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01 那个男人看来和整个婚宴现场格格不入,却又显眼的让人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在看什么?」身后的好友突然出声,徐小英才从玻璃窗的远景回神,看向梳妆台前穿着一身白纱的好友,新秘正在一边准备等会要搭配第二套礼服的饰品。 「我看buffet桌子旁边还有另外弄一桌出来,很多人围在那,那是什么?」徐小英勉强只看到了桌子后头男人的身影,但还是没搞懂那是在干嘛的。 尤佳又回想了一下她婚礼会场哪有这种东西,这才想起来,「喔,调酒啦!」 「调酒?」徐小英皱眉。 「就我跟裕承不是都很爱喝酒吗?就想说如果能在婚礼上弄点我们都喜欢的东西就好了,刚好他有认识的朋友愿意帮忙,毕竟比起那种摆在桌上的瓶装酒,还是调酒好!」尤佳又聊起他们为什么会想弄调酒的原因,双眼简直在发光。 只是转眼,想到自己什么也喝不了,立刻又委靡了起来,哀号道,「啊……好想喝喔──早知道不应该什么都选自己喜欢的东西,明明全部都是我喜欢的东西,却什么也不能吃不能喝,也太痛苦了!」 「有妆!有妆!别碰脸!」徐小英看她下意识又想用手去挤脸发洩情绪,赶紧阻止,见她没弄乱那妆才笑着说,「我想在场除了饭店员工和新秘,很难有人不知道你们两个爱喝酒吧?」 说来这对新人也是有趣,因为同样的爱好在品酒会上一拍即合,直接当起酒界的神鵰侠侣,哪里有酒就往哪去,连厨艺课上的红酒燉牛肉都不放过。 前几天他们一群人替这对新人办单身派对也是,一般都是分开办的,他们俩对男人女人的兴趣不高,分开办也没太大意义,索性凑一起集中火力,泡在酒里直到清晨才甘愿放他们走。 想到那日分别前尤佳又通红的脸颊,还有不断嘱咐她的话,徐小英的笑容僵住,最后有些不知所措地唤道,「小又?」 「嗯?」尤佳又还在上一个话题里,没有回神。 「你不问我为什么今天穿这样吗?」徐小英不安地问,她搭计程车赶来的路上本来还一直担心会被好友痛骂一顿,她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后让她进来什么话也没问。 「还要问吗?能让你品味从十年前倒退到六十年前的也只有你妈啊……」尤佳又没好气地说,「今天出门又遇到你妈了对吧?我真的很佩服你欸,都搬出来了,还能忍受你妈擅自拿你家钥匙去打,随便想来就来都不用问过你。」 「我也不想,但……就又变成这样了。」徐小英低头小声地说。 这些话不只小又骂过,她身边的人几乎都这么说过,不懂她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能像个未成年人一样被家里吃得死死的,今天也是。 那天单身派对结束后,小又上车前摇摇晃晃地拿了一包东西给她。 「这什么?」徐小英还以为她是喝傻了,把自己的东西胡乱塞给她。 「给你婚礼当天穿的。」尤佳又见她想说话拒绝,立刻说,「反正不管!我是新娘我最大!你就穿我给你的这套,口红也抹这支!不准再给我抹你妈给的什么狗屁变色口红,那个死亡芭比粉不准出现在我的婚礼上。这支是我前阵子飞韩国买的,我可是一次也没用就送你了喔──」 徐小英回家拆了那包衣服,穿脱那套白色洋装好几次,它很漂亮,是那种她看着总会羡慕的穿着风格,但好像不适合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觉得漂亮的东西穿在她身上就显得不合适,就像毁了那件衣服一样。 每次陪小又出去,被鼓吹后买下的新衣服总会连包装都没拆,完整的躺在她的衣柜里,偶尔看到拿出来在镜子比对一下后,又被她收了回去。 她身上好像只适合穿安全牌的衣服,今天早上也是在镜子前反覆磨蹭了很久,最后看时间快来不及了,才牙一咬忍着那点忐忑不安,换了衣服准备出发。 将桌上的东西全扫进包包里,还没出门反锁的门便抢先一步转开了,徐母见她这身打扮愣了愣后,反感地问,「你穿这什么衣服?」 徐小英嚥了嚥口水,下意识双手抓住裙襬,如过去站在饭桌前被母亲数落的每一日一样,只敢小声地说,「我要去朋友婚礼。」 「去朋友婚礼穿这样?我不是给过你一套正式点的吗?」徐母将手里的包包丢一边,直接翻起她的衣柜,将最左侧因为岁月边边有些变色的黑色长裙拿了出来,命令道,「穿这,口红也抹掉,难看死了。」 「可是我……」时间要来不及了,徐小英焦急地想,对上徐母的视线那些话又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什么?」徐母看了她一眼,挑眉。 「没有。」一切又一如往常,她还是乖乖脱了那套不适合她的洋装,穿上妈妈替她决定的衣服,最后晚了一个小时才赶到会场。 新人都说完誓言了,她才满身大汗、一身狼狈地赶到,如同过去每一次她希望做出一点改变时,徐母就会出现,而她花了多久才鼓起的那点勇气也会消失得一乾二净,什么都没有改变,这世界也对于这样窝囊的她习以为常了。 02 近年新人流行起西方的afterparty,类似婚礼后的小型续摊,徐小英还是在尤佳又规画婚礼时才第一次知道有这种东西,她本想参加完婚礼后就走的。 一是因为她本来就不爱喝酒和派对这种场合,新人的朋友不少,她一个也不认识,待着也只是提早到上床时间打瞌睡而已。二是她真的很想换掉这身衣服,虽然多带了件披风勉强能遮住褪色的地方,但徐小英总会在迎向别人目光时战战兢兢地怕被谁看见,那点说不出的羞耻感,让她闷了一天。 「你今天不是已经错过我交换誓言那段吗?afterparty还想先走?这也未免太过份了吧?」尤佳又接连几句问号就把她堵的回不了话,只好乖乖答应她会待到最后,没办法,今天新娘最大。 坐在桌边,她不自觉又看向吧檯内的男人,那个吸引了她一整天注意力的人。 徐小英盯着他不是因为他长相多出眾,好吧,她得公道地承认,他是长得好看,但这不是主因。 如果是参加流水宴或是活动中心的婚宴,穿着简单、方便一点的人也是有的,只是当周遭全是穿着西装或是半正式的打扮时,他的存在感就增强了不少,尤其当他还是新郎请来帮忙调酒的人时,想不注意到他都很难。 灰色t恤和牛仔裤,随意地像是来包个礼金就走一样,更让她很难不注意的是那从手臂爬至颈子的花纹,他身上的刺青多到连一件上衣都遮盖不住,徐小英盯着不禁叹了口气。 好可惜,长得这么好看。 但那些都是次要原因吧,她真正移不开眼的原因是,他是她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那种人,或者该说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人。 刺青也好、调酒也罢,她连在身上藏个刺青的勇气也没有。 儘管她不欣赏,却否认不了,她对这种人的羡慕。 那人的视线猛然朝自己袭来,冷冷地睇着她不放,徐小英被抓的正着,瞪大双眼慌得差些把手上的杯子洒了。 「小英?」身后再一声叫唤,吓的她这次真的把杯子砸了。 「别捡!我请饭店工作人员收就好了!」新郎看自己把她吓得不轻,她还想低头捡碎片连忙阻止。 「对不起。」徐小英尷尬地道歉。 「小事情而已。」新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怕她不好意思连忙说,「你想喝什么找以诺调就好了,别客气,喔对,以诺是那位正在调酒的。」 「听小又说,他是你朋友?」徐小英顺着他的视线再看过去,那人已经又继续替下个人调酒了。 「是啊,以前当兵认识的。」新郎看着那人笑了出声,「别看他这样,他家可是传统的基督教徒,爸爸是牧师,不过他也是被家里赶出去好几年了。」 徐小英怔了怔,「因为刺青?」 「不是,因为女人。」新郎笑了出声,「基督教徒不能婚前性行为,偏偏跟他牵扯的女人不少,所以被他爸赶出去了。」 徐小英边看着男人边听着,似乎也不感到意外,他看起来就像那样的人,情场高手、爱情骗子,或者随便怎么形容的任何一个同义词。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多话,对他有兴趣?要帮你介绍吗?小又留你下来,就是想帮你介绍新朋友。」新郎说完反应了过来,看向徐小英有些意外地问,接着想起新婚妻子又立刻摇头,否认了这点可能,「但如果被她知道,我介绍以诺给你,大概会把我杀了吧。」 徐小英还没说话,另一头又有人喊新郎的名字,他挥了挥手后,回头简单对她交代一句,「小又换掉礼服等等就出来了,你有什么需要跟饭店的人说一声。」 「我一个人可以,你去找你朋友吧。」徐小英也知道大概是尤佳又担心自己在外头没认识的人,才会让新郎换完衣服先来关心她,微笑点头送走新郎后,她不自觉看着脚边已经收拾好的地毯出神。 接着感觉到一双视线正盯着她,徐小英抬头,立场换了过来,换成那男人正盯着自己不放。 徐小英到派对结束都没有上前和他要一杯酒喝,只是反覆的交错着眼神,她只当成误会一场,没想什么。不是很多种这样的情形吗?在路上看到陌生人跟自己挥手,会以为是自己忘记的人,举起手才发现对方是和自己身后的人挥手,她不想要自作多情的误会什么。 散场时间比起表定上晚了不少,至少徐小英出饭店时已经没有捷运能回去了,她站在路边,正想随便拦台计程车回去时,另一个人早她一步上前开了车门,徐小英愣住还没搞清楚状况时,那男人已经抢了她的计程车坐上去。 她一脸莫名其妙,压下那点不悦想再抬手拦一台时,里头的人开口理所当然地说,「你不上车吗?站着干嘛?」 03 徐小英翻转着手上的名片,与其说是名片,不如说是随便印的一张纸片,黑色的纸片上浅灰色的字简单写着方以诺三字,底下则是一串ig帐号。徐小英皱着眉苦恼许久后,拿出手机搜寻上头的帐号连了进去。 帐号里多数都是画,她也看不懂那些,往下滑也有一些方以诺生活的痕跡,只是比起其他自拍较多的帐号,他的帐号还是都是画为主。 徐小英继续翻转着黑色的名片,想起尤佳又结婚那天、她拿到名片的日子。 「你不上车吗?站着干嘛?」那人对她这么说,她也被人命令习惯了,喔一声就上车了,到车子驶了一段路以后徐小英才反应过来,她干嘛上车?她连这男人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到底同不同路,上车干嘛? 正当她负面地思考起自己会不会被人迷姦弃尸时,他先开了口,「你到哪?」 「大桥头。」徐小英听着虽然放松一点,还是不敢随便报住址,只敢说住家附近的捷运站。 「那先送你回去吧,我还要过桥。」他理所当然地说,彷彿这次同车只是为了平分车费这么简单,徐小英却总觉得不只是这样而已。 果然,下一句就听见他说,「你今天是唯一一个没来找我调酒的人。」 「是吗?」徐小英尷尬地低头敷衍着。 「也是唯一一个一直盯着我不放的女人。」 咚!徐小英被这句话炸得脸都红了,羞耻地想直接跳车算了,尤其当司机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时,她简直想挖洞把他们两人都埋了。 「可能哪里误会了吧?错视之类的,哈、哈、哈。」徐小英紧握拳头,乾笑了几声带过。 「我只是觉得我们也许有机会可以做个朋友。」他说。 来了、来了,她就知道……难怪人家说他跟很多女人都有关係,天知道他需要的是朋友?还是炮友?徐小英不禁在心里默默吐嘈他的话。 「这我名片。」男人将钱包里的名片抽了一张给她,徐小英也礼貌微笑收下,见到和她想像中有些不同的名片后,她才终于知道他姓什么,他姓方、方以诺。 只是这张名片上只印了简单三个东西,名字、帐号、地址,连最基本的公司、职称和电话号码都没有,她连他做什么行业的都不晓得,总不会是真的做黑的才不敢印在上面吧? 「……你是刺青师吗?」徐小英皱着眉犹豫片刻,胡乱猜测地问。 只见方以诺笑了笑,他笑起来反差有点大,面无表情时像个黑道,笑的时候眼睛瞇成一条线,少了原来的戾气,他似乎觉得她的答案很有趣,「我是喜欢刺青没错,但我不是刺青师,我是画家。」 徐小英想说真看不出来,但想想他身上的刺青好像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见他看着自己似乎在等什么,她傻傻地说,「我没有名片可以给你。」 「我知道,没关係。」他摇头。 知道为什么还一直看着她,像在等什么一样?徐小英摸不着头绪的想,这才想起来她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却还没有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叫徐小英,算公职人员吧?」 时间还不够他们说到下个话题,大桥头就到了,徐小英翻找钱包正要把自己那份给他时,他摇头拒绝了。 方以诺在她关门前往前倚,邀请道,「有机会可以到我的画室来找我玩。」 玩什么?徐小英没有往下问,只觉得这句话有太多可以遐想的空间,正如他这个人,她随便应声几句道谢,就拿着他的名片下车。 看着驶远的车子,徐小英有个想法,刚才在车上她好像看见了叛逆的界线。从小徐母就禁止她许多事情,不能和男生过近、不能穿膝盖以上的裙子、紧身的牛仔裤,和男孩子同车当然也是不行的。 如果她刚才答应了他会怎么样呢?如果跨越了那个界线,她是不是就有摆脱这一切的勇气呢?徐小英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一秒,有了很想叛逆的想法。 04 「来宾948号,请到11号柜台,谢谢。」「来宾232号,请到4号柜台,谢谢。」 邮局里间隔不到一秒的叫号声,每天八小时循环听下来,再有耐心的人听久都烦躁起来了,尤其当客人挤爆整间邮局时,叫号声和每个柜台间的交谈声合奏着,她只能憋着尿继续按叫号键。 记得有一次她真的忍不住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就看到要寄信的阿姨对着柜檯飆骂她已经等了多久了,还有站在柜台前不断对她低声安抚的经理,隔天一早大家又被训了一顿,尤其当下不在位子上的她被训的最兇。 徐小英刚考上邮局时,身边不少人都说早就知道她会去当公务员了,听着那些祝贺她的话,她一点高兴的情绪也没有,只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再面对徐母每天打来问她念书没的压力。 每个人都觉得她看起来成绩很好,在学校应该也是很会念书的模范,但事实上她对念书一窍不通,就算上了全科补习班、每天被要求念到半夜三点才能睡觉,徐母希望她能上的明星学校,她依旧一个也上不了,成绩也只是中上而已。 她没什么专业技能,更没有所谓的兴趣,徐小英的人生似乎就是一场照本宣科的演讲,徐母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在其他人被鼓励着找寻梦想的年纪,她会的只有听话这件事。 大学快毕业前学校让他们去实习,徐母拿了一叠资料回来就砸在她面前,覆盖住了她正在看的工作笔记。徐小英还没回过神,便听见徐母轻蔑地说,「去考邮局吧,反正我看你大学毕业大概也就这样了,还是早点准备公职考试比较实在。」 「可是……」徐小英眨眨眼,傻傻地看着徐母。 「什么可是?」徐母一听见她微弱的声音似乎想和她顶嘴,立刻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要是上进一点、让我有面子一点,我还需要叫你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专心考公职吗?」 徐小英没有再说话,只是点头将散落的纸张一一拾起后,认命边准备毕业边准备考邮局,反正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本来以为考过了恶梦就结束了,没想到铁饭碗的替换率也不是普通的高,邮局基本上赚钱的不是邮务,而是商品,从保险到水果、邮票册,什么都能卖,卖不出去也只能自己掏钱做业绩。 久了徐小英也不清楚自己在这做什么了,回神她还是深吸一口气,点完客人要的邮票张数后,递给对方,「这里是8块邮票100张、32块邮票50张,麻烦再点一下,谢谢。」 徐小英提着便当袋,穿过邮局后的公园准备回家,班上了一天,下班后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剩一片空白,想动也动不了。也许是因为今天结算时,又少了几百块的关係吧?她反覆算了三遍还是找不到差额,只好自己补上。 每天反覆地过着相同的一天,她却越来越不懂这工作了。 徐小英瞥见一旁铁椅上躺着滑手机的人,不禁停住了脚步,那人也看见了她,起身就是不耐烦地骂道,「你这么晚回来是怎样?邮局不是都很间吗?去哪鬼混了?」 「没有,本来就差不多这个时间。」徐小英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回答,也没发半点脾气。 「最好是!钱咧?」徐灿成也懒得搞清楚原因,伸出手理所当然地说。 徐小英看了小自己几岁的弟弟一眼,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全身名牌的来找她,每次见面他身上穿的从来没有重复过,徐小英想到这不自觉叹了口气,低头小声地说,「前几天妈来我已经给过了。」 「给了又怎样?你不是很多存款?叫你给我一点钱就这么小气?快点拿出来啦!我等一下还要跟朋友去唱歌!要用钱!」徐灿成提高音量地吼道,见姊姊还是没有动作,直接动手要抢她手里的包包。 「徐灿成!」徐小英挣扎地抓着,慌张地唤道。 「我现在给你三秒喔,你是要自己拿出来,还是我动手让场面更难看?」徐灿成松手,双手插腰警告,徐小英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成年后早就不晓得高自己几个头的弟弟。 想到前几次她狠下心不给时,他真的在大街上跟自己动手的场景,两人对峙了几秒,她只能红着眼咬牙将钱包里的千钞,一次全塞进他手里。 「够了吧?你可以走了吧?」徐小英闷闷地说。 徐灿成看着却不怎么满意她的态度,要知道这么多年在家里,她在他面前一向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现在搬出来大尾了是吧?他想也没想直接拿钱往她脸上用力打去,手倒是连一张都没松手,依旧牢牢抓在手里。 「干!你这什么态度啊?小心我回家跟妈说,你住在外面都在跟别的男生乱来。」徐灿成不满地威胁道。 「你!」「你再看看妈会信你还信我!你最好是对我态度好一点喔!靠,被你弄得我都要来不及了。」徐灿成说完,腕上的智慧型手錶刚好跳出几则讯息通知,他这才想起他还赶着去唱歌,简单骂了几句发洩后,将钱塞进口袋便掉头走人。 留徐小英傻傻站在原地,彷彿这一切只是一场快闪的闹剧,快到她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她只能抓牢手里的袋子,想继续往前回去,走没几步就感觉自己头有点晕,只能在弟弟前几分鐘躺过的椅子上坐下。 深吸气越想调节呼吸,空气就越打不上来,最后一滴、两滴……徐小英才恍然大悟,她不是头晕,是想哭,只是她早就忘了哭什么样的情绪,她不能哭也不敢哭。 徐灿成在家里哭还有人会哄、有人会怜,她只要哭巴掌就过来了,她连伤心都不能哭出声音,几次后她也习惯不哭了,学会习惯那样的情绪,麻木以后就连痛也感觉不到了。 到今天徐小英才发现,那些习以为常的一切,竟然也有她扛不住的一天。 她颤抖地抓住自己,不晓得坐在原地哭了多久,也许是假装没事太久了,忽然这么一哭就停不下来了。 她好想逃去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只需要做自己的地方就好了……一次也好,她好想掌握看看自己的人生,做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人也好。 徐小英好不容易缓住情绪,吸了吸鼻子想拿纸巾出来擦,翻找出口袋里的面纸,一抽出,前几天没丢掉的名片随着面纸一同掉了出来,她傻傻地看着脚边那个黑色名片,捡了起来。 脑海里回盪的全是那男人分别前说的那句,「有机会可以到我的画室来找我玩。」 05 徐小英站在名片上的住址前时,只觉得自己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绝对是疯了,为什么来这?为什么来找他?找了他然后呢?因为徐灿成那句要去跟徐母胡乱告状,所以自己就被激怒乾脆坐实他说的一切吗?她是傻了吗? 徐小英转身想离开又停住了脚步,看着画室正对面已经打烊的玻璃门发怔,可是她都三十岁了,这样她真的甘心吗?她的人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过一次的衝动、失误,她要继续任由徐母扯着手上的人偶线到什么时候?她就没有过好奇吗? 有啊,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心如止水,她也有过少女情怀的时候。当班上女生交换传着彼此带来的言情小说时,她也在学校瞄过几眼那些深情火辣的场景,高中、大学多的是班对情侣,她也嚮往过能遇见个谁啊。 就算那男人只是玩玩又怎么样呢?反正她也不是认真的啊。 徐小英转身鼓起勇气就是一阵狂按电铃,她怕她只有一秒的勇气,按完就走了,本来以为方以诺会很快出来,她站在门口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却一个人也没有。 她说不出自己是庆幸的多还是失望的多,犹豫片刻正打算下楼离开时,玻璃门突然开了,只见方以诺睡眼惺忪地靠在门边,还一头乱发,她愣在原地,总觉得下一秒里面就会出现另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从后头抱住方以诺。 「呃……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方便,我先走好了。」徐小英傻站在原地几秒,只想的到这个说词脱身,她可不想看到什么尷尬的场景。 「去哪?」方以诺早一步扣住她的手腕,瞇眼问,「你是什么小孩子来恶作剧吗?都按电铃把我叫醒了,现在看到人就想走?」 「想说搞不好你现在正在忙啊哈、哈、哈。」徐小英乾笑几声,无从反驳他的话。 「是忙了一整晚才睡没错,现在也差不多要醒了,进来吧。」方以诺打了个哈欠,松开抓着她的手,转身往里头走,示意她跟上。 徐小英站在门边理智拉扯了几秒,进去了就代表她真的和方以诺扯上关係了,门缝边缘的界线让她迟迟迈不出脚步,眼看玻璃自动门又要关上,方以诺回头挡住了门,直盯着她,「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徐小英对上他的双眼,下意识地道歉,「喔、对不起。」 「你为什么总是在说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了?」方以诺看着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真的有长的这么兇狠吗?让她动不动看着自己就道歉? 徐小英瞧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还以为他生气了,但方以诺只是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着她。 「可能……习惯了吧?」徐小英呆呆地说,习惯在徐母斥责前就先道歉、习惯在弟弟无理取闹前就先示软、习惯在客户发火时就先弯腰,道歉不再只是一句道歉,而是止血最有效的方法。 只要她先低头,这一切都会得到解决,久而久之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她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应该要先道歉。 「那从现在起改掉吧,没有错就理直气壮地骂回去,觉得我在兇你,就大声地骂我兇什么,不要像现在一样随随便便就道歉,这不是个好习惯。」方以诺背对着她进门开了画室里的灯,听来随意的话语,却跟着灯点亮了她的某一处。 灯一亮,徐小英才真的看清楚这间画室,和她想像中会在墙上掛满画的场景不太一样,画室的墙边堆满了许多东西,空白的、上色的画布都有,正中央的地板铺了一层透明白布,上头则是画到一半的大型画布。 徐小英忽然理解了他刚刚说的那句,忙了一整晚才睡是什么意思……那画布大的佔了画室不少空间,直立起来至少到她腰部,她还以为他说的是跟女人鬼混之类的,没想到真的思想邪恶的人,是她。 徐小英看着画上黑蒙蒙的一片,也看不出他到底在画些什么,只觉得看起来得花上不少心思,好奇地问,「这通常要画多久啊?」 「短几天、一个礼拜,长一个月吧?」方以诺回想几秒应道。 「好久。」徐小英接着看向画室边摆着的几幅画,有一两幅已经用气泡纸缠绕起来,其他没有包装的画主题不一,有的只有单一顏色、有的只单画花,也有几幅单画波浪、天空,每一种风格看来都天差地远。 「每一幅画的画法都不太一样,会依照主题做调整,像这一幅的主题是溃烂,主色调是黑色和暗红色,中间抢眼的绽放的花,走近会发现厚涂绘製上却是崩解往下滑落……」方以诺见她注意力转到其他已经完成的画作,开始一幅一幅认真的讲解着自己的创作理念,徐小英原本还听的懵懵懂懂的,后来抬头不自觉看着眼前的人出神。 方以诺这样的人,在她眼里,就是和她弟差不多类型的人。刺青也好、打扮也罢,她总以为他会再更轻浮一点。而看着这样的他在自己面前说得口沫横飞,比谁投入专注地想讲的更简单、更容易让她理解的模样,她竟有一种错觉……会短暂的误会,他活得比这样的自己更认真。 当他提起画时,眼里燃烧的情绪,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 06 灼热的光源未睁眼就刺眼的很,徐小英抽动手指想翻身又觉得全身紧绷到不行,裤子因为汗水黏在双腿上,弄得她全身都难受到不行。挣扎片刻她还是睁眼想看看几点了,想知道闹鐘怎么还没响,一睁眼入眼的是面对着自己睡沉的面容。 徐小英吓得倒吸一口气,还反应不过来自己是怎么和他睡到一块的,包包里的闹鐘便不适时的响了,徐小英抬头要起身找包包,才发现他们是各自躺在画画垫一边睡着了。 闹鐘持续震动响铃,徐小英回神来不及关掉,便听见那人发出对扰人噪音抗议的声音,只是比起她想像中的破口大骂,方以诺只是整张脸皱成一团,像个狗狗一样用哼气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徐小英看着只觉得这人反差真大,长的像高加索犬、活得却像哈士奇一样,总是冷着脸说着过分正经的话逗她笑,想到这记忆开始慢慢回笼了,关于他们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记得方以诺就这么跟自己,说明了整个画室的作品,每说到一个段落,他就会像个老师一样检查,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 每当发现徐小英的视线落错地方时,他总会沉默几秒,没有出声指责也没有半点不耐烦,只是大掌压上她的头,将她转正方向,「……看画,别看我。」 徐小英不懂画,但就连她这个外行都知道他的画是不一样的,不是风景、不是人像,不是她看过的任何一种类型的画作,仅仅一个顏色或主题,无限扩大到整幅画作,有些抑鬱黑暗、有些则轻柔平淡,彷彿不是同一人画的。 徐小英最后的印象停在画室角落那幅,她不确定能不能被称之为画,但那是整个画室中最重也是最特别的一幅画,那幅画和一般的画布不同,他是反着的画布,利用画框内的空间放满了碎玻璃和碎镜子。 碎玻璃看来是刻意将一片安全玻璃摔碎,不同于一般玻璃有大有小,而是全碎成差不多大小的碎玻璃后,利用玻璃作画,相较于大面积的玻璃,只有几片边缘参杂着镜子的碎片。 双眼在观赏画的某一秒,突然看见被反射出那个破碎的自己。 整幅画是利用物体作画,加上画框的重量后太重,抬起来也没地方可以摆着讲解,他们索性就坐着说了。徐小英的生活一向规律,六点下班回家、八点洗澡、十点上床,一到睡眠时间她频频打哈欠,忘记几次以后她再也撑不住眼皮,直接昏迷过去。 也不晓得方以诺是怎么想的,把她叫起来让她回去也好,借沙发让她睡一晚也好,偏偏将她从角落移到中间睡地板,最怪的是,他明明可以不用睡地板的,里头明明有他的床,他却选择和她一起睡在画室的地板。 徐小英关掉闹鐘,看了一下时间,从这回去直接去邮局上班还来得及,她位置上有多放一套制服。正想躡手躡脚地离开时,徐小英才发现脚一凉,她鞋子不晓得几时被脱了,好好摆正地放在方才睡的位子旁边,连袜子都好好的塞在里头。 鞋子旁边还有一条她刚刚急着起来,没留意到的毯子,反而方以诺身上什么也没披,这么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看起来怪可怜的。 徐小英穿好鞋子后,犹豫片刻还是拿起自己前几分鐘还盖着的毯子,替他盖上准备走人,却听见他说了句,「要走了?」 「嗯,我赶着上班。」徐小英僵住动作,总觉得他们俩个的对话像什么事后清晨一样,尤其当他原本就低音砲的嗓音,刚起床更加低沉沙哑时,让这对话又抹上一层曖昧的色彩。 当徐小英以为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她也不会再来找他,看似荒谬脱序又什么都没发生的一夜到此为止时,方以诺忽然问了一句,「你晚上会来吧?」 「来做什么?」徐小英低头瞧着还躺着的他,不理解地问。 「你不是对画有兴趣才来的吗?我这都有顏料,帮你准备,晚上来教你画画吧。」方以诺理所当然地说。 徐小英一秒在心里反驳道,谁对画有兴趣啊,我是…… 「会来吧?」方以诺又问了一次。 她没办法看着他那张脸说,她只是因为一时衝动,想做点叛逆的事情才来的,看着画室里摆一地的画作,她点头,那人这才满意地笑了,瞇着眼对着她笑的样子……真的好像狗啊,徐小英忍不住想。 07 方以诺来应门时,徐小英又被他这模样弄怔了,只见他一手拿着螃蟹和剪刀就来开门了。 徐小英皱眉问道,「你在干嘛?」 「煮螃蟹、弄了火锅来吃,你要吃吗?」方以诺自然地说,背对着她继续边剪螃蟹脚边走回饭桌前。 这要被称为饭桌似乎不太洽当,方以诺的画室一进门就是他日常画画的地方,整间画室大部分的空间都给了画,另一边则书架隔出了私人空间,放着简单一张床,连基本的床架都没有,就沿地放着,厕所在书架这侧,摆了个桌子、放了饭菜就成了饭桌。 徐小英想想,她住的也只是单人套房,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说他这里简陋。 「我看你这没厨房,怎么弄的?」徐小英随口一问,那人指了书架另一头,看来左边还有一个空间是小厨房或是茶水间。 方以诺剪开了不少蟹脚后,将肉分了一半给她,「吃吧,我今天在超市看到买的。」 「喔,谢谢。」徐小英连忙道谢,有些意外地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菜的人。」 「嗯,不会。」方以诺吸了吸螃蟹的汁,一本正经地说。 徐小英手里的筷子停住,傻傻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 「吃吧,不会死人,我喜欢吃螃蟹,所以一个月至少会煮一两次。」方以诺看着她傻眼的样子,掩不住嘴角想捉弄她的笑意,拿起一旁的空碗舀汤给她喝。 徐小英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汤,热汤透过瓷碗烫着手心,她却只觉得有些不习惯,自从搬出家里以后,除了同事聚餐以外她总是一个人吃饭。 徐母三天两头来套房找她拿钱,却没有一次手里是拿过家里煮的饭菜,连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餐也没有,她现在却坐在桌前,吃着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做的菜。 「你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徐小英在吐出这句话后,自己也愣了,她虽然不擅常做交际,但也不是一个会傻到把真心话说出来的人。 对上方以诺询问的眼神,她只想摇头一笑带过,方以诺却不是一个可以让人敷衍的人,直接开口,「怎么说?」 「就各方面,那天听新郎说你是基督教家庭出身的,但我看你饭前好像也没有特别祷告。」徐小英看着眼前的火锅灵光一现,挑了个比较不敏感的话题说。 「那傢伙。」方以诺听言嘖了一声,徐小英还以为他不开心自己对他指手画脚,正想解释时,他反问一句,「你听见的应该不只这句吧?不是应该还有我被家里赶出来的事吗?」 「那傢伙每次跟他朋友介绍我时,总喜欢拿那些陈年往事来说,弄得好像我是什么奇怪的人一样,明明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方以诺话虽这么说,脸上倒没半点不悦,反倒是玩笑居多。 「你……不是吗?」徐小英听着又忍不住回了一句。 「我看起来是吗?」方以诺立刻反问道,但想想又承认地说,「可能是吧?就像你说的,我是个吃饭前不祷告的「虔诚」基督教徒。」 徐小英看他大方承认的模样,更压不下心里满满的好奇,挣扎了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口,「那你被你爸赶出家门的事情是真的?」 「嗯,是真的。」方以诺点头,果断地承认了,接着说,「但我说我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也是真的。」 方以诺眼尖看到她筷子没在动,叹了口气说,「听别人说话时也要吃,海鲜本来就是要热才好吃,你这样肉都被浪费了,快吃吧。」 徐小英听言开始动嘴,方以诺看着也知道她眼里一副就是我已经吃了,你快点说,他接着往下说,「我家全家都是传统的基督教徒,除了我爸以外,每一代都会有一位成为牧师,我堂弟也是。」 在这样的家庭下出生,方以诺从小就被定下自己宗教信仰,连名字都是方母怀孕时,从圣经里挑几个名字给在病床上的祖父决定的,听方母说其他名字都太异国名了,祖父挑了好几天才决定让他叫以诺。 相较于后来改信佛教的姑姑,他倒没有信仰其他宗教的想法,儘管如此在这样传统的家庭中,对于圣经的任何质疑问题都是不应该存在的。 「我相信上帝,但我和一般基督教徒的想法不一样。祂如此宽容无私,基督教也应该是如此,当然,杀人放火这种过度的事情是不值得提的,但我不觉得宗教应该是绝对信奉的真理。」方以诺淡淡叙述着自己的宗教思维,「所以我只在我认可的范围里遵守着这些。」 「怎么听起来比较像是基督教徒的任性?」徐小英听着不自觉玩笑地说,但她其实也能理解方以诺的想法,现在存在的宗教信仰全是千年以前的人,几年前的课本理论都会被推翻了,却要求信徒蒙上双眼照单全收,怎么可能呢? 「也许是吧?我没有想要改变别人对宗教看待的方式,只是想用我自己喜欢的方式去信仰而已。」方以诺没有否认她的结论。 「所以你家里不能接受?」徐小英光想都知道结果,边喝汤边问。 「算是吧,我和初恋女友发生性行为这件事,被我爸知道后就被赶出家门了。」方以诺这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倒是听着的人喝汤呛到,差点把汤喷回火锅里。 「没事吧?」方以诺看她呛的难受,起身去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 徐小英狼狈地整理好自己后,还是无法理解眼前的人,怎么能把初体验这么自然的跟她分享呢?她怎么样也是个女生啊! 她咳了几声表示没事以后,还是忍不住满头的疑问,「但你跟你女朋友做了什么,你爸怎么会知道?」 「喔,因为我把人带回家里了。」方以诺又拿了另一隻螃蟹继续剪,边剪边说, 徐小英一脸荒谬地看着方以诺,突然理解了一件事,这傢伙是笨蛋吧?明知道家里是那个状况还把人带回家里,那就算了,还被抓包? 方以诺把蟹肉挖出后,又将整块蟹肉放进她碗里,看她那微妙的表情不禁问道,「你那什么表情?」 「没事。」徐小英低头默默吃起饭,放弃继续说话。 08 吃完饭帮方以诺一起收拾完桌面后,他们才移动到昨晚睡的地方,方以诺看着她这身装扮开口,「你这应该不是沾到顏料没关係的衣服吧?」 徐小英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啊了一声,才想到她的确应该换一件衣服来的。 「还是改天?」徐小英一秒放弃地问。 「不用,我拿一件给你套着就好。」方以诺想都没想直接打断她这念想,进房里又拿了一套素色t恤出来,接着看着她的腿犹豫片刻说,「但我没裤子可以借你。」 「你想什么啊你!」徐小英吓的斥责道,他该不会是想让她只穿那件上衣吧? 「我想什么?」方以诺一脸莫名地反问。 「我!裤子没关係啦,只是一般的牛仔裤,我以后都穿这件就好了。」徐小英看他摸不着头绪的样子,简单带过这个话题,接过他手上的衣服直接套上。 方以诺和她平常用的洗衣精不同,香味格外明显了不少,徐小英下意识拉着上衣嗅了嗅。 「不要闻!」方以诺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大动作地阻止。 「怎么?我觉得蛮香的啊。」徐小英以为他是觉得这味道不好闻,不好意思才让这么紧张,笑了笑想让他别放心上。 方以诺不自在地撇过头,没有开口解释原因,那大了不少的上衣穿在她身上,她又这么自然地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几乎一瞬间就让气氛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偏偏她又一点自觉都没有,他只能故作无事。 「来吧,这几幅你选看看想玩点什么?」方以诺走过她面前,在一旁堆着空白的画布前停住,选出几幅不同尺寸的画布,光看大小,徐小英就觉得不便宜。 「这画布很贵吧?」徐小英迟疑地问。 「看牌子,画布也是有牌子的差异,台湾一般买50f是一千上下,你如果买的是日本牌子就两千五上下了。」方以诺的话像什么外星语一样,徐小英有听没有懂,但画一次一千块感觉跟割她一块肉没两样啊。 「我除了学校的美术以外根本没画过画,不好吧……画错就毁了整个画布了。」徐小英眼睛睁的大大的,慌张地摇头,立刻打了退堂鼓。 「再追加一点好了,不要整天只想放弃。」方以诺转身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句话,徐小英瞧着他,他又说,「刚刚衣服的事情也是,你是个碰到问题就想放弃的人吧?」 徐小英愣住,想否认却又想起自己每一次试图和徐母说点什么,只要对方态度硬一点,她话又吞回去了。 「你对自己一点自信也没有,怕失败就乾脆不去做。」方以诺直接戳破她懦弱的缺点,正当徐小英以为他会再说的更过分一点时,他直接将最大的画布拉了出来摆在地上,「随便画吧。」 「什么?」徐小英不理解地看着他。 「我说随便做点什么,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不用想着画坏,艺术本来就没有什么正确答案,当然也就没有所谓的画坏,只要是你画的都是对的,这样想就好。」方以诺温和缓慢的声音,轻易安抚着她的失措不安。 方以诺将一桶顏料和画刀给她,「先用白色铺一层底,画笔铺太累了,你就倒一些上去用画刀铺平,不够再倒。」 「喔。」徐小英应声点头,乖乖照他的话做。 「打底是传统油画的画法,以前打底可以更好地保存画,但现在因为有光油,也有很多人不打底,等画乾了再上光油。」方以诺缓缓地讲解道,「打底主要是可以先上背景色,会更方便接着做画的层次感。虽然还不知道你想画什么,但第一次可以照这个顺序试过一遍,再决定以后要不要打底。」 话都说完了,徐小英还在和怀里的顏料桶拼命,怎么都打不开。方以诺伸手默默要了回来,帮她打开才还给她继续,徐小英瞧着那桶白色顏料,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下手,只好先倒出一些,用画刀徐徐地平舖。 方以诺观察一会,抓住她的手,「你太小心翼翼了,不要想,打底只要画过就好。」 徐小英吓了一跳来不及抽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方以诺又是昨晚那个专注的眼神,提醒着,「不要看我,看画。」 「喔……」徐小英只能乖乖看回画上,注意力却怎么也放不回画上,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跟男人靠这么近,衣服的香味在他凑近后更加明显剧烈。方以诺根本没察觉怀里的人出神在想什么,只是简单简单示范一两次就松手了。 「你想画什么?」方以诺起身回头去翻找自己的顏料盒,接着随便抽一个纸盒盖充当顏料盘。 手里的画刀一顿,徐小英看着被她抹一半的白色画布,摇头,「不知道。」 「顏色?」方以诺不再要求她给自己一个想法,换了个简单一点的问题。 「蓝色。」徐小英想都没想,她喜欢他其中一幅波浪画,比起其他张深蓝色的构图,她更喜欢那张浅色的波浪画,看着就觉得心里平静。 方以诺等她顏色上好后,将白色顏料倒一部份再蓝色旁边,「不想主题,就玩玩调色吧。」 「调色?」徐小英看着纸盒里的两个顏色。 「白色是最好的调色方式,两个顏色就能玩出不一样的渐层感。不用想任何事情,就当成发洩的方式随便画一幅画。」方以诺这次没有在她的画布上示范,拿一边的小画笔用之前画毁的画,试几次调色的感觉给她看。 方以诺拿了一边乾净的油画刷,将主导权给了她,「这是你的画、你的世界,不应该由我开始,给你。」 09 徐小英的第一幅画,就方以诺的说法,他画毁过上百幅画,她的画既然没画毁当然也是画,儘管那只是一幅毫无技巧的蓝色画布,他还是让她在画的后面签了日期、名字。 「你的小英就这两个字?」方以诺看到她签下的名字后,有些意外地问。 「嗯,很随便吧?」徐小英尷尬地笑了笑,记得小时候同学们总是羡慕她的名字笔画很少,写考卷一下就写好了,但没有人知道这也代表徐家父母对她的出生,有多么的不在意。 「其实我比较喜欢樱花的樱,如果叫那个樱就好了,樱花不是很漂亮吗?」徐小英嚮往与自嘲参杂地说,「如果我弟的名字也一样随便,我还会好过一点,但偏偏不是。」 就连学校方面也是,她曾经把爸妈的要求当成对她的重视,他们如果重男轻女才不会要求她上好学校……可当她听见徐母对着徐灿成说,你选自己喜欢的科系、妈妈都支持你时,她的信念突然再也没有支撑的理由了。 原来她的妈妈也能这么温柔啊,只是对象不包含她罢了。 突然头上多了点重量,徐小英回神对上方以诺的双眸,有些惊吓,他似乎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有些手足无措地收手,看向一边,「……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快哭了。」 徐小英听着笑了出声,看着摆着的那幅画,这是她第一次拥有家人不知道的东西,再看向眼前的人,也是第一次认识了徐母掌握不了的人。 「你平常都在画室作画一天吗?」徐小英环视画室一眼,想转换气氛地随口问了一句。 「没上班的话。」方以诺补充一句,「我还有另一份工作,是酒保,但我对外习惯说我是画家。」 「难怪那天小又会找你去他们婚礼调酒。」徐小英恍然大悟地说,看着他身上满满的刺青,用手比画了一下脖子,「不会痛吗?」 「其实不痛,洗掉刺青比较痛。」方以诺下意识摸了摸颈子的刺青,摇头耸了耸肩。 「你每一个刺青都有含意吗?」徐小英瞧着他衣服遮盖不住的那些部分,有文字也有图案,她知道有些人会将重要的文字刺上,也有人会刺青上癮、越刺越多,她不确定他是哪一个。 「嗯。」方以诺应声,接着没预警就把上衣脱了。 「你!你!你干嘛──」徐小英吓得尖叫出声,这人是一言不合就脱上衣吗? 「给你看我的刺青啊。」方以诺理所当然地说,徐小英回头只见他还是一脸问号的看着她。露的人都这么坦荡荡了,倒显得她思想齷齪了,她深吸一口气,试着专注在他身上的刺青。 方以诺从颈子到胸口、手臂都刺了刺青,他指了指胸口最明显的一句英文,「ihavebeencrucifiedwithchrist.」 「这是圣经的话吗?」「嗯,但这不是全部的经文。其他刺青图案都是我自己设计的图,这三串数字则是我妹、我阿嬤和我妈的生日。」方以诺大致上介绍了一下身上图案的缘由。 「这个方块狮子也是吗?好可爱!」徐小英眼尖看到他肩上,相较其他图案小了不少狮子,狮子的后半身是方块组成的,前半身则褪去了那些方块,兇猛地对着前吼。 「是帅。」方以诺不开心地更正,接着解释,「这是我妹让我刺的,她说反正我身上都这么多刺青了,也不差这个,就刺了。」 「你看来是个好哥哥。」徐小英听着不禁笑了,即便刺青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身体终究不是画布这么简单,没有疼爱妹妹的心思,也不是一句话说刺就刺。 「是她太卢。」方以诺撇过头,硬要把自己对妹妹的好,说成是拗不过才甘愿,徐小英也不再拆他台。 回头再仔细看他赤裸的上身,方以诺没有广告男星那种壮硕身材,但光平坦的身段就已经赢过同龄的不少人。他头发比其他男生长了不少,也许是艺术家不修边幅的个性才留长的,而当他就这么往后撑着身体时,身上的刺青倒增添了不少另类的性感,让她移不开眼。 徐小英第一次知道刺青为什么能被称为艺术,在他身上,这一切都是艺术。 10 画板上的笔落的果断,画出的树木却硬生生大了眼前临摹的画不少,徐小英犹豫之际,画笔上的顏料又好死不死落在一旁空白的地方,她惊呼一声,只好让临摹的树枝再多出旁支,勉强带过。 「来了?」方以诺从房里出来时,正好看她背对着自己画画。 「嗯。」徐小英想尽办法补救着自己的话,没多馀的心思回应他,方以诺也没有非要她跟自己说什么,走近静静站在她身后观察她的画。 徐小英第一次完成画以后,就经常到他的画室作画,来这也只是因为他这里地方大、东西齐全而已。方以诺正职工作是酒保,又习惯晚上作画到凌晨,只有休息时间才有空好好画画,徐小英本想固定跟他约休息日再来,他想也没想就把钥匙塞给了她。 「这样不好吧?」徐小英不敢接过他手上的钥匙。 「哪里不好?你门记得帮我上锁就好了。」方以诺将钥匙塞进她手心里,理所当然地说。 平日他们虽然都在画室里生活、作画,却不存在于同一个空间,方以诺早起才会看见她前一天留在桌上的字条,留下自己用掉的顏料费又或者是请他帮忙自己订画板,有时候冰箱也会放切好的水果,说是她自掏腰包做邮局业绩的请他帮忙一起吃。 方以诺凝视着字条,偶尔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正和她过着什么碰不着面的同居生活。 徐小英不只是随便画画而已,她回家也查了不少资料,偶尔在工作上不顺利、心情鬱闷就玩玩调色,假日有多一点时间能好好画时,就以方以诺的作品临摹练习。 相较于带框画布,她更喜欢画布板,她只是一个初学者,也没有想成为什么大画家的野心,用画布板她画起来更随意轻松,至少画坏了丢掉,她也不会心疼。 有一次假日两人在画室画到忘了时间,晚上十点才叫外送吃,徐小英咬着薯条忽然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她还有些疑惑没有解开,直接问了出口,「你那时候为什么给我名片啊?」 方以诺停住动作,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我本来以为你谁都给,但来这后除了快递也没看过任何人,你为什么把名片给我啊?」徐小英想了这个问题想了很久,认识方以诺这个人以后,会知道他跟外表呈现的样子差太多,除了做的职业是会出入复杂场所以外,他根本是个简单到不能再更简单的人。 有些时候不需要想太多,直白问他更能听到答案,旁敲侧击他反而听不明白。 方以诺思考片刻,承认道,「……也算是谁都给没错。」 「谁都给?」徐小英没有察觉自己的语调,参杂了一丝失落。 「嗯,只要我看顺眼的人都给了。」方以诺点头,「但只有你来了。」 「我好像不应该来的,搞得好像我这人很随便一样。」徐小英听着对这答案不满意,虽然要不是她主动来了才有后续,但想到他的名片跟号码机没两样,随抽随有就觉得不太甘心。 「......我很庆幸来的人是你。」方以诺摸不清女孩子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查觉到了她的不开心,忽然闷闷地说了一句。 每次拿名片给人,他总能看见对方眼里意外的情绪,而那些名片都成了有去无回的讯息,儘管他说那句来画室玩是认真的,他想和人分享画,就算对方对此一窍不通也无所谓。 来的人,却没有一个是真的对画感兴趣的,感兴趣的只有他一个人。 当方以诺已经不抱期待的那天,她出现了,即便他一眼就知道她只打算来一次的礼貌,还是开口留住了她,他喜欢她过分认真的侧顏,也喜欢她好奇地反问着,自己藏在每一幅画的灵魂,让他也不自觉好奇着,藏在她画里的细语。 他相信人会骗人,画不会,而她成了他想读懂的画。 「为什么我画的树木都长得这么像鸡爪啊?」徐小英不满意地问。 「树木本来就不好画。」方以诺被她的话逗笑了,淡淡地说,徐小英侧过头才发现他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站得这么近了。当她以为他下一秒就会伸手掰正她的头,要她看画别看他,接着拿过自己手上的笔示范时,他突然低头吻了她。 徐小英僵住身子,不自觉松开手里的画笔,落地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声响让两人同时回神,她还没动作推开他,方以诺已经先自己后退好几步,接着撞上后头的画跌坐在地上。 徐小英看着自己还没动作的双手,还有他莫名其妙的反应,任谁看了这个状况,还以为主动亲他的人是自己,接着便听见方以诺懊悔地说,「这……跟我想像中不一样。」 徐小英心一沉,莫名委屈了起来,正想掉头走人时,只听见他鬱闷地说,「我本来想等我画完成,再跟你说的。」 徐小英愣住,傻傻地看着他,似乎能猜到他之后想说的话是什么,心又这么悬着,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的猜测、不相信她也有那点幸福的可能。 「我本来想等我画完成,再跟你表白的。」方以诺低头轻轻地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徐小英瞧着瞧着忽然笑了,双眼第一次酸涩是因为感受到了幸福,她缓缓走近,在他面前蹲下身子。 方以诺抬头看着她,她的鼻子和眼睛都有点红了,但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像伤心的样子,他还没问清楚她哭什么,那人已经缓缓往前倾覆上他的唇,青涩地回吻了他。 画与画之间,时间因为她的举动停滞,直到他清醒,将只懂得轻碰嘴唇的孩子拉近自己,重新教会她画以外的事情。光亮从窗照进他们以外的地板,他就这样拥着她躲进了阳光之外的角落,遗忘时间。 11 铁门拉下后的邮局内部依旧忙碌,徐小英结束最后一位客人后,才终于能专心结完今天的帐,确定金额都没有错误后才开始收拾桌面准备下班。 「我先下班囉。」徐小英起身和身旁的同仁点头打了招呼。 「小英,后面有一包你的米,记得拿,免得被老鼠咬破很麻烦。」同事见她要走了连忙提醒道,徐小英看了一眼身后堆成一叠小山的米袋,只能苦笑道谢后抱起自己订的几包米,吃力地走出邮局的小门。 才刚用脚将门关上,还走没几步,手里的米突然被人抢了过去,手减了八公斤的重量轻了不少,徐小英回头便见那双满是刺青的手,方以诺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彷彿这只是用气吹饱的米袋。 「怎么拿这么多米?」方以诺皱眉问。 「邮局需要业绩,我达不到只能自己自掏腰包买单,但我家没人签收,只能寄到局里。」徐小英一脸尷尬地说,怕他拿太多,想伸手帮忙拿个一包,方以诺立刻将手抬高不让她碰。 「我拿就好,一点东西而已。」方以诺说完,也许是想证明这点重量真的不算什么,乾脆只用一手拿米,空出另一手牵住她。 「你不是有我家地址和电话?」方以诺没头没尾忽然说了这句。 「嗯,怎么了?」徐小英一头雾水地反问道。 「以后填我那吧,需要业绩跟我说就好了,欠多少我补多少。」方以诺语气平淡地说着,沉默几秒又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这样搬回家了,我不喜欢。」 徐小英眨了眨眼,任由他这么牵着自己往前,胸口满满的情绪让她说不出话来,也不需要说些什么。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她才问,「你今天怎么会来?」 他们虽然在那个吻以后交往也快一个月了,但两人相处的方式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动,总是她去画室那、他上班,两个人过着只有他休假才碰的上面的日子,如果在画室待晚了,他就会骑车送她回去。 这还是第一次方以诺来接自己下班。 「每次都很晚才见面,又都在画室,想说约你去看一场电影。」方以诺淡淡地说,没有向她坦白,自己是因为昨晚已婚的好友来酒吧探班,两人聊起他和徐小英交往的事情,方以诺被数落了一顿,要他多带人家出去约会,他才察觉自己这样的交往方式亏待她了。 「好不像你会说的话……」徐小英笑了出声,正想说点什么脚步忽然停了,看着远处站着的人,脸色惨白了起来,急忙甩开和他牵着的手,小声地说,「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去画室找你。」 「但……」方以诺也不是眼瞎了,看也知道她是因为那个男人才松手的,态度又这么慌慌张张、遮遮掩掩,连和他解释一句都没有就朝那男人狂奔而去,他看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咬牙切齿。 徐小英跑到徐灿成面前,劈头就问,「你要多少?」 「什么要多少?」徐灿成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钱!你来找我也只有这原因不是吗?要多少?」徐小英知道方以诺还站在原地,只想快点把弟弟打发掉走人。 「你现在是怎样?什么态度!真的把林北当乞丐啊?」徐灿成看着她这态度一把火又起来了,动手就抓住她的手腕,「你现在是不挨打记不住教训吧?」 「徐灿成!你放手!很痛!」徐小英痛的也顾不得方以诺知道了,尖叫地吼了出声,下一秒方以诺闻声就衝过来插在他们之间,把徐灿成一拐子架开,伸手护住徐小英,避免她因为自己拉开对方而往后跌。 「没事吧?」方以诺见她来回抚着自己的手腕,担心地问。 「没事。」徐小英轻声摇头,面对这情况她实在笑不出来,她不想让方以诺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也不想让家里知道她有交往对象的事情,结果她最不想碰到的两种状况还是一起发生了。 「干你谁……」徐灿成本想呛爆对方,但一瞥见方以诺两手花臂也傻了,只能不甘示弱地说,「你、你别以为你刺成这样我就会怕你喔!」 「等你能站起来跟我说话再说吧。」方以诺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一点也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没说的是等他能站起来时,他绝对一拳再把他打趴在地上。 「徐小英,你现在是怎样?长大了?大尾了?」徐灿成见压不过方以诺的气场,直接衝着过往唯一的出气包威胁道,「我回家就跟妈说,你跟那种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准备去当站壁的啦──」 方以诺听着杀意都来了,不是因为他评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因为他对自己喜欢的人说的话,更别提那该死的态度,上前就把那人领子抓了起来一顿揍。 「以诺!方以诺!不要打了──你快点放开他!方以诺!」徐小英惊叫出声,连忙想拉开方以诺,只是她哪里是方以诺的对手,怎么拉都拉不开,徐小英尖叫了不晓得多久,他才终于打得尽兴甘愿起身了。 徐小英看着他起身后,整张脸被打得凄惨的徐灿成心都死了,她不用想也知道,徐母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她连忙上前关心弟弟,「徐灿成!徐灿成!你没事吧?」 「干……不用你假好心。」徐灿成话说的好听,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根本站不起来。 「我送你去医院。」徐小英扶住徐灿成,他整张脸都快被方以诺打歪了,满脸都是鲜血,看来惨不忍睹,就算今天徐灿成和她一点关係也没有,她也不可能视若无睹地让他走。 徐灿成是家里的独子也是长孙,徐母花了好几年才怀上第二胎生的宝贝,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上,去学校念书也总有那群狐群狗党护着,这辈子还没被谁这样打过。 就算是朋友间的吵架打闹,也没有人是往死里打的,如今他竟然还要靠他最瞧不起的姊姊搀扶才能起身,好面子的他光想就无法接受,一站稳身子就将徐小英甩开往地上推,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滚开!你他妈的给我记住!你完蛋了,你等着看妈知道会怎样吧。」 方以诺看着想动作已经晚了一步,来不及接住徐小英,只能先确定她没有哪里摔伤后,才回头想再教训徐灿成,徐小英慌张地拉住他恳求着,「不要……」 方以诺瞧着女友委屈的小脸,也清楚再动手,最后吃亏的只有徐小英,紧握拳头,勉强压下怒火,只能衝着徐灿成讥讽,「只会威胁女生,算什么男人?」 「嘿啦,我不算男人。林北就看看你能嘴秋到几时啦!」徐灿成往地上呸了一个口水,丢下一句挑衅的话就走了。 12 疫情后的电影院连过往一半的人潮也没有,就连柜檯的服务人员也只剩下一两个,徐小英远远看着方以诺拿着爆米花和饮料朝自己走来,最后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距离开演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徐小英到现在还觉得几个小时前的混乱场面,好像只是她噩梦一场,尤其当他连一句质问的话也没有,只是问着她有没有哪里受伤了,连手心一点点破皮都紧张得要命时,她心里好像有个地方正在破洞。 「你为什么不问我?」徐小英沉默太久,最后开口问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方以诺没有反问她在说什么,只是忽然握住因为去买票而短暂松开的手,理所当然地说着,「想问啊,但如果你不想说就没有问的必要了。」 徐小英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懂了自己恍惚了一两个小时的原因是什么,她如果认真看清了眼前的人的面容,她就会像现在一样,再也阻止不了那个破洞扩大,最后将她整个人吞蚀殆尽,那些冷静太久的理智,全都会因为方以诺的存在消失。 记得每一次她和弟弟起衝突,永远第一个挨打的人都是她,不会有人想知道为什么、什么原因,就算她受了多重的伤也一样,可是有一天这个人出现了,在意着她拿重、在意着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苦,连她不在意的小伤也一併在意了。 她很害怕……她害怕一但习惯了方以诺对她的好,失去那一天,她会活得比现在更痛苦,所以在这以前她就先推开他,维持这样的距离与他相爱就好,谁都不会受伤了。 「我忘记再追加一件事了。」方以诺说,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她还没回过神已经被他抱进怀里,「第三件事,要有身为我女人的自觉,痛就说痛、委屈就说委屈,不要傻傻地连我在都忘了,更不要明明我在还叫我走。」 徐小英颤抖地回抱住他,接着听见他轻声地说一句,「这样痛的人会是我。」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让她连一句求救的话也不敢跟他说,她不知道吧?他看着这样的她有多心疼就有多无力。所以别这样,不是为她,是为了他。 徐小英收拾好情绪后,没有对家里的情况说太多,只是在徐灿成都不晓得走多久了,才跟方以诺介绍,「那是我弟。」 「后来有猜到,我本来还吃醋了。」方以诺拿着爆米花饮料在她之后入座。 「吃醋?」徐小英听着倒有点意外。 「嗯,还以为是什么前男友来纠缠,或者你瞒着我有别的男朋友,才这么急着赶我走。」方以诺想起那一秒她的背影,还是满满的不开心。 「我哪有什么前男友啊!」徐小英慌张地解释。 「我是你第一个男朋友?」方以诺虽然心里有底,但亲眼看着她点头,还是轻易满足了他大男人的虚荣心。看着角落穿着高中制服的小情侣,甜蜜蜜地互餵着,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爆米花一眼,暗示意味浓厚。 「人家是小朋友。」徐小英用唇语说着,死命拒绝。 「我、也、是。」方以诺一字一字用气音回应,不肯放弃,徐小英憋不住笑了出声,伸手拿了颗爆米花,餵了几次他才满意了,甘愿好好看电影。 影厅内一片黑暗,只剩下大萤幕的光亮照着,徐小英专注在电影剧情里,偶尔口渴要拿饮料时,才会看一眼身边的人一眼。剧情到中后段正感人的时刻,徐小英突然感觉肩上一重,像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一样,好险不是恐怖电影,不然她大概会尖叫出声,以为撞鬼了。 徐小英缓缓侧过头,也不敢移动半分,就怕吵醒肩上的人,只见前几分鐘还在看电影的人,不晓得几时睡着了。电影的灯光已经足够她看清肩上的面容,方以诺清醒时总不自觉绷着的脸,睡着时总会柔和许多,因为工作、创作忙碌消瘦而显得立体的侧顏,比前方的剧情更吸引她。 徐小英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她应该要看电影的、都花钱了,至少她要告诉他结局是什么才对啊!明明脑袋里这么想,她却忍不住伸手轻划过他的鼻樑,最后抚上他的脸颊,侧过脸吻上他的薄唇。 她几乎一吻完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立刻做正了身子,下一秒被徐小英吵醒的人睁眼,抬手换他将那个偷香完就想逃的女人压了回来,闭眼吻上她的唇,谁也没把这场电影看完。 13 徐小英看到徐母端正地坐在床沿时,怔了几秒才缓缓带上门。昨晚电影结束后,方以诺本来想直接送她回家,被徐小英拒绝了。 难得他休假可以在画室待一夜画画,她想看他作画。 不晓得到几点她又撑不住睡着了,早上醒来时一个人独佔他的床,方以诺又一个人睡在画室的地板,徐小英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后悔的,把他叫回床上睡这才回家准备上班,结果没想到有人比她更早到了。 「妈。」徐小英礼貌性唤了一声。 「你去哪里?一个晚上都没回来。」徐母昨晚看到儿子被打成那样,气冲冲地想来找女儿算帐,结果等了一夜人都没回来。 见徐小英沉默没有回话,徐母想也知道是为什么,气得一个巴掌就打在她脸上,怒骂道,「不要脸!」 「你搬出来就是为了跟男人在外面鬼混吗?我没来都不知道你玩成这个样子,每天晚上都玩到不想回家了!你现在立刻就给我搬回去。」徐母怒气腾腾地命令道。 徐小英侧着脸没有任何动作,彷彿连知觉也失去了,儘管脸颊都因为那一掌痛的像要烧起来似地,她却连半点疼痛的表情也没有露出来,第一次她没有沉默也没有点头,只是淡淡地说,「我已经三十岁了,不是十八岁。」 徐母瞪大双眼,从没想过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儿也会反抗了,这才想起她今天来的目的,忽然理解了女儿的转变,振振有词地说,「我就不该让你搬出来的……什么男的不交,交一个全身刺青的八家将,还让他打你弟弟,你就是交了坏朋友才会变成这样。」 「他不是!」徐小英瞬间激动地反驳道,她说自己什么都好,就算曲解她也无所谓,可是当她将自己的转变全数都怪罪在方以诺身上时,徐小英就忍不下去了。 几乎忘了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也曾经用和徐母相同的角度看过方以诺。 「他就是!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被男人迷的神魂颠倒,连你唯一的弟弟被打成那样,你还有心情在我面前帮他说话。」徐母见她还不肯清醒,音量更大地对她吼道。 「徐灿成为什么被打,你会不知道吗?」徐小英压着声音,隐忍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因为他整天来和我拿钱!整天对我动手动脚的!」徐母理所当然地说,徐小英再也忍不住情绪吼了回去,她不相信徐母会不清楚,徐母不过就是视而不见而已,而久而久之徐小英就习惯也对自己视而不见了。 徐母一个语塞答不上来,徐小英就知道自己的猜测一点错也没有,徐母被看的心虚嘴硬道,「你弟弟来跟你拿点钱又怎样?他是你唯一的弟弟,要你照顾他有错吗?」 徐小英看着只觉疲惫,疲惫到她连继续和徐母争执的力气都没了,更别提论强辩这件事,她根本不是徐母的对手,她只是缓缓伸出手。 「怎样?」徐母看不懂她的意图。 「钥匙。」徐小英轻声而坚定地道,「把我房间的钥匙还我。」 「怎么?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嫌你妈妈囉嗦了?」徐小英明明没对她做什么,徐母却感觉被人打了一记耳光羞辱似,冷哼了声。 「这是我房间、我的私人空间,你每次进来连按个电铃、敲个门告知一下都没有,你知道因为你总在我睡觉、洗澡的时候闯进来,我每天睡觉都会惊醒,怕醒来又有谁闯……」徐小英忍了太久的真心话,不带情绪地摊开,又是一巴掌打断了她的话。 「你哪来的私人空间?我是你妈,你有什么都是我的。」徐母抓狂地说,无法容忍抓在手三十年的娃娃有了自己的意志。 「是啊,我什么都是你的。」徐小英自嘲地笑了出声,血红的双眸看向眼前的人,「我怎么会对你还有任何期待呢?」 「你!」徐母从没看过女儿眼里有这样的眼神,她眼里从来只有惧怕、不安,每当徐小英萌生一点反抗的念头,就会被她双倍压下,却没想过那些情绪最后会硬生生成了冷漠的恨意。 「你和爸都一样,爸到死嘴里喊的都只有徐灿成三个字。」徐小英是在徐父死后才搬出家里的,她高中那年徐父突然中风了,家里请不起看护,她就天天下课赶着回家,跟徐母一起照顾父亲。 徐小英永远记得,徐父勉强能开口说话那天,那微弱又不停抽动的手坚定推开她,只是不停问着她徐灿成在哪,他有话要交代。徐小英的心都冷了,只是傻傻地看着父亲,最后被母亲打醒,才起身去学校附近找贪玩的徐灿成回来。 徐母看着女儿,想唤她的名字,想让她少恨自己一点,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喊过她了……连叫她名字都陌生疏远。徐小英是她第一个孩子,所以她就以为她会一辈子都是自己的,她不懂自己对待她的方式哪里错了? 她也是家里的长女,小时候念多少书就出去当保母,想办法照顾供家里的弟弟念书,徐小英还比当年的自己不晓得好命了多少,不只上了大学还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徐母怎么想也不理解,她哪里对不起她了? 她只不过是用了相同的方式教育女儿,让她走上自己认为好的路,哪里错了? 「你要的不是只有钱吗?我会给,所以结束吧,不要再把我的人生弄得更悲惨了,真的拜託你。」徐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徐小英近乎恳求的一句话。 14 徐小英顶着一看就知道被谁打过的脸,勉强上了一天班后,买了一包冰块去画室冰敷,本来想进厨房找袋子分装,突然和里头要出来的人撞的正着,方以诺见她快往后摔,眼明手快地拉住她。 徐小英站稳身子,压回差点被吓得跳出来的心脏,这才开口问道,「你今天不是上班?」 见那人脸色不是普通的难看,徐小英才想起来自己的脸还肿着,连忙想低头时已经晚了,方以诺手指抵住她的下巴将她脸往上抬,仔细看了一会后问,「谁打的?」 「我妈。」徐小英乖乖坦白。 方以诺撇过头深叹了口气,将她手里的冰块接过,「你去坐着等我。」 徐小英没拒绝,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他已经把冰块分装成两小袋拿出来,袋外特别用小毛巾覆盖住避免她冻伤,蹲在她身前,就替她敷起两边还肿着的脸颊。 方以诺沉默几秒后开口,「因为我打了她宝贝,她就打我宝贝抵帐?」 「你在说什么啊?」徐小英听着感觉脸颊都快烧起来了,早上是因为挨了两巴掌,现在则是因为他看似不悦实则莫名的情话。 「讲实话。」方以诺瞧着她害羞的样子也笑了,接着认真地说,「不能反抗就躲吧,别傻傻地给人家打。」 「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要我打回去之类的话。」徐小英低头,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笑着说。 「那是你妈,我没白目到那种程度,你弟倒是可以多打几下。」方以诺边说边移开冰块摸摸她的脸,确定不会太冰才继续敷,看着心疼地说,「很痛吗?」 徐小英凝视着眼前的人的担心,摇了摇头,「习惯了。」 事实上徐小英本来以为自己讲完最后一句话时,徐母第三个巴掌就会下来了,没想到她只是将手里的钥匙放在桌上,越过她走了出去。徐小英深吸几口气缓住情绪,换了上班的制服就将今天早上的事情拋诸脑后了,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今天不是上班吗?怎么在?」徐小英这才想起来,她刚问他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 「同事临时跟我调班,想说你大概会来,想弄点东西给你吃。」方以诺刚才听到她进来时,还匆匆忙忙把火跟灯全关了,想给她一点惊喜,没想到她先给了自己一个惊吓。 「吃什么?又是螃蟹锅?」徐小英好奇地问。 「我再怎么喜欢吃螃蟹,也不会餐餐吃螃蟹来虐待你好吗?」方以诺没好气地说,他们上个假日才吃过螃蟹而已。 「不然?」徐小英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手机忽然不适时的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方以诺起身将她包包递给她,徐小英翻找出手机接起,「喂?我是。」 徐小英从满脸微笑到僵硬最后逐渐惨白,她沉默几秒才说,「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徐小英一掛掉电话立刻拨开还替自己冰敷的双手,起身收拾东西就要走,方以诺立刻拉住她,「怎么了?」 她几乎第一秒就甩开了他的手,方以诺一愣,她也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颤抖地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小英?」方以诺轻唤道,总觉得她不对劲。 「真的对不起,我先走了。」徐小英说完掉头就走。 徐小英赶到医院时徐母人还在里头急救,警察确认家属身分后,简单和她说明状况,「是还好邻居有闻到怪味报警,不然你们家属都住在外面,发现的时候都来不及了。」 徐小英见周遭都没有徐灿成的身影,连忙问道,「我弟呢?他没有住外面啊,没联络到人吗?」 「我们打很多通电话都没接,可能再忙,你等等再联络看看。」员警看只有她一个人来急诊室,只能简单安慰几句。 徐小英坐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一句没事可以转一般病房时,徐灿成才姍姍来迟地赶到。 徐小英再也受不了,看到他第一秒就衝过去打他一巴掌。 「你打我?」徐灿成在夜店玩了一个晚上,白天回家看到门被拆了,手机一堆未接来电才知道出事了,还没问清楚状况就挨了姊姊一巴掌,不敢置信地摀着脸问。 「早该打了……从爸过世那天,你差点连最后一面都没看到,我就该打醒你了。」徐小英红着眼满是懊悔地吼道,「我就是没有打醒你、没有打醒妈、没有打醒我自己!今天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徐小英一整晚都担心受怕的,怕要是今天邻居晚了一点、怕自己要是没有接到那通电话、怕徐母熬不过去,她这辈子都会后悔最后对她说了这些话。 「你住在家里,整天玩到半夜才回去,连妈出事的电话你也不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还不是住在外面,过年过节才回来,还要妈每天去你的租屋处找你!」徐灿成的话瞬间堵的徐小英无语。 到知道徐灿成每天都不回去,徐小英才稍微理解了徐母为什么总来找自己,因为那个家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 只是徐母的个性已经对徐小英指手画脚习惯了,说不出这样的方式只是她对女儿的一种关心,也不晓得这样的关心在徐小英心里只是压迫,她们都不够诚实面对彼此,才会在失衡三十年后彻底压垮崩解。 「妈现在给你顾,我要去上班了。」徐小英不想跟他吵,熬了一整夜,她已经没多馀的心力了。 「我也要上课啊!」徐灿成不满地说。 「你延毕都几年了,不差今年!你要是让我知道你把妈丢着就走,我就让你自己出去赚你的学分费,你给我试试看。」徐小英从包包拿出一千块给他,交代道,「去这附近买点热汤什么的,不要超商的,等一下问一下医生看什么时候能进食,要是妈饿了就可以吃。」 徐灿成一向挥霍无度,恐怕昨晚玩完身上一毛钱都没了。 「才一千!」徐灿成抗议着。 「妈好起来以前这家是我在做主,还是你想要我拍拍屁股走人?」徐小英冷冷丢了一句,徐灿成本想再讲点什么,一看到徐母还躺在床上立刻噤声。 正如徐小英想的,徐灿成身上一毛钱也没有,普通随便跟徐母伸手拿都有钱,搞得他连家里存摺印章放哪都不知道,反正徐母看起来也没很严重,忍一下总比没钱吃饭来的好。 「我下班拿换洗衣物就来了,我们轮班到妈出院。」徐小英交代完要走,想了想又道,「下个月我会把套房退掉回家住。」 15 徐小英披着毛毯窝在病床边的小沙发躺着,手机萤幕亮了又暗、亮了又暗,全是方以诺断断续续的讯息,从他知道徐母自杀未遂后,他就表明过想来找她的意愿,被徐小英拒绝了,她暂时不想见到方以诺。 在徐母和方以诺之间,她还没办法两边都釐清好自己的情绪。就算知道这一切跟他一点关係也没有,一切都是她的问题,可是一想到见到他,就得决定要继续还是要结束,她就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徐小英盯着手机最后没了睡意,看着那些讯息跳出的同时,她又很想见到他,想拥抱他、想告诉他自己最近的烦恼,看看他微笑的模样,也想亲吻他,到后来徐小英也弄不清楚了,她到底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他。 徐母只是轻微呛伤还不算严重,醒来刚好是徐小英来换班的时候,她将徐母扶了起身,简单用棉花沾溼她的唇补水,「医生说你还要一天才能进食。」 徐母也没想过自己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她,两人都稍嫌尷尬,徐小英走近按了病床旁边的呼叫铃,医生离开前交代人醒了再请他们来问诊,身后突然传来徐母一句,「那男的是做什么的?」 徐小英怔了一下,没想到徐母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方以诺的事情,明知道答案徐母不会满意,她还是照实说了,「画家,他也有兼职在做酒保。」 「那你打算跟那男的在一起多久?」徐母难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这么问着。 徐小英僵住动作,缓缓回头,没理解她的意思,「什么在一起多久?」 「玩也要有个期限吧?你打算跟他玩多久?」徐母叹了口气,「你以为人家真的喜欢你?他就是看你傻、好骗,想找个长期饭票而已。」 徐小英张口下意识想反驳,想到医生在徐母转回一般病房时,和她百般叮嚀的话又忍了下来,医生让他们最近尽量顺着徐母的话做,不要刺激到病人情绪,免得又发生第二次悲剧。 「这是你第一次恋爱,你会捨不得也很正常,妈妈也年轻过。」徐母见女儿又恢復到原来听话的模样了,不自觉满意地笑了,也知道现在的徐小英已经禁不起她一再强压,开始学习像个慈母一样劝慰着她。 「你已经三十岁了,我当然可以不插手你的人生,但你要谈一个没有结果的恋爱到三十五再分手吗?那你要花多久的时间走进婚姻呢?四十岁吗?」徐母句句为她的未来着想,徐小英低着头没有再回应。 徐小英到徐母恢復出院后,才有时间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包括和方以诺的关係。 坐在画中间,两人见面的气氛却和前一週截然不同,方以诺听着她的决定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我了解了。」 没有质疑、没有疑问、没有任何她想像中的挽留纠缠,他平静到彷彿他身边少了她也无所谓。徐小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反应,要分手的人是自己,他也让她走了,她却嫌他的反应太过平淡,那她想要什么?要他大声痛哭说爱她才甘心吗? 徐小英抿了抿唇,看着一边堆着的画,「可以麻烦你把画都寄给我吗?」 「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方以诺句点了她,听不出可以不可以,不管是解读成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自己想办法、还是理解成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当然会寄给你似乎都可以。 「谢谢。」徐小英当作他答应了,将写好的快递单放在桌上,起身就想离开现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气氛,不想看着方以诺这么陌生的态度,他也许已经可以切换自如了,但她还不行。 那人忽然伸手拉住她,徐小英瞪大双眼瞧着他,只听见他说,「喝杯酒吧。」 「什么?」她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喝杯酒吧,我们没做的事情不是很多吗?」方以诺看向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这么说,最后抬头将目光转向她,「连喝一杯都没有就结束,也太悲惨了。」 方以诺说着她拒绝不了的话,只能原地入座,他起身进房里拿了一瓶小瓶的威士忌出来,又出去买了几瓶水果酒给不喝酒的她。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喝着。 方以诺几杯分着喝,一瓶很快就没了,他和朋友出去时从来没有喝醉过,不是因为他酒量多好,是因为他总会在差不多快醉前就会先打住了。朋友总是打趣的说,只有看到他抢着结帐时才知道他醉了。 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停住,明知道已经到边缘了,他还是使劲地灌。 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在她面前说实话。 方以诺突然扣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腿上,徐小英惊呼一声,只能搂住他的肩膀撑住上半身,他就这么将脸整个靠近了她的颈子,一开始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最后才听见那句,「别走。」 徐小英僵住的身子,随着这句话崩解。 他就像个即将被遗弃的大狗,蹭着自己,无助地说着这样的话。 「我说了解是骗你的。」方以诺低着头靠着,不让她看清自己眼底的情绪,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我不能理解、我真的不能理解……我们不是互相喜欢吗?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是啊,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徐小英自己也不明白。当她下了这个决定时,她也问了自己一百遍,也用徐母说的一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没有结果又刚开始的恋爱,早点结束对他们都好。 可是到底对谁好了呢?为什么他们都这么伤心呢?徐小英紧紧拥抱住身下的人没有回答。喜欢就可以在一起了吗?有这么容易吗? 「因为我没有所谓正规的工作吗?所以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丢脸?」「不、不是这样的!」徐小英瞪大双眼,没想过他会这么想,慌张地否认着,她推开他,想让看着他好好解释,只是当她对上那双眼,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不是这么想的,但她妈妈是这么想的,而她分开的是因为徐母……意思不是一样吗? 方以诺凝视着她几秒,原先环抱住她腰际的大掌,往上压住了她的后脑勺吻上,徐小英从他嘴里嚐到了威士忌的浓厚酒味,她张口挣扎着想要呼吸,方以诺却以为她想逃。 他睁眼近乎恳求地低喃着,「别走。」 徐小英喘息着,瞧着他,慾望转浓交错的双眸,不过几秒之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他们都知道这一秒那吻代表了什么,她猛然往前牢牢地抓紧他,重新吻上他的唇。 方以诺几乎下一秒就抱着她起身了,她抓着他的颈子、他撑着她的身子,第一次抱她进了房里。 她洁白的身躯第一次有了刺青,从她的颈子到她的胸前,当他褪去上衣拥抱住她的那一秒,他身上的刺青拓印到了她的身上,每一个纹路、每一个字母都代表了他、代表着方以诺三个字。 徐小英的身体成了最完美的画布,他用湿润的顏料随意地抹上了画布,将空白的一切画成了樱花,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地盛开绽放着。 他们从床到摆在地板上的画布,她会在他耳边喘息戏笑着,他也会怜惜地吻了吻她后,抓着彼此反覆做爱,在最后一夜结束前不觉疲惫地拥抱着彼此,爱一个人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而他大概不知道吧?她胸口上真正点着的那朵花,是他。 16 距离他们分手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徐小英总觉得方以诺的出现好像只是一场梦境,她还是日復一日过着一样的生活,他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有偶尔徐母又提,她胸口的刺痛感才会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水彩习惯是先画浅色再叠深色,因为反过来浅色是盖不住深色的,但油画不是,油画顏料较具有可塑性,画不好、画错都可以修改、重復使用。」老师站在前头简单说明着画种类的差异性,徐小英看着走神几秒,直到正式开始画以后才将记忆里的画室拋诸脑后。 自从离开方以诺的画室后,她戒不掉画画的习惯,找了坊间推荐的油画课程重新学画。从基础概念开始学画也好,方以诺已经作画多年,偶尔他认为自己的说法已经很简易了,对于零基础的徐小英而言还是很困难。 画画之于徐小英,不仅仅是兴趣,也是她和方以诺最后的连结,虽然这么说挺很可笑,在她是提分手的人这点,但徐小英还是很想他,只有画刀、画笔可以短暂平抚这一点,让她专心在画上头,尽可能的不痛一点。 徐小英提着油画回家时,徐灿成的鞋又不见了,大概又不知道去哪鬼混了。徐小英刚搬回家时细数了他到底有几双鞋,也让他把课表印一份给自己,只能延毕四年,他今年都第三年了,徐母难得站她这让她管管弟弟。 家里原本多的那间房是徐灿成的书房,他根本没在用,高中时书房勉强还能当电脑房用一下,现在成天跑外面,那里的电脑堆着都长灰尘了。徐母也许是想讨徐小英开心,又或者当成她乖乖分手的奖励,将家里的书房清空弄成了她的画室,她没有上画画课的日子,就会切水果进画室给她吃。 徐小英将东西放回画室里,正要进房间刚好遇到徐母从她房里出来,徐小英顿了一下,「你进我房间做什么?」 「帮你整理一下,太乱了。」徐母表情自然地说,接着微笑温柔地问,「想吃什么?我帮你弄点消夜?」 「不用了,我不饿。」徐小英摇头进房,连澡都还没洗就躺回床上发呆,自从回家后她和妈妈的关係看似改变了很多,徐母也总站在她这,但只有徐小英很清楚这一切都没有改变。 徐母总是趁着她不在时进房翻找东西,徐小英知道她是在找日记,但她忘了这年代早就发达到没人会手写日记了,大家都是开帐号写心情。 以前她还有写日记的习惯时,徐母总会让她直接拿出来,让她再也不写日记的原因是,徐母看到她抱怨自己的内容,拿到客厅又哭又闹,当她的面撕毁日记就算了,还动手打到她认错为止。 现在的徐母变聪明了,知道女儿不被逼到极限时不会反抗,她就拿着鞭子与糖适当的给予,让她想反抗也没得反抗,只能乖乖听话。 门被敲响,徐母推门走了进来,「小英啊,你这假日没事吧?」 「怎么了?」徐小英疲惫地问。 「这假日跟我去见王阿姨她儿子吧,说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一表人才。」徐母提起要介绍给女儿的对象就一脸兴奋,她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美言女儿,才有这个机会的。 「我现在对这个没兴趣。」徐小英抗拒地说,前面有几次她都见过了,来的人不是离婚带小孩,就是大她十几岁的,徐母总说要大她这么多岁才会疼她。 徐小英总想下意识反驳,谁说的,方以诺和她同年,对她就很好。话到嘴边又想起,啊对,那个对她很好的男人,已经被她亲手推开了。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对画吗?」徐母的笑容僵在嘴边,恶狠狠地问。 「妈……」「你不要当我不知道,你还在想那个没出息的男人!」徐小英无奈地唤道,徐母立刻提高音量盖了过去。 徐小英心一抽,只觉得难受,「我都听你的话和他分手了,你又何必把人家讲得这么难听?」 「是吗?那你手机拿出来翻对话纪录给我看啊!证明你跟他没有联系啊!」徐母一脸不信地说,「你根本是在敷衍我吧?介绍这么多人你没一个看得上的,你们是不是其实还在偷偷联络?」 「我上一天班很累了,我不想跟你吵这个。」徐小英头痛地抚了抚太阳穴,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吵了,一开始她还会为了让妈妈信服而答应去相亲,久了以后她也知道这只是她要自己答应的手段之一。 每当和徐小英为了这件事吵架以后,隔天一定会特别煮她爱吃的东西给她吃,和她道歉,说着,「妈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你才会那样说,你别生气了。」 反反覆覆几次,徐小英也累了,开始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她为什么推开那个人呢? 徐小英没有后悔过选择家人,真正令她后悔的是自己的付出,只有那一秒被看在眼里,那一秒以后什么都不是,谅解妥协的终究只有她一个人。徐母和徐灿成像发现了新的世界,只要适时对她放软就好了,他们依旧什么也没改变。 而她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叛逆却已经结束了,那个会在意她、珍惜她的人,也已经走到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也许也拥有更值得的人了,她只是一个拋弃他的人而已。 想着曾紧握的大掌已经握住下一个人,徐小英就回不过神、认清不了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 17 「今天就到这吧,下礼拜见。」三小时的课程结束后,画室里的人还意犹未尽,不少同学完成以后还没有想离开的念头,徐小英将手边的画具一一收进盒子里,成为前几个离开画室的人。 徐小英下楼时见柜檯正在替换前头的宣传dm,这间画室一楼总会不定期举办小型画展,偶尔老师们有画展时也会帮忙宣传,徐小英多看了一眼,被其中一张宣传单吸引了目光。 底色是白色与这次主作品的延伸,深蓝色从画跃出渲染了整张纸,下头则写着方以诺个人画展。 「这是最近要开的画展,因为是在我们常合作的画廊展出就一併宣传了,听画廊的负责人说是很值得期待的新人画家呢。」柜台小姐见她拿了其中一张,微笑向她介绍着,「这礼拜五开展,如果有空可以去看看。」 徐小英点头,将手里的宣传单放回,她连一张宣传单也不敢冒险放在身上,免得徐母看到又大作文章。 他要办画展了啊……画廊的负责人都这么说了,感觉大概也和画廊签约了吧?徐小英走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这些想法,他的画展离她上课的画室不远,这是什么命中注定吗? 不是命运吧?是命运怎么会分开呢?徐小英摇头,将那些巧合全忘了,只是闭上眼又会想起他,他的第一个画展……她好想亲眼看看这半年他又多画了些什么?画展上她也能买回那幅她最喜欢的画吧? 徐小英没有那种以为能回头的奢望,只是想要收藏属于他的一幅画,至少她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方以诺的画展比想像中多了不少人,展外也有祝贺的鲜花,徐小英进展前远远就见到那人在人群中打转,一一介绍着自己的画作,徐小英没打算和他打照面,戴着帽子低头就从反方向开始逛起展区。 他的画分成了三类,利用物体作画的一区、深色黑暗的一区,另一区则是浅色系的,徐小英凝视着画旁的画名,总想起他们在画室里第一次见面时,他和自己介绍画,那样燃烧的双眼。 如今那个关在画室里专心创作、苦无地方分享的人,已经有更多的人期待着他能和自己讲解画,已经不需要她了。徐小英苦涩地笑了,接着往下一区走,瞥见主作品时她怔了。 应该要是主色系的蓝,竟是截然相反的粉色,樱花开满了整幅画。 右边的画名写着小樱,并标註三字,非卖品。 「你的小英就这两个字?」 「嗯,很随便吧?」 「其实我比较喜欢樱花的樱,如果叫那个樱就好了,樱花不是很漂亮吗?」 她随口说过的话,他竟画成了画。 「我本来想等我画完成,再跟你表白的。」 迟来的那一幅画,她终于亲眼看见了,徐小英摀住颤抖的唇,默默哭了。 沉稳的脚步声缓缓向她走近,徐小英回头看向画另一边的男人,明明应该还在另一个展区的人,却出现在她的面前,穿着她从未看过的三件式西装,将他全身的刺青藏在衣下,总散着的长发也往后梳了,彷彿她认识的人从来不是他。 徐小英一时忘了应该离开,贪恋着看着他的每一个片刻。 樱花画前,他止步在她之前。 《后记》 这篇比起以往后记,因为人设决定的原因,会比较像追星后记,可以选择性跳过。 之前就有说这故事是从男主开始的,一开始定男主人设时,刚好是我开始迷上方旻洙的开始。 最近喜欢上teentop,一开始本命是尼尔,大哥方旻洙整个就是个很微妙的人,处于哥哥但不是男人的定位,后来偶然看了六年前不容易那首歌的mv以后,我直接被六年前的顏圈死。 我对长发男生本来就有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就算不长,基本上我喜欢的爱豆头发也不能太短,五年前的他又很瘦,现在虽然不胖,但五官上真的有差别。 mv是老梗的得了癌症后,故意假装劈腿让女友离开自己跟好友在一起的剧情,我超爱他rap那边,那几个镜头刚好就是他搂着女人进房间、还有女友跑进来扯着他衣服,两个人争吵时,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靠额。(mv0:50开始) 完全就是男朋友啊??还有脱了上衣那段。我个人在认识方旻洙以前,对全身刺青的观感是8+9,只有一两个的时候,看起来是很有艺术感,太多就觉得太多了。 但第一次发现刺青看起来竟然这么性感,就整个疯掉的程度,但我朋友说根本是脸的问题。 他近年有开yt,和队友很不一样的是,他当练习生前的专业科目是美术,家里是宠物咖啡厅和民宿结合,所以他经营的yt主要以直播画画跟宠物为主。 我看了他的画以后真的很喜欢,是和别人很不一样的风格,有的时候很黑暗、有的时候又看着平静的作品。 当我决定要用他当人设时,画这部分其实给我很大的苦恼,原先是想可以去观察他直播画画的技巧,来补足我不会画画这点。 但由于他直播完会定期删除,网路上其实很难找到完整版直播,我也不可能等他直播画画为止,毕竟有截稿日,所以除了找他以前的直播以外,还有搜寻一些教画画的影片。 他有一幅画让我非常印象深刻,是一幅用石头组成的画,石头都是他家后院的石头,那一幅看来就超级无敌重的,但画毕竟也是别人的创意。 虽然我写的是中文、不说也没太多人知道,但我实在无法盗用别人创意当人设,所以小说里的所有画作,是我以他让我印象深刻的点去做发想,但截然不同的画作,不是以他原创的作品去侧写的。 我花时间想画跟研究画的时间,比我卡稿时间还多,第一次不是因为卡稿写不出来,是因为想不到男主画的作品卡住。 决定用他男主那晚,他刚好发了一个直播预告文字写,下次直播会画樱花,因此我决定结尾就是看着樱花的画结尾。原先这本叫做樱花结局,韩国有一首歌歌名叫这个,写到要连载前我改掉了,用了非常简短的字,画。 因为越写到后来就越觉得他们就像彼此人生中的一幅画,漂亮、好看,因为风格迥异,而更想了解的作品。 再加上床戏那段,我非常爱那段的描写,很唯美,让文字也化成一幅画,虽然我整体写法没有办法达到那样的高度,但那段更让我决定这书名要叫画。 我也因为直播预告,决定要将女主名字跟樱花连结起来,就有了徐小英这个超级无敌随便的名字。 原本设定小英是个老师,不觉得乖乖女当老师很适合吗?但由于作业穹风老师似乎会看,我很不喜欢在专业面前写专业,当然写的好就写得好,但专业人士一看就知道你做了几分功课,会让我觉得很焦虑。 老师通常要花时间备课,让小英当老师完全超难去追男人的啊,我也没办法接受写一个不合理的专业,与其要写成这样还不如不写,所以我就把老师这个职业换成邮局人员了。 男主另一份工作是酒保,穹风老师又开酒吧(我为什么一直撞专业),为避免被看出我手脚很破,再加上我本来就爆字数,直接带过设定了。 我真的好久、好久没写短篇了,好几年了吧?所以一刚开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相较于其他短篇主题性很强的作品,我这个偽情场浪子跟乖乖女的设定真的超级无敌无聊的,而且我原先是顺序法,从女主换衣服出门被拦开始写。 本来就很无聊了,越来越无聊,我卡住后换了一个写法才变成现在这样。 原本一开始是想写徐母发现他们交往要求分手,女主第一次衝突拒绝了,后来还是凹不过只好乖乖分手,但因为我临时加了徐灿成被打,很顺接到家庭衝突时,因为前面算小甜文,我家庭那段写得有点不顺。 后来加了徐母的侧写之后人物开始立体起来了,但自杀让故事多了变数,我本来想让徐母变开明,但发现这样故事带不起来,小英瞬间没了必须分手的理由,会变成她自己决定分手的。 这样前后故事扣不起来,再加上我后来觉得一个固执三十年的家长变开明,基本上就是一个童话故事,会很美好但很不现实。真正的家长是沟通后看似理解你的想法了,但这些已经成为她固有的价值观跟想法了,沟通完以后就会忘记,一切只是重蹈覆辙而已。 相反的,孩子因为可以谅解以后反而会退得更多。 因为想爱自己而放弃家人什么的,在现实里太难真的实现了,本来还有点不知道怎么下笔的,在写结局这天听到朋友跟妈妈又吵架了,大概从几年前就因为价值观问题不合了,想搬出去却被威胁会去工作的地方闹到回家为止,但工作状况很好她也不愿意为此换工作,就成了一个死循环。 妈妈不愿意退一步理解价值观,也不肯给彼此空间,家里成了不能好好休息的地方,理解别人的人反而不被别人理解,我家里也是类似这种状况,听完因为太生气了,我回家我真的打超顺,直接飆完后面两篇完结了。 写这篇时我感觉整个人都被方以诺疗(撩)癒了,真的超级无敌可爱的,从一开始设定我就觉得他萌爆了,萌到我觉得我完全写不出他千分之一的萌那种程度,不觉得超级无敌可爱的吗? 快被可爱疯了。 尤其在我毕业即将转正的期间,我真的工作每天都在出错,每天都觉得很累很沮丧,这种时候写方以诺真的很疗癒,他真的完全让我找回对写作的热爱,有时候真的会很在意数字上的变化。 虽然很在意,但因为太喜欢他了,写的时候整体还是保持身心愉快的状态。 虽然老师们说作者已死,这种结局尽量不要回答问题了,但我就是个话很多、非常爱回答问题跟读者争辩的人,我保留大家对故事的解读权,但如果你问我,我会解释我自己对故事的解读,我的解读不一定是全部,真正的想法还是在于读者。 我也很久没有边写边连载了,虽然是有存稿的状态哈哈。下次连载大概明年二月到四月了,请多指教啦,希望你们喜欢而且也被疗癒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