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过时光,你的声息》 00 「曾经作我最爱的人,你是否会觉得荣耀光彩, 这是一场无论如何都会结束的爱情, 你是那种无论如何都应该跟你爱一场的人。」《林婉瑜/十年》 没有人明白我为什么忘不掉他。 但是,我确信,他是值得被全心爱着的人。 薄雪草的物语是永生难忘。 人类是如此与声息、气味,甚至回忆相感的动物,潜意识里以及梦境里,都反射了关于你的记忆。 我不是刻意要记住你,可是,情感放不过自己。 每当反覆流离现实与沉睡,你的微笑、你的嗓音,佔据所有感官受器。 楔子〈上〉 二零一八年,八月。 ——允易根本就是他的翻版。 女生蜷起纤瘦的身子在角落,为了「允修司」,同样是为了彷彿被一语道破的秘密。 感受着左胸口强烈而熟悉的闷痛,她咬紧发颤的下唇,吱呀的风扇叶片好似旋起无法抵御的冷意,扩散蔓延。 曾经以为能牢记,如今却是无力再想起。 她将属于他的记忆都贴上封条,揭示等同撕去永远也不会痊癒的痂,她要让害怕疼痛的自己不敢再触碰。 她是如此努力。 努力试着忘记,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回忆,一点点也不行。 可是、怎么全世界的人都还会提起。 关于他,以及。 允易,越来越像允修司。 「对不起……」 原来,思念是隻小兽,一点一点啃食着心,直到千疮百孔;原来,思念是种癮,一点一点沉沦,直到永生也无法戒掉。 以为思念会止于时间,驀然回首,发现原来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堆叠,成了不该属于他的重量。 掉下一滴泪,女生立刻倔强抹去,她希望他看见的都是她的笑顏,再违心都要做到。 可是,弹吉他的允易、包揽数次理科榜第一的允易、缠人却又故作无事的允易、冷淡却细腻温情的允易。 连彆扭都是那么相像。 她究竟是因为这样的成长不知不觉而没有觉察,还是太腻在这份熟悉而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允修司。 没有你的世界,连笑都变得不自由。 她不得不承认,儘管需要一味盲目拽着那微小的相似,她也不愿一直待在没有他的世界。 时光荏苒,不思量,自难忘。 楔子〈下〉 二零一五年,八月。 「喂。」 阳光踱在女生清丽的面容,她瞇起眼看着逆着光走来的男生,扯了个细不可察的弧度,驻足等着他走近。 男生步伐沉稳舒缓,深色的头发折射光线的明媚,略短的瀏海带出一点不符合的稚气。 他抬手替她遮挡太过刺眼的暖阳,盯着她眼底的阴霾,暗自叹气和心疼。 「……还没让你父母答应?」 「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们答不答应对我来说才没有意义,反正在这里也是相看两相厌。」烦躁的情绪在夏季的暑气里膨胀。 「你考了医科他们不高兴?」 「能炫耀哪会不高兴?」她下意识地拽着男生的衣角,示意他往树荫下去,随意抹了抹脸庞豆大的汗水。 「那又是为了什么吵架?」 他是与她相伴六年的好哥儿们。曾经幼稚的以长女生十天的差距,笑着胁迫她喊声哥来听听,直至今日。 明静溪与莫以翔更胜亲人的情谊,纯粹且无关乎风月。 「他们什么都能吵,我懒得再说。」她搧了搧浮躁的热气,没得到半点凉意又颓然地放下。 莫以翔面露笑意,这女人怕热又老爱跟她约在国小学校见面。他眼尖拾起地上的宣传单慢吞地替她搧风。 「用力点,好热。」她仰首看他,得寸进尺的要求。 「你还真是不知道客气。」他作势弹她额头。 「你是我哥呢。何必。」 两人都扬了嘴角,默了半晌。暖风拂过头顶,牵起长发扬动,特别青春洋溢,却有点离情依依。 他语气抱怨。「你只是想离开这里的话也不一定要往北部去啊,干么不跟我去南部?还不让我先看你的志愿表。」 「要是你看了我的志愿表,肯定要纠结是要跟我去北部还是填你最想要的学校,我还不知道你吗。」 明静溪面对莫以翔一向任性,难得替他考量一回。 可他却一点也不高兴。 「比起去我想要的学校,我更想跟你一起。」 女生乍听他撒娇的反驳顿时怔愣,细软的手贴上他的额头,奇怪的呢喃明明没发烧啊。 莫以翔气结,没控制力道的打掉她的手,又后悔的替她揉揉立刻红了的手背,忿忿的斜了她不明所以的表情一眼。 「你还真捨得离开哥。」 「哎、距离產生美感。」语气很是敷衍。 她想往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重新开始。 她不想再原地止步的挣扎。 所以、这次,她连最友好的哥哥都丢掉,彻底彻底,不牵掛任何过去。 男生盯着她忽然冷下的气息和侧脸,深沉的眼眸没有丝毫分离或是升大学的波澜,想着好像能明白她的想法。 「……每天都要回我讯息,每个礼拜最少通两次电话,能不能做到?」 「你凯子啊每个礼拜通两次电话。」 她知道他会理解的,果然是他神一般的哥哥,眨了眼有点鼻酸。 「你还嫌多?我可是说至少呢。」 「我没钱。」她一口回绝。他们又不是同个电信,他也不是三言两语就会掛断电话的角色,她才不想看到惊为天人的帐单。 他咬牙。「我打给你、我打给你,你这俗人,敢拒接我就上去找你。」 「知道了。」她拉了拉耳朵,嫌弃万分。 在那个蝉躁的夏天,她决定推开他去更远的地方。 01 踢踢碎石路上的石子,低着头,任由夹带暑气的热风拂面。 百般无聊,我将垂落的一綹发丝勾往耳后。 「……与我无关,走了。」 清冷的嗓音听不喜怒,在不遥远的拐角后响起。下意识朝声源方向看过去,我眸光微动,好奇心逐渐漫过迷茫,但是,脚下没有动作。 唇角微勾,掀起一抹特别随意的笑意。踮着脚尖拉筋,我侧过头,有时候好奇心是捕捉不着的光点,一闪即逝,与其说是懒得挪步去探究,我倾向套用那个男生的话。 与我无关。 不是这世界冷情,只是成长路上我们时常选择独善其身。 听见似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正要若无其事地偏过目光,本来就没有关心八卦的接续,不过是视线的落点尷尬些,我与拐过转角出现的男生相视,四目相交。 一秒、两秒。 远视视力的我瞇了瞇眼,佯装困惑,尽可能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无辜,偷听这两字听来很邪恶。抿了唇,敌不动,我不动呀。 「你是新……」 「允修司你不能这样对我!我……」 尖锐张扬的声音竟仍带着些许嗲声嗲气,一时没能看清她的面容,黑影似的窜上来,用尽力气地抱住男生的胳膊,姣好的身体贴近他胸膛。 我眨眨眼睛,饶有趣味地盯着男生眉间的烦躁与困扰,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不想搅和进舆论里。慢条斯理掏出手机刷着脸书的讯息,轻抚着要被风吹起的侧发,长发撩到胸前,遮住嘴角不友善的弧度。 「放开。」显然男生的耐心已经见底。 「阿司你要相信我,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是他倒贴上来,我们、我们不是很好吗?我们……」 唔、果然是风花雪月呀,但是,有满满的姦情味道。 即便是偷听,我依旧是面不改色,咳嗽都不敢咳一声,避免凸显存在感。 空气氛子彷彿凝结几瞬,在大片的寂静里他的轻笑是最突兀的风景,眼角馀光捕捉到男生俊逸的侧脸,微扬薄唇他未收起,既高傲又冷情。 迅速扫过女生的脸,精緻的妆容掛着两行狼狈的泪水,微张开的小巧嘴巴像是怔愣,柳眉狠狠拧着,被拂开的手攥紧,彩绘的指甲掐进掌心。 光是看都感到疼痛。 爱情是最难写的公式,演算不出结果,受的伤是不经意,往往痛彻心扉才会恍然鲜血淋淋。尤其骄傲的人,端着自尊心忘记呵护自己。 卑微的挽求时常无非是不愿让朋友圈的人得到分手的消息。 「……你前天在学餐当眾羞辱的男生是我学弟。」 漂亮女生显然一愣,身子轻颤,大波浪的栗色长发恰好掩住她的神情。 不得不说,这个男生的声音确实特别好听。 「你上学期闹场的表演是热音社成发。」 「我……」 抬眸的瞬间,他同时视线掠过我,漆黑的眸子没有半私波澜。「我是热音社社长。」不卑不亢,但是潜伏暗潮汹涌的气势。 他的骄傲是浑然天成,不违和、不刺骨。 足够让人惊鸿一瞥,我没有避开他一瞬的打量,深深呼吸,尽力坦荡荡。 重新笑起来,清冷孤傲,那个男生轻扬的眉毛刻着自信光芒、藏着狡黠恶意,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有股嗅到危险的警觉。 「你还不知道我吗?」 「允修司……」 「我最是记仇的,现在知道还不晚,所以,与我无关的人事都离我远点。」 泫然的神情顿时有些狰狞,姣好的侧脸绷紧,她气得全身发抖,既哑口无言又不可置信。 不被美色诱惑的男人真是个好苗子,国家栋樑呀。 佇立医学大楼大片玻璃面前,相距不远不近,不光可以清晰看见男生的轮廓与面容,还有眉目轻动。他歪过头,冷硬的声线吐出最疏离的问话。 「听懂了?」 「我、你……允修司你会后悔的、绝对!」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漂亮女生指气高昂瞪视我一眼,踩着煞气高的细跟鞋,目测有八公分,像是践踏过碎玻璃的离开,碎裂的是无以名状的心情。儘管是不具杀伤力的一眼,但是降临得莫名其妙,心中难不起不平。 再次偷偷覷了罪魁祸首,顿时被抓包,平淡的面色终于涌起一丝尷尬,在只有我与他的场合,他的气场让人手足无措。 02 眨眼的瞬间,被冲散的思绪还没重整,新认识的室友童静予拽着几张纸匆忙跑进,敏感嗅出气氛里的尷尬与不适,喘者气,搔搔泛红的脸颊。 不等她开口询问,我接过她手里的资料。「这是全部的东西吗?」轻巧的避开任何探究的可能。 解释起来很麻烦,总是不好说我路过观赏一场狗血剧。 「啊、对的,系办原本还不给我两份呢,一直说要本人来领,我硬是掰你脚受伤了不能爬楼梯,所以请我代领。」她语带抱怨,鼓起了腮帮子。 「……你知道系办隔壁就有个电梯吗?」 「咦?啊、可是,我说你摔得连床都不好下来。」 我无语了,当然不是觉得她在诅咒,是感叹几分鐘时间她就编排好剧情,很有脑袋,幸好,系办的人不会到课上查看。 「呃,这是、你朋友吗?」一面摆动手搧着热气,她的视线迅速扫过男生后回到我的脸上,緋红的面色不好辨认是暑意或是羞怯。 我摇摇头,摆正神情,特别真诚。 「哦哦哦、我以为是你高中同学。」声音压低了,散在热气中浮浮渺渺。她眨了下眼睛,笑嘻嘻说:「原来是一边路过的路人。」 我没说话,觉得极致尷尬。她又补述一句,特别让人冷汗直流,雀跃的声音硬是在低上几分。「唔,但是这顏值高度呢,是大神,不是路人甲乙丙。」 ……幸好她没昏了脑袋,记得不用正常说话的分贝。 挠挠发梢,避免她继续展现一鸣惊人的脸皮与口才,我低眸歛眼,盯着他方向的地板,客套地告退。 但是……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谢谢? 「谢谢,我们先走了。」 「……嗯。」 我没读懂他眼底的欲言又止,难得主动伸手拽了童童,趁着她诧异的愣神快步走开。走远点离开医学大楼,回去宿舍的路途,童童似乎对方才的男生怀抱兴趣。 「刚刚的男生……」 我随意点头,轻轻的嗯声哽在喉咙。 她的声音带着试探的盎然兴趣,抓个好的分寸。「刚刚的男生你有注意看吗?花瓶帅,不对、也有知性帅!」 「呃,就是从头帅到尾的意思?」 「哦哦哦哦哦哦,对的、对的,不过是可以远观欣赏,不能褻玩的那种。」 我有些迷惑。「有等级分别是吗?」 她的神情理所当然,带点纯真乾净的笑痕,不是那种不经世或花痴的样态。「小看我呀,我又不是阿岑,喳喳呼呼的在做帅哥排行,我是纯粹惊鸿一瞥,看着海阔天空……」 「拨云见日。」 「没错没错、没有错,不要偷偷记我的台词。」 「你一天一定会说上一次,不记得很困难。」 她一诧,「欸——有吗?」 她总是有无厘头的喜悦,恰到好处,不会浮夸衝动,拿捏在适切的距离观赏着,偶尔语出惊人,总是会让人会心一笑。 相较另外两个室友,我的确跟童童合拍的多。 至此刻,还没遇见任何一个熟人,所以从今往后、这样的重新开始是可以期待的,是吧。 我像从前每一次跌跤一样,轻声勇敢告诉自己,儘管听来苍白又违心,我还是必须前行面对生命远方的苍茫——明静溪,你可以的、可以做好。 03 开学日当週的星期五是医学系的新生季之夜,强迫性参加。要是错过了,同时是错过日后的笔记传承或凉课传授,正常人都没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勇气。 绚烂刺眼的镁光灯四射,映照学长姐们不怀好意的笑容,夜至十点,整场活动最让人引颈盼望的是直属学弟妹的抽籤。 听着舞台处的唱名,我懒散地倚着吧台,眼底的凉薄与喧腾的气氛格格不入,深色的身影却是融进昏暗的灯光里,可想,印着巨大的寂寥。 指尖轻轻敲打玻璃桌面,撩过侧发,清脆的乏味不在嘈杂中起丝毫作用,细心隐藏无聊的情绪,我推拒不认识的的同学随手的来的水果酒,仰头喝了无味的开水,动作行云流水。 「小溪你真的不一起过去吗?」童童扬着甜美的笑容,上了淡妆的脸庞染着兴奋和恋爱的红晕。 我轻浅地扯了嘴角,笑意恰好。「你去吧,我懒得动。」 「那我过去了,我们晚点一起回宿舍吧?」 「再说。」 童童也习惯我的简洁和懒散,没有再勉强做多馀的邀请,接过新男生朋友递来的高脚酒杯就往圆舞台走。清响的鞋跟一下一下落在地板,走远的背影由明朗到模糊。 歛下眼眸,我随意地晃了晃酒杯,手指的温度与玻璃杯、与我的气息,似乎一般的清淡冷凉。 莫以翔总是说我应该要多笑,我的冷静与旁观会自然让周遭的氛围都冷冽起来,像是冰冻起一层拒人的自我保护。 原来跑到再遥远的地方,那些属于明静溪的记忆与情感是半丝都捨弃不了,没有办法以过去和现在明白的切割。盯着酒水的晃荡,有些失神,抿了唇上残留的酒香,其实觉得好苦、好涩,我果然不喜欢喝酒。 那种膨大心口不安与忧愁的苦辣味道,烧灼着思绪。 低着头专注凝视酒杯内的液体,直到陌生的男生靠近身边,我才略有知觉,听着他痞气十足的语调,不难不感到厌烦。 「哎、我是一甲的陆唯,你呢?」大饼的脸得寸进尺的踰矩,手掌要贴上我撑在桌面的手,浓浓的香菸气味扑鼻。 我不着痕跡地躲开,顺了下发丝。 「……一乙的明静溪。」我皱着眉隐忍,掩嘴咳散一些鬱气。 陆唯笑瞇瞇,露出自觉最帅气的笑容。「你被抽到直属了吗?」用最适切的话题嵌合两人之间的空白落差。 「还没。」 「真假啊、我也还没有!」 「……哦。」 我看见他嘴角微僵,约莫是不满意我的冷淡和敷衍,但是,他没有在预期之内的识趣离开,求而不得显然更激发人屡败屡战。 引起一番较劲。 我却不是他想像中的样子,不会为盛情难却苦脑。 「那要不要一起去圆环跳舞?那里比较热闹。」 转瞬的脸色变换,他误认我的疏离是靦腆,同样是在隐诲说明吧台的环境边缘又冷清,我是欢乐场子里的落单。 他甜腻腻的声音像落地的糖霜,灰雾灰雾的,混杂着背景音乐的重金属,还有太多细碎的欢闹议论,周遭的混乱让人格外反感。 「不用,那里太亮很刺眼,我不喜欢。」然后还有你,我也不喜欢。 「你要是怕光,我可以牵你。」他不屈不挠,语气强硬了几分。 我才不需要导盲犬。 轻轻抿了唇,蜜色唇膏深了顏色,亮晃他的目光。「你会抽菸?」 「欸?」陆唯脸皮狠狠抽了下,有点不可置信话题的跳跃。 「咳咳、你、你现在想抽菸?在这里?」这么直接讨菸的女生是很少见,难怪他会惊愕。陆唯伸手进西装口袋就要拿菸盒。 「我不喜欢抽菸的人。」 04 这时候,选择不要虚与委蛇。我打翻他全部的认定,骨子里的桀驁与任性尖锐起来,温淡的眸光亮起爽快的光芒。 也许气氛的酒意醺然,不然,我不会那么大胆。 他的拳头目测应该可以一拳将我揍歪。 「咳咳、你……」他的脸色青了又白,这份一针见血的坦白,无呛得他目瞪口呆。 仰头喝了凝望很久的酒水,我舔了唇角。「你身上有烟味,所以不要靠我太近。」 陆唯失了男人讲究的面子正想翻脸,似乎视线触及我勾起的嘴角,笑容明明是五分疏离三分高傲和一分的邪气,可是莫名无从憎恨。 我看着他眼底的怒火洩成无可奈何的颓然,握紧拳头,使着不甘心又不服气的力道。 「学妹你挺有胆量的。」 左边不远处独自饮酒的男生含笑走近,毫不遮掩嘉许的眼神,陆唯顿时感到狼狈难堪,摸摸鼻子就转身没入人群。最后还转头恶狠狠剜我一眼。 男生走到我跟前,随手替我添了韩国的烧酒,一边没心没肺地感叹。「看着别人夹着尾巴滚走就是身心舒畅啊。」 我无语。这杯酒能喝吗?不会末了才告诉她是韩国综艺的福不福加料吧……我的胃可堪不住。 这位哥的癖好很不世俗啊。 「我是大三的欧阳芮。」 墨色的头发略长扎成了小马尾,侧向一边的瀏海也掩不住他闪亮亮眼睛里的快意,很有小孩子的调皮,发色又让他显得沉稳。 「……我是大一明静溪。」怎么今天老是在自我介绍。 而且,我分明是站在角落吧檯,现在看来还是很吸引注意,立志在活动上当颗尘埃都不能如愿,确实折腾了。 「你很有趣,娱乐到我了。」 「……过奖了。」学长的爱好也让我开眼界了。 他霸气外洩地乾了所剩的烧酒,很有大叔成熟风范。 欧阳芮外露的小麦色手臂线条分明,儘管衣着不符合之夜规定,可别有他的风格,随性却不失尊重。 「那个学弟真的有抽菸?」他的语气饶有兴味,修长的手指摩娑着下巴。 「很臭又很重,烟味。」 他有些讶异我的直白,又对我不崇尚「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点高看了几分,半靠着高架倚,眼里亮晶的笑深邃了些。 「所以如果一个男生抽菸,在你心里是扣分的?」 「扣三百分。」 「打电玩呢?」 「扣一百分。」 他像是问着上癮了,瞇着眼睛、笑容得更加猖狂。「那玩音乐的男生?」 「……加两百分。」 我半瞬的停顿彻底逗乐他,以及那语气里的崇拜和肯定,与先前截然不同。欧阳芮学长伸了懒腰,向远方灯光聚焦处望过去,最后再偏了头定点在出入口的门边,一对男女并肩站立着。 我假意没看见,窥视别人的秘密和臆测别人的秘密总是有些差距的。 脑补太多会让八点档剧情将脑袋给污了。 目光离不开远处。「等他看到肺部抽菸后的解剖标本,他就会明白后悔两个字怎写。」他朗声笑了几声,依旧展现一派轻松爽快。 不收敛嘴角的弧度,我乖巧的点头。「学长英明远见。」 「这话好听,你待着吧,我去前面晃晃。」他摆摆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05 气氛随着时间推移更是热烈,酒意兴奋了所有人的神经。 浮躁与热情在酒精作祟下,在耳朵里鼓譟着非比寻常的火热气氛。不时凝了眉,忍耐着与这样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刺感,我索然无味的把玩玻璃杯。 直属学长姊的抽籤进入尾声,抽走几位男神级的学长和女神级的学姊,有喜也有悲,有人暗爽有人神伤,现场分贝量节节攀升。 「……明静溪。」 在我愣神之际,麦克风已经发声念完冗长又熟悉的学号。 熟悉的名字穿越人群来到耳畔,茫然的视线在抬首之际逐渐聚焦,太过强烈的打量,我不禁涌起对芒刺在背的反感。 这个声音…… 这样好听的声音。 像是春风十里的绵长温柔,温暖又撩人。 像是、绿叶上随意落下的露珠,轻易盪起无限回圈的涟漪,漫不经心的,似有意又似无意。 在一片刺眼的亮白灯光中我缓缓举手,另一隻空间的手下意识地拽了拽裙角,努力忽视掌心沁出的热汗。 我才不紧张…… 深呼吸再呼吸,平息了紊乱的气息,周遭的回响忽然一股脑衝进耳窝与脑袋,将好不容易凝聚的理智精神又衝散一些。抬了手,我克制住想揉太阳穴的的衝动。 「哎呦拿到我们的头奖学长耶。」 「呦、阿司终于肯过来抽了。」 「……是极品学长哇啊啊啊啊!天啊太不人道的运气了!」 「就是说啊、大三的直属是超级大学霸,真是好运,笔记什么的都等着传承了啊。」 「而且、而且!那个学长……好帅啊——」 所有议论声势浩大的汹涌前来,躁动的人群淹没了她微弱的回应和缓缓举起的右手,骨感的视觉在灯光炽热下像残缺的月形。 然而,那个男生的嗓音沉稳清冷,却是听不出喜怒。我的视线彻底延伸出去,终于带着要认真看清楚的直拗。 总是要亲眼见见传说中的学霸是圆的还是扁的,再说,还是自己的直属学长。我心里没有决定,只是试图在昏暗空间里盯着那张遥远的面容。 他的手臂似乎被身边的人推了推,不知道谁在他耳边低语什么,接着,他重新起唇,声音乾冽温和,平白让人乖顺。 「过来。」 ……这是在喊汪仔吗。 我能感觉自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循着再一次的声线撞上他探究的目光,他墨黑色的眼瞳彷彿漩进了一切心情转折,整个人显得沉寂。 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直视他一汪清泉的眸光,一切一切的烦闷,不论多少都会一哄而散。 心跳不可避免漏跳一拍。 忍着甩头走人的反射动作,瞇了瞇迅速收敛情绪的眸子,熟练地扯了扯嘴角。我哭,这世界真是小的不像话了呀——眼前捏着纸条、直视着我眼睛的男生,跟下午遇到的男生有哪里不一样了! 人果然不能做坏事。刚看了别的八卦笑话,男主角马上成为自己的直属学长,没有比这个更衰的了,稍稍侧眼,瞥见童童噙在嘴边的笑意,无非是七分饶有趣味三分怜悯。 谁不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呢。 他又重复一声,我只能硬着头皮、缓步靠近。 06 聚光灯晃荡在我周身,任何碎语都是这个谜样沉默空间的刺点。每个人都像热切等待电影剥映的观眾,也许不致于噤若寒蝉,但是,芒刺在背的感受强烈涌现。 我没说任何一句借过,然后这份沉默在男生眼里掀起一瞬的讶然,若有深意地扬了扬浓淡咸宜的眉毛,我心里咯登一声。 我只是觉得现场这么吵,我说借过他们也听不见…… 步伐不快不慢,几秒的时间差距我已经站到他面前,外界气氛燃烧着不退的热络和鼓动。 他彷彿是这样场子之外的人。 「我是你的大三直属,允修司。」声音好听得会让人怀孕。 「……哦、请多指教。」语气低了低,有点不确定。 实在不明白此时能说什么话填补这话题的隔断,斟酌片刻,我吐出不过五个字,相看两无言太挑战我的脸皮厚度了。 允修司默了半晌,忽然念了他的一连串号码,音量只足以传到该听到的人耳里。「也是id,有事再找我,你的大二直属接下来这学年出国交换。」 我是彻底懵了,他念了什么一丁点也没有记住,甚至怀疑是不是风过无痕地擦过耳边。我真的、真的很讨厌彷彿置身聚光灯下的注目感,浑身不自在。 「咦?」 「手机号码,也是id,记住了?」 我立刻摇摇头,他不厌其烦重复,眉目不变。 「哦。」记错了不打紧吧…… 将所有迟疑的浓缩成一个似懂非懂的单音。有必要再询问一次吗…… 男生瞅着我微微頷首,心不在焉的作态,眉间隐隐流露厌烦和坐立难安,他沉了该是好听的声音。 「手给我。」 「干么呢。」我一愣。 他不由分说拽过我的手,霸道的气势却是力道温柔,执起桌上的水性蓝笔,在我的掌心写下刚刚散落风中的数字。 不熟悉的温度从指尖匍匐蔓延,羽毛似的起笔落笔在掌心发痒,我略尷尬地一缩,可换来更执拗的牵握,直到十个数字都收拢在手里。 低下头死死盯着彷彿刻在生命线上的不速之客,我狠狠抽了抽嘴角,心底是死水微澜。「你干么……」 想着这男人果然是学长,高手中的高手啊,轻浮。 「有十万火急的事再打,我很忙。」 我又是微怔,我到底是得到什么样的直属学长? 个性很特别呀,特别得我想用双等于的符号表情。 他淡漠的眸光在白亮的灯照耀下一闪一灭,他清凉的声息在欢闹的场合里显得突兀,而我竟在声音听出一点类似赌气的意味,太过震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手颤了颤。 这是传说中的傲娇? 我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不察尚未转移视线的允修司抽了抽嘴角,我的恶寒的表现被看见,诸事不顺,肯定是十九岁的衰运魔咒。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眉目清淡,声息也是一样的无澜。 这句话问来像在看一场闹剧,我总觉得自己分外愚蠢、觉得他也不是太正常,居然问我知道什么? 他说什么我就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允修司。」还是直属学长。 「嗯、直属学妹。」 撇开小小的脑袋,察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开舞台到角落,我顿时松了松绷紧的精神。扭头一看,主舞台换上下一批直属学长与学妹,酒意渲染的波动将氛围吵热。 一波一波,不曾平息,无跡可寻能够停止的契机。 我掐紧手掌心,深刻感到指甲嵌入的刺痛,在一片恍然与痛意中对上他不冷不热的眸子,清凉如水,丝毫看不出喜怒。 允修司,让我不得不有所牵扯的名字。 「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 「嗯,之后会把加进家族的群组,有问题可以随时问。」 「好,谢谢。」歛着眉眼,呼吸算上平稳,我避开他的探究。 第一次相处疏远又尷尬一些都是正常的、是吧。 我、允许他靠近,同时放任他离去。凝视他毅然的背影,越是完美的人越是让人窒息,我不想有太多交集。 喧腾与恣意的气氛掀起了鼓舞与燥热,在夏日还未离去的时节,是冷气吹送的风也压抑不住的浮动热情。 适应不了藉着酒意醺然勾肩搭背的进展,推开玻璃酒杯甩了甩手,冰凉的液体自骨节分明的右手滑落,在纯白的裙装晕染成花。 不甚在意地瞥一眼,逕自离场,我不愿意委屈自己多一秒。 我想我的日记本上今日仅仅需要记录三个字:允修司。 这是你走进我生命里的第一笔接触。 脑海里、日志本上,一笔一画都清晰可见。 07 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二日。 天空蓝得透彻明亮,云朵少得可以细数。 八点十分的阳光已经烈得如正午。甩开人群往医学院顶楼去,避开所有学院科系入场的路线,我才懒得参加数年如一日的开学典礼。 我就不相信会因为是大学有点新鲜,古板的思想种在那些老骨头教授心里,医学角度看就是癌末,没救了。 随手掏出手机键入敷衍的讯息给她的童童。同个科系的室友就是可以守望相助呀,儘管因为上次逃了酒会捱骂,可是谁叫童童人好呢。 她忙着追系篮学长,没空追究我这点小心思。 既然不会遇见谁,那就鋌而走险去违反规定的地方,转了脚尖方向,往文学院顶楼阁楼走,听说阁楼上的小黑板藏着秘密。说到秘密,百无聊赖时刻,勾引着人的好奇心。我当任何人面前的乖乖牌,却改逆不了骨子里的叛逆。 拐着一个两个弯,绕开人群,多绕点路,终于踱到文学院楼下,擦了擦满头的汗,夏天的味道,湿热的、黏腻的,我盯着高举的手逆着阳光,挡不住光亮,落到眼底,如果可以、照进心里,我就可以少一点悲伤的理由。 在走廊的底端找到电梯,搭上五楼,接着再爬上一层,登高的远景似乎一瞬间被敞开。 「南部的天空也长这样吗……」 仰首举着手机捕捉那片蔚蓝,发了仅有图片没有文字的信息给远方的莫以翔,我难得主动想起他,真替自己骄傲一把,他要是敢已读我就敢将他的来电滑向忙线。 「依照纬度来看,大概不会一样。」破空而来的声息带着浓浓笑意。 那是绝对预期之外,从上头压下来,我一个手抖,差点握不住手机,狼狈的小模样让衝进视界里的男生好笑。 我猛地回身恰好看见男生故作从容地收回手,转而挠挠大眾情人般的栗色头发,发丝变得更加凌乱,但是,阳光无端折射出耀眼的自信。 看来他是想帮我接住手机啊,失了表现的机会,訕訕地揉揉鼻子。 我站定身子,给了个眼神稍稍打量:将近一八零的身高、略短的瀏海很时尚的抓起、笑的时候陷了小小的梨涡,穿着石楠灰色素面踢恤,单手插在所口裤的口袋。 「哦。」 他一愣,眉角一抽一抽,理智线有些脆弱。 他没接话,尚未回过神。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友善对话,扛着他的注视离开栏杆,神情平淡无澜的经过他身侧。他似乎更傻了。 「哎、学妹,你赶时间?」 我奇怪地顿了脚步,努力收拾着一闪即逝的看白痴眼神,耐着性子。 这人是有病吧,我怎么不知道学校的附设医院有精神病院? 「现在是开学典礼。」虽然我没有要赶去的意思。 「可是你现在才去会被登记。」他总算说一句有脑子的话,我有点放心,不是神经病院跑出来的就好。 「我说我要去了吗?」 男生明显狠狠一梗,显然太狠了。「那你急着离开要干么?」 「我不想跟陌生人相处,所以把顶楼让给你。」彻底捨弃先来后到的约定俗成。 「这、这怎么好意思?」他汗顏了。 「不然你走?」把安静还给我。淡漠的语气十足的意思,没半点客气。 男生又是呛得狠了,吞了吞口水,瞧了几眼我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粉色百褶裙,白底且民族图腾的无袖衣服衬得我肤色健康自然。 任由他上下打量的视线,对此没有以往一贯的不悦。 我驀地笑了,是话题里与天气里的突兀。「看我干么?」 「没……」 莫以翔老是掛在嘴边,这样的面容虽不至于能说出哪儿特别好看,可就是无法让人轻易忘掉。 我身上疏远又冷淡的气息,反而成了夏日炎炎的风景。 「我们其实可以和平共处。」他陪笑,清俊的脸摊上讨好又痞气的笑。 「太难。」 太过冷情的声音搧过男生的脸颊,我心里也是微觉不妥,转念一想,他是以后再不会有交集的人,那就无所谓了。 男生吃鱉,嘴巴歪了歪,哭丧着脸视线越过我,停在后来的身影。「喂、喂,阿司你家直属学妹嘴巴太厉害,我玻璃心碎了又碎啊。」 我一诧,眸光凝了凝,猛地顿了动作看向铁门口。他深色的头发、深色的穿衣以及深色的眼眸,都与明艳的日光是那么格格不入,却又好似悄悄收揽了在扬起的眉梢和嘴角的细微弧度。 允修司。 这种说曹操曹操就到的速度何等厉害,可是这儿是谁惦记他了? 我侧了眼神瞄陌生的男生,但是,没有错过允修司为了某人转移话题而指向自己掀起的恼意和怔愣,我盯着他默默收了多馀的情绪。 「你少在这里闹腾。」 「呜呜、阿司你直属学妹看不起我啊。」 「眼光很好。」允修司波澜不惊地睨他一眼。 男生气结,「见异思迁又忘恩负义的人。」 「哦。」 「你们认识?」瞇了瞇眼睛,出乎意料又好像理所当然。 同样出色的男生不是瑜亮情节,就是至交。 我说的出色是指那花容月貌,简直光芒四射又闭月羞花,人见人爱。 「是嘛、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乐新言,电机系三年级,登山社社员,也是热音社,我和阿司的关係大概是……相爱相杀?」他笑瞇瞇,春风得意。 允修司眉心跳了跳,无声叹气,眼角馀光扫过来,捕捉到我眼底隐隐的笑意,是难能可贵的孩子气和调侃。 有点幸灾乐祸,毫不遮掩,我感觉到他没有恶意的目光。 「……乐新言你的歌序是想自己写了?」 清冷的嗓音喜怒不定,包覆着明显的危险意味,当事者缩了缩自作聪明的脑袋,轻轻咳嗽几声。 「我、我这就走人……哎、校长这下说到哪了啊?要是每年都说一样的话我会很失望啊……」他脚步虚浮地挪位,一边「大声」呢喃着。 「你前一年的开学典礼睡过头,前前一年记错开学典礼时间,你听到什么都不会失望。」 「阿司你这么关注我,我会很害羞。」 乐新言很是习惯且顺畅地忽略他的嗤鼻,只挑他想听的话听这种事,谁有他乐新言厉害呢。 08 失神瞅着乐新言逐渐缩小、然后消失过转角的背影,我暗忖着:到底他走路是龟速还是他是大嗓门,怎么可以一分鐘后还听得见他的呼天抢地? 男生顺着我的目光望过来,因此感受到落到我身上的凝视。不怕他误会,我绝对不会有望穿秋水的柔情,在我身上能出现的就是傻气和事不关己。 如此不平凡的冷情,眼底的凉薄让人看着心惊。 最好、任何人都不要太靠近我。 我可以当个刺蝟,逼退所有人善意的亲近,一个人没有不好。 「……学长来这里干么?」我收回飘远的心思。 「听说有对男女在顶楼玩情杀,觉得有趣,所以来瞧瞧。」是慢条斯理的语气,黑亮的眼眸晕起轻浅的笑痕。 我脸色一歪,听说什么的最惹人厌了。 光线在他的发梢洒下金色奢华,微风拂过他的衣角,四目相交,没有升起反感,他挪开一点视线,嘴角噙着的弧度没有松懈,留下我独自一人的心跳小失序。 掩嘴压低声音,同时转移我不合时宜的欣赏。「消息一点也不靠谱。」 「哦,一对男女是对了。」 「那好看吗?」我装傻,谁爱对号入座了。 「还可以。」 听着他和暖声音里的真挚,这个段数挺高的,跟我一样能睁眼说瞎话。 呼了口气,我放任瀏海微扬。「哦、那你继续,我先撤退。」 「站住,待着。」 ……我拒绝承认这句话是允修司学长说的。 肯定没有人比他更兇残了。 状似犹豫片刻,允修司抬脚走到我身侧,浅淡的薄荷清香拥抱上来,不是难闻刺鼻的古龙水,反而与他浑身气息同样清冽舒爽。他视而不见我瞬间的退步,执意近到我三尺之内,倚着斑驳的墙壁。 蹙起两条浓淡洽好的眉毛,他占据我极目所至的大半画面,我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允修司的侧脸在风中显得诡异美丽,神秘又难懂,下顎干练分明,嘴角勾着让人无法苛责的弧度。 这个男人坚持要和我待在一个地方? 我半点都不想跟这个完美到让人妒恨的人一起,特别打击人啊。 「你决定社团了吗?」 温润的声音没有明显的抑扬顿挫,在高处的风中盘旋后落入我耳里,格外像是错觉。看见他薄唇的一张一合,确认他的发声。 「哦……还没决定,下礼拜的社团博览会看看再说。」 没说的是老早决定什么社团也不参加,我没有嚮往多采多姿的大学生活。 允修司瞅着我无关紧要的眼神,用一种要将人看穿的深邃,好似能读懂我的思绪,他眼底忍不住泛起笑意,嘲笑我轻易被发现的敷衍。 「我可以帮你决定。」 「……蛤?」懵了,我摆弄裙襬的手指僵了僵。 「你的手很适合弹贝斯。」他没理会我的吃惊,青潭般沉寂的眸子捲起奇异的光彩,视线降了一些。 我们共同记忆应该是医学之夜两手的相触,他将联络方式写进我的掌心,那日柔荑的温软敌不过眼前男人在心底起的波澜。 不管场子有多燥热喧腾,黑色轻巧简单的晚宴服让我更显寂寥脆弱,搁在冷空气中的白皙手臂冰凉,他触及我的掌心时也感染不到一丝温暖。 于是,他执意的接触,暖流源源包覆上来。 哪怕时光怎么流转,我都很难忘记。 「……错了,我是打爵士鼓的。」清亮的目光忽然掩上墨蓝的潮水涌动,搅动所有心事后又沉入最底,我冷着声音。 有太多不堪的秘密和回忆,我私心以为只要假装忘记就能掩盖,可忘了越是若无其事,让人无意碰触时越是难以反应。 我发觉了允修司淡漠里起的一点涟漪,轻柔美好,我突然发不了怒气,对于他的试探,像一拳击在棉花团,无力。 他意外没有掀了脾气。「我随口说说,就是觉得适合。」 原来是多想了……这样会惹人厌呀、我也讨厌这样敏感的自己。 歛下眼瞼半晌才又轻扬了语气,不是妄自菲薄的自嘲,而是几分孩子气的玩笑。「……你觉得我的身高撑得起贝斯?」 允修司失笑,不是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是染着春风和暖的温情。不过,他只顾着观察我的手指,可见没注意到。 「你还真诚实。」 「彼此彼此啊。」我才没有多矮呢。他的认同很诚实,诚实得让人受挫,我垮着表情,他会心一笑。 「讨厌了吗?」 ——讨厌了吗? 那是允修司第一次对我笑得那样温暖,是前所未有让人沉沦、不失与生俱来的一股清贵,我难以形容。 美好得会令人醉生梦死。 只能忍受心口的震盪,我咬了咬唇。 捏了捏手指,瞇起眼睛,我想我会永远记住这样的他。 可是、那句话怎么听来有那么点熟悉? ——讨厌我了吗? 曾经有个男生带着笑靠近,他多么肯定得到的答案是否定。 我不会讨厌他。 那句话之后落在发梢的吻,霸道的、疼惜的,近乎无法思考。 09 ? 那是一段夭折的初恋。 高二下学期与邻座的他交情特别好,约过几次两人的电影,看着恐怖片;相互交换外套穿或默许任意翻看彼此的笔记;不避讳随手拿过对方的水瓶。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爱情的萌芽,绵软冗长的曖昧期。 他的兄弟朋友都爱将我们凑成一对,不论是分组或是恰好在模拟考社会科拿下势均力敌的同分,牵牵扯扯总是能捆绑两人的名字。 我开始感到烦躁。 绑手绑脚、动輒得咎。 当朋友问起喜欢不喜欢、当他因为我跟其他男生说上几句话就摆脸色,还有、越来越深沉的升学压力,面对所有会分心的人事感到心浮气躁。 终于,渐去渐远。 远得像是曾经的温软是前一世没被孟婆汤消除的记忆。 在曾经蓝得有些惊心动魄的广阔天空底下,他拉着我的手走到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头,少女心萌芽的心情格外躁动,像是对应夏天的浮躁。 他执意的靠近,霸道的、不容反抗的。 攥住我右手的掌心逐渐沁出一层薄汗,心底发慌,两人此刻的心跳似乎都快得不正常,然而和上拍。 我听见他偏沙哑的嗓子,声音有点紧。「明静溪。」 「……嗯。」 「明静溪。」 对比他的紧张,我忽然冷静下来,像彻头淋一桶冷水。 舒舒缓缓吸吐着长空气,我默默又低低应一声,意味不明,他重复的轻唤同样让人摸不着头绪。 「明静溪,你……」 「喊什么喊,有话就说呀。」终于沉不住气。 那时候的我还带着年轻的幼稚与莽撞,以及青涩的怦然与自尊,试图用扬起的愉快洒意掩饰自己的慌乱,不能低他一等,懵懵懂懂将爱情比拟一场比赛。却忘了若是爱情是一场竞赛,我们都该是输给彼此。 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忽然都认不清了。 盯着他眸底跳动着的情意,捏了捏手指,我听见春风和暖的空气中浮动着他灼烫的情绪,散漫再气氛里头。让人放松不了。 他驀地笑开,眼前的景致瞬间都失色了。「什么事都没有呀。」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格外耀眼夺目。 「哈啊?」 「嘿嘿,耍着你玩呀,是不是傻呀?」 「……」他探过来的手轻轻松松压制我的张牙舞爪,摸着我的脑袋瓜。我气结,不甘心哼哼。「干什么、别碰我的头——」 他乐此不疲,像个长不大的幼稚国小生。 「闪不开就别闪呀,小矮子。」一手就轻易制伏我的行动,他嘴边的笑意更甚几分。身高差什么的最让人悲伤了,我完全伤不起。 左勾拳、右勾拳,没能碰到他一处衣角,我努努嘴,鼓着腮帮子的神情没半丝丧气。 「别学我说呀——屁孩是吗!」 「切,你才屁孩、你妈才屁孩、你全家都屁孩。」 「……慕轩你是北七人吗?」瞇了瞇眼睛,喉咙掐出一句无语后的问话。 这个人耍起北烂老是让人哑口无言。 但是,他在怔愣之后,頎长的身形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走近、再走近一些,我的鼻息间都是他制服上的清香。 有青春、有男孩子的味道。 有个成语似乎是心猿意马来着。 像被定住身子,我只能彆扭地偏过头,努力不看他的眼睛。 安静的空间突然响起沉稳认真的声息—— 我猛地抬头。 「讨厌我了吗?」 ……讨厌我了吗? 被他的直白吓得失了声,飞扬的笑顏都染上几分迷惘,嚥了嚥口水,首长的汗水又清楚一些。 他居然这么问…… 他明明知道答案绝对不会是肯定。 憋了一口气,我闷闷开口:「慕轩我跟你说。」他瞅着我,直视我的目光。 「永远都不要……不要试探你对我的重要性。」我掐紧掌心,用力吸一口气,胸腔彷彿胀满不安的氧气分子。我低语。「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他的试探。 因为、要承认一个人对你来说有多说份量,是一件困难万分的事情。 「……好。」 这个好字说得鏗鏘有力,收拢所有情深与坚毅,分外动人,敲在心上。 我顺势抬首,没看清他的表情,他的头已经压了下来,一枚轻盈轻盈的亲吻落在发梢,十分压抑克制的一吻,冰山一角的气势。 「明静溪,我……」 你…… 你的声息融化在盛夏的暖意里头,恍惚得分不清现实与想像。 ——讨厌我了吗? 是呀,现在、慕轩你的确是挺讨人厌的。 深深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我压抑了在脑中翻腾的记忆,摇摇头忽视胸口发涩的气泡,缓缓融进沉寂的心海,迈着小碎步地跟在允修司学长后头。 听着清晰的脚步声达达,我的和他的,分不出主体客体,异常的安心。 「学长,能问个问题吗?」实在好奇得紧,喉咙痒了痒。 「问。」 「所以、你到底上来顶楼干么?」我不跟他矫情,拖泥带水的很烦人。 他猛地顿步回首,抿了个招摇的单边酒窝。「你猜。」 还真是有间情逸致…… 没有个提示,难道要我从盘古开天猜到清朝末年吗? 「你找乐新言学长?」不对,他那是把他赶走。 「他有什么值得我操心的。」他嗤笑,目光却是幽幽盯着我眼带的疏离。 乐新言是说对了一句话,我对谁都是油盐不进。 允修司学长眼见我瘪了瘪嘴,不打算再猜,好气又好笑,微抬的手似乎有衝动想乱乱我柔顺的头发,他的视线默默描绘我的懒惰。 「比起开学典礼。」 我眨了眨眼睛,等待他未完的话语接续。 「怎么说都是直属学妹比较重要。」 是直接了当的肯定,没有一丝模糊迟疑。 僵直了身体,我抿了抿乾涩的唇,他真挚的眸光里彷彿是夏日和阳的剪影,珍贵且烧灼人心,感动且曖昧延续。 他说、明静溪比较重要。 我没办法消化那句话。 那句话蕴含的温度没有跟随时流退潮,反而以惊心动魄的力量在心里根植,比夏天的气息强烈几许。 毫无疑问、是会让人误会的情深,不合常理。 10 快速找了藉口,不管拙劣与否,与允修司学长分道扬鑣了。 背过身子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我忍住不去在意他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只是不断加速步伐,拐过一个弯,不再在他的视界里头才略略松一口气。虚脱似的垮下肩膀,炸毛的头发像经歷一场劫难。 完全是劫后馀生。 这个男生优秀得让人无所遁形。 不愿再继续在校园晃荡,力气用尽了。一面深感运气不好,走哪儿都能遇见认识的人,我懒得打交道,心里直觉晦气,沿路低着头回了宿舍。 刻意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路,错身都面容都不去观望,步伐再快一些,汗水滴落几滴,浸湿了侧边的碎发与后背,我抬手没什么作用地搧了搧,终于走回宿舍。 一路上都没再遇见其他熟面孔,我刷了门禁卡进入,路过宿舍柜台朝一个系上学姊点头致意,没想到她出声拦住我。 「学妹你等我一下。」说完,她转身在杂乱的地面似乎翻找什么。 「啊、好的。」侷促地扯扯发尾,我左顾右盼后乾巴巴地开口。「学姊是这学年的宿委吗?」 挑三拣四的选择有保险的问题,不要气氛徒留深沉的尷尬。但是,我不是那么会开啟一个新话题的人,做不来自嗨的事情。 「哦是啊,本来是工读生而已,今年面试通过后就成为宿委了。」 「宿委呀……」发出意味不明的叹息,我兀自思量。 「宿委就是负责筹备宿舍会议还有住宿生的入住和退宿,不时还要受到管理员差遣,需要做的事情讲起来挺杂的,不过好处就是可以保证住宿,还有工读费可以拿,不无小补嘛。」 我点点头,瞧见她忙碌的背影倏地直起,心情跟着她的雀跃起伏了。 「哇哇哇总算找到了!」双手的姿态像是捧着一份珍宝,带着不可思议的真挚虔诚,会让人忍不住失笑的那种。 不经世的可爱。 「给,这是我之前上课整理的笔记,我没有抽到直属,就给你吧。」 我一诧。「学姊怎么会没有抽到直属?」 「听说是休学了,连开业式都没有参加,传讯息给他也都没有回应。」 「哦……」 有点受宠若惊,我挠挠头,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好的不可思议。 搬宿舍那天是莫以翔陪同,在短暂的男生或家人可以进入女宿的时间,我是竭尽所能的使唤他,看见学姊忙得焦头烂额,让莫以翔顺道付出举手之劳。 学姊在新生之夜是担任入场的人员统计,因此患有脸盲症的我难得有些印象,当天她一面要登录入宿的手续,同时必须完成自己的宿舍床位和行李事情,怀抱迟疑,我还是在莫以翔的鼓励下向前询问。 谁知道学姊比想像中热情,这份不客气并不会让人反感,甚至莫名豪气。 莫以翔认为要替我建立一些良好关係,自作主张将我推出去,儘管最后累得满头大汗的是他,他仍然在事后举着可乐、扬着笑容站在我身边。 思绪飘远,楞神之际我已经接过学姊一纸袋的纸本笔记与歷届考题。 「呃……」侷促地搔搔脸颊。 「你就收下吧,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之后考研或是复习……」 她摆摆手,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洒脱。「都装在脑子里了。」 我看见她的手指比七,在下巴地方展现俏皮的帅气,我忍不住跟着微笑,谢谢她的好意。 但是,或许、我更该感谢莫以翔的先见之明。 该感谢莫以翔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在意。 11 转了门把,寝室没有随时上锁的习惯,只要有人在都不会顺手锁上,某一层面看来不用害怕没有携带钥匙。我刚探头,视线掠过整个房间,上铺的余芷澄顶着面膜脸打了招呼,喳喳呼呼地说着今天太阳多么不人道,她肯定晒黑了两圈,必须赶紧补回来。 书桌旁的童童拿下耳机补述,她已经抱怨一个小时了,边敷面膜还停不下来,长了皱纹就别哭。 「莉宣还没回来吗?」我瞧了左边的空位。 明明是一个系的,再多琐事都不该延宕那么久。 童童顿时住嘴不搭理余芷澄,回首面对我。「好像是很积极想进系学会,所以被学长姐们找去了。」 我理解的点头,傅莉宣是很典型的领导型狮子星座,又是一头热血的干劲,不难想像会参加刻苦克难的系学会。 收拾起一些桌面繁杂的资料,听见童童好奇的声音扬起。 「吶、小溪那你为什么翘了开学典礼?」一条讯息就请她代签签到表。 「难道是幽会情郎了?」 我不是将讯息发到寝室群组,不同学院的余芷澄自然没得到消息,此刻面膜也档不住她的八卦少女心,语调雀跃。 大学生女生间就是聊着恋爱话题吗? 比起高中生原来还是没有一点长进。我眨眨眼睛,手下一顿。 片刻的恍神后继续手边的忙碌,瞥了两双闪亮亮眼神里的期盼,我毫无愧疚的淋了一盆冷水,嘛、降降暑气呀。 「我看医学院楼下的校狗可爱,跟牠玩。」 ……两人静默许久,静謐得可以產生听见乌鸦群飞的错觉。 余芷澄重新仰面倒回床上,摔得她眼冒金星,发出嘶嘶的倒抽气,刺眼的白炽的日光灯细细勾勒她的失望,还有熄灭的少女火花。 「啊、怎么有你这种女人……你心里寄居的根本是个男人心……」 「……当然,小溪跟你可不一样,是有志向有英雄豪情的。」 抿了唇,没反驳她的话,说的是浮夸了,可是,在突然陷落的话题中做了嵌合。 有时候我对余芷澄的天真幼稚感到无奈,很多时候也受不了她什么事情话语都要介入的好奇心,像是深怕其他人会丢下她或排挤她的敌意。 我能理解因为她是唯一与我们不同科系的,许多聊天已经被排除在外,无疑她会希望在恋爱八卦或是吃喝玩乐层面,多上一点说话的馀地。 无可厚非,只是过度对我的私事伸手就不是我高兴的相处。 不用我刻意摊开话说,童童心思细腻有所察觉, 「那晚上要一起去吃吗?别吃食堂的学餐,我们去前街晃晃怎么样?可以熟悉熟悉外来四年可以吃些什么。」 手边没有停歇摺衣服的动作,口吻无奈。「……你还真是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童童瞄了眼浑身是劲地在床上扑腾的人。 她理所当然又引以为傲。「不是嘛,大学新生活当然兴奋啊,开学典礼完终于有点真实感啊,拿到录取通知单时到前几天都还是浑浑噩噩,惊呆了啊。」 有同感,明白那种拿了头奖的心情,毕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学校,我当时也是要莫以翔给我几巴掌,确认是不是作梦。 「这么说是没错。」 「及时行乐啊各位少女,十八岁的青春!」 「呃、我是九月天秤,已经十九岁了。」 余芷澄少见被噎住,顿了。「咳咳、那就是……大姊啊,大学青春!」 她的无俚头我们向来没辙, 「不过你们系上都没有什么事要做吗?你们系上没有开上课用的书单?」童童惊奇着她的悠间,她是先要了直属学姊的二手书才能那么无事一身轻。 余芷澄从床上滚起来,扯了到时的面膜,满不在乎,说:「班代就会处理好这些事,哪用的着我们?」 「你们不是用原文书吗?」歷届的微积分和会计都是原文的,原文书总是比中文版贵上两倍。 「当然是原文啊。」她摆摆手不想再说这枯燥的事儿,对着许久不吭声的我隔空喊了几次。「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摘掉耳机,我后知后觉她在叫唤我。 迷茫地从书单里抬头,嘴角抿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不用了,我不饿。」 眼神扫过网页,没有看见相符的书本,俐落点开其他网站。期望在今天解决剩馀书单的问题,先前计算了书籍费用,我得缩衣节食呀。 「欸欸欸?现在不饿不代表晚上不饿啊,现在才四点。」她欢快地蹦达下床,自几层的阶梯跳下来到我身侧。 「……我没有吃晚餐的习惯,你们以后都不用问我。」这句话说着轻盈却有些拒人的意味,平静的眸子里透出很暗的微光。 深沉得让人心头和喉咙都发紧。两人都有些怔忪。 我没挑明的是,我一点也不想跟她们一起去吃饭。 明明是这么自私又孤独的决定,可我总是拒绝不了全部人,不缺朋友,甚至、不在意我冷脸的人不是少数,我很疑惑,是不是我偶尔的和善相助,他们误以为我好相处? 我其实挺难搞的,我有自觉。 所以能习惯和包容我的冷淡和直言的人自然能留下。 明明只有十八岁,却能说出: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一个人。 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旅行,生病了莫以翔比父母还在意,挫折了仅有她自己咬紧牙关。 「嗯……」 「你若是真的不去,我们晚点帮你带饭回来吧?」思量半晌不放弃,童童折衷地过问。 余芷澄点点头。「是啊、你要是真不想出去,看你要吃什么,我们帮你包一份回来也可以。「大概是我们要离开店时问你吃什么,这样好吗?」 「哎、我减肥时都没有你那么少吃。」我沉默着。空间又响起余芷澄的咕噥,没有喜怒,也没再追究缘由。 如水的深眸一闪一灭,我有点心慌。「……真的不用。」 怕自自己的坚强任性会轻易伤害一个人。 「可是……」 伤神地压压太阳穴,不好太明显抬手动作,手起手落都遮遮掩掩。说不出口她们怎么特别缠人,因为那份诚挚的关心让我无措。 恰巧手机震动,我瞥了来电显示,大大呼出一口气,心里暗忖来得即时。 「你们去就好,不用管我,我去接个电话。」勾出一抹歉然的微笑,我隐藏瞬间精神的放松。我走出房间,虚掩着门。 佇立在门口,毫不费力能听清两人的对话。 余芷澄扯扯长得难以打理的头发皱眉,歪过头思索其中的猫腻,兴致高昂地向童童打听。 「……童你觉得是谁的电话才需要避开我们到外面去接?」 「小溪本来就比较注重隐私。」纵使心怀同样程度的疑惑,秉着冷静,童童没多说话评论。 谁没有点不想分享的秘密,老实说室友之间未进展到固若金汤的友谊,没能无话不谈,这点回避应该不值得大惊小怪。 偏偏余芷澄一头热,老是不分轻重妄想刨根问底。 「难道是系上学长?」 「你不要在这里瞎猜。」 「欸欸欸——童你要是知道点什么事情不能藏私啊。」 「没有,哪有藏私,我是真的不知道,小溪不会主动聊个人的事。」 「好像也是……你如果先知道了什么要告诉我哦,不然感觉我消息更新最慢,唉、不同科系就是这样讨厌。」 童童似乎推了下余芷澄的脑门,,玩笑起来,温声赶她一边收拾收拾,约定好晚一会儿出门觅食。 12 轻轻闔上门,走到距离寝室稍微远点,我驻足楼梯的转角。 盯着手机萤幕的亮光持续,震动声着实恼人,响了足足有两分鐘都不停止,一通接着一通。 放任它,等不到彼岸的人放弃,我没勇气滑掉忙线拒接。 「你手机响很久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明显衝着我,我手一抖差点摔了手机一劳永逸,牢牢紧握后,侧身看见风尘僕僕的莉宣。 压在肩上的大背包像个厚重的石头。 「我刚从系学会办回来,你挡在楼梯这干么?手机还这么吵。」 收回目光,我冷静了,说:「哦、我在挣扎。」 「啊?挣扎干么?」忙碌了大半天,脑袋看似有点跟不上我的思绪。 「……挣扎要不要接电话。」 兴许我的表情太悲壮,彻底逗乐了莉宣。 看惯了我的冷静恬淡,遇见这么孩子气的任性模样,她觉得失笑。 「笑什么呀……」 「没,看你可爱,我有力气面对系办的老妖怪了。」 我兀自楞神。她怜悯的拍拍我的肩。「你继续唄,我先行一步。」 端了苍白无力的微笑给她,接着,我垂下嘴角狠命的戳着萤幕。这人怎么死不放弃呢……意志力太强大了。 完全输给他了。 在第四次电话震动响,我光速摁下接通,做好接收某人阴惻惻的警告。 「好慢。」 被类似撒娇的软软语气雷得风中凌乱,我拿下电话确认一次来电显示,莫以翔没错,重新放回耳边,蹙了蹙眉,口吻怀疑。「你真是莫以翔?」 「那个囉哩八唆又婆妈难搞的莫以翔?」 「……」 「那个很爱嘴我的莫以翔?」 「……」 「真不是谁借用莫以翔手机?」 「……明静溪你皮痒吗?」这种秒让电话那头的人爆气的功力,唯有她一个人拥有。莫以翔平时可是温和谦恭,人见人爱。他咬咬牙,粗声说:「如假包换,听见没?」 我轻轻笑了起来,声音温温软软的,好像把他那边的风都柔软清凉了。 南部的暑气稍微退散一些呀,别将他晒乾了。 「你忙什么呢?干么不接我电话?」 堪不住他这甜蜜蜜撒娇的语调,没忍住恶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抖了抖身体,难道这是什么小别胜新婚? 我才不要这关係。 「你不能好好说话?」 「我哪里没好好说话了?明明是你爱摆谱。」 我脑袋青筋直跳,这油腔滑调的人我不认识。 几天不见,这变化还是超越光速了啊。 「我就是不想接你电话怎么样?」 电话另一头的男生明显一梗,气急败坏,说:「你是產后忧鬱症啊?不带你这样忽冷忽热的,为什么不想接我电话?我也不是很常打啊。」 我这脾气让他无所适从。 我有体会,但是谁说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紧了紧手里的手机,隐忍地压低语气,正要说话,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嘘声笑闹,我觉得牙根痛。 有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旁边有人?」 「耶咦、你真神,这样也能知道,我们果然心有灵犀,怎么?我在宿舍啊。」他欢快的声音话音刚落,依稀有调侃的曖昧话语跟着。 什么「莫以翔你老婆查勤哦」、什么「你连孩子都有了」,还有「孩子几岁了、孩子他妈长得美吗」。 ……我差点血溅三尺横尸,淡漠无澜的眼眸里掀起十足羞恼,想着绝对是他脑抽冒出一句「產后忧鬱症」惹的祸,祸从口出这话我是深有感悟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要微笑勇敢面对这世界。 「莫以翔你用不用解释一下?」这几近乱伦的关係,我当他是哥啊。 「啊?解释什么?」他忽然犯傻。 我气结。「你宿舍里到底有多少人?他们说什么我都听得见。」 「啊——」他貌似恍然大悟的长音让我目光一紧,心累得不行。「喂、她嫌弃你们吵,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要窝在这里。」 ……是要他解释!是解释呀—— 光是赶他们走才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吗! 这人绝对是傻了。 接着,不意外又听见什么「好啊、有女人没有朋友」、什么「上邪!我欲与君相知」,还有「走了、别打扰小俩口」。 ……我直想一头撞在墙壁,他心脏可真强大。 又听莫以翔语中带笑,我没认真听说了什么,我怕忍不住想抽他,一股气没上来,狠狠摁断电话。 再次深深呼吸、吐气,重复五次循环,洩恨似的戳着手机萤幕,失手在又亮起的画面上滑过接听。 wtf——我不想接他电话呀! 「你干么掛我电话?」他的委屈掺杂太多愉快,抑扬顿挫特别鲜明。 闭着嘴不说话,我打算跟他耗上,就是赌气。他自个唱独角戏,浪费的也不是我的钱,反正我是心安理得。 「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 就算没见着他朋友揶揄的表情,听着那声音我就觉得脸都丢光了。 「哎,别气啊、生气老得快,小心从小我十天变成长我十个月。」 ……我觉得跟他瞎扯就是错误的开始,我就是蠢干么在这浪费时间。 「没什么重要事要说,我掰了呀?」 他沉稳的嗓音在空气里震盪,有点笑有点宠溺,我听着有些恍惚的熟悉。 不得不说,有莫以翔的日子在身后陪伴的日子是挺让人怀念的。 这种太调面子的话我才不会说,说了他尾巴都要翘起来。 「嘖、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你想听什么就直说吧。」拐弯抹角就是让人伤神。缓了缓心情和语气,我慢悠在宿舍走廊晃荡。 千万别对这情境执着,真她妈有够像远距离的情侣,我空间的手默默抚额,晕了。 「下礼拜连假我上去找你吧?」他直奔重点。 「不要。」没多想就回绝,多像一把刀插了他胸口。不对,是他的问题呀,要不要这么分不开? 「喂、你不是问我想听什么吗?才几秒鐘时间就不算数了?」 深感这男人太难哄了,健走偏锋的在耍无赖,他还真是我的好哥哥。 这个假日没有什么计画,一切正上轨道,我还有许多需要适应的。 只是既然当初决定到陌生城市,寄望人生重新开始,那么不想再跟过去有太多羈绊和牵扯。 莫以翔正是我生命中与过去最浓重的牵扯。 「明静溪你给我说好,快点、快点。」 然而,莫以翔不给她犹豫和任何推却的藉口,忙不迭地催促我回应,彷彿是个直抝抝的求一颗糖果的孩子。 我能想像他的鬱闷,他自费上来找我,我还推三阻四很不乐意,太没道理了,对他心狠了。 「……好好、好你自己来吧,我不要去车站接你,自己想办法过来。」被吵得耳朵生疼,我妥协。 「说得真勉为其难。」 「不要拉倒呀。」 「……明静溪你真的是……我短命都是你害的。」 一连串斗嘴的开始难有结束,回神瞥见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匆匆到了别掛掉通话,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颓然的顺势坐在楼梯间发呆。 脑袋里运转着的都是与莫以翔的曾经。 他适可而止的关心、他无可挑剔的好,原来一切一切在时间空间拉锯下才开始清晰。 或许是被我竭力忽视的,逐渐更加清晰。 13 ? 最讨厌的就是早八的体育课,真难以想像高中时期是怎么度过,朝九晚五,想想就发颤往事果然不堪回首呀。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懒散地倚靠门边打盹,耐着性子等还在仔细上着防晒乳的童童,光是粉底液、气垫粉饼和遮瑕膏就够她忙半小时,硬是比我早一个小时起床梳洗。 「童你行不行呀?」 「好了好了、等我再擦个腮红。」急促的声音带着歉意,伴随瓶罐相撞的声响,她忙得没时间探头。 被七点闹鐘吵醒的软绵绵趴卧在上铺,一点动静传下来,她斜斜歪过脑袋,微翘的短发蓬松蓬松,单手扣着床板嘟囔。 「没办法,没有全妆她出不了门。」 「欸——习惯了吗!要是我们医学院都不修边幅就要变成尼姑系了。」 点点头,收回掛在床沿外的上半身,一面滑手机一面企图再拢起睡意,她说过她浅眠得很,容易醒不容易睡,平常都会戴着耳塞的,入宿时忘记从家里带来,还没空去买,只好将就着过。 看着她眼底的黑眼圈剖都忍不住同情,我眨眨眼睛,应该没有我的事,我都是听到闹铃声一秒跳起身关掉的,响彻云霄到全寝都醒来、可是当事人还睡得香甜的是小赖。 我瞅瞅床上捲成毛毛虫模样的人,无奈的目光与相交。「可以睡成这样真不简单。」 「嗯,天塌了一定都不知道。」 「你们怎么不说是我动静小,小心翼翼、躡手躡脚。」 百忙抽空回话却是一句遭人白眼的废话,我垂着困倦的脑袋装死,与此同时,酸扯了棉被蒙头,徒留满满的寂静给她。 瘪瘪嘴,委屈得替自己辩驳两句,听得模糊,我没力气多问。终于等到童收起眼线笔,迅速将杯盘狼藉的桌面收拾好,已经是七点五十五分了。 「下次绝对不等你,现在都要用跑步过去体育馆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威胁。 「不用不用,我早跟学长打听过了,我们这个体育老师是最爱迟到的那种,晚个十分鐘二十分鐘都不是问题。」她说得很有自信,我是半信半疑。 「不好说呢,说不定转性了。」 「能转性就不会叫固执老头了,走了走了,别挣扎了,我知道你在犹豫要不要睡回笼,都起床了,别懒散。」轻快朝气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无语地瞅瞅童同学,再瞧瞧被残忍闔上的宿舍门,简直生无可恋。 「拖慢时间的才不是我。」 「但是懒散的绝对是你。」 「什么——」这是污衊呀。 她瞟了我的不服气一眼。「我勤奋得早起化妆,你是寧愿贪睡一个小时。」 闻言,我顿时蔫了。睡觉哪里不好了,养精蓄锐、容光焕发呀。 「没话说了吧。」她趁胜追击。 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实在说不过她。 半晌,又将话题绕回去。「所以确定这个老师会迟到吗?我们现在这个前进速度合理吗?」 「可以的,不要说用走的、用踱步的,滚的都可以,给学长的情报多一点信心,没错的。」 「我是想给啊,可是,你给就够了。」 「嘘——小声点。」着急的扯扯我的衣角,对上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气恼地拍我肩膀,疼得我抽气。 这少女手劲不是开玩笑的,差点把我拍飞。 「还知道害羞了。」 「你不要只会笑我,要是你遇上了我看你还可不可冷静。」 愣神一秒,她緋红的脸颊晃进眼底,似乎世界都要感染她的粉色泡泡,但是,我脑袋与内心都是冰凉一片,越发理智起来。 入学前的主意都被她打乱。 在她的牵绊中不再与系上脱节、不再要孤身一人去完成许多事,因此也牺牲许多个人时间。 谁都没办法轻易和这个纷扰的世界隔绝,做到独善其身很难,因为人类是如此与世界拥有维系的存在。 我始终狠不下心推拒她的善意。 体育课下课,练了整整一小时半的核心肌群,我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只能够眼神示意。 想往太阳稍微小一些的树荫底下躲躲。 这个老师确实是迟到一级棒,但是,训练起我们的体力是毫不留情,最重要是必须顶着烈日。 「……这个变态的锻鍊,学长有先透露吗?」 就算有透露也无可奈何,体育是必修课程,推掉了未来一样要补修,抱着与熟人有难同当的心理,我大概不会逃避。 谁爱跟学弟妹一起修课了,只是这课这么惨绝人寰,我没做好心理准备呀。 「没说……他说上学期师母生了孩子,老师简直是慈父。」 「所以这学期照顾孩子照顾到崩溃,已经变成恶魔了。」 「可以这么说。」 欲哭无泪呀,学生只有被波及的份。 我努努嘴,抬手挡挡阳光。「你这学长真不靠谱,既然提供了歷史纪录,不是该分析个未来走向吗?」 没让我做点心理准备真的伤很大。 童翻一个身,汗水都将妆冲花了,显得特别憔悴。「你这是要逼死人了,要求可真多。」她喘口气,好好坐起身。 瘪瘪嘴,我才不承认自己得寸进尺。弯着身拉拉筋,使着老人的慢速与动作,缓缓又费力收着操。 「对,你干么不问问你的直属?就算大二的出国也可以问大三的学长吧?记得新生夜那天就是他去抽的。」 顺着她的思维,记忆翻页到灯光炫烂五彩的画面,然而,那个男生的声息是破空而来,带着温暖寥落的气息。 与外界的浮沉喧嚣隔绝开来。 格外让人放在心上。 掩饰似的按按手指,发出咖咖微弱声响,我满不在乎说开话。「我才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学霸。」 「学霸又怎么了?说不定他就是投机取巧做多了,修了一堆凉课才前三名的,不要先高看他。」 「看起来不是这种人。」仔细回想。 「唔、确实。」童大力点点头,希望不是再度被美色给迷惑了,又偷偷给他加分,她老爱在关键时刻掉链。 「算了,我不需要直属的关爱。」 「行,你最爱自立自强,反正有我呢。」痠软的手还是努力握成拳头,敲敲自己的胸脯。她露出笑意。「幸好我们同班呢。」 微怔,她话语里蕴含的雀跃落在我的左胸口,漫溢成如水的温柔。 她自然地说出会令人感动的话,我既迷惘又开心。 任由她同我一样黏答答的身体靠上来。半晌,终于在塌落的节奏里找回声音,清了清嗓。「……嗯、莉宣一个人才可怜了。」 一个系依然因为人数过多与教学效率拆成两个班级,莉宣最爱唉叹很不凑巧被分在另一个班级,即使在哪里都能混开,她仍旧对此心存遗憾。 功课不一样,抄起习题本挺麻烦的。 约莫是一起想起莉宣的抱怨,我和童相视一笑。夏日的阳光轻洒下来,丝丝缕缕穿过树叶缝隙,在两人的脸上都镀上一层金黄。 学期,是真的徐徐展开了。 14 白炽的光线照得读书的人更显得懨懨。 隶属医学院的图书馆无时无刻不人满为患,要不是已经过农历七月,许多空摆着占位子的书多引人毛骨悚然。 揉了揉眉心,拢紧黑色外套,图书馆的冷气吹得我脑袋隐隐发疼,盯着书页半晌后收了笔尖,轻缓地收拾桌上的书本狼藉。 能读到个段落就行,晚上出去晃晃看能不能找到打工。 傍晚暖橙的光线漫在清丽冷淡的面容,彷彿没有知觉夏日的暑气。 林荫大道开始搭起红白隔间帆布拉起的帐篷,长桌与椅子还零星散乱,忙碌着下星期的社团博览会。 校园每一处都是欢腾成群,倒映了我独自一人。 视线掠过所有快乐闹意,轻描淡写的。我依旧面色如常,穿越廊道与广场直至出了学校。 脚步轻快了转进一条有路灯打下的巷弄,骨感分明的手指拂过纯白的衣衫,轻轻扯了扯嘴角后进了手作蛋糕坊。 「你好,蔓越莓麵包刚出炉哦。」 「呃哦、我想要应徵工读。」 扎着马尾的女生店员愣了愣,上下又来回地打量着,我仅仅打了粉底和遮瑕膏掩饰黑眼圈,唇膏、眼线以及耳饰都没有。 肤色自然无瑕,就是那眼下的青影有些明显,身板偏小纤瘦,恰好切齐墨眉的瀏海带着稚气,样貌乖乖巧巧。 不着痕跡地抚额,透过晶亮玻璃的反射,自己都觉得像个小孩子,懊恼起为何没有上了全妆再来面试,失策呀。 只能硬着头皮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欸?虽然我不是店长不能做主,可是我们不收国中生哦。」 我眨了眨眼,很是诚恳的语气。「我已经满十八岁了,大学生。」 「……是吗?那我先收下你的履歷,之后会转交给店长,你再稍等电话过来面试。」 ……店员那怀疑的眼神着实令人无力,我开始理所当然怀疑,会不会我前脚刚走,履歷表下一秒就会入了垃圾桶。 我虽然不显老,也不至于那么还童呀,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就算没有浓妆艳抹,怎么样都不是顶着素顏,肯定是这身高太不给力了。 兜转了街巷许多店面,没有合意的工作,我总归是要以读书为重心,不能让兼职佔据过多时间和精力。小火锅店或是美式餐厅都太繁忙疲惫,回到宿舍难保不会累得倒头就睡。 「今天先算了,回宿舍。」我喃喃。 颓然地垮着肩膀,眼瞼微歛,一个人在街角等着红绿灯闪烁的背影略显寂寥,整个人彷彿都融身暗色,沉寂了。 眼神定点在倒数的数字上面,身后扬起既熟悉又陌生的朝气声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犹疑的目光还在发楞。 谁呢……直到一隻厚实的手掌拍上我的右肩,冷不防的接触我身体微颤,侧开几步,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学长。」不甘愿的语气带着被惊吓的嗔怒。 他语带得意。「阿司的直属你好啊。」 这个人阴魂不散呀,实在难给乐新言学长和蔼的脸色。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单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头,硕长的身材站姿恣意。我望向他身后远点距离的其他男生们,怪彆扭的。 我跟他一点都不熟,也没有想要走进他的生活圈,可是,他这样公然走到我面前,分明是将我推进他朋友门的话题里。 夕阳的暖橙感染不了我的半分凉寒,我是自私的,讨厌任何人打乱我的计画,低调的日子不过是一个卑微的祈求。 「正要回去宿舍。」 「是吗?啊、那你吃饭了没?要不要跟我们?都是热音社的,你的……」 「不用了。」慌忙摇首,我顾不得打断他的话。 随手撩了飞扬的头发,是非常引人瞩目的亚麻色,客观说,他的容貌、他的不羈、他的亲近,都是值得人沉醉的。 但是,我不是正常女生呀。 他瞇了瞇眼睛,我任由他打量,努力控制好表情。 「你是很奇怪的女生。」 「……」忽然接不上话,我斟酌许久,默默吐出两个字:「谢谢。」虽然我一点都不认为这是称讚,不过,要给点面子。 我一直不敢仔细观察停驻转角的那群男生有谁,说不定有系上的学长,心怀忐忑着,与此同时,乐新言学长出奇不意偏过头。 他扬声喊了:「阿司你直属学妹呢,不来打声招呼吗?」 心中咯登,坏了、果然…… 更努力地低着头,我收着碎步要遁逃,纷乱的思绪中一定有要将乐新言学长打飞的念头,搔搔脸舒缓尷尬。 「少调戏人,回来。」 允修司学长的声息温凉合宜,乘着晚风到耳边。 是会让人恍了神的贴心与清越。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不该问起他们一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是,理智认为这不是我可以关心的事情,与我何干。 转瞬间,乐新言学长将话锋带往神奇的方向。 「哦——对学妹这样冷淡好吗?」 「用不着你担心,管好你自己,少管间事。」 「唉呦——爱护成这样……」 「闭嘴,让她回去,你过来。」 乐新言学长还想唯恐天下不乱,来回瞧瞧我与允修司学长,抬手摩娑着下巴,笑声漫溢在昏暗的光影中。 心底涌起一股安心与涩涩,允修司学长总是有能看穿人内心的洞察。 我扭开头,低声道:「我先走了。」 你是聚光灯下耀眼的存在。 我并不想与你并肩,但是,命运将我们綑绑,我不是相信命定论的人,只是一再的理解与触动,是心口微妙的怦然。 逐渐成为狭小世界里的曙光、逐渐在清冷的空间留下温暖的尾巴。 15 二零一五年,九月二十日。 为期一週的社团博览会从此开展,红砖大道比邻着许多三角帐篷,人群杂沓,呦喝与嬉闹都洋溢着快乐分子。 任由风拂面,我忽然大动作地自一旁户外木桌起身,俐落收拾零散的蓝笔与红笔,抱着厚重的原文书就埋着头快步离开。 和煦阳光踱在清丽的面容上,没有烙下青影,反而照得整个人温暖如水,白皙的肤色粉嫩更甚。 「明静溪。」 猛地被拽住了晃荡的左手腕,我一个哆嗦,用力一甩没能如愿,被迫顿了飞快的步伐,原地回身。 我眨了眨眼,乖巧地点头。 「学长。」 「嗯、你还认得我。」他唇角微勾,有点自嘲意味。 我踌躇着,没接话,我老是听不出他语气的高低,让人很是没底。 他是允修司,医学系书卷奖的能手、大眾情人、助教候选,不论哪个身分怎么样都能让人铭记,眾里寻他是一眼可见。 这样的人,却说出疑问难辨的话语,是不自知还是天气热脑抽了? 「我给你讯息,你怎么不读?」 我一愣,后知后觉地消化着突如其来的指责。「哈啊?」 与其说是懒惰成性,可以说是理智使然。讯息一旦点开回覆就是无止尽耗费时间,所以儘管网路从未关过,我也是去芜存菁的阅读,可实在累积太多,遗漏真正重要的是常见又难以避免。 男生将近1米八的修长身板,搭着剪裁合宜的刷白素踢和恰齐脚踝的深色长裤,看来阳光精神。他站得挺直在我面前,瞅着我不作假的懵样。 接触他的冷淡的目光数秒,默默领略,接受他的强烈示意,掏出随手扔进背包的手机,狼狈滑开讯息,左支右絀。 我迅速瀏览了堆叠许久的庞大讯息,在之中发现可能性高的对话框,我真想不起什么时候被加进了直属群组。 「……直属聚?」 「你不想去?」 「可以不去?」 意识到拒绝得太不留情面时为时已晚,我訕訕地敛起扬起的嘴角。 扛不住他饶有深意的视线,我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三心二意地回想着刚刚原文书上的单字,不着痕跡地咬了下唇。 允修司瞇了瞇眼。或许预期之外的拒绝,不论好坏都让人措手不及。他约莫是没见过那么排斥交际的女生,我不是不修边幅、没有安于作系上边缘人,任何事都做得恰到好处,提起明静溪这个名字旁人不至于沦为茫然。 但是,我始终保持独善其身的冷漠。 其中,童童自然是道推手与一层维系。 「那就别去。」 倏地抬头,撞上他纵容的目光,在夕阳馀暉渲染下显得浮浮,我恍惚觉得是海市蜃楼的残影,太不真实。 「咦?」 「跟一群男人吃饭也没意思。」 「直属聚的吃饭是学长付钱?」光线擦过我无惧的眉眼,在发梢上留下浅浅痕跡,似乎慑人心神。 他失笑,彷彿破雪的梅花,清冷清冷。在我似乎期待的眼神下轻轻頷首。 免费的呀…… 顿时,我面露纠结,可仅仅一瞬又抓住理智得蹙眉,难得可见的真实映在男生的瞳仁里,他嘴角很是可疑地勾了勾。 我拍拍自己的脸蛋,为何在他眼前的自己老是失态。 「算了,还是别去,听你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呀。 允修司扬了扬两条浓淡合宜的眉毛,从容转换不着边际的话题,瞟了我硬是故作淡定收回的右脚,心底好气又好笑。 不能怪我一直想逃,低调呀低调,人生无大志,唯求低调。 「你都在这里读书?」视线穿过我矮小纤瘦的身子,落在我先前坐过的木製长桌椅,明明容身其中却又与周遭的喧腾格格不入。 「这个时候会特别想睡,图书馆太安静了。」 解释的话语听来语气自然,无端染着几分埋怨,我换了手环抱原文书。他的爱慕者们知道他这么囉嗦吗? 他犹豫地瞧了几眼我丝毫没有遮掩的动作,终究没伸手接过。他是那么自信骄傲的人,此刻流露的侷促有些违和。 「那以后一起读书。」嗓音依旧清冷疏离,意外低沉得歛下细不可察的不自在,他直视我的眼瞳,似乎有股热气过境我的脸庞。 「你不嫌吵?」 「这个时候会特别想睡。」 我狠狠一噎。「你之前怎么不这样?」居然拿话堵我。 直属学长这么黏人不对劲呀。 「谁知道呢。」 他颊边抿出一个轻浅的酒窝,盛满夏日暖阳的味道,还有一点孩子气直拗的任性。 「图书馆冷气爱你。」憋出一句奇妙的话。 「我不爱它。」 ……乍听之下,这话很引人遐思。 我用力摇摇头,别跟他认真,我只会挖坑给自己跳,眼前这个人智商太高,玩不过他。 那是破罐子破摔的口吻,我咬牙切齿。「随意,反正两边位子这么多,学长用不着跟我报备。」 「我怕你把之后的一起读书当作碰巧,先告诉你这是预谋。」 我怔愣得来不及消化他太过理直气壮的解释,瞪着他的背影才忿忿想起,他这样和初见时的冷漠很不一致,这么不连戏、很不敬业。 16 ? 莉宣从系学会会办回来,顺手替一片漆黑的室内开了灯,抬眼瞧见趴卧在床缘的我,明显吓了一大跳。 双肩大大抖动,我忍不住嗤笑出声。 「笑什么笑!还不是被你的女鬼样子吓到了!」 「哪能怪我呀……」 重重放下买回来的教科书,她嘴上还碎念着。「当然怪你,给我好好检讨,可恶。」 缓缓伸个懒腰,果然在床上躺一会儿,面对允修司学长的疲惫全散了。 撑着下巴,坐起身。「你去看过社团博览了吗?」 停下张罗洗漱用具的手,莉宣重新坐回椅子上,乔了方向面对我。歪过头,她思索后诚实答:「看是看了,跟系学会的学长姐。」 「有决定吗?」察觉她话语的顿点还有后话的跡象。 「唉、学长姊都有各自的社团,当然都在推荐自己的社团,差点吵起来了,我哪敢在当下多说什么。」 「哦,那就选个没有学长姐他们的社团呀。」 「你觉得我选中药研究社或押花社会比较好吗?」 「呃、那、节哀。」倒了回去,撒手不管。 静默数秒,没想到我给建议放弃那么快,莉宣跳脚。我摸了摸脸,确认没有露出太直白的幸灾乐祸。 没辙,她嘟囔。「一点同学爱也没有。」 「有也懒得给你呀。」 话音落下之,隐隐传来达达的奔跑声渐近,我扭扭脖子,眼神与莉宣对上,心底明白惊天动地的起源。 「唉是我们芷澄……」 除了她还真没别人这么跑起步像千军万马了。 预期内的声音破开门,伴随兴奋的力道。她挥着手里的简章,硬是音阶抬高几度,后面跟着满脸无奈的童童。 「各位——噹噹!请看少女我的报名单,有没有人要跟进的!」 气氛凝滞一瞬,我眨眨眼,悠悠飘出一句冷淡的事实。 「你那张纸那么小,我一个字都看不见。」 「小溪你下床来看看嘛!」 「不要,我懒,你直接说呀。」 余芷澄鼓起脸颊,任由童童推着她身子到房间内,转身闔上门,避免隔壁房敲门抗议。然而,前方伸去一隻手将纸抽走。 故意清清嗓,莉宣挑眉。「y大热音社迎新会?」 热音社?热音社! 乐新言学长真是无所不在,连室友的生活圈都要攻陷了。 「是啊是啊,高中时候的社课是填志愿再学校电脑选的,我两年都没选到,大学一定要实现遗愿的……呃、梦想。」 捏了耶肩胛骨。「行,你慢慢实现梦想,我拒绝捨命陪君子。」童童瘫软在书桌上,汗水浸湿的头发软软塌着。 「干么呢——」尾音拉得可长。 「没干么,我是音痴,谢谢。」语毕,又趴回去。 于是,在一边碰壁,她转而用闪亮亮的眼睛望望我、瞅瞅莉宣。 她抱上莉宣的胳膊,不顾摺到那张纸,我庆幸自己睡的是上铺。 「别别别,我对自己演奏音乐没兴趣,听听歌就好。」 「那就剩下小溪了!你们一定要来个人陪我去哇,一个人很可怜的。」 「你不能找系上的吗?」我试图给予她另一条路。 头疼,要是没一个人松口答应陪她参加,今晚大家都别睡觉了。 提及自己科系,她来气了,鼓起腮帮子,用任性的口吻:「她们都只知道在追动漫或读死书,我才不跟她们混。」 ……少女,人各有志呀,我心累得不想与她争辩。 仰面盯着天花板,妥协的话语带着叹息,我分明去赴死的,余芷澄没请我一个星期的翡翠拿铁,我就反悔。 「……什么时间?」 她立刻放开莉宣,趴到楼梯来,手比数字。「下星期二晚上七点。」 「我先说好,只是参加迎新看表演,不一定会入社。」 「好好好,有人陪我去就行。」 我勾勾唇角。「一个星期的翡翠拿铁。」 「成交!」 「加珍珠。」 「……也行,吃肥了不要怪我。」 赶紧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有腰身、还有腰身,不怕。 凌晨三点,我从辗转中醒来。 刷白的天花板在视界里朦胧朦胧,没有动弹良久,发出沙沙的声音,掀开被子摸黑爬下床。中途被余芷澄大动作翻身惊到,扶住隔板的手一松,差点没站稳摔下去,迅速到地面找回平衡。 垫起脚尖,还是她们每个人都睡得香甜。 我躡手躡脚走到衣柜前面,在底下收纳柜中拿出鼓槌,凝视着,脑袋飞快闪现曾经的青涩执着,摩娑过敲击留下的痕跡,全是练习的证明。 这样的未来我很害怕。 我不能确定能静静观赏热音社的迎新表演、不能确定不会受到鼓舞,但是,我知道自己应该没有多馀精力与勇气投入。 这个城市,没有莫以翔。 没有他在背后支持、没有他在身边指引,这条路挺令人却步的。 17 与莫以翔约定好一天中秋连假要见面。 室友们都收拾好行囊准备返家,即便开学没有多少天,团圆的佳节总是必须要混在车流里奔波回去。 「小溪你真的没有要回家吗?」 我自书海中移出脑袋,点点头。「嗯,距离上次在家太近了。」 「可是是中秋节呢,就算家里不烤肉,国中高中也会有几场同学会吧?」 「无所谓,烤肉很麻烦,我不想去。」 莉宣将晒在阳台的衣服收到床上叠好,一面抖抖几件衬衫,笑着接上话:「你根本是想要四天都废在宿舍。」 「嗯嗯嗯,很像小溪会做的事。」余芷澄抢白补枪。 「不要委屈,不然你说我们哪里说错了?你这四天会出门买饭我都怀疑了。」瞥眼看我柜子里的泡麵囤积,莉宣强烈鄙夷。 「才不会,我朋友会上来找我,至少有一天会出门的。」 没有做多馀解释,老实说还会有一天为了继续寻找打工出门。 「听起来真是辛苦你了。」语气调笑,莉宣眼光里的嘲讽是明晃晃的。 轻轻哼了哼,满不在乎地捏着抱着怀里的娃娃,朝莉宣撇撇嘴,赶她去收叠好一床的乾净衣服。 「那我回来时给你带一些月饼。」 还是童童人好,我托着腮漫开笑意,扬起略带孩子气的声音。「要芋头酥,里面是麻糬的那种,不要蛋黄酥。」 她失笑。「你可真挑。」 「不要柚子,很体贴你的。」 「切,最好是,你一定是嫌弃剥柚子麻烦。」 「嘘别说。」 话落,我缩着脑袋退回床内,下一秒依然接到胖盯娃娃的攻击。 放假的日子,不论哪栋宿舍都冷清许多。 学校外的大街每到午餐晚餐时间总是人满为患的场景终于歇停。 我点开聊天纪录,确认莫以翔是后天抵达,在日志上写写画画,倾靠椅背的身子稍微右转,掠眼而过是温暖明亮的天气。 就决定今天去找打工。 按下英文实境节目的暂停,该念的英文杂志念完了,生物学的单字也背了,到街上晃一个下午都行。随便换了衣服,妆上得越发随便。 经过一间砖红的店面,我蹙了眉驻足,被什么吸引回首,盯着眼前巨大的立地看板。 pivo酒吧。徵外场调酒师? 零经验可?女生佳? 我所求衣食无忧,就是有点财迷,盘算了下这时薪与工时,我眨着明亮的眼睛,感染几分阳光瀲灩。 于是,欢快地下了小阶梯,必须右拉的木製的门板意外的沉,使劲出力就开了些缝隙。 这门卡得也太紧了吧…… 才捨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倚着復古的红砖墙歇息。 我是淡漠成熟的,此刻,莫名显得青涩娇气,还有执着。 听闻沉稳渐近的脚步声,我愣愣地回首,视线触及男生背着光而朦胧的面容,可细见肩上黑布袋手拢的乐器,以及一股刺眼的骄傲。 随着近到三尺处,我能清楚瞧见他额际的一层薄汗,能见他嘴角令人窒息的邪气,犹能见他穿着合身的素面踢恤和缩口裤,搭着黑色的飞行外套,刻意压低的老帽也无法遮掩他眉眼间的飞扬。 男生高傲的视线降下来,见我杵在门口发懵,似乎傻气得让人想在一头黑发上作乱,他唇角微勾。 「……让开啊,站在这里干么。」语气嫌气,没等我让路绝计不上前。 这人是犯洁癖呀。我压下心头嗤之以鼻的衝动。 默默退到一旁,男生约莫是细腻地在我眼里捕捉到一闪即逝的嘲讽,忍不住想耍横,少爷脾气正想发作被手机震动打断。 「喂?哦、seven。」他硬是收敛了张扬轻狂。 电话彼岸只能模糊听见他喊了男生的名字「chris」。 他的身上有乱七八糟的自信,眼里融不进一颗沙的清澈和狂妄。 「哎、好好好你别冷处理啊,我就要到了,就是有个小矮子挡在门口啊。」 ……我就是矮,你咬我呀。 大大的翻了白眼,对上他似有意瞟来的目光,我僵了僵唇角,默默低下头装乖,别怀疑,在这地方我就是俗辣。 这男人段数很高啊。 「……不是啊,你知道的我守身如玉……去你的才不是洁癖。」 这个男生爽朗的笑声震盪空气里的暖意,壁灯的光线都不比他眼底的光亮,勾勒他的稜角分明。 只是那轻佻的语气实在很欠人唾弃。 终于,他交际结束摁断了电话,向前刷地一把敞开了门,他侧过身子替我挡着门板,看着我一溜烟进来的小模样,面上好气又好笑。 无暇顾及他饶有深趣的打量,室内的灯光并不是敞亮的,想在与他隔开的距离衝他翻白眼,想着他规矩毛病真多,不过,他应该瞧不见我的鄙视。 「你不是赶时间?」 奇怪地睨他一眼,初见时的光芒四射只剩下神经纤细与幼稚,发现他不离开,我忍不住开口。 「我这是被驱离了?」 「……可以这么说。」我压低了声音。 他眨着亮晶的眸子,里头晕满不可置信。此刻才认真关注眼前的我,像是先前的注视都是无关紧要的瞥眼。是与男生相似的冷淡疏离,可又不同于男生的完全拒人三尺之外,眉梢与唇角都自有独特的孤傲。 可太过刺人眼瞳的霓虹光旋转打了上来,凭添格格不入的温煦。 「你……」亟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远方急迫的喊声打断。 「chris少爷、chris大大大少爷,表演你还要不要啊!工作你还要不要啊!老大都要火了你还不过来!」大叔抹了抹汗,声音悲切。 「你大少爷的能不能别那么让人操心啊。」 chris这男生嘎嘎嘴,挠了挠头正想回身告别,目光在我原先站立的位置兜转,下一秒露出仓皇的表情。背靠着墙柱,我偏回头失笑。 他喃喃:「去他的不会是撞鬼了吧。」 他恶寒地摸摸双臂,敷衍地对大叔的催促摆手,頎长的身形缓缓跟上,不望几度回头探询。 18 不再关注他,我垫着脚尖张望。朝调酒吧台走去,瞟了琳瑯满目的酒品,差点被闪瞎了眼睛,头皮一阵发麻,要是硬把这些酒像塞到脑里,我的医学专有名词还有空间吗…… 下意识揉揉脑袋瓜,争气点。 擦得晶亮的大理石桌面,隐隐反射出我清丽稚气的脸庞,眉眼间有几分不熟悉的不安和侷促。 指甲整齐乾净的手指轻敲打桌面,很有规律节奏,拉走忙碌冲泡咖啡的马尾女生的注意,古巴咖啡豆的浓香飘散,她走近的身上也带着调酒的香气,恣意相混。 「你好,是不是有在徵吧台的饮调师?」嗓音清淡内敛,墨色的眼瞳望进女生趣味的探究里。 她轻松扬了语气,说:「是在应徵没错,可是,至少要满十八岁。」 ……我无语,又来了。 于是,默默低头,乾脆掏出三摺式短夹里的学生证亮在面前。 女生目瞪口呆,认真比对证件,诧异。「你真的大学了?没有跳级?」又想起什么似的,抚额感叹。「怎么又来个y大的,还是医学系的。」 「没有跳级,我按部就班。」医学系怎么了吗? 「哪里人?怎么会想要打工?才刚开学呢。」 「中部人,刚开学才好找工作。」 她将手里的玻璃放回架上。「嘛、也是,啊、中秋连假你怎么没回家?」笑起来的模样很感染人的心情。 「……不想经常回去,浪费车钱。」 女生毫不掩饰笑出声,出奇满意说:「是哦、好哇,那你今天、就是等下有事情吗?没事就马上来实习吧,怎么样?」 就这样? 没有半丝刁难和犹豫或考察? 我眨了眨懵懵的眼,有点晕呼呼的。 「呃、你就是这家店的老闆?」 「不是啊,怎么?但是、我可以作主这件事啊,本来就是我提议招聘的,人手当然由我来选啊,我就是看你顺眼,看着心情就好。」女生朝气爽朗的瞇着眼睛笑。 这种百分百主观的办法太考验人的心脏了,这么说我是蒙上了。 「所以你是这家店的……」 「这店是我舅舅开的,我高中读餐饮科系毕业的,所以来撑场面。我现在跟你一样是大学生,不过大三了。」她俏皮的手比三,俐落的马尾晃了晃。 我硬是挤出几个字。「……年轻有为。」 「哈哈哈哈哈,这话我爱听,你真可爱,你直接进来吧台内,我跟你大略介绍一下。」 搔搔脸,我没答话。 「我就这么拐了个傻气的小女生,心情真美,看什么都顺眼。」 「……」 她亲切地拉着我的手,一个项目一个项目仔细介绍,极有条理且不含糊,从简易机器的使用和清洗到普遍几支酒类的辨识,认真的侧脸的昏暗光线中却是明亮起来。 不自在地抿了唇,到底是没有决绝地抽开自己的手,她似有所感的回眸,露出愉快知心的笑容。 我迅速移开眼光,定格在酒瓶。 「今天先讲比较常会使用到的机器和酒,没有全部记住也没关係,慢慢摸就会记得了,就算偶尔失手错了,他们当下都嗨着呢,保证喝不出来。」前些时候的专业被她突来的玩笑毁灭的一点也不剩。 听着她轻快微暖的声息,竟生不起半丝反感,静静地也勾了勾嘴角。 「……好的。」 她俏皮眨眨眼。「那你把你记得的复述一次,不是考试,轻松来。」 我发现越是光线微弱的地方,光与影的交错更能描绘一个人的心情。当事人忽略的真心话,都可以在惊鸿一瞥中捕捉。 深深吸一口气,依循她的讲解顺序,我没有遗漏细节的重复一遍。 「唔,果然是医学院的孩子,默背最强。」 我咳了声。「这听起来不像称讚。」 「确实不是啊,用脑袋的事我觉得好难,我是靠动作记忆的。」做了秀肌肉的动作,她先喷笑。 她乐天的无厘头我时常词穷,幸好,她总有办法延续话题。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邵零,英文名字是zero,是不是很贴心好记忆的名字啊。」她小小的骄傲很是光荣讨喜。 「英文名字?」 「哦、因为这里虽然是合法酒吧,可招募的大多还是大学生,全部都是在学中,所以啊,要避免有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都是以英文名字相称的。」 「……jasmine。」 「咦?我没记错的话,jasmine是一种花嘛。」 一怔,不明所以,我如实点点头。 「没事没事,测验一下我自己的英文能力。」 真会被她打败,思绪无序跳跃、拥有很大的开心情绪。 邵零浅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很八卦口吻的压低声音,说:「算你幸运,我们这里有驻点的乐手,不定期会表演,是两个帅哥呢。」 我唇角扬起无奈的笑意,轻轻浅浅。这少女真没有半个老闆的自觉,对谁都这么无话不谈。 她气馁地瞅着我清冷的神色,放下捧着脸颊的手,敲敲玻璃桌面。 「你别不感兴趣啊,说起来一个是y大的、一个是z大的,你至少也有可能认得一个吧。」歪着脑袋,补充一句。「那样的高顏值怎么说绝对是万中选一了。」 「??y大少说也有上千个学生。」 「咦耶——不是这么计算的,你想想,惊为天人的脸就不多了吧。」 「??好的。」 被她的抢白堵得哑口无言。 19 天色在眨眼间暗下来,午后的明媚都换了色彩。 我蹲在架前辨认酒的品类,一面等着邵零确认今日的流程。 「今天晚上刚好有他们的表演,所以会比较忙,我先跟你说明一下。」 「好的,有几组表演?」 她瞇起眼睛笑,收起按式的原子笔。「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两个男生。」 「就两个人?」 「别小看他们,这是个靠脸吃饭的世代。」 「……那他们表演什么?跳舞?自弹自唱?」不要说是魔术就行。 她弹了我的额头。「你是读书读傻了,当然是乐团表演。」咬着薯条,有些口齿不清。 「乐团怎么会只有两个人?乐器根本不够呀。」 「嗯,一个吉他手一个贝斯手,所以他们在徵鼓手。」 不管我的婉拒,邵零执意塞了食物到我嘴里,我鼓着脸。「他们没又参加学校社团吗?干么不从社团的成员选搭档?」 「哎、这个问题我问过。」往高脚椅上一屁股坐下,她翘起脚,压低分贝说:「想想嘛,社团内多少人是靠着他们的脸蛋进去的,有多少人是认真想学音乐的,chris提起热音社整个翻脸。」 眸光怔然,咀嚼的举动一顿,我生硬地转回头。邵零一脸莫名其妙。 ……chris? 是刚刚门口遇到的人? 是那个有坏洁癖的chris? 我扶着额头,世界小得可憎。 装傻谁不会,我是真的不认识他。「……没有成形的乐团也能招揽那么多人来看……这世界果然很残忍。」我嘟囔,完全论顏值高低。 「用不着都这样想,贝斯本来就是节拍乐器,虽然没有鼓声总是少那么一点魄力和气势,但是,如果歌曲好好选,也不会那么奇怪。」 「他们两个……唱歌好听吗?」 承着邵零神秘的笑意,我眨眨眼。 她拍拍手上的盐巴碎屑,跳下椅子站好身子,握住我的肩膀,笑意浅浅的眼里承载我惊讶的神情。 「秘密,晚点自己见证。」一闪即逝的狡黠灼然明亮。她仔细叮嚀:「五点到六点入场不用费用,六点之后,女生收两百元、男生收一百元。」 「……怎么有点像夜店。」 「哈哈哈有点相反过来了,夜店是女生比较便宜,然后,只要是有驻点表演的,进场都会发一个手环,手环可以兑换一杯饮料,扫qr就好。」 抬手看了錶,还有一个小时时间。 「好哦,那我先去把手还准备着吗?」 我转身要离开,邵零一把抓住我。 我啊了一声,扼住了所有行动,看见她上下左右打量起我,不时摇头。 「怎么了、吗?」 「哎、你这衣服和妆都不行,太素了,嗯嗯所以说、我不是故意认错你年纪的,虽然认得年轻是没关係,嗯、没关係吧?」 「??没关係。」 十九年来被错认的次数还少吗? 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穿着。粉白条纹的宽袖踢恤扎进白色短裤,踩着黑色的八公分高跟鞋,这样、挺正常的呀…… 她似乎看穿我的想法,蹙眉,一口否决。「就是太正常了,唔、穿着勉强可以……很勉强!但是这个妆……过来我帮你。」 「呃,手下留情……」 「别紧张、别紧张,就是多上点腮红、唇露、眼线,头发也稍微帮你抓一下,绑成包包头,如何?」 ……捏了捏脸、拽过自己的头发瞧瞧,我眨着眼面对邵零。 有点任人宰割的意味。 「我拿件衣服跟你先换着穿,介意吗?」 「是不介意,可是??需要这么麻烦吗?」 「当然!必须必须的,你不要坏了我们的门面、不要糟蹋你的脸。」 「……」 「一字领你可以驾驭的,走走走,我拿给你。」 「??无言以对了。」 她嘻嘻笑,窜到我身边。「那就别说话了,我帮你打点就行,包在我身上呀。」她纤瘦的身板,拍着胸脯保证的姿态莫名喜感可爱。 忍不住放松了,跟着她微笑。 她捏捏我的脸,俏皮眨个眼。「是嘛,笑一笑啊,好看多了。」 「少来。」我挡开她的手,不过,没有收起笑容。 「没开玩笑的,有没有感觉世界都被你笑亮了。」 被她的浮夸逗乐,抬手戳了她脑门。 我手指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那是有工作人员刚好开灯了。」 她傻傻望过去,呆呆啊了一声,顿点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真是、扯我后腿啊——我有说这个时候开灯吗!」 我没控制好表情,嘴角残留着笑痕。 20 很快,人潮汹涌,二楼的小看檯都挤满人。 舞池欢腾一片,所有人都老道熟练,斟酒一面喝一面讨论表演的主角们,女生们脸上不外乎洋溢着兴奋。 嵌合在腕上的手环隐隐闪着萤光,女生的是粉光,男生的是蓝光,粉粉的清新的,音响换过一曲又一曲,全是remix过的电音,掀起一波波嗨劲。跟节奏扭腰摆臀,发丝半掩红晕的面容,我略尷尬。 这不是和夜店挺像的吗…… 邵零在前檯招呼几个常客,银铃般的笑声是乾净纯粹的,我注意着时间,同时替客人递上调酒。 专属于djzhack的半小时足够炒热整个场子。 七点半准点,我敏感地视线掠过人群,落在后檯音控。 时间分毫不差,周遭以及吧台的白炽灯光迅速暗了下来,像是在製造完美的演唱现场。 所有议论和欢笑的声音很有默契的停止,全场归于不寻常的静謐,却能感受气氛里充满的期待和亢奋。 彷彿有什么强烈拍打着心门,让人心跳失速,只能跟着目光锁定还是空荡的原舞台,屏息静待。 接着,是能听见沉稳的脚步声,光芒万丈的存在。 聚光下的舞台,两个深色的修长身影背光而立,看不清脸蛋,但那轮廓怎么辨识怎么熟悉。 我瞇了瞇眼睛……怎么可能、学校几万个学生,我才不会恰好认识他。 不要低看自己边缘人的能力,我低饮一口酒。 但是,自麦克风倾洩出的声息,温温润润,清冽得合宜,转音处让温暖的嗓音严实包覆,不模糊。 握着杯身的手指微颤,我禁不住好奇与疑惑,种种思绪破土而出,攀附着心房,支撑我投注所有注意力。 我试着利用微弱的灯光像认出他是谁,依旧是徒劳无功。 当一个音符霸道的衝破全场诡异的寂静,低沉磁性的嗓音毫无预警地响起,清冷却保有独特的点点暖意,和着音乐的弹奏。 淡漠的眸光一颤,倏然起身放下手中把玩的酒杯,我不可置信地凝神倾听,像是用尽力气也要抓住这一丝微恙。 不是拥有什么绝对音感。 而是,对于一个人的声音我有绝对的分辨记忆。 沉浸乐声的邵零被扯回思绪,笼着雾气的眼光溢上诧异和迷茫,不明白我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 「怎么了吗?」 我摇摇头,眼光不变。 邵零不死心,我的反应太奇怪。她靠过来,「有什么问题?啊、还是你真的认识他们?seven!seven跟你同间大学的。」 忽然失了声音,哑着嗓音一味摇头,连我都无法形容心口翻腾起的复杂情是为了什么,我半点解释的能力也没有。 视线穿越拥挤人潮死死盯着右边的男生,我彷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是……他吗。 微弱的柔光被霓虹灯打乱,难以描绘他的面容,可仅凭这温润且低低流淌的歌声,她可以确定吉他手是什么人。 那股与生俱来的冷傲好似刻进了骨子里,与他的气息全然无法分割。 世上独有。 是他吗。 是你吧。 ——讨厌了吗。 ——怎么说都是直属学妹比较重要。 因为这异常温暖的话,我记忆了他的声息。 像地中海吹来的暖风,过境我冰凉荒芜的世界,让我无法忘怀。 ……允修司。 「咦咦咦、jasmine你去哪?」 身形一顿,传去低低的声音。「……厕所。」 「表演到一半呢,很可惜啊。」 「一会儿就回来。」 我站在化妆室的大镜子前。 凝望熟悉到陌生的脸孔,精緻的妆容,一点也不像自己,如果路上与莫以翔错身他肯定不会认出来。 深邃的眼线,栗色染眉膏描绘弯度合宜的眉毛、腮红替苍白清凉的脸蛋添上緋红,正红的唇露勾勒姣好的唇形,我不自在地抿抿唇。 接上褐色的大波浪头发,安稳柔顺垂到胸口以下,给短短的妹妹头瀏海减少一点稚气。镜子里的自己,半露双肩,影影绰绰的光线刻画着锁骨痕跡,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 最终,握紧拳头,扶着洗手台。 「我能说服自己不感动吗……」 不行。 难以逼迫自己不去靠近。 曾经当作生活的最大支持,曾经因为莫以翔不在身边尝试遗忘。 但是,那样的悸动与热血沸腾恍若刻进了骨子里,自指尖倾洩出的音乐,回响在热腾的空间,震盪在脑中,将一切繁杂的捻熄。 我担心的情况更早一步来到眼前,原本不用急着考虑与衡量社团,加入热音社与否、再次执起鼓棒与否,此刻、成为当前的问题。 三类组、医学系、还有,那些明明都不是我想要的,坠入父母期盼殷切的眼光,甚至是近乎逼迫的,每次咬牙苦撑,不过是不想看见他们失望。 除此,他们对我别无所求,最让人难堪的是,这样的期望与关心,说到底都是膨胀他们的虚荣心。 眼下的青影、抱病缩在图书馆、贴着退热贴、打着伞到补习班辅导,一切的一切,看来辛苦,说来辛酸,作为血缘最亲近的家人,他们对我是不闻不问。 如今到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远方,这一次,我想做最真实的自己。 不压抑、不扭捏、不讨好、不委曲求全。 乖巧沉默的面具我再也不想戴了,骨子里的叛逆任性与信心自由,沉潜在昏暗的十几年时光里,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是明静溪又不是明静溪。 没有失去记忆,可是判若两人。 自己都噁心这样不真诚的自己。 从今以后,至少在这个地方、在这些人身边,让我当回原本的自己。 用jasmine这个名字。 哪怕可能面对不被谅解的后果,我都想留下一次不让自己后悔的抉择。 这样的率性,是可以被允许一回的,是吧。 照着我的心意走,用不同以往的身分与真实,去过一次截然不同的生命。 21 ? 到后背包拿出自己的鼓槌,出门前鬼使神差的放进去。 深深吸一口长气,吐出深沉的鬱结与紧张,现在倒是庆幸自己前些时候着魔似的举动,盯着陪伴三年的鼓棒。 靠近左胸口,加速的跳动一瞬间都平息不少,这份安心的力量,给我勇气,同样给我梦想。 「明静溪……你确定了吗?」 不断地、不断地过问自己这个决定该会有多大的影响。 舞台上站着的男生,毫无疑问是允修司学长。 他是那样要掩骄傲的人,同时,他是那样细腻睿智的人,他鲜明的性个在任何心底肯定都留着不能轻易消除的印象。 尤其是他的声息。 不是全然清冷,与他的气息带点违和的温煦。 不光是害怕自己无法与他并肩,我更加害怕让他认出这样的明静溪。 再如何喜欢爵士鼓,我都不愿意它破坏现在学校生活的平静。 「别怕……要给邵零化的妆多一点信心。」 世界上确实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我之前懒得没药医。 我用力点点头,拳头压着胸口。「可以的,这头发长度就不一样了。」 别给自己长脸了,说不定允修司学长没有对我的面容有太多细节的记忆,无非是浪类时间在庸人自扰。 反覆做着深呼吸与吐气,缓慢踱步到后檯,经过休息室,明亮的白光照在脸上,不可言喻的澎派与紧张一览无遗,面色很复杂。 「我不是明静溪。」 我不是明静溪…… 我不是明静溪、我不是明静溪…… 一次次催眠自己,一次次迈开步伐靠近舞台,逐渐拉短与聚光灯的距离。 「我是jasmine。」仰头乾下一杯调酒。 我闭了下眼睛。「所以、我可以的。」睁眼,眼前晃盪不已的画面瞬间都稳定了。 骨节分明的右手抓上红色帘幕,用力再用力,指骨泛了白,不能回头了。 就试一次呀。 扯开一个缝隙,可以容纳一个我,穿越过去走向后边的座位。 极目所视是完整又完美的爵士鼓,令人鼻酸,我揉揉鼻子,歛下眼瞼,好好坐正姿势,双手持鼓棒放在适切的位置,右脚已经稳当在踏板上。 冷静下来,因为乐声游走在间奏,檯下的躁动都一清二楚。 「后面是不是有人啊?」 「说什么啊——见鬼啊后面!欸欸欸欸欸——」 「是鼓手吗!什么时候有了鼓手!好像是个女生……」 「女生鼓手?不行啊、怎么可以是女生——这样欧巴们……」 「真的假的啊!别是来放马后炮的啊。」 「看起来是很有架式……」 然而,突如其来衝破平和乐声的鼓槌相击,我数着拍子在副歌加入曲子。 每个顿点打击都击锤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和节拍,现场的嘈杂驀地噤了声,重新沉醉到音乐之中,轻轻摇摆手臂、甚至身体。 我不敢放任自己太过沉浸在音乐,偷偷抬眼覷了前方的两道身影,正好被捉包,两个人都侧过身子看过来,轮廓模糊,像是要化进刺眼光线里。 眼神里的情绪太深邃难测,是没有光阴影,我看不清楚、看不明白。 只是、那勾起的唇角……绝对不是错觉。 一颗忐忑跳动的心终于彻底稳稳落下,我更加准确抓住节奏。这首歌我练过上百次,风靡高三学生时期的歌曲,任何人都能哼上几句。 一曲既终,酣畅淋漓。 垮下肩膀,痠软的手依旧紧紧捏着鼓棒,靠着小鼓边缘,气喘吁吁,踩着大鼓踏板的脚有些无力。 舞台下鼓譟起此起彼落的吆呼与讚美,浪潮似的翻上来,我有些惊愕。 脸颊滚烫,先前几杯下肚的黄汤像是此时起了作用,身子飘飘然了,那份燥热有点醺然,其实最多是成就感。 ……讨厌,这种鼻子酸得要掉泪的后遗症真不好。 顾不上享受掌声、顾不上调适好心情,眼角馀光瞟见两个男生手都过背带、放下各自的乐器,心底发慌,吓的猛然起身,撞到hi-hat疼得齜牙咧嘴,跳着脚逃下舞台。 回过神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这是要将世界天翻地覆呀。 拍拍额头,后方的脚步声与系小交谈都加深惶恐,我攥紧鼓棒。 ……是认出我了吗? 还是,不过是普通得欣赏或好奇心? 当我在微光中仅凭着那声息认出他,他是不是也抓住了那点熟悉。 是不是也认出我? 是不是试着排除一切万难、越过人山人海,找到我。 咬紧下唇,我躲进吧檯里,赶紧蹲下。起伏的胸脯是止不住的焦急。 这仓皇逃跑的姿态莫名与灰姑娘相像,汗顏了。 「吶、seven,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尽力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略带几分稚气的男生跟着seven跳下舞台,漠视人群杂沓以及所有喧哗尖叫,试图在黑暗中寻找那道乍现的光芒。 霸道帅气的鼓声任性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可又任性的消失走掉。 「……不知道。」 「逼我理智线断裂啊哥,你跟我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原来是在门口遇见的那个男生。 chris厌烦地环视周遭,置身茫茫人海,两条好看的眉毛打起了架,他环臂抱着自己,唉呦喂、他的洁癖。 「咦耶、欸、你去哪?」 「找她。」 冷静的语调却发出最不理智的话。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很想看见。 22 我还没好好平復心情与呼吸。 「刚刚打鼓的是你?」 男生的清冷沉稳的声息自头上压了下来。我头皮略为发麻发麻。 抬手抓抓头发,几綹发丝垂落,我赶紧收手,想起今天晚上让邵零帮我扎了俐落的包包头,差点被自己毁了。 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呼吸,拖延着时间缓缓回过头,触上两道硕长的身影,背着光在眼前,即使看不清神情的细微末节,依旧能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气势笼罩下来。 悄悄捏紧拳头,指甲修剪得整齐,嵌进掌心仍有咬嚙似的刺痛。终于升起多一点点勇气面对。 我站起身。「对。」只敢偷偷瞥一眼,没有读好他们的喜怒,偏开视线,故作镇定盯着三人的脚尖。 「小矮子真的是你啊?」 「……」你才矮子、你全家都矮子。 「不早说你是鼓手,帮你开门算什么,叫老闆换一扇好推点的门都可以。」 ……我无语,他是喝酒醉了是吗。 男生凑近一点。「你低着头干么?地上找什么吗?」语带深浓的揶揄。 找理智呀我,衝动是魔鬼、衝动是魔鬼。 可是,现在还能回头是岸吗?内心狂风暴雨呀。 「说句话啊,我一个人说话挺像自言自语的。」有些洩气,他嘟囔,手肘撞撞身边的男生,气音说话:「老闆这次难道是招来不会说话的?」 你才不会说话,不会用爱与关怀好好说话。 允修司学长似乎习以为常他的欠扁,眸光未动。 「她刚刚有说对。」 「那就是排挤我了?」 「嗯,很有眼光,你太吵了。」 他磨磨牙,举了手想捶允修司学长一拳,忍了忍,挤出言不由衷微笑,分明掺杂恶意。原来真没有敢跟学长对着干。 侷促地吞了口水,稍微滑动步伐,最好的打算是趁着他们内訌,我可以若无其事地撤退,嗯、最好的打算。 显然事与愿违的多了。 呃。 手臂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大力箝制,陡然惊了,在空调刻意降下好几个温度的狂欢室内,两人肌肤相触的点格外鲜明,暖得发烫。我起了一阵颤慄,轻轻缩了缩。 逐渐在衝击中抓回精神,亟欲甩开可是没能成功。 另一隻空间的手拨了波凌乱的碎发,长长深深的吸气吐气,使劲抽回被拽的生疼的手,眼露不快地撇撇嘴。 横了他一眼立刻发现自己太放肆了。要淡定、要淡定。 他不认识我。 「……好痛。」这是控诉,大大大的控诉。 但是,与此同时,清冷低沉的嗓音扬起。「明静溪?」 ……咳咳、到底。 完全让人想附上黑人问号的图示……他到底从哪个角度看出是我? 奋力隐去黑色眼眸中的心慌,对上他沉黑如夜的瞳色。允修司学长夹带冰冷的气息朝我逼近,我咬紧下唇,有点难以呼吸。 那双眸子深海似的,吊灯的光芒恍若洒落的星光,近身的嘈杂都歇了声。 他用着近乎要将人看穿的清澈直直勾勾盯着我。 那种篤定让人无法动弹。 ……你真的认出我了吗? 「seven你认识?」 允修司学长不作声,目光一味抓着我,不愿意错过我任何情绪转折。男生不甘被冷落,琢磨起允修司学长说的话。 他骨感的手指摩娑着下巴。「你说明静溪?是你那个有趣的直属学妹?」 「别闹。」 「我哪有闹了,我这是在釐清真相。」 男生是不是和女生一样会与朋友说起生活中的遇见。 我在允修司学长的朋友口中是个有趣的学妹。揉揉眉角,听来真不是很痛快。 「你认错了。」眨眨眼,假装从容不迫。 「真的、不是?」 「不是,我是jasmine。」 好看的眉毛微拧,似乎在脑海中将眼前的我与印象里的明静溪重叠,相似点太少,难以得证。 但是硬是拽着那点熟悉不放手,我难以形容心口的微恙。 我没有说谎呀,这是技术性隐藏。 那点微小的良心刺痛,姑且可以忽略。他不会在意的。 人类是很奇妙的生物,明明如此与这世界相互联系,有思考有情绪,可是,老是不自觉做出口是心非的认定。 而且要一次次催眠自己,深怕受伤。 他坠入不死心的漩涡。「你的中文本名是什么?」 「才不要告诉你。」 「我是chris白未凯,行了,礼尚往来,可以告诉我们名字了。」 「……seven允修司。」 眨巴眨巴眼睛,做贼总是有点底气弱,我舔了下乾涩的唇角。声音天真到古怪,「我没有答应你,意思表示不对等。」 「我天,法律系的啊?」 「不是,继续猜。」抿出一个单边小酒窝。 他当真歪过头要发臆测,允修司学长哪有耐心,挑了眉挑衅。 「不说就当是心虚了?」 「谁心虚了——」我不服,挺直身版。 两个男生闻言,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噎了噎。 这点孩子气的辩白确实一点都不能让人信服,懊恼地茸拉着神情,瞥见朝吧檯方向走来的邵零,我一个机灵。 必须先摆脱他们了。 不甘愿吐出一个名字。「宋咲。」 23 拽过没搞清楚状况的邵零往远点的地方躲。 「怎么了、怎么了?后面有谁吗?对,刚刚台上的是你吗?鼓手!」 她的眼睛里没有嘲弄或敌意,清澈透亮,全是崇拜与欣喜。 我的手转而被她更加用力抓住,零零星星的光点落在笑顏上,那份真诚意外分明。温软的手将厚实的温度传递过来。 我觉得自己笑了一下,心中是踌躇胆战。「……是我。」 邵零手下力道收紧,不吭声,我头低了。 「我知道我不能突然衝上舞台……我错了,你……」 「狂了,你鼓打得能配合他们!」 「呃、哈啊?」 「seven和chris都是多骄傲的人,在场的也不乏摇滚乐高手,代表他们的实力真是不容置喙,然后!」她的语调高高扬起:「然后你居然可以好好跟他们配合完一首曲子,还是没有排演的前提下。」 「……我以为你会先责备我擅作主张。」 她瞇着眼睛笑,洒脱摆摆手。「这才不是什么大事,差点埋没人才。」 似乎振奋的精神让她静不下来,轻轻拉着我的手转圈子,打量的眼神多上许多崇拜成分,我缩缩脑袋,很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你是遇到熟人要去打招呼,原来是听见音乐技痒了,那么,之后……」 我打断她往后的设想。「那个,你说的遇到认识的人……没有说错。」顶着她困惑的探寻示意,眼睛一闭,迅速吐露:「那个吉他手、就是seven,他是我的大三直属学长。」 「所以,不是所以、是我真的很希望能在这里工作,所以希望邵零可以帮我一起隐瞒我是明静溪这件事。」 这些、都必须如实告诉邵零。 这些只有邵零可以帮我。 借用了好朋友宋咲的名字,她在另一个城市读书,不是轻易会有交集的关联,不用小心翼翼她与他有没有共同好友。 轻轻闔上眼睛,允修司学长清冷的眸子总是一片寂静、磁性的嗓音总是沉稳温煦,莫名给人瞬间冷静的力量。 这样的他,不是明静溪敢亲近的。 如果是明静溪这个身分,不过是一场系上直属传承的过客,不会是千丝万缕难解的结,毕业的时间长了会慢慢散了。 jasmine才是最真实的我。 我期望他看见与认识这样的我。 「小矮子只是吧檯工读生?」 舞池和主场回到dj主宰,四个人关进休息室作深度交谈。 但是,某人的发言就让人很不想将话题继续下去。 你他妈才小矮子。 邵零笑岔了气,「对,补充一句,是今天开始上班的。」 「什么跟什么啊,到底什么情况!zero你解释一下,让一个鼓手屈就调酒工作的工读生?」 「呵呵,我怎么觉得你很看不起我这个调酒的工作?」邵零皮笑肉不笑的,左手轻轻按上男生的肩膀,实际未出力。 chris猛地一缩,立刻漾开笑脸,眨着眼流露真挚。「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嘿嘿地陪笑。待到邵零趾高气昂收回手,他放松绷紧的神经。 「洁癖的人毛病问题最多了。」她唾弃,对他挥了挥拳。「我很乾净好吗,跟猫咪一样乾净。」 「切,你不如说跟蟑螂一样乾净。」 「白未凯你这烂东西——」 「喊我干么?帮你科普一下呀,蟑螂其实很乾净,不要老是误会人家。」 邵零阴惻惻扯开笑容。「那下次厨房要是抓到蟑螂,我会记得留给你。」 一口水喷了出来,他赶忙擦拭沾湿的下顎,投以看怪物的眼光,拉着椅子向后退了一大步。 「别玩了。」 允修司学长三个字便让两个淘气的人正襟危坐。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恍若独立出来的空间很是突兀好听。我瞥了瞥墙上刻意黏上的海绵隔音板,难怪桌上会放一个对讲机。 「没玩啊……」邵零故意提起名字,「所以你们现在有打算让宋咲跟你们组团吗?」 「我没意见,呃、我认可。」chris举双手赞成。 像是所有人都承认了宋咲这个名字安在我身上,我咬紧下唇,只敢偷偷瞄瞄允修司学长,他的眼光暗了下去,放心与失望交杂成难懂的汪洋大海。 「……jasmine你有自己的乐团吗?」 我摇摇头。「高中在社团练习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没有空再组乐团。」乐团的练习约会不是一般频繁。 「幸好你没有读书读傻了,知道不要放弃打鼓。」chris对学业嗤之以鼻。 「跟我们组乐团,我是吉他手,chris是贝斯手,zero是隐藏kb。」 抿嘴一笑,我稍稍舒展双腿。瞧见邵零眼底的支持。 「你不怕我是那些脑残迷妹?」 「zero的眼光可以相信,我也相信自己的感觉。」 感觉呀……这种莫名的信任。 感动蔓延不下去,chris不肯干了,张扬嚷嚷:「行呀,就我眼光不行,seven你不能因为我今天迟到就一直针对我。」 「你十次团练有九次会迟到。」 「咳咳、别这么说……」 「你十次团练只有一次不会迟到。」 chris是彻底被打击得无语了。 允修司学长不搭理他的玻璃心,面对我,「我在等你答覆。」 「也不是不行试试。」 此后,乐团是一道蛮横牵绊,jasmine、seven、chris。 24 整个人晕呼呼的,玄幻、玄幻。 吹了一路的晚风,觉得酒精仍然留在脑中作祟,不然我的的脸颊不会那么热烫、脑袋瓜不会运转那么迟缓。 走路都感觉是走斜的,这都是错觉呀。 回到宿舍,乾净洗了澡,简单擦拭一下浅黑色的头发,我拉过一撮到眼前端详,从前吹头发前老是懒惰护发,因此褪了顏色,不是最乌黑的发色。 从头皮到发尾,至少不再是滴着水,随便将未乾的头发捲进毛巾里,高高紧紧盘头顶,俐落舒爽。 要是在家,少不了捱骂和碎念,说着不尽快吹乾头发会感冒头疼。 这是我少数能见的关怀了,从来没告诉别人,我会为了这样的小关心,拖延着吹头发的时间,同龄同学最讨厌的叨扰,竟是我眼中最可贵的亲情。 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歛下眼瞼叹气。爬上床铺,将自己拋向棉软的床垫。 今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呀…… 我怎么就草率又衝动的答应了呢——懊恼的想捶脑门,抓起熊大娃娃朝墙壁一阵乱打,不过打出一些灰尘,对影响现实一点用处也没有。 此刻,我已经不明白心底悄悄蔓延开来的喜悦期待是为了什么? 究竟是为了间置许久的鼓槌多一点,还是那个气息清冷内心温暖的男生多一点?我真的不懂。 一点头绪也没有。 像是立好要演算一个小时的数学试题的决心,但是完全不知道从何开始,是该将所有相关公式定理列举并抄录一次,还是先记忆推演步骤,最后、依旧被详解牵着鼻子走。 而我、现在不正是被感性任意引领吗? 理智什么的,全跟酒精一样被蒸发稀释了。 「seven……」 呢喃出声,时光彷彿被拉回那个霓虹灯刺眼的氛围。 他的嗓音有能平息胸口躁动凡闷的力量。 褪去直属学长学妹这层关係,我能更加自然面对他。 允修司,能不能、我们……我们就这么重新认识彼此呢? 暂时忘却家人疏离的压抑、暂时放下初恋背叛的缺憾,回到最乾净美好的岁月心境,与你好好相识。 会这么期盼的我,是不是、有点超乎想像的在意你了? 这不是一份太好的意识。 可是,我已经捨不得再放手这样的温暖,是自年幼来最嚮往的温度。 九点二十八分。 完了完了、迟到将近半小时,莫以翔肯定不会放过我了。 昨夜躺着思考玄幻的人生发展,不小心歪着头便睡着,约莫是这几天奔波学找工读机会和读书,精神一松懈睡得特别熟,自然醒的生理时鐘都坏了。头发没吹乾、闹鐘没设定,一张开眼睛就是隔天早晨。 阳光毫无阻碍隔着玻璃透进来。 我跳起身,唉呦唉呦地摀住脑袋,撞到天花板撞得力道结实,感觉要裂开了,眼前画面都有些晃荡。顾不得太多,迈着曲折的路线摇摇晃晃到盥洗室梳洗,夺过莉宣没收起的吹风机呼啦啦仔细吹起头发,歪七扭八的乱翘,我颓然地瞪视。 「哎、这世界果然是困难模式……」 哪能如此一帆风顺。 这不马上乐极生悲了? 沾了塑形护发剂往发尾涂抹,赶紧捲梳与吹风机双管齐下,勉强挽救一丝形象,长长呼出一口气,瀏海顺风扬了扬。 在空无一人的寝室里手忙脚乱,撞出多少动静都无妨。 赶着最快抵达的那班公车匆匆出门,惊险地跳上车、刷了卡,直到公车闔上缓缓驶离,我才回过神,气喘吁吁。 甩了甩錶,瞇着眼睛偷看时间,不好意思面对自己迟到多久时间。 斟酌片刻,开啟关掉的网路给莫以翔发一条新讯息,写我搭上公车了。前些时候为了逃避责骂,斗胆告诉他我睡过头,看见他秒读吓得随手滑掉网路,不难想像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可以把一个温文儒雅的少年逼到这样,咳咳、我略骄傲。 公车经过约定的文创园区门口,回眸恰好与阳光下等待的男生相视,我底气弱,缩了缩脖子,摸着鼻子移开视线。公车在前方一些的亭子好好停下,我脚步轻快的下了车。 抬头,顿时踉蹌了步伐。「啊——吓死我了,你干什么。」 「表演瞬间移动。」及时伸手扶住我,他脸上掛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切,跑得满头汗你就开心了?」 「我说啊,这些汗,是在炽热阳光下等待睡过头的你所流的,懂吗?」 「可以到树荫或超商里等,你傻还怪我。」 莫以翔被气笑了。「臭没良心的」 默默盯着他的眼睛,从他黝黑漂亮的眼睛仔细看见欣喜与释然,反驳的话卡在喉咙,只能努努嘴尽可能展露微弱的歉意。 「要不是你有先告诉你是睡过头了,我都想报警你失踪了。」 「大哥,你瞎紧张呀,大白天的。」 他摊摊手。「没办法,你又不是路痴,担心不了你迷路,当然会担心你的安危。」 微微一愣,我感到自己随意笑了下,绕开他,比他先走一步,留给他既洒脱有满不在乎的背影。 撩了让风吹起的头发,我说:「婆婆妈妈的,就你最爱担心。」有些羞赧,彆扭地偏开头。 明明莫以翔向来都是捧着这份担忧,兴许是他今天的眼神格外温柔如水,落在眼底,莫名惊心动魄。 他快步跟了上来,伸长手拉住我的背带。「我不拿你的安全开玩笑。」沉稳的嗓音在暖融融的空气中响盪,有点虚浮。 像抓不着的海市蜃楼。 我露出更加迷惘的表情,眼见如此,他却笑了出来。 「干么呢……」 「……没,推理剧看太多,多担心一下。」语句略有停顿,我狐疑。 「最好是这样,该不会又是没日没夜的追剧?」 莫以翔靦腆笑了,带着初来乍到的青涩。我只管白眼他,肯定答案就肯定答案,装什么乖巧可爱。 25 已经过了早餐时间,我们有相同的共识,直接进场看展览、捱饿到中午,可以吃一顿豪华奢侈的。 手里拎他给我买好的鲜奶茶,偶尔咬着吸管,一面听他专业的解说。 陪着莫以翔先看各大院校的都市设计毕业展,我是看不出什么端倪,过路许多精緻的模型,一味在心中感叹设计者的巧手。 「让你看他们的理念和构想,模型这东西非本科都会做,只要会计算比例尺都不难。」 闻言,我扬眉,正要回嘴,驀地被他残忍打断。 他抽空眨眨眼睛。「啊,忘记你手笨,失敬失敬。」 眉角抽了抽,这人绝对是有仇必报来着,迟到的事情还记恨着,我理亏,不跟他斗,只是攘了他手肘,哼着起往前走开。 我自己滚远点,别让他抨击。 他自然跟了上来,脚步不见快,一会儿时间又回到我身边。我立刻停住步伐,转头恶狠狠警告。 「要跟着我就别嘴贱我。」 「行,行,我用爱与关怀。」他手势拉上嘴巴,半举着双手投降。 见好就收,我收回玩笑凌厉的目光。回头去看因为刚刚赌气错过的几个项目,莫以翔的唇角始终带着清冽美好的浅笑。注目的眼神尽是宠溺。 我不满了,这是谁包容谁了——我都没怪他幼稚屁孩了。 完全是——倒打一耙。 之后,他陪我到隔壁的手绘设计家的展览,在里面人挤人拍了几张照片,选了几张爱不释手的明信片,踏出拥挤而窒息的空间,在敞亮宽阔的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哇哇终于可以吃饭了。」 「你是只等着吃饭吧。」 我指指錶的显示,两点十二分。「饿了。」摸着扁下去的肚子。 不用假装委屈就够委屈了。 莫以翔无奈摇摇头,推着我懨懨的身子,在身后虚叹一口气。平常我都是会跟他计较的,今天的现在我大肚,反正叹一口气老十岁,老的是他不是我。 与他聊无目的在街上间晃,明明是不到一个月前的事情,竟然莫名生疏了,怪扭捏的,我挠挠头,感到自己心态的转变很奇怪。 走进日式餐厅,虽然没有事先订位,过了用餐时间也不用担心没有座位,我们入座服务员指定的位置,但是,瞥见桌角的情人限定。 我压低声音。「哎、她这是什么意思?情人限定——我一脸黑人问号看清楚了吗?」 「有什么关係,说不定还会送些特别点心。」 「呃、你想多了。」 「反正真的没关係啊,吃个饭而已。」 难跟他沟通,我点点头,假意地朝他微笑一下。「也是,你说对了,没什么关係,这什么限定的不是重点,很好、我们点餐吧。」 轻轻双手合十,当作没意义又没营养话题的结束。 点了一份葱拉麵,小菜与饮料交给他张罗。莫以翔逕自在单子上又画上饺子与温泉蛋,拿了皮夹往柜台走去。 看着他姿态轻松的回来。「我的多少钱呀?」敲敲桌面。 「没道理让你付钱。」 「我吃的呀。」 「我是你哥。」 「……是我哥,又不是我爸。」 他虚晃了明细表,勾了唇角,隐隐有霸道总裁的错觉。 是的,绝对是错觉。 「慰劳你大热天出门陪我。」 「……这理由还可以接受。」 约莫是能预测我的反应,不出所料,莫以翔抿着唇笑了笑,瘪着嘴,我投过观望神经病的目光,他才摸摸鼻子,执起麦茶的杯子挡住嘴边的愉快。 等着餐店上桌,莫以翔聊起他入学几天的生活。因为懒得说话,通常是我点着头,偶尔附和一下他的抱怨或兴奋。 「那群损友一天到晚问有没有要交女朋友,明明一堆人也都还没有对象。」 「哦,那你是有目标对象的吗?」 咬着筷子,吞一口葱花,我漫不经心地问起,没有丝毫试探的口吻,风轻云淡。 他忽然面色僵硬了,我感到惊奇。揉揉眼睛,不是看错。 来了一点兴致,这是抓弄他的好机会。「你们系上女生多吗?」 「男女比例三比二。」 「哦挺平均的,系垒球经是女的吧?」 「一个系花、一个系花朋友。」 略有所感,我敲敲他的空碗,鼓舞地笑笑。「可以衝了,任君挑选的女生,完全天时地利人和。」 语毕,自己没忍住,越发灿烂笑了起来。 知道没以翔不是因为人际关係或任何球队经理参加系垒的,他从国小的乐乐棒球就打得起劲,成长路上我没少被他灌输一些棒球资讯,明知如此,对于打趣他我一向乐此不疲。 他羞恼地堆了我的额头,恶狠狠警告。「少多管间事,不准你乱凑对,好好吃你的饭。」 「是吃麵……」我嘟囔,立刻得到他的眼刀,努力硬了底气。「我这不是在担心哥会孤独终老吗?善解人意你还不领情。」 「你才好好管你的交友障碍。」 「切,谁交友障碍了——我现在是有直属学长呵护的,小心点呀你。」 他不会与允修司有交集,暂时搬出来充当自己的力量。 莫以翔瞇了瞇眼睛,沉了语气。「直属学长?」 「对的,难道你们没抽?被放生——」 「你跟你直属学长很好?」 「还、还可以。」如果算上与seven的关係的话。 他突如其来的严肃让人转不过脑子,挠挠头,没察觉自己有说错什么。 「跟男生交往注意一点,大学不比从前乾净安全。」 被近似长辈的劝戒打脸,我不是小孩子了。 翻了白眼,我的声音冷了。「莫以翔你脑袋抽什么抽?我是比较不会找话题聊天,不是分不清楚危险安全或该做不该做。」 他噎了,依旧堵着气接口。「我是担心你。」 「用不着你这种担心,他虽然冷淡了点,该关心帮助的都没有少给,但是不会有多馀的介入,这样知道拿捏分寸的人有什么好能让人担心的。」 也许是我第一次如此称讚与维护一个人、一个男生。 莫以翔明显愣了,张着嘴,不再恣意开口。 见他如此沉默,我不好再硬着脾气。微微叹一口无声的气。 「莫以翔……哥,我习惯了你的保护,可是不是没有成长。」 我以为他的静默会是这个话题的最末,拾起纸巾擦擦嘴唇,举止的时间,落入他似叹息似无奈的话语。 轻盈,但是我感到巨大力量压了下来。 「明静溪,你说你成长了。」 他抬头直直看进我的眼睛里,我同时看见他深眸只承载一个我。我忽然心跳如鼓,耳朵嗡嗡作响。 他的一字一句传过来,我的脑子却陷入一片空白,不会下指令动作。 「如果你成长了,不会不知道我喜欢你……」 莫以翔喜欢…… 「喜欢你……八年了。」 26 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无所适从的莫以翔。 不是怀抱告白后的忐忑或自信,而是带着世界毁灭的眼神。他偏开头不再与我对视,我盯着他紧紧握住玻璃杯的手指。 手背都泛起青筋。 坐立难安许久,又或许只有经过一分鐘的时间,他丢下一句「我什么都没有说,忘了」,将手提着纸袋放到桌上,揹起后背包负气出了餐厅。 我迟疑着追不追。忘了? 如果忘记那么容易,世上不会还有千万种可以悲伤的理由。 他轻易地脱口而出,像是如鯁在喉的真心再也无法忍耐,我不能想像这些年他是珍藏着什么样的心情在陪伴我。 当我因为与父母亲紧张的关係夜半逃家,坐着公车在城市晃荡;当我模拟考严重失利,抱着书包躲在补习班厕所掉泪;当我因为高三时期的曖昧对象伤心,对谁都发着幼稚的臭脾气。 每个难过不安的时分,他都不曾离去,我忽视了小时后萌芽的心意会成长。 用了捂开一株花的绵长时光,在这个时刻,莫以翔说喜欢我。 掐紧桌下的手,抬头向远方望去,玻璃窗外的他卓然而立,深色的背影让阳光镀上一层光辉,将孤独失落的阴影更加放大。 最后,他没有继续在这个失控上多说什么,清淡浅浅的微笑中扬着难以查见的牵强,我装作看不明白,他已经越过我们之间岌岌可危的界线。 打破的平衡像无人搭理的蹺蹺板,再难回去。 目送莫以翔交出票券、抬脚要步上客运,我向前一步。 终究没有喊住他。 再见与谢谢,甚至是对不起都没有说出口。 我想我们就这样子了呀…… 「莫以翔……」 谢谢你的喜欢,然后,对不起要辜负你的喜欢。 拖着蹣跚的脚步回到宿舍,换下一身汗水的衣服,上床用棉被裹着洗乾净的身子,轻轻嗅着睡衣上洗衣精的柠檬清香,睡意排山倒海来,今日心里曲折又压力大。 努努嘴,我缩了脑袋放任那些繁杂的思绪滋长,睡醒再说。 沉沉睡去,一觉醒来的时候窗外居然换上夜幕,我直起身体,过大的动静引来书桌前的人投来注目。 「醒了?睡多久?」 「童童你回来了呀……」 听我声音有异,她顿了动作。「怎么了吗?有气无力的,是因为刚睡醒还是肚子饿了?」 「我又不是余芷澄……」这少女一让她饿到就要翻脸。 「那你是……看起来很不好。」 「别管我,让我长草。」 掀过棉被翻了身,闷着头,良久。 我探出半颗头,只露出一双鬱鬱的眼睛,软软的声音飘出来。「童童。」 「咦咦咦、怎么了?」 「开个冷气行吗?」 27 明静溪、jasmine。 分明是代表全然相同的人类,但是,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性格。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盯着镜子里黑色头发的女生穿着宽大的黑色帽踢。 淡漠凉薄的眼光与影影绰绰打落的阳光冷暖差异,我抿紧了血色未明的唇,认命拿起唇膏上一层明亮的气色。 视线掠过后背包里的鼓槌,镇定的目光不可避免一颤,平和的脑袋忽然思绪乱了,像是陡然断层的地理位置,猛然陷落。 坠入回忆的重点。 连续许多天空堂的傍晚都积极跑去pivo酒吧,深怕被人揪住这丝异样,总是必须鐘声响前一分鐘开始将所有笔记本与蓝笔扫进包里,要是教授延迟下课时间,往后口述的内容要集中十二万分精神记忆,赶紧在搭车的时候纪录到手机的备忘录。 太挑战认真如我的良心了。 我那颗勤奋向学的心呀,我的天。 这些牢骚都被安安稳稳压回心口,辛苦不辛苦,终归只有一句话可以收结,值得就好。 时光晃晃,我逐渐习惯pivo内的允修司。 聚光灯下的他、练团室里的他,没有校园遇见时的矜持冷肃,相反的,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刺眼,全会在白未凯面前断然骨折。 他的赖皮与任性,正常人都没办法招架,认真就输了。 seven以及chris这两个名字,居然在段时间内近乎要成为我生活的重心。 医学专业名词除外,盘旋小小脑袋中的英文名字,张扬着制式之外的喧闹青春,任谁都想放肆沉沦一回的热血。 打住怀想,重新抬头看像化妆室里的大面镜子,静默,听着外面走廊不间断的嬉闹与脚步声过路,我深深呼吸一口气。果断扭开水龙头,沾湿了手指,拍拍微凉的脸蛋。 振作点呀。 现在还在学校上课时间呢,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期待一件事。 呼——揉揉嘴角,面无表情回到通识课的教室,若无其事坐到选课确定以来每次落坐的位置,有些惊愕,旁边已经来人。 而且,猛一瞧她的面容莫名眼熟。 我还没在记忆里搜索出相对应的名字。 女生率先开口搭话。「嗨嗨嗨。」 「呃……早安?」我有些发蠢,用了疑问的语调。 毫无意外地,她愣了一瞬,驀地笑出声,随之扬起的话语透出再明显不过的愉快。「学妹,我是大三的藤诗芸,电机系。」 「哦……好像有点印象。」 对名字与面容。 眨了下眼睛,思考起来,深深觉得这漂亮的学姐出现我的生活频率有点高。蜜桃色的大波浪长发柔软的搁在肩膀,回身之际风扬起她凌乱的瀏海,带起一股无与伦比的率性。「我跟阿司是一个社团的,啊、就是你的直属允修司。」 原来不光是通识课,还有这层关係,曲折离奇。那么,迎新当天出现在门口的女生,八九成机率也是她。 那她跟欧阳芮学长又是什么牵扯……头疼呀。 「呃、他是什么社团?」 「热音社啊,你们不是一起读书有一个月了吗?还是你们医学系就是这样可怕、读书时间就真的全程读书,没半个字废话?」 闻言,直想翻白眼,正堵着一口恶气呢。我才不愿意和他一起读书,这种掀半边八卦圈的事,我明明是敬谢不敏,人生多的是事与愿违的窘境,居然折在他手里。 「我们比较安静。」 皮笑肉不笑,差点没被自己委婉的理由噎死。我不乐意跟他聊天。 想法闪电似落下,我微怔,心底居然是将允修司学长与seven切割得如此分明,说不出什么大落差,但是私心不愿意看成是同一个人来相处。 藤诗芸状若理解的点头,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光洁白皙的下巴。「也是,要和那小子聊天,每分鐘都必须原谅他上百次才聊得下去。」 「真是辛苦你了。」她顿时面露同情。 「感谢谅解。」 僵了僵轻浅的微笑。正觉得学姊的评语深明大义,下一秒的怜悯却让我牵不动嘴角。 肩膀忽然沉了沉,夹带夏日暑气,我身体彷彿僵了半边,倏地抬眸,撞上的是允修司学长的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如海深眸,还有让人背脊发凉的气势。 「哎、阿司您老人家何时出现的?」 28 「……」 我憋着笑,似乎可以听懂学姊的隐言:您老人家刚刚对话听到多少。 「要说人坏话记得眼观四方。」 允修司学长清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眉眼却是弯了弯,没有丝毫责备意味,隐隐略带善意的调侃。 瞟了我心虚飘移的目光,他的嘴角微抿一个小酒窝,难得笑得有点使坏。他执意扯过学姊手里的分组表单,逕自写下自己的大名以及明静溪三个字与学号,在两人发懵的视线下再塞回给学姊。 「你这是干么?」 「不是要签分组名单吗?」 学姊被狠狠一呛,瞧了瞧我很是歉然。「可是!我还没问学妹的意见,就算我不是猪队友……」 「哦,平衡你的雷实力,我把自己写上去。」 我楞着,没回神,兀自消化着杀伤力太强大的对话。缓缓偏过头瞅着学姊,明亮朝气的眼眸一片迷茫和不可置信。 然而,允修司学长可见没有要放过我们。 「人我带走,名单交给你。」他指了指一边木头傻样的女生。 藤诗芸学姐张了张嘴又噎回,她摸了摸脑袋,约莫是感觉到诡异的危险气息,直觉自己可神了。 「不对啊,你连自己都写上去做什么?你又没修这堂通识课。」 「旁听。」 好一个不为两学分折腰的好兄弟。 我偷偷竖起大拇指,他正好敏感地低头看过来,深黑的瞳色藏着点点看穿人心的笑意,我顿时蔫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被打压呀,完全完全。 「什么啊……那你现在要带走小学妹是又想干么?」瞥眼手机屏幕的时间显示,她将手机摆正到他面前。「再两分鐘上课呢,先生。」 允修司学长笑咪咪,难能可贵的表情。「翘课。」 没有等到学姐的驳声,我大大咳嗽起来,假意成分居多,不过,确实被惊吓满点,抹掉眼角憋出的泪花。 这人很出其不意呀……还是出奇制胜的那种。 「医学系光芒万丈的才子你是说出翘课两个字吗?」 「听力不好就到隔壁栋医院掛诊。」 「……这是给你机会修正说话懂不懂!竟然拐小学妹翘课,翘课就算了还给我知道,这些通通算了,重点是翘课还不带上我!」 允修司掀了薄唇微笑,声音不温不凉。「你要留下来点名,签到单。」 「……」学姊气结。 「学号都在分组名单上,走了。」 唔、彻彻底底体悟前些时候的那句话「要和那小子聊天,每分鐘都必须原谅他上百次才聊得下去」。 这不是报復是什么呀…… 「干么跑来旁听这堂通识课啊。」 再说,旁听也不见得要加入分组。 亦步亦趋地跟着,嘴下心不甘情不愿嘟囔着,我还真是被磨得没胆子了,起初明明是能直接扭头走人。 「我听童静予说你中秋没有回家,干么去了?」 「学长不是也没回吗?」到pivo报到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坏了,太顺口,简直想把自己活埋了。 顾不上这样会有多生硬,但愿是我自己心虚,其实没什么异样。 我故作镇定,面上云淡风轻。「我也是听童童说的,我怎么会知道她怎么知道的,你自己问她。」 完全是吃定了他闷骚又疏离的性子,绝对不会去求证。 夕阳馀暉倾洒在他的背影,彷彿化进了暖红红的背景里,温和朦胧。 我瞇了瞇眼睛,有点失神的目光凝着,下意识顿了步伐。 男生像是有所感,跟着驻足回首,一个迷茫的小小身影猝不及防的衝进瞳仁里,似乎也可以同时感受到左胸口忽然的热烫。 「干么不走?」攥着我眸子里模糊的情意,他缓步靠近。 闻声,我赌气,还有点搞不清他怎么又回到我跟前。懊悔自己这是不是又色欲薰心了,老是被他乱一把的帅气唬了。 侧过视线,声音透出扭捏。「……走不动。」 「那你想怎么样?」男生好气又好笑,越发容忍我语气毫不遮掩的厌烦,这份纵容是惊心动魄的。 听说许多人的学长姐前辈后辈的观念是刻到骨子里的,发讯息都要小心翼翼,深怕踩了底线不自知。 但是,眼前这个冷傲的男生像是一次次不计较我的尖锐任性。 我正想问他想怎么样呢,为什么老是出现在我眼前? 究竟是谁鬼打墙了? 总是绕着对方的生活走不出去,我越是想闪远点,越是容易碰头。 「我问学长几个问题,请学长认真回答。」 29 不坚持要他滚出我的世界,他滚不走,我自己滚成了呀。 天助自助者,行的。 他静默几秒,说:「行,你问。」 小计谋踏出成功一步,眼色亮了亮,我抿出一抹喜色,下意识跨步向前。 「学长平常最常走哪一条路?」我绝对要绕道而行。 「学长最喜欢去哪里读书?」打死我也不会去那个地方。 「学长最常在哪间教室上课?」如果离得近,只能晚进早出教室。 「学长有没有哪天没有课的?」至少给我一天横行无阻呀。 允修司瞬间冷了脸色,青潭的眸子涌起深沉的寒光,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这气势压得人矮一截。 眨着眼睛,我挺着胸膛,不怕死的执意对视。开玩笑呀,这么丢脸倾倒一堆废问题,搞出我是什么花痴铁粉的形象,要是还得不到答案我不就亏大了。 「无聊,走了。」 他自然是明白我的用意,这么用心良苦是为了躲开他,居然是为了躲开他。 他能知道我是心狠决绝的,约莫没有想到是如此发挥极致。 后来的后来才自他口中骗到他的坦白。他的脑子里总是重叠明静溪的忧伤和jasmine的灿烂阳光,明明是那么截然不同的女生。 他当时一股脑地私自希望将世界的美好捧到我面前。 只是,现在,我嫌弃他特别烦人。 「你怎么不回答我?」硬着头皮再次迈开步子跟上。 「我只让你问,没说会回答你。」他的嗓音依旧不冷不热。 ……这个人、这个人,他妈的狡诈呀。 跟学霸打交道就是以卵击石,会灰飞烟灭的,我心里全是眼泪。 「好的,那就、一拍两散。」 轻盈的话音刚落,前方的身影脚步一顿,驀地回首。 我像没察觉一点异动,正想行个小军礼道别。「学长慢走……呃?」 瞠目结舌的瞪着近在咫尺的人,他这走几步,停、走几步、又停,练习探戈都没他敬业。 男生黑曜石般的眼眸深邃,闪着意味深长的沉光,他的身上有清冽乾爽的薄荷香气,带着夏末气息的风鼓进了他的衣衫,他们之间仅剩远处人群的喧嚣和风扑打的呼声。 「你在躲我?」他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即便已经有了臆测,依然执着我亲自说出口,我的推拒。 才不相信是我做得很明显,肯定是他太敏感小心眼。 嘛、被眾星拱月惯了呀。 努努嘴,歛下眼里一闪即逝的残忍冷光,我要是真犯傻、犯贱,就是利用这份与眾不同赢得他的注意,相信很多人是这样隐性或是明目张胆的认为。 可是,我不是。 可是,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然而,我又何必对谁解释。 我不懂自己为什么独独对允修司学长冷言冷语,jasmine面对seven明明都是笑顏逐开,偶尔得寸进尺耍赖。 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我凉凉的语气,说:「传说中的、退避三舍。」 良久良久,声音沉如深海,寂寂而平稳。「……你为什么习惯推开人的关心?」男生抿了薄唇。 你为什么习惯推开人的关心? ……你为什么习惯推开人的关心? 在心里反覆咀嚼这句话,狠狠扎在胸口,四肢百骸都不可抑制刺骨痛起来,冷凉的笑意在清丽的面容蔓开。 瞇起眼睛,悉心隐藏眸光中晕满的脆弱与倔强。 他用着近乎责备的口吻,直指他所见的、所感受的,我性格里的荆棘,延伸进他的瞳仁,无非是看成不成熟的彆扭幼稚。 我知道他不是适合谈心的人,我们之间不存在这样的关係。 同时,这时候更不是剖析我自己的良好时机,可是呀,他就站在这里,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直抝得索求一个答案。 眼光微凝,彼此视线彷彿相互锁住,他没有多馀动作,我率先耐不住空气中的尷尬异样,深深长长吸吐一口无声的气息。 太过认真的心神,我清楚看见自己映在他黑色的瞳中。 「一个人不好吗?」 轻浅简单的问句莫名像亙古难解的问题。 飘盪在空间、敲在心尖,漫起更大更大的波澜,无比寂寥。 仰首且毫不避讳地,对上他深沉的眸子,清澈的眼光里迅速垫上一层凉寒,彷彿是从骨子处透出来的别样深刻。 「不用牵就也不用顾忌别人、不用烦恼着虚实、不用被背叛后还必须自怨自艾,当人还在争执妥协午餐要吃什么或是放学后和假日要去哪里玩,我可以多背几页单字、可以吃自己想吃的食物、可以逛自己想逛的店。」 「连至亲都会不屑你的心情和意见了,还有谁会将你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早就明白了。 30 分针答答跳格,不可抑制又叹一次气。 「明静溪,我不能明白。」 持续不断的思考被空降的声息再而三截断,眉头微拧。 「你的拒人中,有多少分是因为嫌弃麻烦,有多少分是因为……」 我哑然,如同当时世界突然的寂静。 「……因为你害怕寂寞。」 捧着一份自尊心,反其道而行。做着衝突与矛盾的行为。 也许正是因为害怕寂寞,我选择率先推却,不愿意怀抱期待后落于深沉的失望。 任由紧握在手心的铅笔在空白笔记纸上胡乱作画,画着不规则的无意义线条,绕过一个一个圈、交集出一个又一个奇妙的相交点。 允修司呀…… 你读医学系真是浪费了,心理系需要你这种天纵奇才呀。 傍晚五点五十分。 我知道这是我第七次注意墙面上的时鐘,再不想认真较劲,不听使唤的脑袋替自己一次次纪录了。 终于忍不住,我踢了踢脚,力道恰好,位置同样恰好,不偏不倚踹在男生的膝盖,他嗷嗷出声,立刻横一眼过来。 「呃、失手……」 「小矮子你跟我解释一下我好好坐着,哪里得罪你了?」 自知理亏,摸摸鼻子,我假意咳嗽一下。「测试一下你的膝跳反应。」 显然,跟理科生说这些简直是找死。对上他似笑非笑的鼓励眼神,深觉人生很难,想给说错的话补救一番。 抓了抓发尾,我呵呵笑了两声,不带真诚。 chris睨着我。「连婉转的迂回都不说了是吧。」 「咳、说了只会被你嫌弃转得太生硬。」转转眼珠子,拿下耳机、放下歌谱,我嘟囔。 「小矮子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哦?还我第一次见面时后的乖巧安静。」 闻言,彻底乐了。我敷衍地扯了嘴角。「哦,原来我有乖巧过。」 「可不是,我帮你开门的时候你简根本感激涕零。」 「……你眼睛是长坏了呀,我明明是在万分唾弃还有鄙视你的洁癖。」 瞄着他的脸色,不知道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和他待一起总是没有正经过,展现不出任何知性美。 摘下耳机才发现外头的音乐自没有关紧的气密窗流泻进来,我起身闔上,回头便首当其衝他俊毅的面容。 chris却是被气笑了,挑单边的眉。「还说呢,你转眼就跑丢,赶投胎都没有你急,差点以为我见鬼了。」 「切,作贼心虚呀。」怪不得别人,chris常态迟到。 不给他继续辩驳的机会,我作了打住的手势。 休息室内忽然诡异寂静了,我眨眨眼,挖坑给自己跳,尷尬呀。 「我是想问。」 「说。」 「怎么没有看见seven?一下舞台就没见到他了。」 该不会是我实力烂得他不忍直视、不想跟我待在同一个空间。 chris略为蜷起食指,半截手指指骨敲在我的额际,完全没有隔夜仇,这男人当场就报仇了。蹙了眉,顺势张了嘴想咬他。 「少胡思乱想,果然是小女生。」 「切,什么跟什么呀,别性别歧视,要建立良好友善的职场环境。」咬字清晰,一字一顿。「谢、谢。」 没有犹豫的,他直接翻白眼,蔑视的掠过我不服气的脸。 「seven出去接电话,可能是他妈,seven他妈最爱跟他撒娇了。」 「……哦,听起来真奇怪。」 「怎么奇怪了?看过他们相处都觉得根本像朋友。」 顿时默了,家人间的相处,也是有相敬如冰的呀。 ……。 将白未凯那个小屁孩压回心底深处再深处,最好能将他欠扁的声音放生到宇宙外,烦人。 集中精神盯着眼前的流程,我能感觉自己很想抽回被余芷澄用力扳住的左臂,我不会逃,她别这么害怕行不呀。 前一天本来打算向chris打听允修司学长在学校热音的小秘密或行踪,哪会料到全被他一席干话打乱。 我将目的遗忘得彻底。 「啊啊啊、小溪你快看!好像可以入场了!快来这边签到。」 用不着我奋力排开眾人迈开脚步,余芷澄单手紧紧攥住我,另一手拚着她的气势硬是衝到队伍最前方,衝锋陷阵。 我语带叹息,揉揉抽疼的脑袋。「不是有网路表单先报名都可以入场吗?干么一定要衝第一个?」 「哎呀、要抢到一个好位置当然要先衝啊,这才没有跟演唱会的摇滚区一样需要序号。」 「好好好,反正你就是想早点入场,怕我们矮子看不见。」 「……小溪你不要妄自菲薄嘛。」她乐呵呵的小模样有点讨好意味。 摆摆手,她的歉意是比平日的闹腾顺眼多。「幸好里面有冷气,要不我真会落跑回宿舍窝着。」 「你太废了。」 余芷澄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让人有些晕。 不多时,演艺厅内充斥张扬的喧哗,人群黑压压一片,将视界里的光线再夺取一些,我闭了闭眼睛又张开,色彩光芒只是更加繽纷绚烂。 微微瞇起眼睛,我看到降下的幕晃动一下,没来得及形成猜测,从右侧舞台走出身一个女生,穿着全黑贴身短半上衣与热裤,手持着麦克风姿势娉婷,场下爆出一串欢呼与鼓譟。 女生很自然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揉了揉眼睛,眼神微凝——那个不是诗云学姊吗! 我晕了呀,这是什么神奇运气——全部人都相聚了。 欧阳芮学长、乐新言学长,还有诗云学姊。 原来他们全是热音社的,不单是社员,更是干部群的。 31 光辉将舞台上人群的脸照亮。 之后的没有一个不是陌生的,但是,当音乐热情自指尖倾泻出来,像是衝越过血管,每一次顿点的敲击似乎应和着脉搏。 心跳开始失速,气氛喧扰得人们都胀红了脸、嘶吼到哑了嗓子。 儼然将一个校内小型盛发喧哗成一场摇滚演唱会。 十来组的表演,我能发现同一个贝斯手有参与两个乐团的,看来有些组合是凑合着。压轴是诗芸学姐演奏cnblue的can'tstop,韩文的发音咬字意外清晰正确,搭档的欧阳芮学长与乐新言学长面上都没有丝毫不快,似乎默认学姊的迷妹执着。 也许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宽容与支持,虽然眸里瀰漫着无奈,可眼睛与唇角都不自觉洋溢着认命的弧度,掺杂幸福意味。 为了眼前的女生,摘星星都可以。 湿润的眼光被五彩的光照耀得视线更加模糊,我忽然发现身边的余芷澄情绪沉静许多,兀自诧异。 不必刻意压低声音,话语便轻而易举消失在嘈杂与狂欢中,索性放弃。与此同时,乐声也落下最后一个音,我拉回有些走神的思绪,目光回到舞台途中掠过前门门口一道熟悉頎长的身影。 定睛一看,那个人的轮廓在无意间转过的灯光下清晰了一些。 我眨眨眼,片刻的傻愣,男生已经悄悄开了限制通道的门,逕自离开。 所有表演到一段落,原本群聚一起的人们都各自分散了,不再一味拥挤要更加靠近舞台。健谈的人与宣传的学长姐们乍看一见如故,许多尷尬侷促的人是被学长姐们的快语唬得一愣一愣,签下名字订了乐器、掏了钱就要付社费。 即便认清自己的嚮往所在,我却是还没坚定要加入学校热音社的心意。 「嗨嗨嗨好久不见,学妹你居然来了热音社迎新成发!」 茫茫人海还能瞧见我,不可思议的眼力呀。与诗芸学姐并肩行走的自然是欧阳芮学长和乐新言学长,頎长俊逸的身形与外貌都难逃脱自行发光体的称号,吸引着人们的眼珠子。 没掩饰眸光里的受宠若惊,面对不熟稔的人总是拋不开侷促,我不及答话,余芷澄先一步窜了上前,出乎预料握住学姊的手,热络打着招呼,我抬眼正巧看见乐新言学长挑眉的动作。 脸上涌起的热辣愧疚又是怎么回事……与我何干呢。 「学姊您好!刚刚的主持人是你吧?早听说热音社有个漂亮的厉害的贝斯手,铁定是你没错。」 学姊显然被从天而降的亲暱雷得外酥内脆,不着痕跡抽了手。我不忍直视偏开头,脑中回盪起方才音乐结束时候瞥眼的画面——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生背影,允修司呀。 「谢谢,过奖了。」 「那是客套话,又称官腔说法,尾巴别翘到天上去。」 乐新言学长线条好看的手臂搁上学姐的肩膀,笑得邪气又轻佻。立刻,学姐攘了他一把,在欧阳芮学长的规劝言语下,不甘愿收敛了张牙舞爪的表情,滷水点豆腐,无非是一物降一物。 「乐新言你不要捣乱。」架了他一个拐子,学姊乐呵呵看过来。「学妹怎么会想来?难道也是要加入热音社?」 「咦?不是,我陪室友来的。」 「我以为你是被阿司强迫来的呢,啊啊、难怪他今天根本没出现,如果知道你今天会来,就不会跑得没看见人影。」 「呃、学姊你……」脑补太多了。 她抬高下巴,问身边的人。「你们今天有人看过阿司了吗?」得到否定答案,自己双手合十击了掌,得意地笑。 「学长他都不参加学校表演的吗?」 「没有哇,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都没有报名,问他他也拒绝,这么说来、去年怎么说都有自弹自唱。」 我突然想起,偏了头有些困惑。「他是前任社长,没有出席行吗?」 「没关係的,阿司训练起接班人,那个手段哇,惨不忍睹。」 ……学姊呀,你还记得我是她直属学妹吗? 我这样往后日子怎么能斗胆问他任何问题。 我僵硬着嘴角,面有难色,余芷澄一改时而昏暗时而热情的阴鬱神情,回头长是跟欧阳芮学长搭话。 一个恍神时间,学姊往我耳边轻轻靠靠。轻软暖热的气息徐徐吞吐,带着些许酒香,还有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我听见她真心话的嘟囔。「你这朋友很奇怪呢。」 「咦……」 「说不上来,是不是拼命把自己当主角呢……拼命要认识人的积极程度让人很傻眼。」 我默了,没有很明白余芷澄的心态,当然不好做多馀表态或应和。只能傻傻笑了笑,回覆学姊眨着眼睛、食指靠着唇比嘘的俏皮动作。 学姊也明白我的为难立场,自顾自豁达。「算啦,跟我没什么相干,来,这是热音社之后的活动安排介绍,还有需要填写的回馈单,之后会有学长姊们统整名单后,再发送入社报名和组团意愿,一定要记得交哦,不然没办法确定入社。」 接下纸张,连同余芷澄的那份。「我会好好考虑。」 「另一份给你室友。」她压低嗓子,瞟了余芷澄一眼,眨眨眼睛。「我是比较期待只有你要入社啦。」 我哭笑不得呀,让人难接话。 诗芸学姐转身拎了乐新言学长的耳朵,一面呦呼欧阳芮学长离开,角度落差,又或许不过是光线昏暗导致,她错过余芷澄立刻暗下的眼光。 完整活动散场已经是晚上九点半的事情。 捏着挺烫手的表单纸,与余芷澄并肩走过回宿舍的沿途,气氛的诡异寂静,时光漫长得可怕,我绞尽脑汁要说些什么打破冰冷的凝滞。 「小溪你……你们说的阿司是指谁?我能知道吗?」 「哦,允修司学长?我直属学长,怎么了?」 她倏地抬头,我愣了愣,仓皇中逐渐涌上迷茫,我抓不太住她眼底的纠结,更深一层埋怨又覆盖上来。 脚步慢下来,最后,两人都驻足,微弱路灯在身后拖下长长的影子,朦胧的暖色像是严肃话题染上不明亮的锈色。 「……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允修司学长是你直属学长?」 「呃?」 「他是我同所高中的学长。」 我更加迷惘了。同样校友哦,思绪实在跟不上余芷澄的跳跃。 她沉重的气息,咬了下唇,仰起脸,眼里的倔强光亮比星光明艳,还有难以言喻的直抝。 我感觉自己呼吸都轻了。 「他是我从高一就喜欢的学长。」 32 趁着余芷澄到盥洗室洗澡,哗啦啦的水声没将我们之间的矛盾冲淡多少。 童童蹭到我身边,低语。「怎么回事啊……她一回来完全臭脸,东西都用摔的,怕别人不知道她怒气冲冲。」 「你们不是去参加热音社迎新成发吗?」莉宣也拿下耳机。 我比她们还要无奈呀。 「她怪我没跟她说我的直属是允修司学长。」说出来都啼笑皆非。 「咦咦咦?她跟我们又不同科系,跟她说她哪会知道,没共鸣啊。」 又叹一口气,告诉她这世界才没有那么简单。「她跟允修司学长是高中校友,所以、懂吗?」 两人同时呆了呆,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所以是老戏码?」 「学妹对男神学长没有道理的爱慕、这样?」 相仿的猜测蜂涌而出似的,我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如果要这样迁怒或是没道理的指责,我揉了揉额际,奉陪不起呀,当谁都间着都关注社交关係呀。 童童拍拍我的肩膀,眼神十足怜悯。「完全是池鱼之殃。」 「还是砲灰那种。」莉宣的落井下石总是不落人后。 「……」 人生很难,事情没有最烦躁的,只有更烦躁的。 ? 星期四空堂的时间,我赶着到图书馆借书。 有一份报告特别需要参考资料,必须找歷届学长姐的论文佐证,网路的搜索引擎关键字没能替我解答,只好自己跑一趟。 一个书架一个书架找。 「明静溪。」 咦—— 盯着眼前的男生,有些发懵。 有好些日子没有以明静溪的身分与他见面,生疏不少。我扯了扯发尾,迟疑着该用什么作为寒暄的起始。 一时竟然也想不起不论是明静溪还是jasmine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 他驀地失笑。「认不出人了?」 将头摇得波浪鼓似的,视线落在他稍微修剪过的瀏海以及剃边的鬓发,乾净又俐落。 他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极轻极轻,怎么会有人连气音说话都那么好听! 天生的高手呀高手。 「找什么?论文?」 「哦、哦对呀,有一门课的期中报告需要,网路上找不到可以用的。」 「哪一堂课?」 瞄了瞄他的眼睛,有些彆扭。「人际关係。」 他清淡的眉目微动,墨色的眼光中流淌浅浅的笑意与诧异,晕染成一片温柔的光。 「你在修心理系的课?」 像被戳破谎言的孩子,有点底气虚。但是,我干么每次面对他都像矮了一截半截。 我偏过头,拙劣的解释。「我的英文可以免修,系上大一的课目前还可以负担,所以,抓紧时间去选修别的系的课。」 「我没有觉得你不自量力,不用解释。」这个男生却是一语道破。 我真的怀疑很多次了。「学长你……是不是也修过心理系的课?」 察言观色到觉得他是不是会读心术了。 他依旧在笑,恍若破雪的冷梅。让人觉得奇怪,他今天对我笑的次数太多了,该克制点了好吗。 埋怨似的努努嘴,低着头,不着痕跡地转转眼珠子,鼓足了勇气才又仰首正视他。他是那么耀眼的人呀。 「没有。」他抿了薄唇,彷彿尝试憋笑。 「可是感觉你看透全世界。」全世界,挺浮夸的,自己心底直笑。 「真的没修过。」 微挑了眉,他戳了我的额头,像是不满我的怀疑。「想查我的修课纪录?」 「……骗人。」谁有兴趣查了—— 他忽然瞇起眼睛,我微怔。下意识摸了摸脸蛋,被图书馆的冷气吹拂得冰凉,除此没有异状。 「你跟我认识的一个女生很像。」 呃? 我眨眨眼睛,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是大大咯登。 「原本没察觉,现在看来是越来越像。」 喉咙像被哽住一般难受,害怕他说出口的名字是jasmine。 心脏好似被蔓生的水草缠住,带着又潮湿又窒息的感受,牢牢攥住。如果在他眼里,我刻意区分的两个身分是如此相像…… 我不懂了。 究竟是明静溪不知不觉作回最初的样子,还是、长久以来的矜持偽装感染到jasmine身上。 搞得这般复杂,我都晕了。 果然一开始该如莫以翔的宽慰与支持,明静溪不要再为了家人或是和谁委屈自己的性格与骄傲,还有这个年纪该有的任性。 接不上话,我难以直视他深邃的探究。 这时,确实是因为愧疚不敢与他四目相接。 「干么一直低着头?」 「啊、哦,身高差距身高差距,仰头挺累的。」 「低着头倒是不累了,但是,伤害肩颈神经你不知道?」清冷嗓音里的笑带着几分质疑。 我努力真诚地看着他。「可能还没学到。」 恍神之际,允修司学长就近坐到自习书桌的椅子上,距离与高度更动,我近乎可以与他平视,脑子一片空白了。 温软的感动逐渐在迷茫的眼眸中破出。 「呃……」学长这是什么打算跟我促膝长谈的架式。 「听说你去了热音社迎新成发。」 在他的注视下我傻傻点头。 又或许是我不自知,在他面前的明静溪都还挺傻的。 曾几何时,所有该坚持的尖锐和疏离,变得很难执意对着他使,深怕伤了他、深怕将他推得太远了。 有这种想法的自己非常莫名其妙。 「很听话。」 「……我才不是接受你的建议。」 他没有被驳声破坏笑容,眉眼更弯了些。「如果能再好好读讯息、回覆讯息,我就会留在迎新场。」 彻底愣了,后知后觉掏出手机,开啟日积月累的讯息通知量,在一串群组中找出允修司的对话框。 眨了眼睛,再眨一次,不是幻觉呀。 「哦……我尽力定时查看讯息。」 原来有一个人用心拿捏着距离,在恰好的时间,给我纯白贴心的问候。 乾净又清澈。 「下星期三有空吗?」 「要、要干么吗?」傻了、我在结巴什么啊。 「登山社期初社大。」 眨巴眨巴眼睛,我偏了头,计算日子,有些迟疑。「下星期就十月了呢,比像中的要晚了。」 他的自信向来是展现得从容不迫。「期中考前都是期初。」 原来有这道理,耸了肩,不可置否。 他像是预料我的逃避,紧紧盯着我。同时,我真诚眨了眼睛,与他对视。 「所以,回答呢?」 「我看起来像是会去登山健走了人吗?」 「不像。」我忽视他声音里显见的笑意。 那就对了呀—— 「所以去体验一下。」 我扁了扁嘴,忍着没有妥协。他不急躁,温和的视线彷彿细细描绘过我的神情,不紧不慢,他在凉爽空气中起唇。 「童静予会去。」 「……」这是谋划好的呀—— 33 越是接近冬天,天色暗得特别快,六点已经夜幕略垂,天空昏暗昏暗起来。七点半回到宿舍,刚坐上书桌前打开电脑,一连串雪花似的讯息飞入,微愣一瞬,我赶忙点开还在倍增对话的聊天群组。 前些时候才被加入登山社社群,发现这边的刷讯息的量是以秒计算的。 大家都间着没有别的事情干呀,一面抹着汗,一面滚动滑鼠,飞快瀏览之前三十分鐘的讯息。 「伙伴们,吃宵夜啊。」 「呃,现在七点晚餐时间吃消夜问号。」 「原来学长宵夜晚餐两个名词分不清楚。」 「我的意思是,约待会十点半吃宵夜。」 ……。 后仰了身子,无奈的口吻。「童呀,帮我懒人包一下好吗?到底在说些什么重点?」 「我才要问你呢,你什么时候真的也加入登山社了?什么进度哇!我只稍微开玩笑提议一下,你就真的……」 「你还有资格问我——你这个为了欧阳芮学长的女人。不对、什么叫稍微提议一下?」被雷得风中凌乱,有气无力地叹息。「你到底做了什么呀……」 这位少女一把抱住我的臂膀。我动弹不得,连带脑子软成一团糨糊,她的嘴巴一张一闔,半晌,我才有些回应。 「当时登山社聚会,我鼓起勇气、推荐允修司学长约你一起来的哇。」 「……」卖队友的人就是她了。 顿时,软成一团烂泥,歪歪扭扭赖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呀。 鼓起勇气个鬼呀。 「你不要这么哀伤这么世界的表情,有直属学长在多好哇。」她小小得意,拇指蹭了蹭鼻尖。 没纠结坏我一头美丽的黑发是值得庆幸。 「允修司他不是重点,不对、他是问题之一,最大重点还是、登山呀,我高中毕业后就跟八百公尺绝缘了。」体力绝对不行。 她拍拍我的肩膀。「相信我你可以的。」 「我都不相信自己了。」 「啊、我是相信你对允修司学长的畏惧。」 ……彻彻底底无语了。 谁害怕他了——我只是反驳不过他。 忿忿咬咬牙,不能被小看了呀,我用力扭开头,抓起手机要回群组讯息,一面唸出声音。「我才不去,我本来就不爱吃宵夜。」 连晚餐都很少吃了,常常是打一杯香蕉牛奶解决。 摸了摸悉心呵护的腰身,心满意足,长出一点腰间肉我都会难过千万年。 「不能。」 「哈啊?」我的手机我回拒绝都不行了吗。 她手指电脑,笑得万分奸诈。我警惕瞇了眼睛,直起懒散的身子,缩着肩瞧她,眼看她绽放灿烂的笑容,然后,越退越远。 「怎么……我可以哦、跟童童一起出现——这三小东西!我才没有打这些智障话!」错愕得爆粗口了。 肇事者嘿嘿笑了两声,拎了盥洗用具要落跑。「我先去洗香香啦,要不要跟进哇!」 气到无力,突然有点明白回光返照的空灵感觉。 打算放任喧闹的群组讯息,同时放任自己自生自灭,那名不择手段的少女开了门缝,只露出两颗晶亮的眼睛,语速飞快。 「不能放学长姐们鸽子哦,你怎么样都解释不清了就认命吧。」 34 像是被拐了一样。 一群人坐在巷子转角的关东煮店,我裹着黑色外套,漫不经心用筷子玩弄碗里的青菜,听着他们聊音乐或系上八卦。 我尽量不动声色,不去在意有到强烈的目光偶尔掠过我。 细嚼慢嚥着,时光在天马行空的对话中静静流淌。 飞逝的时间很快到了十一点三十八分。学长姐们似乎在仍旧热闹的校园街巷燃起兴致,相互附和着夜衝东北海岸。 来不及替自己徵求提前回宿舍的结果,我被童童一把拉住,回头看见她眼里的请求。她想多跟欧阳芮学长相处一段时间,即便不是独处,在眾人里待在她身边她也是开心的。 她害怕塑立下不能晚归的形象,届时,可能学长姐们会减少约她的次数。 要她一个贪睡的人这样拼命苦撑,看了都难受。呀呀、爱到惨死呀。 思及此,我低着头,叹一口无声长气。难为我要捨命陪君子,要不她一个大一少女,总是会略显尷尬。 踱步慢在大伙的身后几尺,儘管有些突兀,我也不想显得孤僻,明明都答应要出来玩耍了,总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下了车一直在思考自己怎么就被拐了,立刻夜衝成就达成,恍然时候才现实中发现已经落后。 抬眼望了越跑越远的乐新言学长,不断回首呦呼诗芸学姐,两人都贪玩又激不得的个性,打打闹闹着,逐渐将我们甩在后头。 我们。我、还有允修司学长。 收回一点视线,童童撩起长发随意扎成低马尾,海风拂面,只捲乱了几綹碎发,她亦步亦趋跟在欧阳芮一步距离之外,偶尔抬头覷他,学长目光幽深放远,凝视着前方欢腾的两个背影,没有注意到那份绵软的小在意 他和她和他,就是一个不可解的纠缠回圈。 这样拥挤的世界,再走入一个女生,简直是微积分问题,再多一个根号或次方,难度是咻咻倍增。 「脚太短了吗?」 「呃?」 惶惶顿下步伐,他逆着微弱路灯的面容,清冷无瑕刚硬的下顎稜角分明,像是他性子里的孤傲,我眨眨眼,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没有顺着他的话乖巧跟上,反倒又调缓速度,夜风颳过脑袋,我挺清醒的,精神与身体的的疲惫是彻底被区隔开来,眼睛有些乾涩,我无法靠着呵欠眨出一滴泪花。 彆扭地揉了揉,再用力眨眼,似乎能将他的轮廓与细微表情都看得清晰。 我要是快步向前,肯定是要与允修司学长并肩而走,光是想像就极致如坐针毡,不可行。 他的光芒与其说是温暖耀眼,老实说,于我是有一种芒刺在背的灼痛,哪怕是私底下的他。也许还因为来自关于我欺骗他的良心作痛,人生很难,果然不能做坏事,心虚呀。 心底是百转千回,我低着头、踢着碎石子,走几步、再几步,忽然感到拔高的强烈气势,彷彿整个天空压下来的昏暗。 及时煞住身子,避免尷尬的身体接触。 「你干么突然停下来?」字里行间尽是忿忿的羞恼。 他轻巧侧开身,闻言,却是漫开笑意。「看你什么时候会跟上。」 我一噎放软了语气替自己没底气的反驳「又没有落后多少。」嘟囔着,竟然有几分小女孩作态。我怔然。 面为温和如许的人,再多刻意拧起的强势或冷漠,其实都像是全全砸落在棉花上,无可奈何的苍白无力,看来,他比认知中更懂得心理。 真是深不可测的男人呀。 在他数不清的探究与注视里头,我始终撑着面子矫情,非常胆怯,深怕一个楞神会被看穿了。 害怕努力埋葬的脆弱都给他凌厉翻开来。 我对他怀抱猜忌,他却是温煦好听的嗓音诉说着关心。「一个女生走在所有人后面总是不安全。」 「哦……怕我暗杀你吗?」 他无语了。 别说他了,我都想掐死自己,说这什么话呀,生无可恋生无可恋了。 我不会不知道这些话有多幼稚无理,但是,如果不用这样天外飞来一笔的异想搪塞,人心的脆弱与柔软会让我成为他温暖关怀里的沦陷。 我知道的,我知道不能。 允修司对谁都是一样的,我无数次在心中告诉自己,谁都难以成为他眼里的星光。 35 他是如此外冷内热的男生,似乎是不经意的微笑或是拉谁一把,都足够让一些女生飞蛾扑火了,造成青春里难以痊癒的千疮百孔都甘愿。 真是一个危险到不行的男生。 偏这个人还挺不自知自己的能耐的。 「路上很黑,你走在面被抓走了,我们都不会知道。」 「抓走了干么呢,我又不是黑人,没有良好基因。」 「……」他目光呆滞一瞬,我有些好笑。 猜他是在思量我的话是不是有肤色歧视的嫌疑。 我歪过头,撑着勇气紧盯着他。「没看过前阵子很厉害的电影吗?〈逃出绝命镇〉呀。」放松了语调,深呼吸,心情轻快起来。 他短瞬的注目都会让人脸颊发烫。 「……很会联想,好评。」 「哦、学长很不会连结娱乐时事,差评。」 他轻轻扬了眉毛。「学欧阳芮倒是学得很快。」 呃。闻言,我缩了缩脑袋瓜,露出讨好的笑容。「过奖。」带着罕见的靦腆。 仰首的角度,看见他俊朗的脸,好看的眉眼、好看的唇角,勾勒起让人不忍苛责的愉快,我略微楞神。 有什么困惑与迟疑在心底出土蔓生,我一时没能抓住苗牙认真观看,失了动作,一味凝着茫然的目光在他身上。 ……果然是看脸的世代呀。 「笑什么笑呀。」我果断撇开脸,心里蔓延难以言喻的扭捏。 「笑一下不行?」 「当然不行。」给自己充足底气,撞上他更加理直气壮的似笑非笑,我难免心虚,含糊的将一句话噎在嘴边。「杀伤力太大了呀。」 允修司的黑发浅短又俐落,拢在頎长身子上的黑色飞行外套鼓进了风,噗噗作响,带起不可比拟的气势。他的笑容,不得不说与他的气息截然不同,有令人着迷的反差萌。 我揉着鼻子,正要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又莫名闯进我的视界,与他再次对视,我收起不优雅的动作,不紧不慢跟上。 在他面前呀,骨气什么的都是浮云。 还是妥协屈服了。 不甘不愿的,走到他身边。 「你们刚刚气氛挺好的哎。」 我愣了。「哈啊?」 「不要装傻,就是说你跟允修司学长啊。」 「谁跟他好了,那气氛叫做低气压。」 童童当然不这么认为,也不那么轻易被说服。她说眼见为凭。 我看她是只挑自己愿意看见的发展。 悄悄拉了她的手。「别乱说我了,你呢?我熬夜陪你出来是要看你跟欧阳芮学长有点进展。」 我压低着声音,童童一样只敢用气音说话。「没如何,学长啊、他的眼光可能只会追逐学姊吧。」 我默了。就像是童童灼然炽热的眼光追逐着她心里的唯一。 但是,那个唯一,即便回头,都是用着漫不经心情绪,所有温柔都是浮光掠影似的,一晃而过,对诗芸学姊之外的人,毫无等差。 「可是我才不会这么简单放弃!」握紧拳头,燃起少女的小宇宙。 「……别委屈了自己。」 「小溪这么说不对。」她眼里的星光与夜空的星辉相互映照,失落中破出漫天坚定。「也许很多人都认为在没结果的暗恋里努力是痛苦的,可是我不觉得委屈,我不想对不起自己的爱情。」 儘管是、一个人花开花落的爱情。 这么一个傻气的少女,勇敢无比,她值得独得一份完整的爱情。 36 ? 前一天有睡午觉,还是特地蹭回宿舍的床。但是,距离此刻,深度睡眠已经是二十小时之前的事情了,精神恍惚得要怀疑自己真的还活着吗。 「不行了,果然是老了,夜衝生活仅限于大一啊。我骨头都要散了。」 乐新言学长的抱怨立刻引来欧阳芮学长的冷眼。「没开车的闭嘴。」 瞄了一眼稳稳驾驶的男生,一头俐落的深发有些凌乱了塌了,挪挪身子,看着他稜角分明的侧脸,笼着浓重的疲惫,我眨眨眼,压下莫名心疼的情绪。 视线静静落在他扶着方向盘的白皙手指,指骨分明,修长无暇,让人捨不得移开眼。 允修司学长一个一个将我们送回宿舍,我站在宿舍大门里头远远望着车子驶离,目送果然是最不人道的画面。 回首,童童已经窜进宿舍,连澡都不洗,迷迷糊糊爬上床蜷着,我有些无语。 「不洗澡再上床吗?」 「我们昨天是洗好澡才出门的,洗澡是晚上的事,我动不了了。」 「……我们不是还吹了海风,你可以忍受真服了你。」 「睡觉皇帝大哇。」睏意浓浓的蹭蹭枕头,开始摇头晃脑。「我明天会洗床单的,真的。」她的保证没有半点可信度。 反正脏的不是我的床,随意。 到浴室里冲了澡,换下一身衣服。我也想到床上装残废,只是还有即期的报告必须完成,心里都是眼泪呀,含恨瞅瞅对面床铺的少女,我可没有她大胆,敢拖延到最后一刻。 盘腿缩在椅子上,手上马不停蹄似的敲着键盘,不时还需要动用美工能力,拉上几条线或辅助表格,字型还得弄成助教规定的,错一个都不行,不想这份定生死的报告被r掉。 寝室里到中午都只有我与沉睡少女两人,直至一点五十分,我揉揉肩胛,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总算完成,点下储存,立刻站起身,无声唉唉片刻,老骨头呀。 踮起脚尖,童童睡得昏头,连翻身都没有。 看来下午的课她是打算翘课了。 一面收拾桌面与书包,我轻轻松松整理头发和有些褶皱的衣服,今日是註定睡眠不足了,晚上还有打工呢,pivo的例行表演。 太阳穴说时迟那时快突突跳了跳,真是理解自己主人,累得慌。 三小时的课都浑浑噩噩,撑着沉重的脑袋、竭力睁着眼睛,下课前回顾一下自己的笔跡……再完全都有些惨不忍睹。 祈祷之后复习我能看懂自己写了什么。 一骨溜的奔驰,沿途都直直盯着前方,不敢慢下脚步或东张西望,找个时间到捷运特别多人,有时候不光是要等错过一班的时间,没能挤上车,必须再等五分鐘。 最后一堂课害人不浅,不准时下课也罢,还逼迫人必须交随堂笔记!上百多人的大课,一个一个等助教登录收拾,分分鐘鐘都让人急不可耐。 迟到呀,想想就一阵战慄,seven此是很可怕的。 回想起与chris第一次见面,非常自然流露的畏惧,嗯,加深我加紧步伐的决心。 「safe——」 气喘吁吁衝进休息室,环视一遭,挠着头讨好地朝两人笑笑。 「以我的錶为准,迟了一分鐘。」 「难得我准时啦,jasmine这就是你不对了。」 将眼睛几乎要瞇双等于的表情,这人完全是幸灾乐祸来着,毫无疑问。 还在缓气,我没空搭理他的风凉话,职场霸凌呀。 chris阔步绕过seven,扳住我的肩膀,错愕得忘了动作,只能认真眨眨眼睛,在彼此眼瞳中看见清楚的人影,这人看什么呀—— 他仔细打量我,蹙了眉。「你都没有在好好睡觉的吗?」 「哈啊?」下意识摸了眼下的青影。 不过是一天没有睡觉,用不着这么眼尖。不自然的扭扭神情,我偏过头,视线恰好掠过一边的少年。 chris弹了我额头。 「别傻逼,你跟seven怎么回事?两个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咦咦咦……」 惊慌瞥眼seven眼里的笑意,那不明的深意,有点心虚。 37 我轻轻咳嗽,掩饰自己的胡诌,背凉了凉。「我在追剧,想要一口气看完,忘了睡觉。」 「那seven你干么去了?」chris立刻将矛头转向。 「带登山社的人出去。」 闻言,我头垂得更低了,搔搔脸,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呀。 「夜景?」 「还有日出。」 「你行,都大三了还玩夜衝,老当益壮。」有力竖起大拇指,灿烂的笑俊脸张扬着,像是青春最斑斕的画面。 chris的笑容是有标志性的。 seven随意耸了肩,一面揹起吉他。「成语别乱用。」 「有吗?我觉得挺适合的,你说看看啊小矮子。」 「呵呵,别牵拖我。」 反手抽出鼓槌,仰首又喝一口拿铁,苦涩的味道扩散整个口腔到喉咙,忍不住狠狠拧眉。这位少年又有话要说了。 「干什么像在喝毒药一样?」 「苦,苦到我心坎里的苦。」 他有些无语,盯着垃圾桶里的两包糖袋。「你是蚂蚁啊。」 「我平常又不喝咖啡,加一百万包糖都觉得苦。」要不是今天特殊情况,我喝点茶就可以得到足够咖啡因。 「也是,看你好像都喝微糖绿茶。」他的指腹飞快拂过我的黑眼圈,我一诧,他马上漾起轻松的愉快,若无其事。「像个熊猫一样,结束后早点回去休息,小心变丑。」 「……你这句话转折来转折去的,到底是想损人还是想友善关怀,实在猜不透你。」 「别问,你会怕。」他淘气眨眨眼,我一阵恶寒。 翻了翻白眼,我走近seven替他抚平衣角的皱褶,他低下头,即便没有说话,都强烈的存在感。 触电似的赶紧放开,怎么那么彆扭。 醒醒呀jasmine,别让童童给洗脑了,你现在是宋咲不是明静溪。 空调吹送的室内该是凉爽,我顺手扯了扯发梢,莫名燥热。抬眼看见chris一蹦一跳站到门口,唇角的弧度带着孩子气的耀眼。 「走了走了,上台,要七点了。」 seven褪下外套,手指稍微拨弄琴弦确定音准。经过我身边,厚实的手掌落在我脑袋,我来不及隐藏眼里的慌乱,独特的温暖与安全感已经猝不及防撞进心里。 在心底拖下长长久久的馀温。 「别紧张,正常发挥。」 「……哦。」 眨眼时间,我靠着捷运上的铁桿,随着轻微晃荡,浑沌的脑海倾倒出前些时候的画面,困倦的眼眸染上温软的笑。 结束表演,三个人鱼贯下了舞台,休息室甫闔上,我抬头,道歉的话还没有脱口而出,被张扬的笑声截断。 「小矮子你真是没睡饱啊,手脚都不协调起来,要是没有我的贝斯cover你,你就会被专业的音乐人白眼。」 好险来这个地方的,喝酒比例高,女生除了跳舞,欣赏眼前两位少年居多。 我缩了缩脖子。「不就是第三节最后掉了一拍……」 「第四节起音慢了。」 ……气势衰弱大半,seven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最后一节的连音没敲俐落。」 「……哎、这是宿醉、宿醉。」 seven似笑非笑,语气从容不迫。「第一次见面你喝酒是表现最好的。」 「哈哈哈对的,完全是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少年在角落椅子坐下来,好整以暇哼起死了都要爱的。 没人可以救场,我眨眨眼睛,努力睁大眼里的真诚。 他推了我的头要我赶紧回去休息。连收拾场復都不用了,将超市卖的盒装香蕉塞进我手里。 仰着头艰辛瞅着他,茫然的眼光里充满他浅浅笑着的雋朗面容。seven又摸摸我的头,清冷好听的嗓子说着香蕉助眠。 此刻,下意识手心贴上自己的脑袋瓜,似乎还有他的温度,凉风拂面,好像还能嗅到他的薄荷清香。 38 满脑子都是允修司太过分的笑容,刷了学生证进入宿舍楼,见到余芷澄在一楼的贩卖机前面,面色微怔,她感应似的回头。 「回来了?」意外地,她率先绽出笑容同我打招呼。 「……哦对。」 「打工了?你们昨天怎么回事?整晚没回来,童童看起来像是一觉不醒。」 我更愣。「童还没醒?」 「喊了她几声都没反应,还穿着你们昨天出门的衣服。」 无语了,那隻猪呀。 想想我至今没有闔眼,全是眼泪。 随意按下按钮,机器匡噹掉出一瓶花生牛奶,她追问:「所以你们去哪玩了?夜店?」 「登山社有活动,诗芸学姊她们都在。」 「……是吗、原来小溪你的兴趣很广嘛。」任谁都能听出她话语里的酸意。我注意到她悄悄捏紧手指。「学长他们都在?」 她会问的学长,无非是允修司。 「有,都在,童拉着我去的。」 她笑容僵硬,意味深长。「小溪这样可不好,要是不想去的话,拒绝会比较好吧,不要委屈自己陪同童疯。」 被她的说词雷得晕呼呼,忘了接话,低头瞥了震动的手机,目光触及飞入的讯息,惊吓得差点摔飞出去。 ——在宿舍就下来一趟。 ……允修司! 立刻回首张望大门外,昏暗的夜色远处空无一人,我安心不少,闹我呀。 不料,讯息又进了一条——我三分鐘后到。 「……我、我先上楼拿东西,待会聊。」拿什么东西呀,见鬼了,先换件衣服再说,妆呀妆,卸了素顏都好。 飞快奔上楼,连电梯都忘记可以搭。房间内莉宣才洗好澡,蓝色的毛巾包裹着湿漉漉的头发,见我的气势不好拉住我盘问太多。 乒乒乓乓找出卸妆的工具,换下的衣服随意扔进洗衣篮,捨不得多花一秒将垂掛在边缘的裤子好好放进去。撞出许多巨大声响,上铺的某少女不过翻一个身,眼皮微颤,依旧睡得沉。 我重新回到楼下,余芷澄已经不在,搔搔脸,没看见她回房间呀。 抬手顺了顺让风扬乱的瀏海,刻意放缓步伐,深深呼吸一下空气,努力再努力显得镇定从容。向门外远方望去,视线不用过分延展,男生頎长的身影倚靠着墙,昏暗朦胧得像要化进唯美夜色中。 其他同学经过,感应的路灯一瞬间亮起,将他的面容都打亮。 我有些扭捏。「……学长。」 他顺着声音回首,眉眼染着温和的笑,分明知道我来了,还要故意等到我出声才动作,没人比他更奸诈了。 「在干什么?」 「哈啊?」 允修司大神不是该日理万机,特地来找我只为了问在干么? 这种传传讯息就可以解答的问题。我揉揉眼睛,迷茫的眼想将他看得更加清楚,马上得到他暴力相待。 允修司学长戳了我的额际,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但是,老爱跟我过不去。 「给,宵夜。」 「咦耶?」 「当明天早餐也可以。」 在他执抝的温煦目光笼罩下,期期艾艾开不了口拒绝,默默接下纸袋,偷偷瞥一眼。「起司半熟蛋糕?」 「需要排队到天荒地老那间店?」语气忍不住飞扬。 他清冷的眸光终于彻底被温软的愉快覆盖。我是知道的,眼前这个男生的任何顰眉笑眼、任何开心不耐,都牵动着人的情绪,甚至,自己也逃不过这样的心悸。 太优秀的人会让人害怕靠近,深怕被批评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出于自我保护,还有一贯的疏离,我不得不一次次推开他、一次次质疑他的问候。 ……这是我的真心吗? 有一种心绪破土而出,持续又迅速生长,其实,也是期待呀。 期待他捧出的这份温暖是我生命里的阳光。 「对,赶紧上去休息。」 我眨巴眨巴眼睛,佯装精神好。「现在才要九点半呢。」 他的黑色眼眸有一闪即逝的微光,没让人看懂。 刚刚好像表现得太傻太目中无人了,残存着jasmine欠揍的身影,越来越心虚了呀,人果然作不得坏事。 「别忘记下星期第一次生物小考,明天找时间拿考古题给你,绝对不会有一样的,可是,能熟悉出题方式。」 这么好,这种好东西要提早拿出来交流呀。我嘟囔。 像是看穿我的计谋。「要是一开始给你,原文书都不会好好读了。」 「……心理系遗珠。」 「上去吧。」 「好呀,学长。」喊住他,盯着他在地上拖出的巨大影子,我鼓起勇气盯视他的双眼,黝黑又深邃。我努力笑笑。「谢谢。」 39 又在门口站一会儿。 赶在其他同学刷卡进去时跟着,恍神半晌,发现刚刚事出紧急,学生证肯定丢在书桌。 经过洗衣间旁的回收空间,忽然顿了顿,凝神在滚落地板的铝罐子。 ……花生牛奶。 靠近一点,伸脚轻轻踢了,沉甸甸的重量。 周遭是静声的,我没有四处张望附近有没有人,歛下神情,这里可以对门口情形一览无遗。 所以啊、是你吗。 余芷澄。 ? 系上的硬课没有分期中或期末考试,教授直接了当规定三次考试,两次不及格是稳当,出席率都救不了。 越是接近考试週,隶属医学院的图书馆人满为患,抢不赢,只好回宿舍浪费冷气费,抬了脚按下小电风扇开关。舒舒服服在寂静的室内起厚重的原文书与剪报。 莉宣回到宿舍,进门看见窝在窄小椅子上作题目的我,沉默半晌,我有所察觉,扭了头瞧她,她的表情显然比我茫然,甚至,逐渐溢出惶恐。 我正奇怪,她立刻开口了。 「你你、你怎么还在宿舍?」 「呃、不然我应该出现在哪?我今天没打工。」再几天就是生物学第一次小考,我又不作死,敢到pivo玩音乐。 允修司学长都送来欧趴糖和学霸笔记了,不能对不起他呀。 她放下书包,坐到我面前,神色严肃莫名。 「你跟余芷澄怎么回事了吗?」 「哈啊?平常也就在宿舍会讲上几句话,而且都是你们在的时候,怎么了吗?」 「社团呢?热音社,你们不是一起去了迎新,应该会一起入社吧?」 「哦、入社意愿单是交了,再来,好像是等课程安排表跟组团意愿表,当时说过几天会由学长姐发下来,没有在期限内缴交的,就算交了社费也不算社员。」 「这么严重?」 「因为要安排老师的时间,还有练团室的使用,能越早确定越好,怎么说热音社都算上大社团了,跟热舞社一样人数惊人。」 手里转着的蓝笔停歇,我看着她眼里的诧异与不可置信,蹙了眉。「到底怎么了?从刚刚就这个神奇的表情,想说什么直接说。」 「所以你没有拿到你说的啥表单?」 我偏头思考,认真摇头。莉宣却是很郑重叹一口长气,在我迷茫的询问目光下,她又拉近了距离,压低声音。 「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样……」 「谁?余芷澄?什么?」 「就是、前天你们热音社的某个学姐有拿单子等在宿舍楼前面发,我刚好经过看见,才想问你需不需要帮你拿,我记得你那时候在系办,结果余芷澄自告奋勇替你拿了,说一定会转交给你。」 她悄悄覷了我的沉默一眼,扭着手指,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说:「我是有听见那个学姊说哪天要到社团活动的地方缴交,所以……」 我没怪莉宣,揉了揉混乱的脑袋,这事情的内幕很稀疏平常,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这么小儿科的把戏,我敛下眼瞼,称不上背叛的。 从来就不放在心上的人,我们是彼此彼此。 但是,如果现在连表面的和谐都维持不成,也就罢了,原本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看来,这份豁达是保持不下去了。这次不过是社团的选填单,往后呢、往后攸关住宿或是升学或是其他更重要的。 到时候,绝对无法宽容原谅。 「算了,我们合不来,她在意的是我向来不在意的,她如果觉得我是阻碍她交友的人,所以想藉机推开我,我无话可说。」 「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太没道理了,她实在是……她不会真的喜欢允修司学长吧?」 我听见自己声音清冷漠然。「喜欢,她当然是喜欢,只是这份喜欢到底有多少真心,有多少不是因为虚荣或肤浅的爱慕,我们都不会知道。」 让人不胜唏嘘。 「也是,我都不敢说自己和学长很熟了,她一个外系生而已,就算是同一个高中母校,中间差了几届,再多瞭解都是传言。」 我点点头,打算不理会这些事情,转回身子继续跟生物学搏斗。 她忽然又问起。「那热音社的事你要怎么办?」 「她那么不想要我加入,我也不用去找不自在,本来就是陪她去的,既然现在不需要了,宅在宿舍或是打工,都挺好的。」 「你……不跟她摊牌吗?」 哑然失了语,沉默半晌。我叹一口气,无奈是绵长的,竟然也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意味。 「能摊牌什么?说我知道你故意不告诉我表单的事情,还是、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不管什么,这些没什么好说的,至少,她不喜欢我,我同样不喜欢她,不会心理不平衡。」 「可是!你不怕她真的跟你那些学长学姊混熟了,她在他们面前生话或挑拨之类的吗……」 这确实是好问题。 但是,懂我的人用不着我费唇舌解释,不懂我的人,再多对话都是没意义的辩解。 「……她就试试呀,她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很好奇。」 「小溪你果然狂,没关係的,我是绝对绝对站在你这边,不会没朋友就好了,不要担心。」 我没忍住笑,颊边泛起轻浅的微笑。手指捏着笔,敲敲厚重的课本,温软的嗓音随之响起。 「什么时候改成心灵鸡汤的模式了?这话题结束得很特别呀。」 「……你她妈才心灵鸡汤。」 40 第一次生物小考,让一堆专有名词打晕了脑袋。 幸好在生单字部分有多下工夫注意,要是连题目都看不懂,只能猜一个欢乐。我怜悯地瞄瞄拎起背包自暴自弃的某少女。 「……这次考不好,下两次考好也行、是吧!」 眨眨眼睛,不能说善意的谎言。「必须看这次多不好。」 保守回答保守回答。 她顿时蔫了。「……莉宣乙班不知道写完了没。」关心起别人。 「这种时候只有两种人会出考场,确定会写的、还有,嗯、都不会写的。」没对她手下留情,不然她要继续醉生梦死了。 能不能擦边毕业不是重点,未来执业误了病人比较严重。 她将头发扯成鸟窝,忍不住好笑,带着难得的同情心要替她打理,不料,弯过转角毫无预警走来一名男生,我愕然,欧阳芮学长。 手僵在半空中,实在不好理解身边这位少女的崩溃内心戏。 「学、学长……」 须臾,她飞快自空荡的背包掏出梳子,若无其事整理,心理素质挺高的。 将两张通知单递到我们手上,欧阳芮学长勾起寻常温和的微笑。「诗芸让我拿过来给你们,登山社第一次出队的活动介绍。」 「麻、麻烦学长了,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到社办拿。」 我抚额,口是心非就是这般了。分明非常欣喜若狂能有欧阳芮学长亲自送达,要是到社办领,见面的机会是趋近零。 不怪她纠结的心态,这贴心的少女捨不得劳烦学长。 「不麻烦,我前一堂在楼上,通识课,就是顺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了有什么问题或疑问都可以随时提出来。」 「好的,学长辛苦。」 是不是暗恋的少女都会变特别卑微,平日再活泼健谈的个性,在最特别的男生面前,成了胆小鬼自乱阵脚。 目光忽然沉寂下来,我始终害怕的,不光是无法与他走到最后,同时,害怕自己率先成为那样的人,那样因为爱情奋不顾身的人。 眼见童童有点接不上话题,我勉强开口。「我待会是和诗芸学姐同一门通识课,有问题也可以问她。」 「听说阿司旁听那堂课?」 我点点头,欧阳芮学长不可抑制漫开嘴角的笑。 「他挺行的啊。」 「呃?」 「没事,也是,你也可以问阿司……靠,那他们两个人都可以等一下拿给你,硬要我起床。」 「……起床?」 我与童童不约而同重复一次。 欧阳芮学长露齿一笑,像是穿越无数光年的阳光。线条分明的臂膀抬起,撩了凌乱的瀏海,黝黑晶亮的肤色带着迷人的耀眼。 童童少女彻底被亮晃精神。 「刚刚的通识课是凉课,不睡觉才傻。」 41 社团一面筹备着期中后的出队,一面讨论着细节与注意事项,天气良好的时分偶尔要到体育场体能训练。没有加入热音社,于我,并不是多天崩地裂的事情,我还有登山社,儘管不是满怀热忱参与,但是,这里有我想见的人。 走着走着,有些失神。 我揉揉脑袋,赶紧往通识课的教室前进。不知不觉学期已经过了一半,多少人在大学期间醉生梦死,再也不像高中生拥有长辈的叮嚀催促。 查询期中成绩,我拍拍胸口,也许不是前三名,前十名应该不是问题,别被通识课或体育课坑掉就行。 拐过一个转角,驀地被一隻手扼住行动,我抖了下,略惊吓。 侧过头,恰好看见诗芸学姊贼兮兮的笑容,太阳穴跳了跳,有不太妙的感觉,老实说,学姐的思维不是挺正常的。 她朝我露出灿烂笑容,纤细的青葱手指指向楼梯口,我顺着指示望过去。 ……有一对男女,对话似乎胶着许久。我定睛一看。 「学长……是不是对小溪太好了?」点点的酸意像是要自喉咙窜出。 是、余芷澄,还有允修司学长。 默了一瞬,男生扬起不温不凉的声音带着深浓的疏离,要掀起女生更深一层的不甘心,他恍若未觉。 我听见她的步伐踉蹌一步,鞋底与石子路摩擦沙沙的声响。 「那又如何?」 「算上社团活动,我也是和学长有关联的学妹……不是吗?」尾音的疑问生硬了几分。 可以听见男生轻轻浅浅笑了起来。「同一所大学就能称上学长学妹。」 轻松洒意的语调带着漫不经心的心情,彷彿俯视着女生的幼稚与嫉妒。 揉揉眉角,我不懂这些话她怎么敢对着允修司质问,他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人,她就是看不清。 我知道,如果不是允修司学长对我好,哪怕是同一个科系,我不都不敢死缠烂打黏上他,我更知道,如果不是他对我亲近,我不会知道他是多么外冷内热的人。 全看他上不上心。 「我不对直属学妹好要对谁好?」 「你看到的是最真的她吗?就平常那点相处,学长你了解她吗?」 好奇心作祟,我贴着墙,覷眼看过去,恰好收揽允修司扬起的眉毛,似乎带着探究的意味。女生从中找到继续话题的勇气,语调抬高几分。 「小溪平时乾乾净净的,其实宿舍挺邋遢的,很爱睡懒觉、还挑食,这样的她你见过吗?」 ……真是太无语了。 她描述的人物形象,根本是自己呀。 想要抹黑也该是找点自己的优点,这不是傻吗。 她更向前一步。「学长这样、就说喜欢,不觉得太早了吗?」 ……喜欢。 心脏彷彿被狠狠撞击,在心底响起闷哼,我压了压左胸口,心跳莫名失速了。这话题太跳跃了呀—— 根本是在搭火箭。 时间像是被按下静止,与感情一样都黏稠模糊起来。 在冗长光阴中男生重新扬起声息,我屏住呼吸,似乎世间万物都轻盈了。 「喜欢不喜欢,与你何干。」 「我……」 「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不愿意给不重要的事情浪费,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都不会有交集,所以,别再跟我提明静溪。」 清冷的嗓音充满距离,这样淡漠的他,是罕见的、是真实的。 我忍不住抬眼去注意他。 他的话语不停,眼光冷下几分。「我不需要浪费时间去听我没看见的样子,关于她的任何事情,我会自己去认识。」 耳边传来诗芸学姐的低语。「好样的小子,将这女生打击得七七八八。」 「……我……哪里比她差了?就因为她是医学系的吗!」 「差在你对一个人的认识停留在表面。」 「什么……」 「她不觉得世界上有差劲到没救的人、她不会对朋友甚至是同学的事情信口开河,更是不会拿捏着攸关别人权益的事,告知与隐瞒全凭自己一己之私。」 余芷澄的脸色刷地白了,脚步与手指狠狠颤慄。 半晌,她倔强抬起头,让人同情不得她眼角的水花。 「她连这都要跟你告状吗?我以为会有多高尚呢。」她顿了顿,察言观色。「不过是嘴上与看起来不在意,其实恼怒得不得了。」 ……要有多脑补才能说这样的话? 我再假掰矜持,用不着偽装给她看。 「是我说的、是我说的……」 我一愣,学姊瞇起眼睛笑,有些得意。「我觉得你没加入热音社很奇怪,特地找她出来谈谈,虽然釐清了,可是不好破坏社规,所以做不了什么,不过,对她来说,告诉阿司就是最好的惩罚了。」 默默点了头,当许多人都在困难的世界支持相信着你,是会感动的。 允修司笑了出来,凉寒的、轻蔑的、冷情的。 「我想,那是你的心情,而且,与我无关。」 42 ——她不觉得世界上有差劲到没救的人。 这句话听在耳里有些耳熟,有熟悉的体谅。 谁都是在冷漠的世上寻找一份相依,同样,谁都在不断面对世上的冷暖变换,即便生命里有再多不幸悲苦,我都试图从莫以翔的宽慰中学着去看事件的正面或人性的善良。 认真想来,莫以翔说过,对于不熟识的人,我最爱说:「哦,听起来像个好人。」 莫以翔是与我相伴鼓励多年的朋友,他的相知我不意外。 但是,允修司,我总不敢直视你的理解,彆扭的应对你的善解人意。 可是,我逐渐明白、逐渐不可抗拒,在与你的羈绊里头,不论是jasmine或是明静溪,都有属于自己的定义。 都是在你面前才能拥有的模样。 来到教室,诗芸学姊故意蹭到一边与朋友搭话。 做足了心理建设,故作气定神间,悄悄且缓慢在他身侧坐下。 斟酌片刻,我喝了一口矿泉水。「其实,我在宿舍不邋遢的。」 一句话。 只需要这样一句话,他能明白意有所指。我不愿意隐瞒,选择坦承。 漆黑清亮的眼眸破出温和的愉快,习惯性的,他戳了我的额头。 「偷听。」 「谁偷听了。」这么小人的事情我才不干。 撞上他炉火纯青的似笑非笑眼神,气势飞快矮了半截不只。 略尷尬,百口莫辩呀。 「我是刚好偕同诗芸学姊经过。」 「所以,听明白了?」 脑子没有转过来,我一脸傻缺样子。 他露出饶有深意的微笑,修长的手指拂过衣角,停顿与酝酿的时光长久到让人按捺不了,我憋着气。 知道他坏心眼又要耍人。 「我想知道的,我会亲口问你。」 「……哎?」 「我不会去听信别人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我相信自己,相信在我面前的你。」 清风过境,意外没有吹散空气里独特的躁动。 在心底留下深不可测的痕跡,还有,最清晰的失速心跳。 43 我以为我与余芷澄就这样子了。 不再有其他交集。即便在同一个寝室里也是形同陌路人,即便在校园里迎面走近也是擦肩而过,不争执不吵闹,相敬如冰。 确实如此过了这一学期最后时光。 她不再过问或干涉登山社的活动,不光是没有立场,亦是拉不下脸面,不管她好奇与否,我与童童都不需要迎合她的喜好。 甚至是,顾忌她染上锈色的那份喜欢。 往后的往后,才听学姊说起热音社里的余芷澄过得不好,与同届其他学生的摩擦多到吉他课老师处理不完,扬言要她们退社。 越到期末,她很少回寝室,最后,某一天居然将行李都搬了。 漠不关心是很可怕的。 从宿委口中得知她退了下学期的住宿名额,在校外找了房子,前一星期就在准备申请退宿。她的私事对我们无可奉告,我还是有些诧异她走得决绝又风风火火。 进入期末考週,在校园内间晃的身影少了,天气冷,到图书馆的人不比夏末。一个寝室内的都是相同科系,发愤图强起来,能互相打气、互相唾弃。 我们常猜拳决定买饭的人选。 很好呀,我是猜拳小手残,跑腿次数五根手指头数不出来。 今天却是意外在自助餐店遇到余芷澄,楞神片刻,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缩了缩脑袋,看来是被风吹坏脑子了,多虚假的决定呀。不干。 她倒是比我沉不住气。 也是,她理亏在先,但是,老实说,我没有在她眼里看见任何歉意,只有一贯的倔强与任性。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我确实跟她无话可说,因此,她叫住我我挺意外的,收起眼里的诧异,我站定脚步。 认真看她的神情。「没有。」 「把我逼退你们真的好意思?」 我一脸懵样。「不是你自己选择退宿吗?」 谁拿刀架她脖子上让她滚了?太把自己当一回事绝对是病,病入膏肓的人没得治。略怜悯。 「欧阳芮学长和允修司学长关照你就让人羡慕了,可是他们跟你是同系的,无可厚非,那就算了,连诗芸学姊和乐新言学长都站在你那边,太不公平了。」 我叹气,这少女的逻辑有点问题呀。「他们多照顾我一点,都是因为允修司学长。」完全是裙带关係。 「你现在是在炫耀吗?我非常非常在意的人,在你,你弃若敝屣,那么,让给我不可以吗!」 ……心好累,完全不能沟通。 「……如果你只是要追究这些,我没空。」 「明静溪,从一开始我就……就嫉妒你。」咬了咬牙,她坚定的眸光里笼上一层冷冽的勇气,破釜沉舟似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所有我梦寐以求的。」 「……梦寐以求的,是万眾瞩目,还是一个人的喜欢?」 显然一愣,她咬了咬唇,说不出话来。 沉下声音,我第一次正视这份真心、第一次说起关于他。 「然后最后,你说错一点,就是弃若敝屣什么的。」 捧在手心珍视都来不及了。 44 ? 暗恋是许多人青春里的阴雨或暗影。 喜欢得义无反顾,伤心时泪流满面,哭得豪迈放肆都不打紧,因为最期待来安慰自己的那个人,却是怀抱另一份爱慕,对着其他女生。 再如何的嚎啕大哭,都换不来一次回眸。 或许有怜悯与不忍,但是,那些优柔寡断的情绪都不是我们渴求的。 我收起笔,犹豫片刻,试图在寂静的泪水中盪起一些声响,轻声的宽慰在面对漫溢寝室内的悲伤。 轻轻靠到床沿,我蹙了眉。「童你醒了吗?」 「……我再睡一会儿。」极轻极轻的囁嚅从被窝传出来。 话语中尽是哽咽与委屈,清晰可辨。 她已经蜷在床上一个早上了,不吃不动,当自己是冬眠的北极熊呀,连翻身都没有动静。拂上她的肩膀,我再次规劝。 「再怎么样都不能忘记吃饭呀,我去帮你买你想吃的东西。」 小心翼翼不踩着地雷,拒绝呀失恋呀难过呀,这些负面的可怕词语,完全是禁语,要比文字狱还谨慎。 失恋的人比平常要脆弱上百倍。 我必须好好捧着她的少女心。耐着性子,又晃晃她的身子,温声开口:「你再瘦下去,脸颊都要凹了,变不好看你开心吗?」 倔强的身形颤动一下,我克制嘴边的笑意,再加把劲。 「想几样想吃的食物,帮你贴心外送可不是每天都会有的事,好好把握呀,机会难得。」 「……」 「想想外面的烈日,再想想宿舍的冷气,心动就别逞强了。」 「……小溪。」 眨着眼睛,幸好被说动了,我发出一个鼓励性的应声。 一面三心二意祈祷,要是距离远了,只能涎着脸祈求莉宣骑车去了。 「……你记得现在是冬天吗?」 我…… 学校寒假比其他学校要来临得早,儘管如此,我们都留下来练习实验课程,因此多申请一星期宿舍房位。 不得不提及医学系最后一科期末考试,考到压线才交卷。登山社的游览车停在后门口只等我们大一两人,脸都丢光了。 在学长们催促中匆匆拽了行李衝上车,甫上楼梯,轻轻抬眸,慌张的目光被一道清冷专注的视线攥住,顿住,迅速冷静下来。 深呼吸一口长气,读懂他的示意,乖巧坐到允修司身边的空位。眼睁睁看见他将背包放到上头置物,伸手拎过我的也推进去。 童童紧跟在后,理所当然窜到欧阳芮学长身边的座位,不过,发现邻近位置的诗芸学姊,眸光稍微昏暗了,咬了咬下唇。 她需要多努力才能得到欧阳芮学长多一点关注? 打定主意要在活动期间找一个浪漫好时机告白,没有好的说词阻止。她的爱情不该被人和谁左右。 其实,我不明白说出口的劝阻,是该害怕他们错过多一点还是、害怕童童受伤多一点。 不经意跟在路途中跟允修司提起,他的回答非常风格。 「她的喜欢,与你无关。」 「……哎?」 「除非,你喜欢欧阳芮。」 「没有!」 谨言慎行呀谨言慎行,被这个敏感睿智的男人抓到小辫子会很难翻身。 这次是第二次出队,难度理当高了些。第一天晚上允修司学长便带我脱了队,搬出我生理期当作藉口,眨眨眼睛,默默瞅着他,我脸色变幻难测。这人怎么可以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高手呀。 我跳了两下,身体是波棒的好。 他带我拐了几个弯,绕出荒山野地,回到市郊,经过灯光昏暗的街巷,这些无名的小路他走得自如,丝毫没有迟疑,不用开地图大神。 走平地是比爬坡轻松多了。收到童童慰问的讯息,不是略心虚,是大大大歉疚,坐立难安那种。 「要去哪呀?」 「别吵,待会就知道。」 「……」居然让我别吵。耐不住沉默,我更加小心翼翼开口。「这里你怎么走起来那么不用思考?你家厨房呀。」 「别问,你会怕。」 ……这人挺幽默的,只是这幽默挺冷的。 我只好呵呵。但是,绝对不会想到半小时后我便木然,压根笑不出来,站在旧式三合院房屋外呆若木鸡。 远处有声控的壁灯,在夜里沉寂着,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神情,肯定是扬着放肆的笑,灿烂又带着恶趣味。 「你、你家?」不是吧吧吧—— 「老家。」 皱了眉,空白的脑袋实在难思考更多。「不懂。」 「我妈平时都住在西区的公寓,偶尔才会回来打扫。」 「然后、你想说……」 「她今天刚好来了。」 45 ……揉揉眼睛,再揉了揉,确认他眼底恣意的玩笑不是错觉。他的笑向来是乾净清冽的,时而温软时而淡漠。 很少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有些使坏。 我尽量不让自己结巴。「你带我来这里……要干么?你想家了?」 「哦,想我妈了。」 被他的直白晃了精神。 这人多闷骚呀,说得出口如此温柔又脆弱的话语。 他轻易将我落在身后,月光将他得被映照得格外巨大頎长,像乘着风走近刚跨出门的妇女,迎面给他一个拥抱。忽地,鼻子酸了。 这才家人久别重逢的温馨呀…… 眼瞼微歛,胸口传来窒息似的闷感。 ——听童静予说你中秋没回家。 ——……学长不是也没回去吗?别问我听谁说,小看自己的脑残粉丝是很可怕的。 中秋团圆的节日我没有回家,不过是,缺了一个我,他们依然将家视作美好完整,我留下的空缺,他们恍若未闻的用笑声填满。 ——我妈难得有勇气离开熟悉的城市来见我,我不能打击她的信心。 截然不同的原因。 在身体里面漫溢的欣羡,逐渐扩散到全身,自瞳孔流漏,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湿漉漉的,可以反射出遥不可及的嚮往。 曾几何时,已经不对母亲的关怀怀抱希冀。 纷飞的思绪似乎在脸上一览无遗,我摸了摸脸,没感觉异样,可是,我忘了,允修司是多么成熟细腻的个性。 他朝我招招手。 我回过神,眨去眼角的水色,隐藏蔓延的遗憾。 「过来,这是我妈。」 神色僵硬,我当然侷促。「阿、阿姨好。」 在往后的拥抱里,除了温暖还是温暖,满满的。我悄悄伸出手,扯住允修司母亲的衣角,忍不住回忆起母亲的味道是什么。 只是,越是回想,越是沦落于更深沉的空盪。 理智线突然猛力回拢,发散的怀想断了,我集中注意回到前方的红绿灯,视线掠过手里的食物,定定落在不断亮着萤幕震动的手机。 快要回到宿舍了,等一会再回拨也行。 踏出穿越马路的第一步。 三天的登山社旅途,所有人所有事情好似都有飞跃性的成长。 童童的告白失败让她挣脱暗恋的桎梏,然而据说,当时欧阳芮学长远目跑在前方的诗芸学姊与乐新言学长,如同之前每一次的团体游玩时光,他们俩人总是玩得最畅快最旁若无人。 大家呀,都见怪不怪。默认了他们的关係与相处。 欧阳芮学长淡淡说一句话:「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可以给彼此幸福,没道理我不给祝福。」 46 「chris摔车?」 卸下发捲的手一顿,被吓得够呛,眼底翻起一层明显的怔忡,担忧与无奈都后知后觉匍匐前进,我随手拨弄飘扬的蓬松刘海,驀地有点啼笑皆非。 怎么说呢、就是有些不意外。 这种无俚头的危险事跟他似乎丝毫没有违和。 瞥眼童童摇摇晃晃下了床铺,脚步虚浮,分神盯着直到她坐回书桌前打开盒饭,我才放心认真给seven回话。另一隻手把玩着手机,为了偽装不是明静溪,特地翻出之前买的ipod。 言归正传,老早告诉chris不要老是在市区时速七、八十,依恃他那烂运气,人品值大大不够,根本完全扛不住呀。总是恣意妄为,就算后座有人还是敢单手骑车。 右肩夹着手机维持通话,先是叹息,有忍不住的笑。「伤势还好吗?」 「手指头打字速度慢得他都录语音了。」 「听起来很严重。」微微蹙了眉。 「他爱小题大作,平时就比别人怕疼。」 听着seven风轻云淡的口吻,不安的情绪只剩下微风轻轻过境海面的涟漪,一晃眼便消失的痕跡。 也许他的声息,对我就是有永远不嫌腻的作用,拿他没辙。 「晚点一起去看他吗?我还在学校。」歪过头,我又开口:「都住院了,真的不严重吗?」 「擦伤听说挺多的,脚上的面积比较大,处理起来麻烦,怕他有脑震盪,在急诊室躺着,要观察一下。」 「教官打死也不让他住院,太丢脸,他是死赖着不肯移动。」 「笑了,行,他是等着我们去救,你开车去吗?」 「当然,我不乐意推轮椅跟他逛大街。」 没心没肺地扯了嘴角,我扬了语调。「笑了,医学系才子你要去急诊室探望伤患呀。」 「……说人话。」 我在电话这头没心没肺笑起来,呵呵的笑声太魔性,感染了他,但是,无奈成分可见居多。 「没呀,我说人话,就是觉得未来医生探病挺好笑的。」 对话彼岸的男生嗓音依旧清冷平淡,泛起一丝无奈与纵容。「我看是你笑点太低了。」 「哦、是被你影响的。」 jasmine对seven向来胆大很多,明静溪顾忌形象也好,更是在意学校的长幼制度,不好踰矩放肆。 这句话说来挺没底气,不过是想反驳,没有半丝根据。我摸摸鼻子,谁不知道冷面允修司是多不爱笑的人,但是,真微笑了,肯定是一顾倾人城,祸国殃民呀。 这世代不愧是靠脸吃饭的,他骗走多少无知少女的芳心呢。 「听起来今天心情很好?」不说我,他声音里也藏着温和的愉快。 不能误会呀,我们才不是对chris幸灾乐祸。 「还不错。」可能阳光很好、可能,听见你的声音很好。 都忘了这个少年有多见不得人得瑟,打击人是分分鐘鐘的轻松活。「看来,晚上要练习的歌序是写好了?」 「……干么每次都要人写歌序。」 「如果你可以即兴发挥我没意见。」 狠狠一噎,囁嚅着。「太高看我了。」 「想多了,没高估你,所以让你好好多听几次歌好好写歌序。」 这个人飆起智商嘴人还是无人能敌的,句句都确实戳在人痛处,完全没办法突破回应。 鼓着腮帮子,下一秒想起他看不见,白浪费了。 「行了,别玩了,十分鐘后老地方接你。」 「好呀。」语顿,我连忙补述,呛了一下。「等、等一下,十五分鐘呀,我还要上妆,还要防晒,外面的紫外线不是开玩笑的。」 会燃烧吧火鸟。 ……这句智障的形容当然只敢憋在心里,被莉宣影响得有些脑残了。 刚刚出门是大婶的派头,凌乱的头发只抓过梳子好好梳开,穿着薄长外套,睡裤都没换下,踩着拖鞋到隔壁街拿份餐点。 现在可不行。得到他的应诺,俐落摁断电话,轻笑起来,约莫能想像允修司脸上铺上一层无可奈何的容忍情绪,墨黑色的眸子全是胎非比寻常的冷静与理智,充满违和。 可是,让人很明白知道,眼里星光点点的宠溺。 是会成癮的体贴,同时,是我尽力忽视的好。 我该拿什么心情接受,我釐清不了心底那份惶惶的不安。 47 但是,别忘记世界绝对百分百事困难模式。 「你带小学妹去你老家?这是什么见家长的节奏!」他语毕,我一口差水点喷出来,呛得狠了,拍着胸口用力咳嗽。肇事者奇怪了:「jasmine你反应这么大干么?」 这个人、这个人! 都躺在病床上了嘴巴还这么不安份,雷得我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了。就算根本原因是我自作自受,他也别那么天马行空。 引人遐想呀。 「可以这么说。」 小心嚥了口水,行动有些机器人僵硬,我回头,身边的seven少年面不改色,眉眼的飞扬倾洩出不一样的流光,与他语气里的平淡截然不同。 我努力在时光中平復七零八落的心情,捡回一些被冲散的理性。 「你们……直属关係这么先进?」 chris面色古怪。「先进?」 seven的神情也不遑多让,可能冷面习惯了,显得略正常。 「别在意这种细节。」 「同理,我跟她的关係你们别多问。」……总觉得他今天的笑特别不怀好意。 「哪是我们自己问的!是你先说你们在登山社活动落跑,然后又说出你拐他去老家见阿姨!」越说越是亢奋,语带委屈。chris扛抬手又哎哀叫疼,扯到痛处。「我们都是认识两年才让我去过你老家,果然重色轻友。」 「没说不是。」 「不是什么!」 都几岁的大男人了,还直着脖子这样孩子气的争执,他真的只有轻微脑震盪吗?我觉得挺严重的。 「没说不是重色轻友。」 坚决的,果断的,理智的,重复说了一次。 却是说出如此亲暱温软的认定。 违和的神请语调多了,似乎都没感觉突兀了。 忽然插不上话。低头盯着男生的名牌运动鞋,一双呵护得晶亮洁白,另一双明显歷经风霜,可见摔车时后在柏油的上磨惨了。 思绪飞快在脑子里转,允修司……是故意带我去老家的吗? 我抓了抓头发,任由长发自肩膀滑落。出门前用电棒捲稍微打理过,挺顺眼的,风来伸手挥挥也很自然。 「jasmine你又干么?头痒呀?昨天没洗头?」 「……你他妈才没洗头。」 问女生有没有洗头跟问年纪体重一样是大忌,没洗头会让他看出来吗。 只想对他翻死鱼眼,不懂女人心,难怪还在当单身汪仔。 「派,有够派,吃到炸药了。」他撇撇嘴,下一秒又坐正身子,眼眸里闪着真诚的疑惑。「你干么面对我都是恰,只欺负我是不是!」 着实让人噎住,总不好说面对seven根本就是面对直属学长,备感压力、不敢放肆。 光速扬起驳声,心底涌起懊恼,不能展现我好像心虚呀。「谁说,我对seven也没在客气呀。」 「唔,那倒也是。」 白眼都没不愿意给了,这男人的观察力洞察力什么的,负值。 插科打諢之际,护士来过两次,观察了chris的伤口包扎状况,也在做了一些简单的物理医疗测试。医生要是诊告他脑袋是撞空了我都不意外,还是敲一下会有回音的空荡。 「我看你復原挺好的,自己走回住处都不是问题。」 「咳咳、不要那么绝情,我不断腿也会残废,载我,谢谢。」深怕被拋下,干话少了不是一星半点,直奔重点。 坐到宽敞的后座,如果不顾虑大片的擦伤会磕到,他八成手舞足蹈,阳光般耀眼的笑顏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是没看过车子吗?黑人问号呀。 死命耍赖上了座位,容易得意忘形,chris一个人同样能自得其乐,洁癖鬼的高傲形象荡然无存。 「啊ˋ刚刚想到我们的年纪,seven大三,我大二,小矮子大一,阶梯式的doremi。」 「……想表示什么?直说呀。」 「既然如此,从今往后!」 「是?」真不期盼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决议。 驾驶者仅是瞥了中央的后视镜子,约莫零点几秒,微小的关注。 「seven是大哥,我是二哥,小矮子就是妹子啦。」 「……我靠,你脑子一定没长全,谁要跟你拜把呀。」 没头没脑的,霸王硬上弓,认亲没人他这样心血来潮的。 屏蔽兀自雀跃的男生,我镇定看向专心在路况的seven,车子缓缓驶进,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好好停下。 前方的车子呼啸而过,摇下的车窗鼓进轰隆隆的吵杂,风却是止息了。 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空间的右手伸过来,亲暱又霸道的,弹了下我的额头,力道没有在客气的,当下,我忘了计较。 不过是指尖的轻触,热烫的温度在额际蔓延开,非比寻常的暖意馀音裊裊似的盘旋,其实,他的手指向来是微凉微凉的。 温暖的是他的声息、他的话语、他的举止。 「听起来可以。」 ……可以?眼里样起深沉深沉的迷茫。 他微笑起来。「喊大哥。」 48 ? 我不喜欢春节假期。 家里的气氛不是我能恣意的,像是困人的囹圄。 许多叔叔阿姨辈的,攀比着工作与孩子的成绩,从前看来和蔼的脸都市侩起来,但是,只有这个时候,爸妈会记起我念了医学系。 讽刺到可笑。 过了初三的时间,不用被勒令留在家中问候来访的亲戚,起个大早便出门,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打亮一地寂静,勾勒圈圈的阴影。 惯性向右拐,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 后知后觉的,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已经走在前往国小的路途,偶尔踢踢路上的小石子,偶尔装模作样地停下来盯着公车站牌。 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俐落攀过围墙,噠地落地。一面骄傲自己身手矫健。抬眼,愣了。 ……莫以翔? 有些难开口,心情没有赶上,不太对劲。「你、你怎么……在这?」 「回国小母校。」他耸肩,「跟你一样。」 噎了噎,轻轻嘟囔。「我是路过。」 自从闹僵了,约定好的通电话与讯息回覆都大幅减少。起初确实很不习惯,读书一个段落会拿起手机找出他的对话框,盯着他的已读失神许久。 不知道我们之间还可以牵起什么话题,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总是说着无关痛痒的琐事,不敢提起自己小困扰,课业的小成就也不再敢洋洋得意,这些这些,曾经都乐于跟他分享,如今,害怕被误会是欲擒故纵。 老赖着他的体贴总是不行。 既然说了成长,我不能止步不前。当初,选择离开熟悉的城市、避开莫以翔前进的所在,就是期盼可以逃脱过去的束缚。 怎么人会因为安逸了就松懈呢。 给自己打起精神,认真对他微笑。「什么时候开学?」 「下下个……星期一、吧,你呢?」 「一样,可是我过几天就会回去了。」 「哦?那么急着回去?家里待不住吗?」他嗤笑,我听出不寻常的酸意。 蹙了蹙眉,绕开他身边,漫步到后方的游乐设施,不优雅的倒着爬上溜滑梯,约莫是姿势太豪迈,男生再不悦好像都淡散,发出微小的笑声。 儘管嘲笑意味居多,至少,凝结在我们之间的冰冷悄然变化。 坐在边缘,晃着一双小短腿,隻手撑着脸庞。看见他清俊面容溢满的无可奈何,知道他又一次原谅我的任性。 「学校开宿了,我想回去打工。」眨眨眼睛,声音低了几分,染着笑染着自嘲。「家里呀,我哪天喜欢待着了。」 沉默良久,他叹一口气。「你跟家里的关係真的没有能和好的时刻。」 「没有吵架要和好什么。」 「哇——你们这样还不叫吵架?」 「至少单方面的他们不这么认为,这叫做家庭相处模式。」 「嘛,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他的口语安慰还是一样。 ……有说跟没说一样。 他也习惯我的白眼,努努嘴,轻轻哼了哼。「我们家的呀,肯定是无字天书了,梵文、甲骨文、无解的那种。」 「行了、行了,不用那么多形容类比。」 扯了下嘴角,目光渐渐飘远。他看着我的神情也不再说话,逼迫我给他让出一个空位,跟着攀上来坐在我身边。 并肩仰望遥远地方的风景,时间像是都慢在两人身后。 滴答的时流流淌在天色里,越发明亮刺眼,明净清彻,同时,将整个人包覆起来,暖融融的。 沐浴阳光,身子都发懒了,像倦怠的猫。 他的声音忽然在身旁扬起,近在咫尺,却依旧想起回音。 久久不散。 「明静溪,我们不吵架了?」 我一顿。「谁要跟你吵架了!」 你总让我忍我,根本吵不起来,我也不想再委屈你。 「冷战没有比吵架好。」 认同,我点点头。语气听来有些縹緲恍惚。「我们呀……会一直很好很好的、吧。」 「嗯——」 我凝神听他的后话。 「听我说啊明静溪,跟未来无数的日子相比,喜欢你的八年只是短暂的时光,所以,这辈子我不会只喜欢你。」 「你的爱情,不该只是得到一味的付出,学会爱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在阳光下微笑起来,真心诚意的。 折射出令人不敢逼视的诚意与温柔。我用力眨眨眼。 「我很期待那一天。」 「你可以指着另一个男生,勇敢说喜欢、勇敢呵护。」 望着他眼底的软软温情,我怔忡。他口吻中的那份篤定,重重击在胸口,在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涟漪。 至今,还没考虑过说喜欢。 此刻才意识到好像是我必须正视的重要事情,不停试着忽略的怦然,不会在日子里淡去,只会累积堆叠成汹涌潮水的重量。 到一天令人窒息的程度。 可是呀,我首先要思考要用什么身分去喜欢他。 在他眼里,jasmine是宋咲。 终章01 二零一八年,八月。 张开手心,良久良久,久到尘土都化为碎末,才轻轻收拢手指。 手掌中,什么也没有握紧。 在风里失去。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是全然空白的画面,清晰一些、再清晰一些,世界被白皑皑的雪笼罩. 一瞬的瞥眼这样的场景,心脏像被人一隻手狠狠攥紧的窒息疼痛,每次深沉的呼吸里都是伤口,甚至,能感觉森冷的寒气窜了上来,自脚底板、到四肢,蔓延到全身。 左胸口的跳动都不鲜活了。 沉默的时光里,无数次我哭出声音,哭得再放肆再费力气,不会有人靠近给我一个薄荷清香的熟悉拥抱。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有人比我自己还瞭解我、再也不会有人比我自己还心疼我,再也不会有人将我收藏在他的未来里。 再也没有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允修司。 那是一道永远不会癒合的伤口,不声不响在黑夜里都会隐隐作痛。 像扯紧一根压迫的神经,或是被踩着炸毛的猫,敏感又尖锐,松懈不得。 心口的闷痛一再提醒着失去,他也成为最不可被触及的话题。 彼时,她突然住了口。 场面寂静难堪,谁都收拾不了这样的失控。我抿紧了唇,面无表情的脸苍白更甚,倏然起身,筷子自指间滑落,撞出清脆的声响,成了纷扰的问候中,最突兀的转折。 所有住嘴的人都一致看了过来,低迷的空间忽然冷了沉了、视线茫了不耐了,这份静謐像是鲜血淋淋的狰狞伤疤,只有我绵长又痛苦的呼吸发出。 半晌,冷硬的声线如风中残烛,孤零零晃动,一字一顿像要耗尽力气才得以发声。一字一顿,做着无谓挣扎。 「不要提他。」 再度抿了唇,触着桌缘的指间微颤。「我说过不要提他。」 曾经明亮活泼的双眸黯了色彩,似乎无时无刻不闪动着泪光,抖抖瑟瑟的睫毛搧下了两行清泪,带着熟悉的痛觉,烫过失去血色的面容。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去在意!他不会回来了、去世了,你为什么……不能看看现实呢?」 去世。现实。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不要这样刺激她……」 「不然要看她这样脆弱下去吗?」 疼惜、怜悯与不赞同。我的亲戚们始终带着这样事不关己的善意,苍白又无力地说着要她不要惦记。 倔强地仰起脸,我熟练地抹去泪水。沙哑哽咽的声音里满是疏离和伤口,没有他的世界,颠覆了也无所谓。 已经没什么好在乎了。 「他要我坚强,我就能坚强。」 不为别人,只因这是他的愿望。 若是再也听不见微风捎来他的声息,我也撑不下去了。 最后一次提及他,眼泪依旧是不受控制的。 人是如此矛盾自私的动物,我害怕别人的话题里出现他,同时害怕着别人逐渐淡忘他,继续着静好的岁月。 然而,原来,心碎到了极点,疼痛还是不放过我,永远像初出土的藤蔓,奋力得生长,直到包覆整颗心脏,泛起窒息的绝望。 ……不思量,自难忘。 不论多少次,看见这闕词,泪水还是会染湿整个书页,烂纸旧墨的气味将伤感膨胀得无可復加。 ……允修司。 允修司。 允修司。 原来就是那么让人厌烦的名字,恨不得摆脱,可是当你将我的名字写在掌心,轻轻收拢,我就彻底不能忘记了。 现在更加如影随形在我的生活。喝着奶茶会想起你的微慍、抱着身体胃疼会想起你的凝眉,当泪如雨下,想起的还是你手掌的温度和清冽的拥抱。于是,心脏、全身都痛了起来。 尼采说过:善忘的人是幸福的。 我也想忘记啊、只要有一点点时间能不那么牢记就好,这样子的要求,不任性吧、你会答应的,是吧。 明明是那么排斥别人提起你,害怕时光的流转太匆忙、害怕朋友的欢腾太张扬,会让关于你的记忆昏暗褪淡得太快,会凸显没有你的世界寂寥得可怕。 硬是顾虑那么多,其实没有一刻忘记你、没有一天忘记倒数你的忌日,好像这么说,能少一点心里的负重,试图让忙碌隔绝绵密的思念。 在没有你的世界驀然回首,不论时光如何流转, 我都能听见你的声息, 但是,我同样明白是咫尺天涯的梦境。 但是,请让我再沉浸在这样的梦境,再多一点点时间。 旧时光,不过是两年前的日子。 回想起来,关于你之外的,好像都模糊了不少。 终章02 ? 「zero你来多久了?」 「哎?干么突然问……」像是看见男生眼里的清冷肃穆,她的声音忍不住跟着紧绷。可以想像得到她偏过头思考的模样。「我今天下午来得比较早,大概四点吧,怎么了吗?」 「你来的时候jasmine还没来是吗?」 「咦,还没呢,星期五jasmine不是都要五点才出现?而且小七先生,现在还寒假呢,也要看她回学校了没。」 「昨天宿舍就可以入宿,我前天跟她约今天四点半先来练习。」 这是寒假前一星期,即将迎来大一下学期。许多人依恃紧接着的二二八连假,索性装病不回学校。我可不一样。 我的家呀,不是让人醉生梦死的安逸所。低眉歛眼,笑意浅浅,却是十足的嘲讽。 邵零满不在乎的口吻似乎挺让男生恼火的,声音冷了些。怪不得邵零,她就是这个性子,多大的事都风轻云淡,天塌下来都没有她的责任。 但是,她也在男生深沉的静默中嗅出一点不对劲。仔细推敲他的话,邵零小心翼翼开口。 「你还特地查了jasmine的学校开宿时间?太变态了……」 后面的声音说得极小,她还是挺畏惧男生的冷漠气势的。 躲在墙柱后方,昏沉复杂的脑袋重重抵着坚实的水泥柱,耳听他们的对话,还有他的焦急,我一点都不想出面,不是可以矫情想要他再多担心一些,我清楚知道,自己不再是能让人担忧的年纪。 儘管如此,还是放任自己不成熟一回。 一味逃避,可是这个世界本质就是悲伤,离不开这个牢笼,因为未来直直延伸到远方,结束不了。 捏紧掌心的手机,闭了下眼睛,凉薄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失落,深呼吸一口,转身悄悄没入人群挤到门口,当沉重的闔上,绷紧的神经有一些断线。 现在的我一定会成为他的负担。 我不能替他分担困扰,也要努力做到给他许多快乐,或是,不将悲伤传染给他。 翘了与他约定的练习,心中难安,可是内心深处不断不断涌上更深更磅礡气势的绝望,空白的脑袋开始回响起前一通电话的冷漠声息。 「你那么早跑回学校干时么!不好好的读书在谈恋爱了吗!也不会想要留在家里做点家事,给你念那么多书也没用,还是那么不会想。」 「回去的了两个礼拜家事都是我在做,姐姐现在在家,她可以帮忙。」 「你姐姐跟你哪能一样,她还要上班。」 「……我也是回来打工。」 「你打什么工,不要只是回去花钱而已,你姐姐每个月都拿两千元回来,你就一学期拿那一万五!」 让人无语,她都多大年纪还住在家里,花用都算在家里的开销,拿薪水出来贴补家用很过分吗? 再说,我一学期给的一万五也比她每个月拿出来的总和要多,到底为什么要偏心到视而不见我的付出? 像是、我怎么做都是错。 「要是没心留在家里,就多拿钱出来,我们要供你七年的学费已经很善待你了,不要想着可以领七年的生活费!」 我才没有妄想二十几岁还要伸手跟家里要钱,但是,被直白得说出彷彿放生的话,谁都不会好受。 我咬了下唇,声音开始细微哽咽。「你们也同样要求姐姐独立了吗?」 「你给的那一万还不够你姐出国游学,她自己还要工作补上。」 闻言,我愕然,心里漫天都是深浓的悲哀。 母亲寧可让姐姐到国外放飞自我,只将现在对我读书的投资看作累赘,我怎么能接受。 声音颤抖,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我工作的钱是希望给你跟爸吃好一点、穿好一点,不是、不是给姐姐去浪费的。」 「明静溪你当妹妹的有点礼貌!什么叫给姐姐浪费的,算了!不想说了,说到一肚子火,掛了!」 嘟、嘟、嘟,单调的低音平板响起。 冰冷的泪水同时掉落。 为什么……母亲的宽慰与理解註定是妄求了。 莫以翔,你说的这本经……真的太难唸了。 终章03 藉酒消愁? 勾起嘴角,我抬起手背抹抹残留的酒滴,艳红唇膏在白皙皮肤上留下痕跡,我很克制满腔悲伤,深怕眼泪误事,成了烟燻妆。 昏暗的光线里不时有刺眼的霓虹光在场子里盘旋,令人格外心烦意乱。但是,不去pivo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无肩带的黑色礼服极为贴身,儘管个子小,显得有些稚气,不过,大胆的妆容与穿着,微笑起来染上几分忧鬱几分挑逗,妖嬈的姿态不免吸引人驻足打量。我摆弄吧檯上的玻璃杯,不去在意围观的群眾或是恶意的目光,低着头闷气酗酒。 不多时胃就起了不适,轻微的疼痛我没放在心上,倔强又逞强地接过酒杯继续,应诺其他女生的挑衅。 醉眼迷濛之际,用力扳住吧台边缘,冰冷的大理石触感刺激了神经,得到半瞬的清醒,视界里像是灌进了酒精,醺然又迷醉,晃荡又忽远忽近。让没有好好修剪的指甲嵌进掌心,拉紧疼痛的神经。 跌跌撞撞离开舞池区,最狂欢的场子连空气中都是酒的气息,无法维持半丝清明。呼吸沉重混浊,努力搧着周遭的空气,有点窒息。 压了压胸口、压了压胃,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难受。 鼻子酸了,无助感与厌世感层层叠叠浪潮似的涌上来。脆弱的耳膜被热血的音乐与人声鼎沸敲打,我摀不住耳朵,力气被一瞬间抽了空,对所有事情的无能为力的末世感。 好不容易找回视觉焦距,落定在左手腕的地方,凝视着迟迟无法动作,彷彿将身边的时间都静止了。缓缓右手靠近圈在左手腕的錶带,指尖轻触到肌肤,冰凉刺骨的温度与锐利残忍的揭穿衝动,驀地,停下。 光年之外,依稀听见一个声音。 彷彿是种在心底的幼苗,温暖飞快生长攀附整个心防、直到全身都有烫伤似的灼热。仓促的情绪间,我只看见熟悉的衣角。 又或许只是对这样的声息特别铭记。 ——明静溪。 ……允修司。 我知道的,知道他无意探知我心底最黑暗的祕密。 只是,我还是直拗的想弄清楚真相。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找到我? 他又怎么会看着我喊着明静溪这个名字? 缩在他的怀抱里抬不起头,心跳声跟随他的脚步快速穿越过人群扰嚷,离开五光十色的场所,他没有停下脚步,手臂的力道轻而易举压下我的挣扎反抗,拂过街道的晚风沁凉,将脸庞的燥热吹得更加突兀一些。 我闭着眼睛,纷乱的思绪像暴涨的潮水。许多疑问挤在脑中,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因此,他将我在公园内的长椅放下,眼睁睁盯着他拆去我手腕的束缚,我都没有回过神、没有吭声,甚至,近乎无视他眼底的沉痛与怒意。 手腕上深深浅浅的伤口,长短不一参差着彷彿交叠悲伤的心绪,入眼时狰狞得让人心惊。 明明是拥有那么灿烂、明亮又没心没肺的笑容,却是压抑那么灰暗、沉重又痛彻心扉的心事。 明静溪与jasmine此刻才深刻理解如此判若两人。 一个带着满身疮痍孤独的前进不甘心的未来,一个躲藏在坚硬的保护壳微笑带过。 儘管细腻如他,偶尔能捕捉到我眼中一闪即逝的凉薄冷意,可仅以为是偶尔,他只想着将一切美好捧到我面前,忽略了我的胆怯以及拒人。 允修司攥紧我的右手,深沉的目光凝了凝,准确落在我苍白的面容,是待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但是,害怕碰碎了我任何一点。 手指颤了颤,凉意擦过颊边,我迷茫的目光与他对上。 「……学长。」 属于jasmine的妆容与穿搭,一开口却是明静溪的语气。 终章04 他1怔,低头瞧见我深色的眸子彷彿跟着气息的昏暗更加沉寂,脆弱又倔强,他刻意忽略我眼角可疑的莹光。我便没有试着隐藏,不愿越显得笨拙。 一脸懵样,盯着陌生的街景,没察觉他匆忙收拾的疼惜。 「这是哪?你带我出酒吧?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你确定你有资格先质问我?」他抬手抵住我猛然直起的身板,叹一口无声的气,绕到我身后承接住一半的重量。 都忘了起身太快会晕眩。 我拧着眉,聚焦着模糊的意识,频频袭来的晕眩感到分外让人力不从心,直到不堪的记忆逐渐回拢,我忽地变了脸色。 酒精鼓譟着感性的那一面,蕴藏在语调里的决然竟有几分孩子气的撒泼。我在他诧异的注目下挥开温暖有力的手。 「不说就永远也不要提。」 盯着我事不关己的淡漠,允修司气结,他眼底浮出的情绪我还犹豫着是不是错觉,他明明不是容易情绪外漏的人,何况是愤怒这般懦弱无力的心情。看起来是想敲开我的脑袋瞧瞧装了什么,居然会跟常人不一样、会这么不爱惜自己。 「你一个女生独自在酒吧喝个烂醉,你让谁不担心。」 允修司嗓音一贯的清冷,意外是前所未有的焦躁和隐隐的疼惜。就算是各大院校内饮调社特约的酒吧,我都不应该这样放纵。 「你只是个学长,收好你多馀的担心。」 冷硬的声线带着无比的决绝,过去,再反感不耐也不曾有这么失去礼貌的话语。 推攘不动男生强势的关心,倔强地撇开头,不愿意让他窥视自己的脆弱,奈何眼泪还有心底的酸楚声势浩大得翻腾,直抵胸口。 逐渐,我看不清地面的凹坑到朦胧间看见一朵无言的泪花。 ——……好好读书啊,没事回来干么?让你姐姐回家就好。 ——……你看看你姐姐多孝顺,一毕业就出来工作了,想想你还要多读几年书就要多花家里多少钱。 我听见奶奶跌倒住院的消息,连夜赶了报告上缴,再搭夜车回家,没得到任何宽慰,只是披头被质问为什么不是姐姐回来。 我应着家里长辈爱攀比的虚荣心,拚死的挑夜灯读书填个医学系,他们却是又力挺大学休学的姐姐,责备我需要读书七年。 我怎么能甘心? 不管我做多少努力、在旁人面前多么光鲜亮丽,我始终达不到他们的期望。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期待他们的称讚,理智是坚强的,感性是不可控制的,我真的做不到不去在意他们的言语。 我永远不只差了姐姐一星半点。 「明静溪。」 他的亲近是近在咫尺,声息像是远在无数光年之后。 抓不紧也靠不牢。 他扳住我瘦弱的肩膀,瞅着我溃堤的泪水和失控的情绪都染着醉意,如果是喝了酒,我铁定不会允许自己那么脱韁。 「你不要叫我!」我讨厌这个名字。 「……jasmine。」 世间的风、世间的呼啸,一瞬间都平息了。 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声息,像过境和煦地中海而至的暖风,拂平心底的一切皱褶,彷彿所有浮乱都熨烫得服贴服贴,没有一处折角。 悲伤忽然失了落角,倾泻在闪闪的泪光中。 面对允修司,会无法无理取闹。 下意识地扭头,很是委屈地眨着眼睛,眼底一片怔然,直到男生亲暱的以指腹承接我的泪水,我还是傻气,本来低垂着头很丢脸,哪来的勇气敢仰首瞧着他。 「这是什么傻表情?」 我不语,目光一味地黏着他宠溺又心疼的深黑眸子,脑袋疼着、太阳穴抽着,看不清自己在他的眼里的倒映是什么模样。 允修司抖了抖眸光,沉着清泉的笑意和温情,别开话题。「明静溪你知不知道jasmine的花语?」 他不依不挠,不生气我的沉默。 「梔子花的花语是,我很幸福,所以你是幸福的,懂吗?」 ……梔子花的花语是,我很幸福,所以你是幸福的,懂吗? 我拽紧了他的衣角,缓缓歛下眼瞼。四周是如此寂静,恍若被按下了静音,从回忆涌现的痛苦,都让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归于平静。 声音陡然哑了,太惊慌。「你怎么会……会知道?」许久,掐出一点含混哽咽的语音。 知道明静溪就是jasmine。 「本来就觉得你们相像。」 「所以你一直没有相信?chris就没有怀疑。」 chris曾经来过学校热音社找允修司,算起来,他与明静溪有一面之缘,彼此好好打过招呼。 允修司挑了眉。「他的脑筋什么时候有搭上线过了?」 让人反驳不得的贬低,通红的眼眶氤氳着雾气,流泻丝丝缕缕的好笑。 「chris可没有经常和明静溪相处,这也是差别。」 「……是吗。」 「虽然一个脾气古怪、个性彆扭,一个张扬恣意、说话一针见血,讨厌麻烦、害怕人群是一样的,还有,一个笑起来侷促不安,一个笑起来浮夸灿烂,其实心里都是悲伤记掛的,因为,不论再多吵闹的气氛,沉默的你都流露太多忧鬱。」 化妆技术上我是没什么信心的。明静溪只上底妆,头发随意披散,反观jasmine,眼线、眼影、腮红还有唇露,从未缺一。 面容相像不如何,世界上多少人因为化妆而相似。 我自己都没自信作好区分,我自己都近乎要忘记真实的我该是什么样子。 泪眼迷濛中他的笑容是乾净清澈的。我忽然很渴望触碰他微凉的脸颊,软软的手指滑过嘴唇,猛地收回。 「还有最重要原因。」 终章05 「……咦?」 「真正的宋咲待的那所学校,有我认识的人。」 「就算是这样……」我不能理解。 他抓住我无所适从的手,轻轻柔柔包覆住。「真正的宋咲是篮球校队球经,我有认识的朋友在队里。」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允修司一次次怀疑与确认,明静溪就是jasmine。 「seven,我不想当明静溪。」我哽咽。 「……明静溪,我会比谁都喜欢你,可我更希望你能珍惜自己。」 允修司会比谁都珍惜明静溪,可更希望明静溪能珍惜自己。 眼泪毫无预警的掉落,打在男生的手背上,夹带着点点痛觉,他似乎才有我还在身边的真实感。 允修司是多强势执着的人,不容退缩地拽过我的手,盯着我眼里的难堪,感受我气息的昏暗。 「听见没?」 眼泪扑簌簌掉落,我突然靠近,小小的脑袋磕在他的肩胛,凌乱的长发顺势而下遮盖脸庞,遮住我的心情转折,只能听见闷闷的低语。 「你怎么这么多事。」还这么细腻睿智、这么让人心动。 喜欢这份心情,是那么不牢靠的关係,我怎么敢寄望? 从来没有人如他,不随意探究我的心事、不轻率过问我的伤口,只是用盛满阳光和煦的嗓音,愿我能珍惜自己。 我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他的真心。 「……第一次是因为模拟考成绩名次下滑,我知道他们不关心的,其实我也不在意啊,只是要是我都不在意了,那我不懂还需要为什么努力……然后我听见父亲说我不是他期望中出生的小孩。」 允修司眸光一紧,掠过痛意,攅着我的手紧了紧,而我恍若未觉。 我深深吸一口气,声音里的颤抖深深背叛自己。「……他说、长女只需要一个呀……为什么我不是男生……」 「我当时国中,老实说真想、真想回嘴说那要怪你……染色体的xy组合是他决定的……」扯了唇角,笑容却没有成形。 「我很怕痛的,可是当下真的有一种快意,后来逐渐成为习惯……」 「改了。」他哑着嗓子打断我。 他紧紧接着我仅仅鼻音发出的疑问,更用力说:「把这习惯给改了。」 有一个人,介意你的所有坏习惯。 介意你自残伤害自己、介意你空腹喝奶茶、介意你不爱看红绿灯,为了你,没有原先的冷静自持。 无法不感动。 ? 人都会成长。 那些解不开的心结,也许曾经困扰痛苦,但是,有些人我们注定恨不起也放不下。 因为那份难以明说的爱、因为那份留着相同血液的亲近,我们都可以在时光里学着释怀。 张开手掌,逆着光凝视着。 ……允修司。 难的不是爱,是原谅;难的不是照顾自己,是珍惜自己。 那些留下伤疤的伤口不会消失,有时候甚至会不经意勾起隐藏很的悲伤,但是,同样是那些经年累月的挫折,我披着一身偽装与坚强,走到如今、遇见他。 最美的遇见。 翻开厚重的日志,刷刷地摊开纪录明静溪与允修司初见的日子。 随意散漫的笔跡,当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当时恨不得闪躲到天涯海角,谁知道,现在一点目光都捨不得移开。 右手覆上另一隻手腕处的手錶,坚定的勇气似乎将伤痕都震动。 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终章06 我不知道他的话算不算得上是告白。 当然也没好意思直白的逼问,削自己脸皮的事我才不做,赌气的鼓着腮帮子,拚着气势不能先连络他,半晌,又垮下肩膀、垂下唇角。 这个人……这个人! 再一次、再数到一百一次,允小七再没有传来任何讯息,我就……我就——我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颓然盯着手机屏幕,在床上翻滚一轮,仰面朝着白色的天花板。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莉宣和童童都还在家乡打混。 ……九六、九七、九八—— 忽地,被扔在床角的手机滋滋大力震动。 赶紧飞扑过去捉紧,趴着神子要读取刷进来的讯息。眉心一皱,什么呀,是买衣服的签帐通知信。 这种难捱的时候,连银行都欺负人。 才刚熄下萤幕,画面又立刻跳出通讯软体讯息。 眼眸一诧,确确实实是某来自个男人。 ——我在楼下。 差点摔飞了手机,这个人怎么老爱搞突袭。 不过,与此抱怨的同时,忍不住泛起笑容,我都要唾弃自己了,太太太没出息了,要振作。 咬咬下唇,思索着如何争取十五分鐘更衣梳妆的时间,作为未来医生的男人,一定程度的耐心铁定是必须有。 还在脑海中拟稿,手上又震动两声。 ——到对面买点东西,你二十分鐘内下来。 呦齁,心想事成呀。 虽然不明白对面那么多商家早餐店他要去哪,二十分鐘让我有馀裕好好打理居家的懒散面貌,可以人模人样的出门。 摆出上星期新买的的刷具,欧洲品牌的,托寒假去德国的学姊代购,完全是一见钟情那精緻的外观设计。 最后,抿了抿唇,唇色有些淡,朝气血色不足,思量须臾,拿起唇膏轻轻两画,缓缓抿开,整张脸明亮起来。 不忘带上随意扔着的学生证和钥匙,踩上五公分的黑色皮靴,蹦躂着下楼,在廊道底端,一面踮起脚尖视线搜索,心口暖了暖,深呼吸,故作从容走出去。 「比想像中快。」 我笑瞇瞇。「别称讚我,我知道。」随后,接下他递过来的塑胶袋,沉甸甸的。「这什么?三明治?」 「还有鲜奶茶。」 「……还是热的。」 「温的。」 我无语,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没什么好争论的。 兜在束裤口袋里的右手伸了出来,摸摸我的头,也不怕将我的头发弄乱。他替我开了副座车门,抬高下巴示意我进去,儘管不明所以,我孬,我照做。 不过,他的眼神太灼热太有威胁性,我默默啃起小麦吐司包裹着生菜与柠檬鸡腿排的三明治,忧喜参半,这生菜里面不幸有番茄呀。一面分散注意力的与他搭话。 「到底要去哪?突然叫我出门。」 「现在问不嫌晚吗?」 我挺起胸膛,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还停在宿舍旁边呢,我开个门,逃回房间是多轻松的事。」 「是吗。」 这两个字说起来意味不明,没喜没怒,我莫名抖抖身子。 他抬了排档,踩下油门,好好倒车后驶离学校宿舍。我一脸怔忪,眼前的景致变换极快,回神时候已经不知道行驶在哪一条道路。 「呀,到底去哪?」 「捐血中心。」 「捐血中心?你要捐血?」 「你满十八岁了,也可以捐了。」 话音刚落,禁不住头皮发麻,士气退缩了下。这肯定痛呀,听说捐血用的针特别粗。 眨眨眼睛,努力闪烁着里头的真诚。「学长,我怕痛。」 「现在会喊学长了?」 「……我什么时后没礼貌了。」 很少很少的时候,他会像现在这样笑得很坏,隐隐透出几分淘气。 我有些看傻了眼。暗骂自己没定力。 美色呀都是浮云。 「哦,我以为你会开始拼凑我的名字,像是允小七、之类。」 ……我错了,这人的笑容怎么会是温文儒雅,绝对是笑里藏刀呀呀呀。 我噎了。「呵呵、怎么会,这样多没礼貌,不能显示学长的德高望重。」 「哦,所以还是要捐。」我一愣,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他黑色眼底晶亮的愉快。「一起捐。」 「不捐。」我咬牙,破罐子破摔的肯定。 「下次歌单的歌序我帮你写。」 糟糕,不是普通的心动,明静溪你的节操呢——挺住呀。 面对他,敢怒不敢言时候特别多,只能在心里腹诽,多不畅快,憋屈呀。我磨磨牙,面上还在微笑。 还是要意思意思挣扎,他能就此放弃就更好了。 我嘟囔。「你又知道我没有贫血了?」 漂亮的薄唇微扬,再勾人都不改恶魔本质。 顿了,我以为他是回心转意,长长的睫毛搧了搧,漾起孩子气的得逞笑容。可是,下一瞬的他将车子好好停进医院旁边的停车场。 「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捐血吗?」 「……想玩我呀。」 他瞇了瞇眼睛,我轻轻咳嗽,赶紧改口。「……哦,要在二十岁之前挑战一下不敢做的事情?」 「不是。」 「想不到,刚吃饱,血糖高,不能思考。」 「你怎样都有理由。」他失笑。 「大学霸你就直接告诉我呀。」 「你负面情绪那么多,当作血流掉一些。」 「哈啊?」被他的回覆弄得更傻了。 允修司解开安全带,忽地靠了过来,气息与温度都窜了上来,由胸口到脸颊,我下意识闭了气,后知后觉捏了捏手指。 让空调吹送的冰凉的手指拽紧我的,我发现他很爱把玩我的指骨。 「怕你嫌自己血量太多,让你先回馈世界,别浪费了。」 ……这男人的想法很别出心裁呀。 终章07 出了捐血中心。时日没有额外的赠品活动,没有很多人前来,因此,排队到坐上捐血座椅,不过是十分鐘时间。 我持续僵着手臂不敢乱动,允修司想拉下我的手都不准,比打上石膏还管用,他再啼笑皆非我都不能因为丢人妥协。 「你别碰到我呀。」 「别别别,不喝了,我拿不动它。」 「不行,我手不能弯。」 沿途都是我的崩溃,允修司心很累,但是,只能揉揉我的头发,认命接过我的肩背包、替我开门。 我摸摸鼻子,笑得有些傻气自责。「我是不是太任性……太娇气了?」 手下动作不乱,最终停在我的脑袋瓜,我奋力抬头凝视他,流淌在深黑色眸底的纵容如水,怎么突然不是一点点觉得过意不去。 「想多了,你让公主病的人怎么活?」 「不能这样比——哎、算了算了,没事。」 接着给我系上安全带,摩娑着我的指骨,一寸寸轻抚,直到温暖厚实的手掌彻彻底底将我的拢在手心,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清澈迷惘的目光慌乱,想偏开又捨不得错过他面容的任何情绪转折。 「觉得可爱。」 脑中空白了一秒。「……咦咦咦?」 笑容在清俊的脸上盛开,清冷的气息染上几分粉色。 他显然很不擅长说这样轻软的甜言蜜语,笨拙里头又蕴含满诚挚。 「怕痛不敢动的样子,很浮夸,看着挺可爱的。」 「你讲这话真奇怪……」将囁嚅的话收拢在嘴边,深怕他耳尖听见。 这样绵软的声息落在心底,令人温暖又开心。 怎么可能会讨厌。不能让他恼羞了,从此噤了口。 「我对我父亲说过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 这话题跳跃成这样,被唬得一愣一愣。「嗯?」 正好俐落打了转弯,空出来的右手紧紧攥住我,是不放手的力道,偏低的室内温替里恰巧成了人体暖炉。儘管害羞,还是没有拒绝他的牵握,如此,得以说服自己这么不矜持的任由。 允修司视线飞快掠过我,再转回路况。「他说,身为男人一定要学会单手开车,要我好好磨练。」 「呃——为什么?」 「因为,这样。」 还在一团迷雾中徘徊。他略略抬高了交握的双手,意思不言而喻。顿时,面色涨红,立刻将脸撇开,状似认真盯着过境的的行道树。 心中千军万马的草尼马奔驰,这个男人平时冷面冰块,撩起来是让人不要不要呀,高手、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避免自己再出糗,将脸转向窗外的风景,单调的城市景色在眼前跑马,压抑着要扬起的唇角,空荡的右手挡了挡眼角。 自左手不断蔓延开来的温柔暖情,带着灼热的温度。 车子平缓被驾驶着,一路无话,我不尷尬,渐渐平息双颊的热燥,再腮红之外晕起的红晕好好退了潮。 回学校的路途似乎忽然显得太短,分别倏地来到眼前。相互道别之后,他忽然又摇下车窗,微微探出头。眼中浮起困惑,我靠近上前,他单手搁在方向盘上,分外帅气。 「怎么了吗?」 「过几天chris会回来。」 「呃、哦好。」 美好的唇角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他的嗓音清冷依旧。「好好想想怎么跟他开口,你就是明静溪这件事情。」 ……行呀,明静溪你报应了。 终章09 悄悄转动门把,将门开得小心翼翼又无声无息,偷偷覷了抱着乐器的男生一眼,一手拿着调音器在摆弄。我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溜进来,多怕被热脸贴冷屁股,但是,更害怕chris馀怒未消。 退一万步来说都是我的错,必须好好到一次歉。刚刚顾着欢笑,确实忘了顾忌他被欺骗的心情。 所有动静都没有得到他丝毫关注,心里懊恼了,他感觉气疯了,没有允修司说得那么好安抚。 他眼皮未动、举止不变,我闭了闭眼睛,心一横,躡手躡脚走到他右边的桌几,放下章鱼烧和鲜奶茶。这是我觉得最好吃的食物了,他再不领情,别怪我将它们抢回来吃了。 此刻,有短暂的怔然,很快露出微笑。要是允修司听见我的心声,肯定会说我是土匪。 刻意将沉甸甸的饮料与桌面撞出闷声,若无其事蹭到一边,蜷起身子窝着,随手翻阅起长桌上的乐谱。 没有五分鐘时间,男生放下贝斯,带着章鱼烧缩到沙发一角,然接受我鄙视又释然的眼光。越做越懒散,戴着耳机盯着手机屏幕,过长的耳机线搭在斜躺着的頎长身子上,一面搔着脸一面打着呵欠,姿态洒脱率性。 可是,他依然一句话也没和我说,我由他。 低着头,继续研究允修司替我写好的歌序。 风扇的咿呀成为唯一的声响,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他,格外静好。沉默的chris显得乖巧可爱,收束所有张扬。然而,忍不住浮出不合时宜的疑惑,允修司可真放心。 「哎哎,小——jasmine过来这边。」 ……这人果然一开口就是欠扁。 抽了抽嘴角,我不动如山。「不要。」 「我是要说正经事。」 「正事就好好说正事,就这样说。」 「切,小jasmine你是被害妄想症了,给我过来,现在是你理亏哦。」 ……这个人! 我还在跟自尊心拔河挣扎,他终于松口。「我要给你看一首歌鼓的cover。」 闻言,原来真是一件正事。 轻轻挑了眉,嘴上仍是倔强的推拒,终究是抵挡不了对鼓手的热切与好奇,不甘不愿的踱步靠近,他酌亮的目光攥着我的妥协,笑得恣意得意。 无端有种输了感觉,可恶。 补述一句。「我是屈服神人鼓手,才不是你。」 他失笑。「用不着特别解释好吗。」同时,端坐了身子,让出一个恰好的空间位置。 不理会他的调侃,顺势挨着他坐下,不客气拽过他单边耳机,他倒是纵容的笑笑,但是,那样轻软的宠溺不偏不倚落在左胸口。 容身血液之中,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微凉的指尖都传来触电似的酥麻与温热。 室外意外想起淅沥沥的阴雨落声,伴随斜风捲过矗立而笔直的树的呼呼。 我们一致看向窗子,冬末的温度又要下降不少,没来的及先发出对忧鬱冷雨天,chris快一步,垮下明媚的神情,梳理得帅气的黑发都要塌了。 「翻脸比翻书快。」我努努嘴。 「难道你爱下雨天了?」 「这一点也没有逻辑性,你脑子进水了?」 语毕,chris立刻飞来一记眼刀,差点要擒拿我。灵巧闪避,笑咪咪与他的咬牙切齿对峙,闹着他玩就是让人感到快乐疗癒。 他这么笨,想想就让人不忍直视。 「你现在还欠着我呢——」 「好了,干么一直扯这件事不放,我是明静溪碍到你了吗?」 「不是……」 「那是怎么样?你说呀。」 他明亮好看的眼眸浮起挣扎与迷惑,最终,摇摇头。 终章10 我气结,这人是小孩子吗。「不管。」手指着吃半的章鱼烧与喝个精光的饮料,语气哼哼。「吃人的手软,懂?」 「……好计谋。」 「呵呵,谢谢。」 他向来小鼻子小眼睛,小气的很。扯掉耳机,一瞬的疼痛后耳膜立刻衝进鼓棒的清响,我微愣,视线降了下来。 小鼓的快节奏铺天盖地似的,手速极快,每一下都灌注了十足力量,每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我紧紧盯着画面,难得的双踏大鼓发出最沉闷的槌击。 敲击在鼓面的闷,收住欲言又止的气势,浓缩成似乎还有无限可能的顿点。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我能感觉自己眼睛亮了亮,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雀跃。「是linkinpark的intheend吗?神作呀。」 「完全热血沸腾了是不?」 用力点头,惊叹的张着嘴巴,我捨不得眨眼,深怕错过任何一秒。 看到让人澎拜的打击与技巧,还必须倒转回去再欣赏一次。 感受到chris灼热的注视,我偏头瞟他一眼,长长的睫毛搧着张扬,忍不住怔忪,与他靠得很近,将周围得风都带暖了。 我攘了他一把。「看什么看——」他被推得有些身子不稳。 他好气又好笑。 「你好的不学学坏的,学了一手zero的怪力和粗暴。」 「干么老嫌弃zero,有种去她面前讲。」 「呵呵呵,在她面前我照样说她粗残。」 「真是没度量的不友善的男人。」 他噎了,顿时,磨磨牙,狠狠盯着我。「没度量?嗯?」扔下手机,他长臂一身,稳稳勾住我的的颈项,强势拉到他身边,再靠近一些。 抖了抖,被他没有避讳的亲近吓着,眼眸中渲染出一片迷茫错愕。 他的洁癖原来不是无药可救…… 「原谅你的条件是我说一你不能说二……」 「那你别原谅我了。」翻了他白眼,果断截了他的话语。 我压了压痠痛的肩胛,无声哀哀,努力伸展着想得到和缓。 chris那个赖皮的幼稚鬼,最后,让人输给男生的力气。 回到吧台要倒一杯冰水解渴,张头四顾,没看见邵零的身影,可能去仓库盘点货物,赶紧补充水分去帮忙。 恰好低着头走路,当十分熟悉的一隻鞋子窜进视界里,我一愣,目光稍微上移再上移,由修长的身形到那个男生温凉的微笑。 我弯了眉眼。「允修司!」 心里头挺彆扭奇怪的,从来不敢想像可以在pivo用最真诚的面貌仰头凝望他,脱口而出被收藏在左胸口的三个字,心口微热。 仅仅与他相视,冷霜的面容破出无可奈何的笑意,站在亲暱的距离之内,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以为他会见好就说,没料,他的手顺势而下,拽住我的手,像从前一样把玩着我的手指,不过,力道深刻几分。 「你把chris的洁癖治好了?」 「咦耶?」 「都可以抱在一起玩了。」 「呃——你怎看见的!而且,我们那叫battle、叫vs,谁跟他抱在一起了!」松开他,拍拍自己臂膀,恶寒呀。 「所以是看我不在,玩得挺欢乐的。」 终章11 意识到他的语气是肯定,怔然的眸光逐渐被一丝明亮覆盖。 我重新蹭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爱娇的眨眨点亮星光的眼,带点迟疑的走进他怀里,感觉到他倏地僵硬,无声笑了。 没感受到他的抗拒,绷紧的神经松了松。 也许此刻,我真的还没有弄明白明静溪与允修司的关係,但是,他的醋意确实真实让人心悸。 他捏了捏垂放两侧的手,一秒的落差,轻轻拥住我,像是再也无法放任我恣意的力道与气势。我身上的樱花沐浴清香与他身上特有的薄荷凉意,混合成让人微醺的气味。 他更加用力揽紧我的肩膀,下巴带点惩罚意味重重磕在我的脑袋瓜上。 听着我不服气的闷声,淡漠的眼神终于不争气露出愉快,刚毅的侧脸歛出温柔的线条。 「我知道你和他只是朋友。」 「当然只是朋友,还是跟你的共同好友。」 「要是再让我看见,我绝不轻饶。」 ……绝不轻饶? 绝不轻饶…… 这不是霸气外洩,绝对是威胁! 「有人知道你这么……」说不上来一个是何的形容词。 「这么如何?别人知不知道,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轻轻笑了,想起初次见面时候的他,冷漠得让人只想退避三舍,那些脑残粉丝肯定是不怕寒不怕冻。 我眨眨眼,微笑的弧度是狡黠。就算他一隻温暖的大掌覆上我的眼睛,没能阻止我,睫毛轻轻在他掌心刷刷,光是想像就发痒。 「你知道允修司说什么话的时候是最帅的吗?」 「不知道,说说看。」他难得陪我玩。 「他说——与我何干、的时候呀。」 他将眼睛笑成月牙湾的美丽,捏住我的下巴,我哀哀两声都没让他怜悯的松手。凝视着我,声息不急不徐传开。 「嗯,他一定也认同。」 我一愣,这什么诡异答案。抬眼又见他抿着唇笑得人心花怒放。 ……蓝顏祸水蓝顏祸水蓝顏祸水。 我不只一次质问过自己,这样平凡又任性彆扭的自己,是不是能够站在他身边、是不是够在他身边停留。 我始终没有答案,因此得过且过还有他近在咫尺的日子。 然而,后来的后来,我逐渐明白。见不到他、失去他,甚至出现其他女生陪着他,都要比流言蜚语可怕。 旁观人的冷言冷语不值得畏惧,没有什么话语能胜过家人给予的漠不关心。 所以我足够坚强,所以,我想当那个、站在允修司这个人身边的女生。 「允修司一定觉得明静溪说什么都对。」 ……我偏过头,这样绵软的嗓音和温煦的笑容太犯规了,不能让他捕捉到我的脸红,太没定力了。 咳嗽几声,我一本正经说:「是吗,那今天早上那题选择她觉得是b,允修司反驳是d,还用了非常鄙视的语气说她没好好背单字。」 「翻旧帐倒是挺顺手的。」 「当然,你打击到我的信心了。」 「行,以后我会委婉,呵护灌溉你的玻璃信心。」 我瘪瘪嘴,这话说起来真没诚意。 待在他面前的明静溪分外耍赖与孩子气,他的声息他的脾气跟晚风一样温和暖融,将我宠爱得无可復加。 像是要补足曾经缺席的爱。 鼻子忍不住酸了酸,有一个人你会永远心疼他的付出、永远会感动他的理解,永远会愿意摊开赤诚的心回应他的对待。 儘管赤裸裸的心情是多么容易受伤。 允修司的声息沉稳几分、清冷几分。「还有。」 被他的声音酥麻一脸,仰首,特别听话。 「以后都叫chris二哥。」 傻了,我脱口。「你想被我叫大哥?」是大哥还不是欧巴。 兄妹恋是虐恋。内心有些狂风暴雨。 他的手拂过我的瀏海,同样,彷彿将周遭的混乱空气都拂平了。 「没有,允修司就是允修司,记住了。」 终章12 ? 允修司很多时候是孩子气的、彆扭的、闷骚的。 外冷内热,那点反差萌总是让人怦然心动。 好多次都被他收服的服贴服贴,一点尾巴都不敢翘起。 我不是特别缠人的个性,但是,疑惑闷在心里才不舒爽,眨着眼睛,努力努力让他看见我眼底的真诚与撒娇。 抱着他的手臂蹭蹭,感受他忽然的紧绷僵硬,默默在心里笑了,可显然仅有一瞬,他容不得我作怪。 他一隻手扶住我的腰,缓缓收紧。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说呀。」 漫不经心的口吻,一面摩挲着我的腰,引起一阵战慄,我怕痒似的缩了缩,被他拦截住我的逃脱,只能呵呵的陪笑。 撒娇什的好像挺受用的。 只是会有另一种形式的遭殃。 「好像瘦了。」 「呀,不要转移话题。」羞愤怕开他的手,阻止他的不安分,这个人耍起流氓来也是学霸等级。「快说呀,你那时候到底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找我?还知道要跑去那间酒吧?」 他依旧不答,我耐着性子跟他耗时间,学霸的时间可比我们这些草民贵重多了,他不嫌弃浪费,我不好说话,呵呵。 百般无聊,盯着他慢条斯理回覆着堆积许久的讯息,忍不住笑。 「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讯息还不是积了有上百则。」 「少得寸进尺,我都优先读你讯息。」 「这是所谓、等差爱呀,孔老夫子的话有好好念,果然是学霸。」 「又在牵强附会。」 「没,这是有凭有据。」 目光不经意瞥见,这个名字是谁呀,似乎没听他说过。我也不矫情,好奇就是好奇了,怀疑就是怀疑,这个名字左看右看都像是女孩子。 我努努嘴,指尖滑过那个讯息视窗。事与愿违,却将十几条的讯息全读了,没一个落下,立刻引来某人的冷视线。 乖觉的收了过动,我正襟危坐,紧接着的呵呵笑是充满歉意与讨好。 「我手残,原谅我。」 「是手短,想指什么都指不好。」 我一噎,咬咬牙。「谁手短了,我是想问你这女生是谁呢,刚好,现在点开了,现在先回她吧。」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无关紧要。」 「根据报导显示,越是说避而不谈的人,通常是当事者心虚。」 他挑了眉。「哪里来的报导?」 ……都忘了这个人有多实事求是。「我下个月就让莉宣写进医学系刊。」 「别坏了系刊素质。」 我哼哼。他笑出好看的弧度,伸手摸摸我的头安抚。「之前通识课认识的学妹,总是追着我问一堆上网就可以查到的问题,我不读讯息,她还是很有毅力一直传。」 「就是在追你的学妹。」 「重点抓得挺简洁的,反正晾晾她,一段时间不会折腾了。」 「坚持传个十天已经够有决心了。」 「别玩了,我知道你不在意。」 「什么叫我不在意,我只是不放心上,不过是,不、重、要的人。」乍听真的很像赌气,我斟酌补述一句。「我在意你呀,只是不在意她。」 「知道,今天干么一直犯傻。」 「……因为你死活不回答我,我饱受打击,心情鬱闷,智商下降。」 什么叫牵强附会,这才是。 他失笑,那份灿烂耀眼连阳光都不及,带着最乾净最清澈的流光。 好好将话题晃回正事。他慢慢吞吞开口,弔胃口似的。「下星期清明连假,我会回家。」 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问句。 「哦,我不用回去,我们家女生都不用去扫墓。」 「好,好好留在宿舍读书,别乱跑出去。」 「乱跑出去?」重覆得有些迟疑。 薄唇微扬,清冽美好。他的神情却是有些鬱闷。「不要再跟什么儿时玩伴。出去玩耍。」 儿时玩伴?「莫以翔?」 国小时候认识的玩伴。不过,允修司是从哪里知道这个人的? 我们之间即便不避讳再彼此面前回覆讯息,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跟莫以翔联络了,最重要是,莫以翔的对话视窗名字让我改成了老妈子。 他脸色更加深沉,我似乎在深邃眼眸里探查出一丝委屈,有些讶异有些好笑,但是,没敢洩漏情绪。 「……那时候,是他找到我的脸书直接私讯,他说去你家找你才发现你回学校了,刚好听见你母亲跟你通电话的内容。」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也许我心中也没有什么预设答案,只是事实被我逼迫着推到眼前,还是有些动弹不得。 「然后……呢?」 「然后不是重点。」他黑如深海的眸子似乎波光粼粼,反射出不可逼视的复杂情绪。最多的是近似嫉妒的不悦与不安。 让人既开心又跟着心慌。 「他比我更了解你的过去、你的心情。」 「那是……」 「所以,以后不论快乐或伤心,都要记得说给我听。」 以后,我的快乐或伤心,都只想第一个跟你分享。 终章13 虽然难为情,抝不过他,我还是默认了一起上图书馆读书或吃饭。 我自己都还没习惯,莉宣与童童、甚至是系上几个熟识交好的同学都不陌生我们的出双入对。 尤其是跟允修司同届的大三学长姐,若有似无的曖昧眼光,盯得人手足无措,肇事者也不大搭救的,彷彿打定主意要我面对自己的轻微社交障碍。 坚持让我走进他的生活圈。 比起我的懒散,允修司很爱拉着我到处晒太阳。儘管我硬是坚决不脱掉防晒外套、每四小时要补一次防晒乳液,他都不嫌弃麻烦,顾着要我多喝水。有一次轻微中暑已经吓着他了。 他是这样的男生,做起一件事都会格外尽心。 不是心甘情愿想要做的事,哪怕是教授的要求,甩前辈脸拒绝或静推拒都会发生。 呼——拉回飘远的思绪,将演算的最后一步骤写完,核对了答案,暗暗在心里呦呼。 已经重算千千万万次,再错我就要放弃它。勇敢放下,交给允修司学长求一个正解与详细计算过程。 瞥眼一旁手机的时间显示,午间一点三十分。 内心的臆测都没有他快,轻快的指背撞击桌面的声响,扣扣两声,我驀地侧过脸抬头,毫无意外地,是允修司。 「吃饭。」 读出他的嘴型,我莞尔,可真准时。 为了避开午餐的尖峰时刻,不要在大热天外头排队或候位,我们有志一同将吃饭时间挪后,早餐吃得不早,不怕饿。 「考试都准备好了?」 「马马虎虎。」对上他瞇起的眼睛,赶紧改口,拍拍他胸膛,下一秒意识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收了手安分。「不马虎,单字有好好背,物理也都弄懂了。」 「实验操作呢?」 「咦……」都忘记有解剖操作考…… 约莫是我迟疑太久,他蹙了眉。「需要跟助教借实验室给你练习吗?」 吓了一跳,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我有点瞭解助教是博班的学长,似乎跟允修司关係挺好的。 连忙摆手,眨眨眼睛,让他漆黑的眸子里映出我真诚的自信。 「我行的。之前都会不小心把染剂连同细胞一起冲掉,现在已经成长成神手等级,给我点信心。」 「……」 他无语了。我摸摸后脑杓,又不是不会,只是手残了点、动作粗暴了点,这学期都没犯呀。 路途上熙熙攘攘,嬉闹着进到日式咖哩专卖店。店内一如往常三五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一段时日,会对周遭的商家与居民习惯保有一些印象。 像是,设计系的同学交稿期限常会比表定的期中期末考试早一至两星期,因此,会在考试週出现在隔壁街的早午餐店的,八九不离十,全是室内设计、建筑系或商业设计。 不过瞟一眼,立刻有了决定。「我要黑咖哩。」 允修司的反差萌之一是,选择性障碍。 这男人还老爱装没事或装深沉,硬是故作心不在焉,敲敲桌面,随口问的小样子。 「他的咖哩乌龙麵好吃还是黑咖哩饭?」 在心里嗤嗤笑,捨不得直白「我觉得是看你想吃麵还是饭」。 我轻轻咳了嗽。「乌龙麵,我们可以分着一起吃。」 注视他俊俏挺拔背影,逆着光,光线切割勾勒他的轮廓,一切朦胧起来,美好而不真实。 终章14 悄悄收回自己花痴的打量,生涩的转移话题。感受他回到对座,清冷的气息近了,还有熟悉的安全感。 我咬着汤匙,口齿不清。「你跟chris呀,认识多久了?」 「有八年了,怎么突然问起?」他眸光微动。 「那他喜欢哪个女生,应该是你可以轻易看出来的、吧?」 他瞇起眼睛,语气一顿。「问这做什么?」 「嘘,小声点,跟你说祕密。」 「我一直都轻声细语。」 「好。」直接忽略他的辩声,压低了本来就不张扬的声音。「别说出去呀,不对,你怎么可能没看出来邵零喜欢chris?」 似乎松一口气,细不可察的,他点了头。「是有点感觉。」 「是嘛,我昨天求证过了,所以呀,想问问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没看法,不关我的事。」 我急了,哪里没关係了,牵扯可大。眼前的男生却是事不关己地夹了我碟子里的糖心蛋。我伸长捏紧筷子的手,敲在他的筷身。「两个人都是你朋友呢。」 「冷暖自知,你别管间事。」 他是理智的,向来如此,我喜欢这样的他。 扁着嘴,我低下头,玩着碗里的花椰菜。「……我知道,只是,经歷看着童童失恋,总是希望朋友可以有一段暗恋是顺遂的。」 我当然不会一头热去鼓舞邵零勇往直前,探查军情多重要呀。 之间陷入短暂却沉寂的默然。 接着,我听见他放下筷子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瞧他。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我不解的视线下按下拨号键。 远望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过通话人,脑袋依旧是傻的。 「直接问他。」 「……」果然是理工组长大的孩子。 万事思考直线,快狠准。内心欲哭无泪,他明明平常不是这样的,心理系的好苗子形象呢—— 通话还没接通,我莫名紧张,不自觉搓了搓手。 小心翼翼瞅瞅允修司脸色,面无表情中隐隐无奈与纵容,空间的一隻手落到我额前的瀏海,轻轻拍拍。 将我刻意用电棒捲打理蓬松的感觉都要毁了。 皱起眉,我拂开他的手。「别闹呀。」推拒的手被他一把攥住。 「那是要我现在掛了电话?」 别呀……这人太无耻太迁怒了。 这事跟那事是两档不相干的。可恶,绕得我自己都头晕了。 「……」仔细盯着他,没想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期望能看得他生出一丝一毫不好意思。 「反正没接通,绝对来得及。」 「……我错了,高抬贵手。」 他笑起来,眉眼看来清朗舒服,晃了我的神。「快点把chris推销出去。」 欺负人还笑得那么撩,果然是非常祸水,只想挤出双等于表情给他。 深色的眸子藏着计谋得逞的坏笑,总是这么理直气壮的,除了他没有别人了。赌气似的,我用力回握他,带着不服气的较劲,作出微弱的反击。 「喂,我seven。」 闻言,我赶紧换到他左侧的位置,主动往他身边靠靠,大庭广眾呀,简直要佩服自己的牺牲。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允修司没等他嘘寒问暖的废话,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将我吓得够呛,幸好脑袋还记得库逼迫我憋住躁动。 「你、你干么啊——」他当然没办法淡定了。 「社团活动,要我打电话给儿时玩伴,照着他设定的题目问。」 ……几乎要站起来给他喝采。 脑子转超快的,这种理由……这种理由!一百分呀。趴在他肩膀上,憋笑到打不起精神,揉揉发痠的嘴角。 沉默半晌,chris才缓缓开口。 「古灵精怪的人。」 终章15 「哦,那身边有什么人是符合条件的吗?」 「……我怎么有被拐的感觉,你真不是帮谁在打探口风吗?」 允修司就是允修司,无比从容。「我有那么无聊吗?」语调略带鄙视。 我闷笑,他的确没那么无聊。 「也是……大概是、跟jasmine一样的人、吧。」 ……世界忽然静止了。 我抱着允修司胳膊的手倏地僵硬,眼神漫起惊恐与错愕,直到允修司拉住我的手,才让那股坚定的力气拉回思绪。 原来好朋友喜欢的人在意自己是这样的心情。 一点欣喜都没有。 不单是满满的歉疚与自责,还有非常深沉的无所适从。 一隻手带着微凉的温度,以及满满的疼惜,手背滑过我的脸颊,最后,掌心轻轻缓缓抚着我的脑袋。 他将手机拿远些,气音落进耳里也是极好听。 「别多想,就算是你也不关你的事。」 我仰头瞅着他,他的眼光与表情该怎么形容呢? 他是不是冷静习惯了,所以,没有如此巨大讶异。只是沉潜在墨色眼底的情绪翻腾着,没让人看清。 分针似乎猛地转动,明明隔得遥远的声音像是近在咫尺,衝进耳窝。 「她的懒惰和小脾气我都觉得可爱,常常笑得没心没肺,但是,有时候安静时的忧鬱,又会让想要亲近她安慰她,逗她笑也好。」 这是始终忍在心里没有说的。 不是非允修司不可,可是,只有在他细腻的理解里面,我才能找到自己的定位。 关于我与家人的关係、关于我对家人得态度。 用不着其他人置喙多嘴,再深刻的死心眼性子,落在允修司眼里都是幼稚,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 但是,这样的明白,如同他对我的包容。 不自觉想起曾经在书中看过的话。 ——你知道吗……在彼此拥抱的时候,左边和右边同时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只有那个时候人才是平衡而完整的。所以只有你能够让我感到完整。 我只喜欢允修司的拥抱,温暖让人心安,将所有浮躁与喧嚣挡在外头,包覆着薄荷的清香,是他特有的气息。 我在允修司这里找到相依的另一部分。 所以呀,白未凯。 你喜欢不喜欢我,我不会找事或好奇的再探究。 终章16 ? 来到五月的梅雨季节。 上午最后一堂结束立刻出了教室,正好与下楼梯的诗芸学姊迎面撞上,我即时拂住她,她还心有馀悸,我一脸歉然。 「小静溪?」 我喘着气。「对不起呀,学姊。」 「没事没事,你要去哪?居然用跑的,太危险了,赶着约会吗?」 别呀,学姊你脑补太多了。 眼见我满脸无奈,学姊率先灿烂笑起来,打破对峙,抱住我的手臂。 「听阿芮说今天医学系有研讨会,他们俩大三小才子都去帮忙了,那我们一起吃饭吧。」看出我动作里的为难,她眨眨眼。「还是你有约了?直接说没关係的。」 「没有,不是有约。」我挠挠头,微笑的弧度有些扭捏有些靦腆。 我们退到走廊角落,免得造成人流堵塞。 看着学姊眼底的愉快,摸摸鼻子,羞涩什么的都是浮云呀。 「研讨会是一点开始,可是,就是呀,他们十二点就必须去帮忙,就算提早忙完,也没有空和力气去吃午餐的。」 她点点头,像是等着我接续话题重点。 「所以,我要帮允修司带吃的呢。学姊要不要一起,也给欧阳芮学长买点什么垫垫肚子?」 一鼓作气,语速绝对是行云流水,顺便询问学姊要不要一起,免得被嫌弃多管间事。 她恍然大悟。「行啊,小静溪,阿司又不是什么玻璃,你这样照顾他,他都要比花还娇嫩了。」 我抽了抽嘴角,这种形容绝对不能给他听见。 慢吞吞替他稍微辩驳。「他三餐正常呀,可是嘴很挑,不爱吃团购的那种便当。」 「心疼他就直说,不接受其他理由藉口。」 彻底被堵得无语。 话虽如此,还是走在一道。沿途诗芸学姊说起往后考研的打算,我有点怔忡,是呀,大三过去就是大四了,一般科系的学生都准备结束大学生活。 面对时间的仓促,措手不及。 学姊思考着要直接考研究所,还是要工作一段时间甚至给自己一段旅行,再好好努力前程。 「乐新言学长怎么决定?」 「他在忙毕业专题,如果做得好到时候得到教授推荐,可以先一步让认识的企业看见,毕竟他们没有资本可以自己出去闯盪江湖。」 诗芸学姊顿一顿。「我们系上也挺多人参加完实习打算转系或辅修其他的,大家忽然积极奋发,看得我都跟着紧张。」 也许到了固定时候,散漫又得过且过的人,在到生命的交叉口,被逼迫着作抉择,事关自身未来,自然谁都不敢轻率。 那么,我呢? 七年的光阴投掷下去,我能不后悔吗? 话题驀地沉重了,像是暴雨前的窒息感,我扯了扯领口,叹一口气。 「生涯烦恼啊,任何时候都在逼人。」 一面点餐,一面瞥眼学姊不雅观的呵欠。抓了方便食用的里肌肉饭糰,手下一顿,缩了手,陷入烦恼迟疑。 「怎么了?」 轻松掠眼摊子前面的餐点,学姊已经结了帐等我。这速度是迅雷不及掩耳呀。 「允修司…喝咖啡吗?」 搜刮为数不多的记忆,他向来都与我点相同饮料,我都忘了去注意他到底喜欢什么。 当初是认为他单纯是选择障碍,此刻思及,有点小小小不对劲。 学姊似笑非笑的眨眨眼,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带着揶揄的意味,我看了有些修恼又微怒。 「……学姊你干么?」 她紧接着说的话让人楞神。 心海平静毫无波澜,和煦的阳光却丝丝缕缕撒下折射出令人不敢逼视光芒,深处层层叠叠的涌出微凉的潮水,却被那男生的真诚宠爱得无以为继。 「阿司会表现得像是喜欢喝鲜奶茶,是因为你不喝咖啡。」 至今无法从他口中亲耳听见的真心,预期之外的通过朋友的言语切切实实的传递。 他不是一个甜蜜浪漫的男生,清冷的气息本就与浪漫搭不上边,我自然也从未期盼过,老实说我也不爱听那些縹緲的承诺。 「相信我」、「我会保护你」这样老梗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可在哀伤全然笼罩下的时分,一切温柔只化为一句「希望明静溪能珍惜自己」。 终章17 回程下起了雨,阴雨绵绵,着实令人烦躁。 踩着水加快脚程,甩了甩伞进了医学大楼,盯着电梯,内的楼层数字缓缓跳动,叮地抵达。 熟门熟路往最底处走,还没探头寻找便见允修司走来,我立刻扬起笑。 他却是在靠近一点的地方立刻蹙起眉,微愣,我没有做错什么、吧,难道研讨会开始前不能恳亲? 「淋雨了?」 「没吧,一点点,拿宣传单挡了点。」 「没带伞?」 「带了,可是撑伞走不快,我怕时间来不及,你拿到食物还是没时间吃,望梅止渴我自己觉得是一百万分残忍。」 他依然没松开眉头,抬手摸了摸我微湿的头发。 「有点感动,可是我更怕你感冒。」 小心翼翼覷了周遭人的眼神,所有学长姐都默默低头佯装认真做事,我努力不动声色,脸颊的红晕却老早就背叛了自己。 「不会感冒,我身体好着。你赶快吃,我先走了,等下还有课。」 约莫是能明白我的侷促,牵着我的手一点一滴缓缓放开,最终都成为一道力气捏在我的掌心,我瞬间抬首看她。 「去把淋湿的地方处理一下,记得,下课等我,如果提前我会告诉你我在哪。」 连话都不说了,我直点头。脚步匆匆,拽了诗芸学姊就跑。 学姊被拉得莫名其妙。 「这样送完就走了?毫不留恋?」 「咦、可是我待会还有课。」 「所以没有课就会找机会赖着不走,懂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学姊呀。」 她不过无辜眨眨眼,似乎怪我自己留尾巴给她臆想。我开口,但是怎么感觉略带羞涩与炫耀。「他约我一下课就到系办等他,一起吃晚餐。」 「……闪,闪瞎单身狗,去去、一边去。」 好巧不巧,今天的下课晚了。 匆忙收拾文具,挤在人群里缩着肩膀缓慢前进,心里急得不得了,努力踮着脚尖在人头窜动里张望。 慌乱的目光在廊道的角落瞄到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侧脸。 斑驳的夕阳微暖,将那个男生置放成为一处最美好的剪影。 脸颊泛起甜腻的笑,我低着头挡了挡克制不住的唇角,重新仰首已经到达那个人身边,只是看着他的鞋子他的侧影,可以轻而易举认出他。 「允修司。」 「哦,到了。」 跟着他的微笑一起,拥进怀里。「你怎么来了?」 「现在不会害羞了?」 我一愣,妈的呵呵,完全忘记这里是公眾场合……还是医学院呀呀呀,来个谁能不认识允修司吗。 闻言,迟疑半刻,我一股劲的往他怀里靠拢,蒙住脸,将后续交给男人解决。但是,我一定是脑抽了,忽然想起莉宣跟童童也在里头,带头鼓舞要喝。 ……猪队友。 终章18 逃离拥挤得水洩不通的二楼,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一隻手不放开他的衣角,我眨着眼睛,适应着广阔的视野。 「知道这叫什么吗?」 「……嗯?」 他看来气定神间。「潜能激发。」 翻了白眼,他有时候见不得我没大没小,牵着我的手狠狠收紧,我赶紧陪笑,同样吃定他拿我罕见的撒娇没輒。 转了转眼珠子,脑子一亮,迅速转移话题。「今天干么了?还特地订了位,韩式料理呢。」 哇哇哇,音乐都是最近热播韩剧的ost。 「你猜。」 「不要,讨厌动脑。」 「……中午淋了雨,脑袋都锈光是吗。」 允修司就是允修司,损起人来一针见血,保证哑口无言。 讨好地将菜单推到他面前给他决定,他挑了眉,倒是乐于接受。 闷骚呀闷骚。 「中辣中辣,其他你决定。」 「吃辣伤胃。」 「我铁胃来着……对,吃辣伤胃,那小辣再要一点辣酱。」 他好气又好笑,撑颊盯着我。儘管被他瞧得不自在,但是,在他的眼光中,世间繁华喧嚣、外在嘈杂欢腾似乎一瞬间都静默了,像是都沉进他漆黑的眸底。 彷彿,只要在他身边,所有乱七八糟的烦恼都会不值一提。 扛着他的视线,慢吞吞去柜檯递交点餐单,手里攥着允修司执意塞过来的皮夹,怎么心里就是有些不自在。 至今,我们从未确实正视喜欢不喜欢、从未亲口确认在不在一起,对于这样曖昧彆扭的关係,起初自然有股急着抓住什么的衝动,而后,竟然也就顺其自然。 别人眼里的我们,或许毫无疑问是一对。 我没有对外矢口否认,不单是没有人斗胆问起一句关乎允修司的八卦,同样,我也不会到处去说嘴。 因此日復一日的拖延。 已经回到座位上,在他正对面、在他面前,只有我。 眨了下眼,我深呼吸。「允修司,我有事情问你。」 「说。」 望进他深邃黝黑的眼眸,所有倾注的勇气有一丝破绽与松懈,我定了神,沉默的时光与无惧的个性都像是回到昔日坚毅。 反射昔日我坚定的语气「永远不要试探你对我的重要性」、「如果我们走不下去了,连朋友都不要再做。」。 那些稜角分明的坚强忽然清晰一些。 「我们、在一起了吗?」抿了下唇,我再一次抬眸。「你……要跟我在一起吗?」 不想要再模糊不清的猜测。 本来不想错过他的任何情绪转折的表情打算紧紧盯着他,可是,显然高估自己的,勇气,低低垂下头,时流该是悄声无息淌过,似乎在我身边慢下脚步。 「明静溪,我们早就在一起。」 一怔。闻声缓缓抬头,他的声息像是拂过海面的微风,带着又沁凉又潮湿的触感,似乎将我整个人要逼出眼泪来。 用力再用力,眨眨眼,分辨不出眼前的是幻象还是真实。 他的眉眼都上扬了角度。「今天是三个月。」 所以才让我猜为什么需要餐厅订位。 但是,我跟他的认知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像是搭上火箭超越许多时间,而我,还是个傻子站在原地。 「你……」 「找到你那天就告白了,你没拒绝就是答应,从那天计算起。」 终章19 与他拉着手漫步校园。 香榭大道沿途的落叶都被我调皮地踩碎,像是要製造一点声音填补我们之间的情绪落差。 怎么说,于我,是如梦似幻;于他,却是理所当然。 将呼吸调整好,我仰首望着夜空,星光寥落。也许这样的凝望便是容易让人有对未来的发想、对未来的迷茫、对未来的憧憬。 「允修司你是从小就立志当医生吗?」 他的声音没有立即接上,一顿,才平静沉稳的响起。「一开始是因为成绩好,除了医生好像不当什么都可惜,我说在某些大人眼里。」 我点点头,听他继续。 「后来想过当外交官,感觉挺帅气的,一直到父亲突然心肌梗塞过世,发现人类的生命其实很脆弱,我救不到最亲近的人,那么,未来救其他人的家人也是好的。」 我眨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像是要打破空气中忽然的凝重,他轻轻爽爽笑了,声息清润依旧。「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 不,我觉得这样的原因就够温暖了。 「还想过其他规划吗?哪一科或是出国流浪之类。」 「现在是在辅导课的生涯规画询问?」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让人有些手痒,真想一掌拍掉他的笑,再帅气都让人羞恼得话题继续不下去。 看着我气鼓鼓的脸蛋,他倒是见好就说,没有再过分戏弄,牵紧我的手,言归正传。 语气轻轻柔柔却满怀自信,但是,隐隐流露一些迟疑与不确定,我困惑了,他忽然偷偷覷了我两眼,像是徵求像是探究。 「可能实习然后拿到正式医生资格,好好工作两三年,熟能手巧之后我去应徵无国界医师的医疗工作。」 大大一愣。「无国界……医师?」没办法跟上脑袋运转,只能重复一次。 他也不解释,很有他的风格的把玩着我的手指,一寸一寸从指尖摩挲,缠绵纠葛似的。我的脑袋都被他打成浆糊了。 他的声息好不容易将我拉回一点意识。 「说说看你的。」 听出他用了近乎要求的肯定句,还是不容拒绝的那种。 我呀。 我的梦想呀,是不是在填选志愿以及录取学校科系时候就注定远离了? 眸光忍不住黯淡了,声音也低了,心情也沉了。 「其实,我并不是最想念医学系。」自嘲地扯了嘴角,「就是分数到了,为了证明自己比姐姐优秀,也为了满足父母的虚荣……这样、是不是很差劲?」 相比允修司一颗救人心愿的热忱,我的原因显得薄弱低俗许多。 「原本想念临床心理系?」 「你、你怎么知道?」 「忘记我知道你偷偷去修心理系的课?」 ……还真的如他所说,是偷偷摸摸。 总是害怕被别人质疑不自量力。 目光不安惶惶,另一隻空间的手扭着衣角,任何人的批评或鄙视我都可以做到忘记与看开,但是,唯独眼前这个男生,我在意他的看法在意他的眼光,即便时常自乱阵脚,也想在最后得到他内心真实的答案。 「那么你有考虑转系吗?」 终章20 「……咦?」 「这种情况,有人会因为医学系光环咬牙念下去、有人有人为了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勉强自己、更多人是活在父母的希望底下。」 默不吭声,我细细思索他的话。语调不高不低、不紧不慢,把纷乱都洗凈了。 允修司继续说:「谁都干涉不了谁的未来,就算是受到长辈或是教师的劝说,最后做决定的还是自己,我不会说要你做不会后悔的选择,未来日子那么,后悔与否有多难判断,我只希望你能按照自己心愿走,无论什么时后。」 无论什么时后。 儘管走偏了路、儘管绕远了终点,无论什么时后,记得捫心自问,这是自己期盼的吗。 我、还想得起初衷吗? 多走的路途不是白费,这段时光这些距离,遇上这些人那些事,都是成长岁月里不可取代的,我知道。 所以,我依然心存庆幸。 不过是对于往后的日子有太多太多迷茫。 「心理諮商是个疗人疗己的工作,是你可以尝试的。」 「我……」 「倾听和观察你都是可以的,然后,适不适合与喜不喜欢都是你要列入考虑的。」 「还要……考虑父母的意见。」声音越到后越发低。 自己说来都底气非常不足,乍听都要忍不住嘲讽。其实呀,他们从来没有在乎过。 没有到需要攀比的时候,压根想不起我究竟辛苦念了什么。 因此,一直以来都很挣扎,找不到能够说话的朋友,聊这样尷尬的问题。 庸人自扰似的徘回虚掷大把光阴,允修司这里原来有我想要的答案。 「我不会告诉你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允修司甚至没告诉我他支持我哪一决定,是留在医学系抑或是转系。他漆黑的眸子格外清亮,将小小的我倒映在里头。 我只能放注意力在他一开一闔的薄唇。「明静溪,我只希望,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让你安心。」 他不说快乐而是说心安。我有些怔忡。 还在兀自思索他的隻字片语。 「作主自己的未来是一件困难的事。」 「嗯……」 「有些人认为别人的建议看法不会有错,大多数人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嚮往,所以做出不违心的选择,能够对以后更加坚定。」 仰起脸蛋,眼底流动的迷茫都要融化在他的凝视里头。人都说四十五度是最美丽的仰角,我是被他捧在手心的珍惜。 他凑近了一些。我动容。「没想到你很会安慰人。」 「没有想要安慰你。」 「可是听着满舒服的。」他的声音我永远无法抗拒。 「遗憾不遗憾都是自己找事,有千百种补救的机会,但是太多人都只会自怨自艾。」 晚风轻拂过他的声音,丝毫没有打乱他的平静沉稳。他就是有这种力量,他的声息与他的气息还有他的微笑,让人轻易安心。 「我答应你会好好想这件事,不会再逃避,可能我真会转系。」 「那也没关係。比起直属关係,还有更重要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低沉浪漫起来,撩在心口,微暖微痒。 我摸着燥热的脸,力图镇定。「你也要答应我呀。」 他才不上当,很聪明。「说说看。」笑容特别高傲。 「你要是去申请无国界医生团队,我也去申请他们的心理重建工作。」 「好,我们不分开。」 仰着脸盯着他。他要去那么危险偏远的地方,只是一味担心与乾着急不是我的作风,我想要跟他一起。 感受他手下力气加紧几分,笑意在彼此脸颊漫开。 「还有呀,我转系又辅修德文,肯定会延毕的,要是延毕一年,你又早我两年入学读医学系,反正、总之,我们可以一起毕业啊。」 「你倒是想得美。」侧脸的光影斑斑驳驳,扬起的嘴角却是满满笑意和宠溺。「跟我一起毕业你很骄傲?」 「那是,我年轻啊。」 讲没有几句话又开始幼稚调皮。 「可是,如果到时候真转系成功了,然后要是我妈还是我爸要打我,你必须负责呀。」 「负责负责,我当然负责。」他的语气显得非常没有诚意,我扁着嘴攀上他的胳膊,不放弃耍赖。 鍥而不捨追问。「打算要怎么负责?」 他这下倒是道貌岸然的正经模样。还没听见回答便嘴角失守。 「帮你打家暴电话,你再搬来我同居避难。」 「……谁要住你家了太变态了你——」 终章21 有时候允修司会对我很生气。 气我照顾不好自己、忽视自己的身体健康,他生气起来总是特别有道理特别可怕。 上个星期周末才因为我自生理期时候偷吃雪花冰冷战。我第一次体会那绵绵冰是冷到心坎里去。 完全不说话的允修司真的很可怕。 逆着光走来的他依稀只见深刻的轮廓,明明如此模糊,我却能清晰的想像他的面容,绝对是微怒的表情。 「呃、好巧。」 虚弱地眨了眨,泛着心虚泪光的眼,摆摆些许无力的手,不到最后不讨饶的倔强,这样的我他肯定时常感到心情复杂。 既好气又心疼。 一点办法也没有,就是拿我没办法。 他知道我总是会忘了珍惜与善待自己,所以,对于将我随身携带这件是经常有所期盼。 「是挺巧的。」 他的嗓音要寻常再冷硬几分。 他太过理所当然的靠近,直到亲暱的坐在床缘,熟悉的薄荷清香盈满呼吸,我才手足无措的想缩进纯白的被子里,只留下慌乱的双眼尷尬的面对。 「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扬了扬手上的胃药,随意往床上扔,没在我身上砸出疼痛,允修司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似笑非笑的抿紧了唇。 只好使着破罐子破摔的气势。「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要我解释什么?」 赌气的拍开他探向自己额头的手,触及那温暖免不了心底微微悸动。 「你不知道早餐不吃会变笨吗?本来就不是很聪明。」 他直拗拗地硬是伸手贴上我的额际,不容反抗的霸道让人轻易鼻子发酸,感动悄悄蔓延,却是谱出拌嘴的前奏。 「我有喝奶茶。」 「早上空腹喝奶茶伤胃。」 「我有先吃香蕉。」 「……反正你怎样都有理由。」 盯着他绷紧的神情,儘管不合时宜,我扯了嘴角,轻轻笑起来。 他的赌气落在心尖上,成为心口烫人的温度。 偶尔会刻意拿着药蹭到他身边才甘愿吃,偶尔爱在他面前穿得单薄看他轻轻蹙眉,偶尔会跟他说没吃某一餐肚子饿。所有的所有,都像在虐待自己也虐他的心。 我试着要改掉这样的行为。 挺怕他哪天会就此丢下我不管。 莉宣最爱说:「我现在真想掐死你,允修司学长、也就是我们大神很忙的,不要让他紆尊降贵照顾你起居好吗。」 统合派的童童不外乎会接着道:「还好还好,至少有认知到对学长很虐,不是无药可救。」 期末考结束,立刻迎接炎炎的夏日假期。 这一年我留在学校暑修,允修司跟了系主任的研究室,儘管各自有繁忙的课业或工作,晚餐约定了没有意外都会一起吃。 到pivo的次数也锐减成一星期三次。允修司是忙到来去匆匆,我单纯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chris,只能少一点交集。 看来是庸人自扰,但是,我期盼自己能在将情绪调适到坦然。 我是到此时才意识到允修司是多么优秀的令人不敢直视的人。 而我,站在他身边,必须更努力才不会被他的光芒灼伤。 受到教授推荐允修司八月可以到国外的医疗单位实习,虽然是物资缺乏的偏远城市,但是,这个机会是医学院学生梦寐以求的。 允修司尤其高兴,我也同样替他感到骄傲。 他就是这样的人,外冷内热,老爱说与我无关,其实,体内留着最正义善良的血,别人只看见他的冷傲,没看见他对病人的细腻与研究数据的縝密。 将近八月一个月的团队,允修司怀抱小小遗憾,心里还没过去。 「我想帮你过十九岁生日。」 我笑了,稍加打趣。「到时候你还跟我有时差呢,我生日的零点零零分,你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后。」 憋了那么久,吐出一句略带委屈的抱怨。反差萌呀反差萌。 「你让我减少一分去的喜悦了。」 「……别闹彆扭了,我没怪你,不就是一次生日嘛,哪有十二岁、十八岁,甚至是二十岁生日重要或稀奇。」 「十二岁生日?」 他的眼神晕满饶有深意的笑,我摸摸鼻子,难以啟齿。「别笑,我还留着十二岁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呢,我们家呢,要满十二岁才能坐汽车前座,当时一直期待着十二岁,真的年满的时候发现,根本没有什么。」 「民法上脱离无行为能力。」 「……谢谢安慰。」 他耸了肩,不可置否。 努努嘴,瞇着眼睛盯着他,不多时,跟着笑了。这个人偶尔陪我一本正经的耍耍幼稚也挺可爱的。 我真的不介意能不能一起庆生。 因为,我不是一个能够外显感动的人,如果他精心准备了庆祝与礼物,我做不到将内心波动全摊出来给他看,不免会让人失望。 庆生本来就是筹备人希望能看见寿星感动得又哭又笑,我那么傲骄,少女不起来。 「你十二岁的生日蛋糕是谁买的?就是你收藏蜡烛的那个。」 他忽然提起,我一愣。对上他漆黑眼底的真挚,让一层浮浮晃晃的醋意笼罩,眉眼都收了笑。 这城市的醋全都给他包了呀。 害我紧张。「咦咦、莫以翔啊。」 「哦。」 他发出意味不明不助词,气氛更加凝稠,我眨眨眼睛。 竭力伸长了手拍拍他的脑袋瓜,总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像是抚平了他炸开的毛。 「他是阿哥呀,在我眼里,就是那、第三性别。」 他挑眉,我用力点头。「你不要多想啊,都过去了,那不是因为你还没出现嘛。」 「我现在出现了还是没能帮你过一次十九岁生日。」 「呃,就是个生日……」 「只有一次的十九岁生日。」 我似乎能听出他的隐言,跟他在一起后的第一次生日。 这人的浪漫耍起来细腻又贴心。 思索着如何宽慰他,没料,他拽住我的手,十指交扣,倏地站起身,速度与架式都是风风火火。惊得我够呛。 「怎、怎么了?」 「现在就去过生日。」 「哈啊?」 他微笑,春风和暖,没有一贯的清冷。「十九岁生日提早过,这次也买蜡烛给你。」 终章22 升上大四之后的允修司自然依旧忙得脚不沾地,时常讯息回覆一半便杳无音信,隔天才知道他睡着了。很多时候能够见面的时间只有彼此起一个大早,好好一起吃份早餐。 我是能体谅他的。 但是,偶尔还是会因为一些小事争执,牵扯起不能陪伴的事情。他会容忍我的无理取闹,因为清楚知道我是生理期在作祟。 吵着吵着都不会轻易说分开。 儘管他不再有多馀许多空间可以指导我课业,不过,为了转系的成绩门槛,我还是勉力维持在班级前十名。 到最后一刻才告知童童与莉宣关于转系,意料之内被她们责怪没有提前讨论,即便感到抱歉,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照旧隐瞒。 不希望这件事叠加太多人的期盼与瞩目,要是落了空,我不只要面对自己的失望,还有更多其他人善意却残忍的宽慰。 直到六月期末,转系的确定合格审核名单公佈到校园网页上。那天睡过头,十点多惊醒,立刻打开手机,没先点开学校网站首页,已经看见屏幕显示允修司的讯息。 没有丝毫冗言赘字,一张截图以及一句恭喜。 喜孜孜的也去开一次网页,非要亲自查询看见。找到自己由于个资法被圈掉的名字,仔细核对学号,终于可以释然放心微笑。 连到pivo嘴角都克制不下。 「怎么回事呀jasmine?笑得这样奇奇怪怪,好可怕。」 「才没有奇奇怪怪,很和蔼可亲的。」 chris插进话题,语气云淡风轻却十足自信。「转系成功了?」 我眼眸一诧,脱口。「你怎么知道?」 「你的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了?」他可得意了。 我默了,你不知道的可多了。硬生生憋住话语,不好将他打击狠了。 扬了眉毛,轻轻哼了哼,不着痕跡的让邵零看见我的不以为意,谁跟他感情好了,别攀关係误导人呀。 邵零笑了笑,没有丝毫隐忍或尷尬,眼底亮晶晶的,一味盯着chris瞧,捨不得移开眼,怎么说也将近一星期没有见上面。 越是长大,各自都有各自的学业课题或实习作业要忙碌,从前还可以间来无事便到店里,如今四人同时聚一起的频率确实少了。 也许曾经有过厌倦干话连篇的时刻,时至今日,莫名怀念。 「小jasmine你才来多久就要走?」 「哈啊?」 「seven说的。」他晃了晃手机,一行字在眼前一闪而过,什么都没来得及捕捉。「说你待会三点离开,你干么去呢?玩快闪啊。」 虽然不明白允修司什么意思,但是,当然不能拆他后台。我挺起胸膛,直着身版特别理直气壮,转转眼珠子,说什么也不能露馅。 「秘密呀,你猜,呃、就算猜对也没有奖。」 「搞什么神秘,跟谁约会了?」 「还能跟谁?跟seven唄。」邵零轻柔朝气的声音扬起,落在我们之间忽然的沉默。她看着chris的眼睛,眼带笑意。「你不知道他们在交往吗?」 「seven和……小jasmine?」 迟疑的声音带着隐隐然的阴暗情绪,复杂得让人理解不得。 我猛地抬头,相视的两人都在彼此眼瞳里看见倒影,我的难安以及他的不可置信。 声音有些哑了,喉咙似乎直直发紧,我看见他试图淡然开口。 「什么时候的事情?都没有……听你们任何谁说过。」 「他们低调嘛,再说,很明显的啊,不用刻意拿出来说吧,又不是什么国高中生的小情小爱了。」 邵零说得越是轻描淡写,chris脸色越发难看。 这场面发展得有些难以收拾。 我懂邵零为什么这么说,人类是自私的动物、爱情同样是自私的,他必须排除所有他身边接触的女生。 她彷彿才能再走近他一步。 但是,这种将我推出去的做法,我却是有些难受。低眉歛眼,深深呼吸一口气,倏地抬头,面上的笑恰好不突兀。 「大哥和小妹的交往是虐恋,嘘、不能说。」 「……所以是真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极度不负责任的说词,先是摀住耳朵退到角落的沙发,将鼓槌收好、拎起侧背包便想遁逃。 可能是衝击大了,他向来身手矫健自居,然而,这次没有顺利捉住我的手,衣袖滑过他的指尖,溜走。 呼——总算逃开他的刨根究底,最重要是我不想介入他们之间的难题。 可是,遥远地方还能听见chris的固执。 「明静溪,所以到底是不是在一起了!」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明静溪,但是此刻,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回头。 不能像以往一样对着他自在笑闹,只能不停加快脚步向前、不停地朝允修司走去。 终章23 隔着数十阶梯的距离与高度,我顿住步伐,艰难仰着头,紧紧抓着背带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 阳光像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将他在我心里照得非常巨大。 在他回首的注目下我微笑起来,儘管逆光的面容十分模糊,我还是能想像到他冷静的俊顏藏着独特的宠溺。 「允修司!」 「小心走,摔了我就揍你。」 不多时已经窜到他身边,他没来得及捉紧我,我已经像无尾熊一样抱住他的臂膀。笑得没心没肺。 盯着他明朗的笑容,让人捨不得移开视线。「干么偷约我?」 「没有偷约,chrisc和zero都知道。」 「……」咬了咬牙,这个人耍起赖来还是无人能敌。只要只对着我使就好,他的幼稚他的微笑,都要是我的。眨着眼睛再开口,「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教育部那个什么计画的提案过了?」 他微微扬起好看的眉毛,就是在嘲笑我的多此一举。 骄傲自信在他身上是浑然天成。 「那要去哪里!」 「想去哪?」 「哪里都好。」有你在的地方哪里都好。 自然没有脸皮将后话说出来,热气与情绪将浅色的腮红衬得更加明艷。 允修司淡笑不语,牵着我往停车场走,我也不多问,沿途与他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到chris的反应,不经意瞥见他蹙了眉。 他肯定也是觉得chris情绪过度了。 比起这个,扯了扯发尾纠结,我更害怕邵零误会什么。 语落。允修司只扔出一句话。 「chris是二哥。」 「哈阿?」这是什么关联? 「以后记得都叫chris二哥。」 ……这男人每次都醋得无声无息,没有徵兆。可是,心里不得不说是像倒进了甜蜜,在时光里酝酿。 抿不住唇角的愉快,我轻咳了嗽。「谁在跟你说这个了?你说chris到底怎么回事?完全猜不透他呀。」 在他身边探头张望,他替我开了车门、我坐定,他给我系上安全带,不管我如何注视他,允修司就是打定主意不开口。 我推了推他的手臂。 「说话呀。」 「哦,以后记得都叫chris二哥。」 实在无语。「……你。」真是老拽住这个点不放。 真是怕他了,直抝起来没有人赢得过他。 「……行行行,二哥就二哥。」 偷偷偏移了眼光,看见他抿起嘴唇得逞的微笑,努努嘴,拿反差萌一点办法也没有。 车子驶过公路,从车窗过境的景象越来越人烟稀少,远离市中心的繁华,我打量起斑驳破旧的矮墙,或绵长弯曲的高速公路。 忍不住啟唇。「到底要去哪?」 「猜,猜对了没奖。」 「……」这人越来越敷衍了。 低头滑起手机,轻轻点点萤幕,欣喜下了一笔化妆品的订单。 时光就在指尖飞逝,重新将目光投向外头,蔚蓝辽阔的视野还又海风拂面的咸味,清新乾净的。 是夏天的味道。 「海边——是海边!」 他没来得及阻止,我已经脱了鞋子奔下车,连门都没有好好闔上。撩起白色的碎花裙子,踩上火辣辣的沙滩,疼得嘶嘶直喊。 始终没有放下唇边的幸福愉快。 在地上烙下无数个痕跡,深深浅浅的,兴奋地一脚踏进冰凉的海水,潮水一波一波洗尽脚指头缝里的细沙,来来去去,单纯盯着流沙涨退,这样无趣的寧静的是一种快乐。 听见细微的声响,扬着笑,我正要驀地回首给他惊喜。 自己是一辈子都会折在他手里了。允修司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轻轻使力,另一手拦腰让我撞在他的胸口,埋怨的话被堵住。我一愣,睁大了眼睛。 微凉的唇瓣带着薄荷清香,染着极淡的海咸,辗转在唇齿间,全是夏日的温柔浪漫。 儘管有过无数次轻柔浅淡的亲吻,这次是确确实实,带着狂乱与霸道。 带着溶血入骨的气势。他难得会如此失控。 他的手伸了过来,霸道衝进我的视界,缓慢缓慢地,直到触上我的脸颊,我微怔,有一瞬间的僵硬。 仓皇歛下眼瞼,手指颤了颤,倒抽一口气,一鼓作气抓住他的手指。因此,被迫使抬眸直视他。 「是害羞?」 他声息染着十足的戏謔,我一恼,试着要抽回手。 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反握住手腕,挣脱不开。 「允修司你……」 不等我好好说话,一把截断我的恼羞成怒。转而手腕使力,将我拉进他温暖宽厚的怀抱,手臂收紧了所有温软情意,自相触的点扑涌上来,蔓延开、受入左胸口。 「允修司你干么……」 「明静溪。」 「哦………」 蹭到他胸膛,我吸了吸鼻子。这个男人总是会知道我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样的安慰,他的拥抱是我最嚮往的自由。 推开我一些,俊朗的眉眼含笑,他捏住我的鼻子。「你是吃什么可爱药长大的吗?」 夕阳在沙滩上洒下一地金黄,将于留下的脚印显得格外深刻,将两人相依的背影都拉长了,时光都慢下,落在后头。 ……。 这些流淌在左胸口的热烫,随着海浪在心底退了潮。 更像是夏天季末间歇的蝉声浪潮,努力一些在更加努力一些,我很害怕。 当允修司的声音再也不復记忆,我会遗失面对未来的勇气。 终章24 ? ……。 眼前的画面像是刻意拉远的镜头,所有欢笑都停留在过去,明明昨日、甚至是上星期的事情,彷彿都变成前世今生那样遥远。 失了落点的视线落点跟随思绪飘远,耳边自然而然响盪着无限想念的声息。 我掐紧自己的掌心,理智沉溺于回忆,彷彿看不见现实。 此刻的现实充满蓝色悲伤。 ——傻瓜,你要明白。 我眨了晕满水光的眼,耳听他美好的声息。 这个男生忽然温柔,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住,吸了吸鼻子,很破坏美感,但是,男生唇角的笑却是更加深沉。 ——你不用期盼和我有多么想像,我也不用刻意成你理想的样子,我能理解你、心疼你、珍惜你,比什么都重要。 当时,忙着感动这个男生罕见的甜言蜜语,忘了去记忆他的意有所指,噎了半晌,只不过慢吞吞吐出一句话。 带着欣喜的调侃。 ——你在意我的理想型是什么模样? ——……这话题不宜深切探讨。 抱紧他的胳膊,志向偶尔是无尾熊呀。 往后的日子,驀然回首,我终于发现,悲哀的是,我没有力气去回想你该是什么样子,但是,已经做出了你可能会做的决定、你可能会说的话语、你可能会喜欢的事物。 不知不觉,我越来越像你。 我开始害怕这样的相像,你活在我的生活里,如影随形,有笑容、有声息,昏暗的日子并没有因此明亮,反而,堕入更深一层的绝望。 因为我知道,不论回首多少次、不论耐着性子多久。 你都不会回来了。 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如既往的炎炎夏日,偶尔颱风过境,偶尔倾盆大雨,但是,大多仍旧去晴好的天空与景色,带着让人汗流浹背的暑气。 然而,我十九岁的夏天,同时是十九岁的终点。 更是,包覆着我世界崩塌的那一天。 厚重的白雪坍塌,压垮根植在我心底的那份支持,若是连根刨除也罢,却是留着细小的痕跡,蜿蜒成巨大的伤口巨大的悲伤。 记忆彷彿断裂成一片一片,如同当时纷飞的雪花以及恣意的泪水,清醒时分我提醒自己不要去复习,可是,那些不由自主成为往后日子里的梦魘。 「小jasmine。」 「……嗯。」 「该走了,感觉快要下雨了。」 你离开之后的天气始终不放晴。 如同我心里漫起的大雪,我已经许久不见阳光灿烂的晴日。 「……二哥。」 允修司,我终于明白你昔日的忌惮。 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与我闹彆扭、为什么执拗的要喊chris二哥。 也许我同样不会忘记,事故当下陪在我身边的他,倒映在眼瞳里真挚与心疼,与你如出一辙。 那样的深情是惊鸿一瞥的难忘。 既然曾经忽视,现在,我会选择视而不见。 不管去多么遥远的彼方,请你一定要记得,你对我而言的不可替代。 「走吧。」徒留深沉的叹息,走吧。 在没有你的世界,我们都还是继续向前。 终章25 然而,记忆的齿轮确在午夜经常恣意开始转动,走吧, 期末最后一次登山社社课,一群人挤在讲桌周围讨论着暑假的活动。收回视线,重新定点在允修司的手指,指骨分明、修长白皙,完全赏心悦目,我是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手指的偏好。 稍微远离吵杂的暴风圈,与允修司坐在教室最后方的课桌,儘管我们各自坐着不同的事,他看着案例分析书,我滑滑手机,有时候会翻翻统计学课本。 他们都习惯允修司不插嘴,胡闹过头了才会眼神压制。 这次天马行空,甚至近乎说走就走的旅行,我设想了会被允修司驳回,隐晦的责骂他们没脑之类,发现他才是最不按牌理出牌的。 我盯着他,没料,他唇角微扬,深色眼里承载着一脸懵样的我,嘴上一派轻松说着。「听起来很好。」 「……很好?阿司刚才是说很好?」 一群人在三秒鐘的怔楞过后开始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鼓譟。 连话题都有些走样。 「哎,哪会说不好!这活动不是摆明了需要过夜吗?嗯哼……你们懂的。」 「懂个鬼,别污染小学妹,人家还没满二十岁。」 「满十八就能了……哎哟!下手轻一点!要打成白痴了!」 「本来就白痴,别想赖到我身上!」 闻言,我理当愕然。但是,相处许久时日,已经充分学会置身事外以及充耳不闻。红着脸颊,若无其事转着笔,低头思索着题目。 都忘了我再怎么佯装镇定,世界上还是有一个人有最独特的气息与魅力,能够让人一瞬间散了绷紧的理智。 一瞬间乱了呼吸与心跳。 感受到他温吞的呼气,温热的拂上脖颈。我立刻伸了手摸住,语气带着气急败坏的羞涩。「干什么呢……」 他轻笑,撩得人不要不要。 「要是真的成行,去不去?」 「我、我会努力争取……」 话语忽然煞住,梗在喉咙。眼神慌乱,他的下一步太难预测,允修司放下厚重的书本,稍稍侧过身子,清澈黑亮的眼眸涌起非比寻常的真诚。 攥住我的手足无措,笑意更深了几分。 清冷的嗓音似乎染上高山了凉爽,过境我身边的暑气,揉杂成最舒适的温度,徘徊周遭。 「听过有一种植物是薄雪草吗?」 「薄……雪草?」 「玉山上面的特有种,样子像晶莹的雪花,欧洲也有相似的植物是高山火绒草,曾经被用来代表阿尔卑斯山登山者,呈现阿尔卑斯山崎嶇、粗獷、纯朴的美。」 「呃……」 怎么忽然帮我科普了? 静静听着他解释,我眨眨眼睛,还没在他的字里行间抓出重点。 他弯唇,眉眼的弧度一样耀眼。「我们去看薄雪草。」 「哎?」 「他们八成会将行程定在国外,怎么说都可能是他们在登山社最后一次活动,就要毕业了呀。」 我失笑,忍不住打趣。「你距离毕业还久着呢。」 他难得一怔,显然没想到我的反击,扬唇,捏了捏我鼻子。分明是细微又轻柔的举动,落入大家眼里,成了猛烈又刺眼的攻击。 「哇哇哇闪闪闪,闪得我眼睛张不开。」 「痛痛痛!需要一副墨镜啊!」 咬紧了唇,抓了抓后颈减缓尷尬,最终,与允修司对望两秒,默默松了神经微笑。 也许,有他在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记该如何展开笑容。 终章26 往后无数的日子里,我重复重复再做着曾经最看不惯的事情。 后悔。 后悔做了这个决定,后悔参加那趟旅程。 我想这是神给予的惩罚,我在午夜梦回时分不断被猝然崩塌的任何事物惊醒,抹着泪在深夜难以喘息。 着眼都是散落一地的心碎,烟雾瀰漫的视界,我看不清允修司的面容。 不论如何眨眼、不论用多少力气,说消失就消失,抓不紧也握不牢。 思绪飞快飞快倒转,时空来到心境与天气都是最晦暗的那天。 心理学上说过记忆的错误,但是,我并不因为多次的回想或是梦境的重现,对当时的发生產生模糊与窜改,他最后的微笑与眼底的歉意是最刻骨铭心的惊鸿一瞥。 所有的回忆都是由这一点作为触点开始蔓延。 我的世界下起细雪。 如同,那一天、那一个时候。 「少一个人?」 一句惊吓的话炸开了锅似的,大伙在下山的步道倏地回头。 与稍早的天气很大的不同,温度骤降,风颳在面颊都会引起剧烈疼痛,奏一致步伐的穿梭在凝起霜的地面,变得窒碍难行,在时光仓促中不得不慢下。 但是,仍旧有着限制的速度,必须赶紧下山。 侧过脸仰头盯着允修司刚毅的下顎,歛出完美又坚定的弧度,谨慎及睿智全刻在紧抿的薄唇与微蹙的眉毛间,我有些紧张不安,被包覆在他大掌的手缩了缩,动动食指去挠他的手心。 他低下头看瞅着我。 「允修司……」怎么办。 有些话如鯁在喉,可是,他没说我也不去戳破,深怕会成了真。 在我心里发芽的恐惧,根源于他是什么样的男生。 善良又正义。 「seven。」 chris拧着眉靠了过来。一听见我们要出国,眼巴巴地说什么也要跟上,被他缠得难受,于是没有拒绝,他倒是很快便和社团的人打成一片。 这是一种默契,同样可以说是对允修司的一种依赖信任。 所有人习惯性转了目光聚集在允修司身上,我咬了咬下唇,想揉了揉冻得通红鼻子,惶惶的情绪要涨潮的速度更快扑涌,眼角比复杂的脑袋反应还快,泛起一层水光,拽紧允修司的手,十指交扣的。 周围让茫茫雾气弄得气氛森冷诡譎,孤傲的冷杉分外苍凉。山路因为不断松落的石子崎嶇,拐角与倾斜得难度都逼迫我我们打起精神。 参天的树木遮蔽日光,仅有丝丝缕缕的光线落了进来,目光掠过冷硬的树皮上层层冰霜。 原本怀抱浪漫的小孩子期待,如果能看见雪该有多好。 现下是用力闭紧眼睛祈祷,天气不要这么风云变色,我们要好好下山。 才张开眼,允修司清冷俊朗的面容衝进眼底,立刻眼角一酸,我吸了吸鼻子,身子寒冷得直发抖,不要他担心一直强忍着。 「明静溪你听我说。」 「……不要。」你、什么都不要说。 不要说你不跟我一起走。 「你很冷是不是?」 「不冷,真的不冷。」加强了语调,仰着脸瞧他,闪闪的泪光反射他的心疼,他微凉的指尖抚上我苍白唇。我猛地捉住。「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和他们在这里等我,哪儿也不许去。」 话落,我的一颗泪水跟着掉落,打在他的手背上。 终章27 抓紧他衣袖的手指骨泛白,用了全身力气在挽留。「我跟你去,求求你。」 求求你,我只想跟你一起。 山难的新闻太多,全在脑海跑马闪过,我想停止这样灾难噩耗的想法,月是焦急,越是无法如愿。泪水掉得更加猖狂。 「小jasmine你别哭,没事的。」 「阿司你要折返回去找?我跟你回去。」 「对对对,你跟阿司之前都有经过一个月训练的,出对次数也多,一起去比较安全。」 允修司拒绝了欧阳芮学长。 「我回去就好,肯定不远,你跟他们待一起才能见机行事。」 欧阳芮学长的眉间隐隐浮出怒意,沉稳道:「见机行事?阿司你别说要我们丢下你们先走。」 允修司要是敢点头,我绝对马上打他。 「别吵了,依照现在的坏天气,还有这一代地质不稳定,我们距离起始点还远,要是真的雪崩很危险。」 他的嗓音沉稳如常,眼底的严肃蒙上一层暖意,相比语句里头的危险,确实截然不同。但是,心口被他捂暖的温度在冷天里淡去。 泪眼婆娑中,我的无措全延伸进他漆黑的眼瞳。 「跟他们一起,不论发生什么事。」 「是会、发生什么事……允小七我跟着你不好吗?」哽咽的声音颤抖着。 他不答,逕自拉过我让我靠进他怀里,厚实的大掌扶住我的后脑勺,听着他胸膛平稳的心跳,第一次我不管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胸口直发闷,总觉得事情不太好。 他没空计较我的失礼,眉眼间的笑忽然显得縹緲不真实。 「chris你来牵着她,别让她走丢了。」 「seven。」收起了痞气,沉声。 他们都不理会我说的不要。 诗芸学姊叹气。「小静溪,乖,阿司有叩机,我们会保持联络。」 「对,要是情况不乐观,你就赶紧先撤回来。」欧阳芮学长不敌允修司的坚持,只能再三叮嚀。 「知道,你们这边也是,视情况继续下山。」 「阿司我们……」 「这个道理不要跟我说你不懂。」 「……好。」 松开我,取暖的身子瞬间又被寒冷覆上,心口的温度更甚,抓不紧他的衣袖,眼见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苍茫中,温热的泪水烫过面颊。 所有都更加模糊了。 允修司…… 稍早时候他还弯着唇对我轻笑,灿烂耀眼,像是寒冷雪境里的阳光。 ——你跟紧我就好,听见没? 谁都不能对我颐指气使,只有他的高傲小脾气我愿意珍藏。 闭起眼睛,紧紧拽住chris的衣角,也许是哭得有些累,开始头晕目眩,口乾舌燥,我努力平缓呼吸。 虽然很困难,我一直尝试。 耳边又遥遥远远响起允修司的声音,我惊诧抬首,眼前空荡的景象令人失落,鼻子不断发酸。 止不住的泪溢出眼眶。 ——你知道薄雪草的花语吗? ——咦? ——我以为你会事先查好,高估你了。 他语带笑意,盛满浓浓的宠溺与无奈,突然的,眼睛和胸口痛了起来。 「啊!阿司!这边这边!」 我惊喜看过去。两道相互搀扶身影忽远忽近,近乎要被突如其来的雪气吞没,心下着急,抬了脚想靠近。 「小jasmine别想过去,危险。」 「他们快到了,我们必须继续下山了,这边真的不安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直隐约听见轰隆的怪声音。」 我倔强咬住唇。「我等允修司过来。」 「小学妹你……啊靠——阿司!」 「阿司!」 眨眼的瞬间,远在对岸后方的堆雪轰然倒塌,低哑似的声响像是自发紧的喉咙沉沉传出,将所有掩埋于沉静。 事故变化是以秒计算落差,整个世界像被按下静音,人声嘈杂都远了,未止息的风与雪徘徊着,徒留漫山遍野的呼啸。 连眼泪掉落的低语都是那样清晰。 木然仰起头,片片飞落的白雪仍旧下着。 我却再也感知不到外界。 口腔瀰漫了丝丝血腥味,咬破的嘴唇被刺骨冷风无情削过,永远比不上胸口的疼。 我以为我会声嘶力竭,那些来不及说的话、来不及呼唤的名字,来不及回应他的轻顰浅笑,一切就远了。 ……允修司,你在哪里。 终章28 节哀。 所有人都要我节哀。 无关紧要的媒体要我节哀,怜悯的目光还有僵硬制式的笑容;亲戚们恨铁不成钢的言语,时时刻刻强调要节哀看向远方的前程;学长姊朋友们,甚至师长教授们,拉过我的手、摸了我的头,沉痛而温声一样要我节哀。 我为什么要节哀? 蹲踞在悲伤里头,每一个角落都有允修司的身影,每一次回眸都能听见他的声息,我没办法放弃、这样恍惚的若有似无。 救难队先将我们接送到邻近医院安置,分队是进入山区持续进行搜救,十几个小时的轮流救援工作在隔天傍晚有些结果。 在遇难地点的偏处找到落了后的学长。 沿着附近展开方圆几里的搜寻,沉重的雪将人跡都掩去,天气尚未转好,救援工作变得格外艰难。 但是,据说他们从未放弃。 从未放弃寻找允修司。 后续都是由chris转述给我,任何由小队长的每小时接获的回报,他在一次次失望中又打起精神期盼,而我,是接受最糟糕的结果。 没有在黄金救援时间十五分鐘内被找到,所有人已经哭成一团,chris将我拥在怀抱里,安抚不了我的战慄,一面掏出冰冷的手机重新开机,网页停留在进山区前的搜索引擎画面。 网路流量缓缓跑着,终于出现我要的答案。 薄雪草的花语是。 ……永生难忘。 ? 我很自私。 甚至残忍的想着如果是别人就好了。 医院里人满为患。媒体、警察,还有学校教官。人声鼎沸的扰衝击着脑袋,我眨着眼,咬了唇维持血色。 静听他们的消息更新,鼓起勇气拥抱希望,不知道失望少回,我才能在睁眼的瞬间看见最想见的人。 「我们希望能够採访当时休克的女生。」流利的英文略过耳侧。 被学长姐们挡住,我偏过头不去看他们满脸伤色,还需要多依靠自欺欺人,才能忍住不让泪水夺眶。视界开始模糊晃动。 chris用力搂住已经失去所有支撑自己力气的我,沾湿他胸口位置的衣服是会烫伤人的温度,他的心痛不比我少多少。 相同频率。 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的兄弟,亲如手足的朋友,在他面前倏然离世,像心的一角血淋淋抽离,没能好好喊疼便消失无踪。 自病床上醒来,不吭声许久。手指紧抓住床单,柔软的棉被不足以阻挡指甲感受到指甲嵌进掌心的疼痛,必须找到另一种更痛的寄託。 「小jasmine你乖,别哭好不好,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提起他不会回来的事实。 我要怎么放过自己。 我不能恨任何人,不能。 那个男生,那个很冷淡其实很善良细腻的男生,那个我这一辈子无法更爱的男生,那个一直以来支持我所有决定的男生。 要我怎么接受他救了学长牺牲自己的事实。 我想恨却不能,我不能指责允修司的正义。 从今往后,困在失去你的悲伤泥淖。 儘管修完心理系的学分,我无法成为一名心理医师;儘管不再偷懒不写歌序,我再也不能执起鼓槌;儘管依然可以努力笑得完美灿烂,下一秒总是会默默垂下嘴角的弧度。 允修司,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世界上只剩下两种人,像他的和不像他的。」 所以,我没办法幸福。 终章29 ? 多年后,时间如水流淌过你留在日子里的千疮百孔。 摆盪在想念你与不能见面的山谷,不该有期盼,总是被回忆牵着鼻子走。 深呼吸,我低着头,尽力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不论岁月里我留下多少眼泪,在你面前,我告诉自己必须要笑得繁花盛开一样,在你心里开得又久又美。 「……允修司。」 被紧握在手心的小掌挣脱,窜到前方。瞅瞅前方的灰白墓碑,拢出巨大重量的深沉,小男生回首露出懵懂的伤感神情。 稚气声音无知又纯粹。「姐姐,这就是哥哥待地方吗?」 心里漫起无声而苍凉的末世感,我定了神,憋住要倾洩出的情绪。 矮下身子与他平视,点点头,我摸摸他深黑色头发覆盖的小脑袋,忽略自己颤抖的声律。 死亡。 是如此尖锐不可回转的残酷字眼。 他不忍直说,同样,我害怕听见,很有默契的逃避。 「……哥哥你不孤单,我跟姐姐会很常来看你的。」 耳尖听见渐近的另一道脚步声,顺势回眸,妇人披着当晚夕阳的景色缓缓走来,光线清晰一些。 我看见眼神里的和蔼与隐藏很好的痛色。 我悄声说:「允修司……这是允易。」 「是阿姨收养的小孩子。」 北岛说过: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在你离开的世界,所有人都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好好生活着。 你会感到骄傲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