐,立马换上了一副和善的语气态度问。 「没有。」徐喜生乾脆的回答道。 「没……」许扬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转变了口风,「等等……我想起来了。鸿安帮那边有个很厉害的小子,他入侵了我的电话,把我电话里的资料转移到替身电话里,那些资料里就包括了我们的秘密据点。」 徐喜生听到许扬这番话,一下子就明白了秘密据点洩露的原因。刚想开口咒骂许扬愚蠢,但转念一想,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再计较就显得自己有点输不起了。 他只是低声自言自语:「难怪会失败,原来是这样……」 桥本没有理会徐喜生在自言自语什么,接着问许扬:「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许扬揪着脑袋,苦思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李柏奇的名字,「我忘记了。」 「那……请。」桥本站了起身,示意二人离开。 …… 随便扒了几口饭后,桥本便啟程拜访了第二批人,李柏奇的父母。 今日的口供综合之前的线索,让桥本锁定了李柏奇这号人物。无论是直觉还是推论,都在告诉桥本: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驱车赶往李柏奇的家,那里是以龙蛇混杂着名的公屋区。走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头顶是明晃晃的塑料灯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你能闻到的不只是劣质线香焚烧时的呛鼻香味,还有一种叫做「穷」的酸味。 开门迎接桥本的是李柏奇的父亲,他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丧子之痛让他彻夜难眠,也为他灰白的头发多添了几份银白。 「对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与他寒暄了一番后,桥本便直接切入了正题,「为了能找出杀害你儿子的兇手,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一听到「儿子」二字,老人浑身一震,老泪纵横,呜咽道:「我会说的,我一定会说的,请你一定要帮我找出兇手,为我儿子报仇。」 看着李威这般模样,桥本闭着眼叹了一口气,「节哀。」安抚了好一会儿后后,他才开始问:「据我所知,你的儿子一直都有给你们『家用』。」 「是这样的。」李威呜咽着回答。 「是透过银行转账的方式吗?」 「对。」 「他上一次转账给你是什么时候?」 李威忍住心中的悲痛,打起精神开始回忆,「我儿子每个月七号都会转账给我的,但现在……」说到一半,呜咽着低下头,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节哀。」 其实桥本可以从银行得到更准确的资料,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始终认为冷冰冰的数据比不上富含情感的言语。 「下一个问题,请问你知道你的儿子除了本职工作外,还兼职帮别人破解电脑、手机密码这种工作吗?」桥本话锋一转,把话题带到了李柏奇身上。 没有人是无辜的。桥本查过李柏奇这个人的资料,发现他除了本职工作外,每个月都有一笔额外的灰色收入。继续追查下去,便发现了他每个週末都会接一些私活、赚点钱,提升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 桥本细数李柏奇的特质:成年、社交圈子不大、父母无权无势、懂得一点电脑知识、即便消失了一段时间也不会被人发现……这或许就是莫里亚蒂选中他的原因。 李威涨红了脸,满头大汗,挣扎了许久后,有些无奈道:「我……我知道。」他紧握桥本的手,略带哭腔道:「但警官,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不去抓兇手啊。我知道这孩子做错了,但他罪不至死啊。」 「我会去做的。」桥本冷下脸,甩开他的手,「但你要先告诉我,东西在哪?」 「你说什么?」李威难掩自己的慌乱,身体微微发抖。 「八月十一日,你从警方那里收到了儿子失踪了将近一个月的消息。」桥本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警方离开后没多久,你就收到了一份邮件,里面寄存了某样东西。」 「没有这回事。」李威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否定道。 「撒谎是没有用的,我可以从邮政局的记录上找到证据。」桥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怒自威道:「李先生,我能理解你失去儿子的心情。但如果你想要找到兇手的话,我希望你能把那样东西交给我。」 「没有!我儿子才没有死!」李威也站了起来,失控的大喊道。 「没有死?」桥本听出了些门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李威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支支吾吾道。 「我知道了。」桥本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给你的是一段录影,内容是你的儿子以及……一些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 「你怎么会……」李威惊恐万分,他从未想过有人能从隻言片语便推断出如此精确的信息。 「李威先生,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把它交给我;要么我以你和恐怖分子勾结的名义把你抓走,然后再从你家里把它搜出来,作为呈堂证供,把你送进大牢。」桥本厉声威胁道:「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每一个行为带来的后果,不要再和我们作对。」 「好……好吧。」李威犹豫再三,左右权衡,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请。」桥本摊开手,示意李威把东西交给他。 第四章:天赋;才能 快递箱里的是一台手提电话,那种几乎要被淘汰的按键式电话。电话里头乾净得很,只有一条被命名为「3·33363i222250」的影片。这条影片的画质模糊,解析度相当于144p,可谓雾里看花。 好在,警局里的设备相当不错,把这条影片从144p提升到了勉强可以清楚的360p。 影片里,真正的李柏奇低着头,被捆在一张塑料椅子上。他身后的是一台残旧的电浆电视,电视的屏幕像是被人故意砸烂一样,几乎有一半屏幕都是黑屏,另外半边屏幕则播放着八月十一日的午间新闻。 这条影片正放映在警署的会议室主屏幕上,被十几个警员和桥本围观着。 「0152,你去负责调查电视的牌子和相关品牌的售出记录。」 「9527,你去分析绳子的材质,看看使用什么材料製成的。」 「5731,放大黑掉的半边电视屏幕,我想看看屏幕上反射的是什么东西。」 影片还没播放完,桥本就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让会议室里的警员们高效率忙碌了起来。他们每个人各司其职,在工作岗位上发挥自己的专长。 早在乘坐飞机来香港前,桥本就已经翻阅过大部分警员的背景资料,对他们每个人的长处了如指掌,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桥本自己也没间着,边下达命令,边瞪大眼睛仔细的观察着影片每一帧、每一个细节,试图从里面挖出什么秘密;他的身体在工作,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日的对话…… 「你是桥本探员对吧?」 「你从哪里听过我的代号?」 「嘿嘿……我不止知道你的代号,我还知道你具有每个侦探都梦寐以求的能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你们不是还特地给我建立了一个叫做莫里亚蒂的档案吗?」 「你想干什么?」 「用了那么多句废话,你总算是问到点上了。八月二十四号,你将乘坐飞机抵达香港,到那里好好地玩上一场寻宝游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让你得到良好的游戏体验,我会稍稍降低游戏难度,给你一点提示……我把提示道具藏在了某个人身上,提示词是歌曲。」 寻宝游戏里的「宝」毫无疑问就是真正的李柏奇,提示道具则是那台老旧电话,但提示词是什么意思,桥本目前还没有头绪。 歌曲…… 桥本躺坐在工作椅上,视线已经飘离影片,口中正不停的念叨着莫里亚蒂留给他的提示词。 每一枚文字、每一幕画面、每一道声音本能性的化作难以言表的信息碎片,紧密的嵌入了只存在于桥本大脑的逻辑链中,急速进行着合理的推演。 「歌曲……数字……简谱……」桥本猛的一下坐直了起来,视线聚焦在影片的名字上,「333363i222250……这是简谱。」 「2467,你去找一下有什么歌曲的简谱旋律是333363i222250。」他对着坐在一旁待命的警员命令道。 「是,长官。」 没过多久,匹对结果就出来了。 「长官,这是皇后大道东的副歌旋律。」警员大声道。 「地点,皇后大道东……248号。」桥本瞟了一眼影片的时长,正是两分四十八秒。 「这会不会太牵强了?」一直站在桥本身后的成酒皱着眉头开口问。 「不,这就是莫里亚蒂一贯的风格。」桥本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他就喜欢这样玩,有一次,他甚至混合了英文、法文和阿拉伯数字写了一段摩斯密码,解开来之后看似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实际上是一个循环小数,两个相除的数字是一个坐标地点。」一瞬间,他的语气又变得低沉了下来,「当我们赶到坐标地点时,困在密室里的官员已经被活活饿死了。」 成酒狐疑道:「所以,他是在玩游戏?」 桥本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说,但这的确是事实。」他叹了一口气,「他不觉得我们能抓到他,所以才会挑衅似的留下这些线索给我们,狠狠的羞辱我们的不自量力,嘲弄我们只不过是他游戏里的一个玩具。」 成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但我还有一个疑问。皇后大道东248号是一座大厦,你怎么确定李柏奇的位置?」 「为什么我要找到确切的位置才开始行动呢?」桥本反问。 「没有确切的位置你……」成酒恍然大悟道:「你的身份和他的不同,你能调动警员进行地毯式搜查。」 桥本满意的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桥本披着掛在椅子上的风衣,带着好几辆警车,风风火火的赶到了金融中心,请走了千来位正在上班的白领后,展开了地毯式搜查,终于,在一间佈满灰尘的杂物室里找到了他。 然而,这次他还是来晚了。 但与其说是他来晚了,倒不如说李柏奇的死是必然的。 当他们来到的时候,李柏奇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要不是金融大楼二十四小时的冷气供应,尸臭味早就飘到隔壁街去了。 李柏奇的死因从表面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的整颗脑袋都被人取走了,只剩下一个完整的躯干仍然被绑在塑胶椅子上。 墻上的纸花已经有许多地方剥落了下来。就在李柏奇尸体后,那半块电视屏幕下,有一大片纸花剥落了下来,露出一块粗糙的灰色。在这处没有纸花的墻壁上,有一段潦草的英文:他的脸我还有用,就先暂时拿走了。 尸体内被注射了大量的福尔马林,再加上环境因素影响,让人很难直接从表面判断李柏奇死去的时间。 看着眼前近乎褻瀆的谋杀,桥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见过比这一幕更残忍冷血的谋杀,也见过更加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尸体,真正然他感到恐惧的不是有形之物上的损害,而是从尸体上、字跡上读取到的、骇人的、阴暗的、偏执的内心。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莫里亚蒂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和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都不一样,他并不会对杀戮麻木不仁,也不会以此为乐,更不会引以为豪,他似乎是缺失了应对杀戮的感官,无法理解旁人对于生命、谋杀、罪恶等等的感受。 用一句话贴切的形容他对犯罪的态度:他犯罪把当成了吃饭般的本能。 桥本想起了自己在莫里亚蒂档案上读到的内容——他杀害了斯坦福大学数学系博士生后,顶替对方继续完成了博士学位,并且在校期间发表了多篇论文并刊登于《naturematerials》、《actanumerica》…… 恐怕在他眼里,世界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坨会移动的数字,而他则是这个数字世界的犯罪之王。 惊惧之后就是愤怒。 桥本长舒一口气,压抑住情绪,转头看向成酒。 成酒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他在和桥本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他认为桥本目前的心理状态健康,可以施展那种能力;作为组织内的调查员,他知道这是最高效的破案方法,自己没有理由阻止桥本;作为一位他自己,他也想看看那项每年都要花费三千万美金维护的能力到底如何。 ……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天赋异稟、天资卓越、自称拥有特异功能,但……我认为这些人全都有病。 我也不例外。 很久之前,我就意识到我有病这个事实。经过了一大轮复杂的心理实验,逼疯了好几个心理医生后,我被确诊为患有「自我认知障碍」,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能将自己的灵魂代入别人的视角里。 这听起来很玄乎不是吗?但事实就是如此。 一开始,只要我站在案发现场,视线所及之处有尸体,我就会自动代入兇手的视角,把谋杀的一幕幕重演;其真实性之高不亚于死者的灵魂趴在我肩上,亲口把整个犯案过程娓娓道来。 因为在那一刻,我就是兇手。 蜘蛛侠的叔叔曾经就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拥有这份能力的我便被组织调派到第一线上,代入兇犯的视角,破获一桩桩奇案、悬案。 让自己成为罪犯去破案、追捕真正的兇犯,这听起来多么讽刺。 后来,一份份详细且冗长的心理分析报告都指向了一个结论,如果我不加限制的使用这种方式办案,那我将在一次次的代入兇手视角中迷失自我,最终成为一个杀人犯的集合体,一个所向披靡、无所能及的……恶魔。 于是,我开始有意识的压抑这种能力,强迫自己不使用这种能力去办案。 然后,我就学会了演绎法。这里的演绎法可不是那种「坐在安乐椅上,听上几句关键的信息就能把整件案情的真相侃侃而谈」的演绎法,而是实地走访、搜集人证物证后,用有限的信息推论出最合理情况的演绎法。 再后来,演绎法基本上就能破解百分之九十的案子,我也用不上代入别人视角的这种能力。 但今天,为了抓住莫里亚蒂,我将再一次使用这个能力。 第五章:新局 房间的总面积不到一百呎,四面墻和地板都铺上了触感类似海绵的缓衝物料;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口,天知道这房间是怎么换气的;天花板和墻壁的缝隙间嵌入了长条形的灯管,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房间里没有床、没有桌子、没有椅子,只有一个嵌入式的蹲厕和被折皱扔到角落里的睡袋。 这便是桥本呆了七天的地方。 按照惯例,每次施展「灵魂代入」这种能力后,他都将进行歷时一个星期、多达二十六次的心理健康评估,以确保这位造价超过十亿美金的探员身心健康。 今天是他「出狱」的日子。 脱掉身上的条纹病号服,换上了正常的衣服,桥本推开了囚禁室门。 门外等着他的是成酒,脸上依然掛着那副虚偽的假笑。这张脸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桥本已经见过了不下百次,帮桥本做心理评估的是他,送餐来的是他,把桥本绑在轮椅上、推出去吹吹风、晒晒太阳的还是他。在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成了桥本的专职保姆。 「最近出了点麻烦事,『组织』决定把它交给你解决。」成酒一开口谈的就是公务事。 「你也不问问我痊愈了没?」桥本眉毛一挑。 「身为心理医生,我比你更清楚你目前的状况,所以根本就没有问的必要。」成酒一本正经的回答。 「切,」桥本低声啐了一口,「现在在这里假正经。前几天我探案时,你问的那些问题也是出于心理医生的职责吗?」 成酒道:「不,那我是身为探员的职责。」 「哦?所以你是『组织』那边派来监察我的吗?」刚从囚禁室里出来的桥本心情大好,难得的说了句玩笑话。 「这个要保密。」 「那就是囉。」桥本笑道。 成酒无所谓的点点头,「你觉得是,那就是,但保密任务内容是我的职责。」 话到此处,成酒的上衣口袋突然开始震动,并播放了一段刺耳的、如同狐狸尖叫般的音乐。 成酒从口袋里掏出了办公用的手提电话,递给桥本,「这就是新的任务。」 桥本点点头,揶揄了他一句,「你的品位可还真够独特的。」然后接过电话,指尖划过屏幕,接通了对话。 「桥本探员,你有新的任务。」 「是的,长官。」桥本的腰不自觉的挺直了起来。 「你的新任务就是解救被莫里亚蒂绑架的三名香港高级官员。为了避免造成公眾恐慌,我们没有把这件事情公诸于眾。你的任务就是赶在记者或其他不可控的人发现这件事前把他们救出来。」 「长官,请问是哪三名官员?」 「那三名官员是……」电话对面的语气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他们是三个赊账不还的混蛋。」 阵阵如同动画片反派的邪恶笑声传入耳中,桥本瞪大了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回事?」成酒关切的问。 桥本作出了噤声的手势,暗示他不要说话,凝重道:「你是莫里亚蒂?你入侵了组织上层的直线电话?」 「当然,这种事情比从三岁小朋友手上抢走汽车人玩具还简单。」对面那头传来了得意的笑声,「我知道你被关了七天,为了让你的资讯能和你身边的那位站在同一起跑点上,也为了你能有公平的游戏体验,我就先告诉你一点消息。」他清了清喉咙,「就在那天你跟在我屁股后面吃屁,为了找到李柏奇的下落而调动了大量警力的时候,我潜入了那三个欠钱不还的混蛋家里,敲晕他们后,用麻布袋把他们装起来,运了出去。」 「嘿,你别说,把他们抓走的过程顺利到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他们那些领着天价薪水的保镖有多了不起,没想到也只不过是孙权打张辽——十万餵了狗。看见我背着一麻袋的东西也不过来问问我是什么情况,直接就放我走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转话锋,把话题引到了桥本身上,「桥本,我知道你在分析我,想从我的口音、说话方式、文化了解程度这几方面分析我的出身、国籍,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做这些无用功了,」他又突然换成了一口地道的意大利语,「你是摸不透我的。就如同你当日想要把灵魂代入到我身上一样,是没有结果的。」 「你怎么知道的?」桥本大惊失色道。 这个结果除了得到第一手资料的成酒外,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难道是成酒外洩了这个机密情报? 桥本带着狐疑的眼神瞟了一眼成酒。 「不用怀疑别人。这只不过是合理推演罢了。」莫里亚蒂又发出了一阵丧心病狂的笑声,「你有试过对着被淹死、被闪电劈死、自然寿命寿终就寝而死的人使用过你的能力吗?」 桥本紧跟莫里亚蒂的思路,「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天灾一样,是一种不可抗因素,因你而死的人只能怪自己倒霉。」 莫里亚蒂欣赏道:「bingo!看来你的悟性还蛮不错嘛,难怪能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吃屁。你可别以为我是在贬低你,要知道,有些人是想吃都没机会吃。」 他这里所指的有些人自然是德维特这个倒霉蛋——狐假虎威到了本尊身上,只好自认倒霉了。 「所以你是想和我玩第二轮的寻宝游戏吗?」桥本很快就又把话题带回到那三个人质身上。 莫里亚蒂笑道:「没错。这次我保证,如果你能在限时内完成我的游戏,我会把他们活着放回去。」 桥本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思索一番后,对电话另一头道:「莫里亚蒂先生,我拒绝参加这次游戏。」 没想到,面对莫里亚蒂的邀约,桥本的回答竟是拒绝。 「我比你想象中还要清楚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敢赊账欠款的人恐怕早已被你写在一份死亡名单上,哪怕我这次把他们就走,没过几天,你也会找机会杀掉他们,然后割下他们的身体部位送来警局,嘲笑我试图拯救他们的愚蠢,顺便杀鸡儆猴、告诉其他人,没有人能欠你这位犯罪之王的钱,哪怕你根本就不差这点钱。」桥本思路清晰道:「你居然敢用三个可有可无的筹码,要求我陪你玩一场游戏。这是何等的可耻。」 桥本追捕了莫里亚蒂多年,深信只有跳出游戏规则才能抓到像他这样无视常规的傢伙。 「你可想好了,这是三条人命,三条高级官员的人命,其中一个还是接见过你的政务司司长。」莫里亚蒂幽幽道。 「三条人命?哼!」桥本冷哼一声,反讽道:「直接或间接死在你手上的人都不值三千人了吧。像你这种杀人如麻的傢伙居然也会对生命的逝去感到可惜吗?」 莫里亚蒂笑了,他笑的是如此的放肆、如此的癲狂。 莫里亚蒂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点公平的筹码,譬如……我。如何?至于那三个傢伙,我就当做是我们游戏的附赠品给你。」 「至于游戏方式、何时进行游戏,我会用快递箱里的手机联络你。」 「最后,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所见识过的罪恶都太过贫瘠,对于犯罪的想象力太过狭隘,完成这次游戏后,你或许就能初窥我的世界。」 第六章:正义 中午十二点。 警署的会议室内围满了人,放在会议室圆桌中间的是一台响个不停的手机。桥本做了一次深呼吸,调整好心情,擦乾手心的冷汗,触摸了通话键。 「我是桥本。」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桥本打开了免提功能,把声音调到所有人都听得到音量;情报组的警员在电话接通的一剎那就开始追踪信号源,试图找出莫里亚蒂的坐标位置。 「我们这次的游戏和之前不同。」莫里亚蒂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这次游戏,我将给出你一个命题,至于你会如何完成这个命题,全凭你自己主观分析推理。这可是你的强项。」 「如果你完成了命题,恭喜你,我会释放一名官员;但如果你失败了,那他们可就要尝点苦头了……」 「另外,我知道在你接通电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人在追踪我的位置,但我不在乎。你可以叫上全世界的警察、科技好手来追踪我,也可以让他们来帮助你分析那所谓的命题,但你必须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命题都是为你而设的,除了你自己,没有其他人能帮助你。」 负责追踪莫里亚蒂信号源的几位警员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但还是没能找出他的位置。 「请听好了,你的第一个命题。」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脑子里的那根弦都绷紧了。 「正义,只是虚假的偽装。」 桥本沉默了几秒,一方面他在延长通话时间,为情报组的警员争取调查时间,另一方面他也确切的需要时间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莫里亚蒂那边也沉默了许久。 突然,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 这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刚刚割下了他的耳朵,希望你们能引以为戒,不要再试图拖延时间。」莫里亚蒂冷冰冰的声音透过电话传给眾人,「另外,准备好汽车,把桥本探员送去新屋岭。记住,只能让他一个人去,不然下次割下来的就不是耳朵了。」 嘟嘟嘟…… 莫里亚蒂说完话后就掛断了电话,没有给他们更多的追踪时间。 「长官,我们没追踪到他的位置。」情报组的警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过脸对桥本说道。 「废物!」肩章上绣着一枚白星的警司怒斥道。 「没关係,这并不是你的错。既然对方都已经放下了话,不怕我们追踪他,那他肯定是有备而来。」桥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帮我准备防弹背心、窃听器、跟踪装置以及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 …… 一小时后,四辆黑色商务来到了新屋岭外。 桥本一隻脚跨出车,扶着敞开的车门,来到了新屋岭扣押中心的门前。 「桥本探员,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单独行动。你可以让你的警察朋友在附近呆着,或者直接收队,但他们不可以踏入新屋岭半步。否则,我送来的将会是一具尸体。」手机震动,莫里亚蒂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桥本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警司,给他打了一个手势,暗示他在附近待命,随后独自一人走进了新屋岭。 桥本走进新屋岭后,扣留中心外的空地上又多了几辆掛着警车车牌的商务车,里头载着监听和追踪设备,持续追踪着桥本的行踪。 沿着最宽敞的路走去,里面大部分建筑物都被翻新过了,正在工作的警员们虽然不知道桥本是谁,但还是礼貌性的对他点了点头。 桥本开始对这条命题有了一丝头绪,但他仍为摸透莫里亚蒂想要他做什么。 此时,电话又响了起来。 莫里亚蒂道:「桥本探员,请撬开手机的后盖,把里面的窃听器拿出来,然后踩碎。」 桥本接起电话道:「你想干什么?」 质问的同时,桥本也按照莫里亚蒂的话,把警方刚装进去的窃听器拿了出来,用鞋子碾得稀碎——他有责任要保护人质的安全。 「我想要确保我的话不会被他们听到,毕竟这是我们之间的游戏。」莫里亚蒂话锋一转道:「现在,把缠在电话边框的耳机线拿下来、戴好。因为接下来的事情需要双手操作,我必须保证你的双手都保持着空间状态。」 桥本拿出耳机线,把环形插头插进电话内,掛在了耳朵上,电话则收回上衣口袋,这副装扮显得他有点像几年前那些装酷的小孩。 「接下来呢?」 莫里亚蒂反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桥本扫视了一眼这里,「十来天前,我来过这里,见了一个叫付康平的男孩。」 「你还记得他当时的模样吗?」 「记得。他身上有被动过刑的痕跡,很明显。」桥本回答的速度很快,仿佛他一早就预料到了莫里亚蒂想要问什么。他接着说:「你想告诉我什么?这里的工作人员滥权、动用私行?抱歉,即便你告诉了我我也管不了这回事,我不是他们的上司,我只不过是一个拥有当地执法权和能调动当地警察的探员罢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第四权和他们政治体系比较好。」 莫里亚蒂笑了笑,没有理会桥本的话,自顾自的开始叙述:「八月十七日,他们展开了一场自作聪明的行动,试图抓住我、杀我灭口,但最后他们只抓住了付康平。为了从他口中逼问出我的下落,他们在这个十八岁不到的男孩身上施展了水刑、电刑、烙刑……哦!对了,现在他背后还印着一个『错』字呢!要不要去看看。嘖嘖,他还是只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啊。」 「我说过了,这种事情与我无关,我也无权管辖。」桥本心中升起丝丝烦躁,不耐烦的重复道。 「对,身为『桥本探员』的你没有权力去管辖他们的行为,但作为公民的你呢?」莫里亚蒂笑道。 桥本沉默不语。 莫里亚蒂道:「让我告诉你吧。其实你早就已经麻木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出于赎罪心理的自我欺骗。」 「扯开『桥本探员』这副面具,你只不过是一个内心嚮往黑暗,但缺乏行动勇气的胆小鬼。」 「说完了吗?该我说了吧。」桥本道:「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些的话,我劝你还是……」 「我劝你还是少费口舌了。出于你的特殊能力,在过去的几年里组织给你请了不少大名鼎鼎、收费不菲的心理专家为你构筑心理防线;在你曾经的探案经理中,你见识过更多人性的阴暗。如果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是不要白费口舌、浪费时间了。」莫里亚蒂模仿桥本的语气说:「你是想说这些吗?」 桥本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或许不熟悉我,可我却对你熟悉的很,熟悉到连你下一句话想说什么都知道。」莫里亚蒂阴惻惻道。 「现在,你往前走一百米,然后向左转,搭电梯去地下二楼,沿直线走,走到走廊尽头的那间掛着b07房间,打开房门进去。里面可是有不少好看的哦。」莫里亚蒂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桥本听从着莫里亚蒂的指示,一路畅通的来到了那间房间。 这间房间看起来像是个荒废的监控室,除了最中心的一个屏幕仍然亮着蓝光在工作,其他屏幕要么闪烁着雪花,要么从物理上被人破坏了,呈龟裂状;门把手上寥寥无几的灰尘告诉桥本这个地方经常有人来,但房间的地板上却很是脏乱,甚至角落上都开始结蜘蛛网了。 「解除屏幕保护,密码是键盘第二行英文,点击最左上角的文档。」莫里亚蒂接着说。 文档里是一段段录影,最短的不到半分鐘,最长的也不超过十分鐘。 「这是什么?」桥本把鼠标移到影片上,迟迟没有点下去。 「看看不就知道了。」莫里亚蒂强忍住笑意道。 桥本打开了一条时长两分鐘的影片,里面拍摄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围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少年殴打,其血腥程度和恶劣程度不下于暗网能看到的猎奇影片。 「还要看吗?这可不是最血腥的影片,这里还有很多活摘器官、把女囚甚至是男囚活活干死的影片。」莫里亚蒂肆意大笑道。 桥本呆立在原地,没有回话。 「听过史丹福监狱实验吗?」莫里亚蒂继续刺激道:「当他们感受过拥有随意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力后,膨胀的自信和被虐者反馈而来的负面情绪到达临界点,内心邪恶的种子浇灌以权力膨胀的毒汁,便会结出这般丑恶的果实。」 「哦,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外面的那位警司在你离开后又招来了几车警察,你猜猜他是为了什么?」 …… 走出房间,桥本对扣留中心里对他点头示好的工作人员都多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异样情绪。 来到扣留中心外,警司急切的走了上来,询问他的状况如何。 桥本没有回答,只是扫视了一眼空地上多出的几辆警车,摆了摆手。 「他告诉我第一个命题结束了,今晚十二点他就会释放被扣押的政务司司长。」 第七章:道德 凌晨一点,有人在路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政务司司司长。 他的耳朵被割去一隻,整个脑袋都是鲜血,捡到他的路人都吓坏了,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起谋杀案。不过好在他耳朵上的伤口经过专业的包扎,这才没有让他的伤口因为细菌感染发生进一步的恶化。 根据他的口供,那天他正在家里戴着名錶、喝着茶,突然被人一棍敲晕,装进袋子里拖了出去。在被俘虏的几天里,他都一直戴着头套、蒙着眼睛,吃食物的是一种类似麦皮粥的东西,被莫里亚蒂直接用一根塑胶管插到喉咙里直接餵食。 这是唯一一条线索,桥本绝不会就此放过。 一番药理性催吐后,司长在眾目睽睽下吐出了一滩散发着酸臭的淡黄色粘稠液体,液体里还有一个比手指头还要小的胶囊,打开它,里面装着的是一张纸条:少白费力气了。 正如莫里亚蒂所说,无论是在呕吐物、胶囊还是笔墨上进行化验,都没有找到什么重要的、突破性的线索。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最后什么都没收穫,可谓竹篮打水。 …… 早上十点。 桥本坐在署长的办公室里,揉着脑袋。他已经整晚没睡过了,脑子里的流窜的、闪烁的想法让他无法安然入眠。 他想了一晚上都还没搞清楚这个疯子的终极目的是什么。就目前来看,他似乎是想让自己对身边的人都充满猜忌。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对桥本而言,警方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比较好用的工具罢了,自己随时可以替换或者选择不用,是否该警惕对他们根本不会影响任务的进程。 沿着猜疑这一目的推理下去,桥本又推断出莫里亚蒂是想在自己心中种下一颗猜忌的种子,生根发芽,这样一来,自己就会对其他人、成酒,甚至「组织」保持猜疑的态度,最后做出一些违背「组织」命令的行为。 除此之外,桥本脑子里还想着另外一件事,内奸。 明明藏在暗处,却能完全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这让桥本开始怀疑自己的队伍里出了内奸。 但队伍里的人都是自己随机挑选出来的,在选出来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选谁,如果这都能被安插间谍,要么是莫里亚蒂运气好,要么是他把整个警局里的人都收买了。 桥本抬起头,盯着电脑显示器上的摄像头,回想起对方宛若二进制之神般的黑客技术。 看来多馀的电子设备只会是累赘。 桥本这样想着,手边的电话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对方是未知来电显示。 「桥本探员,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游戏规则。那我就不说那么多废话了,现在,我宣佈第二个命题——道德,只是情绪的勒索。」说到这里,莫里亚蒂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我限你在五分鐘之内召集成酒探员,并在一个小时内前往圣保禄医院,否则我会斩下政务助理的五根手指,加到你们早餐里,相信我,我能做到的。」 果然,这次的游戏和成酒有关。难不成他是想让自己对成酒產生猜忌? 桥本暗暗提醒自己,这次不要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 「和上次一样,我允许你利用警方资源对我进行反追踪,也可以在医院附近布下人手,但不能踏进医院半步,否则,手指。」 「现在,开始。」 有政务司司长的耳朵作为前车之鉴,桥本毫不怀疑莫里亚蒂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他走出办公室,开始张罗起来。 和昨日的状况差不多,几辆掛着警车车牌的便车停在医院的不同出口处,只放下桥本和成酒二人。 当桥本走到医院门口时,口袋里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桥本也是有备而来,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蓝牙耳机,连接上电话,然后把电话收回口袋里,「你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说话间,他还不忘抬头看了一眼医院门口的监控电视,眼中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莫里亚蒂道:「别着急。现在,你走到柜檯前,告诉他你叫欧阳顶天,预约了去探访病人的。」 桥本皱着眉,领着成酒,走到柜檯前,重复了一次莫里亚蒂的话,把那个不怎么雅观的名字报给了前台的工作人员。 没过多久,一个戴着白口罩、全身上下都穿着白色的工作人员便带着二人走进电梯。 三人乘着电梯,来到了六楼,电梯门打开后,桥本先是探头出去,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走廊上除了零零散散的两三个护士外,就没有了其他人。 深吸一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桥本跨出了电梯。走廊很安静,除了推车车轮发出的些许声响外,就没了其他声音。霎时间,桥本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这里是医院,保持医院安静是每个人都该做的事情。 护工领着二人来到了一间掛着602牌子的病房前,告诉桥本他们要探望的人就在里面。 转动门把手,推开门,里面是一间敞亮的四人病房,房间以黄色作为主调,墻壁纸是仿木纹壁纸,地板是木地板,床头柜黄白相间,就连灯也是黄色的罩灯。 「你们要探访的病人在一号床,注意音量,别吵到其他病人。」 丢下这句话后,护工便转身离开。医院里可还有大把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莫里亚蒂道:「让成酒探员留在病房外,你自己一个人进去。」 桥本对成酒道:「他让你留在外面,我进去。」 成酒点了点头。他也是一脸懵,自己刚睡醒,还在刷牙,突然就收到命令,需要在五分鐘之内到警署集合,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病房外,还要在外面站哨。他就像在课堂上睡觉突然被老师点名叫出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用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桥本躡手躡脚的走进病房内,来到了一号病床前。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阿姨,她双脚不便、双目失明,终日躺在病床上。所幸她的儿子还算孝顺,把她送进了这间医院,这才让她有机会能到轮椅上到处走走、吹吹风、晒晒太阳。 她的床头柜上摆着的一个人头大小的奇怪雕像,从雕像表面的灰尘累计程度判断,那座雕像是半个月前送来的。 看着眼前的老阿姨,桥本的脑子里又开始自动分析和她有关的事物。 莫里亚蒂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出来,「你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桥本一时摸不透莫里亚蒂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听他的话,「阿姨,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张美芬。」张美芬从声音上听出了不对劲,「你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过你的声音?」 「阿姨,你忘记了吗?我是你的一个侄子,叫欧阳顶天,是叔叔让我来探望你的。」桥本很快就想出了藉口敷衍了过去。 张美芬。 桥本在脑海里一番翻箱倒柜,总算是找到了和她相关的信息。她是李柏奇的母亲。 桥本咬牙切齿道:「你在玩什么花样?」他尽量压低声音,不让张美芬听到,「你祸害了他,他的父亲,现在又轮到他的母亲了吗?」 莫里亚蒂道:「别着急。你继续问一下关于她儿子的近况。」 「你的儿子最近怎么样?」桥本硬着头皮问。 「你见过他吗?他最近好像不是很有空,没什么时间来陪我,不过他给我送来了礼物,就放在床头。有它陪着我,就好像我儿子在身边陪着我一样。」一谈到她的儿子,张美芬便滔滔不绝起来。 循着张美芬的手指望去,那是一个金黄色、刺猬状、人头大小的奇怪雕像。 莫里亚蒂接着道:「你问问他,这个礼物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这个礼物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张美芬思索一番后,回答道:「好像是两个礼拜前吧。」她又接着道:「我一定会医好这身病,然后重新张开眼睛,见到我儿子。」 接着张美芬又喋喋不休的跟桥本说了近半个小时关于儿子的回忆。 坐在一旁得知真相的桥本不忍打断她,只好一脸苦笑的对着她点头,是不是口中还会发出「嗯」、「对」的声音告诉对方自己还在听。 从她的谈话中,桥本得知她罹患的是肾衰竭这种对于普通家庭近乎绝症的病,而且病情已经来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双脚无力、双眼失明都是这个病症导致的。 这份与儿子的回忆,便是她在痛不欲生时活下去的动力。 就在此时,莫里亚蒂突然道:「好了,我想你应该也听够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份选择:遵循你身为探员的身份,告诉她『你的儿子已经死了』这份真相;或者,欺骗她。我想以你的口才,糊弄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还是非常容易的。」 「桥本探员,这个选择并不难做。要做一个冷酷的好人还是一个温柔的坏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哦,对了,你还记得那颗还有用的脑袋吗?它现在就放在床头柜上。所以那句『好像儿子陪在我身边』是真的呢。」电话那头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你!」桥本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描述他这种丧失人性的行为,一时语塞。 桥本只觉此时有一根木棍在心头搅动。如果没有听她说那么多话的话,或许自己能很快做出决定,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咬着牙,艰难的张开了嘴…… 第八章:人生 「桥本探员,你果然做出了令我满意的抉择。」 莫里亚蒂猖狂的笑声在蓝牙耳机里回荡着,在桥本的脑海里回荡着。 病房的隔音措施做得很好,一直佇立在外头的成酒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见到桥本一脸严肃的走了进去,然后又一脸抑鬱的走了出来。 「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觉得你现在的心理状态很不对劲。我要求你立刻终止任务,并进行一份心理评估报告和为期一百二十小时的隔离观察,直至确认心理状态健康才能继续行动。」成酒一隻手抵住桥本的肩膀,严肃道。 他似乎无法自主控制脸上的表情,即便是在讲这么严肃的话题,脸上那副假笑依然没有收回去。 「不。如果现在停止了,那一切的牺牲都将没有意义。」桥本冷静道:「他已经发佈了第三条命题——人生,不过一个骰子。」他停了几秒,接着道:「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是我和他距离最接近的一次,如果现在停了下来、没有完成他的命题,那一切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而我,也再也不会有机会能抓到他了。」 「那你最起码要告诉我刚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成酒稍微退让,措辞不再那么刚硬。 沉默许久,桥本回答道:「我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什么错误的选择?」成酒依然是一番云里雾里的模样。 桥本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吧。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现在告诉我。立刻!」成酒双手抓住桥本的肩膀。 桥本正要开口,突然,病房里发出了一声巨响。 轰! 桥本和成酒本能性的趴在地上,然后回首张望,发现刚才的病房已是火光冲天,滚滚黑烟从碎裂的窗口排出,无数玻璃碎片如同天降甘露般洒落地面,警鐘更是响个不停。 霎时间,整所医院都动了起来。逃跑的、救人的、等死的、藉机发财的……形形色色,尽收眼底。 「你干了什么!」桥本发指眥裂,对着蓝牙耳机怒吼。 「既然我能把一个人头大小的雕像送进医院,又有什么理由不能把相同分量的炸弹送进医院呢?」莫里亚蒂催促道:「因为你在这场游戏里太过磨磨蹭蹭,态度消极,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顺便帮你提提速。」 「现在,趁着混乱逃脱警方的视线,载着成酒探员去往华人永远坟场。」 …… 车子停在了坟场门口。 出于莫里亚蒂的要求,两人一同进入了墓园。 墓地这种地方,一个人来,哪怕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园内风景宜人、桃红柳绿,仍会有一分惊悚的感觉;有个人作伴的话,恐惧感就会褪去不少,如果是一男一女的话,说不定还会因吊桥效应搞在一起;来的如果是一大群人的话,那墓园基本上就和郊野公园差不多了,胆大的甚至可以在这里起架烧烤、铺布野餐。 桥本戴着蓝牙耳机,遵循着莫里亚蒂的指示,走到了一座坟前,停下了脚步。一路上,成酒的神情颇为怪异,仿佛被迫和敌国太子联姻的公主。 莫里亚蒂道:「看到了这座坟墓吗?这就是目标地点。」 桥本反问:「怎么?你想要我刨开这座坟吗?」 莫里亚蒂道:「有空问这些无聊的话,倒不如先看看墓碑上的照片。」 「这……」成酒看着照片,眼睛骤然瞪大,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 桥本疑惑道:「这是……你的亲戚?」 照片中之人赫然和成酒长得一模一样。 「不,我没有亲戚,我是孤儿。」成酒甩了甩脑袋。 「嘿嘿……这一切还得从头说起。就从你们的组织开始说吧。」莫里亚蒂那让人厌恶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出,「公元前四百年前,古希腊有那么一群杞人忧天的哲学家,天天聚在一起谈论一些不切实际的、天马行空的话题。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人类只是一种高级一点、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羔羊,如果放任他们掌控自己的命运,最终整个族群都会在混乱和自相残杀中灭亡。也就是说,人类需要一个或一群英明的领袖去领导。这一理念,便促成了所谓『组织』,而那些哲学家们组建成的联盟,则成为了『组织』的前身。」 「在一些歷史的关键时刻,我们或多或少都能看到『组织』插手的身影。颁布《米兰赦令》的君士坦丁、《天体运动论》的哥白尼、我思故我在的笛卡尔、《万物起源》的达尔文、费城枪击案的杀手……对了,还有一个想要帮曹老闆做开颅手术的游医。总而言之,在过去的几千年中,组织一直在扮演着人类文明的领导者,组织内的成员也尽是人类社会中最顶尖的一小簇人。这些人中,就包括了你眼前的这位,成智深博士。」 「他是一位伟大的生物学博士,在基因学、遗传学等多方面发佈过不同的、震撼性的论文。而这样的人才,也不免被组织吸纳,成为其中一名为虎作倀的研究人员。」 「加入组织后,坐拥庞大资源和资金的他搞了一单大事出来。而这个实验的成果就是站在你面前的那位。」 桥本震惊道:「成酒?」 「请允许我隆重的向你介绍,最新的仿生人技术。成智深博士提取了世界上最出色的侦探,也就是你的脱氧核糖核酸,并进行了一系列要说上三天三夜的基因编辑和配对后,製造出了一个被命名为『成伊』的仿生人。」 「这傢伙可厉害了。成智深透过基因编辑技术把他改造成了一个百毒不侵、理论上不会患上任何疾病的超级人类。唯一的缺点就是,『成伊』的寿命只有正常人类的九分之一,他註定只能是一个试验品。」 「可能是天妒英才,又或者是天上的某位神明觉得成博士的所作所为侵犯了他们的领域,成智深博士英年早逝,变成了你们脚下的这座坟墓。」 桥本压低音量,用只有莫里亚蒂能听到的声音问:「那成酒是怎么回事?」他越听越是胆战心惊,他实在想明白为什么莫里亚蒂会知道这种机密。 「成博士逝世后,组织内换了另一批科研人员对他的实验成果进行了完善。然而,这就好比东尼史塔克能在山洞里、凭藉着破铜烂铁就能研究出饭碗大小的纯净能源,但同时代的科学家们在实验室、运用着最顶尖的技术、装置也只能研究出和浴缸相差无几的具污染性能源一样,天才和庸才之间的差距几乎是无法用人数填补的。他们费尽全力,也只不过是按着成博士的手稿把仿生人的寿命提升到四十年,并克隆出二号到九号八个拥有不同领域知识的仿生人。」莫里亚蒂自顾自的叙述道。 「而你眼前的成酒则是第九号实验体,他拥有超卓的性能、将近四十年的寿命、鹤立鸡群的智商、庞大的心理学知识储备以及你的dna……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还是他的爸爸呢。」 桥本的思绪流转,回忆起了和成酒见面时的种种场景,一时间,头皮发麻,只觉百爪挠心,心情错综复杂。 「嘿嘿,想想吧,一直以来被当成工具的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对你產生好感、会想要了解你,这都只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好奇……」 桥本大喝一声:「闭嘴!」 成酒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反应,只是眼神迷离的望着相片。 「儘管那些人是庸才,但他们也并非毫无建树。他们在每个实验体的潜意识里都施加了一种多发于早年间韩剧女主角身上的阶段性失忆心理暗示——当见到所有与自己是仿生人相关的证据时,大脑会自动遗忘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情。」莫里亚蒂道:「现在,执行你的命题吧。我很好奇,你究竟会怎么做。」 桥本站在原地,他想了很久。他知道最正确的答案是什么,也很清楚自己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是海阔天空,进一步也未必是万丈深渊……这,便是抉择。 这便是莫里亚蒂的游戏,一次比一次更艰难的抉择。 先是毫不相关的人,接着是稍有关联的人,再然后是理论上的骨肉血亲。 几分鐘后,桥本的神色变得冰冷,他长吁一口气,抬起枪口,指着成酒的脑袋。 砰! 莫里亚蒂先是愣住没有说话,然后是捧腹大笑,刺耳的笑声从蓝牙耳机里传到桥本耳内,肆意的嘲弄着他。 「太棒了!桥本,你做出了一个规格之外的抉择!」 桥本冷着脸对蓝牙耳机道:「他只不过是一个仿生人罢了,只要基因还在,就还能製造一百个、一千个。而你,居然试图用这种东西操控我?」 「桥本,你很不错,我真的是越来越期待我们接下来的游戏了。」 「不会再有接下来了。」 说罢,桥本便一脚踩碎了蓝牙耳机,切断了通讯。 第九章:奖品 茶果岭,某间铁皮屋内。 莫里亚蒂盖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抽出电脑硬盘,掰断,然后把整部电脑泡进洗手盆里。 他收拾好了细软,揣好兜里的飞机票,准备离开此地。 滋……滋…… 手机响起,莫里亚蒂眉毛一挑,按下了接通键。 「莫里亚蒂,我找到你了。」桥本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哦?」莫里亚蒂话语中带着些许狐疑,「我对你能找到我的联络电话这一点表示欣赏,但如果你认为这就能抓到我未免也太小看了」 「你错就错在太自负了。」 莫里亚蒂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就从李柏奇身上开始说起吧。」桥本调整了一下思路,以他的视角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打从一开始,也就是你刚来到香港时,你就找上了李柏奇,和他达成了某项协议,他拿着一大笔钱东躲西藏,而你则顶替了他,用他的身份开始做事,也就是那三个官员僱佣你去杀死何天生并销毁他手中的证据这件事。」 莫里亚蒂笑道:「不愧是你啊,这种事情都能查得到。」 「在香港完成了一堆佈局后,你成功的把我引到那栋大楼的杂物室里,展开了你的第一个计划——你想让我自我怀疑。」桥本顿了顿,「当时我之所以什么都没有感应到,并不是因为你所说的那套狗屁『天灾理论』,纯粹只因为它根本不是人,它只是一坨透过克隆技术製造出来的烂肉。而你之所以取走他的脑袋也不是为了做什么礼物,而是纯粹不想让我们透过对比技术分析出这坨烂肉的脸上没有疮斑,从而让我推论出上面的结论。」桥本话锋一转,「如果不是你提醒了我这个世界上有仿生人这种技术,我或许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能力突然失效了。」 「所以提示还是给的太多了吗?」莫里亚蒂暗啐一声。 「然后,你又展开了第二个计划,企图用秘密压垮我。综合你的三个命题来看,你只是在不断拋出新的秘密给我,逼迫我做出选择。」桥本换了一种口吻道:「人这种生物的心理极其脆弱,。知道秘密却又不能宣之于眾,这就好比把患有狂躁症和小儿多动症的猿猴关在空无一物的玻璃箱里,最终要么患上抑鬱症,要么把秘密遗忘。你很清楚我是不可能遗忘这些事的,所以对我而言最好的结果也是患上心理疾病,然后报废。」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你这杀人,还要诛心吶。」 半晌,莫里亚蒂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如果你真的是这么理解我的命题的话,那我只能说你还领会的不够深刻。我可是很想让你体会一下我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接着,你又释出了一条新的线索。少白费力气了。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嘲讽我们,让我们不要再白费力气的从人质身上找线索,但实际上这句话有双重含义。」桥本冷笑一声接着道:「一方面,如上所说,你不希望我在人质身上浪费时间,影响和你的游戏,另一方面,你是在变着法子的告诉我,别花费力气找你,因为你就在我身边。如果我的推论没有错的话,当天领着我们去病房的人就是你吧。」 「你说的没错,那就是我。」莫里亚蒂也笑了,「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扮演一个护工的呢?」 桥本冷笑道:「哼哼。跟在你屁股后面吃了那么多屁,我终归是有了那么点进步的。」 这话旁人听不懂,但莫里亚蒂记得清楚,这是两人通话时用过的词。 莫里亚蒂没有深究,「你继续说吧。」 「冒充护工,就是你留下的最大破绽,让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你彻底的曝露了。在经过了十一小时的肉眼对比,我终于找到了你的行动路线,顺着这条路线查下去……」 「等等……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没见过我,那你是怎么用肉眼比对把我找出来的呢?」莫里亚蒂打断了桥本。 「把所有在数据库里的人脸都剔除掉,剩下的不就是你吗?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花上十一个小时,还要用肉眼对比。直接把你的脸输入数据库,让人工智能查找不方便吗?」桥本睁大了熊猫眼反问道。 莫里亚蒂道:「万一你又抓错了人呢?就像上次那样,把那个男孩当成了我。」 桥本不屑中带有一丝骄傲道:「那是他们才会做的蠢事,我可是……」说到一半,桥本又把话咽了回去,「我可是最顶尖的探员。」 「你循着路线找到了我的住处,然后利用探员的特权召来了大批警员把我围困住,」说着,莫里亚蒂掀起窗帘一角,看着屋外闪烁着红蓝灯的警车和严阵以待的警员,「直此,你认为你已经完全胜利了。」 「难道不是吗?」桥本反问。 莫里亚蒂道:「但我还有三件事要告诉你。第一,李柏奇并不是拿了一大笔钱后躲了起来——他是个孝顺的傢伙,他拿了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办理转院手续,把她转到了私家医院,去接受更好的治疗——他已经死了,我亲手杀死的,我始终坚信只有死人才不会洩露秘密。不过在遇见你之后,我想我要改改这一信条了。」 桥本报以冷笑,没有回应,他在等莫里亚蒂继续说下去。 莫里亚蒂接着道:「第二,在你调查德维特的那段时间,我除了佈置这个游戏外,还额外做了不少事情……」 「你还做了什么?」桥本几乎是脱口而出。 追踪多年莫里亚蒂的他很清楚对方可不是那些死到临头还要虚张声势的恶棍。他说还做了额外的佈置,那就一定有。 「嘿嘿……这个你迟些就会知道了。」莫里亚蒂露出坏笑,用一副长大之后就会懂了的语气说。 桥本气的牙痒痒,刚想说什么,就被莫里亚蒂抢先道:「第三,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你只完成了三个命题。」 「不,我们之间的游戏可不是什么完成命题,而是你躲我抓的警察小偷游戏。抓到了你,胜利的自然就是我。」桥本斩钉截铁道。 「你这样我很难办啊。」莫里亚蒂假装头疼道:「你只完成了三个命题,我暂时还不能把完成第四个命题的奖品颁发给你。」 「要不然你先把奖品预支给我,再让我去完成这个命题如何?」 莫里亚蒂能清楚的听到,声音不单是从电话里传出来,更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此刻,桥本正站在屋外。 「不错的主意。」 莫里亚蒂放下电话,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先是桥本的模样,然后才是他身后乌泱泱的几十个警察。 他展开双臂,摆出一副任人处置的姿态,「来吧。带走你的奖品吧。」 桥本没有用手銬——拇指脱臼法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法子了——他从腰间拿出了一个机械手环,扣在了莫里亚蒂的手腕处。 「如果我告诉你,被你抓住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你会做何感想?」被手环拷上后,莫里亚蒂突然问道。 周遭的警员无一不露出不屑的冷笑,只觉得莫里亚蒂是在用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挽回顏面。 「我会把你丢进最森严的监狱,让你在里面关一辈子。」桥本道:「当然,组织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像你这样的人才,直接杀了实在可惜。」 听到桥本这句话后,莫里亚蒂沉思了片刻,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打破思想的壁垒,自由的意志将得以放飞。」 桥本问:「你说什么?」 桥本的母语不是汉语,再加上莫里亚蒂的声音极小、语速极快,他一时没听清莫里亚蒂在说什么。 「你的第四条命题:打破思想的壁垒,自由的意志将得以放飞。」 尾声:囚 「你是谁?」 「我的代号是桥本。」 「你是谁?」 「我是探员。」 「你是谁?」 质问的声音再次响起。 桥本恢復了零星视觉,迷糊之间,他看见了一个衣着端正的男人正靠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他一隻手端着精緻的茶杯,另一隻手拿着垫着茶杯的碟子,双腿自然的搭在一起。 「我……是谁?」 「你是谁?」 质问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来。 桥本的视力有恢復了些许,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这是一间古典的房间,周围都是以棕栗色为主调的家具和大大小小的青铜雕像,上层是硕大的书柜,上面摆满了巴掌厚的书籍,正午的阳光从窗子穿过,洒在桥本身上,让他感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我是谁?」 桥本的声线变了,变得沙哑、低沉。 「你是桥本探员。」 「我是桥本探员。」 桥本看到的东西更多了,他已经看到了那张脸……不,他还没看到,他只是隐约看到了那张脸,如同雾里看花,看的不真切。 那双眼睛,有点像莫里亚蒂的眼睛。 这是他吗? 「很好,你已经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了。今天就到此结束。」 这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桥本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进了病房。 …… 犯人的头上带着一个头罩,整个脑袋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唯有口鼻处漏了出来,作为出气口。身上穿着只有具暴力倾向精神病患才会穿的束缚服,关节处用皮带固定住,左右脚上分别捆着两个重量不同的铅球脚銬。 「这位是……」 监狱的负责人可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他是一位比较麻烦的囚犯。」桥本抓着对方的手臂说道。 这我看得出来。监狱负责人心道。 「那我们需要用什么特殊的方法处理他呢?」监狱负责人问道。 「把他放置于一间二十乘二十乘二十的玻璃屋内,也就是g系列牢房,牢内只需要有最基本的床、厕所、盥洗盆就够了;他没有自杀倾向,所以不需要铺垫缓衝棉;食物和生活需要品都透过传送履带给他……另外,无论他想要和你说什么话,一律当做没听见。暂时就这么多了。」桥本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处理方式。 监狱负责人边听着,边把他说的话抄在本子上,桥本说完话的同时,他也把桥本的要求完完整整的记录了下来,「明白。」 「很好。」 说罢,桥本留下了莫里亚蒂,转身离开了这令人感到压抑的监狱。 看着桥本的身影渐行渐远,监狱负责人凑到了囚犯的耳边,「你听得到吗?」 囚犯没有回应。 「算了,不管你听不听得到,我姑且先说了。」 监狱负责人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知道,你或许比我强大、聪明,或许是在某一领域有着杰出的才华和贡献……但在这里,你是一个输家。」 「不管你在外界曾经拥有怎样的名声、地位、荣誉,在这里,除了每天的营养餐外,你将一无所有。」 「简单点来说,进来了之后,你就是个屁。」 「你也不用妄想能从这里越狱。囚犯唯一能从这里离开的方法,就是一个字,死。」 囚犯依然没有反应。 「好了。把他带下去吧。」负责人召来了两个狱警,一左一右的把他钳住,送到了监狱的更深处。 他有了反应。 他突然笑了。 序:病 「曾经的我出于工作需求,不得不加班、熬夜、久坐,有时还要对着电脑屏幕盯上一整天,不规律的饮食作息习惯、长期依赖咖啡因……这直接导致我患上了各种生活习惯病。曾经的我也被这些慢性病折磨的苦不堪言。」 「但,这一切在两年前都变了。」 「自打那天之后,我的生活变得规律了起来。早上七点半准时起床吃早餐,然后做做运动、看看书;中午十二点吃上一顿美味的午餐,晚上再享用一顿丰富的晚餐;睡前我会做二十分鐘柔软操,再喝一杯温牛奶,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绝不把压力和疲劳留到第二天。」 「至于原因……因为我入狱了。」 坐在玻璃屋外的记者满脸鬱闷,就差在脸上写下不满意三个字了。他耗费了大量的资金和人脉来到这里,为的是劲爆内幕资讯,而不是杀人犯的狱中生活。 「够了够了!」记者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你能再讲点别的吗?譬如……你是怎么成为杀人犯的?」 「你想知道吗?」莫里亚蒂的表情很是吃惊。 「对对!赶紧说吧。」记者低头看了一下手錶。 「哦……那是糟糕的一天。」伴随着叙述,莫里亚蒂的声线变得低沉。 记者俯下身子,耳朵贴近玻璃屋,饶有兴趣的听了起来。 「十二年前,我被老闆以笑话不好笑的名义解僱了,那时,我都口袋里仅剩一美元。」 记者兴奋的在本子上抄抄写写。 「路过一间化妆店时,我看到了一个特价的口红,这令我想起明天就是我的妻子的生日,于是,我用口袋里仅存的一美元买下了这个口红。」 「什么?你还有妻子?」记者停下了手中的笔,满头问号。 莫里亚蒂没有理会他,继续讲述道:「我用鑽狗洞的方式鑽过了地铁闸门的入口,乘上了尾班车,躲在车厢的角落舔舐伤口;车上的乘客是几个染了头发、钉着鼻环、浑身都是纹身的混混,他们看我好欺负,把我从车厢角落里拖了出来,狠狠地揍了一顿,不止如此,他们还抢走了我的口红。」 话到此处,莫里亚蒂突然露出一副激动的模样,整张脸贴在玻璃屋上,把记者吓了一跳。 「然后呢?」记者身子稍稍向后靠,和玻璃屋拉开了一点距离。 「然后……然后我就忘记了。」莫里亚蒂双手挠着头发,一脸苦闷道。 随后,他又换上了另一副表情,兴奋的向记者说:「不过没关係,我还有另一个故事……」他又换了另一副口吻,「那年,我十七岁,她也十七岁……」 「打住打住!」记者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你的意思是你刚才说的都是瞎掰的?」 「额……」莫里亚蒂脸上的神色有点尷尬,「我的脑袋很混乱,有些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 记者翘起二郎腿,「那你还有什么记得的事情吗?」 「有啊!」 「说来听听。」 「你靠近一点,我跟你说个小秘密。」 记者把脸又贴了上去。 「其实,我杀过人。」莫里亚蒂压低声音道,说完后,他还迅速的左右张望了一下。 「你杀了谁?怎么杀的?」记者兴奋道。 这可是个大新闻,杀人犯的自白。 「我杀了一个叫做阿比尔的富商。」莫里亚蒂继续用低音量说着悄悄话。 「阿比尔?你说的是市内有名的青年企业家阿比尔?」记者疑惑道:「可他还没死啊?」 「他从十七楼的阳台上掉了下来,摔在了三楼的冷气机箱上,然后再啪嘰的一下掉到地上。」莫里亚蒂自顾自的说道。 「唉。」记者叹了一口气。 看来那些钱是打水漂了。 他已经对莫里亚蒂的疯言疯语完全失去了兴趣。合上笔记本,他离开了这里。 第一章:新罪犯 大概在两个小时前,市内着名青年企业家阿比尔意外坠楼身亡。 一般来说,像这种大人物死去,必然会城市内掀起轩然大波,在二十四小时内传遍大街小巷,写在报纸的头版新闻,在电视新闻上滚轮播放,成为人们茶馀饭后的谈资。 一般来说,像这种大人物死去,警方一定会倾尽所有资源,把所有嫌疑人都抓起来审问二十四小时,把所有刑侦手段都拿出来用上一整套……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总不可能就这么草草将案件归结为意外事故。 卡塔尔也是这么想的。 他是一个刚入职不到一年的新人警察,跟大多数人不同,他有理想、有抱负、有干劲,当他的同事每天坐在警局里吹着冷气喝咖啡时,他在认真办案;当他的同事到鐘点就准时下班时,他在加班办案;当他的同事下班去酒吧里喝喝小酒、到烧烤摊吃个烤串,每天上班就等着下班,下班就等着退休,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时,他还在认真办案。 如果要用那么一段话来形容他的办案态度的话,那将会是——当他回首过往的时候,他不会因自己的碌碌无为而感到悔恨,也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感到羞耻,在他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出:「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奉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了维护社区治安。」 而现在,这位几乎把自己和维护治安绑在一起的年轻警察他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他一辈子都没有处理过这么棘手的案件,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好消息是,他遇上了一位自愿协助他的「侦探」。 当卡塔尔见到桥本的证件后,他先是愣了两秒,然后才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长官。 这年头,有非本地高层插手,一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你说这要是破了案,得到的功劳还要和长官三七分账,而且能不能拿到那三分还要看长官的脸色;要是没破案,那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了,至于黑锅呢……就甩给下属背。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次遇到的长官还就真的不是那些甩锅给下属的混蛋……他看起来好像还真的是一个办实事的长官。 此时,桥本正盯着验尸报告,企图从这白纸黑字上找到有用的资讯。 「嘿,伙计,能让我去现场看看吗?」桥本收起了验尸报告,拍了拍卡塔尔的肩膀。 「啊?」 「纸面资料我看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到现场转转了。」桥本抬起头,看着十七楼的阳台,「是十七楼零三室对吧?」 趁卡塔尔还没反应过来,他拉起了警方的封锁线,走进了大楼。 此时正是中午十二点半,刺眼的阳光让桥本抬不起头。 他走到阳台,眺望远方,那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微凉的海风轻抚,让桥本觉得阵阵舒爽,低下头,看着老化的防护栏正下方那被撞得凹陷下去的冷气机外箱,以及地上那一滩黑红色的血渍,桥本沉默了一会儿,他脑中已经勾勒出了阿比尔从阳台上掉下去的那副情景,没有哀嚎、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在短短的几秒之内摔死。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谁?」 「是保安。」卡塔尔挠了挠头,「他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 「有作案动机的人呢?」 「死者的背景很乾净,几乎没有和人结仇;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卡塔尔顿了顿,「不过也有人说,死者在最近几个月突然抽起了烟,不过这条信息的真实性还需要验证。」 「他的老婆呢?」 桥本稍稍靠近梳妆台,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的玫瑰芬芳;大部分化妆品都被整齐的收拾在抽屉里,只剩几支日常用的香水还放台上——不知道是男主人的粗心大意,还是女主人想试试新鲜的东西,一支崭新的、用了不到五次的茉莉味香水孤零零的立在了桌上。 「死者的妻子在两天前就去了巴黎出差,最早也要下午四点才能回来。」卡塔尔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抬起头对桥本说:「长官,我想死者妻子应该不会在嫌疑人的考量范围内。根据邻居的口供,死者和他妻子结婚七年来都十分恩爱,两人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 「他有买保险吗?」桥本漫不经心的问道。 「有。」卡塔尔自然是明白桥本的话中之意是什么,接着解释道:「这不过这保险的受益人写的不是死者妻子,而是死者的父母。」 桥本环视了一眼卧室,虚着眼问道:「为什么死者还没有孩子?」 「大概……是因为忙吧。」卡塔尔翻了几页资料,「近几次的体检中显示,死者和他的妻子都十分健康,没有不孕不育的症状。」 桥本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死者的妻子是一个女强人啊。」桥本在卧室里转了几圈后。 「啊?」 桥本指着敞开的衣柜,「身为一个有钱的女人,她衣柜里的衣服简直少得可怜,除了熨烫好的女性西装外,她的衣柜里只剩下少数的睡衣和寥寥无几的漂亮衣服,而且那些衣服的款式还是前几年的。这说明这间屋子的女主人除了工作应酬外,很少外出。」 他又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边想边说道:「你再瞧瞧梳妆台里的化妆品,任何一个十六岁女孩的化妆品都比她要多。这说明女主人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在化妆上,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确实算是个女强人。」卡塔尔翻阅着手头上的资料,「她在死者的公司里兼任数职,每天从早忙到晚……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们没孩子是因为没有时间的原因。」 卡塔尔皱眉道:「长官,为什么你要追着这个女人问?她明明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理由。」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有理由的。」桥本耸了耸肩,「在这种没有明显嫌疑人的状况下,我的习惯是合理的怀疑每一个人,一般情况下,我会从亲近到疏远作为考量范围,逐个怀疑。就好比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死了,啪嘰的一下从十七楼掉了下来,我也会合理的怀疑一下你的妻子。不过……」桥本瞟了一眼卡塔尔的无名指,「你好像还没有结婚。」 卡塔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脸上尽是尷尬之色。 「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别放在心上,你迟早有一天会找到你的妻子的。」桥本拍了拍卡塔尔的肩膀。看来追逐莫里亚蒂影子的那段日子,使他不知不觉中开始模仿对方的思维模式。 「所以,这只是一个意外?」卡塔尔问道。 「那就要看你怎么定义什么叫做意外了。」桥本顿了顿,对他说:「如果你今天在酒吧因为最后一瓶威士忌的归属和人起了衝突,然后和你起衝突的那个人一走出酒吧门就被一道闪电劈中,电死了,那算是意外还是谋杀?」 「好吧,虽然我不了解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威士忌的,但根据我多年的办案经验,这应该算是意外。」卡塔尔摊开手。 「那如果他不是被劈死的,是被卡车撞死的呢?」 「那应该要判卡车司机过失杀人。」卡塔尔回答道。 「如果卡车司机是你呢?」 「这……要看证供,不过我想这大概率会被判谋杀吧。」卡塔尔想了会儿后说道。 「但当时卡车的剎车失灵,你为了不撞到一辆载满儿童的校车才撞死和你起衝突的那个人呢?」桥本笑着问道。 「这……」卡塔尔思忖半晌后,回答道:「长官,这些问题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我想说的是,这叫做巧合。」 趁着说这话的功夫,桥本已经走到了阳台,蹲伏在老化脱落的防护栏旁,看着那一片锈跡和旁边的水跡,若有所思。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又走到了客厅,找来了一个扳手,拆开了客厅吊灯的开关按钮。 「长官,这样会破坏现场的!」卡塔尔高声叫道。 桥本没有理会他,他又径直走向浴室,拆开了电热水箱,然后打开了浴室里的每一个水龙头,在看到水龙头出水后,又关上了它们。 「长官,我们要保护现场完整!」 接着,桥本又走到了厨房,走到灶台前,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掀开了装着煤气管道的隔板,把煤气炉下方的管道像是拆乐高玩具一样拆开了。 「长官,我们要……」 「有那么一个红色的球状物体,它是从苹果树上掉下来的,它闻起来想苹果,看起来像苹果,吃起来也像苹果,放在一些奇怪的仪器上一顿检查后,最后得出的报告也告诉你它就是苹果……但这就意味着它真的是苹果吗?」桥本打断了卡塔尔的话,用极快的语速说完了这段话。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卡塔尔挠了挠头。 「它就是苹果。」桥本从客厅的水果篮上拿起一颗苹果,拋向卡塔尔,而对方虽然接苹果的动作略显笨拙,但好歹也是接到了,「这不是什么谋杀,这只是一起意外。」 第二章:阿兹海默 黑暗褪去,阳光刚从地平线上描出点点白边,朦朦胧胧。 银白色轿车里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女性西装,眼眶有一圈红边,脸上则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桥本走到了车旁,轻敲车窗,并拿出证件,「阿比尔夫人,我是协助调查的特殊警察,能和我说几句话吗?」 「可以。」 阿比尔夫人摇下了车窗,打开了车门。 桥本顺势坐在了副驾驶上,如此贴近的观察对方,让他更直观的感觉到了阿比尔夫人身上的气质,大方、得体、精明、知性,以及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水味,很香。 「警官,你想知道些什么吗?」阿比尔夫人的话语中带着丝丝憔悴。 桥本说道:「你的丈夫并不是死于意外。」 「有人谋杀了他?」阿比尔夫人捂住嘴巴,吃惊道。 「没错。」桥本斩钉截铁道:「而杀死他的人就是你。」 「我不懂。」阿比尔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茫然道。 「你买了一瓶新的香水。」 「就因为一瓶香水?」阿比尔夫人惊讶道。 「你平时用的是玫瑰味香水。」 「那又如何?」阿比尔夫人反问。 「但最近你换了一瓶茉莉味香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换另一种味道的香水可是一件大事。」桥本似乎是为了让对方跟上自己的思路,故意停了一停,「你的梳妆台上有一瓶茉莉花味的香水,我查过它的价格,比你以往所用的香水都要贵上一个档次,即便对于你们这种程度富豪而言它也称得上是奢侈品。一个女人的梳妆台上突然出现了一瓶很贵的、和以往不同的香水,这意味着什么?」 「我没有对不起他!」阿比尔夫人高声回应道。 「对,你确实没有,但你让他以为你有。而这瓶香水只是一个开始。」桥本慢悠悠道:「如果我推断的没错的话,在最近几个月里,你还做了其他小动作,像是晚上突然对着手机傻笑、经常照镜子、更改手机密码……你想让他误以为你出轨了。当然,那个出轨对象是不存在的,你只是做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 阿比尔夫人沉默不语。 「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精明男人而言,你的行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把出轨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为了排解心中的抑鬱,他抽起了烟;他知道在室内抽烟容易留下散不去的烟味,所以他走到了阳台吸烟。」 「这便导致了这桩惨案。」 桥本整个背部贴着椅背,随意的斜躺在车上,馀光一直瞄着阿比尔夫人踩着油门的那隻脚,手一直放在车门的把手上。 「这和我有什么关係?」阿比尔夫人突然开口。 「你假装出轨,这是一个因。你的丈夫从十七楼摔下来,摔死了,这是果。」 阿比尔夫人淡淡的问道:「那你能告诉我,我是怎么谋杀的吗?」 「你早就发现了防护栏的老化,但你没有告诉你的丈夫……我的意思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你就已经发现了防护栏有老化的跡象,但没有告诉他。你一直在等待着,等待防护栏的连接口彻底腐锈,甚至为了能让栅栏锈得快点,在死者熟睡后,你还会给它浇点水。」桥本抿了抿嘴唇,「终于,你等到了时机成熟的那天,防护栏变得脆弱不堪,这时候,你就开始製造一些假象,你故意靠在防护栏上,让他误以为防护栏很结实……」 「然后让他掉下去?」阿比尔夫人笑道:「可即便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也没办法确保他一定会去阳台,一定会靠在防护栏上,一定会站在那个位置……这有太多不稳定因素了。」 「没错,除了防护栏,你还做了很多的佈置。你把电灯开关的按钮弄松,让他在开灯的时候意外触电死亡;你在浴室的电热水器上做了手脚,让他在洗澡时意外漏电死亡;你把灶台下的煤气管道削薄,让他开火做饭时煤气洩漏……」桥本顿了顿,接着说:「甚至我现在坐着的这辆车也被你动了手脚,副驾驶位的安全气囊被扎了一针。」他的手紧扣车门把手,确保了车门能开后,这才说道:「那间房子并不是什么充满甜蜜回忆的家,而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只要一个不小心,这个可怜的男人就会掉入陷阱。」 「可是这是谋杀吗?这并不是谋杀,看着别人去死和亲手杀死人是两码事。这些,只能是巧合、是意外。就好像这次,阿比尔从阳台摔下来了,摔死了,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最终只能以意外身亡结案。」 桥本以极快的语速说完这段话,然后转过头,和阿比尔夫人四目相对。 阿比尔夫人先是面无表情,然后嘴角稍稍翘起,继而露出了微笑。 「先生,这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故事,但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阿比尔夫人笑着说。 「我没有证据。」桥本无奈道。 「那请下车吧。我累了。」阿比尔夫人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了温柔无比的笑容。 「可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 「嗯?」 「这个计划,是不是两年前一个叫莫里亚蒂的人发给你的?」桥本认真的问道。 阿比尔夫人愣了愣,反问道:「是又如何?」 「感谢你的配合。」 说罢,桥本拉开车门,离开了轿车。 「喂!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想杀死我丈夫吗?」阿比尔夫人在桥本身后喊道。 桥本笑了,「不需要。我只需要知道我是正确的就够了。」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堆积了一夜的寒气逐渐散去,光芒映照在桥本身上,把他的身影拉长。 …… 桥本站在玻璃屋前,看着里头的莫里亚蒂,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你杀了阿比尔?」桥本疑惑道。 「我忘了。」莫里亚蒂也倒是光棍,大咧咧的回应道。 十九个月前,他被组织内的几十个医生共同确诊为阿兹海默症,患有认知障碍,会逐渐遗忘脑海中的事物,并被测试出脑部器官衰竭,预计只剩下不到五年寿命,随即被组织判定为没有利用价值,移出白河监狱,转送至绿色土地疗养院进行观察。 「阿比尔的死,这就是你说的额外佈置吗?你还想跟我继续玩那个命题游戏吗?」 两年前抓捕对方的情景还歷歷在目,莫里亚蒂被捕时的每一句话仍在桥本的耳边縈绕。 「你好像有点不同。」莫里亚蒂站起身,走到玻璃前,淡淡的说道。 桥本不解道:「其他人?」 「对,有一些记者和心理学家会花大价钱换取和我交流的机会,他们会试图从我身上挖掘些什么,但你没有。」莫里亚蒂耸了耸肩,「你别这样,我也是听护工说的。」 「记者?心理学家?」桥本皱着眉道:「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不认识。你和其他人在我的眼中没有任何区别,同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莫里亚蒂盯着桥本瞧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 这是脸盲症,是阿兹海默症的其中一个併发症。 「那你还记得阿比尔吗?」桥本再次问道。 「说实话,我不认识他,我们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甚至我连他的照片都没有见过,但我的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你必须告诉所有你认识的人,阿比尔被你杀了。」莫里亚蒂实话实说道。 桥本追问道:「那你的潜意识就没有告诉你其他事情吗?」 「有。」莫里亚蒂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还告诉我,如果有一个自称桥本的探员来找你的话,你要想尽办法跟他多说几句话,说什么话无所谓,最重要是你们要有交流的机会。」 「交流的机会?为什么?」桥本疑惑道。 他由始至终都不相信莫里亚蒂会患上阿兹海默症,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只是莫里亚蒂脱身白河监狱的一个方法,但帮莫里亚蒂诊断的都是医学界各个领域的权威人士,他又没有这方面的相关知识,不好出言质疑他们,再加上自己只是一个小小探员,没有什么话语权,权衡之下,他只好把这份怀疑深藏心里,没有告诉其他人。 「我不知道,我的脑子很混乱。」莫里亚蒂伸出食指,在太阳穴旁转了几圈,作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桥本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你就是桥本,对吧?」莫里亚蒂突然说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桥本反问道。 「我不知道。」莫里亚蒂摇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在看见你的那一剎那,我的脑子就开始自动运转,分析出了很多信息,所以我才会说出『你好像有点不同』这句话,而这些信息最终都指向一个结果——你就是桥本。」 桥本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大脑自动分析信息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这是他独有的天赋,但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能和他做到同一件事的人。 「哦!他又说话了。」莫里亚蒂捂着脑袋,倦缩成一团,显得很是痛苦。 「下一个死的叫做乔治,是一个警官。」 「还有,别忘了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 第三章:完美犯罪 第二日,乔治警官的尸体被人在街头发现,他的心脏处被捅了一刀。 原本像他这种小人物,死了就死了,惊动不了桥本这个层次的人物,但回想起莫里亚蒂说的话,桥本决定到现场看看。 这是一处街边的阴暗小巷,四周堆满了垃圾,地上还有一些没有乾涸的水洼,时不时还有老鼠蟑螂爬过。 男人,头发、鬍子、络腮都有明显修剪过的痕跡,他是一个爱乾净的男人;双眼毫无生气,瞳孔放大,嘴巴微张,皮肤惨白,肌肉群和各个关节出现僵硬,看来死亡时间在十二小时内;死者胸前有一道四釐米左右的窄细伤口,凶器应该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不长,方便携带。 桥本走了上去,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死者的外套,把它掀开,里面掉出了一个棕黑色的真皮钱包。死后身上没有搜刮的痕跡,财务也没有被夺走,看起来不像是为了物质犯案。 在普通人眼里,或许那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但在桥本眼中,它更像是一份送到眼前的新鲜信息。 死者身上只有一道伤口,没有性侵痕跡,没有虐尸痕跡,也没有留下特殊标记,不是感情纠纷、不是积怨仇杀、不是被某些变态杀人狂盯上了…… 那么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是得罪了黑帮,弃尸街头确实是黑帮的一贯作风。 桥本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稍作思考后,桥本决定用更为玄学的方式解决这个案件。 稍稍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目光已经涣散且失去焦点,就像是处于梦游状态中。 他茫然的环视这条骯脏的小巷。 「我的身高是一七八公分的,体重七十公斤,身材中等,惯用手是右手。我特意穿了一身打着补丁且发臭的破烂衣服,把头发弄乱,尽可能把自己弄得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以此掩饰我来小巷的目的。」 桥本的语气变得缓慢,悠长,就像是动物纪录片的旁白。此刻,他压低了身子,向前走去,步子紧促且快速,来到了尸体前,把手放进了口袋里。 「我见到了那个男人,他就是我的目标,我快步向他走去,用左肩狠狠的撞了他一下,在这电光火石间,把口袋里的水果刀刺进他的心脏。虽然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杀人,但整个过程我已经练习过无数次,不可能出错。」 桥本右手虚握,站在尸体前,用力刺向空气,仿佛他就是杀死乔治的兇手。 「和预想中的一样,他并没有立刻死去,他睁大了双眼,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倒在了地上,倒地时双手还紧握着刀柄,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把刀拔出来了,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小巷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桥本看着尸体,茫然的说道。 「为了避免对方的临死反扑在现场留下什么痕跡,我往后退了几步,来到了安全距离,看着他流血至死。」 桥本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距离尸体三四米外的地方,茫然的看着尸体。 「等到他彻底断了气之后,我才走上去,戴上手套,把他的手掰开,拿走插在胸口的凶器,放进口袋里带离兇案现场。」 桥本蹲在尸体前,挪开两隻僵硬的手臂,在尸体的致命伤处虚握,拔走了不知道什么。 「这些都是他教我做的,杀人计划是他策划的,避免死者反击的安全距离是他告诉我的,如何处理凶器和犯罪现场全都是他指点我的……」 「但他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乔治?我们明明连面都没有见过。」 桥本站在尸体前,茫然的自问,但始终找不到答案。 下一秒,他的眼睛恢復了神采。环视四周,发现周遭的警员都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择人而噬。 桥本无奈的苦笑一声。 在过去,他还没有彻底掌控这种能力时,他就已经见识过这种眼神了,这种排除异己的眼神……他,早就习惯了。 他走到了一个负责记录文案的警员身边,尽可能用和善的语气跟他说:「调动附近几个街区的监控,找一个身高一七八公分,体重七十公斤,身材中等,衣着看起来像是流浪汉的傢伙,他可能是这次兇杀案的兇手。」 负责记录的警员连连点头,稍稍后退,和桥本拉开了一段距离。 桥本无奈的露出苦笑,长叹一声,接着叮嘱道:「对了,可以顺便调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动物虐杀案,兇手是第一次作案,而在杀人之前,一般兇徒都会用小动物练练手,你们也可以从这方面进行调查。」 …… 疗养院内。 这是短期内的第二次见面,看着眼前得了阿兹海默症的莫里亚蒂,桥本心中五味杂陈。 「你……好像见过我?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对吧?」莫里亚蒂盯着桥本猛瞧一顿,这才把他认了出来。 「你记得我?你的病情好转了?」桥本有些惊讶。 「不,我还是不认得你,在我眼里,你和每天给我送饭的护工没有什么区别。」莫里亚蒂顿了顿,「我只是换了一种方法认人,我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他从床底下翻出了一本崭新的书,「这本书告诉我,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味道。如果你觉得某个人很香的话,未必是因为他很美味,而是你对他產生了好感……我认得你身上的味道。」 「你的记忆没有问题?」桥本并没有在香味上和莫里亚蒂作过多的纠缠,而是把问题转移到了他的病症上。 「我的阿兹海默症已经到了中期,病情并没有发生逆转。」莫里亚蒂举起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假设人类的记忆是某种液体且都被一个类似水桶的东西装着的话,那我的水桶一定穿了一个洞,我能清晰的察觉到我的记忆从那个孔洞一点一滴的慢慢流逝,而减缓流失记忆的最佳方法就是这个……」他指着床底下堆积如山的书,「只要不断补充记忆,我的记忆总量就不会减少。」 桥本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的情况可不止如此,不单是水桶的底部穿了一个洞,随着时间的流逝,你的水桶会慢慢变小,直到容纳不下一滴记忆。」 「那你就趁着我还有记忆的时候多问我一些问题吧。」莫里亚蒂笑道,「你这次来不也是想从我身上知道更多事情吗?来问吧。」 「好。」桥本深吸一口气,「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控制一个人去杀另一个和他素未谋面的人呢?」 「杀人……」莫里亚蒂眼瞼下垂,十指交错,放在鼻子下方的位置,托住整个脑袋。 良久,他给出了答案。 「你说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或许能从我所剩不多的记忆里找出一两句关联的话,给你一些微不足道的灵感。」 「在我印象中,有两种方案能够被称之为完美犯罪,代入到你说的话里,就是完美杀人。」 「第一种方法,我称之为完全杀人,即便你杀了人警方也找不到证据证明你杀了人。具体执行方案就是花费三个月到十年不等的时间,在受害者的活动范围内佈下天罗地网,把他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都变成招致死亡的陷阱。例如对受害者车子的剎车做手脚,再等上几个月到几年,他的车子就会慢慢变成一座钢铁棺材,等到时机成熟的那天,受害者会在一场车祸中因剎车失灵丧生,而警方也查不出任何踪跡,最终将以意外死亡草草结案。」 「阿比尔夫人。」桥本低声说道。 儘管桥本已经知道是莫里亚蒂指导阿比尔夫人这么做的,但事情的全部经过真的从莫里亚蒂的嘴巴里说出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震惊、厌恶、畏惧之馀,这心跳加速中还带着一丝丝……崇拜? 「第二种方法则比较简单,我称之为便利店抢劫式谋杀,就是那种选个月黑风高夜,头上套这个丝袜,带上一把手枪,走到便利店收银柜檯前,用枪威胁店员把钱全部交出来的抢劫方式。」 「这种方式简单,粗暴,最重要的就是快!几乎不需要任何策划,带上一把枪就能执行。唯一的缺点就是在这满大街都是监控的地方难以执行撤退计划。」 「这种杀人方式极难追捕兇手,因为双方没有利益关係,也就是说没有作案动机。杀完人之后只需要带上凶器逃之夭夭,在逃跑过程中找个大江大河把凶器一扔,然后找个不起眼的小镇,眼睛一闭一睁,这就躲上一辈子了。」 听完莫里亚蒂的话,桥本陷入了沉思。 眼下的状况和莫里亚蒂所描述的一模一样。假设警方没能从监控中找到兇手,难道就真的让他这样躲上一辈子吗?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兇手要杀人吗?」桥本略加思考后,问道。 「我又不是兇手,我怎么知道?」莫里亚蒂反问,「不过我可以试着猜一猜,譬如……他本来就想杀人?毕竟得到快乐的第五个层次就是操纵他人的生命。」 莫里亚蒂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用阴沉的声线问:「这就很像你,你一直代入兇手的视角,到底是为了破案呢?还是享受兇手剥夺别人生命的那一瞬间,感受予夺生杀的快感呢?」 「你!」桥本惊得连连退后。 下一秒,莫里亚蒂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桥本揉了揉脑袋:或许这只是自己过度使用能力导致的幻觉和幻听,看来自己有必要找一位心理医生调节一下了。 「我整理了一份名单,虽然我不知道这什么用,也不知道这些名字代表了什么,但希望这能帮助你破解案件。」莫里亚蒂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贴在玻璃屋上,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人的名字:本森·坎摩尔、安吉拉·莫莱恩、塞拉斯·瓦伦。 第四章:自杀 我很讨厌眼前的这个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很假,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很假,假到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 不对,她的确是一位小公主,她是一个老牌财阀集团董事长的亲孙女,所以说她是公主其实也不为过。 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 我不止讨厌她,我还很喜欢她,因为她的身价很高,她的爷爷愿意为她付出三千万英镑作为赎金。 她就是我的未来。 拿到赎金后,我就可以带着钱远走高飞,到时候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仍鸟飞了。 想到这里,本森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不少,仿佛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虽然我还只是第一次当绑匪,第一次挟持人质向那些该死的有钱人讨要赎金,但我却充满自信,我相信我一定会成功。 因为我有一份完美无瑕的计划。 …… 耳边是蟋蟀的鸣叫声。 当爱丽丝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四周很暗,到处都瀰漫着一股单身男人独有的气味;衣物混乱,穿了好几次的旧衬衣、刚洗好还没晾乾的袜子、晾乾了没叠好的内裤堆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子酸餿味;喝乾的矿泉水瓶、泡麵、一些封面印着脱衣舞女郎的杂志扔的到处都是。此外,她还听到了一阵阵呼吸声,很粗、很急促,声音的主人正处于无比紧张的状态中。 同时,她还感觉到手腕处有一阵被绳索勒过的、火辣辣的痛感,看来自己被麻绳绑过,不过现在双手已经可以活动了;嘴巴则被一张棕色的牛皮纸封住,让她完全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叫声;双腿的脚踝处分别被两个情趣手銬拷在床尾的柱子上,膝盖处也被一种细长的透明胶带绑上了一圈又一圈,彻底的限制住了她的行动能力。 我被绑架了。这里是一个单身公寓。 在睁开眼时,这两个信息就已经进入了她的脑袋里。奇怪的是,作为人质的她没有感到半点害怕,反而十分冷静,她的反应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 「呜呜呜呜!」爱丽丝竭力发出了一点动静,想要吸引绑匪的注意力。 听到动静的本森走了过来,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按住了爱丽丝的嘴巴,恶狠狠道:「我等等就撕开你嘴巴上的牛皮贴纸,你要是敢大喊大叫我就杀了你!」说着,他还拍了拍腰间的手枪。 许久没有用嘴巴呼气的爱丽丝先是用嘴巴深呼吸了几口气,正当本森以为她要大叫时,正要把枪掏出来时,她一反常态的冷静说道:「我想要喝水。」 本森愣住了,他也没预计到被自己绑架的人质居然这么冷静。他走到厨房,用纸杯给她倒了一杯水。 爱丽丝接过纸杯,用冷水润乐润后龙,接着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知我的行程,但既然你成功的绑架了我,那毫无反抗能力的我也只能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我的家人来赎回我。」她舔了舔嘴唇,「在此之前,你大可放心,因为我很清楚我的价值远不止你提出的那点赎金,所以我是绝对不会作出任何让你误会的行为。」 她说着,并看着本森张大了嘴巴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心跳稍稍加速,似乎是在期待着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爱丽丝似乎是有点无聊了,她开始向本森搭话:「嘿!你不觉得我们坐在这里有点无聊吗?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绑架我的吗?」 「不!」本森警惕道。 「唉……」爱丽丝叹了一口气,「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日常行程的呢?」 本森犹豫了两三秒,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有人告诉我的。」 「是电子邮件对吧?」爱丽丝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本森惊得坐直了起来。 「看来那就是了。」爱丽丝轻蔑的笑了一声,「这是你的第一次作案对吧?」 本森站了起来,扯着爱丽丝的衣领,抡起拳头,「你这个婊子最好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会把它撕碎。」 爱丽丝又笑了,「别扯了,你要敢撕碎我的嘴,我敢担保你活不过释放我的第二天。」 本森愣了一下,权衡利弊后,放下了拳头,坐在地上,翻起了地上的杂志。 「别看杂志了,我们聊聊天吧。」爱丽丝鍥而不捨的说道。 本森瞟了一眼她,然后给她的嘴巴重新封上了牛皮胶纸。 这难得的清净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突然,在一片安静之中,本森听到了「咚!咚!咚!」的怪响。 本来就没有进入深层睡眠的他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此刻,他的大脑被绷紧的神经和浓厚的倦意侵蚀的一片混乱,他无法分辨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咚!咚!咚! 他又听到了这声音。 惊张兮兮的他拉起了熟睡着的爱丽丝,「嘿!醒醒!」 爱丽丝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慵懒道:「怎么了?」 咚!咚!咚! 「你听到了吗?」本森佈满了瞪大血丝的眼睛,歇斯底里道。 爱丽丝皱着眉,仔细的听了一会儿,回答道:「哪有什么声音?」 「难道是我听错了?」本森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无力的垂下了双手。 为了执行这个计划,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睡过一次好觉了。 咚!咚!咚! 「又响了!」本森大吼道。 「等等!」爱丽丝冷静道:「你似乎有点不对劲,你的脸色有点白,而且透着紫黑色,这种情况就像……就像中毒了。」 本森疑惑地打开了手机的自拍功能,看了看自己的脸,紧接着,他脸色一变,晃了晃脑袋、揉了揉眼睛,再次伸出脖子,仔细的端详着手机屏幕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眼眶处确实透着紫黑色。 他「啊」的一声大叫,然后惊恐的来到了爱丽丝的身边,掐着她的脖子,疯狂的摇晃她的脑袋,「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中毒?」 「冷静!」爱丽丝猛然喝道,并用手势止住了本森继续摇晃她的行为,「我问你,你今天有没有去公共场合吃过饭?或者从外面买过外卖?」 本森愣了一愣,点点头。 爱丽丝迅速的用眼角的馀光瞟了一眼地上的塑胶饭盒和七八个被捏扁的啤酒罐,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吃了海鲜之后又喝了啤酒?」 本森的目光望向地面的垃圾,稍作思考,又点了点头。 「糟了!」爱丽丝摆出一副为本森思考的模样,「海鲜和啤酒一起吃会导致食物中毒,我看你现在的状况就像是食物中毒。」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你现在有没有感觉自己的脑袋很疼、很头晕,有时候感觉自己在飘,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 爱丽丝说的越多,本森的脸色就越是阴沉。他确切的感受到了爱丽丝所说的症状,并随着她越来越多病状描述,自己身体的不适就越来越多。 「现在!你看着我!」爱丽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本森,「你是不是觉得我整个人都在晃动?」 本森立刻仔细的望着爱丽丝,几秒鐘后,他惊慌的大叫道:「对!你在晃动!不止你!整间房子都在晃动!」 说完,他扑通的一下往后一倒。 「这是常见的食物中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需要补充大量的糖分,再把毒素排出体外就可以了。」爱丽丝嚥下一口唾沫,激动道:「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找到有大量糖分的食品和饮料,然后不停做运动,把汗液连带毒素排出体外。」 「没错!有糖分的食物和饮料能在楼下便利店买到,然后我只需要不停的做运动,做青蛙跳、深蹲、俯卧撑……我就可以恢復正常了。我就可以带着赎金离开这里了。」正当本森打开大门,准备离开单身公寓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容扭曲的对着爱丽丝,用沙哑的声线问:「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什么?」爱丽丝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为什么你要帮我?」本森煞白的脸色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更添恐怖之色,「我是绑匪。为什么你要帮我?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呵呵……」爱丽丝假笑两声掩盖自己的心虚,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又想到了新的藉口,「你死了对我可没有好处。如果你死了的话,就没有人给我带食物了。我可不想活活饿死在这里。」 「对!对!对你没有好处。」本森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单身公寓。 看着本森离去的身影,爱丽丝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回味什么。 「唉……这都会被骗。」 爱丽丝从头发里抽出发卡,轻松的撬开了情趣手銬,毕竟这玩意儿设计出来就不是为了锁住人的。 她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走到公寓唯一一台手提电脑前,掀开了它的盖子。手提电脑没有设定密码保护,她轻而易举的就进入了使用界面,点开了隐藏在眾多文件夹之中的一份文档。 那份文档里详细的记载了她的身世、被绑架那天的行程、她的身价,以至于如何当着一堆保安的面去绑架她、如何交接赎金、收到赎金后该如何离开……行动计划之周密已经达到了教科书级别,哪怕是一个心智不健全的人在得到了这份计划后都能顺利执行。 但这份详细的计划中唯独缺少了一部分,那就是绑架人质和收到赎金中间的那部分。 爱丽丝仅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份计划和她的那份计划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笔。幸运的是,她拿到的是反制对方的那份计划。 她关上了文档,然后把整部电脑都格式化了,而那份教科书级别的计划也随之湮灭在二进制的世界中。 …… 当桥本来到现场时,地上只剩下一具僵硬的尸体。 根据法医解剖,死因是急性肾衰竭。死者在死前的几个小时大量服用高糖分的食物,并进行剧烈运动,这令死者身体大量脱水,同时出现循环衰竭,最终血液中的糖分加剧肾脏衰竭,导致死者急性肾衰竭。 「长官,死者有精神疾病记录,说不定这是在不知情下的意外死亡。」 这批警员并不知道桥本的能力,尚未对他產生惧意。 桥本点了点头,然后让他们离开了现场。 他打算再次动用灵魂代入的能力。 第五章:食人魔 餐桌上,餐具摆放的很讲究,左刀右叉、碟子下垫着漂亮的檯布只是基础,更为考究的是餐具款式和风格的选用,刀和叉是银质餐具,非常乾净,乾净到能从刀面上看到自己的脸;碟子是金边的圆碟,上面印着一隻荷兰侏儒兔的图案;高跟杯晶莹剔透,烛光映照,这使里面装着的红酒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血液。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第一种,是把进食当成了填饱肚子、补充营养的过程,吃的是什么、味道怎么样,完全不是考虑的首要项目;第二种,则是把进食当成上帝赋予人类最珍贵的餽赠,每一口肉、每一滴水,他们都会尽全力感受这一切,感受食物在味蕾上绽放的触觉,感受食物划过喉咙的蠕动,感受食物进入胃部的满足……这种人,一般会被我们称作美食家。」 「而我,正是第二种人。」 桥本的描述沉稳、冷静,以第三人称叙述。 「安吉拉小姐就是这么一位美食家,她是一位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美食家,拿手菜是肉膳。」 「我今天之所以把她请来,就是为了让她品尝一下我亲手製作的美食。」 桥本快步走到了厨房,弯下腰,嫻熟的翻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厨具和调味品放在桌子上。 「六片培根、两汤匙新鲜柠檬汁、二分之一肝脏、一汤匙碎西芹、四分之一杯眠风、一汤匙柠檬调味、两茶匙干茴香、二分之一茶匙marjoram、三汤匙黄油、适量的盐和胡椒。」桥本口中念念有词。 他把平底锅放在灶台上,在锅里淋上些许橄欖油。 「把培根煎到酥脆,然后拿出培根,用吸油纸把培根上的油吸乾,再把培根弄成细碎。」 「把麵粉、茴香、盐和胡椒混合在一个纸包里,然后把肝加进去,好好地裹上一层,然后抖一抖,去除多馀的麵粉。」 「用煎过培根的锅继续烹飪肝脏,调中大火,直到表面酥脆,但内部依旧半生不熟。这整个过程大概需要四至六分鐘。」 「在锅中放入黄油,用小火融化,再加入西芹、柠檬汁、碎培根,然后把半生不熟的肝脏放入锅中,重新加热,直至内部断生,最后撒上压碎的柠檬出锅。」 「这便完成了一道清爽柠檬牛肝。」 随着桥本的叙述,他也完成了一道黑漆漆、不知道能不能吃的菜品。 「我的客人想帮我端菜,但我拒绝了她,因为她是被我邀请来的客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品尝我的菜,然后说出她的感受。」 「味道如何?」 「她很满意我的菜品,她告诉我这是它从未品尝过的美味佳餚,仅吃上一口,她就能感觉到夏天那该死的闷热全部都不翼而飞。接着,她激动的向我询问这道菜的肉是什么肉。」 「这是你的肾。」 …… 桥本的双眼恢復神色,此刻,他脖子上系着餐巾,左手拿叉、右手拿刀,一副要开餐的样子。 他的对面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一具死亡时间不到八小时的女尸,她的容貌端正,眼眉、眼角、额头、脸颊、嘴巴都有化妆的痕跡,身上则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晚礼服,一副盛装打扮的模样。 从这一点不难猜出,邀请她来的人必然是一位社会地位很高的人。 「兇手似乎有一些认知方面的心理变态。他想让死者品尝自己做的菜,让死者吃掉自己的肉后夸讚自己,这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病态的虚荣心。」 「而这类有病态心理的人很可能会饲养蜘蛛、蜥蜴、蛇这类爬虫生物,这是为了想证明自己与眾不同。」桥本走到了尸体后,用美工刀隔开了后腰处的晚礼服,显露出一条缝合了没多久的伤疤,「缝合伤口的手法非常精细,兇手大概率从事过医生或者有相关的医疗知识。」 「最关键的是,兇手很似乎认为把死者的肉吃掉是对生命的一种升华,这是最重要的,因为这类人不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病,而是心理变态,他们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作为,他们不会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任何异样,相反,他们还会更加谦逊、具有才华,更受人欢迎。」桥本托着下巴推理道。 房间内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所以这些话都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大多数侦探都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突然,他的电话铃声很突兀的响了起来。 在听到电话内容后,桥本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犯案现场。 十分鐘后,桥本来到了一间鱼龙混杂的酒吧。 打电话叫他来的是卡塔尔警官,他似乎不是很会喝酒,灌下一口辛辣的烈酒后,他整张脸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卡塔尔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光看面容分辨不出他的真实年龄,头发被剪得七零八落,应该是对着镜子、用一把钝得不得了的剪刀随意修剪的,棉大衣上满是皱褶和灰黑色的污渍,不知道这件衣服多久没洗过了。 他是一位流浪汉。 此刻,他正握着细长的酒瓶,把瓶口塞进自己嘴里,瓶里的酒液顺着酒瓶的倾斜涌进流浪汉的喉咙里,这使他发出了「咕嚕~咕嚕~」的吞嚥声,酒液倒尽后,他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酒瓶口剩馀的酒液,直到一滴都不剩后,才依依不捨的把酒瓶从嘴里拿出来,并打了一个很长的酒嗝。 流浪汉脸色潮红,眼神迷离,贪得无厌道:「长官,我可是唯一一个目击者,你看是不是该再来多两瓶?」 卡塔尔年资尚浅,面对这种无赖也是毫无办法,只好挥了挥手,把酒吧的侍应招来,准备再叫来两瓶混合酒。 就在此时,桥本快步走了过来,他按下了卡塔尔刚举起的手。作为混跡了好几年的老油条,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坐地起价的无赖,他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对流浪汉说:「听着,我想你在这条街上已经晃荡了好几年了,你应该很清楚道上的规矩,坐地起价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的话,我敢担保,你今晚就会把喝下去的酒全部都吐出来。」 「好的。好的。」流浪汉悻悻的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才是我真正的僱主?」 「废话少说。」桥本招手,叫来了侍应,点了一瓶威士忌,「你见到了杀死乔治的兇手?」 「嗝~」流浪汉打了一个嗝,点了点头,「那天凌晨,大概三点,我看见了一个和你差不多身高的男人鬼鬼祟祟的走出了巷子。」 桥本虚着眼,看着这个流浪汉——他描述的时间很接近法医解剖后得出的死亡时间,说不定他说的是真话。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兇手?」桥本点的酒到了,他把酒推到流浪汉身前。 流浪汉瞇起眼开始回忆,许久后,他说道:「那傢伙的衣服虽然很臭、很多补丁,但是款式很新,一看就是故意弄的;他的头发虽然很乱,但发型确是最近流行的发型;虽然他偽装成了流浪汉,但我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最重要的是,」流浪汉的手偷偷地摸上了桥本的威士忌,正想偷喝,却发现桥本的手就像铁钳般抓住酒瓶,发现自己想法暴露的流浪汉只得嘿嘿一笑,訕訕的放开了手,接着说:「在他走了之后,我紧接着就走进了小巷,然后就看到了尸体。」 「是吗?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当时没有报警吗?」桥本心不在焉的问道。 「嘿嘿……我当时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没报警。」流浪汉又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不过我现在又良心发现了,想为这个社会做点贡献,嘿嘿……」 话说着,他的手又摸上了酒瓶。 不过桥本的手依然结结实实的抓着酒瓶,接着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凌晨三点要去那条小巷吗?」 「我……我去小解……嘿嘿……」 「那又是什么让你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小解的呢?」桥本追问道。 「我……」流浪汉支支吾吾道:「我不记得了。」 「哼!」桥本冷哼一声。 正当流浪汉以为又要挨揍时,桥本从钱包里翻出两张纸币,压在酒瓶下,推到流浪汉面前,「收了我的钱,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有人问起……」 「我绝对会保密!」流浪汉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欣喜若狂的收下了钱和酒。 结了账,离开酒吧后,卡塔尔追了上来,带着不解问道:「为什么明知道他不是目击证人还要给他钱?」 桥本看了一眼卡塔尔,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第六章:兇手们 循着桥本先前给出的线索,警方很快就找来了他所描述的两人。 第一位是英国老牌财阀集团董事长的亲孙女,爱丽丝小姐——她的全称是爱丽丝·克拉克·卡尔,这个姓氏来自于她的贵族先祖,从百年前一直传承至今。 她的年纪不过十八,正处于叛逆期,对于家人的语言和行为抱有抵触心理;头发尾部有明显烫过和染过的痕跡,却没有补染和补烫的跡象,显然是第一次烫染后被家里人反对所以没有了后续;衣服很贵,搭配起来也很好看,家里应该有专职搭配衣物的管家,这也侧面反映了爱丽丝优渥的家境和严格的家庭管教方式。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杀过人。这并不是用演绎法推论出来的,而是桥本的直觉,他能从爱丽丝的眼神中看出初次杀人的愧疚感、忐忑不安以及些许的兴奋。 她很兴奋,具体的表现为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时不时露出奇怪诡异的笑容。 她的私人律师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驱车赶往警局,估摸着还有十五分鐘就抵达审讯室。留给桥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然而审讯这回事,说白了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 只要你的对手还是人类,那就一定会有弱点。 桥本站在了她对面,把檯灯打在了对方的脸上,双眼紧盯着爱丽丝,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听说你的爷爷是太古集团的董事长?」 「是又如何?」爱丽丝困怏怏的挥了挥手,「先问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让我的情绪放松下来,然后突然问一个关键的问题,从我的脸色变化、回应内容来猜测绑架案的实情吗?」 虽然她的律师在电话里吩咐过她,在他来到之前不要回应警方的任何询问,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但是嘛……爱丽丝是什么人?正处叛逆期的少女连自己亲生父母的话都未必会听,更何况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 桥本并没有因为对方熟悉那套审讯程序而感到惊讶,反倒冷笑一声,「这都是别人告诉你的吧。」他在平板电脑上随意的按了两下,「这里面可没有你的出入警局记录。」 「是又如何?」爱丽丝挑衅道:「话说,那个神经病绑匪应该死了吧?急性肾衰,说不定还有胃出血和维他命c中毒。在精神疲惫的状态下快速脱水,再摄入大量糖分,虽然在短时间内会觉得精神,但这时候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等到汗水流出来,血液中的糖分就会加剧肾脏的衰竭,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你还学过医?」桥本试探道。 「哼哼!无可奉告。」爱丽丝冷笑两声,冷漠的回应道:「如果你只有这种水平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赶紧放我走,然后以那个神经病自杀结案吧。无谓再浪费我的时间。」 「你杀了他。」桥本没有被爱丽丝的话影响,淡定道。 爱丽丝噗嗤一笑,「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她带着甜美的笑容说道:「你知道吗?就这一句无凭无据的话,我就可以告你诽谤。」 「相比起你的医学知识,你的法律知识可以称得上匱乏。」桥本冷静的陈述道:「正处叛逆期的你因为染什么顏色的头发、交什么朋友、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事无巨细都在父母的安排之下而感到不满,你认为他们把你当成了提线木偶去操控,所以你决定做一件叛逆的事,正巧,此时有一封奇怪的邮件寄到了你的网络邮箱里,详细的告诉了你该如何去做这件标奇立异,甚至称得上的反人类的事。这是其一。」 「其二。当你见到身边的人都开始做各种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以此为谈资向你炫耀时,你开始感到不平衡,你也想像他们一样……不,你是想做一些他们不敢做的事情。你的身体里流淌着『高贵』的血脉……」桥本在说到「高贵」二字时,不自然的顿了顿:「,你想像你的先祖一样,成为比他们高一等的存在,这赋予了你去做这件事的动机。」 「其三。你对本森毫无怜悯,这一点从你的语气中便能听出来。像他这样的拥有精神病史、身无分文、没有固定社交圈子、没有工作岗位,甚至连家人都没有的社会底层,在你的眼里他连虫子都不如,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关心。这让你更有底气去执行这件叛逆的事。」 「于是,就在前天,你特意支开保镖,自导自演了这场绑架案。」桥本冷笑两声,「但绑架二字也只不过是让你在法律上拥有杀人不犯法的权力罢了。」 随着桥本的描述,爱丽丝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只觉得对方的眼睛似乎有种魔力,能看穿自己内心的魔力。 她开始后悔自己挑衅的行为了,或许她该听律师的话,在他抵达前不要和警方说半句话。 桥本喝了一口茶,「这时候你开始期待律师来替你解围了?很可惜,他来不了了。」他站了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如果你来过警局的话,在坐下的一瞬间你就会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审讯室,甚至这里根本就不是警局内的任何一个房间。」他拍了拍檯灯,「警局的设备可没有那么老旧。」他的语气中带着遗憾,「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这句话让爱丽丝如坠冰窖。 「你究竟是什么人?」爱丽丝脸色煞白,就连声音都开始有点颤抖了。 桥本摇了摇头,心道:始终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 「现在这幕,是否有点似曾相识呢?」桥本笑着问道。 爱丽丝哪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灵魂代入这种超能力,她只觉得四肢麻木、全身冰凉,供血不足之下,她更是错把眼前之人看成是前来找她索命的本森。 桥本带着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那么,现在请你把那份计划书交给我吧。」 这个「请」可不是开玩笑的,足以把爱丽丝这种心中有鬼之人吓得魂不附体。 …… 第二位客人则麻烦的多,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一双灵巧的手曾救过不少高官商贾的性命,这次之所以能把他请来也有几分他自愿的成分在里面。 桥本一生阅人无数,在看见肯德拉医生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甚至从他身上隐约看到了另一个人——法官猎头。 同样有优秀的教育背景、在自己的领域有出色的成就、在外人眼里则需要被模仿的对象,最重要的一点是,在证据确凿之前,永远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是兇杀案的兇手,甚至在人赃并获时,还会有人对这个结果感到怀疑和不可思议。 他的面目轮廓非常鲜明,鼻樑直挺,颧骨突出,嘴角微微向下垂;整个人无论皮肤、头发还是眼神都泛着一种健康的光泽;站在他身前,桥本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那种博学、高傲但礼貌的气质。 「请问这里能吃东西吗?」肯德拉医生语速平缓、语气谦虚、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嫌疑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给我带一本烹飪书,」他突然顿了顿,「因为外卖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嚥,我必须靠着饮食读物才能面前把那些东西嚥下喉咙。」 不知为何,任何一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有一种难以言述的魅力和感染力,如果这傢伙早出生个一千几百年,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又要多出来一个宗教。 「如果你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的话,我想你马上就能回家吃饭了。」桥本没有正面回应肯德拉。 「呵呵。」肯德拉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这意味着你们还没有足以一锤定音的证据,对吧?」 肯德拉不需要律师,他的法律素养和知识足以胜任律师这一职位。要知道,他年轻时可是医学法学双硕士学位毕业,只是因为他在医学上的才华和造诣更高,所以才选择了医生作为他的职业。 当然,他在厨艺上的天分也不逊色于他的医学才华。 桥本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那间房子不在你的名下;房子里也找不到任何和你有关的线索,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甚至你拥有不在场证明。」 肯德拉嘴角微翘,「我想你很清楚这在法律上意味着什么。」 桥本说道:「你没有嫌疑。」 「你知道被定罪的前提是什么吗?」肯德拉笑着问道。 「被捕?」桥本试着回答。 「不,是输掉官司。」肯德拉用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说道:「你如果想把我送进监狱的话,你要做的是搜集证据,人证也好物证也罢,只要找到一样,你就能向律政司提出控告我的申请。但……」他举起食指,优雅的晃了晃,「换句话说,即便我现在坦白了所有罪行,把整个犯罪过程描述给你听,但没有人证物证的你也只能把这当故事听,并在四十八个小时后眼睁睁把我放走。」 桥本冷哼一声,「果然,法律只是人对道德的最基本追求,总是把犯法与否掛在嘴边的人也只能是毫无道德底线的人渣。」 「这位先生,我可不喜欢听到这种粗鲁的形容词。」肯德拉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桥本问道:「这是你的第一次作案吧?」 「第一,提出这种具诱导性的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第二……我在前面说过了,即便我告诉了你我的犯案过程,你也抓不了我,因为你没证据。」肯德拉停了停,接着说道:「我不希望我要第三次重复这句话。」 「那么把计划书寄给你的那位有没有告诉你,追查他的人可不是什么讲法律的警察,而是其他人呢?」桥本说着,给肯德拉带上了手銬,「他又有没有告诉你,遇到我们,最好躲得远远的,不要被我们找到呢?」 「你这是非法囚禁。」肯德拉皱起了眉头。 「非法囚禁?瞧瞧,到现在,你还在搬弄那套被你肆意践踏的法律。」桥本走到了他的对面,双手撑着桌子,把脸伸到他的面前,「你好好看看,这是哪里?」 「这里不是警署?」肯德拉疑惑道。 这次肯德拉算是秀才遇上兵了,他之所以自愿来到警局接受审讯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能确保自己不会被逮捕,但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超他的预计。 「这里当然不是警局,任何国家的法律也不会在这里生效。」 「你是谁?」肯德拉平淡的问道。 即便身处险境,他的脸色依然没有丝毫慌乱,说话的语气、语速也没有变化,仿佛被关在这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在这里,我就是法律。」 第七章:抢劫 塞拉斯·瓦伦是伦敦博物馆的副馆长。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出生于一个不算太有钱,也不至于穷得去要饭的小康家庭;在拼搏了小半辈子后,他终于躋身中產阶级,当上了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职业,过着他小时候梦寐以求的生活;他勤俭、上进、努力为公司工作、和下属打成一片……这听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完美角色,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们不妨从另一个视角来看这几个所谓的优点。 勤俭,是因为他特别吝嗇,咖啡粉能在茶水间拿,就绝不会自己买;上进,是指他不择手段去上位,栽赃陷害、背地里说人坏话,甚至吹枕边风,无所不用其极;努力为公司工作,但工作的人不是他,而是他强迫下属超时工作,然后自己领功劳;和下属打成一片,特指女下属,因为他经常在言语上性骚扰女下属。 正如我们开篇所说,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些像蚊子一样恶心的毒虫,在你耳边嗡嗡作响,但你却拿他毫无办法。 儘管如此,他也不是全无优点,最起码他还有自知之明。 所以当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我在公司小偷小摸、揩女同事油、让下属超时工作这些事露馅了?不行!要赶紧收拾东西逃跑。 然而,警察找上他并不是因为有人揭发了他乾的坏事,而是为了保护他。 事实就是这么讽刺,坏事做尽却能得到警方的保护,在他手底下苦不堪言的下属只能忍声吞气。 就这样,塞拉斯在桥本和三名警察的陪同下,来到了贫民窟的一处地下室,那是一处警方提供给一般卧底警员使用的安全屋。 「就是这儿?」塞拉斯一踏入这间地下室,脸上就露出了十分不满的神色,问这个问题的语气也显露出了明显的厌恶,「这里的气味让我想起了火车站的公共厕所。」 当得知这些警察不是来抓他,而是来保护他时,塞拉斯欺软怕硬的本性暴露无遗,从车上就开始一直嘮嘮叨叨、挑三拣四,一会儿嫌车子的靠垫不舒服,一会儿又嫌车子的製冷功能不够好……在车上的短短几分鐘,就让随行的警员明白了这傢伙有多麻烦。 「是的。」桥本很清楚这种人要怎么对付,没有留一点面子给他,乾脆利落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现在的警员都这么没有礼貌的吗?」塞拉斯讽刺道,顺手办了一张椅子到自己面前,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去。 「非常抱歉……」男警员点点头,想把这件事含混过去。 然而塞拉斯却不愿意让步,他指着桥本的鼻子,用他特有的公鸭嗓叫嚣道:「嘿!你!把你的名字和警员编号告诉我,我要投诉你!」 「你要投诉我?」桥本冷哼一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错!害怕了是吗?害怕了就赶紧给我道歉。」塞拉斯显然不知道自己所指的人并不在警员编制中,继续叫嚣道。 「长官……」 桥本用手势止住了警员,没让他把调停的话继续说下去,然后走到塞拉斯面前,俯下身子,他的影子遮住了塞拉斯的整张脸。 「你想干什么?」塞拉斯有点害怕了。 「你是想我怎么和你道歉呢?」桥本和善的问道。 「原来是想求饶啊?」塞拉斯的语气又变得嚣张了起来,「你先……」 还没等塞拉斯说完说,桥本势大力沉的一巴掌就打了下去,力度之大,把塞拉斯右半边脸都打肿了。 「你居然敢打我?你怎么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塞拉斯捂着右半边脸,嘴中支支吾吾道。 很快,桥本又是一巴掌扇了下去,把他左半边脸也给打肿了。 桥本很清楚,对付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馀的恶人,必须要用更加兇恶的姿态去面对他。有些事,警员做不得,但他能做。 「对……对不起!别打了!」塞拉斯带着哭腔求饶道。 桥本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整个脑袋拎了起来,心平气和道:「与其在这里抱怨客观的困难,倒不如动动你那满是黄色废料的脑子去想想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给我们降低一点侦案难度。懂了吗?」 「呜呜呜。」塞拉斯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他双手捂着两边红肿的脸颊,眼中带着泪花,连连点头。 眼看塞拉斯已经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桥本转身便离开了安全屋。 这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无需在意。 …… 就在警方找上塞拉斯,并苦口婆心的劝他去安全屋时,金粲佑一伙人正坐在车里,啃着麵包,喝着瓶装矿泉水。 金粲佑之所以会这样安排午餐,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培根、肉排、冰饮料、奇怪的酱汁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有几率会让胃不舒服,所以快餐食物不会出现在他们的午餐列表上。同理,中餐、自助餐、墨西哥鸡肉卷之类的食物也不会入选午餐名单。 于是,他们就吃上了这两样东西。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在抢劫时因为压力和上一顿午餐產生的肠胃不适拉一裤襠屎吧?那就吃点乾净、简单的食物。 吃完午饭,金粲佑和他的同伙们便带上了滑雪面罩,手持半自动步枪,把车子停在了伦敦博物馆门前,展开了行动。 一进门,他就拿起步枪,往天花板开连开几枪。 作为一名专业的劫匪,金粲佑很清楚人们的心理弱点,枪声一响,哪怕手中拿的是玩具枪、水枪,也能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强而有力的威慑。 「所有人!高举双手!趴下!」金粲佑大声说话的同时,已经朝着他的目标前进了。 此刻,正值午餐时间(金粲佑一伙人提前吃了午餐),博物馆里的游客不多,保安也不多;毕竟这附近就有名声显赫的大英博物馆在,大多数游客和政府批出的资金都在那儿。 「我们的目标是那颗叫做『海洋之心』的宝石,不是你们的个人财產,所以你们可以放心。」趁着说话这段时间,金粲佑已经来到了博物馆的最中心,摆放「海洋之心」的展台。 虽然伦敦博物馆名声不显,但安保工作依旧做的不错。 宝石的护罩是特製的防弹玻璃,配备八队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以及各种信息技术防范工作。 这些措施拦得住小蟊贼,但面对荷枪实弹的强攻却显得有点招架不住。 一切都很顺利。 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金粲佑顺利的拿到了他想要的宝石。 然而,抢劫这回事,十有八九会坏在最后一刻,所谓行百者半九十,就是因为在最后关头他们通常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像是干完这一单就金盆洗手、等等要怎么分赃之类的,这只会令他们的注意力分散、集中力下降。 但金粲佑身为一个资深僱佣兵,自然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任务目标到手后,他没有再去拿一些额外的古玩文物,而是带着他的手下直接离开了博物馆,直至上车之前,他的眼睛还一直盯着趴在地上的人,以防在这功败垂成之际突然被博物馆的保安袭击。 当他们那三辆汽车发动时,衝在最前面的警车离他们还有好几条街的距离,只闻其声,不见其车,而那些警车来的防线也和金粲佑判断的一致。 根据金粲佑事先安排好的路线,三辆车子都避开了警方的追捕,全速行驶出市区后,他们拋下车子,徒步逃亡。毕竟他们的赃物也不多,只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宝石项链。 事后,他们只需要找个地方会和,然后把赃物交给僱主,接着按事先说好的分配方法分钱就好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九成半,最后那半成,就是藏好不被警方发现,可以说,他们这笔买卖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了。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当他们来到会合地点时,一个亚裔年轻男子找了上来,他带着三倍于他们的警力把这伙悍匪团团包围。能找到他们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海洋之心」的链子嵌入了一颗和葡萄籽差不多大小的追踪装置。 为什么他们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这颗宝石? 这是金粲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 难道是有内鬼?还是僱主出卖了自己? 不管如何,桥本终究是拿下了这伙跨国犯罪组织,并把「海洋之心」物归原位,放回了伦敦博物馆。 这场闹剧就这样落下帷幕。 第八章:再会 相隔两日,桥本再次回到疗养院。 引路的护工把他带到了玻璃病房的探访室,进屋后,桥本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并关上了房门。 莫里亚蒂依旧没什么变化,捧着一本书,细细阅读。 桥本叹了一口气,试着呼喊道:「莫里亚蒂。」 这四个字一出口,莫里亚蒂动了,他抬起头,扭头看着桥本的脸,「你觉得你已经解决了那件事?」 周遭的温度仿佛瞬间跌至冰点,桥本背脊一凉,但仍保持着素有的冷静,「你果然没有病。」 莫里亚蒂放下书,站了起身,走到桥本面前,隔着一面玻璃墻,四目相视,「塞拉斯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桥本立即追问道。 「炸死的。煤气管老化引发的爆炸。」莫里亚蒂冷笑了一声。 桥本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你放心好了,只炸死了他,没有伤及其他人。」莫里亚蒂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话题。病。」莫里亚蒂举起一根手指,「组织内的医生们并没有误诊,我确实有病,是认知障碍症。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发现我无法认知到『罪恶』这回事,小到随地吐痰、乱过马路,大到杀人放火、打劫银行,这些行为都不能让我產生罪恶感。」 桥本的脑海中飞快的闪烁过几个莫里亚蒂作案后的现场,确实如他所说,没有愧疚、没有怜悯、没有罪恶,仿佛一切羊吃草、狼吃羊般天经地义的事情。 「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的万物都被规定了自己能够感知到的事物,就好像鱼只能看到几何图形,蚊子的世界全是流动的鲜血,人类只能依靠外物感知时间的流逝……这些东西在限制着我们,同时也在保护着我们,但当最表层的画布被抽走后,存在于脑中的限制器被拔出……」 桥本说道:「你就疯了?」 「呵呵呵……」莫里亚蒂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笑容,「好了,是时候该告诉你一些信息了。」他清了清嗓子,「大概在两年前——那时你还在调查德维特——趁那段时间,我把我脑子里的大部分计划都写了下来,并设定了定时发送,在正确的时间发送给了我的预选客人们,也就是你所见的那几位:阿比尔夫人、爱丽丝小姐、肯德拉医生……」 「你调查德维特的那段时间,我除了佈置这个游戏外,还额外做了不少事情。」 两年前的对话还縈绕在耳边。 「好了,现在,让我来提醒一下你,我们的第四条命题——打破思想的壁垒,自由的意志将得以放飞。」 桥本看着莫里亚蒂的双眼,那被眉骨隔断的漆黑之下,是一双稍稍凝视,就足以深陷其中的深渊。 桥本只觉自己被拖了进去,一切都在旋转,他的神志渐渐地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当他再次回过神来时,玻璃屋已经不见了,周边的阴冷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炎热的阳光和炽热的热浪。 「这是什么地方?」桥本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讶。 「这是你的深层意识。」莫里亚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催眠了我?」桥本稍作思考,得出了一个颇为合理的答案。 「呵呵。」莫里亚蒂笑了两声,「你觉得你这种精神状态还需要我特地去催眠吗?」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现在,让我们稍稍回忆一下你的过去……」 …… 烈日当空,桥本沿着一条公路前行,他的四周尽是金灿的沙漠,唯一能当做路标的就是一根根延伸至地平线的电线桿。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太阳的方位完全没有变化,在这个世界,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突然,后方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音。 桥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但这并不妨碍他搭上一程顺风车,毕竟坐在车上吹空调总比步行轻松一点;他伸出一条胳膊,举起大拇指,做了个想搭顺风车的手势。 不知道是桥本好运,还是其他原因,总之,车停了。 这是一辆家用的六人车。 驾驶座上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亚裔男子,身旁的是他的妻子,车里只有他们两个。 「你是想搭顺风车吗?」 他的英文非常流畅,有着地道的迈阿密口音。 「不麻烦的话,能载我一程吗?到下一个加油站就可以了。」 「没问题,上车吧。」男子热情的邀请道:「我叫朱立伟,这是我的妻子摩黛丝緹。」 「你好。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桥本。」桥本向她点头打了声招呼,便打开了车门,坐在了后座上。 车子重新开始行驶。 「桥本?你是日本人吧?你怎么会一个人在沙漠里?」朱立伟热情的向桥本搭话:「车子拋锚了吗?还是汽油用光了?」 「我也不知道。」桥本摇摇头,回应道。 「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哈哈哈。」朱立伟大笑两声,打趣道。 桥本坐在后面,望着这对夫妇的背影,他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你想起来了吗?」莫里亚蒂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桥本身边,优哉游哉的问道。 「他们是谁?」 「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是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莫里亚蒂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可能,我印象中没有这两个人。」桥本的情绪开始有点不稳定了。 「是吗?」莫里亚蒂冷笑一声,「那这样会不会让你回忆起什么?」 突然,车子开始失控的乱窜,夫妇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一声尖叫后,车子撞在了电线桿上,彻底的报废了;而这对倒霉的夫妇则像铁罐头里的午餐肉一样,变成了血肉模糊的肉块。 「这让你回忆起了什么吗?」 奇怪的是,这场惨烈的车祸只波及了车子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坐在后座的桥本和莫里亚蒂却毫发无损。 「我经歷过这场车祸。」桥本语气肯定道。 「我们接着看下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莫里亚蒂便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让桥本不禁怀疑刚才自己是否只是在自言自语。 第九章:我有罪 这个世界很无趣,不需要食物、水源、睡眠或是什么生理需求,桥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停的走下去。 在向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后,桥本终于来到了城市,一座现代化的大城市。城市里的居民都是他的熟人,全都是被他捉拿的通缉犯:「法官猎头」、爱丽丝、肯德拉、「小丑杀人狂」、「龙虾男孩」…… 在这里,他甚至看到了另一个莫里亚蒂。 这些人在这座城市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或是炸毁地标建筑,或是虐杀受害者、或是品尝美食……就好像旧时代的黑白默片,无声的、重复的进行滑稽的行为。 忽然,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们扭脸望向桥本,无数双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这就好像你正吃着爆米花、看着电影,突然电影里的人物都停下了他们的动作,齐刷刷的望向屏幕外的你。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人汗毛竖立。 「这很有趣不是吗?」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趣?」桥本皱着眉头,把这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你还记得他们吗?」莫里亚蒂的声音再次响起。 桥本摇了摇头,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继续走了下去。 「这是你灵魂代入能力的源头。」莫里亚蒂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每当你代入了一个兇手,他们的人格便会存储在这座城市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桥本停下了脚步,他不知道莫里亚蒂在哪里,只好对着天空问道。 「在那次车祸中,你的大脑受损,从而诱发了后天学者症候群,让你的学习能力变得异常高超。但上帝是公平的,它让你拥有特殊才能的同时,也让你罹患了人格认知障碍,也就是你灵魂代入能力的来源。」莫里亚蒂停了停,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自此之后,你的人格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是现在作为主人格的你,另一个则是中空人格,而那个中空人格在你对外界认知的改变下逐渐衍化成了眼下的这座城市……用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那就是中空人格就像是一个容纳其他人的空水壶,被你代入视角的兇手则是水壶中的水滴。」 「现在这个水壶已经装满了水,即将溢出。这就是导致你出现幻觉和幻听的原因。」 「你是怎么知道的?」桥本又重复了一次他的问题。 「呵呵……」 桥本停下了脚步,冷笑一声,「我可不是那种对模棱两可的结论持认同态度的二流科研人员,想让我去相信你说的话,你最好能拿出站得住脚的证据。」 「你不相信?」 桥本只是报以冷笑。 「那我们继续走下去吧。」 随着这句话说完,整座城里的罪犯们瞬间消失,一如车上的莫里亚蒂,消失得无影无踪。 …… 空荡荡的街道上,耳边传来了呼啸的风声,但桥本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沿着道路,在这个诡异的精神世界里继续前行。 他的前方是一座巨塔,形如春笋,瘦削挺拔,顏色似雪,耸立于天地间,犹如擎天一柱,直插云霄。 当桥本靠近巨塔,贴近他的那面墻上平白无故地浮现了一扇白色的门。 桥本把手搭在门把手上,但没有转动。 下一秒,他身边的景色变了。 这是一间古典的房间,周围是棕栗色的家具和大大小小的青铜雕像,上层是一排书柜,上面摆满了不同类别的书籍,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和薄纱,洒在桥本身上,让他感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厅房的中间有两张椅子,桥本正坐在左手边的椅子上。 「这是你内心的安全屋。」莫里亚蒂慵懒的靠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杯热朱古力。 「我说过,如果你拿不出站得住脚的证据……」 「你仔细回忆一下。」莫里亚蒂喝了一口热朱古力,「你是不是见过这个地方。」 桥本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思绪飞转,正在回忆些什么。 「让我帮你回忆一下吧……你第一次杀人。」 眨眼的功夫,坐在椅子上的莫里亚蒂变成了一个穿着白大褂、发际线靠后、四十来岁的白人男子,他的胸口开了一个洞,黑红色的鲜血正泊泊的向外流出,染红了大半件衣服。 桥本手上多了一把枪,右脚旁有一颗滚烫的弹壳,从枪管的温度判断,显然是刚开过枪。 「你还记得这个男人吗?」 桥本回道:「他是一位心理医生。」 「你杀了他。」 「是的。」 冰冷的手枪握在手中,这份触感让桥本的心脏止不住的狂跳,至今,他仍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憎恶、罪恶、愧疚……以及些许兴奋。 「为什么你要杀了他?」 桥本站了起来,走到那位死去的心理医生身边,轻轻地合上了他的双眼。 「那时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桥本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用在教堂懺悔的语气说道:「长期与精神变态的罪犯接触,代入他们的灵魂,让我在心理评估的过程中突然分不清自己是谁,认为自己是一个曾经被代入过得杀人犯,而那个心理医生则是我的目标……虽然这段自我迷失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鐘,但我依旧杀了他。」 「那为什么你内心的安全屋是这位医生的诊所?」 「因为……他是第一个愿意接纳我的人。」桥本张了张嘴,犹豫再三后,还是说出了心底话,「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或者一个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而是真正的把我当成了一个普通人。」 他此时的状态就如同喝酒喝得酣醉,有些话虽然不想说出口,可不知怎么的,一不小心就从嘴角溜了出来。 「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 「不。」莫里亚蒂否定了桥本的话,「你的内心还有更深层次的意识没有被挖掘出来——打破思想的壁垒,自由的意志将得以放飞。」 桥本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 「说吧。这里很安全。」莫里亚蒂的语气低沉、稳重,有一种能令人依靠的安全感。 「因为我很喜欢那种感觉。」 「杀人的感觉?」 「是的。」桥本顿了顿,继续说道:「人类获得快乐的第五个层次就是创造、改变其他生命。当我杀死了他的时候,除了肉体上的应激反应外,我还得到了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有那么一剎那,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我就像是古代立于万人之上的皇帝,站在食物链顶端、比人类还高级的生物,那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曼妙。」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本该死去的心理医生突然睁开了双眼,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桥本的手臂,「所以你并不是因为精神错乱而杀死我,你只是为了满足你在精神上的追求。」他拉住桥本的手臂,把脑袋凑了上去,「你的特殊能力让你在代入其他杀人犯的灵魂时体会到了杀人的快感,但你不满足于这种隔靴挠痒的感觉,你想尝试亲手杀人,体验他们的感觉,所以杀死了我。」 桥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并不是被吓坏了,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记不起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去杀死那个心理医生。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他杀了人。 「为什么你要杀了他?」 莫里亚蒂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桥本支支吾吾,神色痛苦,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你要杀了他?」 第十章:我 第十章:我 「我说,这种无聊的把戏还要持续多久?」桥本问道。 他的声音无比冷漠,光是听,就足以让人感到背脊一凉。 「莫里亚蒂,你以为我是白痴吗?」桥本脸色阴沉,语气冰冷。 只听咔嚓一声,随着一阵玻璃被打碎的声音,这间房子的天花板出现了裂痕,整座巨塔都开始猛烈颤抖。 心理医生随着天花板的开裂,露出了本来的面貌,也就是莫里亚蒂的脸。 「装神弄鬼。」桥本冷哼一声。 莫里亚蒂手中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朱古力,漫不经心道:「这不都是你深藏你脑海的记忆、你内心的话吗?」 「莫里亚蒂,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把戏。相比起我,你更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不,你根本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桥本的声音如同冬夜冷冽的寒风,不带有一丝感情,「你的心里样貌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类,你对『意识』的了解更是诡异,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一个心理学的天才。」 「你从来都没有被困住,你只是身体被困在了监狱里,但你透过了另一种方式,把自己分割了出去……计划书,你用计划书把你的思想分割了出去,植入每个接收过你计划书并执行过它的人身上,让他们成为你的思想载体。」 「更让我惊讶的是,你不仅能分割你的思想,你竟然还能让他们再次聚拢。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说着,桥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一开始,我还没有意识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随着你的几次出现,我回想起了先前经歷的几次案件,并试着用你的角度去思考,如果我是你,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你想活下去,有独立意识的活下去。认知障碍症愈发严重,甚至已经严重到的影响到了你的日常生活,我想再过多几年,你就会变成那种淌着口水、说不清话的傢伙。你自然是不想变成那样,所以你正尝试自救。」 「你的第一步是尝试去用药物救治自己,你攻破了五十一区的网络防护,用自己的渠道弄到了了一瓶scp500,可惜那玩意儿是无法医治这种疾病的,你只得失望而归。」 「在发现自己药石无灵后,你觉得把自己的精神传承下去,玩个『人随身死,精神永存』,所以你选中了德维特,你想让他成为你的继承者,继承莫里亚蒂这个名字。」桥本停了停,「那傢伙野心很大,但实力与野心严重不匹,即便把莫里亚蒂的名号传给他,他迟早也会把这个名字搞砸。与其让这个名字成为笑柄,倒不如让这个名字彻底消失。所以你清理掉了德维特。」 莫里亚蒂说道:「看来我被关在监狱里的那几年,你已经把我做过的全部事情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啊。」 「就在你准备清理计划时,一个你曾帮助过的小人物给你带来了惊喜,透过『法官猎头』,你找上了我。」 「时日无多的你在见到我之后突发奇想,想到了这个疯狂计划——你想让我成为你的精神载体。」 「我是一个严重过得人格认知障碍患者,严重到有百分之五十的我是一个中空的人格容器,可以吸收各式各样的人格,并把它们储存于我的深层意识,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应该就是那座城市。」 「你利用我的灵魂代入能力,来收集你所有分散出去的思想碎片。每当我代入那些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係的罪犯时,不可避免的会把你的一部分精神收容进我的深层意识,而当你进入我的精神世界时,这些意识就会聚拢,把中空的容器填满,在我体内形成一个新的人格,一个莫里亚蒂人格。」 「谁说『我』就一定是『我』呢?『我』为什么不能是别人呢?」 「你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也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桥本盯着莫里亚蒂,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半晌后,莫里亚蒂开口道:「你觉得你已经看穿了一切吗?」 「你是操控不了我的,莫里亚蒂。那个中空人格只是一个副人格,意识的主导权最终是在我都手上,用一个贴切的比喻就是,我掌握着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即便你把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都握在手上,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更何况你连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都没有。」桥本自信道。 莫里亚蒂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的命题吗?」 「打破思想的壁垒,自由的意志将得以放飞。」桥本说到这句命题时顿了顿,「打破我的思想防线,让你的精神能够嫁接到我身上,就是这句命题的意义所在了吧?」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又那么肯定,现在的你,就是真正的『你』呢?」莫里亚蒂诡异一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桥本背脊出汗,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而且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就是想不起来。 「让我们回忆一下,那一晚,你到底做了什么吧。」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深层意识的世界接连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整个世界龟裂开来。 这是一处街边的阴暗小巷,四周堆满了垃圾,地上还有一些没有乾涸的水洼,时不时还有老鼠蟑螂爬过。 桥本来过这里。 他面前正躺着一个男人,他的头发、鬍子、络腮都有明显修剪过的痕跡,穿着现实中不常见的黑色皮大衣,躺倒在地上。 他的胸口心脏处有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正在泊泊的流出。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莫里亚蒂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你催眠了我,让我看到虚假的景象。」桥本的语气中是遮不住的慌乱和心虚。 「我只是让你回忆一下,那天晚上你到底做了什么。」莫里亚蒂的声音再次传来,「是谁翻开了我发给阿比尔夫人的计划书?是谁蹲在小巷的阴暗处?又是谁亲手把这把刀送入乔治警官的心脏?你以为,每次执行完任务后消除掉不相干的记忆就能让你代入的副作用减轻吗?」 「不,当然不是,你只是更深陷其中,彻底的分不清你是谁了,此时此刻,你还觉得『你』就是『你』吗?」 桥本茫然的站在原地,他缓缓地抬起手中染血的水果刀,用衣服擦掉了上面的血渍,刀面映照的脸,清晰可见,那张脸根本不是自己的,而是莫里亚蒂。 「当你以我的意志去执行某件事的时候,『你』还是『你』吗?」 莫里亚蒂的声音依旧清晰,即使捂住了耳朵也无济于事,因为这里是精神世界,这声音回荡在桥本的脑子里。 这一剎那,桥本曾灵魂代入过得兇手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巷头巷尾走了出来,他们重合在一起,数十张脸庞逐渐融合,形成了一张脸。 莫里亚蒂。 「现在,就差你了……」 尾声:新生 玻璃屋外的桥本睁开了双眼,而里头的莫里亚蒂仍旧紧闭双目。 屋外依旧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正午的阳光透过探访室的窗户洒在桥本身上。 这一刻,他恍然了一下。 一瞬间的恍惚感,让精神世界里的经歷化作了一剎那的记忆缩影,就像是一场大梦。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扭了扭脖子。 突然,他从腰间抽出手抢,隔着玻璃,朝着莫里亚蒂的脑袋射了过去。 砰! 玻璃是防弹玻璃,并没有被这一枪击碎,只是露出了丝丝裂痕。 所以他又射了好几枪。 终于,防弹玻璃承受不住了,彻底的碎裂开来,而那颗子弹也如他所愿的鑽进了莫里亚蒂的脑袋。 莫里亚蒂的脑浆当即被射了一墻都是。 几秒过后,屋外的护工听到了动静,冲了进来,看着死透了的莫里亚蒂,呆在了门口。 他收起枪,从胸前掏出了一张证件,向在场的护工解释了两三句后便离开了现场。 疗养院外,一辆车子正等着他。 车子的主人是一个记者,他似乎是提前知道了桥本在这个时间会出来,所以特意在这个时间点等着他。 桥本一言不发的拉开了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奇怪的是,车子并没有发动,两人就这么坐在了车子里,气氛甚是诡异。 突然,桥本扭头看向记者。 同一时间,记者也把脑袋扭了过去,看着桥本。 四目相视。 这时,桥本笑了。 「最后一块碎片,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