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


 【楔子】墨菲定律

    【楔子】墨菲定律
    暑气逼人的南台湾，文藻应华系的舞台剧排演，一位马尾女孩，穿着短裙，无袖短衫，指挥着台上演员的走位。
    她瞧着舞台佈置，大喊：「法兰城的位置，再挪高一点。」随着她的目光，屋簷上有着魔法猫，左侧的海马造型喷水池，还有写着伊尔村的建筑。魔幻般的场景，是引用手游魔力宝贝设计而成的舞台剧，剧名为─「墨菲定律」。
    这是第五次正式排演，马尾女孩开心的跑动，最后来到灯控室，这是她公演时的唯一工作。瞧她削瘦的身形，虽有张稚气的脸孔，但与这群大四的学生相比起来，还是有着年纪。
    她是七年前的毕业生，义务回来帮忙学弟妹，身兼幕后导演与编剧组一职，但实际公演时，她不掛名，只想待在灯控室，享受那份愉悦。
    灯光闪耀，排演开始。
    魔力宝贝的法兰城音乐响起，一位吟游诗人，在乐声里，轻轻吟唱着：
    --------------------
    默默相遇在一声偶然问候
    你照片里浅浅的笑容
    彷彿在说
    要我伸手触碰你的温柔
    飞扬在法兰城里与你邂逅
    不管未来是否有结果
    静静守候
    我的恶趣味在你的世界许诺
    在意的永远不是你的美
    在意的永远只是你浅浅的笑
    说好了默默爱你
    慾望却偷偷侵袭
    拉不住的思念缠绕在每个夜里
    在意的永远不是你的美
    在意的永远只是你浅浅的笑
    心痛着离开了你
    还给你原来的你
    或许故事的结局就是没有结局
    我默默地想你
    --------------------
    马尾女孩抿嘴闭眼，心中彷彿有着无限的思念。她睁开眼睛，打开背包，拿出一本自印的小说，封面是个漫画女孩的背影，书名叫做─「墨墨」。
    她温柔地看着小说，唸起书封上的两行字句：「每一个不合理，都是我爱你的理由。」
    将灯控转为自动模式，马尾女孩一个人默默拿着小说，来到角落的窗边。她这么说着：「二个月了，我想我已准备好，读你为我写的小说。」
    翻开第一页，她轻声唸着：「第一章，魔力宝贝……」

 墨墨(一)

    第一章：魔力宝贝
    能不能有一个世界，
    让我可以逃离，让我可以呼吸？
    我在魔力宝贝，寻找未知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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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这是我最近二年以来，睡的最过癮的一天。就在这个周六的梦幻日子，我的陈先生没有上班，不用跟着他的闹鐘起床；我的老闆终于被我放假，再也不用忙碌于这个老是让我迷路的城市里。
    是的，我辛苦经营六年的工作，离职日在今天生效！
    说到我的男人，他叫做陈柏任，从我大二交往到现在，第十年了。在朋友眼中，他是个高大帅气又爱耍宝的人气王，但在我眼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沉迷网路游戏的宅宅。
    日常的开始，只是我晚了几小时起床。不用浪漫的幻想能闻到飘香的早餐味道，男人不在床边，肯定又去完成他伟大的攻城计划。我始终不懂，虚拟的网路游戏，真能成就什么……什么感吗？喏，姊是个气质女孩，我绝对没有在昨晚的论战中，在这个字眼上，加重音。
    「康沂瑄，你怎么可以说不赢就加重音？」我的男人气愤不平。
    「姊哪有加重音？你在中文系面前班门弄斧，找死吗？陈柏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考虑好再说！」我也许霸道，但我的确没加重音，我明明只是改成四声韵。
    「没事，当我没讲。」男人的委屈，有时候真的很可爱。
    或许，这就是我们感情能维系十年不坠的原因。
    我霸道，他听话；他衝动，我包容。
    昨晚的论战，似乎没有结果，姊后来累睡了。好不容易挣扎着起床，正准备问陈伯任需不需要补充体力再攻城，却在我的手机上看到一个便利贴，上头写着：「帮你下载的游戏，魔力宝贝。」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加上陈柏任是个3c达人，手机固定一段时间就会被他保养一番，姊有什么秘密，大概也躲不掉。也许怕我在家当米虫太无聊，所以下载这个手游给我打发时间。
    我闷想着：「魔力宝贝？神奇宝贝？这该不是有什么关连吧？」没想到陈柏任居然用这种小孩子的游戏给姊玩，我自然不感兴趣。
    起床盥洗一番，回到床边，追着我的日剧。我们有各自的自由与空间，基本上爱玩游戏的男人，肯工作赚钱，放假不乱跑，不会忘记他的女人，对我来说，陈柏任已经是个完美情人。不过，每个完美男人的背后，大概都有个难搞的妈妈。
    「康沂瑄！」是的，我们之间的称呼很简单，就是连名带姓喊着，从来不会有宝贝、老婆、老公……等尊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盯着萤幕，我大声回应着：「干嘛？」
    房门一开，陈柏任拿着手机一个臭脸对着我说：「红色警戒！」
    「红色……什么！」我终于从悠间的米虫心态醒了过来，「他们上上礼拜不是刚来过，怎么这么突然，千万不要跟姊说是今天！」
    男人无奈的说：「路上了，躲不掉。」
    「天啊！今天又是为了什么？」
    「没说，只传了个简讯，一个小时后到，别乱走，急事。」
    这可有趣了，我回问着：「这不太像你妈的作风，怪怪的，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陈柏任抓着下巴认真想着，隔了几秒鐘，盯着我说：「我上个礼拜有跟我妈提到房子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有关？」
    「房子？什么房子？」
    「重划区那间透天厝，我有跟你提过。」
    「喔……我记得我说不喜欢。」
    「你连看都没看过，我才想说这二天你有空，带你过去看一下。」
    「没兴趣。」
    陈柏任有点急了：「为什么？要是你看了不喜欢，我还能接受。可是，你没看就……」
    「停！」我迅速打断他接下去的废话，「我不喜欢，就这样。」
    「康小姐……」这是我们论战开始的称呼，有礼貌的很。
    「陈先生，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发表意见！」
    「咦，什么日子？」没想到他认真起来。
    「我当米虫的纪念日啦，烦捏！快去搞清楚你妈他们上来干嘛，不然我立刻搭车回我家，找我上辈子的情人诉苦！」谁说女人只有生理期才能合法耍脾气，当你是家里的女王，随时都可以。
    陈柏任大概被我吓到，呆了一下，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他接起一听，瞧他表情无奈的样子，我知道是他老妈的来电。说也奇怪，他很少当着我的面讲电话时走开，而且还语气和善！
    「难道不是他老妈？」我悄悄跟了上去，只见陈柏任回到电脑房，拿起笔记本，写了一些字，语气依旧和善。
    「确定是他妈，但肯定有鬼。」我故作姿态的飘过他身边，瞧他一脸喜色，我乾咳一声，总算引起他的注意。
    「真的是房子的事情，我妈说她想去看看，等会直接约在房东那边，我们一起去吧。」
    原来是单纯的房事，我呆望了他一眼，松口气说：「所以警戒解除，你去吧，我没兴趣。」
    「你没事吧？」
    「没事，就不喜欢，所以不想跟，而且，这一趟时间不定，我们家女王犯不着为这种事情出门，我在家照顾她吧。」女王是我跟陈柏任养的兔子，目前八岁大，但是二年前的一场意外，害她热衰竭，命是保住了，两隻后脚却因此瘫痪。加上她后来併发癲癇症，需要定时吃药，林林总总的事务都要人来照料，因此时间不对或是出远门，我们都必须将兔子带在身边。
    男人终于想起他的兔女郎，回应着：「好吧，时间上确实不好拿捏，那就麻烦你在家照顾女王囉。」
    「快去快去，我继续追我的剧。」
    缓步走回房间，男人打发走了，屋子里剩下二个女王，时间没到，我还不需要变成僕人，日剧也在放空之间失去心情。
    「我已经说了，我不喜欢。」
    是的，我是巨蟹座的女孩，我很会纠结。
    不去理会太多心情的假设，横身一躺，才发现手机被我压在身上。我拿起一看，桌面上一个新游戏写着「魔力宝贝」。也许是放空惹的祸，姊不自主的点开游戏，进入这个陌生的虚拟世界。
    我并非手游爱好者，但也跟着陈柏任玩过一些线上游戏。虽不是高手，却也非初学者的青涩。魔力宝贝是一款角色扮演的手游，人物的职业设定上有剑士、法师、传教士、弓箭手、忍者、巫师等六种，奇怪的是，每种职业都是固定性别，无法更改。这在我玩过的游戏里，还是第一次遇到。
    姊不喜欢当人妖，男角自动删除，而女角里有法师、传教士以及巫师，我向来暴力，所以传教士的补师身份自动略过，接下来就是法师与巫师的选择。二者差异不大，但巫师的人物图样明显优于法师，最后便决定了巫师这个职业角色。
    问题来了，我最讨厌的取名字，以往都是陈柏任帮我想的，这个时候我得自己决定了。
    「沂瑄？不，别这么蠢。」
    「康女王……哈，还是不要太高调。」
    「巨蟹女孩！算了，我已远离少女时代。」
    看着手机，我开始慌了，因为我连取个名字，都如此纠结。我怔怔地打下二个注音符号「ㄇ」与「ㄛ」，这才回神。我问着自己：「干嘛打这二个注音符号？」看着手机上的选字，突然觉得有趣，我再加上四声韵，选字上的第一个字变成了「墨」，第二个字则是「陌」。
    「墨陌……嗯，挺适合我的，就这么决定吧。」
    按下确定键，进入游戏的虚拟世界。
    「我是墨陌，我在伊尔村开啟了我的魔力宝贝。」

 墨墨(二)

    故事没有想像中的浪漫，在解完一堆任务之后，突然发现我好像在玩单机版游戏。在聊天系统的世界频道里，不是我看不懂，就是没人回应我。我在想，或许墨陌这样男性化的名字，吸引不了玩家的注目吧。既来之，则安之。游戏进行的还算顺遂，设定的世界观以及故事内容，还能够稍解我无聊的心情。
    转眼间，来到女王喝水吃药的时间。
    我放下手机，来到女王的小房间，她侧躺着，瞧了瞧我。我将针筒备妥，药水取出0.5cc，这种治疗癲癇的药水，据兽医师说，没有动物专用的，用的与人类相同，所以用量得小心，不可过多。
    女王不排斥这款药水，顺利的餵完药，将她扶到水盆旁，我习惯让她试着站立喝水，虽然后脚无力，但女王总是贴心的站稳，低下头，缓缓喝着。瞧着瞧着，我想起二年前那个该死的午后。
    那一天，陈柏任的爸妈第一次带小庭过来我们这里。小庭当时刚满一岁，是陈柏任大哥陈柏豪的儿子。柏豪大哥在新竹工作，由于需要轮班，小孩自小便由住在嘉义的爸妈带养。我跟陈柏任住在台中，于是就成了中继站。
    什么是中继站呢？
    为了避免大家奔波劳累，于是南上北下，一家子集合在台中，据他妈妈说的，这样算是省到了一半的旅途时间。但却没想到，这是牺牲了我跟陈柏任的休假时间。
    女王是隻好动的安哥拉兔，我们供养她的方式，就是无为而治。反正兔子爱乾净，女王也不会随地大小便，让她自由自在的生活着，对她或着我们来说，都是最适宜的模式。
    那一天可不得了！人未到，命令先行。陈柏任跟他妈说完电话，无奈的对我说：「我妈说，小庭还小，叫我们把女王先关起来，别放在家里。」
    「嗯哼，那是你的兔女郎，我没意见。」女王本来就是陈柏任喜欢的宠物，姊的最爱可是猫咪。
    于是，我们将女王摆放在阳台，准备了食物跟水，瞧着陈柏任抱着她又是秀秀又是心疼的表情，我开玩笑说：「要不然我跟女王对换一下，我在阳台，她在屋子里，如何？」
    交易当然没有成功，不多时，大队人马通通来到家里了。
    陈柏任的妈妈是个很奇特的妈妈，我常形容，他们每次来台中，开着一台八人座的厢型车，却搞的像搬家一样，车子最多坐着三个人，却永远塞的满满满。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阵仗时，我私下对陈柏任说：「棉被、枕头、锅碗瓢盆……还有电锅、电风扇！你是跟你妈说我们这里家徒四壁吗？」
    对，他妈就是这样奇特的妈妈。非得要搞的台中就像她在嘉义的家一样，我有时会想，若有一天她把小庭的房间拆解上车带过来，我一点也不意外。
    那天依旧如此，而且他妈坚持亲自下厨，因为吃外面的东西，一点也不健康。就这么折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八点，屋子终于恢復原本的平静。
    我瘫在沙发上，看着陈柏任开始碎念一堆，只好打断他说：「再怎样都是你妈，发洩这些会比较好吗？快去把你的兔女郎接进来吧。」
    陈柏任这才想起女王还在阳台，只见他开啟阳台的灯，缓缓推开落地窗，却没想到他接着大叫一声：「啊！沂瑄，你快来！」
    这声惊呼吓了我一跳，我的男人不会乱开这种玩笑，我赶紧起身过去，只见他在阳台边抱着奄奄一息的女王，眼泪都落了下来。
    「怎……怎么一回事？」我完全慌了手脚，好端端的，女王怎么像一团软泥躺在陈柏任的怀抱里？
    「快，最近的兽医院！」他急着说。
    「你忘了我是路痴吗？我哪知道！」是的，姊是标准的大路痴，可见陈柏任的心里也是慌乱到不行。
    我接过他手中的女王，陈柏任开啟手机蒐寻，很快的找兽医院。我们用最快的时间赶去，也已经是二十分鐘以后了。
    在医生的诊断下，女王是热衰竭的情形，随时有可能停止呼吸。经过一番的抢救，终于保住性命，不过得住院观察。
    趁着处理住院的事宜，我和陈柏任在走廊上聊着。
    我安慰他说：「没事，女王会好起来的。」
    「医生说……存活的机率只有三成，而且可能有……」
    我讨厌软弱的男人，于是打断他说：「所以呢？你很烦耶。干嘛办住院，带女王回家陪她最后一程，不是更好。要这样吗？那好，我马上跟医生说吧。」
    「康沂瑄……」
    「陈先生，假如你也不满意这样的做法，那就请你安静下来。女王是经过我同意放在阳台的，被太阳造成热衰竭也是事实。假如你要继续自责难过，我没意见，但我告诉你，这事我管定了！我可不想以后看你哭丧着脸想着兔女郎，我一定把她治好，所有的费用，我负责！」
    姊是狂，但起码让我的男人安静下来了。不过呢，这个狂字的代价真的不小，女王住院十天，刚好花光我一个月的薪水。幸好她救回来了，虽然瘫痪了后脚，但这一个月薪水的代价，就是换我对着女王说：「姊不做白工，你最好给我安分的活下去！」
    我想，女王懂得同样是女人的我。
    女王终于喝完水，我将她抱回小窝，同时擦拭一下摄影镜头。这是陈柏任为她装设的智慧摄影机，可用手机监控，让我们方便随时掌握她的情况。虽然有时我会怀疑，陈柏任是不是也在偷偷监控着我。
    忙完女王的事情，回到房间，看到手机里的墨陌，瞧她拿着巫师杖，挺立在法兰城的中央。我笑了一下，这姿态还真的有点像我呢。
    聊天世界频道这时闪过一行字：「收徒弟，七十等内，升级达七十，徒弟可以获得500神石，能自立自强者佳，意者请密。」
    我心想：「等级符合，我才三十七等，我的确自立自强，因为我都一个人玩。达到七十级还可以领神石，相当五百台币。对于我这种不储值玩游戏的人，可以获得游戏资源的时候，我是很愿意配合的。」
    瞧着发话者的角色名称，他叫做追风，应该是个男孩，职业是剑士，虽然与我不同，但只要不是补师都好。
    我没考虑太久，点开密语视窗，开心说着：「请问，我可以应徵当徒弟吗？」
    追风很快的回应我，他说：「没问题，从此你是我的二徒弟。」
    「二徒弟……原来这个还有分资歷！」
    「你放心，你的大师兄没玩了，我会好好栽培你。」
    「呃……」
    天啊，连栽培这种字眼都跑出来了！我看着对话视窗发笑，却见追风继续回应：「一日为徒，终身为徒。大师兄永远存在，所以你只能是二徒弟，懂吗？」
    好可爱的玩家，我实在笑到不行，但也喜欢他的认真，于是我回应着：「师父就是师父，我懂！」
    接着我们组队，完成拜师流程。没得多聊，追风该是有事忙着，下线前对我说：「你就先自立自强吧，我有事先下了，晚上见。」
    就这样，我多了个师父，第一次的魔力宝贝体验结束，不好也不坏，但我喜欢，我喜欢墨陌挺立在法兰城的模样，而且，她不会迷路。

 墨墨(三)

    一个人悠间的时光很快过去，距离晚餐的来临，只剩一个小时。我的男人，终于想起我的存在。
    他给了我一通电话。
    「对不起，待会晚餐陪我爸妈吃了，你一个人处理，记得多少吃点。」他知道我的厌食症状已经有二个多月。体重由原本的四十六公斤，降到了四十二公斤，而姊有一百六十公分，据陈柏任的说法，我快变成纸片人了。
    「好，我会去买东西吃。」
    间聊了一会，明白他们还要确认是否跟屋主签订斡旋合约，我依旧无感。
    「反正不是我的房子，我只想知道，我的男人在哪里就好。」
    没得多聊，掛上电话后，下楼简单买了个五十元便当。我喜欢地瓜叶，配上一颗荷包蛋以及花椰菜，没有白饭，夹了一些蚂蚁上树，这就是我今天的晚餐。我还是怕，会变成陈柏任的部份宵夜。打开电脑，看着惊悚日剧，吃着简易便当，我的厌食症依旧威力强大。日剧都看完了，便当里的宵夜，也正式成形。
    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的空间，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场所，我也讨厌面对陌生的脸孔，总是让我浑身不对劲。于是有一次，当时跟陈柏任交往一年的时候，原本陪他跟他的学弟们约在高雄的瑞丰夜市，可是姊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远远看到其中一人给我的感觉很糟糕，我当下停止脚步，一个转身，什么理由都没有，就这么跟陈柏任说着：「我不去了，不喜欢。」
    他停下脚步，低头盯着我看，他个子很高，有一百八十五公分，我知道他到脖子都痠了，可是他没多说一句话，只是微微笑着。
    「干嘛？」我终于出声。
    「我在想，我的沂瑄现在心里在喜欢什么？」
    我以为他在嘲讽，但毕竟自己不对，只好低声回着：「对不起，但就是不喜欢。」
    陈柏任挺直身子，大笑一声：「哈，我以为我问的很清楚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心里喜欢什么？」
    「我不知道……」我抬头望着他永远迷人的笑容，叹了一声说，「很烦欸，我寧愿不坐捷运，跟你一起从这里走回宿舍。嗯，大概就是这种喜欢。」我是文藻的学生，这段距离并不算短。
    「好！」他应了一声，随即拿起电话，简单的跟学弟们说了个烂理由，浪费不到十秒鐘，他已经牵起我的手，边走边说着：「你的喜欢，才是我在你身边的理由。」
    那是第一次，他发现我的任性，却顺从了我，只给我满满的包容与温柔。我很感动他的体贴，而且他就这么一路证明着，一晃眼，我们已经交往了十年。
    「所以这一次，你听不见我的不喜欢了……」
    放下纠结，我回到房间，看着手机上的未读简讯，我怔了一下。
    「简大姊……她找我什么事？」
    简书华是我前公司的老闆女儿，简讯上只说着有空回她讯息，姊现在的确空间的很，于是直接拨了电话给她。
    「康康，你现在有空了？」这是简大姊对我一贯的称呼。
    「找我什么事吗？」
    「今天刚知道你离职，不过我有问清楚，我妈给你留职停薪，还是希望你休息一阵子后，愿意再回来公司。」
    简书华并没有在公司任职，但时常会出现在公司帮忙业务的推展，所以跟她感情算不错。三个月前，她陪老公到大陆出差，所以并不清楚我离职的事。
    「嗯哼，我有听说，不过，我真的不知道我需要休息多久？」
    「别误会，我不是来劝你回公司。只是心疼你，为了公司的运作，休假牺牲了，身体也变糟了，所以想找你吃个饭，叙叙旧。」
    「没问题。反正我现在是无业游民，陈柏任也不介意我当隻米虫。看简大姊想约什么时间，基本上，平日都可以。」
    「那就下个礼拜二，下午三点，我们约在新光三越门口，我带你去吃个下午茶。」
    「嗯哼，那就到时候见囉。」
    「掰掰。」
    我也不懂为何我就这样答应邀约？其实，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个月，一整个月都不要出门，因为我非常厌倦过去那段没日没夜的上班日子。我只想看见我的男人，还有家里的女王，可是我依旧答应了。多么希望我还没长大，多么希望我永远能够掉头就走，可是我长大了，人生就不会允许我，耍赖的说幼稚。
    才刚结束对谈，陈柏任居然又来了一通电话，我接起一听，他的语气有点紧张。
    「沂瑄，你帮我看看皮夹是不是在房间里面？」
    「不用看，它在我的袋子里。」
    陈柏任终于松口气，说着：「对喔，昨天去吃晚餐，我的皮夹放在你的袋子。我忘记拿了，你方便帮我拿过来吗？」
    「嗯，你在哪里？」
    「今天来看的那栋房子。」
    我想了一下路线，说：「好吧，我应该知道怎么走。」
    「可以顺便帮我领钱吗？」
    「怎不过去后你自己领？」
    「这附近没有邮局，我要领十万。」
    我有点吓到，回着：「发生什么事吗？突然用这么多钱？」其实我们一直以来都是经济独立的状况，我不管他，他也不管我，但这次毕竟不是小数目，所以我想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我妈喜欢这房子，所以要下斡旋金。」
    老实讲，我不懂房屋买卖的事情，更别说什么斡旋金，我听得一头雾水。我以为是订金的概念，反正还未定案，就算不买了，应该可以拿得回来。我将想法跟陈柏任确认后，得到预期的答案。于是没有多说，整装后，我就骑着机车出门了。
    先在楼下的邮局提完款，接着往目的地前去。原以为三十分鐘左右的车程，骑着骑着，我慢慢慌了起来，因为我找不到地标。是的，姊是标准的大路痴，我以为在全家便利商店右转后，经过三个红绿灯再左转，然后会看见一间卖豆浆的早餐店，再直行至下一个路口右转。接着，我应该会骑到一段產业道路，继续下去便会遇见一个招牌指标，写着「绿野餐厅」，只要在绿野餐厅的招牌路口右转，直直走就是目的地了。
    本来到產业道路都很清楚，可是，我发现我找不到绿野餐厅的招牌！等我意识到我有可能迷路的时候，我已经完全不知道我在哪里了！我停在天色渐暗的產业道路，四周都是稻田，没有半栋屋子，更没有绿野餐厅的招牌。
    我赶紧传了简讯给陈柏任：「我迷路了。」
    简单的四个字后，我抱着十万元，在陌生的地方，开始掉下眼泪。

 墨墨(四)

    陈柏任很快的打来电话，我尽量忍住慌张的情绪，但他还是听了出来，第一话便对我说着：「别怕，我在你附近而已。」
    「可是，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姊承认，这简直是我的口头禪了。
    「你能说明四周的状况吗？」
    「除了稻田，就是蚊子。」
    「这样吧，你等会传送line的位置给我，我马上过去找你。」
    就说我的男人是3c达人，不过……
    「你教过我吗？」处于迷路状态的我，智商会直接下降到零，只剩本能反应，需要思考的事情，通常只会让我越来越慌张。
    陈柏任笑了一下，说：「教过，所以别慌，等你打开line之后，自然会找的到。」
    「好。」掛上电话，依言而行。贴心的他，竟然在我打开line的瞬间，同时收到他的教学图片。原来他早就有备无患，准备好等我了。
    不算困难的将位置图传送出去，隔了一分鐘，陈柏任又打来电话。
    「准备出发找你了，嗯，寻找沂瑄之副本任务啟动。」
    「专心开车，不用陪我说话。」
    「这个任务需要组队才能解，不跟我组队吗？」
    陈柏任果真是个十足的游戏控，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魔力宝贝，我笑着回他：「好啊，可是我很嫩的。」
    「没关係，艾瑞很强！」艾瑞是他在游戏中惯用的角色名称。
    「所以，现在是不同游戏也能连线囉？」
    「哪来的不同游戏，这是我为你专设的伺服器，只有你和我能进来。」
    「咦，你什么时候学会油腔滑调了？」
    「嗯……艾瑞一向如此啊。」
    我怔了一下，想起墨陌，不禁问着自己：「所以墨陌也跟我不一样吗？」没能思考太久，电话的一端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啊哈，任务完成！」
    我转身一看，两道车灯缓缓熄灭，原来我专注在与艾瑞的对话，竟没注意到车子已经悄悄自身后而来。
    陈柏任下了车，快步来到我身边，在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状态下，我已陷入他的怀抱里。我的心猛然一震，因为我忘了有多久，多久没有感受到他如此热情的拥抱。缓缓落着泪，埋首在他温暖而厚实的胸膛。
    我的男人没有多说话，只是给我需要的温度，只是给我需要的安全感。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在他心里依旧是唯一的位置，不曾改变。
    「你很坏，想从后面偷偷吓我吗？」这是娇嗔，不是野蛮。
    「又没吓到，艾瑞失败了。」
    「艾瑞……」心里忽然盘旋着他在游戏里的模样，我是看过的，他总是很有自信，也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霸气。在游戏里，他是人称的神级玩家，就我有印象以来，的确没见过他在任何游戏中，不是处于金字塔的顶端。也许是我迷惑的眼神也疑惑了艾瑞的双眼，他轻声问着：「康沂瑄，你没事吧？」
    我陷入放空的状态，不自主的离开他的怀抱，艾瑞没有拉住我，只是更疑惑地呆望着我。
    「你……你现在是陈柏任还是……艾瑞？」
    莫名其妙的说出这句话，我却立刻醒了过来。
    我赶紧说着：「那个……你别理我，我在放空。」
    「哈，康沂瑄，你终于恢復正常！」
    「干嘛！不能放空吗？」
    「行，你当然行。」
    「嗯哼，钱给你。」将钱交给陈柏任后，我转身回到机车上。
    「怎么了，我不让载你过去？」
    「过去哪里？」
    他指着远方，微笑说：「未来的新屋子啊。」
    「嗯哼，不过，我想回家，就这样。」我习惯性的叹口长气，继续说着，「我跟在你后面，你带我到全家便利商店就好。」
    他上前握住我的手，柔声问着：「真的没事吗？」
    我的男人很体贴、很温柔，甚至很听话，可是他依旧问错了问题。姊很傲气，于是笑笑的回他说：「谢谢你，我真的没事，只想赶快回去休息。」
    「好吧，那你到家跟我说一声。」
    上了车，我紧跟在他后头，没花多久的时间，就来到我熟悉的全家便利商店。他还是下了车，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看着他离去，我才缓缓往家的方向前行。
    我怔想着：「那只是一种错觉吗？艾瑞可以给我的，却无法转化到陈柏任身上。因为你始终没能想起，我的不喜欢在你心里是否还有意义？」
    我没有纠结太久，回到住家大楼，按了十四楼的电梯，我在上升的空间里，竟然只是傻傻地想着：「那该死的绿野餐厅到底搬去哪里了？」
    回到房间，想起师父说的晚上见，我打开手机，进入魔力宝贝，墨陌却现身在一片人海里。
    「怎么回事？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法兰城！」
    城里眾多玩家走动，全是我不认识的角色。各种新奇的坐骑与宠物，许多看起来就是高手的特殊装扮，瞬间一扫我烦闷的心情。我随意走着、看着，这时一道密语出现：「二徒弟，需要我带你打副本任务吗？」是追风师父。
    我回着：「古代文明有试过，但是过不了，师父要带我一起吗？」
    「哈哈，没问题。看来你会很习惯看星星！」
    「看星星？」
    「死了就躺在地上，不就像是在看星星。」
    这时我才注意到，密语的视窗飘过几颗星星，像是流星一样。
    我问着：「奇怪，怎么有星星？」
    「游戏设定，在密语视窗输入一些关键字，就会有动画效果。」
    我打趣说着：「这游戏挺人性化的，知道躺着很凄凉，有星星看就不孤单了。」
    「嗯，你很有趣。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师父你问。」
    「墨陌是男生还是女生？」
    我怔了一下，反问着：「师父觉得呢？」
    「名字像男生，说话像女生，可是……」
    「可是什么？」
    「不像是小女生，应该是轻熟女。」
    天啊，原来我这么轻易被摸透底细！
    「嗯哼，姊的确是女生。」
    「姊？应该是妹妹吧。」
    我笑了一下，回说：「那可未必。」
    「我三十四岁，男生，台中人。」
    没想到师父跟我一样住台中，我简单的回应着：「我廿九岁，但是不能逢九，所以都算卅岁。真的不能自称姊了，师父果然就是师父！」
    「墨陌来吧，我们一起组队打副本，另外介绍队友给你认识。我们都是同一个家族，假如你有兴趣，打完副本再带你进入家族。」
    「家族？」墨陌的身旁慢慢跑来三个角色，一个是巫师飞天，一个是忍者邪父，最后是传教士莉娜。
    「这就是团队吗？」望着法兰城里不再孤单的墨陌，我真心的笑了。
    「出发了！一起攻陷我的古代文明吧！」

 墨墨(五)

    虽然有高手带着墨陌闯关，但墨陌通常是站着进战斗画面，躺着出过关场景。总共八次的关卡，墨陌看星星的次数，高达七次！
    我笑着说：「我一定能成为星象学大师。」
    说说我在魔力宝贝的第一个队伍，追风师父就是师父，这是唯一心得。飞天与邪父都是男生，年龄不详，刚好两人都是香港人，但是互不相识。我很惊讶香港人的中文输入如此的好，其间我曾提出疑惑，邪父这么回答我：「我们也是学繁中输入，至于有些港人打些你们读起来很奇怪的用词，有的是粤语用词，有的则是台音中字。」
    「什么是台音中字？」
    「就是用台语念一遍，就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懂了。不过，为何有这样的落差？」可能我中文系的，对此事有所偏好，一问到底。
    「世代差异吧，我没研究，但我本身就爱中文，我想飞天大概跟我差不多世代的人。」
    挺有趣的一段对话，我还以为香港人使用简体字，没想到都遇到繁中输入，这点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至于最后一位队友，传教士莉娜，是个女生，台湾人，家住中和。她常常沉默，隔一段时间才会出现她的发言，却往往已经是前几个话题，搞的我得往上看之前的对话纪录。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她一个人就创了三个帐号，另二个分别是法师与巫师。所以她一忙起来，眼睛只能专注其中一个角色。
    「啊，一个人玩三隻，为何？」我惊讶问着。
    「游戏组队要三个人以上，有时候时间不允许，只能深夜玩。刚开始都喊不到人组队，我一怒之下，拿来之前没用的二隻手机，再创两个帐号，我就能自己完成副本任务啦。」
    对于莉娜的怒气，我可不敢恭维。
    她接着又说：「我还打算叫男朋友创二个角色，这样我们就可以浪跡天涯，随时五人组队，当对人人称羡的神鵰侠侣。」
    哈哈，真的是很有趣的女生，我没问太多私人话题，不过我想莉娜的年纪应该比我小吧。
    古代文明就在眾人的协助下，让墨陌有了一次非凡的体验！
    下线后，整理一下队友们告诉我的游戏资讯，找来一本笔记本，一个个好好记录下来。里面有个整点任务，也就是每天廿四小时的整点，会出现魔族在大地图的其中三个区域。他们说，这个很重要，因为提升装备的宝石，除了花钱，大部分从这里取得。不过，这三个区域，也是游戏开放给玩家自由pk的场所。所以是危险区域，是游戏的二大阵营必争的资源之地。
    说到阵营，魔力宝贝将玩家分为骑士与兄弟会阵营，在角色创立时便可自由选择。墨陌属于骑士团，家族成员也必须是同一个阵营。下线前，我加入了师父的家族。家族名称有点可爱，叫做「咪酱之家」。听师父说，家族的名称有改过，原本的名称已不可考。原族长的角色叫做「咪酱」，是个女生，也是伺服器刚开始的元老级玩家。后来她因为有事暂离游戏，结果一去不回。接任的族长为了纪念她，便改成咪酱之家。
    族长换过几任，目前由师父暂代。而墨陌现在是普通族员，正努力往精英族员迈进。
    已经是晚上十点鐘，我的男人还没回来。弄好女王的例行公事，我洗了个澡，没打算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着艾瑞的拥抱，忽然觉得十年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已经是个不可多得的男人，高大帅气，又考上公务员，没有任何恶习，而且听话。只有一个假想情敌，却是个兔女郎，真的没什么好抱怨了。
    「他是好男人，我该好好珍惜。」我在睡前对着自己说。
    莫名的在清晨五点四十七分醒来，陈柏任就躺在身边，一样孩子气的睡脸，不知道他何时回来的，但他很贴心的没有吵醒我，因为我是浅眠的女生。我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忽然想起整点任务，心想上去看看有没有家族的人，或许可以体验一下打魔族的乐趣。
    听师父说，这个时段玩家偏少，加上打魔必须三人以上同阵营组队，所以得碰碰运气。
    墨陌已经四十三级，目前只能打低阶魔族。我没有在世界频道喊组队的经验，所以先默默观察，忽然间，家族有成员上线，我瞧了一下角色名称，叫做菲亚。
    「菲亚，应该是女生吧？」
    就在我思考的同时，有人在喊组队，不限等级，而且是同样的骑士阵营。我赶紧入队，幸运的，没花多少等待的时间，我们已组成五人队伍。一瞬间，经过地图的转换，我们来到低阶魔族的火山区域。
    魔族还未现身，队伍里有人说话了：「怎么找一个四十三级的？这样只能打火山而已。」
    我怔了一下，想说是不是在说墨陌？可是我记得组队的人是说不限等级的！就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队长说话了：「先打完火山，等会让墨陌离队，我们四个打高阶也行。」
    什么！搞的好像是姊的错一样，我可不是拖油瓶，也不是来乞讨的！就在我准备发言的同时，队伍频道出现一行字句，我怔了一下，那是我刚刚看到的家族成员，菲亚。
    她说：「看不懂中文就算了，组队的还不懂什么叫做尊重。我离队了，就这样。」
    话一说完，队伍的最后一人也说话了，他叫做自白剂，性别不可判断，他说：「抱歉，菲亚走了，我也走。」
    就这样，我成了队伍中的关键第三人。
    「姊不喜欢当拖油瓶，我自己走。」打上这行字，我也翩然离去。
    回到了法兰城，查看一下家族名单，才发现菲亚已经下线。这时，一道密语进来，是刚刚的队友，自白剂。
    「你是跟菲亚同家族的，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你问。」真不知道我能回答出什么。
    「你知道菲亚是男生还是女生吗？」
    看来是把妹来着，我偷偷笑了一下，回他说：「姊今天刚入家族，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她，所以并不清楚。」
    「什么！你是女的？」
    「嗯哼，我是女生，还是个姊。」
    「嘿嘿，最好是姊，我二十六岁，叫做自白剂，可不是白目喔，别记错了。」
    「哈哈，快叫姊吧，小毛头。」我私心的认为，白目剂比较好记。
    「天啊，居然遇到比我年纪大的女生。叫你姊也没问题，不过，可以帮我这个忙吗，问到菲亚的性别，然后密语给我。」
    「干嘛？你自己不去问她？」
    「问过啦，他叫我自己决定，我哪有办法。」
    看来这个菲亚挺有个性的，瞧这样子，是女生的机率又更大了些。
    「嗯，我不帮你问，但我若是有机会知道，我再跟你说，可以吗？」
    「姊，谢谢啦。」
    结果魔族没打成，却认识个弟弟，还有个不知性别的菲亚。我拿着手机发呆，完全没注意到陈柏任已经清醒。
    「咦，康沂瑄，你开始玩魔力宝贝了？」
    「嗯哼……你醒了怎么静悄悄的？」
    「明明是你在发呆放空，怎么了吗？我虽然没玩这个游戏，不过我有认识的朋友，假如你刚好同一个伺服器，我可以请他帮你。」
    「没事，只是放空。嗯，我在神之羽翼。」
    「好，我再问朋友看看。对了，你的角色名称是什么？」
    「墨陌。」
    「嗯，你没固定名称，因为都是我帮你取的。没想到你取这么中性的名字，机会会少一些喔。」
    我凑近他耳边，轻声说：「这么希望我被追的话，我可以配合。」
    陈柏任笑着一把将我抱起，两人跌躺在床上，他还趁机亲了我一下，甜蜜地说着：「十年了，有谁破坏的了？」
    我开玩笑的说：「你妈囉。」
    陈柏任怔了一下：「为昨天的事生气？」
    「没啦，随口说的。」
    陈柏任笑笑地看着我，随即认真的语气说：「我妈决定买那栋房子了。」
    「签约了？」
    「还没。不过，星期一会定案。」
    我看得出他的喜悦，毕竟有栋自己的房子，是一个可以努力的目标。可是，他真的不懂我的不喜欢了吗？姊是傲气，但不是不理性。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懂的，那个不喜欢代表我们十年的熟悉！
    我的男人，你没有七年之痒，却给了我十年的陌生感。这是我们的考验，还是我们一直没能解开的心结，在此刻，必须面对了呢？
    我轻轻的躲进他的怀里，他没有察觉我装傻的技能，听我笑着说：「决定了就好，辛苦了。」
    陈柏任开心地抱紧我，我斜眼看着窗外洒落的晨阳，没有说话，默默。

 墨墨(六)

    第二章：恶趣味的男人
    有一种玩笑话，
    听起来像是在欺负人，可是又带着一种甜蜜。
    当你无法反驳，却又默默接受时。
    称之为「恶趣味」。
    --------------------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陈柏任刚特考通过，原本该是欢乐的夜晚，姊很不识相，却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陈柏任，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是，绝对要当真！」睡前的一问，他有点惊讶。
    「你的问题没轻松过，来吧。」
    「六年了，我这么乏味的女生，挑食、不爱人群、不喜出游，长的又不漂亮，而且还是小小的b罩杯。还有，我不打算结婚，更不可能生小孩，跟我这样的女生在一起，简直跟男生没两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愿意陪在我身边，一路走到现在，甚至未来？」
    陈柏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久，接着「嘖」了好几声。
    「干嘛！」我怒了。
    「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哼。」
    「在跟我交往之前，你当过t吗？」
    该死的陈柏任，根本在寻姊的开心！
    「陈先生，你最好想清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没想到他两手一摊，无奈地说：「这不能怪我，你说了那么大一串，只有这个是重点……不，应该说只有这个是新的。」他欺到我眼前，说，「其他的部分，有哪一件不是我早就知道的？」
    天啊，被他这么反将一军，我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可是我的重点明明也不是这个啊！
    「所以你没当过t。好吧，这其实也无关紧要。」
    「你很烦耶！」这就是他一贯欺负我的模式，用他的聪明整治我的不聪明。
    忽然，陈柏任用很诚恳的声音说着：「沂瑄，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对不对？」
    「蛤？」我向来对声音无法抗拒，虽然他平常不会如此，但是一装起来，我也是会融化的。
    他继续欺负着我：「假如六年了，还不能证明我就是爱你，那请你再给我十六年，我想这应该够我解释你的问题。好不好？」
    眼泪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他轻轻抱着我，安慰我说：「我没什么好，就是看的到你的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爱你，这根本无法解释。也许，我只能不断的证明，不停的爱着你，让你知道，我值得爱你。」
    一连串的温柔，姊完全抵抗不了。本来只是落着泪，慢慢变成嚎啕大哭，我其实也不懂为何我哭的这么惨？但是当我平静下来，看着把我感动的乱七八糟的男人时，我居然放空了，离开他的怀抱，然后这么问着。
    「是因为你跟我一样，不想结婚，不想有小孩，因为你也讨厌那种家人式的压力，是这样吗？」
    他像是看到稀有动物一样，眼神放的好大，我侧头瞧着他，我知道他有点生气，可是他不会对我发作。
    他低声说着：「这才是你真正的问题？」
    「你想错了。我没埋怨你的家人，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找到一个跟你同病相怜的人，还是你真的爱一个像我这样观念的女孩？」
    我们沉默了好久，看着对方的眼神，没有抽离过。我可以确定，他非常的爱我；他也能轻易的明白，他是我的唯一。可是这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
    时间流逝着，我们处在天秤的两端，维持一种平衡的姿态。但有谁可以告诉我们，这样的姿态，真的是我们要的吗？还是人生本来就如此，何必太确定，无须太明白，两个相爱的人，还不够吗？
    「康沂瑄，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一点？」我心里吶喊着。
    男人闭上眼睛，给我一个微笑，给我一个轻吻。
    「别想太多，睡觉吧。」
    他没有命令，我却乖乖听话。躺在他的身旁，他并不知道我又开始流泪。这是多少年来的第一次，我没抱着他的手睡觉，在黑暗里，与他背对着，听着对方不同方向的呼吸。
    想起了这段过去，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一次，我憋住了，因为在这四年里，他没有不好，只有更好。我想，在追寻答案的过程，或许该虚心的接受对方的付出，否则任何一对恋人，哪来的永恆呢？
    走过不甚美好的清晨，我像游魂一样，晃到了午后。接着跟陈柏任外出走了二趟行程，一场是跟他同学们的餐聚，另一场是两人的购物时光。就这样，离职的第二天，我在莫名其妙的情绪下渡过。
    这一天，我暂时忘却了墨陌。留在法兰城的她，或许和我一样，躲在角落里，不想让任何人找到。

 墨墨(八)

    我依旧很难入眠。
    原以为可以睡到我的男人下班回家，没想到梦了又醒，醒了就更难睡着。想起菲亚的性别，我走了一趟魔力宝贝，自白剂不在线上，我留了言给他，这么说着。
    「菲亚的性别出来了，现在甲甲很流行，记得要直播喔。」
    俏皮的留言完毕，躺在床上，开始巨蟹式的冥想。什么是巨蟹式的冥想呢？简单讲就是吐泡沫。当然姊没那么噁心，我只是重复这个动作，并没真的吐出泡沫来。我也不懂为何有这样的习惯，但是每当我吐泡沫时，心就会平静一些，不同于放空的时候，可能会胡思乱想，吐着泡沫，能让我完全的心安。
    或许，这就是巨蟹座的本能吧。
    挣扎着离开房间，整治了三菜一汤，等待我的男人。没有预想的喜悦表情，他今天回家的第一张脸，活像被墨陌打趴的哥布林。
    「干嘛，脸臭成这样？」
    「被我妈气死了！」
    说到他妈，倒是让我想起房子的事情，似乎昨天要有答案才对，怎么都没听陈柏任提起？
    我问着：「房子的事？」
    陈柏任点了点头，颓坐在沙发上，无奈的说：「本来好好的，也预备签约了，结果，刚刚给我一通电话，说她不喜欢！哈，要我另外再看。好吧，就听她的，现在可好了，屋主不愿意退斡旋金，说我们当时签约有载明。我妈气得要死，我呢，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所以，我当时有问你的事情，你其实并不清楚？」
    陈柏任没想到我会追问此事，因为在领钱之前，我已经跟他确认过，假如最后买卖不成，这笔钱是否可拿回来？我得到的答案是，没问题！
    「我以为可以啊，难道我就愿意吗？」
    「陈先生，请注意你的口气。」
    论战的称谓一起，他总算清醒一些，语气缓和的说：「对不起，是我口气不好。但我真的很烦，我妈要我找什么民意代表去讲，搞的我……」
    「停。」
    男人抬头看着我，我给他一个微笑，说：「我没兴趣这些还没发生的过程，我只问你一件事情，斡旋金的部分，你妈有拿出来吗？」
    「没有，就那十万。」
    「所以就是你的事，不是你妈的事。那么你可以自己决定，不是吗？」
    「沂瑄，我妈说……」
    「停！」我再一次打断他，「看来我们没有交集，所以也不干我的事。希望你们母子俩就好好的去处理，可是别跟我提起，因为你一个人烦，绝对比我加入战局来的简单。可以吗，陈柏任？」
    他没有回话，躺回去他的沙发。我本来就胃口不好，这么一闹，更是没有食慾。简单的吃了一些菜，配了几口鱼汤，我向客厅空拋了一句：「记得吃饭，吃完别忘了收拾，我去房间了。对了，你没整理好心情之前，别来烦我。」
    男人的纠结，存在于不愿向女人服气。其实，我很想跟他说：「别争了，我拿自己的钱，默默补满这个缺口，换来我的平静，好不好？」
    从那天起，斡旋金还有他妈，成了屋子里的禁语。我依旧过着米虫的日子，却发现为了这档事，我的男人没一天有好心情的回家，搞的我都想回娘家了。
    事情终于在四天后有了转机，不知道哪位伟大的民意代表居中调解，双方各退一步，拿回了五万。还以为此事就这么结束，陈柏任他妈可不罢休，坚持要拿回全额。于是，又多折腾了一天，甚至还搞的他妈要亲自上来见见屋主。
    这天是周一，我照惯例陪他起床，但我早已站在床边，等着他清醒。
    「康沂瑄，你吓人啊？」
    「对，趁我还没后悔之前，你仔细听好，否则我会让你吓很久！」
    我的男人，真的惊醒了。
    我将手上的一叠千元钞拿给他，说着：「剩下的我补，就当是我跟屋主斡旋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补齐，就没事了。听清楚了吗，我不想重复第二次，因为我会很心痛！」
    陈柏任拿着五万现钞，呆在床边，一句话也没说。
    「很好，没傻到忘记姊的脾气。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关于买房子的事情，在拿出任何钱之前，都要经过我的同意，只要姊不喜欢，一切就拉倒，懂吗？否则，你就买一买，跟别人住吧！」
    说完话，我的心情瞬间舒爽，虽然这是花了我五万块，但我寧愿这样，否则再这么搞下去，房子还没买，我看陈柏任真的要先找下一任女朋友了。
    没陪他去坐车上班，我躺回床上，补我的回笼觉。总算睡的安稳，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十一点。本想上去魔力宝贝，却发现聊天群组有着一堆讯息。
    我打开一看，原来又多了莉娜以及邪父，所以群组里含我、师父还有菲亚，已经有五个人，其中我跟莉娜都是女生，他们三位则是男人。这是挺有趣的现象，明明是三男二女，可是头像一对照，依旧是三个男人，另外二位，一个是兔子，一个是猫咪。
    所以在网路世界，是反过来思考的。
    「男人喜欢拋头露面，女人则喜欢躲躲藏藏。」
    我将这样的讯息丢了上去，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只有一个已读，看来他们都各自忙碌去了吧。
    「你好，很有趣的论点，所以你是女生？」竟然是菲亚。
    我以为他们之前的聊天纪录已有说到，于是淡淡地回着：「我师父有说了，不是吗？」
    「你师父是？」
    「追风！」很可恶的傢伙，居然装傻。
    不知道他怎么判别出我在不耐烦，只见菲亚居然先道歉了：「不好意思，不是故意质疑你。可能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之前的对话纪录，你假如仔细看，一定会发现我并没有发言。当然，这没办法证明我没有这些讯息，但事实上，我只是点进去，立刻就删除。所以有我的已读，但我完全不了解讯息内容。」
    还真是个怪人，居然就这样打了一堆字来解释。
    「没关係，我没有觉得你质疑我。」
    「那就好。不过你刚刚说的很有趣，我想问你的是，为何你要躲躲藏藏？」
    「没有为什么，就……」姊卡住了，所以这行字并没有传送出去。
    菲亚继续说着：「哈，我只是好奇，你可以不用理我。」
    「嗯哼。」
    接着，他给我一个笑脸图，随即说了再见。我拿着手机发呆，点开菲亚的大头贴，看着这个年纪比我大的男人，我喃喃念着：「大概三十五岁吧……怎么看起来一脸忧鬱，说起话来却是个有内涵的男生。而且，标点符号用的好正确且不偷懒。他封面里的女生，好漂亮！是他的女朋友吗？一个忧鬱，一个灿笑似花，真是很不搭配的二个人。」
    沉默了一会，我在心里得到一个结论。
    「魔力的菲亚，怪人一枚。」

 墨墨(九)

    这就是我与菲亚的第一次接触，很短暂，甚至认为他就是个怪人。嘻，事实上，在我心里，他永远是个怪人。
    再一次遇见他，是在游戏里了。那是一个礼拜后的早晨，我们一同组队，也算巧合，有人在世界频道喊着组队，我们刚好入了同一队。他是个活泼的男生，队伍里只要有话题，他往往能跟上，虽然不至于油腔滑调，但队伍里的女生，假如真的是女生的话，确实被他逗的很欢乐。而我习惯沉默，看着他们嘻闹打屁，也是一种消磨时光的好方法。
    二个小时后，队伍解散了，我整理一下墨陌的装备，接着便下线。群组里没有人在，我忽然想起菲亚问的问题。
    「嗯哼，我干嘛躲躲藏藏呢？」
    挑了一张戴着ikea帽子的照片，当成我的大头照，同时将墨陌的名字换掉，改回我原本的xuan。
    「这才是我，康沂瑄。」看着手机，我对自己说着。
    这时，画面闪过一行字：「咦，萱？你是我徒弟吗？终于放上照片了。」
    我怔了一下，发话的人就是菲亚。想起在游戏时，家族聊天有听他们说过菲亚的徒弟，角色名称是柠檬儿。印象中她也有加入群组，但没放过照片。我往前翻找了一下，才发现她在几日前退出群组了。看来菲亚删除讯息的习惯还是没改，将我今天修改后的样子当成他徒儿了。
    「我是墨陌。」简单的回应，等待他的反应。
    「啊，原来是你。跟我想的一样，是个有歷练的女生，不是个小女孩。」
    可恶的菲亚，意思就是说，我的照片看起来就是有年纪了。不过，什么叫做跟他想的一样，难道他有在注意我？正想着如何回击他时，他又传来讯息。
    「不好意思，这里平常不会有太多人说话。不过，游戏的家族频道倒是天天有着热闹。我不常说，却喜欢看，所以知道你在游戏里的一些应对，再加上你让我印象深刻的男人女人论点。因此在我心里，有想过你的模样，应该就是二十八岁的轻熟女，未婚，有着工作歷练，是个热心肠的女孩。」
    「嗯哼，的确很准，我比你想像中的大上一岁。我是未婚，但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在家当米虫。」
    「那么得委屈你，不能在我面前称姊了。」假如他会关注家族频道，那的确明白，墨陌在上面的发言，常常姊字头出口。所以，我猜的没错，他确实年纪比我大上许多。
    这时，传来另一道个人讯息，我点开一看，是菲亚。
    「在群组聊这些似乎不大好，可以跟你交朋友吗？」
    我没有犹豫太久，点了选择键，将他加入好友名单。
    我随口丢了个议题：「所以，菲亚跟你的名字有关吗？」
    「是啊，我就叫做菲亚。」
    忆起我在取角色名称时，选择本名的想法：「那很蠢。」没想到，活生生的例子就在我眼前，我笑了一下，回应着：「用真名当角色名称的，真是少见。」
    「是吗？我倒是没有注意这些。对了，我姓陈，陈菲亚。」
    「哈，又一个陈先生。」
    「有什么涵义吗？」
    我思考了一下，接着简单说起陈柏任的事情。大概就是一位跟我交往十年，却能忍受我的怪脾气的男朋友。
    「嗯，交往十年还没结婚，真的很难得。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不知为何，我的调皮突然跑了出来，莫名其妙的回他二个字。
    「你猜。」
    菲亚沉默了一会，接着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是会说谎的人吗？」
    「看状况囉，但基本上我不喜欢骗人。」
    「好，我也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我们达成第一个共识了。」
    「什么共识？」
    「我们是诚恳的，不会有欺骗，我们只有选择说或不说，不会有编造谎言的困扰。这样交朋友简单多了，不是吗？」
    真是个怪到极致的人，但也引起我的兴趣，我这么回应着。
    「所以，你有什么秘密都可以跟我说，我是巨蟹，很会保守秘密。」
    「没问题，这算是一种告解的形式。同样的，你也可以跟我说，我是双子，用两倍的力量为你守口如瓶。」
    「我做人坦荡荡，没什么秘密。」
    「坦荡荡与秘密并无衝突。」
    「不是因为有秘密，所以就无法坦荡吗？」我以为我反将了一军，没想到他的回应，让我落入了陷阱。
    「秘密是因为尊重，所以必须藏起来，人生总有无奈的地方，不是吗？」
    「嗯哼，没错。」
    「所以尊重秘密，自然也是坦荡荡的行为。」
    天啊，三言两语间，我就哑口无言。
    我试着闪开话题：「不过，秘密憋久了不好，会内伤的。」
    「你说的对，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找你告解，因为，你给我很熟悉的感觉，我相信你。」
    我呆滞了一会，想着菲亚的话，想着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男人？
    另一个陈先生，我的男人，和菲亚一样聪明。但他就爱欺负我，嘴上能赢我的，绝对不轻饶。但特别的是，陈柏任接受我的霸道与蛮横，虽然说不赢他，到最后他还是会听我的。
    可是这个陈先生，陈菲亚。他很温柔，又彷彿能猜测别人的心思，轻易的给我台阶下，又接受我闪躲的话题，顺势丢了一颗糖果给我。让我瞬间甜在心里，却也瞬间清醒了脑袋。原因无他，姊其实很不爱甜食。
    我在脑子里快速整合着，最后得到一个结论：「这个菲亚，若非是个诚恳至极又聪明温柔的怪人；就是个把妹高手，肯定在游戏里还有其他饵，是一个擅长钓鱼的花心男！」
    忍不住看着手机发笑，我选择了后者，因为在我的认知里，这世界没有前者的男人存在！

 墨墨(十一)

    第三章：听说之间
    假如文字象徵着一个人的外表，
    说话的声音就代表着内在灵魂。
    至于倾听，
    像是写满在我心上的痕跡；
    不只是听，
    而是为了日后能对你述说。
    --------------------
    自从与菲亚的长谈之后，我们开始在游戏里有着连结。我们一同组队，打副本、解任务，甚至积极在家族里帮助新进的族员。我们有着相同的共识，都希望营造一种氛围，一种朋友之间同心协力的感觉。
    我是被动的，常常看着话题在纷扰，若有心得才会加入讨论。但菲亚不同，或许是人生的经歷多了，似乎没什么话题是他无法参与的。这也让我开始好奇，他带着什么样子的故事，才有那张忧鬱的脸孔？
    「菲，可以问你line封面上的女生是谁吗？」我终于问了。
    「朋友。」
    「女朋友？」
    「不是，是我认识十年的朋友。」
    「嗯哼，又是十年。」
    「哈，我们之间本来就有许多巧合。」
    「她结婚了？」
    「她现在单身。」
    或许是跟菲亚聊天多了，学会他的思维，于是我追问。
    「现在单身，所以过去是别种身份？」
    「哈，墨墨变聪明了。嗯，你想听吗？」
    「你说，我自然会听。」
    「故事很长，打字很累。」
    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与我通话，我怔了一下，闪避着话题：「没关係，你慢慢打，我保证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完。」
    「你不觉得文字有时候是一种包装吗？」
    「没错。」
    「所以你跟我一样，都认为声音对谈比文字交流更来的真实。那么，你在顾虑什么？」
    我沉默着，因为我的理由说不出口。菲亚再有通天本领，也绝对猜不出我内心的挣扎。
    「姊对声音完全没輒！这件事的另一层意义便是，我很害怕当菲亚的声音不如我的预期，那么我会失望，甚至把他打入冷宫。但是他短暂的出现，已经成为我目前生活的一部分，我想多了解他，不想这么快掀开底牌。」我无奈的想着，或许在这一点上面，我也算是个怪人。
    菲亚持续进攻着，这时，他提议了一件事。
    「这样吧，我们来赌一赌。」
    「赌什么？」
    「我赢了，你就乖乖听我说着故事；我输了，只好打一篇万言书给你阅读。」
    挺公平的赌注，剩下的就是他心中的赌局。
    「嗯哼，我考虑考虑，先听你的赌局吧。」
    「墨墨一直不让我知道你的名字，虽然我只问过你二次。这样吧，假如我能猜出你的名字，我就算赢，反之则输。如何？」
    「我可不给提示喔。」
    「当然，我并不需要！」
    居然有这么自大的人，姊一时间也想不出他有何能耐，就在我犹豫间，菲亚又传来讯息。
    「给我十分鐘，时限超过，也算我输。」
    「十分鐘……菲，还记得你说过不说谎吗？」
    「当然！」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确定没认识我的任何一位朋友吗？」面对他的自信，姊突然有点恐惧。
    「呵呵，放心吧，我们的过去没有任何交集，而且，我未必猜得出来，就算猜中了，我也会让你知道，我是如何猜的。」
    「好，开始计时！」都说成这样，再不赌上一赌，真的会被他笑一辈子了。姊不是被激，而是更想知道，菲亚到底有何能耐？
    我数着时间，没有动静的手机萤幕，彷彿我放空的心思：「在他面前，我永远只能是假中文系吗？」
    我的神游没有太久，不到五分鐘，菲亚的讯息来了。
    「嗯，我没有把握，只能赌一赌了。」
    「才五分鐘，不多考虑一些？」
    「免了，我的幸运数字刚好是五，或许这是徵兆！」
    天啊，我们的巧合又多添了一桩，姊的幸运数字也刚好是五。我叹了口气，回应着：「说吧，我等你的答案。」
    「哈，真的很巧合。我最喜欢的女孩，跟你同姓，我这辈子也只认识过她和你是这个姓氏。康小姐，对吧？」
    「嗯哼。」我在故做镇定，毕竟，他只对了三分之一。
    「接下来我只能猜测了，康忆萱，对吗？」
    我呆了半晌，菲亚当然猜错了，但他是知道答案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fb的帐号？」我直接了当的问他，心中隐含不确定的愤怒，因为姊的fb帐号是我的英译名字，菲亚能猜出康忆萱，代表他知道我的fb，若非认识我的朋友，如何能知晓？
    姊绝不能接受，菲亚为此欺骗着我！
    「看来你没我想像中的笨笨，很快的联想到我从哪里得到的讯息。」
    「你干嘛用叠字？」
    「因为你很可爱，居然在生气了，当然要逗你开心囉。」
    「并没有，好吗！」
    「嗯哼，我信你。其实你别乱想，我的讯息来源，都是你告诉我的。」
    「我？」姊真的完全傻了。
    「你在line的主页内容，原本我是看不到的。不晓得什么原因，今天我突然被你宠幸，能一窥你的主页。我记得有一些你的朋友按讚贴图，刚刚我只是赌一赌，输入其中一位很特别的名字，我想姓凤的人不多，或许她的fb会用本名而不是绰号。真的被我找到了，而且只有一位，很幸运的，照片看起来是同一个人。在我能看到的少数照片里，刚好有一位按讚的朋友，英文名字跟你一样有xuan。这个女孩，头贴不是人像，却是一隻兔子的装饰品。因此我大胆假设，她就是你。但我只能猜，英译中，不知道对了几个？」
    「只对了康，你输了。」
    虽然泼了菲亚的冷水，但姊心里却莫名的安全感，我偷偷感动着：「菲，谢谢你，你的真诚与睿智，已经走入我内心安定的区块。」
    瞧着菲亚传来沮丧的贴图，我在心中已有不同想法。
    「我叫康沂瑄，还没十分鐘，所以你赢了。」
    或许，我根本不用担心太多，像他这样的一个怪人，带着许多巧合走入我生命的阿菲。
    「我想，你的声音绝对会是另一种魔力。」
    铃声响起，我已准备好，倾听菲亚带来的故事。

 墨墨(十三)

    我以为生命只是一种寻求稳定的过程，菲亚的故事却狠狠打脸了我。
    来到桃园后，难忘雅萍的菲亚，过了一个月，还是联系上了对方。得知雅萍这一个月来也在找寻着他，俩人相约了一场餐聚，菲亚才明白，雅萍与男友之间又有问题出现，甚至更为恶劣。
    菲亚问着：「结婚的约定，所以你再次换工作，搬到他家住。可是，他跟家里关係不好，在你搬过去的第三天起，他就住公司宿舍，再也没回来过！他……他真的爱着你吗？」
    雅萍只是难过：「我不知道……」
    或许，物以类聚吧。菲亚的前一段感情，也是情伤收场，没想到他爱的雅萍，同样面对相同的状况。所幸，这个傻女孩这次不傻了，经过那次与菲亚的谈话，雅萍下定决心离开。
    她是个坚毅的女孩，说到做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彻底离开那个男生，同时也找到新的工作与居所。菲亚持续每个月与她见面，也在这个过程里知道，雅萍学习紫微斗数，似乎还挺有心得的。至于俩人的关係，则似有若无，维持着好朋友的现况。就在今年初，雅萍推算菲亚的命盘，才跟他说了那一段姻缘论。
    这就是菲亚告诉我的故事，这就是为何他总是带着一张忧鬱的脸。这是人生吗？对我而言，简直是部悲剧小说。
    回到现实，我笑着问他说：「算命之说，你信？」
    菲亚没有迟疑，马上回应着：「没有信不信的问题，我只是在说巧合。」
    「你很爱她的。」
    「如同你的十年感情，不容质疑。」
    「那干嘛提？」
    「只有一个巧合，只会当笑话说说；但认识你才多久，却出现这么多的巧合，这就不是笑话了，而是在告诉我，你是值得珍惜的人。」
    「珍惜？」
    「不论什么形式，我都想好好认识你。这就是我口中的，珍惜！」
    他的话总能在无形中甜入我的心里，但姊真的不爱甜食，赶紧转移着话题：「为何不到她身边，选择继续留在桃园呢？」
    没想到我的随口一问，菲亚却沉默了。隔了半分鐘，他轻轻一叹，说着：「说好不能骗你，所以我可以跳过这个问题吗？」
    「可以啊，不过，你想清楚再决定喔。」不知为何，我又跟他调皮起来。
    「哈，你真的很可爱。这么说吧，假如我知道我不能给她幸福，又何必去接近她呢？」
    菲亚的话中藏着玄机，我怔了一下，轻声问着：「什么叫做你知道？」
    「因为……我得了绝症，不久于世了。」
    「什么！」我拿着手机张大嘴巴，活像隻待宰的虱目鱼。
    我继续追问：「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不会说谎的。」
    犹如天旋地转，我瞬间不知该说什么：「这……什么病呢？一定有办法治疗的，不是吗？」
    「虽然认识不久，但跟你有好熟悉的感觉。想问你，假如那一天来临，墨墨会思念我吗？」
    「不要乱讲！」
    「我很认真。」
    「你很烦捏，我不知道啦……但……我应该会很难过。」
    「那么，你会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先说。」
    「我很喜欢竹子湖的白海芋，假如那一天来临，你可以送我一朵海芋，放在擎天岗的草原上吗？」
    我开始不耐：「真的很烦，不要乱讲这些，好吗？」
    「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跳tone地回答着：「我怕会迷路。」
    「没想到你是路痴。」
    「我是啊，还是个超级大路痴。」
    「这样啊……假如有一天你分手了，一个人伤心乱跑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一个讯息，我一定会跟你说，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怔了一下，短短的七个字─「你在哪？我去找你」，这确实是路痴最需要的一句话。我又很没用的感动起来，但随即发现，他的假设很可恶！
    「诅咒我吗？干嘛说我会分手？」
    「你不分手，我怎么有机会靠近你？」
    「你真的很恶趣味！」
    「明明你说过，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姊被他搞的七荤八素，于是随口一酸：「不是绝症了，靠近我干嘛？」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说错话了，尷尬地等着他的回应，没想到菲亚如此可恶至极。
    他沉默了几秒鐘，接着哈哈大笑：「逗你的啦。」
    「什么东西逗我的？」
    「绝症囉。」
    「陈、菲、亚！」姊真的生气了！
    没想到他继续狡辩：「逗你的，可是我没说谎喔。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又没跟你说我的命不久长有多长？也没跟你说我的绝症到底有多绝？不就是个人人都会面对的死劫。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喜欢白海芋，同时也在确认，你确实是个单纯又善良的女孩。希望墨墨别生气，关于我的绝症之说。」
    「真的是恶趣味……好啦，没生气，不过下不为例！」终究是选择了不生气，因为在我心里，是有一点开心的，开心着菲亚不会那么快离开这个世界。
    在他的笑声里，我们继续聊着天南地北。就这样一连数日，很神奇的，我跟一位陌生男子，居然可以天天五个小时以上说着话，甚至更多。关于他的学识多闻，关于他的温柔体贴，关于他的专属恶趣味，这个菲亚绝对是个怪人，却让我开始会想着他，直到有一天的深夜，我被一场噩梦惊醒。
    「康沂瑄，你没事吧？」我的男人半醒的问着。
    我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傻傻地说：「你有看到我的白海芋吗？」
    陈柏任伸手敲了我的小额头，笑说：「梦你的大头鬼啦，真希望你是在找食物！」
    这一敲，我总算清醒。但可惨了，我已经失眠不好睡，这么一场噩梦，大概要害我游魂到天亮。我怔怔地坐起身子，靠在床头，瞧着缓身躺下，准备再度入眠的陈柏任。
    他突然撇头问着我：「菲亚是谁？」
    我心惊了一下，想起晚间他又将我的手机拿去例行保养，心想：「我好像没删除对话内容……」瞧着陈柏任疑惑的脸，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墨墨(十四)

    陈柏任慢慢说着：「怎么又呆住了？你刚刚被吓醒前，好像念着菲亚这二个字，重复念着，所以才问你，是不是有这个人？」
    原来是梦，我快速的回想起梦境，对着他说：「刚刚梦见我在游戏里，跟家族的人在打活动任务。邪父死了、莉娜死了、师父追风也死了……剩下我和菲亚。我们继续撑着，他是弓箭手，有强化防御的技能，所以挡在我的面前，当作我的肉盾。直到我射出最后的魔法箭，大魔王终于被我打倒，可是菲亚也倒下了。我很难过，因为他们不像游戏里的样子，过关了却没有復活，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荒凉的法兰城。」
    「那你为何要找白海芋？」
    「它本来在我手上的，一阵风吹来，飞走了。我一直追，追到一个大草原，然后它就不见了。我蹲在草地上，开始掉眼泪，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群魔族包围，可是我已经不是墨陌，我是康沂瑄……我没有魔法箭，很害怕的看着他们慢慢靠近我，接着就吓醒了。」
    很诡异的一场梦，陈柏任没有笑我，反而起身将我抱着，拍拍我的背，说：「游戏玩太多了喔，不怕，这里是艾瑞的领域，没人动得了我的康沂瑄。」
    梦境并非令我恐惧，而是失去伙伴的悲伤，让我不能自己。我想我是喜欢艾瑞，此刻的他，温柔至极。我躲进他的怀里撒娇，偷偷亲了他一下，却见艾瑞摸着我的头发，问着：「菲亚，是个女生？」
    「他是男的。」
    「喔，这么女性的名字。看来，你在魔力宝贝找到一群好伙伴。」
    「嗯哼，他们个性都很好，也都很照顾我。」
    「尤其是菲亚？」陈柏任的语气异常的平淡。
    我跟他的相处是自由的，所以陈柏任通常不会过问这么多，我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说：「你在不开心？」
    「当然没有，只是好奇。」
    「有什么好奇的点？」
    他很可恶的捏着我的小脸，说着：「我的古怪康沂瑄，居然还有人能在一个游戏里，短短的时间内就出现在你的梦里，我很好奇，这样的男生肯定是异类。」
    「嘖……我的男人吃醋了。」
    「没，真的是好奇。」
    「你想知道什么？」
    「但说无访。」
    「真的很烦……好吧，既然你不想睡了，我说给你听。」于是我将菲亚的故事简单的说上一遍，男人静静的听着，脸上有些异样。
    「说完了，就这样。」
    「所以……菲亚真的是个异类？」
    「哈哈，他是个怪人没错！不过，他对雅萍真的很用心呢！」
    或许是解开了他的不安，陈柏任呵了一口气，躺回床上，鄙视着说：「连我们一半的年份都不到，没得比较。」
    距离他上班的时间所剩不多，我没打算跟他论战，瞧着他安稳的睡脸，我放空地想着：「是啊，十年真的不是可以比较的。但是啊，我的陈柏任，菲亚是默默地守着没有承诺、没有未来的爱情，这一点，我们谁都没经歷过，我们谁也没有资格，能跟他放在同一个天秤上，相提并论。」
    经过此事，陈柏任的好处就是，拿的起放的下。他不再提起菲亚，我也乐的轻松自在，毕竟菲亚的恶趣味，在我的认知里，就只是一种笑语。
    因为他深爱着雅萍，不容置疑！
    这一日，菲亚行踪成谜，整日没有上线。我传了讯息给他，他也没读。时间已经是陈柏任下班坐车的时刻，墨陌在法兰城跑着任务，一个人，默默。
    这时，密语频道传来小霓的讯息，她是个台北的女孩，年纪小我一些，今年廿七岁，虽然不同家族，却是我在游戏里的好姊妹。
    「墨，有空聊天吗？」
    「嗯哼，什么事呢？」
    「你知道倚靠吧？」
    「男忍者，好像才廿岁，香港人，常常跟你组队打怪囉。」
    「他昨天跟我说了一段话，他说……」接着小霓将倚靠说的话打给我看。
    「在游戏里，小霓就是我的，其他人想追你，我当然会生气啊。我也不是故意弄僵气氛，可是那个家藤鹰，看名字就不怀好意，而且常在世界频上把妹，这种爱钓鱼的人，被我骂是刚好而已。」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菲亚。
    小霓继续传着讯息：「其实挺困扰的，倚靠在现实中有个女友，只是目前放暑假，所以不能见面。他就将那份思念放到我身上，我以为只是游戏，加上他又是个弟弟，所以没想太多。可是，时间一久，发现他的佔有慾很强，又喜欢控制我的时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试着跟他沟通？」
    「说过了，但……他就是常常无理要求。」
    「你可以拒绝啊。」
    「我的个性问题，没办法对他说伤人的话。」
    「嗯哼，那我也只能当你的出气筒了。」
    「谢谢你。其实，我也只是想找人说说，抒发心情。」
    「我懂的，我们是好姊妹，能帮的我一定帮，没法子的时候，我就静静当你的出气筒。」好闺密就是如此。
    间聊一会后，别了法兰城，姊回到厨房，准备苦恼今天的晚餐。
    「一点食慾也没有，陈柏任的晚餐，看来又要简单处理了。」我看着冰箱自言自语，最后挑了地瓜叶和鸡蛋，搭配昨晚的鱼汤，简易晚餐就此定案。
    菲亚还是没有消息。
    陈柏任在用完餐后，照旧的回到他的电脑房，他说今天有团练，可能会比较晚结束。我懂他的意思，反正女王最后吃药的时间是晚上十二点，向来由他负责，只要他别忘了就好。
    我回到房间，将墨陌放在光之路的飞船下，这是我跟菲亚都喜欢的地方，在这里聊天，风景好，没人打扰。姊追着日剧，没留意法兰城的时间流逝。
    追了二集后，才发现墨陌有人密语。赶紧打开一看，是个男补师，打魔族的班底之一，对墨陌也很好，他的名称挺有趣的，叫做三元及第。
    「心情不好，可以聊聊吗？」
    什么时候墨陌变成人人告解的对象了？我笑了一下，回应着：「对不起，刚刚没在游戏上。怎么了吗？心情不好可以说给我听喔。」
    「都你害的啊！」
    「我？」姊困惑了，我不过追个日剧而已。
    「你害我很想你，却连你的line都要不到，心情就越来越糟糕。」
    「天啊，这哪招？你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确定，长的妖魔鬼怪都没见过，你就很想我？」我瞧着三元的鬼话闷想着，接着我叹了口气，对着墨陌说，「应该挑法师的，或许就没这困扰了。」

 墨墨(十五)

    姊实在不习惯面对这种事情，只好装傻。
    「怎么了？跟女朋友吵架吗？可以说给我听，我是很好的听眾。」
    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偏偏有人就爱用跳的，三元及第继续追杀着：「我没有女朋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生。你要不要分手，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看来玩游戏的男宅们，都有这么一个共通点，不切实际！
    毕竟在游戏里受他照顾颇多，但姊也是有底限的，只好回着：「现在心情不大好，不想听玩笑话。」第二个台阶，三元及第假如还想用跳的，我一定会帮他挖一个大大的坑！
    所幸他沉默了一会，接着手机画面显示一则简讯，我赶紧趁势开溜：「不好意思，有事忙囉，我先下线。」
    迅速的告别法兰城，回神之后，才发现简讯是菲亚传来的。
    「不好意思，没注意到简讯，我玩到现在才回到家。」
    「嗯哼，没事啦，你应该累了吧？」
    「记得跟你提过，我每个月固定会去找雅萍，今天就是这个月的时间。」
    姊心里其实早有联想，只是没问。
    我转移着话题，说起刚刚三元及第的事情，因为菲亚也是认识他的。却没想到，菲亚突然来了一通电话，我吓了一跳，赶紧接了起来。
    「干嘛？」我一贯的开场白。
    「喜欢上你的声音，一整天没听你说话，会浑身不对劲。」
    「晚上我不讲电话的。」
    「啊，对喔，忘了陈先生已经下班回家。不过，你还是接了，可见你也想念我的声音。」
    「恶趣味……长话短说，打来干嘛？」但其实他说的没错，姊是有期待他的声音出现。
    「没事，看你有没有被三元拐走？」
    「怎么可能？而且，我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吧。」
    「不会就好。嗯，这么说吧，他常常在世界频上与女性玩家互动良好，这没什么评论，仅供你个人参考。」
    我窃笑了一下，原来他也会吃醋。于是又开始我的小调皮，我说：「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
    「我不说谎的，问吧。」
    「你是不是喜欢我？」可是姊一出口，立马后悔。
    「呵呵，我以为很明显了，原来你还在疑惑。」
    没想到菲亚轻松自在的回答，姊就完完全全的疑惑了。
    「我是认真问的！」
    「我也是认真回答的！」
    「不对啊，你明明有喜欢的人，而且，你很专情的，不是吗？」
    「我是有喜欢的人，而且你也有男朋友，我的确专情，就看你信不信而已。不过，我的专情存在于有承诺的时候，现在我就是单身，我要喜欢二个人，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姊哑口了，开始吐泡沫。
    菲亚继续说着，却是给了我一个问题：「你有想过，同样的一句话，在你心里却有不同的解读吗？」
    「哪句话？」
    「你要不要分手，我们在一起。」原来菲亚在比较他与三元及第的差别。
    「烦捏，这不就是你们的玩笑话而已？」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玩笑话。」
    「我……我哪知道？」
    「你当然知道，否则你不会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姊再一次哑口，开始喘着气。
    菲亚一直是进攻型的人，当然不放过我，又继续说着：「你一定想知道在现实的情况下，我怎么还会说我喜欢你？到底我是真的喜欢，还是单纯的寂寞把妹而已？」
    「嗯……」姊只剩下发语词。
    「不过，你该睡了，明天再说。」这天杀的臭菲亚，居然埋了一个地雷区给我，还不给我扫雷器！
    姊清醒了！
    「你考虑清楚再决定，不然我不保证明天你还找的到我！」这就是标准的康式威胁法。
    「哈，你真的超可爱。」
    「快说！」
    「在现况下，我们有着各自的世界，而且，你还是幸福的。我本来不应该打扰你，可是，太多的巧合出现在我们之间，让我慢慢的喜欢上你。奇妙的是，我们虽然很有默契，我们虽然有着许多生命中的巧合，但我和你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上一个不爱玩、不能吃、人多不去、有点霸道却又善良、表面冷漠，内心却是热心肠的女孩。你是我内心矛盾的存在，但我却深深被你吸引着。」
    菲亚停顿了一会，我却无法出声，已是放空状态。
    「唯一我不能确定的，是你对我的感受。但不重要，你是无法被左右的个性，所以我不会勉强你。你只需要知道，我跟你虽然不是同类，但我喜欢你，千真万确！」
    这雷区轰隆隆的响起，是想姊一整晚失眠吗？
    「好了，结束。墨墨该睡了，晚安。」
    「嗯哼，晚安。」
    给了菲亚一场独角戏，我却陷入落幕后的惆悵。
    他的确非我族类，可是却愿意懂我，甚至喜欢我。
    掛上电话，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稀疏的星子。隐晦之间，我发现我的心正笑着，彷彿这么笑着说：「终于有人不是因为同类而喜欢我；终于有人愿意冒险走入我这孤僻的世界。」
    叹了一声，离开墨陌嚮往的夜空。
    我躺到床上，闭上眼，没有睡意，也没有想法，只能默默。
    吐着泡沫的时空里，我的男人还在别的国度，廝杀着。

 墨墨(十八)

    移动之间，随着菲亚的身影，来到了一个村庄。我们站在海边一个突出的圆形广场，旁边还有二隻疗癒系的黄色小鸭。
    「这里是新手村？」我问着。
    「没错，伊尔村。」
    「怎会突然来这里，想捡宝箱的金钱吗？」在新手村里，每天可以捡十个宝箱，里面有少量的金币，不过，除了第一天我有捡过，后来再也没做过这事了。
    「亏你还记得，但我想你应该只捡过第一天的。」
    「嗯哼，该不是你天天来捡吧？」
    「这倒是没有。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一个人来这里晃，其实伊尔村很美，很纯朴，加上人烟稀少，连npc都小猫两三隻。」听菲亚说着纯真，随着他的身影，我仔细看着新手村的建筑。我们穿过花园，在偌大的海马造型喷水池旁，菲亚开心的说着，「见证我们的爱情！」
    姊吓醒了：「干嘛？」
    「拍照截图囉。」
    「你喜欢偷拍吗？」
    「嗯，我喜欢侧拍，当然你也可以说是偷拍。」
    离开喷水池，我们弯弯曲曲的走着，来到右上方的村落，菲亚停在一栋房屋前面，说着：「很可爱吧！」
    我瞧着画面，一栋简单的村庄房子，特别的是，在它的前门上方，掛着一隻弯曲着尾巴的猫咪。很特别的猫咪，让人觉得喜悦与幸福。
    我回应着：「好特别的猫咪，我从来没有注意到。其实啊，我最喜欢猫咪了。」
    「啊，我还以为你最爱兔子。」
    「嗯……我最爱猫咪，其他宠物都差不多。至于女王，是因为陈先生喜欢兔子，我只好爱屋及乌囉。」
    「这么巧，我也爱猫，养了二隻肥猫。有空回来桃园的时候，来看看他们吧。」
    「没问题。」发出讯息，我才想到我们连面都没见过。但菲亚的热情，很容易感染人，加上他的真诚，我虽是随口应和，却也在心里想着，「也一段时间没回家了，或许，下次可以顺便去找菲亚。」
    菲亚带着墨陌散步在伊尔村，也让我重新认识这个美丽的新手村。忽然发现，这简直是个猫村庄，在番茄区的几栋房子上，屋顶躺着二隻大大的猫咪，慵懒的可以，连一旁的地摊摆设，都有二隻可爱的小龙猫。最后，我们来到右上方的一艘大帆船。
    菲亚说着：「看过铁达尼号吗？」
    「嗯哼。」
    菲亚突然收起伴随的宠物，画面里剩下墨菲二人，瞧着他们缓缓走上船头，步上船首桅桿。
    我们停在桅桿上，我紧靠着菲亚身上的翅膀，上头飘着二朵可爱的雷云，几座迷雾里的尖礁石。
    煞是浪漫。
    画面里出现菲亚的字句，他这么说着：「所有的不合理，都是我爱你的理由。属于我们的，墨菲定律。」
    我想，他又截图了。
    「墨墨，你会讨厌这样吗？」菲亚问着。
    「怎样？」姊只能淡定。
    「开始假中文系？」
    「才不是，是装傻技能点满了。」
    「哈哈。」
    「就爱笑我。」
    「我知道你有一个陈先生，而且十年了。你们很幸福，我也希望你们幸福，虽然常常对你恶趣味的说，你们什么时候分手？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我想问你，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愿意让菲亚爱着墨墨，呵护着墨墨吗？」
    「就……一定要讨论这件事吗？」他说的真诚，却令我心烦。
    「我说的是菲亚与墨墨，不是康沂瑄。」
    「自欺欺人的说法？」
    「不，是等待奇蹟的做法。」
    「奇蹟？」
    「假如我们的诸多巧合是一个开端，那么我们的相遇恨晚不就是很可笑的一件事？所以一定有奇蹟，就看我们能不能遇到，它发生的那一天。」
    对于他的浪漫与执着，我在陈柏任身上未曾遇见过，或者说，在我的爱情世界里，从来不曾觅见。咀嚼着他的话意，想像这样的一个男孩，我笑了，对着他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就喜欢一个人呢？」
    「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嚮往的是心灵的交流，往往一句话、一个笑声、一个表情贴图，你就征服了我。看着你的照片，我会想着，这么不爱笑的墨墨，怎么会有如此活泼的表现？但又想起你不爱出游、不爱交际、简直是个宅女的生活，如此的矛盾，却又告诉我，你是这么认真的活着，拥有细腻的触角，无论面对生活的哪个层面，似乎都打不倒你，而你却又能率性而为，说走就走。说你是我这辈子遇过最矛盾的人，真的一点也不夸张。我想，你有超越双子座的灵魂，却又拿着巨螯，挡住所有想突破你心防的可能。这样吸引着我的女孩，喜欢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菲，我很好，不需要你探讨这些。」他隐然突入的尖锐，轻轻唤醒我的防备。
    「你的纠结，是我多么内心的心愿。」
    「我不喜欢被掀开的人生。」
    「难道，你没有梦想吗？」这就是菲亚的执着，但现在真的不适合。
    「我很幸福了，还不够吗？」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你都还没见过我，难道够了吗？」
    面对他的浪漫，我承认我输的彻底。姊傻笑在手机前，怔怔地回应着：「在魔力宝贝里，菲亚会永远疼着墨墨吗？」
    「只要你愿意，一辈子只为你守候。」
    「好，我答应你。」衝动地说出这个约定，我的心却释压了。
    菲亚显得开心，连续几个飞吻的贴图，他接着却发了一个妄想。姊看着萤幕显示的字句，却只能傻笑着。

 墨墨(廿一)

    第五章：纷扰
    命运里的遭遇，让我躲了半个人生。
    你说你寧愿相信最初的诡局，我不能懂。
    「不若如此，我们的巧合，能撼动你吗？」
    你说着，我笑了。
    --------------------
    李家华的简讯让我想起那场车祸的经过……
    大一那年，我离开家，来到高雄读书。一个人，没有牵掛。却在开学不到二个月，一次出游的途中，我被班上男同学骑机车载着，在停红灯的时候，被后方的货车追撞。幸好有煞车，撞击力道还没致命，不过我也跌了出去，身上大小擦伤多处。很巧合，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车祸。
    一个月后，一场旗津之旅，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在说明旗津之旅前，必须说到前二晚的事。那天是李家华的生日，我们在中华路的好乐迪庆生，最后大家玩起骰子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骰子的点数决定抽籤的桶子，桶子里的籤条，写着寿星的愿望。若不能完成籤条的愿望，就必须跟寿星嘴对嘴接吻，不论男女。
    大家玩的很开心，我们毕竟单纯，寿星写的愿望也算平常。例如：带着寿星跑到隔壁包厢大唱生日快乐歌，还有比较私密的问题，像是寿星想知道女生的三围，寿星想知道你的第一次性行为发生在什么时候？当然还烂到不行的问题，寿星想知道在场的人，有没有你喜欢的对象？
    而我呢，第六个上场，骰子丢了个二。看到问题，我傻了一下，无言地唸着：「寿星想知道你最可怕的经歷？」
    大伙齐声嘘着：「什么烂愿望，一点梗都没有。」
    我倒是觉得寿星很可怜，要我一口气写出六个桶子，各五支籤的愿望，当真想到生日过完都写不齐。不过烂问题归烂问题，却也是我轻松解套的好问题。
    「既然家华想知道，我只好说囉。」
    「沂瑄，可不许你乱编，若没有可怕的经歷，请你重抽唷。」
    「当然有，就在最近而已。一个月前……」其实我没有鬼神之说，但这事在当时而言，却令我心中不安。
    我继续说着：「大家都知道我出车祸，但是在车祸前，我看到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当时我们经过大同医院，正在停红灯，忽然有一台救护车从左后方开来。由于是下班时间，当时路上车多，虽然前面的车子都有礼让，不过救护车的速度还是被迫降了下来。就这么刚好，救护车停在我的左前方，我只是无意间望过去，却在车后方的窗户，看到有人在走动。我很好奇的看仔细，却看到一张脸，正盯着我瞧。不知为何，我越看越清楚，发现是一个老爷爷的脸，我还在想为什么会有老爷爷在救护车上？突然才会意过来，那不是救护人员，可能是……你们应该懂我在说什么。」
    「康沂瑄，这一点也不可怕好吗？」
    「太烂了，重抽。」
    「没啥好讲了，最多0.87分，寿星嘴对嘴预备……」
    大伙如预期的瞎起鬨，我深呼吸一口，大喊：「停，我又还没说完。」
    平静了一会，我终于将这件秘密说出：「我还是强调，我是无鬼神论者，但这一切都是真的。后来我们就发生车祸了，大家应该记得，我被送到哪家医院。」
    这时，现场的气氛，终于有了改变。
    「大同医院……」有人答着。
    「嗯哼，结果……结果我在急诊室看到，刚刚我在救护车看到的老爷爷。我有偷偷跟上去，只看到家属围成一圈，都在哭泣……就这样，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就是我亲身经歷过最可怕的事情。」
    大家沉默了一会，最后鼓掌通过，一致认为我没有说谎，的确是件可怕的事情。当晚就这样结束，最终没人跟寿星嘴对嘴，不过约定了二日后的旗津之旅，我们玩抽钥匙的游戏，我抽中了寿星的钥匙。
    旗津那晚，天气很好。我们大约傍晚六点出发，总共八个人，四台机车，四男四女。我和家华都不是高雄人，所以被安排在车队的第三个位置。当我们来到过港隧道的路口，大概已经六点半，这并非我第一次来，记得进出隧道的时间，大约五分鐘左右。可是这一天，我却觉得过了很久还没出隧道，而且奇特的是，刚好这段时间，机车道上只有我们四台机车。
    我忽有不祥的预感，于是跟后方押车的小伟示意停车，前方二台机车也在我们的喇叭声下，停靠一旁。
    我首先说着：「我只是觉得奇怪，怎么这么久还没出隧道？」我心虚的继续说，「该不是走错路吧？」这是路痴的一贯质疑。
    我们当然没有走错路，不过，大家都跟我一样想法，尤其里面有三个高雄人，虽然没有实际算时间，但也觉得有点久。
    「好吧，就当我们走了一半，现在开始计时，顶多再三分鐘就要出去才对。」小伟开口提议着，算是稳定大家的心情。
    我们重新上路，说也奇怪，家华骑车技术算是平稳，却在重新起步后，让我觉得有点小摇晃。我也不以为意，只是更专注着眼前的车况，过了一会，忽然发现车子有些偏移，慢慢往右边的隧道墙壁靠近。
    我赶紧轻拍他的肩膀，同时喊着：「家华，你骑偏了！」
    可是他没有回应，我心中害怕起来，再次喊叫拍打着他，同时也听到后方的小伟在喊着小心。迷糊间，我们撞上了墙壁，我整个人飞跌出去，摔在车道上，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动了手术，脚不能动，很痛！

 墨墨(廿二)

    这次的车祸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李家华事后失忆的情形，更让我无从解释当时的状况。于是我得到一个推论，我撞邪了。家母非常之担心，在我脚伤痊癒后，赶紧带我回家收惊，也是姊这辈子唯一一次喝符水。
    说也奇怪，在我脚伤的期间，基本上是睡不好的状态，但那天收完惊后，却莫名的好睡。还记得收惊师父说，我遇到不乾净的东西，加上我逢九的运势不好，特地弄了几张平安符给我。为了怕家母担心，我乖乖地带在身上，不敢有违。回到高雄后，平安符似乎发挥了功效，在逢九的剩馀日子里，我平安的渡过。也因此我从无鬼神之说的信仰，变成凡事没有绝对的观念。
    如今李家华的对不起，看来似乎与此事有关，我转念一想：「难道他在十年后突然想起当天的经过？」
    我赶紧拨了电话给他，铃声响了六声之后，他接起电话了。
    「沂瑄，好久不见。」久没听到他的声音，让我有点陌生。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不跟他囉嗦，姊决定单刀直入。
    「好吧，我想你有权利知道当天发生的事。」
    我小声问着：「车祸的事吗？」
    「不全是，我主要想跟你说的是，我生日当天，在你回家之后发生的事。」
    「啊，当天我提早半小时离开。」
    「当时的骰子游戏轮到最后的小雪。」
    「小雪……」我恍神了一下，小雪是我当时的室友，我们感情很好，她也是当天小伟载的女生。可是她在大二那年，因为举家移民到加拿大的缘故，我们的同窗情谊只短暂的存在一年。
    「我记得小雪说，她抽到的寿星愿望不困难，只需要帮你要到女服务生的line，不是这样吗？」
    「不是的，她当时抽到的寿星愿望是……做一件出卖好友的事情。」
    「这是什么烂愿望！」
    「所以这是陷阱题，就是让愿望无法达成，接受寿星惩罚。」
    「小雪当然不会跟你嘴对嘴……」说着说着，我傻住了，「那她干嘛骗我说是帮你要line？」
    李家华叹了一声：「我们设计好，利用你当天的鬼故事，想要吓你。于是故意在隧道里放慢车速，加上前面两台车子不时的煞车，我们知道你是路痴，肯定没有路程时间的概念。当时就算你没喊停，我们也打算停下来製造隧道异度空间的假象。接着，就是吓你的重头戏。我故意偏离车道，知道你一定会紧张叫我，但我装做没反应，想让你產生我被鬼附身的错觉。但其实，我的左手当时正在拿鬼面具，准备戴好后，回过头来吓你。」
    「你……你说的是实话？」我微微颤抖着。
    「是的。我们赌你当时紧张，不会注意到我手上的小动作。可是意外发生，我的面具没有拿稳，差点掉了下去。我抓回了面具，却也因此失去平衡，加上我已经很靠近墙壁，一个不留神，假车祸变成了真车祸。当时我没昏迷，在救护车来临前，所有人决定将错就错，加上我确实有脑震盪的症状，于是失忆的说法，就被大家接受了。」
    我听的心碎不已，哽咽地问着：「你该不是要跟我说，这是小雪想出来的？」
    「嗯……对不起，隐瞒你这么久。」
    我大声喊着：「那你干嘛不继续隐瞒，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你不知道吗？」
    「因为……因为她根本没有移民。」
    「哈，天啊，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没有骗我？」
    「她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又没办法向你坦白，才决定休学离开，于是编了移民的谎言。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很低调，不让任何同学知道。可是，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二年前已开始服用抗忧鬱症的药。我一直想带她来找你，或许得到你的原谅，能让她的病情好转。可是她不肯，直到三天前，她在浴室割腕自杀……」
    我惊叫了一声，但听家华安慰我说：「别担心，伤口并不致命，人目前住院观察中。」
    「没事就好，她在笨什么！」
    「我想了一整天，决定违背她的意思，亲口向你说明当年的事由。我不敢求你原谅，毕竟这造成你身体以及心理的伤害，虽然我刻意在后来的日子疏远你，但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有在注意。沂瑄，或许你将一切归因于鬼神之说，所以你不断透支你的体力与精神，不论社团、系学会、学生议会或是毕业展以及班代事宜，你都全力以赴，事事做到尽善尽美。但我懂，你在心里有了阴影，只有透过不断的忙碌，才有办法掩盖你内心深处的恐惧。」
    往事歷歷，却已尘烟。
    我淡淡地说：「不至于，我没那么脆弱，我选择的生活，就是我自己负责。」
    「总之，对不起。」
    「你今天的目的不只是如此吧？」
    「我……」
    姊受不了吞吞吐吐的男生，直接便问：「你们在哪里，现在我去看她，方便吗？」
    「谢谢你，我们在彰化。」
    「嗯哼，并不远，我一小时内到彰化车站，你再过来接我。其馀的，见面再说，我先整理一下。」
    不等家华回应，我赶紧掛上电话。一个人在房间里，怔怔地发着呆，眼泪不停的流着。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躲避了半生的阴影，只是一场谎言。而我的人生，却因此选择了另一条路。到底我是现在的康沂瑄？还是，我根本不懂，我到底是谁？」
    第一次这么伤心的落泪，却是如此孤单。下意识的拨了电话给陈柏任，他没接，或许在火车上休息吧。我转发简讯给他，说着：「有要事到彰化一趟，房子不能陪你看了，抱歉。」
    于是我想起菲亚，考虑了几秒鐘，最后我拨了电话给他。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可以吗？」
    很奇怪的开头，菲亚给了我一个贴心。
    「接上耳机了，你的告解，只有我听的见。」
    连续叹了几声，我才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菲亚没有打断我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故事，听着我的愤怒，听着我的委屈，听着我无处可逃的眼泪。
    说完后，菲亚给了我一段沉默，过了一会，他才说着：「其实，我寧愿你相信最初的诡局。」
    我不懂他的说法，只能无声的回应。
    他继续说着：「因为我认识的墨墨，就是这样矛盾的女孩，不是吗？」
    「很麻烦的女孩，哪里好？」
    「凡事没有绝对的，我只知道你建立了这样的信念。不若如此，我们的巧合，能撼动你吗？」
    「烦捏，又想恶趣味？」
    「真糟糕，下一句都被你轻易猜中了，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要分手呢？」
    「臭菲亚！」
    「原来你喜欢臭的。」
    受不了他该死的浪漫，我终于被逗笑了。
    「所以，是我想太多了？」我又问着。
    「很难不想太多，不过，人生哪能被某一个因素说死呢？既然接受它了，决定权始终在你身上。我始终愿意相信，你就是这么矛盾的怪咖，不管抽掉哪一件事情，你都会选择用这样的面貌来到我面前。」
    「哼，臭美，你才是怪人！」
    「嗯哼，你果然喜欢臭的，还外加一味，怪。」
    这就是他，无可救药的恶趣味，陈菲亚。
    「菲，谢谢你。」
    「不客气。出门小心，平安。」
    「好。」
    带着菲亚的恶趣味，我第一次这么轻松看待当年的阴影。我想他说的对，并非我被引导成这个样子，我的确是个怪咖，这是我选择的人生，不假他人之手。
    坐往彰化的路上，莫名地想起菲亚的十年之美，我在心里甜想着：「或许你的出现，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谢谢你，臭阿菲。」

 墨墨(廿三)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若春梦了无痕。久未看见的容顏，青春不在，只剩我们回梦里的欢笑与泪水。
    小雪躺在病床上，我差点认不出她来。记忆里娇柔的小美人，如今比我还消瘦，瞧她凹陷的双颊，脸上纵横的岁月，我几乎忘了，我们曾在窗边聊着某一位男生，聊着每一个梦想。
    望着她细微的双眼，我只能心疼她受了多少折磨。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慢慢落下眼泪。
    「干嘛，这么想不开？」握住她的手，我只剩这句开场白。
    女人间的情感是很微妙的，我们不需要理性，不需要当头棒喝；有时候一个眼神，抱着一起哭，就能胜过世间的甜言蜜语。
    「你还是这么瘦。」哭完了，小雪终于说话了。
    「呵，看来你是不遑多让。」
    「不一样，我个子小。」
    「嗯哼，我骨架宽。」
    「沂瑄……」
    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抱着她说：「我永远是你的好姊妹。」
    「谢谢你……」
    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姊妹的情感，在看见眼神的那一刻，心里只有感谢。很开心见她稍微恢復活力，我们这一聊，真的把多年的思念，一笔勾销，然后，再续新章节。
    「还记得你说过，你要导一部舞台剧，我是你的第一女主角，剧本我写，演员你找。那会是一部黑色喜剧，我们巡回演出，享受谢幕时的喜悦。」小雪说着窗边往事，这是属于我跟她的私密回忆。
    「你问我，为什么要黑色喜剧？」
    「因为我皮肤白，当女主角；沂瑄皮肤黑了点，只好将剧型让给你。」
    我笑着说：「是啊，我说生活已经太累了，喜剧是我们平衡的选择，不可妥协。」
    「那么，我们要写什么剧本呢？」
    「剧本你负责，怎么问我？」
    「你是导演，你最大。」
    「都说我最大了，你还不听话？」
    「狡辩！」
    「你才强辩！」
    时空里的对话，在此时重演一遍。我们相视一笑，姊不争气的又落下泪来。给了真心的祝福，希望小雪尽快恢復健康，我想看着她当个美美的新娘，我会第一个拥吻她，这是我们当年的约定。
    这一待，已经晚上九点鐘，家华说要载我回住处，我拒绝了，希望他好好陪着小雪，我搭火车便行。
    回到台中，我在住家外的公园走着。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十多年来的纠结，竟是如此的不堪。公园里丧尸密集，大家说着补给站，抓着宝可梦；我呢，走在遗失的回忆里，说着未完成的梦想，抓着青春最后的尾巴。
    我问了自己一句话：「难道，这就是人生了？」
    想起柜姊们说的生活重心，忽然间，我迷失了。
    「所以当个米虫，也不能太自在？陈柏任是个好男人，我是不是该思考，应该为他完成些什么？可是，他总是说不急，他总是顺我的意，但……」我闭上眼睛，低头叹气，「我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在这十年里，丢掉的青春里，我不能重来，我已经走过，就算现在给我一个真相，这人生还有多少困难未解？我就能轻松自在的拥有幸福吗？不，被拒绝的人生，被误解的康沂瑄，哪能拥有幸福？守着就好，平凡就好，我已不是二十岁，早已离开幻想与期待的世界。」
    手机不识相的响起，我纠结着情绪，一接便出口：「干嘛！」
    原来是菲亚。
    他笑着说：「熟悉的发语词，看来你平安无事。还在外面？夜深了。」
    「在公园散步。」
    「一个人？」
    「嗯哼。」
    「找个凉椅躺着吧。」
    「干嘛？」
    「躺着看星星，你就会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哪来的……」才说着，我抬头一看，夜空清澈无比，一闪一闪的星辰，让我想起墨陌，也想起菲亚，总是守在我身旁。
    「谢谢你。桃园一样很美吗？」
    「应该吧。」
    我怔了一下，赶紧问着：「应该？不对，你在哪里？」
    「终于跟你同在一个城市，看着相同的星空。」
    我吓了一跳：「你在台中！」
    「有什么好惊讶的？雅萍也在台中，忘了吗？」
    「喔，好好约会吧。」
    「吃个饭而已，正准备回去。」
    有股莫名的情绪窜动，我酸酸地问着：「所以你今天来台中约会，才想到顺便跟我约下礼拜的事？」
    「噗，吃醋吗？」
    「你想太多。」
    「我没有答案，就只是觉得很想见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问才好，刚好下礼拜有休假，只好试看看，约不约的动你？」
    「不是……不是顺便？」
    「当然不是。对了，你熟飞天吗？」
    「只知道他是香港人，个性沉默，应该问邪父会比较清楚吧。难得你对男生有兴趣，有什么八卦吗？」
    「没有八卦。对了，你知道追风离开了吧？」
    「嗯……」
    「我刚刚去找他了。」
    姊傻了：「你真的来约会的吗？」
    「吃饭而已，其他时间就好好运用囉。」
    「结果呢？」
    「我想你明白那只是他的藉口，主因还是克雷斯的事件。但毕竟第一次见面，喝杯饮料，聊的并不深入。不过，他有说他可能不会继续玩了。希望，你别问他原因。」
    「为什么？」
    「因为他说，那不只是游戏。」
    我停顿了，回想当时的画面，残酷的一切，师父始终说着，游戏而已，不要疯狂。却没想到，在他心里，根本有着情感羈绊着。让我想起拜师的那一天，师父对我说：「大师兄永远存在，你只能是二徒弟……」言犹在耳，如今却已撕裂，我感叹一声，「师父永远都是师父，对吧？」
    「当然，追风永远都是我们的族长！」
    我真的找到凉椅，躺着看星星。眼看时间晚了，我叮嘱着菲亚：「该上路了，到家跟我说一声。」
    「没问题，你也一样，想你。」
    这是第一次，他亲口说想我，害我很用力的从凉椅上弹起来，傻问着菲亚：「你……你说什么？」
    「想你啊。」
    「干嘛说这个……」
    「我在游戏上不都这样吗？」
    「那是打字，不一样！」
    「喔。」
    「什么喔？」
    没想到他反问着：「难道你不想我？」
    「没这回事！」
    「真的吗？」
    「很烦捏，pass。」
    「什么pass？摸着良心。」
    「姊没有良心，不行吗，有意见？」是的，我在耍赖。
    「哈哈，你好可爱。那不说了，我准备开车了。」
    「等等……」天啊，我在巨蟹什么。
    「什么事？」
    「有二件事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这么宠我？」绝了，难道是躺着看星星，脑袋一个充血，什么话都锁不住了？
    「你在挖坑给自己跳？」菲亚大概也傻住。
    「巨蟹座本来就会挖坑……」惨了，我完全进入放空加吐泡沫阶段，已经不能自主。
    「所以，你会想我，对吧？」
    我想，此刻无声胜有声。
    「不说话，默认了？」
    「很烦捏，pass！你快回家啦。」
    「哈哈，谢谢你的甜蜜，我回家了。」
    掛上电话，我坐在凉椅上，喘着气。无意识的看着前方，远远一个模糊身影，我怔了一下：「陈柏任，他跑出来干嘛？」

 墨墨(廿四)

    「陈柏任！」天啊，我的男人也变成丧尸了！
    「康沂瑄，你怎么在这里？」
    被他这么一问，我反倒心虚起来，傻傻的回着：「我在看星星……」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今天晚上的天空真的很乾净。」
    难得他的视线离开了手机萤幕，我走近一瞧，果真是宝可梦。
    「没听你说玩这游戏，干嘛，想减肥？」
    陈柏任拉着我坐往一旁的凉椅，接着教我宝可梦的玩法，他说的津津有味，我看的兴趣缺缺。
    我斜眼瞧着他说：「拿颗球丢过去，然后，没了！这有什么好玩的？」
    「这可复杂了，还有进化、孵蛋、道馆的占领，其实认真玩起来，变化无穷。而且以任天堂的实力，后面的改版真的可以期待各种不同的玩法。」
    陈柏任是游戏行家，我向来不质疑。但我们共同拥有的游戏语言，当真是无。不是他玩的游戏，我觉得深澳；就是我玩的游戏，他不屑一顾。不过我通常会试试他的新游戏，但这款在我眼里犹如小朋友玩具的宝可梦，姊是敬谢不敏了。
    他看出我没有兴趣，也就不再多说，将我拉了起来，拿出他的宝贝蛋，边走边说着：「一起散步吧，顺便帮我注意交通安全。」
    「好的，陈大爷。」
    这个公园叫做惠中公园，是个小公园，距离我们住家大约十分鐘路程。简单的公园设计，除了一些儿童的游乐设施，就是周遭的绿地树木。我特别喜欢群聚在一起的大榕树，草地状况不错，我们时常来这里散步、聊天。
    「康沂瑄，房子我看完了。」
    「嗯哼，感觉如何？」
    「屋况有点老旧，装潢起来可能要花一笔钱，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
    我安慰他说：「又不急，多的是时间挑。」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问。」
    「虽然事情过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何你不喜欢那栋房子？」
    我停下脚步，男人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子，微笑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没恶意，也懂他到现在还是不了解我的不喜欢。我笑了一下，上前勾住他的手，继续走着，缓缓地说：「陈柏任，你相信缘分吗？」
    「相信囉。」
    「有一个人才认识我短短一个多月，我有将这件事情跟他说，他当时居然大惊了一下。」
    「原来是新朋友，然后呢？」
    「他说，我是个路痴，又是个宅女，身体不好就算了，居然又挑嘴。面对这样的我，假如是他，肯定不会选那栋房子。因为我需要的是，交通便利，生活机能完备的地方。」我抬头看着陈柏任，笑问他说，「就像我们当时决定在这里租屋一样，我的选择、我的喜欢，一直没有改变过，不是吗？」
    陈柏任用迷濛的眼神盯着我，喃喃地说：「所以他才大吃一惊……因为我居然会忘记你是怎样的生活方式？」他苦笑一声，接着又说，「对不起，我完全错了。只想着未来，却忘记你的存在，十年还比不上一个月，当时给你的承诺，我想我是……让你失望了。」
    「没这回事！你一直很好，我相信你也都记得，你只是太想对我好了，所以我们考虑的点，才有了出入。否则你真这么呆，我早把你打醒了。」
    「真的吗？」
    「嗯哼，难道要我残暴一点，你才相信？」
    「哈哈，谢谢你，我有听懂了，关于你的喜欢与不喜欢。」
    讲开了这件事，心中总算轻松了许多，陈柏任没有多问是哪个朋友，我们缓慢的在公园里绕着，同时跟他说起小雪的事情，他有些惊讶，却没过多的情绪。毕竟这是发生在我们认识之前，于是我想起菲亚说的话，假如当时没有这场恶作剧，我还会遇到陈柏任吗？我还会遇到陈菲亚吗？
    十年真的太长了，他说的对，是缘分，就会有巧合连结起来，躲也躲不过。
    「那个人，是菲亚吗？」
    当真躲也躲不过，以为他不问了，我点了点头，说：「嗯哼，那个魔力的玩家。」
    「看来他对你的帮助不小。」
    「跟你一样爱欺负我，算是帮助吗？」
    「那大概跟我一样，面对你的霸道，举双手投降。」
    「嗯……好像是这样，没错。哈哈！」
    「有机会的话，真想认识他。」
    「没问题，我会帮你跟他说的。」
    陈柏任收起手机，转身将我背了起来，我大叫一声：「干嘛？」
    「你一定走累了，好久没背着你走，回味一下吧。」
    不等我拒绝，陈柏任抬腿跨步向前走，我在他身上平稳的起伏着，想起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每一次的见面结束，他都会像这样背着我回宿舍。
    「叩叩叩。」我伸出手指在他后脑轻敲着。
    「难得你还记得我们的暗号。」
    我轻声吟着：「敲一下，想跳跳；敲二下，转圈圈；敲三下，快步跑。不过，不许让我晕车……啊，陈柏任慢一点啦！」
    像个孩子，我们奔驰在台中的夜晚，一路回到家中。抱着他的臂膀，我慢慢进入梦乡。却没想到，我的手机里，埋着一则未读的简讯，还好未读，我才不致失眠一整夜。

 墨墨(廿七)

    【惊喜】
    今年是我的逢九年，本来就没有过生日的打算。虽然菲亚的十年之美，确实让人心动，但毕竟生日过了。姊着实没想到，在我一声认输后，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美的纸提袋，递给我说：「一个见面礼、一个惊喜、一个生日礼物。」
    我呆呆地接着纸提袋，怔怔地说：「可是我没准备东西……」
    「见面礼是礼貌，我本来就比你有礼貌；惊喜是赌注，我没打算输给你；生日礼物是迟来的，我的补偿。」
    「你……我……」姊这时候，自动变成假中文系了。
    「我喜欢看人拆礼物，我们边坐边聊。」
    菲亚指着身旁的横条椅，我心中既是愧歉又是感谢，随着他的步伐，我们比肩坐着。
    我拿出其中一件礼物，包装纸跟纸提袋的款式一模一样。
    「包的好漂亮！」
    「初次见面，怕你尷尬。所以都是小礼物，逗你开心而已。」
    我缓缓拆开黑白设计的包装，金边的缎带，拉开蝴蝶的翅膀，飞去了。过程中，我显得小心翼翼，因为，这是送礼人的心意，我很重视。拆的有点久，菲亚笑着说：「没想到你是这么细心的女孩，还以为你跟墨陌一样暴力。」
    姊很专心，所以闷哼一声，不理他。
    终于打开礼物盒，一入眼，就是几隻兔子的身影。还看不清全貌，猜不出是哪种装饰品？
    「哇，好精美的音乐盒！」我拿在手上看着。
    兔子森林造型的音乐盒，特别的是，底座是木头做的，很有森林的感觉。瞧那动人的姿态与配置，我问着：「这是手工做的？」
    「嗯，手工品。音乐挺清幽的，是我们的见面礼。你一直睡不好，希望可以给你睡眠的祝福。」
    「谢谢你。」我轻轻转动发条，淡雅的音乐，在我们之间响起。
    「好，我再摸第二个！」
    姊再次伸手进去，是本薄薄的书，但长条状，感觉很奇特。我拿出一看，不小心惊呼一声：「麻吉兔！」
    我拿在手上翻来翻去，是麻吉兔的手绘明信片微型书。
    「你怎么知道我超爱麻吉兔？」
    「你在line的贴图常用，fb也有粉丝追踪，我追了你全部的发文，发现你没注意到有这件商品，所以我猜，你大概没有买囉。」
    姊笑开了：「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有这个明信片微型书。」
    「最后啦，你的生日礼物。」
    我闭上眼睛，将最后的礼物拿起。是个星星形状的玻璃瓶，往上摸到一个软木塞，我打开眼睛，小小的星星瓶，里面装满二种顏色的满天星。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满天星许愿瓶，我瞧着菲亚说：「全是你摺的？」
    「是啊，只有三十颗，不费事。」
    我惊讶着：「天啊，你居然会摺星星！」
    「这并不难，好吗！」
    我打开瓶子，摸着许愿星，开心的说：「所以，我有这么多愿望囉？」
    「没问题，总共给你三十个愿望！」
    「为什么紫色的顏色很多，另一种蓝色却少少的？咦，好小隻的纸鹤，也是你摺的？」纸鹤小的跟一元硬币差不多，我看着菲亚的手，的确是男人的手，怎么可以如此巧劲？
    菲亚轻声说着：「你不过逢九，自称今年三十岁，所以给你三十颗星星，代表三十个愿望，一次许给你。蓝色的有六颗，紫色的有二十四颗，代表你的生日，最尾巴的巨蟹女，六月二十四日。至于那隻小纸鹤，纸鹤有祈福的意思，我一向认为摺的越小越能祈福。它是我送给女王的小礼物，请你帮我转交给她。」
    我很用力的忍住感动的泪水，瞧着他像孩子般的纯真，感谢他说：「谢谢你的巧思，我很开心，也很感动。这样吧，我分几个愿望给你，你快说。」
    我将许愿瓶拿到菲亚面前，他怔怔地看着我，最后拿出一颗星星，对着我说：「我只要一个愿望，希望你能答应我。」
    「好……」
    「只要我跟墨默说，该去洗澡睡觉了，你就不能违背我的意思。」
    「这算什么愿望？」
    「你这么霸道，愿意给我这个愿望，说实话，我赚很多。」
    「恶趣味……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
    我将礼物放回纸提袋，起身说着：「电影时间快到了，我们先上去吧。」
    菲亚轻轻的扶我起身，我们一同走进新光三越，准备我们的第一场电影。是部恐怖片，鬼关灯。没办法，姊只爱看恐怖片，刚好他也喜欢被吓的感觉。
    我们一路聊着，他很健谈，也很有绅士风度，的确跟我想像中的菲亚，没有落差。在等待入场的时间，我们看着墙上的预告萤幕，突然进入星座解析的画面。我们好奇的看着，前几个都不是双子与巨蟹，说的其实很简单，该星座今日的财运、心情，以及比较特别的最佳情人。
    这时，闪入双子座的画面，我们一瞧，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菲亚开心地对着我说：「我今日的最佳情人，巨蟹座。有没有这么巧，我们该不是上辈子的情人吧？」
    「哈哈，搞不好是仇人！」
    菲亚侧头盯着我说：「嗯，有道理。我们上辈子是仇人，这辈子是路人，下辈子只好当情人！」
    姊没有笑，却从他的眼神看到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是属于他的认真。菲亚是不说谎、重承诺的人，他愿意说出口的话，完全打破我以为的甜言蜜语、油腔滑调。忘了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眼神，彷彿要穿透灵魂，在身体里，形成一个空洞。
    「我能给你什么呢？什么都给不起，不是吗？」我心中的一声叹息，没有出口，感受着他的温柔，我只能，默默。

 墨墨(廿八)

    【约定】
    人生太多事情是没办法重来的，我懂，他也懂。
    「走入轮回里了？」菲亚笑问着。
    「嗯哼，我在想我们是怎样子的仇人？」
    「大概……」菲亚贼贼地笑了一下，我想他又准备恶趣味了，他说，「你这辈子这么暴力，上辈子肯定是个男的，应该是跟我抢女人，所以结下樑子。这辈子我们又遇在一起，所以是……」
    他故意留下疑问，姊只好搭腔了：「嗯哼，欢迎至极，我喜欢看两个陈先生玩甲甲，记得开直播。」
    「哈哈，说到陈先生，你有跟他说今天见我的事吗？」
    「没，只说了有朋友约。干嘛，想送他礼物？」我有礼物，女王也有小纸鹤，搞不好怪怪的菲亚的确有帮陈柏任准备。
    「真的被你料中了。」
    「我随口说说，你别吓我！」
    「你就是礼物啊。」
    「我？」姊慌了。
    「让你十点前回去，而不是跟我私奔，不就是给他最大的礼物吗？」
    「臭阿菲，真的很爱恶趣味！」
    「因为你喜欢。」
    「好啦，是不讨厌。」
    等待的时间，我们继续说着生活的体验。终于从网路到声音，接着再到面对面交谈，菲亚依旧聪颖过人，但令人惊讶的是，我以为的温柔，只是口头上的铺陈，没想到实际在他身边，却是一种氛围，有人随时保护着我的感觉，完完全全的令我心安。
    我将这样的感受告诉了他，他没问我太多，反而像个小孩一样，开心的说着傻气约定。
    「我们来约定好吗？」
    「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请原谅我的小人，姊实在被他欺负到无所遁形。
    「既然我们下辈子就是情人了，可以跟你约定七辈子吗？因为一辈子肯定不够我用，假如有七辈子的时间，我一定可以完整的把我的爱，呈现在你面前。」
    他说的好真，虽然是如此虚无飘渺的话题，却让我无法取笑他。一股衝动自心底涌上，我似乎又挖坑给自己了，看着他说：「你真的是个怪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将等级停留在九十级，就是在等我，对吧？」
    「因为我答应过你，我们要一起翻牌，你没忘了吧？」
    菲亚口中的翻牌，是指游戏里九十等才能解的任务，有翻牌奖励。当时我们都没有九十等，我只是开玩笑说，真希望我们可以一起翻牌，一起九十等。没想到他就这样默默守着约定，若非师父当天说起菲亚的事，我真的忘了，还有多少我们之间的笑语，他都如此真诚的看待着。
    闭上眼睛，我轻声说：「我记得，谢谢你。我还记得，你说过没有墨墨就没有菲亚，假如有一天我离开游戏了，你也不会片刻停留；我还记得，你说要换一隻羊给我看，因为我很喜欢，你便放弃原本累积的坐骑碎片，一切归零，从头开始；我更记得，有一次你惹我生气，我故意不接电话、不看简讯，你以为我在游戏里，但却得不到我的回应。所以你急了，知道我没组队，于是找遍所有地图的角落，想要找到墨陌，站在我身边，让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睁开眼睛，我看着忧鬱表情的他，不捨地说着，「只因为我们约定过，在魔力宝贝的世界里，我是菲亚的，你是墨墨的！」
    「小傻瓜，这本来就是我答应你的事情啊。」
    「所以我答应你，下辈子开始，我们要在一起七辈子。」
    「真的？」
    「真的，因为我不用再向任何人负责了，到时候，只剩下你让我霸道了。」
    终于有这么一天，我让阿菲哑口无言了，这是属于他的，默默。
    「走吧。」菲亚拉起我的手，电影入场了，我进入放空的领域，却异常的安全感。我想，若真有轮回，这不会是笑语，而是我们永恆的约定。
    灯暗了，他在我左边，鬼关灯，开播了。

 墨墨(廿九)

    【左脸】
    留下一堆疑问的恐怖片，还是关灯的好。
    电影散场后，我们共同的心得，就是我右边的女生才是最佳女主角。因为她从头吓到尾，有助我们提升鬼关灯的恐怖指数。
    走出新光三越，我们继续下一趟预定行程，一家手工艺素材店，因为小霓託我帮她找东西，只可惜今日公休。接着去了汤姆熊，菲亚真的很小孩子，看到游乐场，他玩的不亦乐乎。我静静在他身边陪着，虽然多次要我一起玩，不过姊一来不拿手，二来看着他开心，其实我也很开心。
    距离晚餐的时间，匆匆来到。虽然菲亚不熟台中，但他不是路痴，我们在预定的时间内，抵达了晚餐地点。是一家无菜单的日式料理店，名字很好听，叫做沐木。
    「怎么会选这家店？」我问着。
    「朋友推荐。」
    我笑着说：「还以为沐木跟墨墨听起来很像，你就爱上了。」
    「哈哈，我是爱你，但可不是花痴。」
    「难讲，怪人一枚。」
    笑语间，我们来到店门口。刚下玩小雨，暑气全消，有一个清爽的傍晚。我们是店家晚上第一组客人，走进日式的装潢，木製建筑，很让人融入气氛。店家用餐的地方，只有楼上的包厢以及一楼的吧檯座位。菲亚预定的是吧檯，可以近距离看到师傅的料理，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师傅贴心的问我们什么食材不喜欢吃？这可难倒姊了，因为我的厌食状况没有改善，就算是我爱吃的美食，都未必吃的下去。
    菲亚赶紧说着：「我都吃，师傅随意吧。」
    他还是坐在我的左边，我转头看着他说：「记得喔，你都吃！」
    「我懂，陈先生就是这样被你养胖的。」
    「是啊，养了快十年呢！」
    「没关係，我只有一餐，应该顶的住。」
    我们的套餐价，一个人一千五百元，我本来担心会吃不完，幸好份量不算多，走的是精緻路线，而且食材新鲜，的确是一间美味的日式料理店。当然，姊依旧厌食，大概吃了六成，菲亚就辛苦了，除了他自己的，还得吃下我不吃的部分。
    听师傅说着料理的学问，我却发现他一直注意我前方的食物，有没有被我吃下肚？菲亚很逗趣，往往趁着师傅离开我们视线的时候，快手一拿，我面前的握寿司，立刻进到他的五脏庙。有一次师傅只是俯身拿个东西，菲亚差点来不及，只好将食物暂放在嘴巴里，不敢咬。因为刚刚桌上只剩下我有食物，他一咬，就破功了。不过，菲亚可能没发现，我有偷偷瞄到，师傅低头的微笑，我想，他应该懂得我们的心思。
    用完了晚餐，基本上是一趟不错的用餐体验。我们在小雨迷濛间，慢慢走回车上，下个行程是一中夜市，可是衡量了小雨可能不会停，我们就坐在车子里，听着音乐，间聊起来。
    其实在我们相识的二个月里，聊的够多了。但是两个人凑在一起时，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题，这点真的很特别，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改变过。
    「菲，你说过幸运数字是五，为什么？」
    「因为跟你一样，是吗？」
    我吃惊了一下：「你现在是随口问的，对不对？」
    「因为我只说过一次，你居然会记得，或许刚好跟你的数字一样吧。」
    他确实有洞烛人心的特异功能，姊拜服了。
    「我猜看看，该不是教过五个女朋友吧？」
    「哪这么神奇，我很小就喜欢五这个数字，起因是棒球选手的背号。不过，经你这么一提，似乎有这样的巧合。」
    「真的交过五个！」
    「没，只交过三个。但我心里很喜欢的女生，有五个，其中只有一个是女朋友，另外四个都没缘。」
    我笑问着：「怎么知道不会有第六个？」
    「够多了，人一生能用力喜欢的女生，五个真的够了。而且，第五个还在我面前，我都还搞不定呢！」
    「我？」姊大惊！
    「怀疑吗？」
    我质疑着：「不是啊，你怎么可以用二个月就决定我在你心里的地位？」
    「你都可以花十年追求一段你也不清楚的爱情，我用二个月决定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其实很合理。」
    「哪里合理？狡辩。」
    「在我们的墨菲定律里，所有的不合理，都是我爱你的理由。我不狡辩，就当它不合里也行。」
    「臭阿菲，就爱欺负我！哼，我才不信我是最后一个！」是的，假中文系的技能之一，激将耍赖法。
    没想到菲亚坚定地说着：「我没要你相信，因为，这只能证明。」
    「难道没期限？」
    「我也不知道该证明到什么时候……不过无妨，下辈子开始我们有七辈子，你可以随时问我，是不是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最后的唯一！」
    「恶趣味……」
    「是啊，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分手？」
    白了他一眼，我有点累，肚子也吃撑了在打战。我跟菲亚说了一声，接着将椅背放下，轻轻的躺着，听着歌，听着他为我准备的w-inds歌曲。
    他侧过身子，静静地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点害羞，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避开他的双眼，继续装傻。
    「墨墨，你这样躺着，真的很迷人。」
    「干嘛！姊又没身材也不白皙，哪有什么好迷人的？」
    他突然伸手轻捏一下我的左脸，我没有闪躲，却也没有惊吓，但我不懂他的用意，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会让我想捏你的脸……」他的手指并没有离开，这时，轻轻地从我左耳下方滑摸到下巴附近，连续触碰着左脸，同时对着我说：「这里的肤质，是脸上最娇嫩的地方，墨墨的脸，真的很好摸。」
    就这样，我没有闪躲，任由他轻抚着。我从他眼中看到不一样的光彩，是一种温柔至极的神情，我在想，那些关于娇嫩不娇嫩的话题，肯定是他胡诌的。但我却没有想法，也没有拒绝，甚至有点喜欢的，接受他在我左脸，留下的痕跡。
    「你想带走什么吗？还是你想给予我片刻的温柔？」我在心里想着，才明白这是属于菲亚的挣扎；才清楚，我在他的心中，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入夜后的迷离，在我的左脸，藏着菲亚留下来的温柔迷宫。
    我问着自己：「走的出来吗？还是，就这样迷失了，困在另一个十年的枷锁里？」
    小雨停了，菲亚的手离开了，而我的心跳，却走在崎嶇的山谷，难以平復。

 墨墨(三十)

    【味道】
    走在内心的边缘，我们都有各自的羈绊。那十年的脸庞，时刻提醒着我，我的男人，在家等我。
    闭上眼睛，在我要求下，菲亚也躺着休息，毕竟他还得开车北上，我不允许他有任何的疲惫。他很听话，不像我，这么难入眠。
    时间来到晚上九点，我没叫醒菲亚，他自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已坐定，苦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多睡了一会。」
    「这样才有精神，不然你怎么开回去？」
    整理了一下，我们接着往回家的方向。沐木离我居住的地方不远，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一路上我们轻松说着话，有着离别的微惆。
    「菲，你很重视诺言，对吧？」在我心里隐藏的念头，偷偷问了出来。
    「我是重视，但自己未必做的好。」
    「我已经觉得你是无可救药的执着了，这样还不好吗？」
    「若我重视又能做的好，才有立场啊；假如我重视，却自己又做不好，对别人来说，其实是种压力，更是属于我的自私心态。所以，当然不好。」
    我点头说：「有道理。不过，今天我觉得你做很好了。没有迟到、很有绅士风度、尊重我的意愿，没逼我吃东西，还有这么棒的礼物。真的谢谢你，给我自在又开心的一天。」
    没想到菲亚沮丧的说：「倒是觉得我很多事情都没做到！」
    「哪有？」
    「说好见面要给你一个大拥抱，没有；说要牵着你的手，两人甜蜜蜜逛街，也没有；说要趁你不注意偷亲你，又没有；说要带你回桃园，现在却是把你送回给陈先生，再一次没有。看来我会肥死，食言而肥。」
    我噗哧一笑，这些在之前的聊天里，菲亚都有说，而且每一样他都问我：「真的做了，你会生气吗？」除了最后一点，我坚持要回家，其馀的部分，我给他相同的答案：「还没发生，我哪知道？不过应该不会生气，但会不会揍你，可就难讲了。」
    记得他当时很开心的回覆我：「这样就不是拒绝！所以被你揍个两三拳，可以牵手、抱抱又亲亲，投资报酬率这么高，我一定不放过机会！」
    但始终，他只用了很烂的梗，给我左脸的温柔。这就是他对女生的尊重，也是他不断压抑的自我，或许他还没走出自己人生的阴影吧。
    到家了。
    下车前，他直盯着我，我怔了好久，突然想到一事，我赶紧说着：「你的香水有带着吗？」
    「有。」
    菲亚拿出他说过很好闻的ck香水，记得这是有前中后的香味。
    「给我一点。」
    菲亚迟疑了一下，我想他这次猜不中我的心思了。
    「怎么突然想到喷香水？」
    「不告诉你。」姊也是会俏皮的。
    「真以为我想不到吗？」
    「当然。我就不相信，我的每个心思，你都能懂。」
    菲亚没想到我会这么挑战他，他突然说起旧事：「记得我说过要以你为名，写一本墨墨的小说吗？」
    「嗯哼。」
    「我会用第一人称，写出你的故事，到时候你再评分看看，我懂不懂得关于墨墨的所有心思？」
    「先说好，我最讨厌看第一人称的小说，若不精彩又没猜中心思，我可不会读完它喔。」
    「没问题！」
    我轻轻一笑，伸出我的双手，递上我的脉搏，让菲亚的香水喷在我手上。接着我双手一靠，来回搓动好几下。菲亚看呆了，赶紧制止我说：「这样一搓，前中后的效果就消失了！」
    「我知道啊。」
    「所以……」
    「你猜。」姊得意着。
    「哈哈，有何难事。」
    「骗人，你明明没想法。」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的。」
    他说的自信，我却依旧不相信。但话题没有延续，我接着告诫他，开车回家的路上，安全第一，不能疲劳驾驶。他答应我了，我于是安心。
    看着他消失在台中的街道，我缓身走回住处大楼。身上的味道，经过磨搓后，如同菲亚身上最后的香水味。
    我面对高速公路的方向，轻声说：「谢谢你的心思，给了我美丽的一天。虽然没有拥抱、没有牵手、没有被你偷吻，但我会带着你的味道，一起入眠。如同你滑过我脸上的温柔，在今夜，将围绕在我身旁。假如这是我爱情洁癖里的瑕疵，那么，你是第一个，让我承认我不完美的男人。晚安，我的菲亚。」

 墨墨(三十一)

    第七章：艾瑞的温柔
    放于利而行，多怨。
    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走在道德的边缘，不论语，只问心。
    --------------------
    距离月底返家团圆的日子，渐渐逼近，我的心又开始浮躁。
    陈柏任似乎感受到我心情的变化，这一天，我们在往东势的路上，姊有容易晕车的体质，他开的异常缓慢，开啟话题，和我聊着魔力宝贝的心得。
    听我分享完后，他问着：「这么说，你们家族的人，感情算是不错囉？」
    「是啊。」姊自己补枪，「坦白说，我跟菲亚挺有话聊的。」
    「我们有多久没来了？」
    「黑轮肉圆？」
    「好像真的很久了……」我的男人自言自语着，肯定有事。
    姊单刀直入：「陈柏任，你最好专心开车，因为我不想吐在你车上。不然就直接了当，到底有什么事？说吧！」
    「你妈有打电话给我，在关心你的身体，还有工作。」
    「嗯哼。」
    「我在想，月底是不是陪你回家一趟？」
    「不用。」
    「沂瑄……」
    「我说了，不用。」
    我瞧他没有停下的想法，直接打断他说：「说好了，我管我的，你管你的，互不干涉，不是吗？」
    「嗯。」
    难得看他叹气，我懂这是我们心中存在的压力，但多少年来，不就是如此？活的好好的，就是一种平稳的幸福了。
    莫再提吧，我的男人。
    在遇见菲亚的十天后，我和陈柏任在东势重温黑轮肉圆的美味，我却隐隐觉得，有些事情悄悄地改变着。
    傍晚前回到了家，幸好路上的话题没有延续，陈柏任又恢復他原来的样子。他一个人回到电脑房，我因为冰箱的食物有缺，自己一个人外出补货。才走到机车旁，我暗骂了自己一声：「又拿错钥匙！」这是我第三次，想骑机车却拿错钥匙。
    东势一趟，确实有点累，不打算走路出门，于是乖乖的走回电梯，回到家里。才刚打开大门，一句刺耳的声音传出：「我叫你别管了，不是吗？」是陈柏任。
    我怔了一下：「他干嘛这么生气？」
    我走近一步，又听他说着：「就当从来没这件事情，不然我们朋友也不用当了！」
    天啊，这么重的话，我还不曾听他说过。我慢慢转身，准备逃离现场，谁知道他已经走出房门，瞧着我做贼的背影，笑着：「干嘛偷偷摸摸的？」
    「没啊。」赶紧回身给他一个虚偽的微笑，姊晃动手上的钥匙，说，「拿错钥匙，上来换的。」
    「所以，你打算没换钥匙又走下楼去？」
    「很烦捏，怎么了，这么生气？」就说了，我们之间，不需要有秘密。
    陈柏任取来机车钥匙，拋给我说：「游戏的事情，有队友管太多了，一言不合，所以吵了起来。」
    「真的吗？没听过你会为了游戏吵架。」
    「绝对没有骗你，所以别担心，游戏的事情，向来不是什么大事。」
    「这倒是……嗯哼，别太生气，我顺便买绿豆汤给你消消火气，好吗？」
    陈柏任微笑着：「谢啦，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顺利的买完东西，才停好车子，菲亚传来简讯。
    「方便说话吗？」他知道休假日，我会陪着陈柏任，基本上不会跟他讲电话。我还在犹豫着，他却打来了。
    「干嘛？」
    「想你。咦，你还没到家吗？」是的，那二个字已经成了他的发语词。
    「回家了，只是又出门买点菜，晚上要煮的。」
    「常听你煮晚餐，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嚐嚐你的手艺。」
    「不可能！」
    「为什么？」他有点被我的坚决吓到。
    「因为我又不爱煮菜，我只煮给我的男人吃。」
    「喔……」
    男人沮丧的语气，不是可爱，是欠扁。
    「你干嘛，神经接错条？」这倒是事实，前几天开始，菲亚对我的态度明显的转变，以前对于我们各自的现况，他是成熟的，不会给我压力。但现在却不同，他对我的慾望，似乎越来越明显。
    他承认了：「我承认我最近怪怪的，自从那天看完电影后，对于佔有你的这个慾望，我渐渐控制不了。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了。」
    「我们……我们又没发生什么事，不是吗？」
    「也是啦，除了我常常问你什么时候要分手而已。」
    「恶趣味。好啦，我先回家，游戏再聊。」
    「墨墨！」
    「干嘛？」
    欲言又止的他，有点反常。
    「你今天没上线，可能不知道发生一件事情。」
    「什么事？」
    「有玩家的传言，下礼拜更新版本，即将推出结婚系统。」
    「真的吗？」我感到不可思议。
    「我有查了一下，真的有。」
    我笑着说：「你偷偷去投资啦？」
    菲亚没有酸我，却莫名的说着：「人生不论再多的巧合，就算奇蹟真的发生，都不能对不起自己，不能伤害别人，对不对？」
    「你很奇怪，到底怎么了？」姊再怎么假中文系，也听懂了他的心情。
    「没啦，记得喔，实现诺言，我们来登记结婚。」
    「噗，等改版完，再研究不迟。」
    结束对话，我走进电梯，在心里放空着：「不打算结婚的念头，很久了……然后，我要在游戏里，出嫁了吗？哈，新郎却不是陈柏任。」

 墨墨(三十二)

    魔力宝贝改版的日子终于到来，永恆的恋人闪烁在我的眼前。
    这一晚，睡觉前我问着陈柏任：「假如，我在魔力宝贝跟人家结婚，你会不会怎样？」
    他怔了一下，毕竟听我说过游戏的职业性别问题：「性别不是不能选择？」
    「似乎突破这个问题了。」
    「喔……随便啊。」
    天啊，我的婚姻竟然在我男人的心里只值「随便」二个字？是的，姊没有生理期，但是依旧可以耍赖。
    「陈柏任！你说清楚，是不是结婚这件事在你心里，根本就是随便而已？」
    「康沂瑄，你不是在跟我说游戏吗？」
    「是啊……干嘛，不能这样联想吗？」
    陈柏任很可恶的哈哈大笑，我正想扁他，他突然凑近我的嘴，亲了我一下，甜甜的说：「嫁给我吧！」
    他开心的躺回床上，我瞧着他迷人的笑容，轻轻靠在他身边，抱着他说：「再过十年，我会好好考虑。」
    他握住我的手，没有言语。夜深了，我们的情话，简单明瞭。
    隔日送他上班前，我又莫名的问了一次昨晚的话题，他有点惊讶，瞧着我说：「游戏结婚这事，很重要吗？」
    我没告诉他这关于对菲亚的承诺，心虚回着：「就先问你啊，这是尊重。」
    「不然这样吧，我创个角色，可是我不玩，帐号密码给你，你自己练二隻，然后再带去结婚就好。」
    「一隻墨陌就够忙了，还要我带隻小艾瑞，姊不做这么笨的事！」
    「办法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我搭车去。」
    「嗯，路上小心。」
    走过马路，挥别公车站牌，我停在一旁的早餐车，发傻着。
    「小姐，要吃什么？」
    「给我一份萝卜糕，谢谢。」
    拿着早餐回到家里，很特别的，姊有食慾，慢慢吃着萝卜糕，看着魔力宝贝里充斥着结婚的喜悦，墨陌站在法兰城里，感受这浪漫气氛，我却吃着早餐，想着游戏里人事的变化。
    「追风师父离开了；飞天的领导也在几日前，因为事业繁忙，暂停了；莉娜依旧可爱的玩着三隻角色，不过听说，年底她将步入礼堂，也许也不会再玩游戏了；邪父帅气的模样不知为何广为人知？我们家族的探询度，曾有一段时间高涨起来。
    菲亚和我，一样在问号里默默走着，但感觉他最近比较累，一些活动没有参予了，不过，在我生活出现的频率，没有减少；小霓开心的说，她要跟倚靠结婚了，请我当她的伴娘，当然，这是在魔力宝贝。消失的三元，就这么人间蒸发，他留下的谜题，像一场午后雷阵雨，很吓人，却匆匆来去。小霓固然和我恢復姊妹情谊，我们甚至还约定年底前来一趟香港游，她想找倚靠，我也可以顺便走走看看。但不知为何，我总是介意，介意三元的事，或许如同菲亚后来说的，我不希望我的生命里，再出现不知为何而被误解的事。所以他说，他会尽全力保护我这块内心的领域。」
    菲亚上线了。
    在我发呆的同时，他给我一个密语：「准备好当我的新娘了吗？」
    「答应你的，我会做到，不过，不是现在，我喜欢低调点。」
    「没问题，总之我等你。」
    结婚的议题就这么在游戏里发酵起来，几日后，大家纷纷有了老公老婆，就连一向很安静的邪父，居然都娶了老婆。于是，我和菲亚之间，成为朋友们询问的话题。
    菲亚知道我不喜欢这样，所以都由他处理，但是面对多了，他也会忍不住在我们之间，偷渡结婚的事。姊当然开啟装傻技能，感觉的到，他有些失望，但他没多说，只是默默接受我的决定。
    「时间到了，我会跟你说的。」
    一个礼拜后，我心里的结，还是得打开，面对菲亚的真诚，我实在不能逃避下去。在跟陈柏任的晚餐约会里，我再提起结婚这件事，他很疑惑的问着我：「我以为我给你答案了？」
    「因为你没认真思考，我想要你认真一点。」说实话，我们向来不管对方的事，尤其是游戏。可是我心里有个空洞，菲亚造成的空洞，使我不得不认真思考。或许是这个因素，导致我在这件事上，想从陈柏任口中，得到些连我也不懂的，什么。
    「康沂瑄，我问你，不结婚有影响到实质的利益吗？」
    「什么实质的利益？」
    「就能力有受限，或是某些新任务没办法进去玩，诸如此类。」
    「目前看来是没有。」
    「嗯……」陈柏任想了好一阵子，接着才说，「你再问我一次。」
    「喔，我可以在游戏里跟别人结婚吗？」
    他假笑了一下，接着伸出手刀，在他的脖子一划，坚定地说：「不行！想跟我抢老婆，把我杀了先。」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似乎得到我要的认真，但这个答案，让我有点甜蜜，却又很烦恼。哭笑不得的感受，在我的脸上，颤抖着。
    他轻声问着：「还有问题吗？」
    「没了。」
    因为剩下的问题，是我不敢跟他说明的烦恼。
    二天后，跟菲亚打完副本，在电话里，我跟他说了我的决定，将我询问陈柏任的过程，诚实的说给他知道。
    菲亚静静听着，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沉默了好久，他突然笑了一下，安慰我说：「对不起，害你承受这些压力。我早该知道你的个性，这么认真的女孩，虽然只是游戏，毕竟有个十年的男朋友，你是会尊重他的。嗯，我懂了，以后不会再跟你提到这件事，不过，菲亚就是墨墨的，希望你也别在这件事上面，跟着别人瞎起鬨。我是说，假如有人在帮我乱凑堆的时候。」
    「嗯，我知道。」
    我们没有多聊，掛上电话，我彷彿看见他忧鬱的脸，我在想，我是不是伤到他的心？让他失望难过了？
    就在我烦闷的时候，菲亚传来一个简讯。
    「别躲进壳里乱想，我真的没事。我在乎的只是你会不会开心快乐？你能好好的、幸福着，我就满足了！」
    不知为何，他没能说服我。我还是不断想着，自己一个人，纠结。

 墨墨(三十三)



 墨墨(三十五)

    生命的考验，一件接着一件，没倒下的人，才拥有最后的果实。正当我以为生活慢慢回到原点，隔日中午这个突来的简讯，立刻给我一个下马威。
    「有空回我简讯，急事。」是简大姊。
    哪知我才已读，简大姊的电话就马上来到。
    「康康，今天要请你过来一趟。」
    「什么事情，这么急？」
    「我在你家楼下了，等你下来再说。」
    姊傻了，只好回着：「等我一下，我刚醒不久。」
    「好。」
    我的记忆尚停留在送完陈柏任坐车，没想到回笼觉一个醒来，简大姊已经杀到楼下了。没空多想，简单的梳妆整理，二十分鐘后，我已走出大楼电梯，看见简大姊的车子，就在前方。
    才刚坐定，安全带都来不及系好，马上面临第二个震撼，简大姊发动引擎，说着：「跟我妈约好了，这次一定要说服她！」
    「什么！要见老闆娘？」
    简大姊不理会我的惊吓，笑着说：「我对你有信心，没问题的！」
    「停……停，可以先让我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吗？」
    第三个震撼，紧接而来。
    简大姊拿出一叠印好的资料，交到我手里，同时说着：「我有稍微排版整理，但里面的内容，我一个字也没改。」
    我看着第一张封面写着：「员工激励与分配管理」。我在心里大吃一惊，这个标题是我的工作心得，我手写在笔记本里，除了陈柏任，从来没有别人看过。翻开内容，稍微流览一下，果真是我的想法。
    我转头问着简大姊：「你怎么会有这份资料？」
    「陈柏任给我的。」
    「陈柏任？」广义来说，这算第四个震撼。
    「昨晚我有打电话给你，你在睡觉，是陈柏任接的。于是，我跟他聊了一下关于工作的事情，他很维护你，尤其你的健康问题。本想问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公司，但我被他说服了。的确，公司的运作不能因为没有你，就有如此的落差。假如不能从根本去改变，你回来也只是另一次出走的预备。然后，他就传了这份资料给我，说是你的工作想法，也许能给我们一些帮助。我睡前看了一下，发现都是针对公司的问题所建议的改变，这正是我要的！于是我花了一点时间，重新编排，早上跟我妈约了时间，希望由你来说明，让她接受这样的改变。」
    天啊，真希望我还在作梦。
    「可是，陈柏任完全没跟我提到这件事。」
    「我也没想到有后来的发展，昨晚的电话里，我同意他的说法，不让你知道我们的对谈，所以他才没跟你说。」
    「不过，我只有笔记本，他哪来的电子档？」
    「他说他打好一阵子了，也有做一些修改，本来是想在你日后回来公司之前，给你的惊喜。现在，只是提前打开这份礼物。」
    「修改……」我仔细一看，内容的确跟我笔记的资料有所不同。简大姊车子开始移动，我完全沉浸在这份资料里。花了半个小时，我认真的读完，只有一个感想。
    「完全补满我想法上的遗漏，现在看来更合理，执行上也更实际，甚至在激励部分的方案设计，多了二个我未曾有过的想法，整份笔记资料完全提升一个档次。陈柏任哪来的管理概念？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
    简大姊问着：「快到了，没问题吧？」
    「什么东西没问题？」是的，姊在接受第五个震撼，还没回神。
    「一起挑战我妈的管理原则！」
    我苦笑一声：「我能说不吗？」
    车子进入地下停车场，我们搭上电梯，直往八楼的办公室。简大姊一路上放我一个人沉淀，我却不是担心面对老闆娘的问题，而是这个过程太神奇了，我根本不敢相信！
    到了八楼，简大姊拉着我直闯老闆娘的办公室，门一开，熟悉的脸孔出现在面前，我暗吐一声：「总该面对的，来吧。」
    有简大姊在，确实给了我许多力量，整个过程将近一个小时，我从没见过老闆娘可以如此心平气和的听我说完这么多想法。
    结束后，我差点虚脱。
    老闆娘的神色，显得严肃。瞧她仔细看着手上的资料，来回数次，却没发表任何意见，我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她斥为无稽之谈。
    「沂瑄，打算回来了吗？」老闆娘终于开口，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老妈……」简大姊替我回应着，却被老闆娘打断，「我不是问你，让沂瑄回答。」
    我上前说着：「还没。」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准备好。」
    「我不懂，你需要准备什么，愿意说给我听吗？」
    第一次遇到这么感性的老闆娘，我有些慌张，瞧了简大姊一眼，她用唇语说着：「说吧。」
    我长吁了二口气，接着说：「我不是没有情感，我也放不下这份工作，但我有我的生活，假如不能兼顾，我想我是没办法将这份工作做好的。我的离开，不是我扛不住压力，而是我需要一个平衡，否则失去平衡的我，绝对不会是老闆娘需要的康沂瑄。」
    「嗯，身体有好些了吗？」
    「还是睡不好，也吃不多。」
    「我懂了。」老闆娘居然说她懂了，我有点惊讶，却见她对着简大姊说，「这份企划，马上着手进行，交给你全权负责。沂瑄的部分，等她完全准备好了，才予以復职。尤其她的身体条件，必须在回到公司前，为她安排一次健康检查，没有问题，才准她回到位置上。在此之前，让她留职给薪，即刻生效，同时将她的职位调整为董事长特助。这样说，清楚吗？」
    简大姊开心地叫好，我则怔在一旁，完全无法置信。
    老闆娘往我面前走来，无预警的将我拥在怀里，轻拍着我说：「辛苦你了，真是个傻孩子。」
    再也忍不住的情绪，我抱着老闆娘落下泪来，这不是牺牲的辛酸，也不是肯定的感动，我只是需要，需要有人知道，我其实很努力，很努力。
    我在老闆娘的怀里想起了家母，此刻我好想对妈妈说：「可以抱着我，什么都不要问，当我是你的女儿就好，好吗？」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心里最深处的牵掛，我该面对了吗？

 墨墨(三十六)

    第八章：真实的谎言
    昨日的好消息，今日的坏结局。
    真实谎言，相依唯命。
    --------------------
    陈柏任下班后，得知我在公司的整个惊悚过程，他也被震惊了，他说：「所以，你进阶为高级米虫？」
    「哈哈，什么高级米虫啦！后来，我拒绝了。」
    「哦。」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觉得老闆娘的心意，我感受到了，这样就好。所以我答应她，我会休息到年底，给自己一个期限，让自己好起来。」
    「嗯，很积极。不过，别逞强，因为我的条件还是存在，起码四十五公斤。」
    我上前抱着他说：「所以，愿意再养一隻米虫到年底吗？」
    「基本上，我不觉得我有养你。就算有，顶多吃饭钱，你吃的那么少，胃口跟一根手指头差不多，康沂瑄放心，我养的起。」
    「什么手指头，乱讲。对了，」我想起那份神奇的电子档，问他说，「你什么时候拿走我的笔记？」
    「忘了，有段时间了。」
    「嗯哼，不过，你明明就宅男电脑工程师，哪懂什么经营管理？肯定有鬼，从实招来！」
    陈柏任大笑一声：「知我者莫若康沂瑄。你说的对，我是真的不懂，但我同事懂，他们都是一些高材生公务员，什么科系都有，我请他们帮我看看，其中有人好心帮我修正成论文水准，她可是台大毕业生。」
    「女生？」
    「嗯，是啊。」
    「退货！」
    「退……退什么货啊？」
    我瞧他慌乱的神情，忍不住噗哧一笑：「逗你的啦。」
    陈柏任将我抱起来，离地三十公分，亲了我一下，在半空中对着我说：「感觉，你变不一样了。」
    「哪有？」
    「好像我刚认识十九岁的康沂瑄。」
    「逢九之劫？」
    「还好我是十年之乱，胜出。」
    「可以再问你一次吗？」
    「问吧。」
    「你现在是陈柏任，还是艾瑞？」原来这问题在我心里，回盪如此之久。
    陈柏任将我放回地上，我抬头瞧着，他却突然单膝跪下，把我吓了一跳，他伸手抓稳了我，轻声说：「不管我是谁，生活确实被稳定给宠坏了。经过这段日子我才懂，十年不是一个阶段，永远都只是个过程。所以每一步，我都得珍惜我拥有的你，不管未来多少日子，我都只会是你喜欢的样子，无论你想如何称呼我！」
    姊感动的乱七八糟，笑着流泪说：「我们一起珍惜，好吗？」
    「当然。」
    艾瑞将我拥入怀里，我想我终于懂得菲亚常对我说的一段话，他说：「越习以为常的，越容易忽略；越抗拒面对的，却往往是情感的放肆。我常常说你是矛盾的女孩，你却说你本来就是如此无趣，可是我感受到的墨墨，并不会骗我。我会喜欢你，就是被你隐藏的内心，深深吸引。或许我很幸运，遇到的是墨墨，而不是康沂瑄；但你可能不知，我最幸运的是，那个康沂瑄已经变成了，墨墨。」
    如同菲亚说的，艾瑞与陈柏任应该也是相同方式的存在。触发我找回内心的，是游戏也是菲亚；那么，触发陈柏任的因子呢？
    我在他怀里轻声问着：「改变，是因为爱吗？」
    「有个朋友跟我说，不要因为爱而去改变；而是要因为爱，大胆的去拥有。他说的没错，失去的感觉，很恐怖，但不去享受拥有的人，更是可悲。」
    我咀嚼着话意，这自由奔放的情感，令人动容。我回应着：「很棒的话，你有这样的朋友，怎没听你说过？」
    「想认识吗？」
    「嗯哼，但不用刻意。」
    「没问题，我想，他不是避俗的人。」
    生活在转瞬间有了改变，对我而言，竟然起因于一个手机游戏。往后的几日，我逐渐减少上线的时间，无限循环的副本女孩，这个封号可以让位了。但我还是热心肠，这天即将下线的一刻，看到世界频道有个新手喊副本都没人理，姊迟疑了一下，对自己笑说：「墨陌始终是墨陌，她就是热心肠，怎样？」
    我赶紧加入新手的队伍，是个法师，叫做追风綺綺。瞧她又是感谢又是开心的模样，我猜她应该是个小女生，一问之下，果然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国中毕业生，是个女孩。
    我想，墨陌停留的脚步还有另外一个私人因素。
    「这女孩的角色名称，让我想起师父。」
    等待组队的时间里，我跟她说了这段师徒渊源，没想到她给我一个错愕的回应。
    「他是我叔叔啊。」
    哈，未免太过巧合。但綺綺接下来的话，让我呆住了，她说：「叔叔有个女朋友，不过已经分手一段时间，有时候我们还是会出去玩，她也是里面的玩家，叫做小霓。但是叔叔并不知道，而且叔叔现在也没玩了。」
    这样的说法固然令我惊讶，但跟我听小霓说过的前任感情，大有不同。我偷问着：「他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今年初。」
    「你知道原因吗？」
    「在一起太久了吧，有五年，但叔叔没打算结婚，他是不婚主义的。因为这个因素，两人就慢慢分手了。」
    我拿着手机苦笑，到底该相信我好姊妹的话，还是相信这位天真小女孩的话呢？我摇了摇头，队伍刚好组成，我也不去想，毕竟慢慢退出游戏了，跟小霓之间，其实也越来越少的交集。
    心念一转，我在队伍频道说着：「人齐了，走吧。」
    很快的完成副本，如今的墨陌，终于也是战力高档的女巫师了。放下对小霓的疑问，突然想起伊尔村的时光，墨陌一个转换，来到喷水池旁。
    魔力宝贝的玩家是逐渐减少了，墨陌随意走着，竟没遇到任何人。绕到番茄园，屋顶上的猫咪，依旧慵懒。墨陌停留了一下，我回忆着美好时光，轻轻念着菲亚第一次写给我的诗句：「思念是源自于内心的喜悦，如同明月，总有圆缺；又如冬雪，如入春水。无可避免的遭遇，是我想你念你的频率。」
    已经很多天没跟他联络了，现在我们的模式，除非他主动找我，否则我是处于被动状态。我轻叹了一声，挥别屋顶上的猫咪，往上走着，渐渐看到帆船的身影。墨陌继续走着，我却停下了呼吸，瞧着船首桅桿上的人影，蓝发银翅，光武神弓。一旁的宠物，名称闪烁着金黄的字样，叫做墨菲定律。
    我喃喃念着：「原来你在这里……」
    墨陌停留在他的下方，也许他掛网着，并没有留意。想起二人的回忆，我有点心酸，捨不得的湿了眼眶。
    「动情的时刻，不能在你面前，我还是会挖坑，对不起，菲亚。」
    手机一滑，墨陌瞬间下线，我的心，慢慢将问号再次揉成句点。
    月底的返家之旅到来，陈柏任陪我回家了。其实有没有他在，影响不大，除了他可以偷偷帮我把食物吃掉，是唯一功能。否则，我的家人不会对他逼婚，不管他在不在，只会对我一个人逼婚。仔细想想，我家的待客之道，挺不错的。
    哥哥的身体依旧是大家关心的话题，但我知道，他根本不在意，他跑到台东工作，就是因为他的心胸宽阔，嚮往无拘的天空与无边的海色。家人总是担心，却不明白过多的关切，久了就会变成一种压力。我没哥哥的胸襟，所以逃避，只是没想到这一逃，已有十二年之久。
    仔细算算，这十二年，我待在家里的时间，大概不足一个月。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家母依旧整理的井然有序，我跟陈柏任在房间聊着，他指着墙上的猫咪图片，问我说：「为何喜欢猫？」
    「我跟猫一样霸道啊。」
    「还有呢？」
    「嗯……有个性，一样爱宅在家里。」
    「应该不止吧，再来！」
    「陈柏任，你有事吗，皮在痒？」
    他笑着跳开我身旁，说：「你一个人回忆吧，我出去走走。」
    这是属于他的贴心，隐性却很实用，跟菲亚的不同，他是完全的进攻型。
    「干嘛想他呢？他有雅萍在身旁，好好的就好。」我随意摸着年少的我，原来家母都好好保存着，很多人事物，明明走离我现在的生活，可是这一刻，通通跑了出来，在记忆里，旋转着。
    「沂瑄。」是哥哥。
    「哥，有没有吃饱？」
    「我面前的菜大概是你的二倍多，真羡慕你有陈柏任在，我一个人吞，已经不是饱不饱的问题了。」
    「哈，他的功能就在这里囉。」
    「听他说，你打算休息到年底。」
    「嗯哼。」我拉着哥哥，一起坐在床边。
    「我还是希望你以身体为主，千万不要勉强。」
    「这你放心，我懂的。」
    我们开始间聊着，聊他的工作，聊我的生活，我一直喜欢这样，可以跟哥哥无压力的谈天，是人生的一大幸福。
    「你还是决定让事情过去？」除了，他提到这件事之外。
    「我不能确定的事情，我能说什么？」
    「我知道我妹妹是哪种人。」
    「她可是生我的妈……」
    「唉，我知道我们永远卡在这里，你太爱了，所以独自承受，因为不论真相如何，你爱我们的事实，不会改变。既然不会改变，就没必要挖那陈年往事，你已背负下来，就够了。」
    「所以，别提啦。」
    哥哥轻摸着我的头，笑说：「不过，你不一样了。虽然这是心结，但你笑了，饭桌上的你，吃的依旧不多，但你的笑声，多了许多。我想，妈会懂的，或许不去面对也是一种解决方式，只要我们都在，一家人都好好的，你就会开心了，对吧？」
    「干嘛，久没见面，学会哄女孩子了，该不是有什么八卦吧？」
    「我有你这个宝贝妹妹就够了，看着你幸福，是我人生的喜悦。」
    「谢谢你，我会好好的。」
    「一定！」
    如同与哥哥的对话，我选择继续躲避，但心态上，我想我更懂得珍惜了。我们是一辈子的家人，不会改变，也没人撼动的了，我心中最执着的爱。
    回程时，经过中壢，我恍神了一下，不禁想起跟菲亚的约定。我们说过，若有一天回家，我一定会去找他，还要顺便玩玩他的猫咪。可是，我又失信了。突然想起我们之间的约定，彷彿他做完了所有，甚至更多；可是我，却什么也没为他完成，还怪他失去洒脱，给我过大的压力。
    我在心里对着菲亚说：「人生没有重来这件事，虽然你老爱问我，假如我们在高雄的时候就相遇了，会有什么结果？我还是没办法给你答案，尤其现在，我们已经不同。菲，我答应你，我做不到的许多承诺，是我不对，但我懂你对我的期待，我会正面看待我的生命，我会珍惜我拥有的爱情，我会找回我的价值、我的梦想，好好的为自己实现一次。虽然青春已过，但我依旧稚气，这是你说过的话，我会摆在心里，永远记得。那么，我回去台中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同一个城市，看着相同的星空。晚安，菲亚。」
    想着想着，姊不争气的落下泪来，陈柏任注意到了，轻声对我说：「我们有空就常回家，好吗？」
    我没怪他的会错意，我将眼泪擦去，笑着回应：「放心，我很好。」
    是的，大家都要好好的。
    提到梦想，刚好有同学说到学弟妹们在徵求舞台剧义工。于是，我跟陈柏任预约请假，到时候准备在高雄待几个月，重拾我青春的回忆与梦想。我也把这件事跟菲亚说起，他很替我高兴，虽然只是短短的简讯对谈，但我知道，他一定有感受到，我的改变。
    慢慢的，魔力宝贝也变成回忆了。我谨记菲亚说的，我们不砍帐号，在平行时空里，有墨陌就有菲亚，有菲亚就有墨陌。
    这一日，是我们家族的聚会，大家约好一起打副本。有墨陌、邪父、莉娜、月光以及睿娜。四女一男的阵势，邪父笑着说：「我可以成立后宫吗？」
    这个时候，菲亚早已不在家族，他一个人离开，成立了新家族，也只有他一个成员，家族名称叫做─「墨菲定律」。当时为了他出走的事，我跟他大吵一架，或者说，我凶了他一顿。
    他依旧温柔，我记得他被我劈哩啪啦骂了一堆后，他轻松说着：「这么久没听到你的声音，原来成立个家族，你就会打电话给我，我早点知道就不会相思病了。」
    他还是恶趣味，可是我沉默着。
    「墨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就会开心了，懂吗？」
    我没说话，慢慢掛上电话。也因为他的离开，墨陌才逐渐淡出游戏。
    这次的家族聚会，难免还是会问起菲亚的近况，姊的装傻技能早就啟动，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我放空地想着：「有他在，大家一定更开心，因为他是，菲亚。」
    忽然一道密语进来，我被简讯内容吓了一跳，发话的是小霓。
    「三元其实就是菲亚，对不起，我忘了曾跟他聊过一些。但我不懂，为何他要这么做？」
    「你在乱说什么？菲亚怎么可能会是三元！」
    「他刚刚用三元上线跟我说的，他说他要离开游戏了，连同菲亚的部分。我本来也不相信，可是他说起菲亚的事情，完全无误，而且也提醒我，曾经跟菲亚聊过我感情的事情。」
    「这没道理啊！他干嘛这么做？他完全没有理由？」
    「他有跟我解释。」
    「他干嘛不跟我解释！」我很生气又很恐惧，恐惧他带来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
    「他不敢面对你，所以才离开。原因只有一个，他太喜欢你了。」
    「什么？」
    「有一次我跟他组队，当时有其他女生在，我故意开他玩笑，说他花心之类的，还说我会跟你讲，他当时是有点生气。之后，他在游戏里，偶尔也会听到有人说他花心，于是通通怪到我身上。他只是单纯想破坏我跟你的感情，认为我也会跟你说他的坏话，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包括你激烈的反应。至于，为何不继续隐瞒下去，他没说原因，只说他要离开游戏了，也不会让你找到他，但是这件事情是他对不起你，希望在最后能跟你坦白，让你除去这个心结。」
    「你说的菲亚，跟我认识的不一样。谢谢你，我没质疑你，但我要自己去了解，因为，他不会这样，我知道的！」
    我匆匆下了线，打开line，发现菲亚的帐号还在。我松了口气，赶紧给他一个讯息。
    「在忙吗？」
    他很快的已读，隔了一会回应着我：「小霓说的都是真的，对不起，那是我一时衝动、幼稚，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不会求你原谅。请别找我，记得吗，我说过我若消失的那一天，没有人找的到我，我只是又回到我的循环里。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简讯一来，菲亚的头像就消失了，已无此人。
    我大吃一惊，面对这样的回答，我依旧不相信。我赶紧拨打他的电话，连续十几通，却怎么打也打不通！
    「臭阿菲，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我一定找你，到时候我的主机板还有键盘，一定准备好让你跪到爆！菲……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我哭喊着无助，房子里的一人一兔，相依唯命。

 墨墨(三十七)

    第九章：擎天岗的白海芋
    莫，陌。
    再如何抗拒，我们都将陌路。
    那么，轮回呢？
    --------------------
    我在陈柏任的怀里，将关于菲亚的一切坦白说出……我哭到睡着，醒来时，凌晨三点鐘，我的男人还醒着，在我身边，陪着我，保护着我。
    我们对望着，沉默。
    「听清楚了，你们没做错任何事，我没有怪你，一点也没有。」
    「嗯……所以，你认为他是那种人吗？」
    「不是。」
    他的肯定，坚决的让我觉得，我是存在的。
    陈柏任继续说着：「能这么喜欢你的人，我也不信会是那种人，那种人不会懂得欣赏你，更别说，能让你为他如此牵肠掛肚。」
    「你不生气？」
    「一点也没有，反而，支持你去找寻答案。」
    「好，我会。」
    「康沂瑄，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菲亚带给你的所有，相信你了然于心，千万不要摧毁你建立起来的自信，不论你最终得到的答案，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我上前抱着他说：「谢谢你的体谅。放心吧，我知道他不是就不是，答案也绝对不会是好与不好的选择。如同他的人生，哪能二分法？我想我渐渐懂他带给我的影响了，人生没有绝对的，但是，有我们可以执着的。这就是属于菲亚的，择善固执。我只是不许他丢下这么多问号给我，不管事实是什么，我不允许就是不允许！我会带着星星去找他，因为这是他欠我的，二十九个心愿！」
    我将一切的思绪回归原点，试图从过程中找到菲亚的矛盾之处。能问的人，我都问了，依旧没有他的消息。我没有雅萍的联络方式，但我有菲亚前女友的fb，我杀了过去，温和的留言询问。因为听菲亚说过，这个射手女孩很爱咬人，大概兇残等级比我高上一层，姊只好低调一点。
    可惜，她也失去菲亚的消息。
    就这样，他整整消失了一个月。这段时间里，我虽然不断找寻着他，不断回忆我们的过程，但我没忘了生活的进行。这是我答应菲亚以及陈柏任的承诺，我利用时间与小雪研究舞台剧本，慢慢有了进展。
    同时，我也关心简大姊的改革，毕竟是我端出来的菜色，我得负责。于是，生活挤的满满满，我却没有感到疲惫，唯一会令我放空的，依旧是每一次找不到菲亚时的失落感。
    幸好，陈柏任陪着我，愿意听我分享生活的趣味，包括寻找菲亚的过程。他不给我意见，只当个倾听者。有天夜里，我竟然痴痴地对他说：「我跟菲亚说过，我们巨蟹是很好的告解对象；他却笑我说，他们双子更是，而且还有双倍功效！突然发现，你好像在听我告解一样，听我说了那么多关于别的男人的事情，你总是微笑，总是默默。陈柏任，谢谢你的温柔，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失去菲亚的第三十三天，有个意外的访客，追风师父。我们约在同样的咖啡店，我有点心慌，因为他说，他有关于菲亚的事情，要告诉我。
    我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斜斜细雨，行人稀疏，我的心更是薄弱。
    师父来了，特别的是，他还牵了个小妹妹。我立刻会意过来，对着小女生说：「你是綺綺吗？」
    很可爱的高中女生，笑的一脸灿花，对着我猛点头地说：「嗯，我是綺綺，墨陌姊好漂亮唷。」
    姊害羞了一下，追风点完了餐点，回到座位上，开口便说：「因为綺綺，我才知道原来发生这么糟糕的事情。看来，不得不让你知道，当时菲亚来找我的原因。」
    我想起那次的会面，师父有说过，但菲亚始终没提起。
    我赶紧问着：「什么原因？」
    「他来跟我询问，三元及第的身份。」
    「什么？」
    「綺綺跟你说过我跟小霓的事情了，对吧？」
    「嗯哼。」
    师父接着又说：「还记得克雷斯吗？」
    「大师兄。」
    「其实，我当天就知道，他是小霓的分身。因为，能掌控我情绪的人不多，她是我交往五年的女友，自然是人选之一。我一开始怀疑，接着直接问她，出乎意料的，她没有闪躲，大方承认。」
    我安静听着，没有打断。因为姊不同了，我只有一个目的，找到菲亚。
    师父接着说起小霓完全为了倚靠，才编了谎言，想以此类似的感情路，走近倚靠的世界。但又怕追风在游戏里戳破，才设计了一场让他心灰意冷离开游戏的师徒对打。可是这些，我并不关心，等到师父说了一个段落，我才问着：「菲亚为何跟你询问三元及第的身份？」
    「因为你？」
    「我？」我完全状况外。
    「三元曾经跟你说过菲亚也会说的玩笑话，对吧？」
    「嗯哼……跳过这个情节吧。」
    「菲亚当时就说，这不是巧合。假如你会跟别人说起菲亚的事，他的推测就是小霓。于是他仔细观察三元跟小霓打字的特色，发现两人有许多共同点，这是菲亚的特异功能，我相信你懂。」
    「嗯，他确实很会洞烛人心。」
    「至于为何会联想到我，也算一个巧合，我曾经跟他说过，倚靠跟我的个性很像。这个菲亚就大胆的做了一个假设，因为你跟小霓还有倚靠，很早就在一起组队，所以你是被小霓吃醋的对象。倚靠跟我的相似，以及我仓促不合理的离开游戏，让他认为我跟小霓之间，可能有所关联。我佩服他的想像力，所以有跟他承认我跟小霓过去的关係，因此他来找我，除了确认三元的身份是否是小霓的另一个身分，另外就是问我，小霓是不是会伤害你？」
    我怔了一下，仔细推敲菲亚的思维。但听师父继续说着：「我跟菲亚说，她是好女生，只是为情所困。请他放心，小霓不会伤害人。所以……」
    这个时候我才打断师父的话，我接口说：「他知道我灰暗的青春，知道我心里有许多压抑，所以在游戏里建立起来的信任，不能轻易被摧毁。因此，他虽然不知道后来小霓会利用三元的身份来散播假消息，也不会知道这个过程伤害到了我，但他就是认定，小霓是我的好姊妹，不能让这层关係被破坏，于是也要求你，隐瞒这件事情。这就是为何师父当天会问我那样的问题，对吧？」
    师父微微一笑，说：「看起来，你似乎又长大了一些，看懂菲亚了。」
    「不，那为何要承认他是三元……师父有问小霓了？」
    「嗯，但她也不知道菲亚这么做的原因。除了对不起你，她完全就是配合菲亚演戏，她说，这是她欠菲亚的……」
    「因为菲亚没有向倚靠说出小霓的所作所为……」我叹了一声，摇头说：「知道这些，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复杂的很，我学会了他教我的执善固执，才能放下纠结，找到生活的目的与内心的价值。这么说……」我停顿了下来，看着微笑的师父，慢慢说起，「他在维护我拥有的一切！所以，承认他是三元，以及他的消失，都是一种妥协，为了维护在我内心比小霓还重要的存在！」
    「照道理讲，是如此，没错。」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他用消失来维护，甚至不惜让我误会他？思绪进入混乱的状态，我不再多想，回到现实。陪着师父跟綺綺，享受一个午后时光。告别时，綺綺在我左脸亲了一下，却似乎听她细声说着：「真的好嫩。」
    我一阵恍惚，问着綺綺说：「你刚刚说什么？」
    她天真的笑着：「没啊，我没说话。」
    我站在店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但我知道，我刚刚清楚的听见她说「真的很嫩」四个字，我抬头看向天空，雨后出现的彩虹，此刻，隐隐约约。
    姊照旧的，晚上跟陈柏任告解今日的重大进展。听完后，他要我早点休息，不希望我情绪过头而睡不好。我很乖，抱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说：「爱你，我的艾瑞。」
    耳边的情话，有时是致命的毒素，我想，陈柏任体会到了。
    隔日一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闹鐘，不同的是，我早就醒来，带着女王，对着刚睡醒的男人说：「给你两条路选择，交出菲亚，不然我就带着女王离家出走！」
    「哪有人带着情敌离家出走的？」
    「陈先生，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哈，我也佩服他了，他猜的没错。知道部分实情后，你会联想到我。」
    一听我的男人这么说着，我强装的表情立刻崩溃。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认识菲亚？」
    「这应该不是重点吧，我还得上班，但答应他的事情，我不能食言。来吧，我给你看个东西。」
    陈柏任接着起身走往电脑房，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交到我手上。他说着：「虽然我没有吃醋，我也相信你，但……先别看，等我出门上班了，你在一个人好好看信吧。我不知道内容，也不想你告诉我，但我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因为，我相信你昨天睡前的情话。」
    「傻瓜，」我上前一步，用力抱着他，「虽然我什么都还不清楚，但我没有生气，我还是一样，只想找到他，然后揍他两拳，如此简单。」
    「好，那记得找到他的时候，帮我多揍一拳，因为他害我，昨晚根本无法安心睡着。」
    我亲了他一下，跟往常一样，送他出门坐车。接着我一个人回到家中，在女王身边，我拿着信，迟迟没有打开。
    信封上写着─「墨墨亲啟」四个字。是钢笔字，姿态动人。
    我笑了一下：「连我喜欢钢笔字，你也知道了。」
    拆开信封，我一样的小心翼翼，取出信纸一看，认真的读完后，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传了一封简讯给陈柏任：「我明天才回来，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好，去吧，一切小心。」
    读完陈柏任的简讯，我整理出一个小行囊，心里暗骂着：「臭阿菲，别以为我不敢，你等着，我来找你了！」
    搭上火车，入夜前，我已经在台北了。挑了间商务饭店，洗好澡，我坐在床上，放空想着：「上一次这么任性而为，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叹了一声，或许自从那场命运的车祸之后，我再也没有今天这样的傻劲，说走就走。
    不过，考验还在后面。
    我花了一个小时看地图，想要克服心魔，却怎么也跨越不了。想起信上写的：「你都敢离家三百公里，看个地图根本不会是问题，问题在于，你想去体验陌生的环境吗？试着回想一下，我的出现是否颠覆你许多规则，为何你始终自在的接受？不是我给你什么，是你自己愿意相信心里的感觉。」
    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大叫：「臭阿菲，你明天肯定完蛋了！」
    关上灯，其他的考验，我已准备好。
    隔日一早，我在阳明山脚下。骑着菲亚帮我租好的摩托车，我很庆幸，跨越了半个台北，我从火车站平安抵达阳明山，没有迷路。看着弯曲的上坡山路，我吐了口气，油门一转，继续我的行程。
    目的地在擎天岗，可恶的臭阿菲，选择替他送终的地方与我见面，还规定一堆有的没的，我就不信难的倒我！
    第一次独自骑车在阳明山上，微凉的天气，幸好没有雨露。我骑了好久，却才过了小油坑，闻着令我作噁的气味，想扁他的理由又多加了一条！打起精神，继续前行，一路过了冷水坑，擎天岗已在前方不远处。
    骑上最后的上坡弯道，我很怕租来的机车不够力，但我铁了心，就算机车丢在一旁，我也会徒步走上去。很顺利的，我抵达了擎天岗的入口，停好机车，我环视一圈，整个停车场只有一台汽车。
    我快步而去，怒喊着：「臭阿菲，给我出来！」
    没几步就来到他的车子旁边，我喘着气，却听身后一个脚步声音，我惊吓的回头。眼前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笑嘻嘻地看着我。
    「墨墨真的绑马尾了，很可爱，超适合你的。不过，陈柏任这么放心让你来，难道真的分手了？」
    他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憔悴了一些，还是一样的恶趣味。
    「你……怎么可以这么可恶！臭阿菲……」
    用力的喊着，身体一阵颤抖，才发现他已走到我面前，伸出双臂，轻轻将我拥入怀里。我控制不了情绪，伸手搥着他的胸口，不断地说着：「你很可恶，真的很可恶……」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下动作，只剩下泪水的声音。
    「辛苦你了，不过，我的白海芋呢？」
    我低头靠着他的胸口，哽咽说着：「你要我不顾一切，立刻前来台北，一个人投宿，一个人骑车，一个人研究阳明山的路线，一个人在清晨五点出发，七点前要出现在擎天岗门口。你不怕我迷路就算了，我摔了几跤也不打紧，我害怕到全身发抖也没关係，你要我绑着马尾，还要我拿着一朵盛开的白海芋，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季节根本就没有海芋！」
    「所以……」
    我伸手从口袋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他的手上，他还来不及反应，我便紧紧抱着他说：「所以我穿着白色洋装，绑着你爱的马尾，在你手上的星星，就是你送我的愿望。我希望这一刻，我就是你的白海芋。」
    这就是菲亚给我的考验，我完成了吗？
    「这一刻，忘了我是康沂瑄，好吗？我的菲亚。」
    「好，听你的，我的……我的墨墨。」
    无人的擎天岗，凉风吹着微弱的阳光，我在唯一温暖的地方，宣洩着我三十四天以来的泪水。我们没有说话，静静地走着时间，如同在伊尔村的时光，寧静却致远。
    逐渐平復的情绪，使我慢慢离开他的怀抱，他没有拉住我，我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尊重。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一定得离开吗？」我问着。
    「这是你想知道的问题？」
    「我明白有许多疑问存在，也很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可是你知道吗，假如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你离开，我寧愿什么也不懂，当个无知的人，或许会更快乐一些。」
    「好，我的离开只有一个原因，我无法不爱你，所以，我只能走。」
    「你骗人，你说过不说谎的，我知道不是这样！你说过会等待奇蹟出现的那一天，你做了这么多维护我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个存在已久的现况，变成你必须离开的理由。你说的墨菲定律，在伊尔村的墨菲定律，我没有忘……所有的不合理，都是你爱我的理由。所以你在骗我，这不会是你离开的原因，这只会是你更爱我的理由。不管有多残酷，当我接受你的条件，来到你面前，你就该知道，我有多么坚决！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一定得离开吗？」
    菲亚退了一步，我从他的眼神看到他的挣扎，我突然害怕起来，拉住他的手，颤声说着：「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突然，他给我一个微笑，拉着我的手，进到车子里。他从置物箱拿出一本书，放到我手上，同时说着：「这是我答应你的，为你完成一部小说，以你为名，用你的角度写成的故事─墨墨。」
    我惊讶地看着墨墨，心中莫名的感动。菲亚却又说了一个奇怪的条件：「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会让你知道。但是，现在你还不适合。小说送给你，我只有一个条件，等你觉得你完全准备好了，你再打开来看，里面绝对会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还是问着：「所以，你还是要走？」
    「好，我答应你，在你准备好看墨墨之前，我一定照顾好自己，等待你读完的那一天。」
    「我……我怎么知道我准备好了？」
    「这是你的人生，这是我们的故事，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轻忽。因为，你永远都是那位很认真，很认真的康墨墨。」
    菲亚从我手中拿走小说，撕掉其中的一页，又交给我说：「这是我写给你的诗，叫做墨墨，也是小说的最后一页。」
    我看着他写的诗，却没有任何心思，只能重复着同样的问题：「所以，你还是要离开？」
    菲亚没有回答，发动车子，对着我说：「我送你回家吧，有个人还在等你呢。」
    我终于拉回心思，仔细看着他写给我的诗句，在时速五十公里的阳明山，我听见菲亚最后的声音，他这么念着，念着他为我写的诗─墨墨。

 【终章】墨墨

    【终章】墨墨
    书尽缺残，茫然以待。
    马尾女孩终于看完最后一页，结局却不如她的想像。慌张的拿起被撕掉的那一页诗句，落着泪说：「臭阿菲，你怎么可以骗我！你写了关于我们的故事，里面的虚构，我不管；里面的私密对话，你竟能猜到几分，我也不想惊讶；就算陈柏任是你多年的好友，我也通通接受！但是，你绝对不知道的过程，就是我决定去找你的擎天岗，你都能如此精准的预测，连我会带着星星去解开海芋的难题，竟然都在你的小说里。那么……」
    马尾女孩哭趴在撕裂的诗句上，哽咽着：「你就该我懂的坚决，不能给我没有结局的故事，不能给我没有消息的你……这样的结束，真的是你想要的吗？难道你认为当我准备好了，面对了我与妈妈多年的心结，完成了我青春的梦想，也准备回到职场，甚至学会了如何使用卫星导航，更懂得如何去珍惜陈柏任与我的感情。而你规划已久的答案，竟然是没有结局的结局？还是你只是想告诉我，我曾经伤害你的承诺，你只是在这最后，还给我而已……」
    马尾女孩就是小说里的墨墨，康沂瑄。
    她终于停止哭泣，抬起头，泪眼依旧婆娑，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突然大叫一声：「啊！」
    她小心的摸着撕掉的那一页，仔细地看着被泪水沾湿的部分，此时竟隐隐浮现的五个字─「去找邪父吧」。
    墨墨苦笑一声：「臭阿菲，一定要继续恶趣味的欺负我就对了。好，擎天岗我都去了，香港有何难事！」
    收拾好心情，墨墨专心的完成舞台剧排演。接着数日间，她连络上邪父，确定菲亚确实有去找他。然后安排香港行的事宜，陈柏任也支持她的决定。就这样，墨墨踏上第二次寻找菲亚的旅程，这一回，她在飞机上，飞往香港。
    下了飞机，邪父已等候多时。两人虽是初次见面，但在游戏里建立的情谊，不在话下。没有不安，没有陌生感，墨墨在邪父的车上，自在地聊着。
    「果然是风流邪哥，帅气逼人！」
    邪父笑着说：「你也一样，让我相信你的胃口只有一根手指头。」
    墨墨本就敏锐，邪父这一句话，立刻让她起疑着：「你看过小说？」
    「菲亚有留一本给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我家再说吧。我只能先跟你说，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想知道的答案，他其实什么都没跟我说，只留下给你的东西，要我好好保管，直到你前来找我。」
    墨墨不再心急，闭上眼睛休息着。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邪父开进住家的停车场，两人搭上电梯，一同前往邪父的居所。
    走进邪父的屋子，喜爱泡茶的他，准备了一壶乌龙茶给墨墨。墨墨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待菲亚留下的事物。
    「给你。」
    墨墨看着邪父手上的东西，怔了一下，问着：「他留下一台手机给我？」
    「这就是他在用的手机。」
    墨墨苦笑着：「所以我无法用这手机连络上他囉。」
    砌了一杯茶，邪父递给墨墨，说着：「他本来就是个怪人，谁知道手机里面有什么资讯？不过，有件麻烦的事情，需要你处理。」
    「什么事？」
    「他要我告诉你，密码是四个数字，你只有一次的机会。唯一的提示就是关键字─墨菲定律。」
    墨墨一听，怒气上升，也不管作客邪父家，大叫着：「臭阿菲，你最好在我等待了这么久，又被你骗来香港之后，还要跟我玩解谜的游戏！以为是魔力宝贝的关键字奖励吗？什么墨菲定律，我想得到有鬼！你真是个超级无敌幼稚鬼，恶趣味的臭阿菲！」
    邪父拿着茶杯，定在半空中，傻笑着：「我这隔音不错，你放心吧。」
    墨墨尷尬地说：「对不起，我太激动。」
    「别急，我想菲亚会这么说，就是有把握你会懂。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邪哥你问。」
    「小说里的内容，并非全部真实吧？」
    「嗯哼，光是最后一章，就是他预先假设的情况。只能说他很懂我的心思，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我的确见了师父，也从陈柏任手中拿到菲亚的信，后来被他骗到擎天岗，也绑了马尾上去，也……总之，小说毕竟是小说，我懂你看完的感受。很多地方不会是真实的，他也在一些地方留下未解的伏笔。」
    邪父追问着：「你不想知道其中的曲折？」
    墨墨摇着头，抿嘴一笑：「曾经我也是这样的想法，觉得人生该清清楚楚，但哪能真的清楚呢？」她起身拿着小说，随意翻阅着，停在其中一页，笑着对邪父说，「第一次看完，我哭的很惨，还骂了他一堆，这个臭阿菲、王八蛋！可是，我后来重新看了第二遍、第三遍，我才慢慢懂了，他真正想让我知道的东西。」
    邪父喝口热茶，放着轻松姿态，笑看着墨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墨墨轻轻念着书上的内容：「一人一兔，相依唯命。哈，这其实是我在fb里写过的话。他读遍了我所有的文字，记住我曾对他说过的任何一句话，我的喜好、我的厌恶、我的口头禪、我的举动，都在他的巧思下，变成小说的一部份。我想，菲亚只是想告诉我，这是一本关于我的小说，看着书里的康沂瑄，我会跟着微笑、大哭、生气、耍赖，诸多的情绪，不管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我都认真的觉得，那就是我。他试着了解我的内心，试着揣摩我的心情，甚至挖掘我的秘密。可惜，他没有完全猜中，有些地方还偏离许多，但这是他给我的约定，他说他要写一部以我为名的小说，用第一人称来书写，一定要让我感同身受！
    我于是懂了，他写墨墨的原因。他故意留下伏笔，却不解释清楚，因为不想欺骗他自己，如此而已。他没想过要将真相说出口，否则他何必躲起来，何必离开呢？他想保护我心中那块安全的领域，所以实际去行动，又想完整他对我的喜欢，所以在小说里，他隐身在文字看不到的地方，让我知道，他有多么喜欢我，珍惜着我。
    可是，我很糟糕，我比你们都清楚他的内心世界，我却轻易毁去对他的诺言，轻率地把他推回过去的阴影，我毫无所知，不懂他正在痛苦着。然而，在小说里，我们看不到他的愤怒，看不到他的埋怨，看不到他对我的失望。他将情绪隐藏起来，轻轻带过，只因为他想藉由这样的书写，告诉我，他一点也不怪我，他还是愿意默默地喜欢着我，等待他心中期盼的奇蹟。
    所以我不要什么真相，我只想要再见到他，告诉他，我懂了。我曾经那么不经意的许诺，把他的当真误以为是笑语，把他的真诚变成了压力。其实都不是他造成的，是我自己，不能面对的人生，却把错通通推给了他，看着他慢慢消失，却还要怪着，为何要如此对待我？
    最后的擎天岗，我原本很绝望，因为他坚决要走，好像从我身上活生生夺走一段回忆。可是，小说里没有写到的，是他送我回家之后，一个人在车子里，崩溃痛哭的神情。他没想到我又折回，隔着窗，他那伤心欲绝的模样，我永远也忘不了。我陪着他落泪，他却还是跟我说，回去吧，还有个人在等着你……」说到此处，墨墨的眼泪，早已不受控制，一颗颗的滑落，碎裂在这陌生的土地上。
    邪父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墨墨擦着眼泪，挤着笑说：「我贴着车窗，对他说，我一定会准备好，阿菲一定要好好的，知不知道……可是……可是他只有哭，哭的好伤心、好难过……他一定以为永远失去我了，我感受的到，他很害怕，却又不得不做这样的决定。邪哥，阿菲一定有很大的原因，不然他绝对不会离开的，我也好害怕，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邪父安慰她说：「别乱想，我见到他是一个月前，他看起来没有异状，你放心好了，他一定，一定会回到大家的身边，相信他吧！」
    邪父见墨墨有着崩溃的情绪，先带她到沙发上休息。隔了一会，邪父准备了一些巧克力，拿给她说：「多少吃一点，可以缓和情绪。」
    「我爱吃！」
    没想到墨墨恢復的好快，邪父傻傻地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忘了告诉你，我的食慾已经慢慢正常了。这是我爱吃的黑巧克力球，可以多吃一点。」
    「呵呵，我有很多，儘管吃吧。」
    墨墨边吃边说着：「邪哥，我想，我知道密码了。」
    「这么厉害，早知道巧克力要先摆出来。」
    「干嘛？我刚刚哭的很惨吗？」
    「嗯，跟你躺着看星星一样惨。」
    「很烦捏，你们就爱欺负我。」
    「谁叫你是我们家族的女神呢！对了，密码是多少，我们赶紧试试。」
    墨墨没有急着说，翻起小说，来到第六章，对着邪父说：「在墨菲定律里，所有的不合理，都是……都是他爱我的理由。其实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我真的是假中文系，该打屁股。」
    邪父听的一头雾水，只能对着墨墨摇头傻笑。
    「你瞧，所有的章节都有引言，每一则引言都是以我的角度来呈现，这是合理的，因为这是我的第一人称小说；可是，唯独第六章，他这么写着：『默默停留的，是为了刻在心里的图腾；爱在誓言间，说起了前世今生的约定；你却笑着说，数不尽的情缘谁懂最终？』这很明显，是以阿菲的角度写成的句子，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我猜密码就在这三个句子里。」
    邪父听是听懂了，却无法推敲出密码，依旧摇着头。
    「密码就是9075！」
    邪父一听，也有所领悟：「图腾……我懂了，第一句说的是菲亚为了等你，一直将经验值转为图腾的能力！默默停留，他当时就是停在九十级。第二句话，我记得书中有说，你们有七辈子……」
    「停！」墨墨大喊一声，「好了，你懂就好，别说了。」
    「哈哈，都几岁了，还这么害羞。不过，第三句为什么是五？」
    「他很喜欢五个女孩子，就这样！」
    邪父正想回忆书中的情节，墨墨赶紧塞了一颗巧克力给他，说：「别想了，我们来试试密码吧。」
    打开手机电源，不一会进入待机模式，萤幕上出现一张照片，穿着红色polo衫的墨墨，侧脸羞看着镜头。
    邪父嘻笑一声：「呵，看来第六章的故事真实性是最高的，而且，似乎还可以补充说明。」
    墨墨羞然不语，赶紧滑动手机，随即出现密码输入画面。她小心的输入9075，萤幕一个转换，密码正确，两人开心地互相击掌。
    手机里除了原始的内建app，就只有魔力宝贝而已。墨墨原以为有line或是fb，可惜她失望了。她继续看着，能留下文字资料的app全都空白一片，最后她点入照片档，她跟邪父像找到宝一样，各自欢呼着。
    「这不是照片……」墨墨快速看着缩图，每一张几乎都是笔记本的模样，她点开第一张，轻声念着：
    『这日天气是阴的，怀念起过去组队打怪的日子，
    搜寻了手游，发现魔力宝贝有熟悉的感受，
    虽然名字很像神奇宝贝，希望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墨墨喃喃地说：「这是阿菲的日记？」继续点开第二张，邪父听到是日记，随即回避开来，独留墨墨一人。
    『多么不愉快的感觉！
    人与人之间，为何不多点尊重呢？
    虽然只是游戏，没有谁亏欠谁，也没有应该的事！
    这糜烂的家族，我不停留，我走。』
    「看来这是阿菲之前的家族，倒是没听他说过，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让他这么生气？不过，这么多篇，都是他留给我的吗？嗯，先大致挑一下。」找到了一篇字数较多的，点开一看，墨墨吓了一跳。
    『认识了一位很特别的女孩，叫做墨墨。她让我想起姊姊，因为这张照片的感觉很像。不过，后来瀏览的其他照片，发现只有一张像，幸好，她不是姊姊。
    很碰巧的，今天是她的生日，第一次跟她聊这么久。她是巨蟹座的女生，算是我生平第一遭，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我想像着，她的声音应该是活泼刁蛮的样子。她是中文系的，用字遣词很合我的胃口，这年代要遇到这般注重聊天文字的女孩，着实不多了。
    我一直说着生日快乐，她似乎有点惊讶与喜悦，我于是想着，她说她有十年的男友，难道是感情久了，所以少了激情吗？
    跟她算有缘，也有一些巧合，而且巧合是还没断线的状态，有机会应该好好认识这样特别的女孩。喜欢她的眼神，有独特的美与脱俗的气质，突然羡慕起她的爱情，那位幸运的男朋友，上辈子一定有烧香拜拜。』
    墨墨随意挑着，继续点开后面的日记。
    『怎么有人可以跟我讲电话，一讲就六个小时！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说话吗？她说喜欢我的声音，其实，我也很喜欢她的自然。她是纯朴的女孩，却有颗隐晦的心，是感情不顺吗？还是生活的其他问题？我没有多问，但隐隐发觉，她跟我一样寂寞。这样不好，我们一起开心点，好吗，墨墨？』
    --------------------
    『喜欢闹着她，发现她容易被语言感染。也许像她自己说的，她对声音就是没有抵抗能力。可是她却不知，以为我闹着，其实已经慢慢变成真的。我会想你，康墨墨小姐。』
    --------------------
    『墨墨答应了我们的电影约，开心，期待！』
    --------------------
    『当你说，你没有告诉男朋友今天和我一起出门，其实我有点担心。并非担心你们会如何，而是担心我如此隐性的存在，是我内心不想忆起的不好回忆。
    你懂我的过去，你也走进我的内心。但似乎，你只是旁观，没打算介入，就算我捧着心在你面前，或许，你也只是害怕而已，对吗？
    滑过你左脸的瞬间，你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于是我入迷了，开始胡言乱语一堆，我相信你是懂的，可是你没有闪开。假如那一刻，我是你的男朋友，不知该有多好！
    最后你要了我的香水，没说用意，要我猜。我其实没有想法，应该是我滑过你左脸的瞬间，我手上的香水味，让你喜欢了。于是我开玩笑说，下次可以换右脸吗？你说，我得准备另一个梗，不得重覆！
    墨墨，我愿意为你想好一千个梗，只要能触摸你每一寸肌肤，这就是幸福！』
    --------------------
    『挣扎在爱与不爱的回廊，我的心，好累。
    终于认识了陈先生，他是个温柔又体贴的大男孩。
    在追寻飞天的过程中，我看到艾瑞独特的一面。
    他曾经因为害怕失去，而忘记他最纯真的心灵。
    却因为我的一句话，唤醒他对你的爱。
    我看见了，好羡慕！
    他没叫我离开，说他没资格，因为我只是爱着；
    我静静听他说，说他的爱情，专一的只有你在；
    所以我是什么呢？
    你需要的不是奇蹟，你只是需要有人唤醒你，
    如同我唤醒，愿意去享受拥有的陈柏任。』
    墨墨「啊」地一声，虽然她早猜到那晚陈柏任口中的朋友，或许就是菲亚，但如今真正的确定后，心头一阵微酸。
    「享受拥有……呵，阿菲，我就知道是你，只有你有这种论调，会这么奋不顾身的，去爱着。不过，飞天又是怎么一回事？」
    马尾女孩，泛着泪光，继续看着。
    『这是我的决定，我自私的决定！
    跟着艾瑞，墨墨是幸福的。
    却没想到，我没能掌控自己的情绪，
    我还是有慾望，我还是想要佔有你，
    一个不经意，我出口的情绪，就无端给了你伤害。
    承诺与情话，我总是太认真而分不清，
    我怎能用我的标准，套用在你的身上？
    更别说，十年是早存在的事实，
    我能偷到你的一个眼神，就应该满足了。』
    --------------------
    『迟来的震撼，生命的纠结，是该决定了！』
    --------------------
    『当时的玩笑话，今日的坏消息。
    医生要我决定，我自己的人生。
    头痛的频率越来越高，伴随着呕吐，
    是该好好思考医生的话了。
    我对着镜子里的我说：
    九成以上的成功率；
    併发症低、后续治疗简单；
    那么，我在犹豫什么？
    医生说，极可能是良性的脑瘤，要我不能再拖。
    我只是傻傻的问着，所以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手术，医生尽力了，我自有选项。
    因为这是我的人生，我会负责！』
    墨墨心一揪，哭喊一声：「什么！脑瘤……阿菲，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脑瘤会怎样？他不是说良性的吗？为什么会变成植物人……你在哪里，快让我知道好吗？我好担心你，我好担心你……」
    邪父被墨墨的哭声吸引过来，简短的对谈后，邪父安慰她说：「我不是很懂，但脑瘤又是良性，我想以台湾的医疗水准，他不会有问题的。」
    「那他干嘛一个人？家人都不在身边，他只有二隻猫，谁来照顾他……」
    安抚着墨墨的情绪，邪父指着最后一张照片，说：「还有一篇，看看有没有他留下来的消息。」
    停下泪水，墨墨点开最后一张照片，原来是菲亚写给她的信。
    『墨墨，很高兴在高雄遇见你，你的气色好多了，厌食症的情形大概有了好转吧。因为我看你吃着拉麵，吃的很过癮。
    我躲在你身旁，偷偷观察你，这一个礼拜的时间，我很开心，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我又在恶趣味了。是啊，这是我们相识的重要因子，这样的好习惯，我应该很难戒掉。
    我想你应该准备好了，很替你开心，你终于明白，生命不是拿来躲避的，也不是拿来对抗的，我们只是面对它，接着它，勇于做好我们想要的样子。希望你会喜欢我写的墨墨，我隐藏在小说里的心思，你会懂的，我有把握。
    我依旧想着你。喜欢的时候，写写诗句，读在天空里，不再留下证据，因为我们的爱情，已不需要证明什么。
    让我默默爱着你，好吗？
    请你好好照顾自己，剩下的星星，总有一天，我会全部取回的。我知道，在擎天岗的时候，你偷偷放了一颗在我的口袋里，后来我将它拆开来，因为你摺的实在太丑了，让我不得不起疑，你动了手脚。
    我看见你写着：「是的，我会想你。」
    谢谢你，最后给了我答案，停止了我们第一个跳针式的对话。
    我一定会好好面对自己的生命，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等我一切就绪，一定会去找你，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到时候的身份是什么？我只想走到你面前，跟你解答我们另一个跳针式的对话。
    「阿菲，你一定要离开吗？」
    「照顾好你自己，我就开心了。」
    到时候，我会说：「不离开，所以，你要分手了吗？」
    我要回去台湾了，邪是个很有趣的男孩，谢谢他的招待，让我接下来的路，充满温暖。对了，你放在我口袋的星星，因为没有向我许愿，所以变成我的愿望。我在香港的天空偷偷许了，希望有一天，能够成真。
    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法兰城的高度，我的比较好。』
    墨墨流着眼泪，微笑地说：「你居然一直在我身边，还偷偷调整法兰城的高度，只是想听到我的声音，对吧？臭阿菲……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不论你有什么愿望，我一定帮你达成！」
    邪父悄声离去，墨墨慢慢移往阳台，对着天空说：「其实我很喜欢第一个跳针式的对话，因为你总是问：『我很想你，你会想我吗？』我却永远说着：『很烦捏，pass。』阿菲，你一直都不知道，对吧？这是我偷偷跟你学来的恶趣味，只要我打pass，你就会想我。」
    「只要我打pass，你就会想我，这是我给你的，专属暗号……」
    最终，马尾女孩依旧没有菲亚的消息。二日后来到机场，邪父目送着她出境，突然，邪父叫了一声，快步上前。
    「干嘛？」马尾女孩一贯的发语词。
    「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哼。」
    「你很重视个人隐私，为了小说的名字跟菲亚吵架，这事是真的吧？」
    「真的，我还大爆走。」
    「但是我记得，你的确叫做康沂瑄。他最终，怎么还会这样选择？」
    「嘻嘻，他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
    「故意在前面猜名字的时候，製造假像，让人误以为，康沂瑄就是本名。」
    邪父大惊了一下：「所以你不叫康沂瑄？」
    「不是啊，同音不同字。但是，我喜欢。因为，我命中缺水。」
    「哈哈，我懂了。快上飞机吧！」
    挥别了马尾女孩，邪父的手机简讯响起，回完了讯息，突然发现墨墨line的名称将英文名改掉了，变成三个中文字。
    邪父慢慢走出机场大厅，轻声说着：「嘿，原来是这两个字。」
    辛苦了三个月，终于到了墨菲定律公演的时间。由于墨墨带着陈柏任一同前来，所以灯控师的角色，被迫换人。两人在台下看完演出，完美至极。庆功宴后，两人在校园里随意走着。
    「你有猜过飞天是谁吗？」陈柏任问着。
    「不想猜。总之，不会是你。」
    「谢谢你的信任。我就简单说明吧，在菲亚跟你看玩电影后，有一天，他在fb联系我了。他说他在完成你的心愿，因为你希望我们能够认识。至于飞天，他是我朋友，我以为他答应我退出了，没想到他失心疯的跑去跟菲亚说，要他完全离开你，否则他会跟你说出所有的真相。菲亚想的太多，怕我跟你之间会发生争执，这就是他想维护的你。」
    「谢谢你的坦白，可是艾瑞，我真的不在意，这就是选择，不是吗？我只想好好珍惜，包括你，我十年的男人！」
    陈柏任在她脸上一吻，接着问说：「你知道菲亚的手机有下载魔力宝贝吧？」
    「嗯哼，我知道。」
    「你没上去过？」
    「没，我连墨陌都没玩了。」
    「因为没有菲亚，就没有墨墨。」
    「干嘛？吃醋喔！」
    「不是，因为我昨天无聊点开来看，发现他的角色储值了好多钱。」
    「怎么可能，菲亚说过，他有了翅膀之后，再也没储值了。除了……」墨墨想起一事，赶紧问着陈柏任，「他的手机有带着吗？」
    「有。看来，你似乎发现了什么。今天是墨菲定律日，我先暂离，留给你跟菲亚吧。」陈伯任将手机拿给墨墨，转过身子，轻笑一声说，「那篇论文，其实也是他写的。」
    墨墨接过手机，感激地瞧着陈柏任的背影，微笑说：「谢谢你。」
    陈柏任离开后，墨墨坐往一旁的石椅上，打开手机，进入菲亚的魔力宝贝。她一看到菲亚剩馀的鑽石数量，忍不住流下眼泪，笑着说：「你真是个傻瓜，我真是个笨蛋！记得你说过，若有结婚系统，你要第一个娶我，而且要用最豪华的婚礼……对不起，我失约了这么久。这就是你在香港许下的愿望吧！谢谢你，愿意给墨陌与菲亚第二次的机会。9980的豪华婚礼，法兰城应该很久没有过了，今晚，我们结婚吧……」
    「我的菲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