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坏种(高干强取豪夺)》 入囚 汪悬光接到姐姐出事的电话时,正在向橡果资本作简报。 她挂了电话,消化十秒钟。 打开内娱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当红女演员汪盏,孤身坐在酒店天台栏杆上唱歌,疑似精神崩溃要自杀的高糊全损视频。 汪悬光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穿过玻璃走廊,回到会议室,客气地说了句“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继而在一众投资人震惊的视线中,拎起铂金包,大步迈出门。 美西冬令时上午十一点半,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半。 前后不过八九分钟。 再次打开内娱新闻,酒店外泄的视频、网友的匿名爆料,尤其关于汪盏背后金主的揣测,全数清洗一空。 只剩下一篇睁眼说瞎话的工作室通稿——汪盏小姐癫痫发作,已入院治疗。 汪悬光在去机场的路上,安排了团队的工作,给老板发了一封请假邮件,然后回到阔别十几年的故国国土。 汪盏被安排在京郊一间高级疗养院里。精神状态相当不稳定,只能用药物强行让她陷入昏迷状态。 医生委婉建议汪悬光最好不要直接现身在姐姐面前。 因为病人入院时已经出现认知紊乱,姐妹俩长得太像,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可能加重汪盏的病情。 当然,医生也不敢保证,汪盏醒来时,还能不能认得出她自己。 汪悬光默然不语。 她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遥望自己唯一在世的亲人。 十二月的北京城,天色阴霾,空气干冷,暖气熏得人皮肤干疼。 走廊尽头是一扇明亮的落地窗。行车道宽阔笔直,两侧栽满了梧桐树。寒风腊月,树枝干枯,风一吹来,摇曳出一地嶙峋的树影。 汪悬光靠在墙上,一页一页地翻看姐姐的病例。 长途飞行又是红眼航班,她神色间不乏疲惫,眼底满布血丝,碍于身处医院不能抽烟,只在唇间叼着一根没点的香烟。 ——人工流产。 ——输卵管结扎的永久绝育手术。 ——胃癌早期,四分之一的胃部被切除。 汪悬光略一皱眉,往回翻了两页,确认入院登记的时间:凌晨。 每一次都是暧昧不清,欲语还休的凌晨。 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汪盏,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汪……汪悬光?” 许久没听到这个中文称呼——她对“mrs.wang”更熟悉些——汪悬光反应了好几秒,才抬起头。 不远处站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性,望着她的眼中满是惊愕:“……你怎么回来了?” 汪悬光疑惑:“我接到了电话。” 下一刻,女子快步走汪悬光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臂:“快走,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快走!” 汪悬光安抚对方:“你先冷静——” “我没找过你,你姐说过,她出事了,绝对不能让你知道,是他……他把你骗回来的!” 女子惊恐无比,脑海中绷紧的神经仿佛濒临断绝。她眼睛瞥着走廊尽头,声线止不住地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绝望的恳求: “他随时都会来……他可能已经来了,不能让他看见你,你快走啊——!!!” 汪悬光眯起眼睛,毫无畏惧:“‘他’?” 咚——咚——咚—— 脚步声适时响起。 一道裹在黑色长款风衣里的挺拔身影,从走廊尽头缓缓走出来。 女子脸色剧变,全身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绷紧起来。那只抓住汪悬光手臂的右手,抑制不住地抖动着,最后死死地捏了一下汪悬。明明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放开她。 “秦先生。” 女子叫完这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汪悬光转过身,迎上了“秦先生”的目光。 他与汪悬光想象的中“变态金主”很不一样,三十一二岁,相貌英俊,气度矜贵。 深冬天色灰暗,一线微弱的日光穿过窗玻璃,映出他生冷清晰的下颌线。 走廊里静得鸦雀不闻。 不久前走廊上还有护士推车经过的微弱声响,这个男人一出现,全世界都消音了,只听他锃亮的皮鞋踏过地面的声响,犹如催命的鼓点,一步一步接近她。 秦销站定,上下打量着汪悬光:“你和你姐姐一样漂亮。” 汪家姐妹俩相差两岁,相貌有八九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汪盏是天生的大明星,出场自带追光,永远是全场的焦点,是娱乐圈公认的“尤物”。 汪悬光冷清寡言,美则美矣,却是能与周围环境融的“透明人”,要是不主动出声,很难一眼就在人群里发现她。 秦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一转,瞥到汪悬光唇间的香烟,笑着说:“我不喜欢姑娘抽烟。” “……” 汪悬光没吭声,迎着秦销的目光,静静地看了他十秒。 然后叼着烟,单手抱着病历,另一只手伸进风衣外套的口袋里,摸到打火机拿出来。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秦销,“啪”地点燃了这根烟。 秦销眸底一动,神色没有半分不悦,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烟雾模糊了汪悬光的面容,她叼着烟,抬步朝秦销走过去。 天光穿过落地窗,雪白墙壁上反射着冷光。 两人面对面站着,不过二三十厘米的距离。清凉的薄荷烟,与男人身上传来的冷冽昂贵的木调香气交融到一处。 秦销低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嘴上说着不喜欢人家抽烟,眼底却满是期待。 但那口烟没有如期而至。 汪悬光含着烟没吐,指缝间夹着烟,抽离唇边。 那两根细长的手指一松—— 亮着火星的烟头,在空气中倏然划过一道猩红的弧线,“啪嗒”落在秦晓的皮鞋尖上,又弹开,磕出白烟灰。 秦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汪悬光这才偏过头,朝旁边吐出了这口烟,但那狠而冷的视线却始终与男人交锋。 接着她抬脚,踩上香烟,狠狠地碾灭了火星。 “你是不乖的类型啊。” 这个出场自带惊悚效果的男人,脾气相当不错,不介意汪悬光的挑衅与冒犯,朝她温柔一笑,继而转身走向病房。 那修长挺拔的身影,静立在门外,透过玻璃,向病床上的汪盏投去怜悯的目光,语气也无限惋惜: “你瞧,我的小夜莺坏掉了。” “你要替她,为我唱歌。” “否则,她会生不如死。” 男人的嗓音低沉悦耳,一字字如情人般缱绻温柔,同时表露出赤裸清晰的残忍。 汪悬光面容无动于衷,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她宁愿生不如死,也不想我被你玩成她这个模样。” “你的声音不像她,比她冷清,但一样好听。” 秦销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内心的变态扭曲和病态的控制欲毫不掩饰地展示出来。 汪悬光一句废话都不想和他说,抱着病历本就往外走,刚从秦销身旁经过,便被两个守在门口黑衣保镖拦住了。 她停步,却没回头。 秦销望着她挺拔瘦削的背影,勾了勾薄唇,继而抬手,对保镖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你会心甘情愿回来的。” 汪悬光置若罔闻。 秦销温柔的视线一直送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白光中,没有再看一眼病床上的美人。 接着他掏出手机,给秘书发去消息:【送一束白玫瑰送到汪小姐的酒店去】 对方秒回【好的。】 不过十几秒,秘书又发来消息: 【汪小姐改签了机票,凌晨四点半的航班回加州。】 · 严重缺觉的汪悬光回到酒店,简单洗了个澡,一觉睡到该去机场的时间。 凌晨的北京,街头空荡,空气干冷,寒风阵阵吹掠着。 酒店叫来豪华专车,服务生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汪悬光坐进后座位,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咔哒! 车门落锁。 凯迪拉克xts打灯起步,驶出凌晨空旷的马路,很快开始开上高架桥。 “北京折迭”禁止8吨以上的大货车在白天进五环,一到深夜,五环路上全是重型货车。 前方摄像头咔嚓闪烁,后视镜里短暂地映出“司机”锋利俊朗的眉眼。 ——是秦销。 引擎声骤然轰响,油表指针一跳,瞬间从80迈指向100迈! 这辆银色xts像不要命了一样! 银蛇般在左中右三车道来回变换,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大货车中间,好几次在还闸道出口,擦着要下高速的车辆突然并道。 此起彼伏的鸣笛叫骂延续了好几公里,衬得车厢内如死水般安静。 秦销稳稳地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汪悬光:“你很安静。” 130迈!140迈!!150迈!!! 车窗外是模糊成残影的大货车,更远的建筑群不断向后退去—— “每次我一开车,你姐姐都要给我伴奏,我的小夜莺,惊声尖叫,比唱歌还要好听。” 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汪悬光稳坐在后座,细长的双手搁在膝盖上,一双眼睛深如寒潭: “xts,全轮驱动,2.0t发动力,3.6升v6引擎,358扭距,百公里加速为6.7秒。” 北京的冬天气候干燥,车内暖风一吹,皮肤干得发疼。她垂眼看了看干出细纹的手背,语气波澜不惊: “你要是能在4.9秒内能加到250迈,我才会稍微觉得刺激一点。” 破碎 “不愧是斯坦福的工科博士,”秦销微微挑起眉梢,“不过妹妹,你知道吧,你越是刚烈,我越会兴奋。” “兴奋到什么程度?把车直接开进某个荒郊别墅?用锁链把我拷起来?你这样的……” 汪悬光的中文词汇量有些撑不住,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这种有特殊美学偏好的精神病患,应该讨厌粗暴直白的肉体关系,享受的是扭曲的精神折磨。” “‘有特殊美学偏好的精神病患’?”秦销笑了两下,咂摸着这几个字,“你对我的评价还挺高。”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了后座,汪悬光容色冷淡疏离。这辆车以蛇形极速游走在大货车之间,没有影响她到分毫。 “你姐姐总是不甘心当小夜莺,非要当小太阳。以为我有童年阴影,父母不爱,小猫惨死,还被女人伤害过。” “可惜啊,”秦销唏嘘道,“她还没治愈我,就先进了疯人院。” 上方绿牌提示着距出口越来越近。 右车道上密集地列着大货车,秦销不想减速,方向盘直接打死,从两辆货车的间隙中、在轮胎擦着地面黄线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里,快得像一道银色闪电,就这么令人心惊肉跳地“漂”上了机场第二高速。 生死一线之间,汪悬光的身体随着车厢的颠簸微微摇晃了两下,仍然平静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你们长得这么像,性格却天差地别,”秦销不住感慨,“不过,我多爱你姐姐,就会多爱你。” “我给你姐姐什么,就能给你什么。”他又道。 “哦?”汪悬光终于感兴趣了,“你给了她什么?商务代言?还是电影角色? “前者不过投放个几千万的广告,后者最多是个上亿的投资。” 她心平气和地说:“去年华米邀我回国,开出了5%的股权,六个亿的规模实验室。这个报价往上翻三倍,我都不会看你一眼。” 没等秦销回答,她轻笑着又说了一句:“当然,‘特权’的确可以使我留下。” “想什么呢?妹妹,让你在这片土地上人间蒸发对我却而言确实很简单,”秦销笑着说,“但是一个,有美学偏好的精神病患,更喜欢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他打开了车载视频:“你姐姐醒了。” 视频里是医院病房的实时监控。 汪盏紧贴着墙壁缩在病房的角落,张扬舞爪,大喊大叫。从凌乱披散的长发间,能看见她的双眼失焦瞪大,似乎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 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士堵在她面前,并未接近,却带来了足够强烈的压迫感。 她声嘶力竭地吼着、叫着,双臂乱挥乱打,犹如一只伤痕累累的野兽,绝望却愤怒地挣扎。 ……像极了暗网上流传的那种视频。 “啧,我有这么坏吗?” 秦销看出来汪悬光在想什么,抱怨道:“‘性爱’是享受,不是惩罚。我又没有绿帽癖,干嘛要让人轮奸我的小夜莺。” 汪悬光沉着脸,没有回答。 “医生说你姐姐已经精神失常了,需要长期的专业治疗。她现在这么惊恐,不是因为那几个护士。而是她出现了幻视。没人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一定是让她极度恐惧的东西。想让她平静下来,只能用药物。” 秦销的语气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不论同情怜悯还是残忍玩赏都没有,就像叙述一个路人甲的病情。 他在镜中又看了汪悬光一眼,眼底露出清晰的笑意: “你走了,她就没有药用。” 这条路段上的大货车少了许多,秦销赶着投胎般的车技没再引来不绝的鸣笛声。 车厢内彻底陷入死寂。 “我会让人把她安全地、舒服地固定在病床上。睡醒了,挣扎在她只有能看见的恐怖幻象里。睡着了,就在噩梦里继续逃窜,”秦销的语气非常惋惜,“没有药,她永远都不能从噩梦里醒来。” 汪悬光神色冷淡:“这是‘心甘情愿’?” “是啊,”秦销没觉得有何不妥:“你心、甘、情、愿地为了你姐姐留下。” 他在镜中迎上汪悬光的目光,又说:“你们父母双亡那年,你七岁,她九岁。你们姥……外婆去世那年,你十三岁,她十五岁。 “你能继续竞赛,被藤校录看中,全靠你姐姐辍学打工养着你。你出国后,你姐姐当着一个不卖身的小模特,却不必挤一个月两千块的群租房,是你用奖学金养着她。 对面车道上驶来一辆开了远光灯的傻逼车,秦销俊美的眉眼在光中一闪即逝:“姐妹情深,你舍不得。” 庞大的机场建筑矗立在前方夜色中,飞机的轰隆声响过头顶。 xts顺着指示牌,开向t3航站楼。 “前方即将达到首都国际机场,这位乘客,你想清楚了吗?”秦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司机秦师傅把车开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汪悬光干脆道:“给她药。” 秦销毫不意外:“你看,我说过你会留下的吧。” 他轻踩刹车,减速驶上盘旋的匝道。 “把后备箱里的行李箱,送到我阿姐的住处去,”汪悬光说,“我要回硅谷交接。” 她言语冷淡,神色从容,薄唇抿成一条线。不论坐姿,还是表情,都看不出与方才有丁点的情感变化,对给变态疯子当情人这件事毫不在意。 “多久?” 汪悬光沉声:“我阿姐在你手里,你怕我不回来?” “怎么会呢?我是个思想开放的现代男人,尊重伴侣独立人格,支持伴侣发展个人事业。你要是在硅谷久留,我可以过去陪你住一段时间,了解你的生活,培养我们的感情。” 汪悬光一口回绝:“最多一周。” “好啊,等你回来,我会给你个惊喜。” 秦销笑着看了一眼后视镜,接着xts打灯靠边。 如果忽略秦先生仗着车技高超,就瞎几把并道的自杀行为,其实他开车是很守规矩的。 方才在五环上倾情出演生死时速,夺命般连环超车时,他那根拨动转向灯的手指就没停过。从后远方看,车被他开的像一只因过度肥胖而拽不住墨水袋的萤火虫。 咔哒! 门锁解开。 汪悬光不等秦销来给她开门,抢先下车,两三步走到驾驶室外,挡住了车门。 秦销隔着车窗玻璃,微微挑起眉梢,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汪悬光在他的注视中,取下食指上的戒指,用钻石在墨色窗玻璃上画了两下。 接着,她举起那个装着手机、ipad、无线充等等一堆杂物,因此颇有重量的铂金包,对准“交叉标记”猛地一砸—— 玻璃无声无息地裂出无数道细密的蛛网! 深更半夜,机场忙碌不停。 即停即走的停车区域,还有不少路人。 这声砸玻璃的巨大的响动,在夜色中格外突兀,一道道或惊讶或恐惧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汪悬光对周遭一切都不在乎,再举铂金包,冲着碎蛛网又是狠狠一击! 哗啦——!!! 裂缝的窗玻璃彻底碎成齑粉,数不清的玻璃茬像一阵密密集的冰雹汹然冲进车内! 秦销故意没躲。 只是略一偏过头,用手臂挡住了侧脸。 车内暖风开的很足,他的风衣外套搭在副驾驶上,身上只穿着件黑色衬衫。头发里、衣领内、肩膀落满了玻璃碴。 黑白一衬,对比鲜明。 ——他的左臂已鲜血淋漓! “我不喜欢惊喜,”汪悬光透过破碎的窗玻璃,望着男人,“也不喜欢兼职的司机。” 秦销抹了一把侧脸的血,神色不愠不恼,还冲汪悬光笑了笑。他的声音低而柔和,尾音拖着着意味不明的长调: “……小坏蛋。” 赝品 美国硅谷,“仙女教母”大楼。 一根细长的手指,划过ipad屏幕,调出英文新闻。 “这是我姐姐。” ——高糊视频截图内,汪盏坐在天台边缘唱歌。 “这是害她变成这样的凶手。” ——非洲某工程合影中的秦销。 汪悬光熄屏,抬起头,冲桌对面说:“我要回国弄死他。” “……” 全落地窗的办公室内静寂无声。 汪悬光坐在办公桌后,对面坐着一个白男。 “别他妈扯淡了,charlene。” 说话的白男伊莱·香农,本来是汪悬光的合伙人,两人一起创立了“仙女教母”。 汪悬光负责研发技术,伊莱负责商务和运营。 经过多轮融资后,伊莱的股权超过了汪悬光,成为了“仙女教母”的大老板,汪悬光则变成了拥有一个董事会席位的首席工程师。 伊莱一咧嘴,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笑得格外狰狞。他指着汪悬光背后的灯火迷离的城市夜景: “看看窗外——这里是金钱和欲望组成的炫目硅谷,精英的集散地,天才和骗子的天堂,路上走的不是富豪就是疯子,或者二者都是。charlene你也是条毒蛇,你的facebook建成,也会毫不留情地稀释掉我的股权。 “你和这位当明星的姐妹,一年能联系上两次吗?你的团队里有任何一个人听你提起过她吗?你的公寓、办公室、甚至手机里,有一张与她的合影吗?” 伊莱阴测测地冷笑着:“姐妹,对你来说,屁都不是。” “你清楚游戏规则是什么,‘血缘’这东西只在一种情况下相当重要——你快死了,急需家人的器官做移植手术。 “a-xg还有七个月就上线,你的姐妹疯了,你突然就长出良心了?你要放弃这项能改变人类历史的工程?放弃一上线你就能拿到三个亿的美金? “charlene,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是傻子,”伊莱面如霜雪,咬了咬牙,“a-xg是你掌控的工程,现在这个时间,你就这么撩挑子……” 汪悬光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见伊莱眼底闪过一丝微妙。 “回到你的祖国,一,法律全部作废。二,随便用盗版。三,也是最重要的,能让我、和我背后庞大复杂的投资人统统出局。” 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伊莱锋利的眼睛一抬,眼神有几分摄人魂魄的力量:“给姐妹报仇?借口而已。” 他深深地眯起眼睛,一字一字地轻声说: “你想要独吞a-xg的技术。” “……” 办公室内陷入沉默,气氛沉甸甸地压下来。 “这是竞业协议和保密条款,该签的文件得签,该走的流程得。我想走,你拦不住。” 汪悬光对伊莱的一连串质问充耳不闻,在他阴毒的目光里,把文件推到桌面,接着抬起雪亮的眼睛,问道: “还记得我们成立‘仙女教母’时的原则吗?” 伊莱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引狼入室,与狼共舞,直到无利可图。” “但是现在我信奉‘最高级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入场’,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狼了,”汪悬光向伊莱深伸手,“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祝你好运——” · 汪悬光孤僻冷淡,没有需要告别的朋友,与研发团队简单交接完工作,又见了律师与财务顾问,签了一大堆文件。 回国那天早上,她一觉睡到中午,在湾区大平层的露台上,就着咖啡吃了杯草,望着远处反射着白光的高楼屋顶,与更遥远之处的蔚蓝海岸,望了许久。 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只装了常用的电子设备,贴身衣物和离不开的枕头,最后连一个登机箱都没塞满,好像只是一趟两三天的出差。 ……迟早会回来的。 回到北京后,汪悬光被秦销晾了三天。 来机场接她的是汪盏助理,董秘秘——在医院里被吓得半死的那位。 变态金主要汪悬光代替“小夜莺”,她便如他所愿,乖乖住进了汪盏的卧室,穿起了汪盏的衣裳。 应该有人事先告诉了家政阿姨。 不过姐妹俩的身材相貌太过相似,以至于家政阿姨看见,因时差傍晚才刚起床的汪悬光,披着前屋主的睡袍,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吓得咕哝了一句: “诶哟,这么像啊。” 第三天夜里九点,汪悬光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她在国内电话号码,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帮她办理电话卡的董秘秘,另一个则是她的金主。 秦销要她现在陪他去参加一个派对,半小时后车在门口接她,又特别嘱咐她: “小夜莺有一件宝蓝色的高开叉吊带裙,我很喜欢。漂亮,也方便。” 汪悬光听懂了。 高开叉,是方便。 派对开在二环上一处以显赫着称的住宅区。 开发商打通了某栋楼顶楼的三层,专门招待太子爷们寻欢作乐。 震耳欲聋的音乐,光怪陆离的射灯,露台大泳池里嬉笑欢闹的男男女女。一阵阵铃铛似的尖笑,空气中浮动着不加掩饰的欲望,到处是白花花的手臂和大腿。 门口有秦销吩咐过的侍应生,汪悬光一进门,便被带着穿过喧闹的人群。 寒冬腊月,泳池水温很高,遇冷空气熏出一阵阵白雾。 秦销西装革履,懒洋洋地坐在长椅上,朝人群挥了挥手—— “秦总的人来了……” 周围有太子爷,也有比基尼美女。 大家顺势往过去,只见幢幢人影中,一抹宝蓝色身影在忽地一闪,还没看清,便淹没在人群中。 顶级的美人都是闪闪发光的钻石,看来这位“新宠”还没美到自带追光的程度。 足足过了好几秒,那抹宝蓝色才从人群中现身,在侍应生的带领下,绕过泳池边缘,朝大家走来。 镭射灯光骤然一晃—— 刹那间映亮了一张大家都无比熟悉的美丽面容。 “汪盏?” “是汪盏吧?!” “她不是疯了吗?……” 窃窃私语很快平息下去,人群里有人变了脸色,有人相互对视。 随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答案逐渐清晰。 不是汪盏。 汪盏为了上镜好看,始终保持极瘦的形体,最多练练瑜伽跳跳有氧操。 这个女人身上有明显的运动痕迹,是在力量器械下练出来的坚实肌肉。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紧身裙勾勒得侧面曲线极其玲珑。 汪盏如所有内娱女明星一样,按吸血鬼标准防晒,白得发光,拍戏时打光板都得专门为她找角度。 这个女人不仅不白,还是全屋皮肤色号最深的一个。 从她走路时摆动起来手臂内侧来看,她底色是冷白皮,却故意晒出这种“健康的颜色”。 银色高跟鞋停步—— “新宠”站在一众太子爷面前,对一道道审视的目光无动于衷。 然而在场众人,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丝惋惜的情绪。 “新宠”与大明星汪盏,五官有着八九分相似。 可惜,赝品终归是赝品。 娱乐圈的漂亮尤物再多,担得起“艳压群芳”四个字的,只有一个汪盏。 这件宝蓝色“战袍”穿在汪盏身上时,她的脖颈、肩膀和手臂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外,呈现出白瓷一般的光泽。 高开叉的裁剪设计,让她的双腿在行进间若隐若现。本就笔直而修长的美腿,每迈出一步,都在撩拨着观者的心尖——想要彻底拨开裙摆,想要向上看清。 那一年电影节,汪盏穿着战袍走红毯。 她下车亮相的那一刻,现场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汪盏在红毯上停留了一分半,六十米长的红毯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先后达到的明星,不约而同等在车里,竭力避免与汪盏同框。 那一天,路人网友比各大营销号提前一步发了艳压的通稿——美得片甲不留。 后来热心网友扒出高定品牌,发现这条吊带裙原本不是高开叉设计…… 江浙沪工厂的老板们才不管这些。 他们早已照着汪盏的返图,连夜打版开工。“汪盏同款”成为各平台的热搜词,一个月后淘宝的实际销量高达七位数,许多间ktv夜总会都以此做工装。 按照秦销的恶趣味,“赝品”小姐穿着一定是汪盏的衣服。 她顶着一张与汪盏足有八九分相似的面孔,穿着这件足以令无数娱乐圈后辈朝圣的“战袍”,穿梭在一众暖场的模特、爱豆、小明星中,却没引起丝毫瞩目…… 哪怕一个网红模特,穿着淘宝上卖五百元以上的高仿,都比她摄人目光。 某种程度里上,她也算是天赋异禀的透明人。 气质冷淡肃杀,肌肉线条流畅。战袍在她身上,像个游戏皮肤,还是大腿根上绑了枪带,随时能跳起来,把丧尸打出脑浆的那种。 沉默中,大家各怀心思。 有人真心诚意地为汪盏唏嘘,也有人发自内心地同情“赝品小姐”。 那可是汪盏。 她这个替身,永远都取代不了正主。 还有的人心复杂:说不清是为秦销的痴情感动,还是为汪盏刚入院一周,秦销就迫不及待找到了替代品而心寒。但话又说回来,秦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像的替身,也是花了心思的,这说明他是在乎汪盏的,不是吗? “小坏蛋,过来。” 秦销拍了拍躺椅,汪悬光刚坐到他身边,腰间赫然一紧—— 她被秦销抓着侧腰拽上了躺椅,猝不及防跌进他的怀中,刹那间,光滑的大腿从高开叉礼服裙下露出来,射灯扫过,直直映入众人眼中。 秦销不动声色地为她理了理裙摆,冷冰的指间若有似无地擦过皮肤,却没有更多接触。 有人迫不及待地打探:“美女怎么称呼?” “汪悬光。” 没听清是姓“汪”还是姓“王”。 不过不重要,只要秦先生开心,明天早上起床,这位可能就要改名叫“汪盏盏”了。 有人又问:“小姐是做什么的?模特?演员?是圈内人吗?” ——这话问到关键了。 大家都很好奇秦销哪儿找来这么一位神似的替身。 汪悬光:“妓女。” 众人:“……?” 有人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咳咳咳……对、对咳咳……对不起咳咳……”一面道歉一面起身去别处咳嗽。 视线中心的美人,衣着暴露,靠在秦销怀里的姿势也堪称火辣。可是她气质冷淡疏离,神色间寒潭般的镇静,与派对环境格格不入。 今夜在场的姑娘,一半以上都可以用这两个字来自嘲。 即便有人半真半假地说出来,大家也只是哈哈一笑就过去了。或许是汪悬光作为科学家的某种气质,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格外重视,且不敢发笑。 躁动的摇滚乐笼罩在游泳池旁,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 “……” 汪悬光神色不动,一抬眼眸,一字字清晰又坦然:“我是秦先生的妓女,全职工作,今夜第一次上班。” 人群里有个英俊的年轻人,视线就没离开过汪悬光的大腿。 汪悬光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双无机物般的眼睛望着他: “秦先生说他没有绿帽癖,应该不会让你操我,不过他要是愿意带着你玩3p,我没问题,男的女的我都可以,多少个人也都可以。” 众人:“………………” 秦销始终一言不发。 他看够了热闹,终于直起身,把汪悬光往怀里揽得更深。 火热的嘴唇贴上她耳朵,含笑的嗓音十分蛊惑:“你真是个小坏蛋。放心,我不喜欢多人运动,不分享你,不过我喜欢角色扮演。” “介绍一下,这位是……”秦销朗声开口,将裙摆往下拽了拽,手掌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大腿,“我的人。” 现场 天台忽然灭灯,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音乐也停了下来。喧杂的人声似乎也遵循着某个规则不约而同地安静了,紧接着灯光再次亮起—— 重场戏开始! 一个个赤裸的人争先恐后往泳池里跳,秦销附近的几个人也吹着口哨,招呼他一起,而秦销置之不理。暖黄灯光熏染着欲望的色调,白花花的肉体在水里交缠起来。 ……宛如大型av现场。 汪悬光脸上闪过一丝不适。 “我和你姐姐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秦销揽着她的腰,下颌亲昵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用情人般的温柔语调说: “不过,你姐姐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工作的。那时候她还没出名,她和她室友拒绝陪睡,得罪了好几个有资源的大佬,几乎没有出头的可能。 “她室友没有能用拿奖学金养着她的妹妹,好几个月没工作,房租都交不起了,只好来这里‘兼职’。 “你姐姐知道以后,把她们俩的经纪人揍了一顿,立刻赶来阻止。” 现场气氛淫乱到了极点。 泳池边里只有秦销和汪悬光还坐在长椅上。 即便是没下水参与的男人,也揽着姑娘站在泳池旁,一面观赏,一面对身旁的姑娘上下其手。 “我不常来这种场合,早就忘了那天为什么来,却有种命运般的巧合。和今天一样,我坐在岸边。你姐姐劝她室友回去,室友不肯,两个人争执起来。我的小夜莺说了一番……很天真,又很有勇气的话。 “什么‘再坚持一下’,什么‘听听你的心声’还有‘不要玷污梦想’之类,像一个偶像剧的女主演意外走进了黄片现场。” 秦销低低地笑了两声,嗓音低沉悦耳:“然后你姐姐就被扔进水里了,” 他的手隔着衣服,流连在汪悬光腰侧:“我救了她。” 讲到这里时,秦销板着汪悬光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 四处都是放纵的欲望,肉体在水里浮浮沉沉,不堪的呻吟和尖叫此起彼伏。 汪悬光面沉如水,坦然地回望着秦销,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似的,尴尬与窘迫并未如期而至。 秦销也不是必须从汪悬光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他很自然地又把汪悬光转了回去,双手穿过腰侧,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她: “她不会游泳,我把她从泳池里抱出来,她死死地抓着我胸口的衣服,哭着跟我说,别碰她,别碰她。” 秦销的声音低哑,语气轻柔,仿佛想起了某些令人怀念的过去:“她很怕我对她做不好的事。” “……” 腰后的某个部位被顶住了,汪悬光略微皱了皱眉头。 这个男人装得再温和冷静,终究没抵过周遭强烈的生理刺激。 汪悬光没主动迎合,也没躲开,只是冷淡地问道:“我的试用期是要下水吗?” “我怎么舍得呢?”秦销的鼻尖摩挲她的颈侧,轻声呢喃,“我只是,在给你讲,我和你姐姐的爱情故事。” “……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鼓鼓掌?”汪悬光嘲讽道,“多英勇的秦先生,多痴情的秦先生。” “秦先生也会好好爱你,这里……”他手从她的腰侧向上延伸,抚到胸前凸起的部位,轻轻一刮:“这里,是我们爱情的起点。” 即便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汪悬光的身体也不由一僵。 秦销察觉到她的紧张,贴着她的耳朵问:“你在期待什么?” 汪悬光不易察觉深呼了一口气,以此放松身体——在这个疯逼变态面前露出抗拒的模样,反而更危险。 “难道你期待我在这里……?”秦销面露难色,“也不是不行,但我是偏传统型的男人,还是比较喜欢在床上。” 他的手本来已经游走到别处,说着又摸回来:“‘这里’的意思,是我会从这个部位,开始疼爱你。并不是说我要在这个地点疼爱你。” 秦销低低地笑了起来:“让宝贝失望了是不是?” “没有失望,”汪悬光挺起胸膛,把柔软的部位送到秦销手中,回头瞥了一眼,瞳底平静无波,“我说过,您想怎么操,我都行,也都可以。” 空气骤然一紧。 淫乱的背景声里夹杂着些锋利的交错。 “行,”秦销深深地盯着她,笑着说了一句:“那我们回家继续。” · 低调的ghibli驶过深夜街道,车窗外的路灯与树影不断掠过秦销的侧脸。 司机安静地开车,秦销坐在后排座上,拉着汪悬光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这是你第三次来北京吧?” 汪悬光望着窗外,敷衍了一声:“嗯。” 秦销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西装,长款风衣外套敞开,黑衬衫勾勒出肩背线条,收束进黑色西裤内,腰身劲瘦挺拔。温文尔雅,又风度翩翩。仿佛才从哪个收购会议脱身,而非刚从淫乱派对上离开。 “那你应该有点难适应,北京不下雪,空气很干,不开加湿器,早上一睡醒,鼻腔里全是血,”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还能忍。” “那就好,”秦销语气里没有半点歉意,接着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说,“你姐姐说,你十五岁出国后就一直没回来。当年是从北京走的,也只去了一趟天安门,哪天下完雪,我带你出去转转,金鱼胡同里有家私房菜,味道很不错,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喜欢辣的?” “无所谓。” “我吃不了太辣,”秦销很有聊天的兴致,“你姐姐倒是很能吃辣,不过她要保护嗓子,有很多忌口的东西。” “……” 汪悬光根本不搭理他,秦销自说自话也不介意。 “你姐姐一直想当歌手,”他笑了笑,“模特出道,拿了好几个影后,却有个想当歌星的梦想。” “……” “她嗓音可以,天赋也还行。前两年唱了一部连续剧的片尾曲,”秦销顿了顿,惋惜道,“她的唱功在业余水平里算是不错的,在专业歌手面前就相形见绌了。再加上她一直是黑红,路人缘很不好。网友用她的歌做了许多恶搞视频,那阵子铺天盖地都是嘲笑。” 汪悬光慢慢压紧了眉心。 “一般来讲,人被打击了,就不唱了,”秦销薄唇一动,笑意中夹着一丝嘲弄: “可是我的小夜莺却一点都不在乎,不许经纪公司发律师函,自己玩梗转发恶搞视频,还找了声乐老师学系统地唱歌,要求唱下一部戏的主题曲。” 他转过脸,望着汪悬光。窗外昏暗的灯光,映得他侧脸冷峻锋利:“我喜欢她这点,不认输,很可爱。” “……” 汪悬光始终没吭声,车厢内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与玛莎拉蒂行驶时的引擎声。 要不是她的手还在被秦销握在手里,这个男人简直像个没话找话,努力讨好女朋友妹妹的的“姐夫”。 秦销的手掌温暖干燥,握着她的力度也不轻不重。 算上今夜,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不论是冷清的医院走廊,还是淫乱泳池派对,哪怕她砸窗玻璃把秦销砸得鲜血淋漓,这个男人也不见一丝愠怒。 举止始终得体,态度耐心温和。甚至他周身还有种并不违和的清心寡欲——刚才在长椅上的亲密接触,汪悬光没感觉他有多享受,更像他故意安排的考验。 人类物种具有多样性。 街头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擦肩而过的这张人皮下,藏着怎样的禽兽心。 ghibli驶进别墅区,汪盏的别墅矗立在前方。 从车道进门的这几步路,秦销依然很绅士地让汪悬光走在前面,一直到她刷开门、进电梯,再到站在三楼的玄关上,秦销还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别墅三楼是主卧和瑜伽室,出电梯先是挂壁衣柜。 汪悬光一粒一粒地解开风衣扣子,转过身仰起脸:“秦先生要留下验货?还是再见,晚安?” 玄关灯光暧昧昏黄,秦销眼睛里清清楚楚地露着笑意。 他慢慢朝她走过去,滚烫的呼吸洒在她的耳朵上,低声问:“我的宝贝着急了吗?” 汪悬光懒得跟他调情,只是仰着脸看他,眼中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 派对上气味混杂,车里有空调口吹出来的香风,此刻终于只剩他们俩人独处,她才注意到秦销的衣襟间除了淡淡的酒精味儿,还有一股黑雪松的芳香。 “我是个传统的男人,”秦销的眼睛向下一扫,用指尖勾了勾汪悬光肩上的吊带,“喜欢一步一步来。” 说完,他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背,倾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起先是嘴唇辗转,轻柔触碰,接着他用舌尖顶开了她的唇缝,含住她的下唇温柔地吸吮。 秦销温热的手心,沿着汪悬光的脊椎来回摩挲,引起一阵阵颤栗。 汪悬光不动声色地放松身体,好似接这个动作压生理性的厌恶,紧接着双臂缠上秦销的脖颈,舌尖主动去勾秦销的。 温柔缱绻的立刻变成了充满性暗示的舌吻,寂静的房间内,亲吻的水声与难耐的呻吟闷哼交织到一处,室内温度一点点升高。 许久后,两人才分开。 秦销意犹未尽地抱着汪悬光,额头轻轻抵着。 “你比你姐姐好亲,”他低声笑着,“这么多年,她还是僵硬,也很少回应,在床上也如此。” 男人的嗓音因情欲变得沙哑,又在汪悬光的嘴唇上轻啜了两下,挺拔的鼻尖反复摩挲着汪悬光的鼻梁,动作亲昵得仿佛带着无限爱意似的。只是不知这份虚情假意,是对妹妹的赞赏,还是对姐姐的怀念。 汪悬光并不在意,冷笑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很会亲一样。” 她不屑地说:“你是我见过的吻技最差的。” 秦销微微拉开两人距离,继而一挑眉梢:“哦?经验不少?” “还可以吧,每周五晚上去酒吧找乐子,一年五十二个星期,去掉经期和最忙的项目周期……”汪悬光漠然抬起眼,锋利的视线迎上男人,“也就……睡过一二百个吧。” ___ 求珍珠!姐妹们!上新书榜有加更 巧遇 “您需要我去做个假的处女膜吗?”汪悬光的语调平稳,毫无感情,“只要金主吩咐,我没问题。” 秦销在壁灯光下静静地打量着她,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变化,眼底却明显浮现出一丝微妙: “当然不需要。” 他抚摸着汪悬光的侧脸,目光温柔似水:“你的过去……念过的书、走过的路、做过的项目、睡过的男人……共同塑造了现在的这个你,我很喜欢。” 汪悬光对他这番矫情的形容没有丝毫触动,依然冷冰冰地:“那继续吗?” 秦销摇头微笑:“你早点休息。” 汪悬光一言不发,柔和的壁灯下,她那双无机玻璃般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面前的金主,像谎言探测器一样。 秦销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笑了笑:“说过了,我喜欢一步一步来。” 语毕,他转身迈入电梯,修长的双手交叉在身前。挺拔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 撒谎。汪悬光想。 秦销下车时给司机做了个手势,即便不在这里过夜,也绝不是把她送进门就离开的速度,否则司机不会把车开走。 ——金主很在意。 · 翌日早上八点,汪悬光倒过来时差,按习惯做空腹有氧,接着一面吃早餐一面看看财经与科技新闻。 临近中午来了一位访客。 “汪小姐你好,我是导演丁寄伦,昨晚在泳池旁见过……” “你好。” 汪悬光站在玄关,灰衬衫黑长裤,气质冷淡肃然:“你知道我是秦先生的人,那就知道我不方便把你请进屋里……” “是是是……”丁寄伦僵笑着说,“您敢请,我也不敢进啊。” 汪悬光:“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汪盏小姐出事前正在拍一部电影,剧组停工这几天,都在白白烧钱……今天厚颜无耻登门拜访,就是想请您,大发慈悲,救苦救难救个场?” 汪悬光干脆拒绝:“我不会演戏。” “您不用演,后期换脸,只要采集你的神态,”丁寄伦急迫地说,“也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两三天就够了!” 汪悬光问:“还有别的事吗?” “汪小姐您别拒绝得这么快,您再考虑一下,工期最多四天,付您五十万,走我的私账,不用您交税。我知道您跟着秦先生不会缺钱,但女人最好……不是……不管男人女人,最好得有笔能应急的私房钱嘛。呸呸呸,不应急、不应急……那个……有了私房钱,逢年过节,您给秦先生买礼物的时候,也有底气说这是您自己赚的了!” 汪悬光端起手臂,转身往回走:“我没兴趣。” 丁寄伦没想到这位汪小姐这么油盐不进,他不敢跟进去,站在门口嘴皮子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个不停: “汪小姐!您就当积德行善……帮帮我们吧。汪盏心地善良,以助人为乐,您既然是沾她的光,也不能光靠脸像吧,所谓相由心生,帮帮忙,行吗?” ——这句话应该是“你有幸给汪盏当替身”的最委婉说法了。 汪悬光忽然止住脚步,转身看向他。 丁寄伦松了口气,心说有戏。 下一秒,却听汪悬光平静地说:“出去的时候把院门关上,关完还得用力扣一下,谢谢。” 丁寄伦:“……” 汪悬光回到二楼书房,慢慢地抽了根烟。 透过窗口,她看见丁导演在门外徘徊良久,不知跟谁打了个电话,再三回顾汪盏的别墅,才犹犹豫豫离开门前。 她掐了烟,掏出手机,给汪盏的助理董秘秘打了电话,请她下午到家来见一面。 “……泳池派对?我知道的,四五年前的事儿了。秦先生救下了盏盏之后,开车送她回家,还很体贴地把外套借给了她。” 董秘秘坐在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望着汪悬光那张与汪盏如出一辙的面容,有刹那间的恍惚。 “当时盏盏二十三岁,秦先生只比她大三岁,也很年轻,其实应该叫他‘秦少’的。他也是开国那辈的后代,跟那些京圈太子爷不一样,非常有正事儿,是完美的‘别人家的小孩’。 “中学在英国念贵族男校,大学顺理成章地念了剑桥,回国后接手自家公司,做地产、军工和互联网金融。为人温和有礼,行事铁腕雷霆,在一群风流纨绔里简直像一股清流。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女人……不是gay,这一点在老革命们眼里真是太好了。 “一般被长辈器重的小孩,都会被同伴排挤。秦先生人缘却很好,据其他太子爷说,小时候大家一起干坏事,秦先生是事前出招和事后扛雷的那个人。虽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却不会让发小们讨厌,非、常、会、笼络人心。” 董秘秘顿了顿,凝视着汪悬光的眼睛:“他懂礼貌、知进退、还有手段,从小就露出与年轻不相仿的稳重,以至于没有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反社会。” 汪悬光并不惊讶。 在疗养院走廊上,她见到秦销的第一眼,敏锐的脑神经就向她发出了危险的警报。就像自然界里,带着剧毒的生物往往外表花哨绚丽。秦销的完美皮囊下,是用旁人的血淬炼出来的邪恶灵魂。 冬日阳光照着柏木地板,玻璃杯在日光中反射着粼粼彩光。 董秘秘接着说:“泳池解围之后,盏盏苦恼了好久,秦先生的西装外套怎么办。一件外套二三十万,留着不合适,她花了相当于小半个月生活费的钱,把外套洗干净了,却不知道怎么联系秦先生,只能一直搁手里。至此,两人没什么联系了。 “秦先生还是高高在上的秦先生,盏盏的处境越来越不好。得罪大佬之前,还能跑跑龙套,从经纪人那出来,连龙套机会都没了,她的脸又当不了群演。那段时候真的很难。 “演不了戏她就去站各种展会,十几厘米的高跟鞋一站一天,晚上脚肿得拖鞋都穿不进去,但车展、画展、古董展都一样,仍然逃不过性骚扰。有一次从展会出来,盏盏被一个老男人拖进了车里差点被强暴。她挣扎时,抓坏了对方的眼睛。 “那混蛋有权有势,没人愿意得罪他,能证明盏盏是自卫的监控消失了,现场痕迹也被破坏了,对方还一口咬死是盏盏先勾引了他的,上车因为价钱没谈拢,反口咬他强奸。 “而且,他除了要盏盏坐牢、要赔钱……那混蛋还要盏盏……”董秘秘犹豫了一番,实在说不出口,“舔他的菊花。” 汪悬光微微皱眉。 这件事她居然一无所知。 董秘秘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盏盏总说她是姐姐,你是妹妹,你一个孤苦伶仃地在国外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不能一直靠着妹妹养活。” 汪悬光神色没什么变化,却端起面前的姜茶,轻啜了一口。 阿姐对她,向来报喜不报忧。 而她对阿姐,一直喜忧都不报。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盏盏找了秦先生。” 汪悬光问:“怎么找到的?” “盏盏的室友,”董秘秘顿了顿,“……下海了。” 汪悬光点了点头,昨夜秦销也说过。 “但她人微言轻,够不着秦先生。只知道秦先生的女朋友是建筑师,在三环上的设计院上班。秦先生有时会去接女朋友下班。” 茫茫人海,守株待兔。 汪悬光记忆里的阿姐,是个极度要强的人,只可以别人欠她,不允许她欠别人。 向生平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求助,不像阿姐能做出来的事。 “那混蛋给了盏盏一周的考虑时间,盏盏一直蹲守设计院,到了最后一天夜里,下了一场大暴雨,路上早没什么人了,盏盏也不走,大概是绝望了吧。到了深夜,她看见了秦先生的车,立刻就冲上去……” “雨天路滑,盏盏还是突然冲出来的,司机没来得及刹车,盏盏被撞出去了十几米,差点没死了。” “很久以后司机跟我说,那天他撞了人,哆嗦着下车去看,看见盏盏像个索命女鬼一样,在暴雨里往车那边爬了十几米,把他吓坏了。 “本来秦先生和女朋友坐在车里的,没打算下车的,见盏盏那么坚决地爬,秦先生就撑伞下车了。” “那天雨太大了,等救护车到,人就死了,秦先生把盏盏抱上车,亲自开车,在暴雨里飙到了一百多迈,才及时送进医院。” ——深夜,暴雨,一个绝望的美人豁出去撞车。 汪悬光本以为秦先生是在哪个巨幅广告屏幕上惊鸿一瞥,认识了汪盏,然后以他的身份和特权要求汪盏作陪。 要是给这不对等的权色交易披上一层浪漫的外衣,那应该是在某个时尚慈善晚宴上,秦销是来猎艳的出资人,汪盏是受邀的女明星。金碧辉煌,衣香鬓影。两人在弥散的金粉中看对了眼,然后去楼上房间里云雨一番。 她万万没想到,秦销竟然是以救世主的角色,进入了汪盏的生命。 还是两次。 “后来秦先生帮忙摆平了麻烦,盏盏住院住了四个多月。出院后,自然而然在一起了,”董秘秘言简意赅,略过了中间的许多事,“有秦先生做靠山,盏盏资源好起来,也很快就出名了。” 客厅里一片安静,汪悬光默然消化方才接受的信息。 回国以后,她没第一时间从董秘秘口中了解“秦先生”,是想先用一手数据勾勒“秦先生”的画像。 经过这三天的冷处理、昨晚的淫趴和夜里的及时刹车,现在只建立起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粗略模型。 数据远远不够,她还需要大量的观察。 “汪小姐,”董秘秘突然问,“你回来,是帮你姐报仇的对不对?” 汪悬光抬头看她。 “我跟盏盏是十年的好友,我知道你们姐妹俩的联系不多,可是血浓于水,你们俩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盏盏出名以后,再也不跟人说她有个妹妹,只有对我们这种最亲近的人才会把你挂在嘴上……你拿了绿卡、你成立了公司、你又上科技新闻……每一次你有风吹草动,她都比自己获奖还开心。 “盏盏要是知道,我这样跟你说,她一定怪我。她只希望你过得好……但是……”董秘秘苦笑了一下,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坚定有力,“别放过秦销。” 汪悬光一言不发,脸上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秦销有钱、有权、有资源、有能力,他作恶,只能等天收。可是你智商超高,见识非凡,你就是盏盏的天。” 董秘秘压低声音,恳切地说:“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求你,别让盏盏白遭这个罪。” 周遭空气陷入久久的死寂,汪悬光的目光在董秘秘面容停驻许久,才微笑一下:“我替阿姐多谢你。” · 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一个星期,秦销都没再出现。 两人的联系仅限于三天前,秦销让星级酒店的大厨把烹制好的松露,送到汪盏别墅。 姐妹俩是贵州人,汪盏很喜欢吃松露,秦销便默认汪悬光也喜欢。 他果真做到了“我给你姐姐什么,就会给你什么”的承诺。 汪悬光面无表情地开门,让侍应生送菜、摆盘,继而在签收单上写下“汪盏”的名字。等一行人离开,她拿起垃圾桶,把菜连着餐具一起扔掉。 ——她讨厌松露的土腥味儿。 又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天,汪悬光百无聊赖地闷在别墅里等待金主临幸。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寒风猛刮,似乎要下雪了。 汪悬光开车出门,打算在附近转转。别墅区相当大,双向行车道一览无余,前后几百米都没有车,她也没压着速度,放心地往前驶。 然而这时—— 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猛然从枯枝掩映的路边冲出!! 光踩刹车是来不及的—— 裸男惊恐至极的夸张表情,倒映在汪悬光的瞳孔上。 那万分之一秒中,汪悬光脑中极度冷静,将方向盘打死到底! 只听轮胎剧烈摩擦着地面,车头原地转了大半圈,“咣当”一声,撞上路旁花坛。 “砰——” 汪悬光开门下车。 这场撞击事故对司机来说不严重,安全气囊没有弹出,却压倒了路边栽种的丁香树。 裸男吓傻了。 但他仿佛是偷情被抓的,后面还有情人的老公狂追不舍。一秒钟都不耽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下连鞋都没穿,踩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冻得一瘸一拐地向前跑。 而从裸男窜出来的方向,丁香树后,又闪现出一道人影。那人两三步追上了裸男,恶狠狠地将他扑倒在地。 “啊、啊啊、啊——” 裸男面朝下趴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呻吟尖叫,含糊不清,挣扎时抬起了头,那张糊满鼻涕眼泪的脸在汪悬光一闪而过。 她立刻了然。 这是个吸毒鬼。 追来的男子半跪在毒虫的背上,单手钳制住他。一个手刀落下,熟练地劈昏了对方。接着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冬款黑色冲锋衣给裸男围上,把人背到自己背上,这才抬起头—— 汪悬光静立在车旁,黑色羽绒服一直裹到脚踝,面色冷冰苍白,一双黑玻璃般的眼睛深不见底。 从意外撞车到目睹抓人,她一直没吭声,周身始终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冷漠。 深冬的风起天幕尽头而起,刮过近近远远的别墅屋顶、吹动花树的枯枝。 此处离别墅大门不远,晚高峰时段的吵闹鸣笛声隐约传来,衬得这里极度安静,连干冷的空气都凝固了。 背着毒虫的男人,约二十七八岁,身型高挑,相貌英俊,锐利的眉眼压紧成一条线,对汪悬光说: “对不起,姑娘,吓到你了。” 性爱视频 汪悬光平静道:“没事。” “我得先走一步,”男子背着毒虫,形状锋利的眼睛盯着汪悬光,认真地说,“你的电话请给我一下,我让保险联系你。” “不必,你快走吧,”汪悬光的声线淡漠冷清,眼睛一瞥,望向男子背后,毒虫裸露在外的皮肤红中透青,“最多十分钟,他就会失温而死。” 男人皱了皱眉,没再坚持:“我住在c栋12,有事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瞥了眼汪悬光的车牌号,背着裸男转身大步离开。 灰色的屋瓦顶上空,沉甸甸地压着乌云。汪悬光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慢慢地压紧了眉心。 ——他是个军人。 眼神悍利,脊椎挺拔。 脱掉冲锋衣后,黑衬衫勾勒出他膘悍的肌肉,线条的流畅度远不是能在健身房吃蛋白粉催出来的。并且背着一个体重在65公斤以上的成年男人尚有余力,明显是习惯负重运动。 在每平方米四五十万人民币的别墅区里,出现个有军政背景的人,倒也不是很稀奇。 不过,他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 满大街都是阿姐的商业代言,这个男人居然不认识“汪盏”的这张脸。 大概是圈子有壁吧。 汪悬光收回视线,掏出手机,拍下现场照片,又给汪盏的助理董秘秘打了个电话,让她处理赔偿物业与走车险等事宜,才把这辆保险杠撞掉了的大g开回自家庭院。 · 北京的冬天干冷多风,雪很难下起来,傍晚那场压顶的乌云被六七级大风给刮散了。 入夜后,夜空透亮,点缀着点点星光。 别墅一楼的客厅亮着一盏落地灯,汪悬光横卧在沙发上,抱着索尼电子纸在看论文。 窗外风声呼啸,屋内安静异常。门上电子锁忽然“嘀嘀”地响了两声,接着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玄关传来。 汪悬光闻声抬头,恰好对上秦销的目光。 黑风衣勾勒着他修长挺拔的身材,面容白皙英俊,优美的薄唇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笑意。 “你出了车祸?”他温柔地问,“没事吧?” 汪悬光略微眯起眼睛,虚空中划过一闪而过的交锋。 别墅区内的一次小剐蹭,算不上“车祸”,晾了她一周的秦先生却为此来看她。 他会以为她是故意用车祸引来他吗? 不过下一秒,汪悬光便打消了疑虑。 秦销回望着她的眼神坦然,不见半分得意,那关切的目光好像真的担心她一样。 不愧是擅长伪装与表演的反社会人格,在这昏黄温暖的灯光中,简直称得上“深情款款”。 “没事。” 汪悬光天性冷感,脸上像戴着面具一样不辨喜怒。须臾间她眼底飞快的闪过了疑惑,却被秦销敏锐地捕捉到了。 “小坏蛋,你以为我派人监视你?” 汪悬光神色毫无变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黑眼珠如玻璃般了无生趣,仿佛对秦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不在乎。 “保险公司有我的股份,”秦销耐心地说,“保险员一提报,我秘书就收到了消息。” 他今天倒不像赶时间的样子,摘下手套,又脱掉风衣及西装外套,话锋一转:“宝贝,我一开完会就赶来了,晚饭还没吃。” 汪悬光听出来他的暗示,却靠在沙发里没动弹:“我不会做饭。” 秦销侧身坐到沙发旁,夹杂着黑雪松气息的阴影登时笼罩下来。 “你姐姐的厨艺很好。” 男人的手掌抚上她的侧脸,掌心明明很温暖,力度也很轻柔,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却从他的手心渗出来——稍稍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颌骨。 秦销笑着说:“所以你得会。” “既然金主坚持。” 汪悬光偏开脸,放下电子纸,借着起身的动作,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秦销。 十分钟后—— 一碗用油醋汁拌过的草被推过桌面,缭绿中点缀着几颗彤红红的小米辣。 秦销抬起头,眼底笑意不改,却多了一丝无奈:“小坏蛋……” 汪悬光无动于衷:“我只会做这个。” “行吧,宝贝做的,我会吃完的。”秦销没再废话,拿起叉子开始吃草。 金主吃饭,汪悬光坐在一旁陪同。 她礼貌地瞥开视线,或者说她根本就懒得看他,手肘拄着桌面,单手托起下颌,那双始终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望着墙壁出神。 汪盏这栋别墅的室内装修是网红ins风,到处都是流畅的线条与简约的配色。 然而餐厅却悬挂着一盏奢侈浮华的水晶吊灯,与现代风格违和。 水晶灯在青色壁纸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与阴影。安静的空气中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与更轻微的咀嚼声。 两人谁都没说话。 气氛在寂静中变得微妙。 两个处于同一空间的人,没话找话很尴尬,沉默往往更尴尬。只有相处很久,久到足够有默契的两个人,无言独处才会有宁静的意思。 他们明明还是陌生人,这顿无声的夜宵却显出违和的安宁。 寒风一下下拍打着窗玻璃,秦销吃完最后一口沙拉,碗底只剩几颗小米辣,他擦了擦嘴,微笑道:“多谢款待,宝贝。” 汪悬光没有搭言,也没有动,就着托腮的姿势,淡淡地抬眸望着秦销,等金主主动开口是晚安再见还是留下过夜。 秦销看了眼表,笑了笑说:“时间还早,不如我们看个电影?” · “秦……嗯啊……秦、秦销……” 视频是汪盏的自拍。 画面因她骑在男人胯部上下运动而模糊不清。 她看向镜头,那双包含情欲的双眼,讨好般似的“观众”抛了个媚眼,接着将手机拉远,入画的范围更大——赫然只见丰满的双胸,颠簸成一顷白浪,肌肤染浸着因欲望而灼烧出来的绯红色。 镜头再次向下,对着两人交合处,拍了好几秒钟的特写,同时传来秦销低沉的嗓音: “视频要是传出去,你要怎么办?” “您不喜欢吗?啊嗯?”汪盏在粗喘中,捏着尖细的嗓音,极尽妩媚地笑了起来,“可是我觉得到您好像更兴奋了呢……” 别墅的地下一层是家庭影院,黑暗封闭的空间里,巨幅屏幕发出幽幽亮光,映照着汪悬光冷淡的侧颜。 交缠扭动的肉体落在她美丽而冷漠的眼里,玻璃般淡漠的黑眼珠没有半点波澜,像看机械模型一般平静认真。 沙发一端陷了下来,秦销贴过来揽住了汪悬光的腰侧,接着滚烫的嘴唇沿着她的侧脸游走,向下至脖颈,又舔过她的耳垂。 “小坏蛋,看亲姐姐做爱,看得这么认真?”秦销含住她的耳垂,“我本来还会觉得,你会怪我太过分了呢。” 汪悬光置若罔闻,冷淡道:“上次怀疑我阿姐跟你没有爽过,你今天就送来了证据。” “哦?” 男人在这方面的自尊心比玻璃还脆弱,秦销这声疑惑倒是充满了好奇心。 “女性的高潮是以阴蒂为主,阴茎粗不粗、长不长不重要,只要不是特别细或特别短,保持相同的频率和硬度,需要10-15分钟的摩擦才能达到高潮。她的速度不快,为了在视觉刺激你,动作幅度也很大,阴蒂没与你接触摩擦,明明刚才好几下都没坐进去,她却跟着抽插的节奏叫出声……” 汪悬光看都没看秦销一眼,直接下了结论:“所以,她只是演得很舒服。” 秦销微微一笑,眼睛如黑曜石般深邃而温柔,仍然不见恼怒,甚至还赞扬道:“那她演的不错,不愧是影后。” 汪悬光没接话。 语言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有效的沟通工具。她很少主动发问,也很少附和别人的话。这种时候常人都会对秦销的话语给个反应,她的回应则是沉默。 秦销对她的冷淡从不介怀,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昏暗的光线中,两人面对面望着彼此,近得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秦销蹭着她的鼻尖,语调如情人般温柔:“你也要像她那样,让我感受到,你很爱我。” “……” 四目相对了片刻,汪悬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双手却搭上秦销的肩膀,又分开双腿,从坐在秦销腿上的姿势,变成跪在沙发上。 秦销向后仰去,舒适地靠在沙发上,在他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汪悬光抬起臀部—— 视频里,汪盏在叫:“秦销……秦先生……我不行了……” 汪悬光悬在秦销身上,放浪地摆动腰臀。 汪盏:“嗯啊……不要……慢一点……” 汪悬光眼中冰冷,一声不吭,身体随着视频中的撞击声来调整自己的摆动频率。 秦销的衬衫下摆收束进西裤,劲瘦的侧腰被压出几道褶皱。汪悬光的白t与灰色居家长裤都好好地穿在身上,摆动的臀部模仿着交合的动作,却与男人保持着一段悬空的的距离。 秦销微眯着眼,深深地注视着她,俊美的面上仍是笑着的,而眼底的欲望之色越来越深,西装裤的正前方顶出起伏的弧线。 啪啪的撞击声愈来愈快,汪盏的媚叫如汹涌的波涛,一声盖过一声,直到攀上最高峰,呼吸与呻吟刹那间化为茫茫空白—— 汪悬光随着背景音的停顿,向后仰起头,细白的颈侧绷出一弧优美修长的曲线。 视频中,汪盏猝然失声:“秦销!” 颤抖的尾音止住,汪悬光也跪坐到秦销腿上,结束了这场活色生香的表演。 她低下头,睁开眼,漠然迎上秦销的视线。 汪盏在高潮后就扣下了手机,屏幕黑了下去,连带着地下室夜漆黑一片。 不过录制却未中断,以美艳着称的女明星,连喘息都的尾音都带着甜蜜的诱惑。寂静的黑暗中,只有凌乱的呼吸充斥在地下室。 投影仪还亮着微光,青蓝光线映着汪悬光漂亮的侧脸,鼻梁挺拔如刀刻一般,天生向下的唇角落下沉冷的阴影,显得冷峻凌厉。 沙发上的两个人,一上一下,面对面望着彼此。 汪悬光在比谁先忍不住说话的游戏里从来没输过,虽然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表情,但眼底的轻蔑不屑明显在问秦销:我演的不错吧。 秦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明明剧烈运动一番的人是汪悬光,他的呼吸却比对方还重。那清晰喉结一滚,抬手将汪悬光的侧脸垂着发丝拨到耳后:“小坏蛋,我的意思是,你要演的很、爱、我。” 汪悬光冷冷地看着他。 “不是用这里……”秦销的腰腹向上顶弄了一下,接着,手捂住汪悬光的胸口,“而是……这里。” 他的手掌烫得吓人,隔着薄薄的衣料,熨烫着她的皮肤,几寸之下是怦怦搏动的心脏。 “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不和心爱的人做这种事,叫做交配,不是做爱。要是对什么人都能硬,看见什么人都想操,”秦销微笑,“那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本来就没区别,”汪悬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人只不过是掌握了语言才进化得更快的生物。” 她漠然道:“只要对性器官的刺激足够激烈,大脑就会分泌多巴胺,激素水平升高,产生性愉悦,‘做爱’和‘交配’都是一回事。” 秦销笑了笑,沉默半晌,又说道:“……你说的对,不过你在我身边,就得按我的喜好来。” 他倾身向前,扣住汪悬光的脑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我要你爱我,你就得好好爱我。” “……” · 月光从别墅上探出头来,像水洗过的光泽铺盖在灰色屋顶上。 一辆军牌吉普车从门前路过。开车的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相貌硬朗英俊,视线一瞥,瞥到庭中那辆撞掉了保险杠的大g。 男子轻点刹车减速,看了一眼门牌号——东113。 少校 这晚秦销依然没留下。 从地下室上来,汪悬光送他出门。两人在玄关吻别后,秦销说他知道有个导演找上门,他处理好了,不会再有人打扰她了。 接下来又是一段空白时间。 大g修好的那天,董秘秘联系了汪悬光,那摆设一样的手机才终于亮了起来。 汪悬光拒绝让小哥把车送上门,她自己打车去汽修中心,试车顺便送董秘秘送回家。 加完油,董秘秘去超市付账,汪悬光把车开到一旁等候。 一辆军牌吉普车缓缓驶进加油站,绕过油桩,停在厕所门前。 驾驶室的车门一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迈下来,两三步绕到副驾驶那侧——毒虫的右手被手铐固定在车门上方。 男人沉着脸,“咔哒”一声解开锁,还没等毒虫舒出一口气,便利落地拷到了自己的左手上。 毒虫惨白的脸上满是生无可恋:“您就不能让我踏实地撒个尿吗,防我防成这样您不累吗?” 男人并不言语,侧面线条英凌厉逼人,那双逼人的眼睛一抬,不远处一辆大g赫然撞进他眼中,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深色的防窥玻璃。 他扫了一眼车牌号,若有似无地朝驾驶室点下点头,接着大步向前,拖着磨磨蹭蹭的毒虫进了男厕所。 男厕所内没有其他人。 男子解开手铐,飞快地把手铐的另一边拴在暖气管上。 毒虫傻眼了! 他一只手拴在暖气管上,另一只手拽着裤子,离小便池颇有一段距离,挣扎着回头: “我操!小舅!!我怎么尿?我怎么尿!!!” “对准了尿,”男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声音冷如坚冰,“尿外面一滴,你自己擦。” 大g还停在加油站的空地上,男人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应声降下,露出汪悬光冷淡的侧脸。 男人的声音沉定温和:“你好姑娘,车修好了?” “刚修好。” “上次对不起,幸好你反应快。我叫白诺,一诺千金的诺,姑娘怎么称呼?” “汪悬光。” “我是特种部队银鹰中队的少校,”白诺从口袋里掏出便签本,“这是我的电话,你有麻烦可以联系我。” 单刀直入不废话。 便签留了手机号码和固定座机,后面标注了可以联系的时间,细心体贴。 汪悬光没拒绝,手伸出车窗接过白诺手里的便签,平静道:“谢谢。” 白诺点了点头。 两人隔着车窗对视,白诺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刚要开口,却听男厕所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小舅!小舅!我尿完了!小舅!!” 白诺深邃的眉眼压紧,神色间掩不住嫌弃,对汪悬光礼貌地一点头:“我还有事,再见。” 汪悬光:“再见。” 白诺转身回男厕所,压着他的便宜外甥洗手,又把他扣在手腕上。 出来时,正好看见董秘秘迈进大g的副驾驶,旋即车辆打灯起步,缓缓驶离加油站。 毒虫顺着小舅的视线望去,惊道:“那不是汪盏的车吗?”顿了顿又阴阳怪气地说:“哦~新欢开着呢。” 便宜外甥现在是清醒的,知道车主是谁,却没认出这是前几天自己裸奔时差点撞上去的车,还感慨着: “这姑娘挺会玩的,秦销让她自我介绍一下,直接就说自己是他的妓女。啧!有心机,有手段。” 小舅洁身自好,向来对京圈这些风流韵事没什么兴趣,他不过是顺嘴贱了这么一句,没想到一抬头却撞上了白诺阴冷的视线。 白少校的眼睛锐利如鹰,特种兵的气场强大又恐怖,毒虫仿佛被死亡射线牢牢盯住了,全身一紧,膝盖不由一软: “小小小舅……” 与此同时——“原来‘毒虫’和‘军官’就是他们啊。” 董秘秘从后视镜中看见白诺和齐鑫出来,跟汪悬光补充场外信息: “吸毒的那个人叫齐鑫,人称齐少,京圈纨绔,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当兵的是他小舅舅,亲的。 “开国组后代相互联姻,上一代是白小姐攀齐少爷,这一代风水轮流转,全靠白副队拉扯着这两家。 “白副队的姐姐精神有点问题,生下的一对儿女也不大正常。大女儿前些年吸毒过量死了,不争气的小儿子还吸。哦对了,大女儿好像是秦先生的女朋友。” 汪悬光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缩,那双冷淡的眼睛向后视镜一瞥。 军牌吉普打灯变道,消失在后方车流中。 · 夜里十点,“坏莺”夜店。 爆款电音震耳欲聋,升降台上的帅哥dj单手捂着耳麦,随着节奏纵情摇摆。五彩镭射灯扫过,映出舞池里扭动的男男女女。 隔着一条青蓝的玻璃走廊,夜店一分为二。前面接待有钱没地儿花的冤大头,后场是专供明星和太子爷们消遣。 “——秦sir的妓女来了。” 醉醺醺的公子哥儿扶着玻璃壁吹了个口哨,汪悬光径直向前,不为所动。 晚饭后,她接到金主的电话。 有位在外念书的太子刚回国,狐朋狗友们聚一起要给他接风洗尘,顺便把各自相好牵出来溜一溜。 汪悬光以为“很有正事的”秦先生不参与这种无聊的社交活动,又想起董秘秘说他“很会做人”,大概纨绔也是反社会热衷表演的一面。 太子党夜夜笙歌,有事没事聚一聚,除了人有钱就有闲,闲着没事就出来玩以外,聚会也是交换内部消息的场合——中央有什么最新动向、股市的下个风口在哪,有时消息传得比阔太的麻将桌还早。 头顶彩灯不停地闪烁,太子爷们在卡座里左拥右抱,跟姑娘们大声地调笑。 秦销抽着雪茄,身旁坐着一位纤瘦的美人——上身穿着件黑色蕾丝裹胸,足有一米多长的美腿包裹在黑裤里——正把手里骰子摇得哗啦啦响。 汪悬光穿过人群,直奔着秦销而去,头顶镭射灯照着冷淡的侧颜,她眼底的惊惧一闪而过。 ——一条成年体形的德牧狗,蹲在秦销脚边。 夜店吵闹的音乐让德牧明显焦躁不安,绿眼眸赤裸裸地露着凶光,猩红的舌头翻在外,露出森白锋利的尖牙。 “坐,宝贝。”秦销拍了拍沙发。 汪悬光神色镇定,脚下却没动。 她害怕狗。 小时候住的那个地方,到处都是凶狠的野狗。三五成群地翻垃圾堆,还学会了围猎。夜里叫得比狼还吓人,有时候会把野猫开膛破肚。有一年夏天,不知道哪条狗疯了,狂犬病不仅传染了十里八乡的狗,还咬了七八个人。 ……那个夏天,简直是地狱。 汪悬光放松身体,不想让秦销看出她的恐惧,还没等她慢慢地脱完外衣,倒是秦销身旁那位美人先不满了。 她掐着细颤颤的嗓子撒起娇来: “秦先生,人家陪你玩了半天,这位妹妹一来,您就让我走,是不是太薄情了啊?” 秦销非常怜香惜玉,问她:“那你说怎么办?” “赌一局喽,”美人的纤纤素手,摇摇骰子,“点大的,留下陪您。” 这是个信徒去雍和宫只求事业没人在乎姻缘的奋进年代。风月场里争的也不是男人,而是捞钱的机会。 捞,捞得不动声色,捞得让金主满意,看两个漂亮女人为金主争风吃醋,也属于附加服务。 秦销看向汪悬光:“你觉得呢,宝贝?” “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汪悬光脱下风衣,搭在手臂上,指着不远处的姑娘堆,“我坐那边就挺好。” 这句回答不可不说是扫兴之极。 美人的瞳孔微微一缩,飞快地瞥了秦销一眼。 这位美人叫高崎如,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一眼就出来“汪盏的替身小姐”玩得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不想搭理秦销。 能干“捞女”这个职业的了,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光有出色的外表远远不够,除了能识人脸色,会揣摩心思,临场反应也得相当出色。 高崎如轻捶了一下秦销的手臂,红唇绽开一抹微笑,不动声色地给两人打圆场:“秦先生,妹妹吃醋了呢,我就不耽误……” 她刚准备站起来,却被秦销按住了大腿。 “我的宝贝把我让给了你,你不该好好陪我吗?嗯?” 秦销望着她,微微一笑。 这个男人面容英俊,尤其眼睛格外深邃优美,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温柔礼貌的外表下,是一颗冰冷无情的心。 高崎如心底一沉,只感觉耳后滑过一丝凉飕飕的触感。 既然金主都发话了,汪悬光也不客气了。 她礼貌地对秦销点点头,转身就往舞台下方的卡座里走。 大卡座正对着舞台,一位热播剧女二号攀着钢管劈开腿,掌声中夹杂着一片此起彼伏的浪叫。 汪悬光走到台下,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交给一旁穿着jk短裙的女侍,继而款款入座。 她身旁几个正聊天喝酒的姑娘立刻傻眼了,相互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这里不是她的位置。 风月场自有风月场的规矩。 公子哥儿们带来的相好,和旁人喝酒猜拳玩得再浪再好,金主不点头,就不能上手;反过来讲,只要金主点头了,姑娘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去笑着张嘴,或者张腿。 而靠近舞台这边的——清一色年轻貌美,没一个超过二十岁——都是欢场里的交际花,没有固定金主,来者不拒,任人挑选。 泳池淫趴让汪悬光一战成名,她顶着汪盏这张明星脸出现在夜店,头顶便浮出一个标签:秦先生的妓女。 音乐鼓点震耳欲聋,一个姑娘想要好心提醒她,倾过身还没凑近,一道裹挟着浓浓酒味儿的身影突然插进来,紧挨着汪悬光坐下,递了一杯酒:“小妓女,你怎么坐这儿了?” “令公子!”“令少!”“令公子!” 姑娘们纷纷抛媚眼,嬉笑着和他打招呼。 太子党的基因大都不错,“令公子”令原的相貌英俊,嘴角挂着一丝坏笑,有几分痞帅点的意思。 他是店里的常客了,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左右的交际花们,兴趣点还在汪悬光身上:“崎如把你的秦先生抢走了?来,我们俩喝一个——” 汪悬光静静地望着酒杯,眼睫毛垂落下来,形成一个浓密的阴影。 她的五官与汪盏一样是浓颜型,气质却冷冷清清的,坐在一群莺莺燕燕中格外不合群,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她没搭腔,痛快地接过酒,碰杯、饮下。 令公子随便过来讨个便宜,没想着汪悬光这么给面子。 操! 爽到了! 令原开始得寸进尺了,狗爪子揽到上了汪悬光的肩头,浓重的酒气贴上她的耳朵: “小妓女,你这么乖,秦销是不是很疼你?听说你喜欢人多一点的,不如待会儿一起玩?” 说着他把酒杯搁在汪悬光的大腿上。 杯底装着冰块,冷气熏得玻璃壁上带着一丝冰凉的水珠,贴着皮肤缓缓游走,让汪悬光不由打了个冷颤。 令原却当成了其他信号——玻璃杯从她的大腿上方,向内游移,挤进双腿,还有渐渐向上的趋势。 汪悬光没阻止他。 神色如冰川般巍然不动,肌肤冷白,气质绝然。那双无机物一样的眼睛,穿过幢幢人影,直直地迎上一道视线。 不远处,秦销慢悠悠地抽着雪茄,手搁在高崎如的大腿上,似笑非笑地回应着美人的话语,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秦销在看她被欺负。 ——而她在等秦销什么时候看完。 他们在试探对方的底线,比谁先开口,比谁更沉不住气。 令原手握着玻璃杯,已经游进了汪悬光的裙底,就在这时,镭射灯光随着猝然拔高的电音,像浪涛似的扫了过来。 夜店里光线昏暗,姑娘们的裙子大多是朱红、墨绿、宝蓝等深颜色。面料或反光或带亮片。除了有颜色越深越吸睛的小心机外,亮晶晶的面料还能防止走光。 汪悬光却穿了一件分不清究竟是杏色还是米白的连衣裙。光一扫过来,蕾丝胸衣和丁字裤被照得清清楚楚。 令公子的手一顿。 卡座里,秦销终于眯起眼睛,那夹着雪茄的两根手指,微微地抖了抖。 —————— 今天4000+,求珍珠,呜呜呜呜 修罗场 “令少,秦先生看您呢~” 方才想提醒汪悬光坐错位置的那位美女,娇滴滴地按住了令原的手,阻止他往“秦先生的妓女”的裙底更深处摸去。 朋友妻倒是不可欺,可带到欢场里的“玩物”又不是妻,公子哥儿们上了头,是换着玩,还是一起玩,还不是随便玩。 令原扫了兴,骂了句“操”,抬头看了一眼,秦销一副衣冠楚楚,斯文败类的模样,那笑意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令公子是爱玩,又不是智障,立刻明白了:“您二位是拿我较劲呢?得,小爷我摸都摸了,不白摸你。” 他拉着汪悬光两三步走回卡座那边,招手示意女侍上筹码。“坏莺”一局二十万人民币起步,哗啦啦的金钱声,引来不少注意。 “来,新手运!去跟高崎如掐吧,”令原松开汪悬光的手腕,“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有人煽风点火:“那你算哪根葱啊。” 有人添油加醋:“就是啊,‘秦先生的妓女’,轮得着你出钱吗!” “操,这他妈叫雌竞是吧,啊?哈哈哈!” 夜店灯光闪烁不定,照着姑娘们白花花的大腿。 美人们倚偎在公子哥儿们的胸前,脸上笑得灿烂,心里却嘲笑着这群冤大头。 ——高崎如是交际花里的赌神,平时没少跟人玩“赢了她才让位”这招儿。 牌局一开就是几十万,姑娘们为金主争风吃醋,玩牌的钱总不能自己出吧。高崎如百战百赢,却不贪,赢钱第二天,必然跟昨晚玩牌的姑娘四六分。 姑娘们捏着尖细的嗓子,开始尽职尽责的表演: “秦先生出钱?那崎如的呢?”“令少要是没名没份,不如给崎如出?”“反了反了!令少可不想让崎如赢!”“啊呀,好乱的关系……” 她们和金主打情骂俏,荡起一阵阵银铃般清脆尖锐的笑声。 汪悬光被令原强行按在高崎如身旁坐下。 德牧蹲坐在秦销脚下,与她之间隔着高崎如。 也不知这只狗怎么回事,她一坐下,它便竖起了耳朵,炯炯地盯着她,好像已经视她为猎物。 汪悬光凝视着秦晓,微不可察地放松肩颈,努力忽视那只德牧。 “秦先生让我玩吗?” ——第二次把主动权交给秦销。 数道的视线尽头,秦先生轻轻拍了拍高崎如的大腿,饶有兴趣地说:“宝贝想玩儿,有何不可呢?” 他吩咐女侍:“两位都算我的。” 有人出钱了,高崎如那漂亮的眉眼一扬,摇了摇骰子。 汪悬光说:“我不会玩骰子。” “妹妹会什么?”高崎如的一只手轻搭上秦销肩膀上,另一只手点过茶几上的扑克牌,“德扑?梭哈?21点?还是……斗地主?” 汪悬光没回答她,而是问秦销:“秦先生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输?” ——第三次。 “妹妹……” 高崎如“啪”地打了个响指,把汪悬光的注意力勾到自己身上:“赢不赢得问我,怎么能问秦先生呢?” 秦销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动作与神态把一个不介入女人战争的“绅士”演得惟妙惟肖。 可汪悬光头上的标签是“秦销的人”,高崎如却不是。秦销遂了高崎如的意,落在众人眼里,并非一碗水端平,而是明晃晃地偏心高崎如。 令原搂着个美女,坐下来看热闹。 “梭哈。”汪悬光说。 高崎如涂着偏紫调的口红,微笑时唇形饱满,非常诱人:“好啊。” 姿色只是交际花的入门券,扑克牌在高崎如手里洗得行云流水,不比赌场的荷官逊色半分。 汪悬光是个十三岁就被斯坦福以全奖学金挖走的理科天才,算牌对她而言轻而易举,一上手就赢下三局。 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她面前堆起来价值两百多万元的筹码。 高崎如不剩几个筹码了,虽说输别人的钱不心疼,可没用别人的钱赢到钱,也挺不甘心的。 在风月场里滚久的美人,笑意就像定在脸上似的,她狭长的眉梢一挑,笑得风情万种: “妹妹运气不错,据说新手运只有三把,希望我的筹码还能成一局。” “与运气无关,”汪悬光说,“我会算牌,撑过第四局,你也会一直输下去。” “……” “……” 空气倏然一凝,背景中电子音乐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众人心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扎根太久。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这辈子都没有让人筛选学历的机会,可老革命们还是要自家的不肖子孙捧起个金灿灿的学位。在场的公子哥儿不是藤校的,也是清北的,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的,也轻松地被保送进顶级985。而捧“读书人”的观念,也深深植根于太子爷心底。他们正儿八经的女朋友,除了北电中戏的美艳校花,就是清华北大的清纯学霸。 对汪悬光身份的揣测有很多。 汪盏不拍床戏,吻戏还借位,被圈内不少人讽刺为史上最清白的影后。因而不少人认为汪悬光是汪盏的裸替,所以才能长得这么像、出现的这么快,以及这么不要脸豁得出去。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汪悬光的举手投足有种老派高级知识分子的架子,说好听点是腹有书香气自华,说难听点就是看谁都像看傻逼。 这牌玩的要是21点,她自称会算牌,这群公子哥冷嘲热讽两句就过去,可这他妈玩的是梭哈,算牌那就叫蔑视、叫碾压、叫装逼! 汪悬光只是实话实说,围观人士却“哄”地一声闹起来了。 “我操!嚣张啊!”人群中不知谁骂了一句。 气氛组的姑娘们,在这种时候只是陪笑,不多言不多语。 倒是太子爷一个个舌头伸得老长,阴阳怪气地说:“崎如,盘她!” “这妞儿谁啊?在我们崎如面前放狠话,不知道崎如是把段二裤子都赢下来的狠人吗?” “这妞儿得为这句话付出代价,来,我压一瓶64年麦卡伦,崎如,给我赢她!” “我跟!” “我也!!”“跟!”“压她的!” “……” “崎如,赢了我们这么多钱,你再输给别人,以后还想不想跟我们混了!” 躁动的胜负欲在空气蔓延开来,公子哥们起哄架秧子。一瓶64的威士忌足有十几万元,顷刻间便压了上百万的赌注在高崎如与汪悬光的身上。 “诶等等……就这么干赌啊?添点彩头啊,”有个看人出殡不限热闹大的,出了个馊主意,“崎如不是把段二裤子赢下来了吗?这二位美女……输的了,也把裤子留下!” 姑娘们登时就不干了,七嘴八舌地抱怨玩得太脏了。 “又不是光屁股!不是都穿裤衩了吗?”挑事儿这人猥琐地笑了笑,往姑娘堆里嗅了一圈,“还是……你们都没穿啊。” 还有个更脏的,指着德牧大笑:“要不……那儿有只狗,那玩意儿还立呢。” 德牧训练有素,警惕地蹲坐在秦销脚边,一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立即站起,朝人群“汪”了一声。 ——它两条后腿中间,是一根勃起的生殖器官。 “脱裤子!”“跟狗操!”“汪汪——”“脱裤子!!”“跟狗操!!!”“……汪汪汪!!” 这群纨绔内部争执了起来。 处于发情期的德牧被灯光与音乐折磨了一个晚上,又被人不明所以地指着,脾气再好也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一声声吼叫越来越快。 迷幻的电音节奏不知何时加快了。 人群淫荡的言语、猥琐的笑声、还有令人胆颤的狗叫,铺天盖地地融合在一起。忽蓝忽绿的光线下,汪悬光脸色微微发白。 秦销一直没开口,只是隔着缭绕的雪茄烟雾,温柔地注视着吵闹的人群。 他后背靠在沙发上,悠闲地跷着一条腿,裤线恰到好处地悬在皮鞋上方。室内光线由亮紫转血红,映得他俊美的侧脸如雕像一般清晰立体。 他看起来太惬意了。 明明赌局因他而起,庄家玩家用的都是他的钱下注,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人”。 他对此却无动于衷,极有耐心地等待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商量出个结果——裸奔,或兽交。 汪悬光盯着他,嘴角慢慢浮现出一点冷淡的笑意。 她从秦销这这幅局外人的姿态上看出来许多: 他没有那种嗜好。 但也不会扫大家的兴。 要是真上演兽交,他会出于礼节观看。 以及他在想:人,真是无聊。 汪悬光的面容静默柔和,正要从秦销身上移开目光,然而这时,视线中心的男人却偏过头,平静地迎上了她的目光,继而温柔地一笑。 ——他知道她在看他。 ——他也知道她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汪悬光的太阳穴像针刺一样疼起来,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销也在观察她。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故意激怒秦销——用话语、用行动,像程序测试一样,看他在各类情景中的反应,从而省略收集海量数据的时间,以达到在最短时间内掌控他的效果。 而秦销在对她做同样的事! 让她穿着阿姐的礼服去泳池淫趴,当众羞辱她是测试;在地下室里让她阿姐的性爱视频,给她难堪是测试;今晚叫她来夜店却故意冷落她,把她推进狼群里受折磨、架在火堆上炙烤,也是测试……他要看她在一个个极端情景里如何挣扎反抗。 上空青蓝光柱一扫而过,短暂地映出汪悬光紧缩的瞳孔。 ——她在凝视着秦销的时候,秦销也在凝视着她。 嬉笑、狗叫、沸腾的电子音乐等等,所有声音、光亮、气味……世间万物,在这一瞬间“唰”地一下退得很远。 黑暗像一张编织紧密里的网,温柔而血腥地笼罩下来。 秦销静静地向她微笑。 他的眼睛生得极其漂亮,线条弧度优雅,眼尾微垂微翘的分寸恰好,笑起来时风流中揉杂着一丝冷峻。 而那黑白分明的眼底,始终带着一层透明冰冷的屏障,遥遥地观望这吵闹的人世间,又巨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汪悬光被他的视线定住了,四肢像牢牢地粘在蜘蛛网上一样挣脱不能。 —————— 感谢姐妹们投珠!上新书榜了,明晚周六有加更。八点半见~ 狗链 “——侯少,我怎么得罪您了?” 高崎如等这群太子们吵得差不多了,才娇嗔着打断:“妹妹都说了她会算牌了,您这不是让我丢人吗?” 她年纪比这群漂亮的交际花大出一轮多,十几岁就在澳门的赌船上当荷官,出一趟公海赚上百万,后来被赌王送给一位好赌的京官当情妇。 12年中央高层洗牌,京官落马倒台,高崎如也只好回到风月场。 她比秦销稍大一岁,和这群公子哥儿的年纪其实差不多,可要是以她陪过的大佬来排资论辈,她得算这群人的“小妈”。 有不少好这口的太子爷还想包她,她却学着日本妈妈桑,用春葱似的玲珑手指在人心尖上挠痒痒。 给看不给吃,给吃不管饱。不跟任何人确定关系,却跟所有人都暧昧不清。 毕竟是职业荷官出身,扑克牌在她手上比亲儿子还听话,从没有一场赌局不受她控制。 是输是赢、怎么输、输多少,是让人家赢的痛快,还是输的舒服,都在她的手掌心。像段二公子那种,把裤子都输给了她,下一次,还还兴高采烈地找她玩。 起哄起得最大声的“侯少”回过神来哑火了,给高崎如赔笑又道歉。 也有人给她铺台阶:“既然因为秦销起的,那谁赢了谁跟秦销走呗,那词儿叫什么来着?物……物化!今晚奖品是秦销!” 有人不同意:“扯鸡巴蛋吧你,老子花钱给老秦嫖的啊,他鸡巴开光了啊这么贵!” “就是啊!”、“……秦销一滴精抵十滴血呗!”、“那人俩姑娘都得绞尽脑汁地想输……” 魑魅魍魉又吵起来,令公子的暴脾气压不住了,冲人群吼了一句:“别他妈逼逼了,磨蹭多久了!” 他指着德牧又说:“那狗链子借一下!输了的戴上,绕场走一圈。这局三百多万,学声狗叫够可以的吧。麻溜儿的,开吧。” 令原不等两位姑娘同意,也不问下注的公子哥们答不答应,劲瘦的手臂越过汪悬光,直接把扑克牌从桌上捞了起来。 他怀里的漂亮姑娘见状坐直,想要帮他洗牌,可他却一抖手腕,轻轻拨开对方。 一起长大的发小就像肚子里的会蛔虫,有个公子对那姑娘说:“别伸手,宝贝儿,令原怕你给崎如姐姐出千。” 有嘴更欠的太子爷挪揄:“‘崎如姐姐’以后收着点吧,把人令公子都玩激了,非要你出血。” “谁说是想看‘崎如姐姐’出血?”有人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说不准是舍不得‘汪盏姐姐’出血呢……” 大家哄笑了两句,令原简单洗了两下,洗完直接就发牌。 一双双在闪烁的灯光下看得清楚,扑克牌自始至终都在令原手里,没人被任何人碰过。 气氛安静下来,桌上落下一张张牌—— 方片3。 红桃6。 皇后q。 …… 亮光在头顶摇摆,映得汪悬光的侧脸忽明忽暗。 从方才意识到秦销在观察她开始,那长久以来如同冰川般坚实的理智出现了一丝裂缝。 汪悬光不像高崎如那样擅长赌博,可她对数学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数学是万物运行规律的最高概括。赌博是心理博弈,大名鼎鼎的博弈论更是出自数学家之手。 对汪悬光而言,与数字打交道远比与人接触舒服得多,脑中计算着数字,就像给cpu降温,使她逐渐冷静下来。 这些天来,她观察到秦销的特质,除了在“控场的优雅疯逼”这个已知形象上添砖加瓦,只有一点是特别的: 秦销有处女情结。 ……这是真的吗? 他说他不能吃辣,却能面不改色地吃光一碗放了许多小米辣的沙拉。 他说阿姐很僵硬,连接吻都紧张,但他给她看的视频里,阿姐在他身上极尽浪荡。 ai分不清真假,机器学习最怕信息污染。要是秦销反向利用污染信息,让她建立错误印象,那么她离真正的“秦销”有多少远? 一个有处女情结的男人代表怎样的心理? 自卑、保守、脆弱? 他误导她的目的是什么? “——红桃3。”高崎如说。 她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半点表情变化,不论手握好牌还是烂牌,全都藏在神秘莫测的笑容背后。 汪悬光淡淡地垂下眼梢,将面前的一摞筹码哗啦推了出去:“全押。” 彩光闪烁不定,围观人士看不清两人的牌,却被汪悬光这孤注一掷的动作点燃了。才安分了几分钟的群魔又舞了起来。大概是药嗑多了,伤了大脑,都不需要气氛组扇风,稍有点风吹草动,二世祖们就能嗨起来。 高崎如性感的红唇微微一抿:“跟——” 一张红桃a落下。 汪悬光瞳底一暗。 这牌不对! 她的坐姿挺拔,脖颈、肩膀和脊椎自然放松,谁也看不出她脑中正飞快地计算着点数。 须臾间,她确定一件事。 ——高崎如出千了。 即便令原不让任何人插手,亲自给她们俩发牌,也没能拦住高崎如动手脚。 她的千数早就出神入化了。根本不必亲手切牌。赌桌上较量的从来不是运气或智商,而是心理防线。 庄家小输几把,玩家咬了钩,就会贪得无厌,越输越不甘,最后疯狂加码妄图翻盘。 高崎如的前三局也是诱饵。 坐在这里的,要是一位新来的小明星,连赢了三把,第四局时把新手运用光,让冤大头在新欢面前豪气地出点血也无伤大雅,没准还能因为沉没成本升高而更宠爱她。 毕竟高崎如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当炮灰的。 可没料到的是,“秦先生的妓女”自带火药桶,三言两语就把这群白痴京少给点炸了,以至于两人被架上零和博弈的难堪境地。 汪悬光抬起眼睛,直迎上对面的高崎如,不知是否与头顶摇摆的光线有关,她在高崎如眼中看见一丝歉意闪过。 继而高崎如的扑克牌,一张一张地落下: 红桃一、二、三、四、五。 同花顺! 汪悬光略一垂眸,翻开掌心,将扑克牌倒扣在桌上。 不必亮牌,她输了。 “啊操!!”、“算牌呢宝贝儿?!”、“汪汪汪!!”、“高崎如!你妈逼的!” 奚落和嘲笑此起彼伏,阔少们一兴奋就满嘴飙脏话。令原皱了皱眉头,不想看这些脏东西,跟怀里的漂亮姑娘接了个热吻。 汪悬光那张寒潭般静默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她没说话也没动,秦销还坐在卡座里,不乏遗憾地凝视着她。 “我操,赶紧的呀——” “那谁,把狗牵来!!” 德牧毕竟是性情凶悍的猎犬,一波又一波的鬼叫让德牧越来越暴躁,穿着jk的女侍不敢近身,更别提给它解项圈。 有个小开骂了句“废物”,准备自己动手,刚起身还没迈开步,只听狂热的声浪中,不知谁惨叫了一声—— 下一秒,好几个人鼓掌起哄的人被无辜波及,挨完拳脚还趔趄着倒了下去。 “……妈呀!小小舅!!” 便宜外甥的惨叫声,穿透躁动的电音,生生刺进大家的耳道。 齐鑫? 居然是齐鑫? 他妈的!看热闹的人群里,竟然还有被白少校关在家中戒毒的齐公子。 听说他喝马桶水装疯骗白少校,裸奔出逃差点被车撞死。这才几天又又又又他妈逃出来了? 齐公子一边逃窜一边哭号。 被打的多了,也涨经验了,抱着脑袋专往人多的地方挤。狼狈的身影闪进哪里,哪里尖叫一片。 可他这点小心机,在特种部队的顶级尖兵面前,就像小猫挠痒痒一样。 白诺预判到便宜外甥的行动路径,没跟在他后面追,扶着沙发背一个利落地翻身,落地时长腿带着劲风劈来—— 齐鑫直接被踢趴了! 这口气还没透过来,便感觉有人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揪起来。紧接着,那精钢般强悍的拳头,噼里啪啦地往他柔软又脆弱的腹部上猛砸! 室内的电子音乐震天动地,盖住了凶残猛烈的攻击与撕心裂肺的惨叫。 白诺骑在便宜外甥身上,英俊的侧脸被冷光照得狰狞,额前几缕黑发晃荡下来,遮住了眉眼,却藏不住戾气。 他穿着一件冬款黑色冲锋衣,拉链本来拉到咽喉,却在打斗间挣开了。右手上的每一下攻击,都带得颈侧线条紧紧绷起,犹如狼群中厮杀得最凶的野狼。 都说战斗是男人最强筋的春药。 然而近距离与暴力接触,不仅没有点燃这群公子哥们无处安放的肾上腺素,反而方才因汪悬光在起哄的人都愣怔住了,各个瞳孔扩散,紧张得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迷离躁动的音乐,流动在闷热的空气中,突兀又尴尬。 直到齐鑫被打得直翻白眼,白诺才收了手。 他喘息着站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厌恶,像细针似地刺进众人眼中。 如果说秦销是不遭人嫉恨的“别人家的孩子”,那白诺少校就是他的对立面。 不胡来,也不鬼混。在校时学习成绩顶尖,不想走家里的背景,没高考直接入伍,凭自己的硬骨头冲进了特种部队,短短几年间,二等功、三等功拿到让人眼红,这才去考了军校。 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就像公子哥们永远也抵达不了的宇宙边缘,存在的意义就是参照,怎么瞧他怎么碍眼。 白诺抓起齐鑫的衣领,像死狗一样,众人自发让出了一条路。 他却没立刻离开,视线越过呆若木鸡的人群,穿过与怪离刺眼的光线,定格在卡座深处一道从容素静的身影上。 白诺用手背擦了擦侧颊上的血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悬光小姐。” “——白副队。” 汪悬光淡淡地回应他。 她的嗓音天生轻而脆,听起来颇为清冷,犹如从雪山流下的冰水。 打完招呼,白诺不再废话,拖着便宜外甥转过身,远去的背影挺拔坚毅。 数不清的视线落在汪悬光的脸上,或探究,或惊异,更有好事者投向卡座中间。 秦销俊美的脸上不辩喜怒,抽完最后一口雪茄,轻声吹了个口哨—— 德牧收到信号,转向汪悬光,朝她抖了抖耳朵。 ———————— 谢谢姐妹们投珍珠!!收藏一夜翻了一倍,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又被爱到,谢谢你们喜欢!我们周一见~ 凝视 “诸位,今晚记在我账上,你们慢慢玩,”秦销从卡座里站起身,“我的人、和我的狗,我就带走了。” 他笑着向汪悬光伸出手—— 后者识趣地挽上他手臂,如同亲密恩爱的情侣,或乖巧听话的情人。 白少校带来的插曲比高浓度酒精还刺激,现场气氛相当古怪。 秦销转过身,一手牵着狗绳,臂弯里挂着美人,在数道眼神中向外走。 客人的外套由夜店侍者收着,秦销只穿着一件黑衬衫,下摆收在西装裤腰里。 晃动的灯光映着他劲瘦的腰身,背影有几分英伦优雅,莫名让人想起连食人脑浆都风度翩翩的汉尼拔。 一辆兰博基尼urus在夜店后门候着,侍应生把车钥匙双手递给秦销,接着打开后座的车门,德牧熟练地跳了上去。 深夜的冷风,刮动干枯的国槐树枝,又吹起秦销的风衣下摆。他走到副驾驶,体贴地为汪悬光打开车门。 车内打开暖风,吹出一阵淡雅的香气。秦销坐进驾驶室,俯身检查汪悬光的安全带。 后巷里晕黄的路灯照进来,他静静地注视着汪悬光,侧面轮廓俊美森冷,给人一种温柔深情的错觉。 “……” “回家了,宝贝。” 他扶着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 油表指针瞬间从0跳到90迈,urus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弹了出去。 刹那间的加速度,让人随着惯性往前倾,被安全带一勒,敏感的胃部像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但这还不是最强烈的生理反应。 路灯、行道树、两旁的车辆在车窗外飞速掠过,模糊的残影落在视网膜上激起一阵阵眩晕。 深夜的三环没那么堵,车流量还是很大。秦销几个车道上来回变换,引来此起彼伏的鸣笛与急刹。 车内却像死水般一样安静。 他们俩谁都没说话,车里也没播放音乐。只有引擎的调子飙得越来越高,直到虚空中抛出一条令人心惊肉跳的曲线。 跟去机场那次不一样。 当时的秦销是在炫技,手上很稳。超车变道只是为了驶得更快,从车辆间擦过的分寸感控制得极好,是专业赛场上才能看到的一流技术。 而现在,他明显情绪不稳定。 转向灯频频闪变,不顾前后车辆横冲直撞。明明前方没有车辆,也要故意拐到右侧出口与货车抢道,吓得货车司机魂飞魄散,把喇叭按出惊惧万分的尖锐长调。 反社会人格没有良知,从不内疚,天生好战,侵略性极强,难以控制暴裂的情绪。 换句话说,秦销脑中没有那根警示危险的神经,当他追求肾上腺素所来的刺激的时候,是个真不要命的疯子! 路灯一闪而过,窗玻璃映出汪悬光漂亮的侧影。 她靠在副驾驶上,肩颈放松,双手自然地交垂在腹部,眉宇间仍然从容镇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沉,明明车内开着暖风,体感却越来越冷。 ……这种生理反应叫做紧张。 虚空中,秦销的话语在她耳畔响起——送她去机场的那次,他说:“我的小夜莺尖叫声比唱歌还好听。” 汪悬光眯了眯眼睛。 车前的挡风玻璃如一面模糊的镜子,姐妹俩足有八九分相似的面容,映在上面难分彼此。 她仿佛看到汪盏坐在副驾驶上惊声尖叫——侧身蜷缩,双手紧握着车门把手,精致的五官因恐惧而狰狞。 对向车辆的两个车前大灯,落在阿姐微微扩散的瞳孔。亮光迎面打来,她尖叫时张大了嘴,连喉咙与舌根都看得清! 尖叫声就像大火上的油,叫得越响,秦销越是兴奋。 …… 轰鸣的引擎声中,汪悬光缓缓地呼了口气。 别跟着秦销的情绪走。 别揣测他为何突然失控。 疯子的逻辑只有疯子理解,要是开口安抚他,就陷入了他的圈套。 成排的路灯掠过车窗,汪悬光直视着前方,瞥都不瞥秦销一下。 她心中默数着质数,企图用深呼吸来缓解来生理上的紧张,然而这时—— “汪!” 一声低沉的狗叫在耳畔响起,她心底一凛,抬眼竟然在右侧镜中迎上一双绿眼睛—— 不知何时,那只德牧已经无声无息地爬下后座,正蹲坐在副驾驶的背后,从车座的缝隙间牢牢地盯着她。 “……” 她对狗的恐惧是刻印在骨髓里的! 刹那间感觉头皮涌过一阵冰凉的血液。 恰好此时,秦销一个猛地转向,兰博基尼在飞驰中横向漂移,随着尖锐的摩擦声,风驰电掣地冲进匝道—— 强烈的恐惧与失重感交迭而来!!! 汪悬光紧咬着嘴唇,生生咽下了险些逸出喉咙的闷哼,淡色的下唇渗出一丝鲜血。 后视镜的可见范围有限,秦销的锋利的下颌,与挺拔的鼻梁在车厢摇晃时一闪而过。 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淬着清晰的笑意,汪悬光陡然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这个疯子果然是在演发疯。 第二,他早知道她怕狗。 ……阿姐告诉过他! 是啊,这个男人和阿姐交往了四五年。或许缠绵后的温存时候,也许是某一个花前月下气氛正浓的时刻,只要聊起童年,阿姐一定会讲她们小时候被野狗追撵的那个悲惨夏天。 她居然还在秦销前面百般掩饰…… 汪悬光压紧眉心,冷静地从记忆宫殿里调出方才夜店发生的一切。 与生俱来的照相机思维,让她可以像电影的快退重放一样,以抽离出来的旁观者视角,复盘一切记忆……一个眼神、一句话语,甚至连最细微的光影都能还原。 美艳荷官坐在秦销身旁、一条凶犬蹲在秦销脚边、谁陪秦销由骰子说了算…… 要是没有这条狗,在荷官提出赌骰子的时候,她一定会顶一句“秦先生希望我赢,还是输?”而非高高在上、端着架子,仿佛不屑搭理交际花一样坐到远处。 ——这依然秦销的试探。 ——试探她到底有多怕狗。 现在他知道了。 她对狗的恐惧,可以让她暂时放弃与他的较量! 这场博弈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秦销有从阿姐那里得知的消息,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他大可以早点把狗牵到她面前,看她惊慌失措也好,逼她乖乖就范也罢,可他偏偏等到今夜…… 他要她发现他也在观察她,要她知道他在误导她,让她一举推翻先前的所有结论,将心理压迫推到临界点。 然后才不慌不忙、甚至称得上是温柔地向静水里投下一颗炸弹。 ——偏执到极点的完美主义。 别墅矗立在夜色前方,今夜还很漫长。 秦销不会白白牵来这只狗,等待她的是什么?汪悬光搁在腿上的手指微微一缩。 · urus驶入进地下车库,秦销根本没让她的双脚着地,刚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便将她打横抱起。 电梯停在别墅的一楼,德牧一声不吭,摇着尾巴,欢快地迈出电梯。 深冬寒夜,四下岑寂,壁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秦销抱着汪悬光,穿过空荡安静的客厅,一步步攀上楼梯。 他们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墙壁上,姿势亲密暧昧。仿佛电影里情到浓时的男女主人公,接下来亲吻、做爱水到渠成。 然而此刻的空气,却像有两把锋利的刀剑在无声碰撞。 秦销修长的身影,在窗玻璃上一瞬即逝。从外表上看,很难想象这个斯文矜贵的男人,居然有如此强悍的体力。 汪悬光常年健身,体脂率很低,体重远比看上去沉。秦销抱着她,双臂稳而轻松,脚下的步伐不疾不徐。 咚、咚、咚—— 脚步一声声回荡着。 每一次皮鞋落下的声响,都像他漫不经心地踩在人的心尖上。 汪悬光明白,秦销不乘电梯上三层,非要抱着她上楼,是刻意拉长处刑的时间。 死亡不过是一个瞬间。 死亡降临前的漫长等待才是真正的折磨。 碍于“公主抱”的姿势,她的侧脸紧挨着秦销的胸口,黑雪松的芳香气息从他的衣领飘出来沁入肺腑。 这四五年来,阿姐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先在他的车上被吓到魂飞魄散,下车后却被他抱在臂弯里安抚。 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用野蛮粗暴的性交来惩罚她? 还是扮演一个体贴温柔的情人,一边在她耳畔低声诱哄,一边亲吻抚摸她的皮肤,与她交缠做爱? 他就是这样用反复无常的情绪控制阿姐的吗? 他高兴了,阿姐就开心。 他生气了,阿姐就害怕。 他稍有沉默,阿姐就反省自己错在哪里。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阿姐眼中无限放大,阿姐的情绪不再为自己所控,无时无刻不再揣摩他。直到她的精神再也承受不住,像被暴洪迎面冲击的河堤一样彻底崩溃。 阿姐,果真是他的玩物。 “——宝贝,我们到了。” 秦销轻笑着说。 深而阔的走廊尽头,是那间悬吊着华丽水晶灯的餐厅。 秦销把汪悬光抱到餐桌上,让她坐在桌边,先是为她脱去外套,又抬着她修长而笔直的双腿,将她整个人放置在桌面上,摆布成妩媚撩人的半卧姿势。 细长的高跟鞋跟划过桌面,发出一声的尖锐的“滋啦”。 汪悬光刚伸展了一下腿,守在桌下的德牧立刻“汪”了一声。仿佛提醒她,桌下是它的领地,她敢下桌,它就把她咬得鲜血淋漓。 “乖孩子。” 秦销夸奖完德牧,转身走向门口,斜身倚靠着墙壁,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凝望着汪悬光。 偌大的餐厅里,只有感应到红外线的智能壁灯亮着。那盏浮夸古怪的水晶灯,静静地悬吊在餐桌上方。 汪悬光不知道秦销在卖什么关子,安静淡漠的天性让她不习惯主动发问,她知道即便开口问了,秦销也不一定会答。 久久的对视中,空气仿佛凝固了。 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秦销慢条斯理地一抬手,按下墙上的一个开关—— “咔哒!” 水晶灯骤然大亮! 汪悬光眼睛一刺,下意识别开脸。 待瞳孔适应了强光,她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有种难以言喻的诡谲古怪。 她抬起手,想遮到眼前,视线触及到手背时,全身猛地一顿! ——手背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汪悬光抬头向上望去,眼底赫然倒映出那盏华丽璀璨的水晶吊灯。 中间最大的灯心与外面三层烛台灯都暗着,数个几乎镶嵌在水晶里的小灯,亮着高强度的光。 要是不仔细看,只会以为这些小灯泡是水晶灯上的华丽装饰。 可当汪悬光看清这些小灯泡的一瞬间,数不清的电子元件、灯内复杂却精妙的工程设计,以及整个房间的电路走向,在她脑中构成立体模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这是无影灯。 ——竟然是无影灯? 作为手术室里的医疗器械,无影灯由很多个强度大的灯光,合成一个大面积光源,保证手术中有足够的亮度,让医护人员能看清每一条血管的走向。 强烈的白光照得一切无所遁逃,仿佛连细微的浮尘都凝固了。 汪悬光身上单薄的杏色衣裙,直接被无影灯穿透了。修长的脖颈与深陷的锁骨没有阴影的衬托,却把皮肤照得像冰一样白。 ——她是餐桌上的菜。 “……” 汪悬光一动不动,神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明明她是被凝视的主体,明明在秦销这样不怀好意的打量下应该尽显狼狈,可她的气质锋利又尖锐,仿佛冰山无声无息地浮出了海面。 秦销略一歪头,语调带着一点冷淡的笑意: “宝贝,你真漂亮。” 测量 “可惜……”他眼里露出一丝遗憾,“没你姐姐漂亮。” 无影灯把餐厅变成了手术室,白色大理石桌面显现出冰原一样的白亮。 汪悬光静默修长的身影落在其中,犹如月色下嬉水的古希腊女神。 她对这个评价无动于衷,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秦销,想知道他接下来会打哪张牌。 秦销说:“上次那条蓝裙子,只是一条长裙而已,‘高开叉’是我亲手撕开的,你姐姐走红毯的时候,还夹着我的精液。” 他从远处望着汪悬光,目光赤裸又不乏恶意:“这条裙子也是我送给你姐姐的。” “……” “都说男人送给女人衣服,是想亲手剥下它,但我喜欢含蓄一点的。你姐姐衣柜里的每一条裙子,她都穿在身上,和我做爱。” 汪悬光只带了少量的行李回国,为了演好“替身”的角色,这些天她只穿着汪盏的衣服。 秦销说这话时,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厌恶的神色没有如期而至,汪悬光反而笑了起来: “那又怎样?没洗过吗?” 汪悬光略抬下颌,眉眼间轻蔑不屑:“人也一样,夹着再多的精液,一盆热水,什么洗不干净?” 这话掷地有声,秦销并未回应。 他斜靠在墙上,端着手臂,修长的手指在上臂上敲了敲,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们姐妹俩长得像双胞胎一样,穿同一条裙子,却无端地让人觉得是两个人,”他认真地沉吟:“到底哪里……不像呢?” 中央空调把餐厅吹得很温暖,方才秦销只帮汪悬光脱了外套,自己身上还穿着厚重的风衣。 他从墙边走回来,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衣,略一折迭,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两颗银质袖扣,先后被搁桌面上。 秦销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随意地把袖子一卷,手臂线条结实流畅。左手腕上还带着一只价值几百万的手表,一节节金属表带在灯下反出微渺的亮光。 这几个动作连在一起,有种奇妙的节奏韵律。 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微妙的性暗示。 汪悬光垂下眼睛。 水晶灯里装一套无影灯简直是异想天开,她只看了一眼看就知道设计难度有多大。秦销肯花这么多心思,绝对没少在这张桌子上“惩罚”过阿姐。 如同巴甫洛夫的实验一样,逐渐地,阿姐会形成条件反射。 不论是金碧辉煌的慈善晚宴,还是嘈杂喧闹的拍摄片场,只要她看见秦销摘袖扣、挽袖子,从心底生起的畏惧,就会化成一阵又酥又麻的电流感——沿着脊椎一寸寸向上攀,直到痛楚与欢愉难舍难分。 而现在,秦销也想用一套流程来控制她。 汪悬光短促地笑了一声:“两人长得再像,也始终是两个人。秦先生有把我变成‘小夜莺’的功夫,不如专心把阿姐治好。” “你不是‘小夜莺’,我也不想你变成‘小夜莺’。” 秦销静立在桌旁,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我和你,有别的玩法。” 说着他抬起右手,贴着汪悬光的皮肤温柔摩挲。从下颌到侧脸,经过上扬的眼梢又抚过额角,一直伸到她的鬓发里去。 这是个常年穿西装坐办公室的男人,手中拿的除了钢笔便是雪茄,没什么干粗活儿的机会,指腹却微微有些粗砺。从皮肤上滑过时,掀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刺痒。 “嗯?”秦销有点疑惑。 他的手轻捏着汪悬光的耳朵,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你耳根子很硬。” 他揉了又揉,捏了再捏,这一次笃定地说:“比你姐姐的硬。” 汪悬光懒得在言语上配合他。 “……就这些吗?”秦销自言自语。 他摸得意犹未尽,目光在汪悬光的容上仔细扫过。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微微一笑,接着拿出手机,向后退了两步,与她稍稍拉开些距离,让镜头对焦。 “咔嚓!” 闪光灯劈下来—— 汪悬光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乌黑的眼睫毛扇动两下,待电光一消失,便抬起头,冷冰冰地直视着镜头。 惨白的无影灯下,杏色衣裙变得透明,肌肤如同冰雪般冷白,颈侧有淡淡的血管青影,最细微的脉络都可清晰可见。 ——几张裸照而已。 ——她又不是没看过阿姐拍的视频。 然而下一刻,一道冰冷的机械音从秦销的手机里传来:“34.32公分。” 汪悬光:“……?” 秦销没解释。 他上前半步,按着汪悬光的肩膀让她平躺下。黑色的长发垂下来,铺在桌面上,又洒满她的颈窝。 秦销轻轻拨开她的长发,使她的颈侧完全暴露在无影灯下。 咔嚓!! “42.32公分。” ——是手机里的测距仪。 他在量她的身体数据。 汪悬光躺在冰冷的桌上,面容如古井般波澜不起,这一刻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诮。 她隐约记得这是某个电影里的情色片段,日本军官用“物化”来羞辱一位密码专家。 “……”他认为这样就可以羞辱到她吗? “53.21公分。” 这条杏色连衣裙是按照汪盏的尺码定制的,本来只是一件赶潮流的“仙女风”,汪悬光却不像汪盏那么清瘦,同样的裙子在她身上变成了紧身衣。 拉链置于左侧腋下,秦销不慌不慌地拉开,一点点露出她浑圆的肩头。 金属头滑过,带起一阵的细微轻响,在这寂静中暧昧无比,下一秒又被测距仪的冰冷报数声打断: “36.36公分——” 连衣裙在男人手里,要么是急切地从姑娘的头上脱下去,要么连脱衣服的时间都等不了,直接把裙摆推到腰上,掐着胯骨,直奔主题。 大概设计师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件连衣裙会变成一件柔软的刑具——领口套住身体,沿着手臂硬生生向下,即便左侧的拉链被打开,尺寸还是很紧。 秦销的耐心足够他把猎物玩到只剩最后一口气——量到哪里,就脱哪里。 “6.22公分。” ——双胸的距离。 “你的胸有点外扩,不如你姐姐的好看。” 秦销说着忽然拿开手机。 居高临下地望着桌面上的汪悬光,轮廓深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 “从小到大,姐姐都是被偏爱的那个。她热情开朗,乐观善良,是个小太阳。 “你呢?你孤僻、寡言、不爱笑、也不合群,见人从不打招呼,能躲起来就躲起来,就算被爸妈拎出来见亲戚,也只是阴测测地盯着人家看。 “我看过你们小时候的照片,不怪你总挨骂,全家福啊宝贝,你比《咒怨》里的小鬼还吓人。” “不过……大过年的不让你进门,也太过分了。你在门外听着爸爸妈妈的欢声笑语是什么感觉?” 汪悬光置若罔闻。 秦销站累了,侧身坐上桌面,手随意地捞起汪悬光的小腿,带有审度意味的目光落了下来。 “你的脚踝也比她粗了一点……你姐姐的比例像照着芭比长的,脚踝细得离谱,多走几步都会痛,”他顿了顿,“有时候,我捏着她的脚踝,把她往上提,都害怕把她捏碎了。” 秦销的语调温柔,注视着汪悬光凸起的踝骨,仿佛陷入了某种柔软的回忆。要是忽略掉他是个没有心的反社会疯逼,简直称得上一句深情款款。 而汪悬光仍然无动于衷。 “……说哪儿了?啊,姐姐!” 他勾了勾了勾嘴唇,风度翩翩又恶意森森:“新衣服是姐姐穿的,生日要跟姐姐一起过,外婆给的压岁钱总是没有给姐姐的多。” 秦销的手掌沿着汪悬光的小腿,一寸寸往上抚摸。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裙子也往下不拉了,生卡在胸骨下方。 汪悬光面色仍旧很平静,呼吸略有痛楚,但绝不让秦销听出一丝窒息感。 “爸爸喜欢姐姐,妈妈喜欢姐姐,外婆喜欢姐姐,谁都喜欢姐姐,这世界上好像没人不喜欢姐姐……只要有人夸姐姐,父母就把你拎出骂一顿……” “……” “‘没有没有,都是一个妈生的,你看老二就不行。啧,讨债来的小孽障。” “……” “‘你能不能看看你姐……'、‘多跟你姐学学’、‘但凡你有你姐一半听话’……” “……” “这些话,你还记得吗?” 大概认为这些话语本身足够有杀伤力,秦销没有刻意模仿父母的语调,反而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极尽温柔,仿佛隔着一段久远的时光,安抚着受伤的小女孩。 “你出国的时候年纪小,还没到青春期。要是你和姐姐上了同一所学校,你暗恋的男孩子等在你家门口,看到你出现时先是惊喜,后失望,然后问‘你姐呢’?” 无影灯下,汪悬光的肌肤与白色大理石溶成一色。 平躺的姿势让她微微抬起下颌,从脖颈、肩膀乃至手臂的线条自然流畅,是个过于放松的姿势了,丝毫看不出她正被人搁置在餐桌上肆意玩弄羞辱。 秦销好像演上瘾了,三言两语构筑出一个鲜活的情境,越来越低的语调像为那场不曾存在过的暗恋而伤心。 “这个世界很操蛋是不是?” 他叹了口气:“总是要求内向的人变得开朗,却不让外向的人闭嘴。” 自说自话时,秦销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抚到汪悬光的大腿深处,话锋突然一转:“刚才令原摸到了哪儿?” “……” “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 汪悬光没有一点反应。 秦销还继续,从表情到语气都充满了同情: “大名鼎鼎的charlene·wang,坐在一群妓女中间,被男人摸大腿是什么感觉?嗯?” “要是没有‘小夜莺’,你也不会躺在这里。” “你这辈子,有没有一瞬间,你希望你姐姐从来没出生?” 秦销不疾不徐地拉下她双腿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遮挡,故意“哦?”了一声,惊异地问: “……你有阴毛?” 汪悬光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不耐烦到极致的眼中简直在说“你没有吗”四个字。 秦销又笑了,声音轻轻的,很怀念似的:“你姐姐是‘白虎’。” “中文里的意思是,生来不长阴毛的女人,天、生、尤、物。”他解释。 丁字裤挂在汪悬光的大腿上,最私密的地方彻底暴露在无影灯下。 秦销却没往那里看。 他穿着黑色衬衫,面容素白,气质矜贵。在这样高强度的白光中,漠然俯视着着汪悬光,眸光幽深不见底,仿佛认真检查的妇科医生,有种冰冷禁欲的错觉。 ——要能是忽略他的手。 三角区域因经年不见日光而显出皮肤的冷白底色,脱毛后更加敏感。 男人用手背、用指节在上面摸来摸去,漫不经心,又肆无忌惮。 “果然……不如天然的好。” 他很失望:“你姐姐这里……光滑细腻,你这里却有点沙沙的触感,能感觉到一茬新的,要长出来了。” “……” “你多久脱一次毛?用蜜蜡吗?撕掉的时候,很疼吧?” “……” 秦销摇了摇头,声音轻却很心疼:“你姐姐与生俱来的,你却要‘很疼’。” “……” “……” 窗外的寒风一下下敲打着玻璃,餐厅内的空气像死水一样沉寂,甚至狗的呼吸声都很轻。 汪悬光平静地躺在桌面上,略一歪头,向秦销瞥去一眼,问:“说完了?” “……” 秦销忽地收回了手。 久居高位的人,强势凌厉不必刻意表现,举手投足不怒自威。 反社会人格与表演型人格迭加在身,秦销脸上总是带着三分温柔的笑意。像混入人群中“非人异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掏出对方的心脏,深情款款地舔一口。 然而视线相撞的这一刻,他眼底浮现出一丝古怪的冰冷。 他和汪悬光在餐桌上一躺一坐,谁都没动,也没说话。 餐桌上方悬着的要是一盏普通的灯,那么秦销的影子会笼罩住汪悬光,逆光中的他,看起来会更加疏远生冷。 而现在光太亮了。 外科手术使用的灯,明亮却不刺眼。柔和的白光将世间万物照出最赤裸、最真实的样貌。 无可遁形。 秦销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汪悬光的脸上,不肯放过任何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要刺穿皮肉,直视她的灵魂。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又短得像只在几秒间,秦销眼中那种反常的灼亮倏然消失了。 他轻声笑了笑。 终于把“捆绑”着汪悬光的连衣裙脱了下来,顺手扒掉了丁字裤,接着一手揽着她的后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将汪悬光温柔地扶到自己面前。 现在他们两个人相对而坐。 秦销低头,略向前靠近,那精钢般有力的手指板过汪悬光的下颌,低声道: “其实你的五官,比你姐姐精致。你长得像她去韩国微调过一样。”他略微粗粝的指腹,摩擦着她柔软细腻的侧脸皮肤,“只是她看着,就比你好看。” “……” “知道为什么吗?” 秦销穿着裁剪得当的衬衫西裤,袖口随意卷到手肘处,墨蓝领带被银质领带夹固定在胸前,从发丝到皮鞋尖每一寸不在散发优雅矜贵的气息。 相比之下,汪悬光犹如一颗被剥掉壳的鸡蛋,白嫩光滑,吹弹可破。 可她的眼神仍然冷如坚冰。 不论秦销说什么,她脸上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难堪和羞耻,甚至连麻木都不见。平静像巴以边界的死海,因盐度过高,而浮起一切。 秦销拨开她脸庞的长发,倾身过去,滚烫的唇舌贴在颈侧,感受着大动脉的节奏: “因为你姐姐的眼里有温度。” 他戴着腕表的左手,还扣在她的背上,表带滑过皮肤时,带过冰凉的触感。然而这时,他的右手却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响指—— 德牧闻声跳上桌面,汪悬光猛地一激灵! 狗毛贴上小腿的一刹那,她的脊背都绷到了极限。 但秦销仿佛毫无察觉。 他把汪悬光紧紧地拥在怀里,深深嗅着她的颈侧:“好香啊……宝贝……” 汪悬光紧咬着牙,竭力控制着发抖的身躯,连指节都泛白了。 “……用你的话来说,是杏仁核被激活,肾上腺素激增,血清素骤降,以至于血压升高,汗腺收张……” 秦销话音一顿,轻轻吸吮她的脖颈,感受到了她的细微颤栗,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是宝贝的恐惧。” 挺入 “看来你有感觉……”秦销摩挲着汪悬光的后背,“至少会害怕。” …… 汪悬光害怕所有的狗。不论大的、小的、凶恶的,还是温顺的。 而且她有个奇怪的特点,穿着衣服的时候可以自抑,但要是下肢有一寸皮肤露在外,哪怕穿了条只露出脚踝的八分裤,即便是泰迪这种常见家养小型犬也不由紧张。 此刻,她浑身赤裸,只被秦销拥在怀里。 这种虚伪的安全感没有维多久,肩膀抵着的热源一动,秦销居然从桌上下去了。 汪悬光:“!” 她与狗之间的最后屏障消失了。 德牧粗重的喘息从不远处传来,汪悬光动也不敢一下,更别提转头去看它一眼。 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产生的错觉,她感觉那道凶狠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住了自己。 夜店里的碎片画面,陡然冲入脑海——昏暗模糊的光线中,德牧的后腿间立着一根猩红肿胀的巨物。 再温顺的动物进入发情期都会暴躁不安,何况这还是一种凶恶的猎犬,受兽欲支配时,不一定会听从主人的命令。 此外现在是深冬,离动物的发情期还有一段时间。 秦销做了什么? 他还想做什么?! …… 秦销立在桌旁,身形挺拔修长,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变化。 他扳着汪悬光赤裸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然后又把她向后放倒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让她“坐”在桌沿,腰背以上平躺在桌面上,双腿则荡下餐桌。 汪悬光实在太僵硬了。 不仅腹肌和腰肌显现出清晰的块垒,紧实的大腿、修长的小腿,乃至纤细的脚踝在无影灯下绷成一条不能再紧半分的曲线,悬空的后腰颤巍巍地抖着。 秦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容色静默冷峻,眼睫毛微垂着,继而轻描淡写地一转: “你姐姐躺在这里也会抖,不过不是你这样。” “……” “她很难堪,总是侧躺着蜷缩起来,裹成一个团,不让我看。” “……” 每次都得让我掰开……” “……” “她的手……” 汪悬光的双手也因紧张攥成拳。 不知秦销想做什么,居然一根根、缓慢却强势地把她的手指掰开,然后拉着她的手去抓桌沿。 “她的膝盖…… 汪悬光的膝盖被秦销温热的手掌抚住了。 她知道接下来秦销会像开门一样把她的双腿打开,可他的手静静地搁在膝盖上,没有要动的意思。 仿佛一把迟迟不落的利斧悬在头顶。不知时间究竟在心惊肉跳中过去了多久,秦销才终于慢慢地掰开她的膝盖,挤了进来。 “……还有腿。” ——现在她的私密之处,正在他身前敞开。 两人一躺一站,前者西装革履,后者一丝不挂。 彼此的性器官只有咫尺之距,无论高度,还是角度都严丝合缝。 这是男性向av里的常见姿势。 女人被简化成一件用于泄欲的器物。置于餐桌,任人宰割。荡下来的双腿易于被握,按住了腿就固定住了“容器”。男人挺身而入,方便至极。 这画面常常出现在轮奸剧情里,一个又一个,内射后换人……极大地节省了时间,给予观众连续不断的视觉刺激。 换言之,秦销对汪悬光的羞辱再一次升级。 从凝视至言语,从动作到姿势。从里至外,从身到心,极尽所能地折辱她搓磨她。 她哭起来很漂亮。”秦销说。 他的眼神冰冷,用拇指缓慢地摩挲着汪悬光的耻骨。 “出色的演员演悲伤时不会哭,只是忍不住流泪。” 他俯下身来,双手分别按在她胯部凸起的耻骨上。锋利俊美的眼睛盯着她,像打量着一件有很意思的新玩具。 “凭心而论,你姐姐演技一般,却在这张桌上,把这条法则用得淋漓尽致。” 德牧蹲坐汪悬光的头顶,隐约发出野兽般的低吟。 她知道要是闭上眼睛,人类丰富的想象力会把恐惧感放大无数倍,所以她干脆就睁着眼睛,咬着牙,死死地盯着空气。 下颌倏然一紧! 她被秦销捏着,强行偏过头,与他对视。 “这双眼睛……” 秦销近距离凝视着汪悬光,从她瞳孔中看见自己清晰的身影,沉吟了少顷才继续说: “含着眼泪的时候,又深又黑,‘清澈见底’。含不住的时候,泪珠一颗一颗掉下来,那种哀怨,看得我心都碎了。 “……” 汪悬光的眼睛,的确深黑清澈。 可不仅没有一滴眼泪,连冷傲与轻蔑没有因对狗的恐惧减少一星半点。 对秦销这幅怜香惜玉的作态,她很想怼一句“那你可以陪她一起哭。” 可惜她连喉咙都在痉挛,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直观的外部反应是嘴唇颤抖几下,便默然了。 秦销倒是很满意她这个状态,刀削似的薄唇勾起一丝笑意。 他在她的腿间直起身,从西装裤的口袋里,取出一枚银色方片。 是避孕套。 汪悬光维持着仰卧的姿势,平静地望着男人,看见他的手伸到西装裤前,缓缓地拉下裤链—— 四周寂静无比。 无论是金属头滑下,还是避孕套被撕开……这些细微的声响,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中放大了数倍,缓慢而清晰,像一根根冰冷尖细的针,刺激着敏感的脑神经。 秦销神色不动,给勃起的性器戴上套,同时眼底也像流动着一层冰冷透明的屏障,迎着汪悬光的视线,开口时语气冷淡,却不乏温柔: 她求我不要把她当成玩物。 …… 她说她是人,不是物品。” …… “她说她有尊严,也有感情。 秦销笑了一下,声音轻轻的。 倒不像是嘲讽汪盏的天真,更像是同情这样的好人居然落在自己手里。 窗外忽地飘起雪,咆哮的北风把雪花直往玻璃上拍。 ——兔子,食物链的最下游。” 秦销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战斗力不行,跑得倒挺快。跑不掉了,就麻痹僵死,至少被吃的时候没那么痛苦。” 他的中指伸进她的体内搅动了两下。 硬物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大腿根,隔着一层滑腻的膜,传来细微的跳动。 “不过兔子也很能忍,怕会引来天敌,受了伤再疼也不吭声。 他的中指从她体内撤出。 高大的身影立在她的双腿间,低下头俯视着她,诚心诚意地发问: “我的‘小坏蛋’,怎么变成小兔子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调情,然而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秦销毫无征兆地一挺腰—— “……” 汪悬光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像被一根又烫又硬、烧得发红的铁棍给捅了。不知该不该夸奖秦销的“体贴”,方才他硬掰开她的拳头,要她抓住桌沿,此刻恰好在痛楚中给她找了个抓手。 ——太、干、了。 她以为秦销把中指抽出去,是为了再伸两根进来做扩张……可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做好承受的准备。 没有亲吻、没有爱抚。 只有各种各样精神上的羞辱。 一整晚,秦销都像个禁欲高僧。 夜店里,她没靠近他,只有离开时,他让她挽着他手臂的接触;开车回来的路上,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是他检查她的安全带是否系好;回到别墅,他把她横抱上楼,可不论是托着她颈部的手,还是勾着她腿窝儿的手,都是规规矩矩地搁着。 他的确剥掉了她的衣裙。 他的目光也无忌惮地游移过她的皮肤。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没像触碰一个让他燃烧起性欲的女人那样碰触她。 测距时他用的不是需要贴在皮肤上的软尺,而是得隔着一段距离对焦的手机。 他摩挲她的耻骨、玩弄她去过阴毛的皮肤,他享受着是她的颤栗和厌恶,而非指尖下的柔软与温度。 ——看她痛苦,才让他兴奋。 汪悬光的背后是冰冷的大理石桌面,身下是又硬又烫的凶器。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下,她反而感觉到一阵安宁,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胸膛。 ——不是狗。 ——万幸。 正当她颤抖着想要用深呼吸来放松核心,只听身下传来秦销关切的问询:“很难受是不是?” “……” “嘴都咬出血了。” “……” “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 秦销进入后就没动,就着相连的姿势,俯身向下,指腹抵住她的下唇,温柔地抹去了那丝血迹。 “只要对性器官的刺激足够激烈,大脑就会自动分泌多巴胺。激素水平升高,性愉悦产生……” 他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接着笑了笑,低声问:“宝贝,不是激素而已吗?” 汪悬光喘息着闭上眼,没搭理他。 她心里浮现出一种说不清出的怪异感,好像某个破局的关键藏在迷雾后,可仔细一想,却只有一片怔怔的空白。 秦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被她的冷淡反应激起了更多兴趣。 他抬起手,摩挲起她的侧脸,像是安抚,又像是怜悯,继续说: “‘生活就像被强奸,反抗不了,不如享受’,说这句话的人,都应该被人狠操。 “我国法律在判定强奸案,有一条很操蛋的标准,要看受害者反抗得够不够激烈。 “定这条规则的,一定是个无知的男的。‘强直静止’是进化出的防御机制,就像你现在一样……” 他歪了歪头,像恋人那样看着汪悬光。英俊的面孔上满是迷恋,即便放大到荧幕上看,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再厌恶我,也还是为了我而……” 他的话音一顿,在她发白的嘴唇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接着一挺腰,爱意和温柔全数消散,化为一个凶狠地顶弄—— “湿。” 倒逆 汪悬光的双手紧抓着桌沿,闷声承受住了秦销的入侵,肩背贴着桌面向上滑了几公分,头顶那只安静看守她的德牧,生生撞进了她的视野! 黑色大型犬幽绿的眼睛,在无影灯下亮晃晃的,仿佛褪去了驯化过的痕迹,暴露出凶悍残酷的野兽本性。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汪悬光全身一紧! “你真的很怕狗。”秦销无奈地笑了笑,“今晚你给我的反应,还没给狗的多。” 汪悬光的体内不够湿,单凭着安全套上的那点润滑油,秦销在里面也不好受。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用来侵犯别人的利器,也是他自己最敏感的玩意儿。猝不及防地这么一夹,有点进退两难的意思。 秦销呼了口气,抬头望着德牧,吩咐道:“好了,好孩子,下去吧。” 大黑狗没叫也没动,只有竖起来的耳尖微微颤抖。 “听、话。” 他加重了语气。 衣冠禽兽总是跟着温文儒雅出现。秦销也是如此,跟谁说话都轻言轻语的,这两个字听起来像耐心地诱哄,没有半点威胁警告的意思。 德牧果然没动,绿眼睛炯炯地盯两人相连的部位。 也不知道秦销在想什么,好像还怕狗看不清一样,就着整根嵌入的姿势,托起汪悬光的臀部,把交合处抬得更高,彻底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她是我的,不是你的。” 他一本正经地与德牧讲道理,说着还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臀侧。 这动作既像挑衅,又像炫耀。 德牧的喉咙立刻响起一阵低弱的震动! “……”汪悬光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滞了。 ——秦销是故意刺激狗吗? ——要是……要是……他会给狗让位吗? 抛开他刻意误导她的那些特质,有一样东西从始至终都没变过,那就是这个男人残忍的施虐欲。 优雅与疯狂是一条坐标轴上的两个极点。秦销对外表现出来的耐心越足,内心的狠戾就像弹簧一样,压到某个点悍然爆发。 汪悬光眼皮微微颤抖。 她的黑眼珠像被霜冻住了一样,嵌在苍白的脸上,格外触目惊心。要是秦销此刻低头,便能欣赏到她从不曾在他面前暴露过的脆弱。 可惜一人一狗对视着。 恐惧感把每一秒钟都拉得漫长无尽,其实不过是瞬息之间,德牧便败下阵来,轻轻地“呜”了一声,转过身四足踏过桌面,跳下了大理石桌。 “……” ——狗走了。 僵硬的大脑仿佛被浸入温水中,缓缓解冻,汪悬光终于能思考了。 这瞬间她意识到,秦销没有挑衅猎犬,他只是清楚自己对德牧拥有绝对支配权。自然界中弱者服从强者,哪怕这只烈性犬处于异常的发情期,还被他们俩在交合中散发出的信息素所刺激,它也不敢不听话——这个男人是远比烈性犬更可怕的存在。 现在只剩我们了。 秦销缓缓地抽了出去,又抵在她腿间的入口处:“好好感受我吧,宝贝。” 与温柔怜爱的语气截然相反! 那根粗大的硬物,以不容反抗的劲势长驱直入,一捅到底—— 德牧带走了恐惧,也带走了因恐惧而生的麻木。感官倒还不如不解冻,这一记顶弄生出的钝痛,与方才相比简直放大了数倍! 汪悬光感觉她好像被秦销用身体钉在桌上,体内因痛而距剧烈收缩,明明是想把入侵物推出去,却把男人绞紧得更紧。 ……放、松。 呼!吸!! 只是激素而已…… 阴道遭受侵犯时会分泌粘液来自卫。 可那样太慢了。 秦销已经在她体内大开大合地抽插起来,他那根东西还不是平均尺寸。要是不快点兴奋起来,没等到有润滑,就先会被撕裂。 汪悬光面色发白,紧咬着下唇。 她想伸手去揉弄自己的敏感部位,尽快获得性兴奋。 可秦销的抽插强势又霸道,仿佛猜到了她的意图,不给丝毫她喘息的机会。 每一下侵犯又快又狠,导致她的双手不得不继续攥着桌沿,只怕一松手,这个从里到外都犯着坏水的男人会故意把她撞出去,好欣赏到她脸上可能会出现的惊慌。 幸好汪悬光常年做力量训练,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肌肉发力点。忍着钝痛承受着对方鞭挞的同时,随着呼吸一点一点地放松。肩颈脊背、核心肌群,还有再往下的……盆底肌。 他们两人下身紧密相连,任何一点轻微变化都会让对方有所感知。 “嗯?” 秦销身下贯穿的动作没停,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笑意。 他问:宝贝?你在吸我? 汪悬光一声不吭,像个快要被玩坏的充气娃娃。 背部无助地贴在桌上,大腿被迫打开到极限。腰侧、肋下与凸起的肩胛骨等都磨得泛红。被抬高的交合处暴露在无影灯下,不仅能看清避孕套上的润滑油在大腿内层染上了淫靡的亮光,那连淫红软肉犹自抽动着的细节都一览无余。 不堪入目。 凌虐欺辱。 明明是任人摆布的玩物,可是当她自下而上投来视线的时候,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冰山般不可撼动的傲然冷漠。 “你不仅活儿烂,感官也钝。”她的嗓音微带沙哑,却仍冷清。 “‘小兔子’又变回‘小坏蛋’了,”秦销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我好喜欢你这样顶、回、来……” 男人摆动着劲瘦的腰身,说一个字顶一下胯。犹如暴风雨前升起的黑气球,三下撞完,一轮比方才更猛烈、更深重的入侵猛地袭来。 汪悬光连气都喘不过来,黑玻璃珠般的瞳孔映出秦销俊美的面容,后者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尾音却带着兴奋的颤栗: “疼吗,宝贝?” “……” “疼不疼?嗯?” “……” “疼到你永远记得吗?” “!!!” 汪悬光咬着嘴唇,沉静的眉眼微微压紧。 无论秦销的攻势多么猛烈、那根东西又深入了多么恐怖的位置,她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黑眼睛像无机物一样冰冷纯粹。 ——直到这一刻。 秦销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含着笑的、透着恶意的、各种语调,不同场合说过的话语,虚虚实实地混杂在一起,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说过了,我喜欢一步一步来。”、“你在我身边,就得按我的喜好来。”、“我要你爱我,你就得好好爱我。”、……是宝贝的恐惧!、“至少会害怕。”、“能疼到你永远记住吗?”…… 她脑中一直有一团纠缠不清的乱线,隐约察觉到秦销的行为哪里不对,细究又想不出来。 现在秦销亲手把线理开了。 仿佛一根亮丝在虚空中浮起,时间随着这丝亮光快速倒退—— 秦销横抱着她,倒着退下楼梯,回到车里,兰博基尼开灯打火;深夜公路,车辆在倒逆的时间里退行;昏暗的夜店里,白诺松开拳头,藏进人群里。 一颗颗人脑袋漂浮在躁动的音乐里…… 她离开别墅上车、她穿上杏色连衣裙、她接到秦销打来的电话。 更早之前—— 地下室里只有投影仪亮着微光,她骑在秦销腰上,清晰地感觉到那根硬而热的东西顶着她的大腿。而秦销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多余动作。 不止! 还要再早一些…… 比她撞车更早。 冬夜寒风飒冷,她披着外衣站在阳台上,弥散的烟雾咽回口中,烟头火星一红,小火苗收回打火机里。 ……也不是秦销没出现的那些天。 游丝般的亮光轻轻降落,最后的最后,时间定格在那个深夜。 从泳池淫趴出来,秦销抱着她在玄关处接吻,温热的手掌隔着宝蓝色吊带裙抚摸她的后背。 他说:“你比你姐姐好亲。” …… 那才今夜酷刑的起源—— 当夜秦销让司机离开,确实是打算与她发生点什么的。 可是当她嘲讽过他的吻、把他与别的男人作比较后,与她的肌肤之亲,在这个偏执疯狂的完美主义者眼里,便有了不同意义,也有了更多乐趣。 那夜他要是操了她,不过是一次平淡无奇的性交,动作再粗暴,也只能印证他的活儿烂,无法在她心上触动一分一毫。 于是他选择离开。 秦销像某种优雅的大型猫科动物。 竖起的瞳孔满是玩味,爪尖明明很锋利,却只用肉垫玩弄猎物。翻来覆去,耐心温柔,直到猎物只剩最后一口气,才仁慈地割开它的喉咙。 今夜的折磨一环扣着一环。 从喧杂的夜店,到生死时速的车里,经过长长的走廊,被放在餐桌上凝视……怀疑、猜度、最后是猎犬带来的恐惧。 这是秦销在向她做自我介绍,声势浩大,粉墨登场。 ——餐桌、无影灯和一条狗。 ——舞台、灯光与观众。 现在,还缺一个完美的谢幕。 …… 不能让他如愿。 汪悬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借一瞬间的爆发力,只用左手把住桌沿,右手用力一抓! ——秦销的领带被她紧紧攥住了。 硬物半埋在体内,秦销双手固定着她的大腿,站姿挺拔如松,脖颈、脊椎至腰背绷成一根利箭。 衬衫领带一丝不苟,发型都没乱半分。单从外表上看英俊潇洒,要是开个视频会议,只要镜头别往下拍,没有任何问题。 而他的下半身—— 皮带解开,西裤半褪,人鱼线在衬衫掩映下若隐若现。那根东西处于抽送中途,露在外的那一小截,青筋狰狞可怖。 他对这袭突击有点意外,停下了撞击的动作,一挑眉梢,微笑时眼底熠熠生辉:“嗯?” 夹紧 汪悬光没回答他。 她拽着领带,从桌上慢慢地直起身,秦销不得不随着她弯下腰。 ——她仿佛在勾引他。 ——她就是在勾引他。 他们俩一高一低,灼灼地望着彼此。呼吸愈来愈近,近到对方的面颊轻轻蹭过。那种柔软的触感,是不同于身下粗暴操干的另一种爽。 餐厅内安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清,窗外枯枝晃动,风声如潮。 汪悬光的双腿盘到秦销腰上,嘴唇吻上来,勾起他的舌头。 缠绵的热吻结束,她撑着桌面开始摆腰抽送,手臂线条紧实流畅,肩颈、侧腰与臀线勾勒出沙漏的形状。从没染烫过长发,黑如水墨,散落下来,衬得肌肤格外白皙。 她的呼吸是热的,身体是烫的,眼睛却冷冷冰冰的,像一汪漂着浮冰的山泉,有种清冷与妩媚杂糅起来的惊艳。 秦销的眼底暗了暗。 “……” 果然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他的喉咙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几乎是同一瞬间,汪悬光察觉到体内的那根……跳动着变大了! 他不再放任她控制节奏,双手掐着她的臀部,猛然起腰,没给她丝毫缓冲的机会,就着惯性的巨大冲击,狠狠地一挺身—— 抱操的姿势进得相当深! 汪悬光全身一哆嗦。 秦销的领带在她手里中被狠狠攥住,指节发白,筋骨暴涨。 性快感抵达神经中枢的一刹那,如同成千上万根细密的尖针通上电流直击脑髓,强烈的生理刺激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仰起头。 汪悬光不仅忍住了,她还低下头俯视着秦销,眼睛微微眯起,仍然冷而轻蔑。 “……” 秦销不再说话,专注地望着她,面容白皙英俊,眉眼弧度修长。 他们身下撞击,视线交锋。 剧烈的颠簸中,两人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蹭过彼此,谁也不肯先移开眼睛。 周遭温度愈来愈高,空气愈来愈稀薄。喉咙、气管、乃至整个胸腔都如火中烧。 痛苦的窒息感与强烈的性快感交织到一处,不仅点燃了四肢百骸,连血液被刺激得沸腾起来。 白色大理石桌面如同平静的水面,映出上方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汪悬光全身赤裸,肌肤浸着一层晶亮的水光。 秦销还穿着衣服,比她出汗更多。 黑衬衫早已湿透,紧贴在背上。每次他挺腰抽送,宽阔挺拔的背部都会随之显现出清晰的肌肉轮廓。 深蓝色领带也被拽得歪歪歪斜,衣领狼狈地敞开着。 秦销的咽喉在喘息中颤动,一颗颗汗珠顺着喉结滚下去。 空气中到处浮动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秦销动情了。 方才汪悬光拎着他的领带、强行把他拽下去的时候,仅从两人的姿势上看,是汪悬光处在上风,秦销被她拿捏在手中。 但要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个男人的神色慵懒,眼底只有恶意,毫无情欲,最多夹着一点可有可无的期待。与汪盏拍下的视频里一样,是个等着玩物取悦自己的上位者。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汪悬光就断言秦销不喜欢粗暴直白的操干,更执着于心理满足。 那么今夜,他想要完美谢幕是什么? 拔去她的尖齿、断掉她的利爪,把她逼成一只伤痕累累却无处可逃的野兽。 只能在他的侵犯中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嘴上求饶着说“不要了”、“不行了”、“受不了”了,身体却接二连三地被他送上高潮,直到把强奸变成和奸吗? ——他想要只是这个? 汪悬光眼底闪过一丝嘲意,下身狠狠地一吸。 秦销顿时“嗯”了一声,尾音难耐! 她的确在他身上起伏动作,却并非讨好迎合。 相反的是,她的夹击没有规律,丝毫不在意秦销正在顶入还是抽出。有好几次吸紧时,恰好赶上秦销向外退,只有最敏感的顶端被夹了一下——其实那只是短短几微秒的时间差,等秦销再挺入时,她就微喘着气不夹了。 对男人而言,只要能摩擦就是爽的。但频频失算在秦销这个完美主义偏执狂的身上,变成了无法疏解的折磨。 他的不满化为重重操她的力度,急风骤雨似的捅进更深处,让她在颠簸中不能再夹。 秦销越是强硬凶猛,汪悬光越不配合。两人频率完全合不上,节奏也乱七八糟的。 无影灯的光线过于强烈,宽敞的餐厅笼罩在明亮中,不远处的地板和近处的桌面都白得耀眼。 汪悬光骑在秦销身上放肆地扭动——夹着他滚烫的硬物,磨蹭着他沟壑鲜明的腹肌。使用他的身体,极尽所能地取悦自己,直到里面传来一阵无可抑制地快速收缩! 她咬着牙,仰起头,攥着秦销领带的右手狠狠用劲。 ——她高潮了。 酥麻麻的快感如一阵洪流冲过头皮,喘息、水声,以及皮肉撞击……一切暧昧的声音都在脑中模糊起来。短暂的空白褪去,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怦怦地跳着。 秦销关切地问:宝贝?你还行吗? 他根本不需要汪悬光回答,那根又硬又烫的巨物,毫不怜惜地顶入! 整根抽出,又全数没入。 高潮后的身体格外敏感,秦销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汪悬光在双腿还打颤,盘不住他的腰,全身的着力点只有他的双手和抽送的硬物。 “嗯……” 然而秦销被夹得又哼了一声。 汪悬光已经平复下来了,只是体力有点跟不上,高潮时松开了领带,现在不得不抱着秦销的脖子,随着他颠簸起伏。 火热的对视中,她低下头,抵着秦销的前额,姿势仿佛兽类配偶之间的温柔摩挲。 可她只是累了而已,眼神仍旧不带半点温度。 秦销把汪悬光抱得越来越紧,顶弄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动作狠戾至极,每一下都侵入到前所未有的深度,恨不得下面的两颗囊袋一起送进去。 他也快到了。 汪悬光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个东西跳动的脉搏和轮廓。数不清多少下的撞击后,秦销闷声了一声,终于在她的身体深处倾泻喷发! 室内慢慢恢复沉寂,窗外的风呼得涨起,又刮远了。秦销微微喘息,从汪悬光体内抽出,把安全套扎严,扔进墙角的垃圾桶。 等他转身回来,视线刚一触及到餐桌,整个人猝然愣在原地。 汪悬光坐在桌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双腿紧紧并拢,两只手伸进腿间抚慰揉弄,手指快速拨弄,揉出滋滋的水响。 ——她在自慰?!! 秦销没打扰她,也没说话,隔着一段距离,肆无忌惮地欣赏着这幅美景。 姐姐是自带追光的大美人,一现身必是全场焦点。妹妹沉静低调,不喜欢被人关注。不是尽可能远离人群,就是不动声色地隐没入其中。 而现在这个冷淡疏离的美人,在他的视线里抚慰自己,宛若一朵勃放的白玫瑰,冷香浓郁,美得惊心动魄。 汪悬光迎着秦销的目光,面无表情,瞳孔冰冷。 手上揉弄得越来越快,唇缝间泄露出轻轻的呻吟,尾音轻而婉转,是方才秦销操她时不曾有过的难耐。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她眯起眼睛,视线牢牢地钉在秦销脸上,双腿颤抖着夹住双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颈侧顿时绷出修长优美的弧度! ——第二次高潮。 “……” “……” 自慰时发出的水声与呻吟明明不大,却因难以形容的气氛回荡在整个空间里。她的动作一停,衬得餐厅一片雪白,仿佛全世界沉静下来,耳畔也只剩下轻微的电流声。 空气凝固了。 汪悬光从桌上下来,连续高潮两次,再强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落地时双腿略颤,不过很快缓过来,朝秦销坚定地走去。 她浑身赤裸泛红,私处还亮着一泓水光,暴露在秦销视线中,不见一丝羞涩与难为情。即便是汪盏那样习惯了注视的女明星,也做不到她这般平静。 两人仅隔几步之遥,她停在秦销身前,抬头望着他。左手拉开他西裤拉链,掏出那根射完半软的东西,同时右手慢慢翻开掌心—— 水光潋滟,浸了一手。 是她高潮时喷出的液体。 她的视线紧紧地锁定在他脸上,眼里愈发生冷傲慢。 然后,她握着那根半软的东西,把满手黏稠的液体涂上、抹匀。 这个动作瞬间把秦销点燃,他呼吸一滞,喉结也滚了一下。 汪悬光无动于衷,眼底仍然冰如霜雪。一寸一寸,像擦手一样,把黏液擦完,最后还弹了一下柔软的头部—— 动作轻慢又嘲弄,仿佛在说“你不行了吗?我还没够呢。” 阴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再次勃起,阴蒂不仅能接连不断地高潮,其后越来越容易,间隔的时间也更短。 他结束了,她还没有。 或许他的完美谢幕是想看她被逼得哭,又或许她主动迎击也在秦销的计算之内,但这不重要。 高潮是她主动夹来的,不是他给予的。 “你……真喜欢给我惊喜。” 秦销微微眯起眼睛,笑着停顿一声。 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那根东西的确有抬起头的趋势,却碍于生理结构体只能半硬不硬地垂在那里。 他低下头,捏着她的颌角亲上去。 热吻掀起一阵情欲,让那东西慢慢苏醒,抵着她的腹部小幅度地磨,直到再次变成杀气腾腾的肉刃。 他拥着她,一边亲一边走,脚步凌乱匆忙。这次没去餐桌,向着另一个方向,把她抱起来,抵在墙上,继而挺身、进入—— 世界倏然沉静下来。 墙上嵌着盏壁灯,散发着幽光,也照出淡淡的影子。 两具火热的身躯相互交缠,激烈碰撞,随着抽插一下一下遮住灯,微光间歇明灭。 滚烫的欲望旋转上升,透过玻璃,向着远处浩瀚的夜空而去。 雪静静地下着。 乘铁像一条盲鱼,冲出桥洞一路向北,路过林立的高楼与飘渺的灯火。 晕黄的路灯下,大雪纷纷扬扬,宛若一群飞蛾。 城市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 ———————— 我平等地佩服每一个能写长h的剧情的作者,太强了…….这大段肉把我搓磨得不行,全书最长的一段肉就在这了……………………以后少写点肉,不然大家看得乏,我写的也麻,节奏还乱了。 感谢这几天,在这段冗长的肉中还坚持投珍珠的姐妹!谢谢你们没有养肥我! 邀约 这一年的北京城格外干燥。 往年主城区还会飘几分钟“头皮屑”似的小雪,今年从入冬到新年只下了那一场雪。天色再阴沉,一场风刮来,便又晴了。在这越刮越干、越干越冷的风中,时间来到一月中旬。 年关将近,走人情的商务应酬一天比一天多,公子哥们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也不会因为天安门半降国旗而消停。 不论商务宴请还是淫乱派对,秦销都再也没叫汪悬光作陪。 毕竟他已经清楚汪悬光对此没有半点屈辱感,没必要一拳拳往棉花上打。 秦销彻底放弃了强迫臣服路线,玩起了虚假的深情款款。 年前这半个月,他忙得脚不沾地,全世界飞了好几趟,只抽时间和汪悬光吃两顿饭。 一次是三更半夜,汪悬光又用一碗用苹果醋加小米辣拌的草招待了他;另一次是秦销派司机把她接到公司,两人在办公室里吃了顿米其林大厨送来的丰盛午餐。 两次见面都没有做爱,最多是饭后亲热个十几分钟。 秦销窝在沙发里,把她抱在怀里,因疲惫显得苍白的脸,埋进她的脖颈处,一面舔吻她的脉搏,一面又说他好累,需要宝贝安慰。 然后在汪悬光开口怼死他之前,便用热吻堵住了她的嘴。 不见面的日子里,每天一束新鲜的白玫瑰,是秦销给她的早安吻。 农历二十三小年后,家政阿姨回老家过年了。汪悬光的午餐和晚餐全由秦先生的私厨做好送到汪盏的别墅——还要提一句他们的菜是一锅做出来的,硬要往“此时相见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的矫情/美好意义上靠。 此外,秦销还总在微信里关心她睡没睡?、醒了吗?,在干什么?、有没有想我?。 要是睡前不太忙,秦销会打视频电话过来——只有他在滔滔不绝,汪悬光鲜有回应。 有一次,秦销说想要看着她睡觉,等她睡着了,他再挂掉通话。 结果第二天早上,汪悬光醒来发现手机因没电自动关机,一查聊天记录,发现通话时间长达五个半小时,秦销还发了许多张截图给她,反复说:“宝贝的睡颜真可爱!” 如此温柔体贴,英俊多金的年轻男人,让人很难不动心吧。每每此时,汪悬光总是不由想起汪盏。 ——阿姐是什么时候才知道秦销是个表演型人格的反社会? 汪盏的病毫无起色。 她病房里装有六个摄像头,医护人员与病人家属可以24小时随时关注她。 有时候,汪悬光一打开app,便看见汪盏躺在柔软的豆袋沙发里,四肢舒展开,痴痴地笑着。 曾经被日本某杂志票选为“全亚洲100双最美心灵之窗”第九名的那双眼睛,失焦涣散,什么烦恼和忧愁都不见了,只浮现着孩童般的纯粹。 精神药物为汪盏建立起一道透明的屏障,把她与整个世界隔绝开。可最多最多只能做到让她的情绪稳定。 她依然不会说话,不理解这个世界,不认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任何人——镜子、水面、窗玻璃……一切反光照出她面容的事物,都会引起她的惊惧,继而发狂自残。 这不仅意味着汪悬光不能与汪盏见面,更像是冰川在汪洋大海上露出的一角端倪,是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提示。 若非汪悬光笃定此事与自己无关,她也忍不住怀疑逼疯汪盏的凶手,是不是与她长了同一张脸。 除夕这天上午,汪悬光收到汪盏的主治医生严成周发来的微信,问她现在方不方便打个电话。 汪悬光正站在别墅三楼的阳台上抽烟,回了一个“好”字,立刻发起语音电话。 ——汪小姐过年好啊!”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笑呵呵的声音:“除夕和初一、初二这三天,都是我值班,您这几天要是有空,要不要来医院看看汪盏小姐? 汪悬光问:她怎么了?” 严医生被这个问题搞得愣一下:“汪、汪盏小姐挺好的啊……就……过年了啊。” 汪悬光没找到逻辑关系也很懵逼:“过年?所以?” “除夕、大年夜、合家团圆,你不来看看汪盏小姐吗?” 她见到我会受刺激吗? 这不好说,严医生沉吟了几秒钟,你要是来的话,最好赶在午后两三点。午饭后百吃完安定,那会儿她睡得最沉。 汪悬光吐了口烟,侧脸在袅袅白烟中浮现出很难理解的疑惑:她在睡觉,我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哪儿有什么‘为什么’,这是人之常情啊,姑娘啊。 严医生也纳闷,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怎么就这么费劲的呢。 他说:“探望病人,能让人在情感上得到慰藉。” 我阿姐还有情感? 严医已经麻了,面无表情地说:“……是你的情感。” 汪悬光一手夹着烟,把手机开了免提,退出微信界面看天气预报。 她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现在是零下16度,空气指数重度污染,我不觉得开两个小时的车去看她睡觉,会让我的情感得到慰藉。” “……………………”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这天简直被她聊死了!心宽体胖、古道热肠的严医生也快被她噎死了。 严医生深深地吸了口气,快飞地说:那行吧,就给你拜个年,祝你大吉大利,健康顺遂! “谢谢,”汪悬光平静如常,“也祝您新春吉祥,恭喜发财。” …………………………………………这他妈不是会说人话吗?!! 挂了电话,汪悬光抬起头,看了看天。雾霾模糊了一切,既看不见云,也看不见天,上空阴沉沉的呈现着鼠色。 她呼出了一口烟,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一抬眼,下一秒猝然撞入一双冷厉的眼睛。 ——白诺不知何时出现在别墅院外。 他站在门外,身形挺拔,气质冷峻,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仰头望着阳台上的她,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十米之外,摄人目光,一点也不像需要隐藏踪迹的特种兵。 汪悬光掐了烟,披上羽绒服下楼。 院子门一开,白诺朝她点了点头,客气地说: 猜你可能是一个人过年,来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年夜饭。” 没等汪悬光回答,白诺又抢话道:当成那日车祸赔礼也好,认为我别有所图也好。 汪悬光对他话中的明示无动于衷,只淡淡地问:“几点?” “北方的年夜饭一般是下午四五点,一大家子坐一起,做大一桌子菜,晚上十一二点再煮饺子。” 白诺望着她,顿了顿又说:“既然就我们两个人,你应该也没有吃饺子的习惯,按你平时的晚餐时间来就好。” 汪悬光点头:“那七点半吧。” “有忌口吗?” “没有。” “好。我家是c12,”白诺回头指了一下方向,“走到头左转,院里有一两棵海棠树那栋。” 汪悬光顺着他的指示望去—— 上次车祸时白诺就告诉过她门牌号,汪悬光懒得去找,直到此时才发现他们俩住得相当近。 西南方斜对着两条车道地方,步行过去最多两分钟。甚至她站在卧室阳台上,都能看清白诺家的院子。 汪悬光的瞳孔微微一缩。 · 晚上七点,夜色深重。 一年里最盛大的春节,物业在道路两旁挂满了红灯笼,点点如串珠,红光随冷风微微摇曳。 汪悬光按习惯带了一瓶红酒上门。 反正两栋房子离得不远,她没换衣服也没化妆,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底下,是她白天穿着的那身灰色居家服。 餐厅在一楼西侧,桌上摆了四五个颜色鲜亮的菜肴。 别墅空调开得很足,做饭时烟熏火燎又很热。白诺只穿了件黑色工字背心,外罩海天酱油送的粉红色围裙,前兜处画了两只可爱的小龙虾。 他关了排油烟机,把腰果虾仁端上桌,摘了围裙,擦了擦手:“请坐,我先去喂狗。” 说着拿了个空盘子,每样菜都挖了一点,没有一句解释,兀自走向地下室。 不久后,一阵怪响遥遥地传来,似乎铁链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接着隐隐听见一个男声又哭又嚎里地骂着什么——毫无疑问那是他的便宜外甥齐鑫。 汪悬光:…… 白诺从地下室上来,径自在汪悬光对面坐下,说:“久等了……可乐、雪碧、美年达,喝什么?” “可乐吧。” 两只装着可乐的玻璃杯轻轻一碰—— “过年好。”白诺笑了笑。 白少校家比汪盏的房子更有过节气。餐厅窗玻璃上贴了张“春”字的红窗花,一排挂着小红灯笼熠熠闪烁,只是屋子太静了,强行热闹中透着一丝荒凉。 我不吃辣,第一次做贵州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汪悬光夹了一口剁椒鱼,眼睫毛微微垂下,神色毫无变化。 “你的身份并不难查,”白诺主动解释,“拿了绿卡,注销了中国籍,本来会有点不好查,但你和汪盏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嗯,的确不是秘密,”汪悬光没看他,只是静静地吃菜,白副队只是请我来吃饭的吗?” 她咽下这口虾仁,抬眼看他,平静地问:“别有所图,‘图’在哪里? 气氛骤然一沉,只听风拍打着灯笼,一下下往窗玻璃上撞。 白诺皱了皱眉,夹菜的手略一顿,开口时声音已有冷意:“饭桌上说了倒胃口,吃完再说吧。” 话还没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那双锋利的眼睛瞄了一眼对面,只见汪悬光照常夹菜、吃菜,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才微微舒了口气。 屋内沉默了半晌。 对汪悬光而言,她更喜欢“相对无言”。 明明她和白诺都是寡言少语的类型,白诺明显忍不了两个人不说话干吃饭。一时给汪悬光夹菜,一时问问她合不合口味,实在没什么说的了,便讲这道菜是怎么做的。 直到窗外有小孩儿提着小灯笼到处跑了,这顿饭总算吃完了。 饭后,白少校简单收拾下桌子——餐厅的、和地下室的——汪悬光被请进了书房。 这片别墅区建成得时间很早,至少有二十年,每一栋的外观与格局都差不多。汪盏买下别墅后按现代网红风重新装修了一遍,而白副队的书房,像个时间久远的中式别墅样板间。四面墙壁微微发黄,壁橱、隔断,踢脚线能看出用的是最上等的红木,却在经年干燥的空气里变形凸起。 估计是没人常住,空置太久,屋内始终有种挥之不散的阴沉气息,再配上一式的明清古董红木家具,仿佛置身于庄重但阴森的皇陵。 汪悬光坐在窗边的红木扶手下。 主人不在,她不好乱动,只是看着书桌上摆着的那张合影照片。三个年岁相仿的少年人,其中两个她见过,白诺和他外甥齐鑫。另一个女孩子,站在两个少年中间,相貌漂亮,眉眼飞扬。 “那是将近十年照的了。” 白诺走进书房。一只手握着两杯汪悬光带来的红酒,另一只手拎着两只高脚杯,档案袋夹在腋下。 “你姐姐不是秦销逼死的第一个。” 白诺低头倒酒,微垂着眼睛。窗外的灯从侧面照过来,照得棱角格外锋利分明。 他把一酒杯递给汪悬光,神色凝重,从档案袋里取出一张照片,声音轻而狠:“这是我的外甥女,齐淼,她是第一个受害者。” 受害者 照片里是位画油画的姑娘,与合影里的女孩子是同一个人。 明媚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洒满画室,她的围裙上沾着各色的油画颜料,手里还抓着两三根画笔。画面定格在她从画架前转头,望向镜头的瞬间,身后有副未完成的油画人像。 画中人是秦销。 汪悬光神色不动,从照片上收回目光。 白诺站在桌对面,文件袋里拿出一张杂志内页,递了过去: 这是第二个受害者,枝鹤现代舞团的舞蹈演员,冷丝瑜。” 前后两页杂志的版面都是黑底白字,简要地介绍了她的生平。 汪悬光淡淡地扫了一眼。 “首席”、“嫉妒”、“舞台事故”几个关键词直直撞入她的眼中。 一张黑白半身照置于右上角——女子二十七八岁,眉眼冷清,气质孤傲。这照片本该放在维基百科,或者装裱在学校名人堂里,这样挂在白花装饰中,庄严肃穆,却令人惋惜。 这是三个受害者,诈骗犯歩桃,死于入室抢劫。 紧挨着杂志页,白诺摆下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某企业剪彩时的合影,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站在中间,一身黑西装,腰背挺拔,看起来精明干练。 另一张则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模样:法医拍下来的犯罪现场,她蜷缩在床上,浑身鲜血淋漓,遍布刀伤。 “然后是你姐姐。” 白诺犹豫了一下,才把汪盏在酒店栏杆边唱歌的高糊视频截图照片推过来,收回手时,手指还无措地抓了一下空气。 残酷的先例摆在桌上,汪悬光略一仰头,问:“所以?” 白诺眯起眼睛,正色道:你得知道,你要对付是个什么人。 二楼书房的窗户也挂着红灯笼,红光随风摇曳,汪悬光的侧影没动。她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想对付秦销?” “……” 这简直是句废话。 亲姐姐被反社会杀人犯玩进了精神病院,一位在硅谷叱咤风云的科技大佬回国给仇人当玩物?就算受人所迫也很牵强,只要有人查过汪悬光的资料,就一定会认为她是回来报仇的。 空气中似乎有某种交锋一闪而过。 白诺没生气也没笑,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双锐利沉静的眼睛盯着汪悬光,语气平稳又笃定: “你不信任别人,也不习惯有人帮你。” 汪悬光没回答。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直接摊开讲吧。 白少校拉开红木扶手椅,凳子腿擦过地板,发出尖锐的声响。 悬光小姐,我给你讲我的故事,他坐下来,双手搁在桌面上,气场强大而逼人,“换你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 汪悬光仍然不置可否。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四周墙壁、红木书架映着窗外诡异的红色幽光,白诺的双眼深不见底。 齐淼、齐鑫这对姐弟,是我的血亲,我比齐淼小两岁,比齐鑫大三岁。我姐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抓得正很严,她结婚生小孩以后,我爸妈才有了我。 “我六岁时,父母先后去世了,是我姐把我养大的。她什么时候染上毒瘾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活得很不快乐。嫁给了不爱的男人,生了两个不喜欢的孩子。一辈子,从睁眼到闭眼,早就望到头了。 “十七岁,我进了军队,做得还不错。从军比从政走得快,我打算三年内让我姐靠我硬气起来,五年后齐家就得反过来巴结我姐。可是入伍四个月,我姐吸毒过量去世了。” 灯笼光从背后照来,汪悬光眼底隐约闪烁。白诺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接着往下说: “姐夫常年不在家,齐淼、齐鑫跟没爹一样,只能我管。当时齐鑫在国内上初中,性格懦弱,除了被同学欺负,没什么大事儿。 “齐淼不一样,她从小就不听话。那时候她已经成年了,在巴黎念大学了。我是个新兵,通话次数有限,有机会和外面联系,却总也找不到她。 “直到有一次,巴黎大使馆主动找到我,因为齐淼流落街头差点被强奸。我这才知道,她出国不久就开始吸毒,从大麻到海洛因,再到冰毒……” 白诺眼睛一瞥,桌上合照里的三个少年人,笑容灿烂美好,对即将到来的悲剧毫无察觉。 红光摇曳中,白少校的喉结微微一滚,从唇齿间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发誓一样庄重认真:“我答应过我姐,会照顾好他们。” 汪悬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我派人抓齐淼回国,抓一次,她逃一次,她逃我就再抓。中间惹了很多乱子,我从军队出去销假不回,差点被判了逃兵罪,我们俩相互折磨了很久。 “后来有一天,齐淼突然变了。她戒毒了,懂事了,重新画画,办了画展,还准备回巴黎上学。” 白诺微微一笑:“她谈恋爱了。” 汪悬光一声不吭,没有附和,也没有提问,只有一双深黑沉静的眼睛望着讲述者,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将更多的往事抛出来给她。 “她不让我知道我那个人是谁,只告诉我,他帮她戒毒,哄她睡觉,为她筹备画展,替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不管她怎么作、怎么闹……她把人家的家给砸了,偷改资料破坏了几千万的生意,等着那个人骂她,和她分手,但对方始终不离不弃,甚至还心疼她,问她经历过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齐淼说,她从来没被人这么在乎过。” …… 新疆的暴雨来得很急,雨水顺着屋檐冲下来。“会客室”是一间新盖的小平房,门前被雨冲得仿佛挂了个水幕。 白诺被广播匆匆叫来,也没穿个雨衣,站在屋内空地上,一抹脸上的水,差点没认出来参谋长身前的那个人是谁。 当兵当傻了?……那你介不介意我正月里剪个头? 小平房里光线昏暗,齐淼凹陷下去的面颊长出了一点肉,皮肤倒是还很苍白。满头的姹紫嫣红也不见了,长发染回黑色,温顺地垂在后背,显得没有那么憔悴,黑沉的瞳孔里居然熠熠生光。 从小到大齐淼都是任性妄为的小公主。成天气哄哄的,不是跟他姐吵架,就是和他吵架,不吵架的时候都在欺负齐鑫。 那一刻,白诺在想,原来没有怨气的齐淼是这个模样。 …… “后来,我去雪山执行任务,那趟相当危险,回来直接拿到了第一个‘个人三等功’。” 书房里,白诺的视线越过汪悬光,望着窗棂外晃动的红灯笼,眼底闪烁着清晰的冷意。 “没想到一恢复通讯,班长就告诉我,齐淼死了,一周前。和我姐一样,死的时候,针头还插在胳膊上。” 屋内气氛倏然一凉。 “葬礼上我才知道,‘那个人’是秦销。” 火葬场的追悼厅里,秦销一身黑色西装,面容冷白僵硬,薄唇抿成一条线,在数道各异的目光中,走到遗像前,微微鞠了一躬。 “换成别人,我会谢谢他救过齐淼,吸过毒的人几乎都会‘复吸’,他尽力了,”白诺一字一顿地说,“可、那、是、秦、销。 窒息的沉默渐尖笼罩了书房,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便只有灯笼撞玻璃的咯咯微响。 白诺的讲述只停了一下,整理好了情绪,接着又说:“齐淼死后四个五月,秦销就开始追求一个跳舞的姑娘。 “我有一群特种兵退下来的兄弟当职业安保,24小时跟踪监视,找不到秦销半点问题。” “都说他很有耐心,追姑娘追了三、四个月,带人家吃饭、看展、听音乐会,晚上送人回家,送到楼门口,看见窗灯亮了才让车开走。” 彼时的白诺才刚刚二十岁,冲动热血,有一身暗杀技能,还是这一代红色辈里最有前途的一个。 肩扛三星的上将,亲自带这几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把这台出色的“国家机器”用手铐扣在椅子上,生生扣了七天。 没给他做思想工作,也知道他冷静不下来,利用拘禁的时间里争分夺秒地给他批文件,以特招第一名的成绩硬把他塞进了军校,用更严密的监管避免他犯错,也是一种功利赤裸的提醒——他的前途一片金光。 红了眼的白诺什么都不在乎,按大毒枭级别待遇的被押送压进了军校。可一到半夜他就往外逃,对他的警告处分不入档案,却架不住流言纷纷。 最后还是白诺在新疆的老战友听说了他的事情,让白诺在军校里踏实待着,他在外面跟兄弟们一起看着秦销。 密切监视了半年后,这位一米九三,两百多公斤的特种兵,愤愤地对白诺说:“那浑蛋太他妈会了,姑娘再不动心,我他妈都要被他搞动心了。” …… 白诺的目光灼亮得吓人,盯着汪悬光,像警告她一样一字字地说:“秦销真的很会做人。” 汪悬光无动于衷。 “那姑娘和秦销交往了八个月,从b角到首席,迅速走向事业巅峰,但很快遭遇了舞台事故。 “警方的调查结果,是舞团的同事心怀嫉妒,我觉得哪里有问题,但说不清。” …… 牛毛细雨淅淅沥沥,房间格外安静。白诺翻看监视报告,老战友蹲在地上一口口抽烟。 “齐淼的死能怪在谁的头上,你心里的邪火也有处发,总好过你整天恨自己、怨自己。” 老战友苦口婆心:“只要你发话,兄弟们陪到你熬到天荒地老,可是你总得给自己一个结局。人呐,得放过自己。” 细雨看不见线条,无声无息地染湿了沥青路面。门前有车辆路过,短促地响了一声喇叭。 …… “兄弟们又跟了秦销半年,一无所获,我就让他们撤了。 “三年以后,我有个战友的女朋友当了刑警,她办了一桩入室抢劫意外杀人的案子,疑点很多,像谋杀伪装成意外。查下里发现死者是个经济诈骗犯,她骗过的人都一一排除了,最后发现她生前与某个位高权重的京少交、往、密、切。” 白诺冷冷地一勾嘴唇:“这桩案子最后不了了之,以秦销的身份,别说证据不足,就算证据确凿,秦家不倒台,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汪悬光若有所思。 “但我意识到,之前的直觉没错,秦销绝对不干净,也许他把谋杀成意外或者自杀。我把看了一千遍的齐淼的事故报告又翻了出来,动用关系去查舞团现场勘探痕迹报告和嫌疑人认罪口供,依然没有一点疑点。 “我常年待在军队里,不怎么上网。外面把‘pua’的延伸意义都传播开来的时候,我还以为精神控制是小说里扯淡的东西。” 白诺沉默了一下,低声说:“直到你姐姐出事……” 他的喉结一滚,抬头望着汪悬光:“秦销不必伪装现场,他可以用语言诱导她们死亡。” 书房的灯光直下,玻璃相框反着一层亮光。两人隔着书桌相对而坐,汪悬光神色毫无触动,连一句安慰都没有,干脆地说道: “你把秦销描述成了一个连环杀手。连环杀手作案是有共同点的,受害者身份相似、死因相同、还被杀手拿走了同种类型的战利品。” 她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三个姑娘,一个吸毒过量、一个被同事所杀、还有一个是被抢劫的,就白副队给我的信息而言,她们的共同点建立在‘秦销是凶手’这个假定性上。” “常规谋杀案里,凶手永远是丈夫。我对秦销的了解不深,却知道他是个极端完美主义。他杀人,一定符合某种美学。” 汪悬光面沉如水,冷漠地说:“白副队只给我看这些,也许我会觉得秦销命中带煞,天生克妻。” “……” 汪悬光的反应完全在白诺的预料之外。他皱起眉头,眯着眼睛,像从未见过她一样,仔细地打量着她。 当然,我相信白副队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汪悬光从容镇定,任他端详,“可是你也略去了一些信息。” 屋内一片死寂,紧张的气氛一点一点漫开。 “在我阿姐之前,应该有一个建筑师,”她轻轻一抬眼,乌黑的眼睫下精光闪烁,她不仅没死,活得还很好,是不是? 好人 “活着,”白诺点头,“所以没必要提。” 汪悬光端起桌上醒好的红酒,轻轻啜了一口:“用过滤了的数据测试模型,只会得出你想看的结果。” 顿了顿,她又说:“合作的第一步是坦诚,白副队。” 合作?白诺皱了皱眉,“我只想让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然后知难而退。”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外。 修长的手指握着高脚杯,玻璃壁模糊地映出汪悬光的侧脸,眸光幽深不见底。 秦销不是你一个人能扳倒的,白诺望着桌对面的人,语气加重了几分,明天晚上有一架去里约的军用飞机,带上你姐姐走吧。 “……为什么帮我?” 我有责任,”白诺郑重地说,“我提醒过你姐姐,可是我本应该救下她。” 你提醒过她?汪悬光对白诺笑了一下,“在你刻意模糊掉时间线的故事里,可没提过这点。” 白诺垂下目光,没有回答。 他的坐姿端正,脊背挺得笔直,瞳孔深处微微闪烁着,似乎陷入了某个不愿与人分享的回忆。安静良久,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应该救她的。 “你和她非亲非故,”汪悬光冷淡道,“不用什么责任都往身上揽。” 白诺微微摇头:“从我知道秦销做了什么开始,我就有责任救人。 …… 汪悬光握着酒杯没动,直直地瞅着白诺,仿佛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了什么,继而眼底浮出一丝难以置信: 你想保护所有被秦销看中的人? 白诺一言不发。 书房亮着明亮的顶灯和昏黄的落地灯,窗外还有红灯笼,乱七八糟的光源打在他的侧脸上,线条深邃冷硬,眼中光芒雪亮,瞬间有种肃穆庄重的气势,无声无息地蔓延开。 汪悬光问:“你怎么做?” 白诺答:尽我所能。 “……” 书房骤然安静下去,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清。 汪悬光那双黑玻璃珠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桌对面,仿佛透过白诺的皮囊看清了他脑中所想,接着得出一个结论: “你不想让我杀了秦销。” 白诺不假思索:你也得杀得了他。 汪悬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红酒,把酒杯搁到桌面上,深红的酒液微微晃荡。而她面上半点波澜都没起,语调也平直冷漠: “回到你讲故事之前的问题,我的计划是什么? 火箭登录火星时,从地球传信号过去需要12分钟,出了岔子,科学家反应得再快,一来一回也至少需要24分钟。而6分钟内,火箭就会落地。在场的科学家们能做的,只有站在控制台前吃爆米花,然后祈祷牛顿定律起效。 “所以我没有计划。 “毕竟再怎么做计划,我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少校送上门。 “很明显,你和我不一样,你打算三年之内让你姐硬气起来,五年之内让姐夫巴结你姐,习惯按部就班跟计划走,我是你计划里不可控制的变量。”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了:“你不想让我杀了秦销。” 白诺立刻:“我不想让你白白送命。” 汪悬光的侧脸线条沉静冷漠,皮肤泛着陶瓷般的冰冷质感,接着说: “我们见过三面,这是第一次坐下来谈话,对彼此的想象,都还是职业上的刻板印象。 “军人,正义、冷酷、武力强大,服从命令。工程师,冷静、智商高、情商低,尤其不懂人情事故。” 白诺嘴唇一动,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还没发出声音,又被汪悬光不容置疑地打断了。 “你调查过我,知道我两次创业都被合伙人稀释了股权。第一个合伙人死了,我还成了嫌疑人。 “所以你勾勒出来的‘我’,是个只懂技术,不了解人性,行事果断,不计后果,报复心强到会直接杀人的高智商、却可怜的罪犯……嗯!听我说完。” 白诺在她锋利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 “相同的,我也会忽视你的某些东西,绝对正义和绝对力量之下,你也有不能见光的秘密。” 汪悬光向来沉默寡言,可每次她一鼓作气说一大堆话时,眉眼坚冷肃寒,宛若一把铮然出鞘的利刀,寒光四溢,摄人心魂。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直接摊开讲吧,她云淡风轻地打了一记回旋镖,也请你回答我的问题,白副队,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汪悬光坐在窗下,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在身后散荡着诡光。 窗外是幽寂荒芜的冬季庭院,外墙及墙边堆着一丛干枯的灌木,两棵挺拔海棠树孤独地耸立着。 更远处的院外,别墅区里张灯结彩,装饰繁复。行道树上挂满了小红灯笼,流光熠熠闪闪;红色仿真花堆出来“新春吉祥”四个大字,几百米外清晰可见;连下水井盖上都贴了“福”字,到处都洋溢着团圆欢乐气氛。 书房内,空气寂静良久,落地灯幽幽笼罩着对坐的两个人。 “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却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白诺的视线虚虚地落在桌面上,合影中的少年们望着镜头,注视着虚空,也仿佛在对他微笑。 他清晰的喉结一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艰涩无比:“没、有、人、能体会受害者家属的感觉。 这几年我不上战场,没有战功,却升了三级。知道每一笔军费流向哪里,每一个军工能捞多少油水,来巴结我的人怎么跟与秦销沾亲带故。 “死,太便宜他了。” 白诺抬头望向汪悬光,眼底跳动着经年发酵后的狠戾,冷笑着说:“他应该在黑牢里关到死。” 汪悬光眉眼微动。 以白诺的军政背景,塞一个仇人进黑牢里倒不成问题。不过要想把根正苗红的“秦家第四代”送进去,政治上选边站队只是第一步。不仅得拔掉秦销家这棵参天大树,还得把地下看不见的深根都彻底烧掉。这一盘棋究竟有多大,恐怕二、三十年都下不完。 光是无战功晋升三级,正直神武的白少校就一副脏了的模样,很难想象他能忍受和一群政客同流合污多久。从概率上讲,他顺利通关……不比她不带氧气瓶,徒步攀喜马拉雅山还能生还,高出多少。 “你选了条最远的路,”汪悬光站起身,准备离开了,我们的确不是同路人。 “等等——” 白诺在书桌上撕了一张纸,写下一串数字:“你也是受害人家属,我能理解你想要亲手复仇的意愿。” 他把纸便签纸递给汪悬光:“这是我战友的电话,接通后所有问题都回答‘我不知道’四个字。你想查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找他。除了智慧,你得有点能与秦销抗衡的力量。” 汪悬光站在桌后,接过便签,问:“这是你的‘别有所图’? “我图的,是你全身而退。” 白诺也站了起来,拦在汪悬光面前,身影高大魁梧。两人之间半米距离不到,给人的压迫感极强。他望着汪悬光黑白分明的眼睛,凝重庄严地说: 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哪怕我不配说这句话了,可是保护弱小仍然是我的责任。 不知道这是今晚第几次听到“责任”这个词了,汪悬光淡漠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看着手中的便签条,乌黑的眼睫毛垂下,遮挡着一丝嘲意:“我要是在你扳倒秦家之前,就杀了秦销呢?” “杀了就杀了,还给蟑螂哭丧吗,不过,”白诺正色道,“不要动手杀他,这是为你好。” 汪悬光一抬手,将便签条搁了在桌上。 “秦销有一种……直觉,不知道是靠肢体语言、微表情、还是眼神接触,他总能察觉到危险。 “我在闹市区绑架过议员,在酒店大堂里杀了俄罗斯的高官,”白诺压紧了锋利的眉角,“对秦销,却失手了三次。” 汪悬光这才抬头看着白诺,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只要你想走,随时找我,”白诺叹了口气,柔声说,“我向你保证,一定送你们姐妹安全离开。” 你是个好人,汪悬光意义不明地笑了下,至少,你觉得你是。 说完,她越过白诺身旁,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白诺匆匆一回身,拿起桌上的便签纸,提醒她:“等一下,电话号!” “193xxxx2251。” charlene·wang的背影挺拔,流利地背出这串数字,声线如常冷淡疏离:晚安,白副队。 · 离开白诺的别墅,外面寒风正烈,“欢度春节”的霓虹灯把半边天幕映得血红血红的。 汪悬光裹着及到脚踝的羽绒服,斜穿过小路。 白诺有所隐瞒,她也不算很坦诚。 诚然她的计划是利用不确定性,但前提是大量观察并收集秦销的行为模式。 秦销是个连环杀手。 这点毫无疑问,她在白诺面前否认,只是谈判策略而已。这些姑娘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特殊的、只有秦销会欣赏的美学逻辑。 能解开这道谜题的关键是建筑师。 她是谁?做了什么?是逃出了秦销的手掌?还是秦销放过了她? 汪悬光吸了口干冷的空气,她需要找到这位建筑师。 一阵冷风掠过,周遭的枯树呜呜咽咽地响了起来。她不由缩紧了肩膀,连连打了个两个哆嗦,滚烫的脸颊被风刀刮得刺骨发疼。 前方夜色中,熟悉的别墅伫立着。红顶白墙,灯火通明。离开前她只打开了门廊灯,而现在上下三层,目之所及的窗户都亮着明灯。 一支优雅舒缓的钢琴曲从别墅里倾泻而出,每一个音符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余音。 “……” 汪悬光站在别墅门前,背影挺拔,侧脸冰冷。望着亮如火烧的窗户,慢慢地压紧了眉心。 ——秦销来了。 ——他等了她多久? —————— 本周更新补完了,谢谢追更姐妹们的珍珠,点亮了一颗星星,下周六有加更! 还有一周就要下新书榜了,编辑推荐榜单需要看订阅量,稍后会开个打赏章,姐妹们随意就好,不强求,因为即便有收费章,也不一定能被编辑推荐,所以继续求珍珠! 兽欲 玄关衣架上挂着一件熟悉的黑色风衣,若有似无地散发出黑雪松的香气;鞋柜上摆着一双黑色皮鞋,专属男主人的拖鞋也不见了;钥匙钩上挂着玛莎拉蒂的钥匙,庭院里没见到车,应该已停进车库里了。 ——看来今夜,秦销不是坐坐就走。 汪悬光脱掉羽绒服,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刚过十点多一点,她出门不到三个小时。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微信。 秦销发现她不在家,没找她,而是打开所有灯…… 汪悬光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副浪漫主义时期的油画。画面背景是花团锦簇的阳台,斜上方挂着一只敞开的金鸟笼,笼中不见鸟的身影,只余几根黑羽毛。一位红衣主教手持银水壶,慢条斯理地给水碗添上清水。他的举止优雅,神色从容,笃定飞走的乌鸦一定会回来。 …… 钢琴曲一直未断,如同一条欢快流淌的小溪,从楼上汨汨流到玄关。热情洋溢,却把气氛衬托得更加惊悚紧张。 汪悬光神色不动,换好拖鞋,冷静地步入电梯。 室内装的是玻璃电梯,上行过程能将挑空的别墅内部看得一清二楚。她那双淡漠的眼睛一瞥,发现许多物件与出门时不一样了。 楼梯下方摆着两盆有人那么高的金桔树,枝叶间挂满了红绳和福牌;茶几上有一盒红色的酥糖;一对可爱的红色兔子依偎在沙发上;书柜、角柜、置物架等等可见之处的花瓶里,早上刚送来的白玫瑰,已经无声无息地被红玫瑰取代。 没开盖的保温餐盒摆在她平时吃饭的吧台上,一共六个。平时餐盒是奶白色,今天的是中国红,也贴着迷你的“福”字。 室内上下都装点着欢乐的佳节气氛,可烟火气是种捉摸不定的东西。越是用力热闹、强行喜庆,这栋空荡冰冷的房子越显得了无生气。 尤其是孤零零地放着那只空碗和那双筷子,像某些中式恐怖游戏的触发点,说不清道不明却相当瘆人。 “叮!”电梯三楼打开。 汪悬光顺着钢琴声沿长廊向前,路过一间间敞着门、亮着灯的房间,停在琴房外。 厚重柔软的羊毛地毯铺满琴房,调节空气湿度的装置一点一点地闪烁着猩红光,墨绿色天鹅绒琴盖半垂下来。莫名让人联想起爱伦坡的哥特小说,整间琴房像一场血腥又华丽的梦境。 秦销端坐在三角钢琴前。 他略侧着头,全神贯注地沉浸在乐律中,对身后的来人全然无知。 灰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白皙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来回跳跃。 每一次随着韵律展开手臂,他的颈侧与后背都会浮现出弧度优美的线条,举手投足之间,难掩矜贵优雅。 汪悬光面沉如水,静立在门外。 她不懂艺术,听不出秦销弹得怎么样,只觉得眼前这幅画面相当赏心悦目。 古董三角钢琴、坐得端直的弹奏者、门框外还有站着一个女人……大师级别的电影构图,最好是希区柯克,那样她后背还可以藏着一把雪亮的刀。 铛铛铛铛—— 钢琴曲陡然发生了变化! 欢乐的底色不变,节奏却越来越快、调子越升越高。每一个短促清脆的音符仿佛一张嗑了迷幻剂而极度兴奋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汪悬光微微有点眩晕。 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最后一个清脆的音符落下,世界一片空白,眩晕感也停了,耳道里只剩下一丝微弱的低鸣。 秦销从钢琴前转过身,笑着看她,优美的薄唇轻轻一动,嗓音低沉悦耳:“回来了。” ——没有问她去哪儿了。 ——也没提他等了多久。 汪悬光望着秦销的眼睛,刚要开口,想问他“不和家人一起过年吗?”。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她及时改了主意——她没主动跟秦销说过一个字,这样问显得她心虚——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嘴唇连动都没动一下。 秦销似乎不关心她去哪儿,微微一笑,朝她伸手:“过来,宝贝。” 汪悬光走过去,挨着他的肩膀,坐在琴凳上。 “会弹吗?” 汪悬光冷漠地:“不会。” 秦销“嗯”了一声作回应,然后手臂越过她清瘦的肩膀,提着她的手腕放在琴键上,又覆上了她的手背。 这个姿势让他把她圈在怀抱里。 灰色衣领间飘出一阵淡淡的黑雪松芳香,温温柔柔地拂上她的面庞。 “你按这个……这个……和这个……” 温和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秦销比汪悬光高了许多,两人坐在同一水平线上,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鬓角上,宛若一把细密柔软的小毛刷,掀起了细碎的发丝,落下来却生出痒痒麻麻的触感。 “然后是这个……这个……” 秦销按着她的手指,极富耐心地教她。 记住了吗? 汪悬光点头不语。 铛铛——铛—— 铛铛铛——铛—— 简单悦耳的双重音律一声声回荡,明明是第一次配合,却显露出无比的默契。 “宝贝真聪明。”秦销笑着说。 …… 汪悬光对他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的夸奖,并未感觉到半分骄傲,只用那对黑眼珠冷冷地瞅着他。 秦销仿佛没察觉到她的眼神,兀自一伸手,将前方敞开的琴谱合上。 封面上赫然写着《车尔尼钢琴初级练习曲》,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初级钢琴练习曲集。 他望着琴谱,若有所思:“你姐姐做什么都很认真。成年人学钢琴,一般都学流行歌曲,几天就能弹下来一首歌,很有成就感。她不一样,非要从最基础的、最枯燥的开始练。 “她偷偷在小红书上关注了一个四岁的小孩儿,她们俩差不多同一天开始学钢琴的。小孩儿妈妈发视频记录女儿的学琴进度,你姐姐就把人家当成赛博队友,给自己定下的标准是,一个月内别被小姑娘拉下两首曲子就算成功。” 秦销唇角含着笑意,琴谱映在微微闪动的瞳底,仿佛陷入轻柔甜美的回忆,最后感慨了一句: “像只小蜗牛,勤勤恳恳,笨拙可爱。” “这么想她,”汪悬光问,“去看她了吗?” 秦销缓缓转过头,迎着对方冰冷的视线,慢慢拧起了眉心。所有的意外、疑惑和难以置信融成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嗯?” 汪悬光明白他的疑问,淡淡地补了一句:“可以趁她睡觉的时候去。” “去看她睡觉?” “不行吗?”汪悬光说,“毕竟过年了,是情感慰藉。” “是情感刺激吧,宝贝,”秦销眼睛一弯,觉得很好笑,你觉得她还不够疯?要我再给她添把火? 汪悬光漠然道:“是你的情感。” 秦销:……………… 空气尴尬地安静了两秒,只听屋外寒风呼啸。 秦销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 “情感慰藉吗?这么冷的天儿,跑六七十公里外看人睡觉……” 说话一半,他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轻轻一转,定在汪悬光的脸上,深深地注视着她:“远不如我这样看着你。” 汪悬光无动于衷,接着感觉到腰腹一紧。 秦销单手把她揽进怀中,另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 他垂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鸦青睫毛垂下优美的弧度,略带粗砺的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肌肤,眼神深情,动作温柔。 仿佛他们谈论的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她在吃醋,而他在哄。仿佛他不是一个满手鲜血的凶手,也没把人家的姐姐折磨到精神崩溃。 汪悬光任由他表演,眼底毫无温度。 秦销可能就喜欢她的冷淡,倾身向前,眼睛一眯,望着她的淡色嘴唇,慢慢凑近,却在距离不到半厘米时,忽然停了下来,轻声问: “你喝酒了?” 男人说话时的细微震动,传到汪悬光的嘴唇上。 她眼底暗了暗,略向后拉开一段距离,探究似的望着秦销,干脆地说了两个字: “喝了。” “嗯,我也喝了,”秦销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把她抱得更紧了,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侧脸,“只喝了一点。给司机放了假,我得陪我的宝贝过年。” 她去了哪里,她跟谁喝酒。 秦销不会漠不关心,而是早有答案。 上次从夜店回来,她怎么认识白诺的,他连提都没提。 汪悬光在秦销的怀里一动不动,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探寻。 “时间不早了……”秦销就着抱她的姿势,抬手看了看腕表。 汪悬光神色微动。 她以为他的下一句话会把她带到床上去,没想到他直起腰,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笑着说:“去看看给你的礼物。 · 汪悬光:“………………” 车库角落里摆着十来根、足有手腕粗细的竹子。 纵然十几年没见过这玩意儿,童年记忆还是让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多时候,汪悬光的面容都平静无波。眉眼淡漠,薄唇微抿,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从容镇静的神韵。 而这一刻,她回头望向秦销,那雪山般的冷淡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眼里分明在问“你认真的吗?” “想什么呢宝贝,我是坏蛋,又不是笨蛋。” 秦销无奈地笑了笑:“北京这么干,在住宅区‘放高升’。我谢谢你的鼓励,但暂时没有纵火的打算。” ——放高升。 白族过春节的习俗,取整根竹子,把火药赛进竹节里,点燃后的爆破力能把整根大竹子崩上天,高百逾十丈,字面意义上“节节高升”。 汪悬光没吭声,继续用眼神表示质疑。 “这是给你讨点彩头的‘平替’。” 汪悬光没听懂。 平价代替品,秦销想了想,又解释,“便宜的代替品。” 汪悬光还是没懂,但不打算问了。 秦销用这玩意儿把自己炸了,她也不会拦着。 夜里空气干冷,风倒是不大。远处偶然传来几声爆响,有不少邻居在自家院里放小型烟花。 秦销把这十几根竹子抱到空地上,熄了前院的灯笼,让汪悬光靠边站着。 碧绿的翠竹一经点燃—— 一蓬亮光倏然从竹心亮起,冒地窜起两三米! 继而一节一节、卡顿着向上升,足足燃烧了四五秒,最后迸出炸飞的竹片图案,才彻底消失在夜幕中。 那根被点燃的“翠竹”在亮光升起的瞬间就烧完了,连颗火星都没剩下。 “……” 汪悬光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瞳孔微微压紧,走到那几根还没点的竹子前,俯下身,摸了摸。 应该不是竹子。 只是做成了“竹子”的烟花。 汪悬光收回手,盯着指尖看了下。 ……不仅外观难分真假,连触感都很像。 材料学不是她的专业领域。从竹身烧尽的程度、烟花的燃烧时长、图案的变形设计、与安全性考量等方面看,这一根“平替”,不止能买下一片山头的所有竹子。 “宝贝,喜欢我的礼物吗?” 秦销从空地上走过来。 汪悬光没理他,转身要回到门廊下,却被一根“竹子”拦在了身前。 我是来陪你过年的,宝贝,你这么冷漠,我是很伤心的。我一伤心…… 秦销收起竹子,从后背贴抱住她,炙热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轻佻的气音:“就会兽欲大发。 汪悬光闭了闭眼,借着深呼吸放松了下脊背。 秦销把她扳了过来,让她正面望着自己:“我再问一遍,你喜欢我的礼物吗?” 汪悬光面无表情,眼中不见半点厌恶和烦躁,倒是有种被折腾到疲惫的麻木:“喜欢。” 秦销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你喜欢我设计的竹子吗?” “喜欢。” “你喜欢我弹的曲子吗?” “喜欢。” “你喜欢我亲你吗?” “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 风声仿佛凝固了。 不知谁家的小孩儿放了一只窜天猴,“砰”地一声爆开,在宁静的除夕夜里如一颗掉进死水里的石粒。 路边物业的装红灯笼照进院内,秦销面容俊美,眼里熠熠生光。他拿着“竹子的”那只手,拦着汪悬光的后腰,右手拇指轻轻地按了按她的嘴唇。 汪悬光别开脸,眯起眼睛,轻而狠地说:“喜欢你立刻死在我眼前。” ___ 截止到八点二十七分,有24位姐妹订阅了打赏章,感谢你们! 本来有点不好意思放个空白章,可是一句话概括我写肉的水平——再写两章肉,读者就跑没了,所以只能这样了233333 静夜 “过年呢,宝贝,说点吉利的,”秦销笑了笑,在汪悬光的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要是二十年前,你会被你爸妈打的。” 说完他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到空地上,立好手里这根竹子,又把燃了一小截的香烟递给她。 汪悬光没拒绝,很自然地接了过来,接着俯身点燃竹子下方的引线。 大多数时候秦销说话,她都不搭理。而秦销的要求,她都几乎都会照做。 这样逆来顺受的配合姿态,说她是扮演着听话乖顺的情人也好,说是她实在懒得跟秦销拉扯也罢。在和平的表面下,两人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上一秒刚说完“死”,下一秒就若无其事。相互之间的威胁与放狠话,都不是调情的工具,倒像是一匹狼,主动掀起身上的羊皮,让对方看到坦诚又赤裸的恶意。 引线烧尽,火花蹿起。 咻—— 砰!!! 高处的一泓流光、爆裂的竹片和低处连片点缀的红灯笼,一同倒映在汪悬光冰冷美丽的眼睛里。 你姐姐很喜欢这份礼物,秦销站在她身边,略微俯视着她,“每个除夕夜,她都要等我来陪她‘放高升’。” 一阵冷风飕飕地刮过来,汪悬光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拢紧了衣襟。黑色羽绒服裹得身材臃肿,她的影子落在地上,被拉得锋利斜长,于风中巍然不动,像一尊黑色玄武岩石像。 “你知道你姐姐多少有点怕你吧……”秦销又放了一根烟花,等一声爆响熄灭,才接着说,“你跟她联系得很少,一年也打不上五次电话。 “我刚与她在一起那年,你连春节都没找她。她在财经新闻上看见你的消息,猜你很忙,不敢打扰你。到了夜里我去找她……” 秦销话音一收,回头看了眼这栋红顶白墙的三层别墅:你姐姐当时没住这儿,这是她三年前才买的。她也不住我的房子,自己花钱在五环外租了个小三居,说我给的已经很多了,她不想什么都靠我。 秦销微妙地挑起眉梢:很可爱,是不是? 汪悬光直挺挺地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冷漠的黑眼睛盯着前方,目光似乎没对焦,不知在想什么。 爆竹还有六七根,秦销懒得一根一根点了,把这些竹子找好间距,一字排开,依次立在空地上。 他接着说:“我到的时候,你姐姐正在客厅里包饺子。屋里所有灯都开着着,玻璃上贴着红窗花,电视上放着春晚,茶盘摆满了花生瓜子和酥糖,年味儿很浓,好像全家的大人小孩都出去放炮了,家里才这么空。” 秦销叹息一声,望着汪悬光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几分真诚和伤感: “其实……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远处有邻居在放小型烟花,金灿灿的流光,瀑布似的绽放在夜色中。 几秒钟后,火树银花熄灭了,秦销再次开口,语气里的怜惜更甚: “相声小品的笑点也她听不懂,却痴痴地跟着电视上的观众一起傻笑。可是越想努力快乐,越是感觉孤独。 “我一开门,就听见了她的笑声。光听笑声……”秦销话音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看过她演戏吗?” “看过。” 秦销微微眯起眼睛,从这干脆的回答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立刻问:“什么时候看的?” 汪悬光没吭声。 “不是刚上映……没冲过会员……也没买过蓝光……” 秦销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从那张“扑克脸”上寻找最细微的变化,每一句试探,都随着问题范围缩小而来愈加笃定。 “你姐姐疯了以后?……你搬进这里以后?……你看过我和你姐姐做爱的视频以后。” 汪悬光毫无反应,几乎是默认了。 汪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秦销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既没有挖苦讽刺,也不好奇她为什么不看,顿了几秒钟,选了个委婉含蓄的措辞形容汪盏的笑声:“笑得像恐怖片里杀人狂。” 汪悬光:…… “其实比你姐姐演得差的‘影后’大有人在,她实在算不上‘水后’,”秦销坦诚地,“不过每次我想反驳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起那个除夕夜……她的演技,确实不怎么样。” 汪悬光:…… 秦销看着她冷淡的侧脸,继续他的讲述: “你们过年不吃饺子,她也不会包饺子。那饺子皮擀得比芝士片还厚,按她那包法,一下锅就成肉丸面片儿汤。 “我重新擀皮儿、和馅儿,她在旁边学着包……包的没一个能看的。最后剩了几个饺子皮,让她包了两个白糖馅儿,下锅了倒是没漏。” 汪悬光始终一言不发,望着不远处一闪一烁的红灯笼出神。直到这两句话落地,她的瞳孔深处才蓦然闪过微微闪烁两下。 方才弹钢琴时,秦销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要按哪个琴键。他的语气温和,嗓音悦耳,不论手与手的触碰,还是他擦着她侧脸的呼吸,分寸感拿捏得极其恰当,论撩人心弦,职业牛郎也做不到如此精准。 …… 万家灯火,家人团圆。大人聊天、小孩吵闹,夹杂在一阵阵油爆声里传来,阿姐一个人面对空荡冷清的房间,欢笑不断的电视机,难免会感觉孤苦寂寞。 这时候,救世主一样的秦先生又出现了。 秦销三言两语带过了包饺子这段,细化一下,不难想象出租屋的客厅里,他脱掉西装,洗过手,挽起袖子,站在桌前,低下头认真地包饺子的时候,眉目英俊,侧脸深邃,光是看着就令人怦然心动。 拿筷子夹馅儿时,两人的手指难免会有碰触;他站在阿姐身旁,回身靠近时,落在桌上的阴影也会洒落在她的肩上;以及不经意间的一个抬头对视……才二十出头的阿姐,怎么可能抵抗得了这样的攻势。 “——零点以后有人偷偷放烟花,气氛很不错,我和你姐姐出去散步。她讲你们老家的习俗,讲到放高升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秦销喉咙间发出两声低笑,好像很怀念似的,接着转过头,迎着汪悬光黑冷漠然的眼睛,有点失望,又有点惋惜:“……你脸上永远不会出现那个表情。” 汪悬光置若罔闻。 “她说,那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一个春节,她希望我也能开心起来,”秦销的语气变了,眼中流露出清晰的遗憾,“因为她觉得我很孤独。” “她说她没什么家人了,才一个人过年。我有很多家人,却不跟他们一起过年……应该有我不想说的原因。” “她还说,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会问不该问的。但是她希望以后我不开心了,就去找她,她会一直一直陪着我。” 啪—— 猩红的火光一闪,汪悬光点了根烟:说完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呼气时毫不在乎地说:“直接把你们的爱情故事讲完吧,每次只挤一点,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秦销温柔地望着她,薄唇勾起一丝微笑,“好,宝贝不想听,那我不讲了。” 用来点烟花的那支香烟,早在讲述中燃尽了。他借了汪悬光刚点着的那根,把这一整排的竹子都点着了。 咻——咻——咻—— 一道道亮光先后冲破了夜幕,远处响起一阵阵密集的爆竹声。 两道挺拔的身影,并肩站在院中空地上,他们的面容被照得银亮。 忽然,秦销揽着汪悬光的腰凑近了些,寒风将硝烟与黑雪松一同拂来—— 他的嘴唇柔软又温热的,含着她轻轻地吸吮,变着角度,温柔地舔舐。 七八道银亮的光轰然迸裂,红顶白墙小别墅像被一道闪电劈亮了。 ——两条小路的斜对面,一丛干枯的丁香树后面,那栋别墅的阳台上立着一道清瘦冷峻的人影。 那两道缠绵拥吻的身影,清晰地落在白诺眼底。 · ——03:44 卧室床头的电子时钟上显示着让人心烦的数字。汪悬光侧卧在床上,眼里毫无睡意,一片清明。 秦销在她后背熟睡着,被子盖得很严,只有一条手臂露在外——那是不久她从自己的腰上搬下去的。 放完烟花,他们回到房间里做了四次。秦销第一次射出来时,恰好是零点,窗外响起微弱的烟火和隐隐的钟声;最后一次是浴缸里边洗边做,洗得她烦又累。 回床上时已是凌晨还不到三点,秦销又抱着她亲了一会儿,刚从她身上翻下去,便听见了身后传来平稳又粗重的呼吸声。 而汪悬光则从三点多睁眼到了快四点。 她不打算睡了,起身捡起地上的丝质浴袍,下床穿上拖鞋,悄声走出卧室。 她的身材比汪盏大了两个尺码,汪盏的什么衣服在她身上都会变成紧身衣。 跟秦销的初次之后,秦销就派人送来了一柜子按她的尺码买的新衣服,以及其他的寝具用具,连卧室也搬到了少小一点的次卧,正式宣告着替身play的结束。 走廊灯与厨房灯随着汪悬光的脚步自动亮起。 她打开冰箱门,倒了一杯冰水,然后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刚喝两口冰,又拿起桌上的烟盒,点了一支烟。 别墅区的除夕夜与往日差别不大,远处风声凛冽,近处静得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这根烟抽到一半时,脚步声逐渐接近。接着一道斜长的黑影自拐角处冒出来,轻声说: ——我不喜欢姑娘抽烟。 汪悬光翘着腿坐在高脚椅上,眼睛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 那你得习惯了。 那你忍着吧。 两道声音重迭在一起,秦销连她冷硬的语气都学到九成。 汪悬光终于回过头。 秦销抱着手臂,斜倚在墙壁上,身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件黑色浴袍,脖颈修长,侧脸英俊,周身散发着难以掩饰的矜贵与闲适。 ——他预料到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烟雾袅袅地上升,逐渐模糊了汪悬光的表情。 “怎么了宝贝,”秦销切地问,失眠了? 汪悬光单手夹着烟,喝了口冰水,语气比平时更烦躁厌恶:受不了有人躺在我旁边喘气。 秦销好奇:那你之前跟那些男人…… “做完就走。” 真是无情啊,”秦销感慨地摇了摇头,“只有一夜情?没交过男朋友? 汪悬光没看他,嚼碎口中的冰块,咽了下去:你没查过吗? 查到的又不一定是真的,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我们玩个游戏,”秦销兴致勃勃地,“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想问什么都可以。 他顿了顿,尾音里含着笑意,仿佛带着惑人又危险的钩子: 比如,那天晚上你姐姐为什么上了酒店天台?比如我交过有多少个女朋友?她们下场如何?…… 汪悬光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玻璃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冰箱上,对秦销的话充耳不闻。但刹那间,她脑中滑过许多猜测。 ——他在试探什么? ——他想和她明挑吗? “……” “……” 沉默一点点弥散在厨房里,气氛骤然紧张。 秦销嘴唇的始终笑意未消,耐心地着等她的回答。 良久,汪悬光终于抽完最后一口烟,若无其事地掐了烟头,淡淡地迎上他轻佻的目光,嘴唇一动:“三点半了,做吗?还是睡?” …… 秦销慢慢地朝她走过来,掰开她的膝盖,以一种带着强烈性暗示的姿势慢慢倾下身,下一刻滚烫的嘴唇贴上了她的耳朵: “刚才的爱情故事缺了一个结尾。你姐姐觉得我也很可怜,可能是长辈对我要求甚高,我总是不能让他们满意,或者是我爸偏心继母和弟弟,我在饭桌上像个局外人……嗯,继父和妹妹反过来也成立。” 秦销拉开些距离,盯着汪悬光深黑的瞳,歪了歪头。 “其实我家庭和睦,父母恩爱,是家中独子,全家很愉快地吃了完年夜晚,就各干各的去了。” 餐厅柔和的灯光下,他深邃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深情却不乏残忍的笑意: “我是去集邮的。” 汪悬光耳后立刻滑过一丝冰冷诡异的触感。 秦销轻笑着,唇齿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意犹未尽的华丽尾调。 “我想知道我的小夜莺,是不是触景伤情,就酒吃了安眠药,溺死在浴缸里了。” 未婚妻 初一到初六,这一辈里最有前途的红苗苗每天都有喝不完的茶、下不完的棋、听不完的革命往昔。从大西山到阿那亚,秦销把已退休的老部长、老首长,还在位的二大爷、四大爷统统拜访过一遍,才得到两天的空闲。 然而不论秦销白天走得多晚、多远,晚上都要回来找汪悬光,跟她做上两三次。 汪悬光对性有需求,过去十年维持着每周一次的规律。 现在光是体力消耗也就算了,做完秦销非要抱着她一起睡觉?!! 汪悬光有个小小的的怪癖——忍不了家里除了她自己,还有别的会呼吸的生物。 前天凌晨,她实在熬不住了,刚在隔壁的卧室躺下,那个男人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彼时秦销压在她身上,单手撑在枕边,另一只手摩挲她的侧脸,目光充满了怜悯。而与之相反的是,那根发泄过三次的玩意儿,正贴着她的大腿若有似无地蹭。 他说:“我可以帮忙,让宝贝累到秒睡。” 然后她就真被他累到连抬手指的力气都不剩。 最后一波快感涌上头顶的时候,汪悬光感觉心脏快要爆了。 全身的痉挛还没消退,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彻底失去意识前,隐约感觉到秦销亲了亲她的眼皮,好像还说了句“晚安。” 从生理学上讲,入睡需要一个过程。 半小时内大脑逐渐“冷却”,反应变慢、感官变钝。沾到枕头上立刻就能睡着的,叫做“晕厥”。 …… 初七上午,秦销开车带汪悬光去京郊泡温泉。 “一弦槐”在密云山区里的诸多温泉酒店中并不起眼。老板也是位京少,酒店收费很高,对外不开放。 说得委婉点,是给亲戚朋友们提供一个私密自由的场合,说得直白点就是专宰熟人冤大头的。 前方几百米之外,一弦槐矗立在山色间。天犹泛着青蓝,薄暝在只剩下一线微光。 寒流突袭,猛烈的暴风雪就在眨眼间。 秦销安静地开车,汪悬光靠在后座阂着眼睛。 迎面一辆迈凯伦从酒店驶出来,双方认出彼此,停车寒暄。 “秦哥!”“秦销!”“姐夫。” 迈凯伦里的这群人只有二十出头,衣鲜亮丽,眉眼飞扬,浑身上下带着没受过苦的天真感,明显也是高干家的少爷小姐。 同辈之间喊叫“某少”、“某爷”、“某公子”的,都有点阴阳怪气的调侃意味,最正常的叫法是喊全名。 ——这声“姐夫”,引起了汪悬光的兴趣。 秦销点了点头,算与他们打招呼了,他又问:要下雪了,你们去哪儿? “追、追风去。” 这群千金公子的语气里全然没有追风暴的兴奋劲儿,怕秦销说他们脑子有包。这一车人最多与秦销差了八九岁,在他面前却自动矮了半辈。 秦销没评价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回头望着副驾驶说:来,宝贝,介绍一下。 汪悬光闻言睁眼睛,乖顺地转过头,冷淡疏离的眼眸轻轻一抬。 天光昏暗晦涩,这张熟悉又美丽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落在对面迈凯伦里的几人眼中—— 所有人瞬间色变,纷纷抽气。 后排座椅上,那个刚喊过“姐夫”的平头小年轻,瞪着眼睛,晃了晃上身,想绕过座椅去瞅司机的脸。 开车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深蓝长发挽在脑后,一对长流苏耳环来回地浪荡着,相貌美丽,气质出挑。然而她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都笼罩着惨雾。 魏折夏,汪悬光。 秦销仿佛对那女子的异样毫无察觉,眼底的笑意未歇,语调也很轻柔。 既没有恶意,也不见残忍,只是叙述一个平平无奇的事实,却像往深海投下一颗原子弹: “我的未婚妻,我的女朋友。” “……”众人沉默了。 车内车外笼罩着同样的静默与尴尬。 高门联姻跟配种没什么区别,只要小孩是自己的,婚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只不过…… 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介绍她们两人认识?好歹也让彼此回避一下吧! 魏折夏的涵养绝佳,朝汪悬光点了点头,礼貌地说:“你好。” “你好。”汪悬光也淡淡回应。 这一幕“和平共处”诡异离奇,迈凯伦里的几个人简直看不下去了。两辆车占着进出两条车道,不方便也没必要继续聊。 “你们注意安全。”秦销道,“我们先走了,回头见。 拜、拜……有人缓和气氛。 秦销在未婚妻前没有丝毫收敛,车窗升上去的那瞬间,迈凯伦里的几个人,都听见他温柔地问:“冷了吗?宝贝。” 魏折夏一秒都不多等,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乌云越压越低,后视镜中连温泉酒店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迈凯伦里的尴尬才终于被人打破。 小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两个能精妙地形容出他此刻复杂心情字:“我!操!” 朋友们交换着同情的眼神,副驾驶上的姑娘还拍了拍魏折夏的肩膀。后者神色不动,暴风雪前的最后一缕熹光在她的侧脸上不断变换。 ……那个女的,”后座上又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说话的是位一个戴着眼镜,相貌斯文的年轻人。 车内空气凝固两三秒。 大家的火力立刻对准了他,七嘴八舌地咆哮道: “废话啊!”像汪盏啊!“你到底是脸盲还是眼瞎啊!” “不、不是……” 年轻人摇了摇头,思索了几秒,没跟他们争论,兀自掏出手机找图片,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几个模糊的关键词。 2021年硅谷科技发布会、橄榄资本、白橡木资本、人工智能、“基因编辑”、“硅谷”、“医疗股”、纳米工程…… ai回复道:【您要找的是不是“仙女教母”】。 年轻人依次点开发来了十几张图片仙女教母发布会的照片。 他记忆中的那道袅娜的身影,始终躲避着镜头,被拍下来的不是背影,便是一小部分侧脸。 细长的手指放大了最后一张图片,年轻人的瞳孔微微一闪! 右上方的角落,只拍到了一个女人的鬓发和一小截下颌——她的右耳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 秦销订的是一栋中式庭院,院内设有私汤。四面灰墙,单沿着墙下栽了一丛竹子。寒风一吹,窸窸窣窣,满园的绿竹游荡起来,格外清幽雅致。 酒店外的小插曲没影响到秦销的兴致,他也没打算跟汪悬光解释什么。进房间放下行李,片刻都没歇,飞快脱光了两人的衣服,抱着她坐进院中的温泉。 顷刻间雪便落下来了。 他握着她的腰,一下下抽送着硬物,动作狠戾毫不怜惜,滚烫的嘴唇却贴在她耳边温柔地呢喃着: “好紧,宝贝……” “…… “怎么这么会夹……” “…… 喜欢我顶这里吗?嗯? …… 汪悬光始终一言不发。 她抱着秦销的后背,被迫承受着他的撞击,后腰处最细腻的皮肤被岩石磨得发红,只能发泄似的抓挠秦销的后背。 性爱中的痛楚对男人而言更像春药。 秦销被她小动作激得更兴奋了,“啪啪”地打了两下她的屁股。 接着他抬起她的一条腿,架到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臀,每一次挺进都得更深、更凶! 漫天白雪,纷纷扬扬。 水是烫的,呼吸是热的,彻骨的冷风吹起热腾腾的白雾,朦朦胧胧地裹着两道纠缠的身影。 汪悬光竭力忍耐着,却被插得浑身止不住发颤。一波又一波电流似的快感从交合处涌出来,麻酥酥地流向四肢百骸。她再不情愿,唇齿间也忍不住泄出难耐的呻吟。 直到里面一阵阵紧缩痉挛传来,仿佛千万根细细密密、通着电流的针戳在脊梁骨上。 她紧闭着眼睛,忍不住仰起头,准备迎接最欢愉的那一瞬—— 然而下一秒,她却被秦销咬住了脆弱的咽喉! 风声止住,流水不动。世间万物旋转着退得很远,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汪悬光清晰地感受到秦销的牙尖刺穿了她脖颈上薄薄的皮肤,正抵在跳动着的脉搏上。血管跳动,热血奔涌,她像一只被野兽叼住了猎物无处可逃。 “嘶……” 她痛苦地抖着,面容微微狰狞,在危险的刺激下,夹着他喷泻出来。 …… “宝贝,你真美。” 秦销居然好心地停下抽送,还把她的腿放了下来。那双深邃锋利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她,欣赏她高潮时的动情神态。 他乌黑的头发早已湿透,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发丝间掉下来,不知道是温泉水还是汗珠,“啪嗒”落在汪悬光的颤抖的眼皮上。 秦销眯了眯眼,亲了一下她咬得艳红的嘴唇:我好爱你。 两人之间是皮肤相贴的亲密距离,如何掩饰生理变化也瞒不过对方——汪悬光的心率和呼吸还很快,甚至手指还颤抖着。 而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容色沉静,眼中清冷,仿佛从未出现过濒死般脆弱的模样。明明被人插着最敏感的部位,却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 还不动?你在等什么? “……” 秦销微妙地挑起了眉梢,嗓音低哑带笑:“宝贝,像我这样会怜香惜玉的男人不多见了,你得好好珍惜我。” 说完,不等汪悬光吭声,他便用一轮又一轮暴风雨般密集的侵袭回应了她的挑衅。 他们在温泉里做了两次,回到房间又做了一次,直到汪悬光精疲力竭地陷入深眠。 她醒来时,天彻底黑了。 床边亮着一盏仿古的中式方形落地灯。昏黄的灯芒下,秦销的面容俊美深邃,眼底闪着深深的笑意。 他正靠在床头看手机,手臂伸到她颈后,让她枕着。 见她醒来,便躺下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侧脸: “你睡的好香,我都没舍得亲。” 连续几日没有睡好,在温泉里做爱又耗尽了她最后的体力。山中肃静,竹叶被风吹得飒飒簌簌,这一觉睡得极好,只是睡久了,有点昏沉。 汪悬光皱着眉,推了推秦销的胸膛,刚醒来手上没什么劲儿,轻飘飘地推这两下,一点威慑力没有不说,还有点欲拒还迎地调情意味。 你刚才也是这么推我的。 秦销轻笑了一声,抓起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又带着她的手向下摸,“你推的……是我这里。” 一些模糊又不堪的碎片闪过脑海。不知道第几轮高潮之后,她被秦销压在温泉岩石上,那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双腿被秦销打开,呈“w”形挂在他的臂弯里。 他从正面进来,那根东西捣得又酸又涨,她连呼吸都被撞得断断续续的,只能无助地推他的小腹,不让他再进。 汪悬光不愿回忆,闭上眼不说话了。 “想喝水吗?宝贝。” “嗯。” 秦销在她浑圆的肩头上半真半假地轻咬了一口:养不熟的小猫。 外面雪还没停。院中廊下挂着几盏红灯笼,寸把厚的积雪被映得亮晶晶的。 秦销端着水回来,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胸肌、腹肌线条清晰流畅,人鱼线的尽头那根半勃的东西堂而皇之地立着。 汪悬光坐起身,移开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秦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是科技股的投资动向。 秦销坐到床边:vr眼镜和头显追踪,宝贝你看好哪个? “你在问谁?” 秦销笑了:“床上还有别人吗?” 要是问你包养的情人,那选vr眼镜吧,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汪悬光接过水杯,漫不经心地垂着眼,乌黑的睫毛洒下一片淡影。 “要是问科技顾问,对冲基金给我的咨询费是一小时八万刀。 —————— 每次更新都在4k上下,4天x4k字=1.6万字,5天x3k=1.5万字……我也好想遵守一周5更日三啊…… 活鬼 好贵啊,秦销揽着汪悬光的侧腰,脸也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肉偿行不行?” ——那根贴着她腿侧的东西彻底硬了。 汪悬光握着玻璃杯的手一顿,没想到他这么快又发情了。 温热的手掌沿着她的腰线向下,伸进了双腿间,用手指轻轻拨开……指尖又抵着那一点反复揉弄。 下午的劲儿还没过,里外都有点酸疼。汪悬光皱了皱眉,眼里不仅是抗拒还有满满的厌恶。 秦销的吻又轻又密,沿着细腻柔软的颈窝向上,用舌头描摹她的血管脉搏,最后含住她耳垂,用牙尖轻轻磨。 空气在肌肤的摩擦声愈来愈热,这时搁在床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两声。 秦销看一眼屏幕,揉弄她腿间的左手没收敛,右手接起电话,一开口毫无异样:“喂,爸?” 汪悬光:…… 她借着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挣脱秦销的怀抱,却被男人识破了。 秦销歪头夹着手机,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放下,玩弄着她的那只手始终没停,甚至还把中指伸了进去。 汪悬光烦躁地闭了闭眼。 手机音量调得很小,她没听见电话另一端说了什么,只从秦销断断续续的——“哪间房”、“知道了”、“这就过”——回应中感觉到一阵解脱。 挂了电话,秦销终于停手了。 他凑过来意犹未尽地亲了亲她的脸颊:我爸和他几个朋友也在这儿,我过去打个招呼,等我回来一起吃饭。 汪悬光没理他,秦销很快穿上衣服离开了房间。 门开了又关,四下万籁俱寂。 这座中式古典房屋,正对着庭院的这面墙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躺在床上便能看见院中的温泉冒着袅袅热气,一排排竹子被风雪吹得摇曳婀娜,一脉的清寂诗意。 铃铃铃—— 客房电话打破了这份静谧。 汪悬光撑着床铺,半坐起来,接起电话,只听对面传来一个嗓音略微沙哑的男声: 女士您好,气象台刚刚发布了暴雪预警,我们酒店设有地下停车场,您可以把车挪下来。 “行,过来拿钥匙吧。 “嗯?”对方反应了一下,才歉疚地说,“对不起,女士,我们不提供泊车服务,毕竟都是豪车。d3区离您最近,乘电梯可以直接从地下回到酒店中央区,全程供暖,只穿浴衣您也不会冷。” 那不挪了,停着吧。” 说完她干脆地挂断电话,最后传来的那声“女士……”还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不甘心。 喜庆的深红灯笼下,雪花纷纷扬扬。冷峭夜风吹得竹林响抖索索的,窸窣的密响中,一切都那么平静,汪悬光不由自主地压紧了眉心——有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不详滑过心头。 她披上浴衣下床,去行李箱里翻出衬衫和长裤穿上,心神不宁地在落地窗边站了一会儿,最后“啪”地点了根烟。 空白的雪地上印着秦销离开时的脚印,竹影洒在上面,冷清清的。 大概是尼古丁缓解了紧绷的神经,她坐到沙发上,细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拿起菜单,随意地翻了翻。 温泉老板会玩也挺会吃,菜单上的美丽图片不是“仅供参考”,全是实际拍摄。每一道菜品的旁边都写明了烹调方式、食材来源,还有遣词造句都极其接地气的“民间”美食家的点评。 她难得被勾起食欲,摸着茶几上的白板笔,做了几个标记,拿起打电话要点菜。 就在这时—— 一道斜长狰狞的黑色影子,穿过落地窗,落在沙发前的地板上。 汪悬光猛地抬起头,瞳孔因震惊瞬间压成针! 门外廊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极瘦的男人,右手持着一把锋利的消防斧头。 灯笼飘摇,忽明忽暗。男人的脸色青白,活脱脱的像个鬼。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发黄的牙齿,朝汪悬光夸张却清晰地做了个口型: 汪、盏。 接着他举起手中的消防斧头,雪亮的刀锋在汪悬光脸上闪过白光! 落地窗被砸破了——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无数片碎玻璃铺天盖地地砸下来。那一瞬间,刺骨的冷风穿过破洞,猛然刮进室内,迎面吹起了汪悬光的长发,露出她绝美却冷峻的脸庞。 她仍坐在沙发上,悄悄握紧了手中的记号笔,警惕地望着男人。 男人踩着满地的玻璃碎片,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 然而下一刻,他居然扔了斧头,哆哆嗦嗦地说:别别别别别怕……” 他好像真怕吓到汪悬光,脚上一踢,直接把斧头踢到了远处的床底下。同时两只手高高举起,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伤害你,就算你不是汪盏……你怎么会不是汪盏呢?你就是汪盏啊……” 男人的语速很快,逻辑跳跃。 汪悬光闪电般地意识到他要不有精神有问题,就是嗑药嗑嗨了。 我会对你很好的!跟着秦销不如跟我!秦销会玩死你!我是真的爱你! 男人一边说话一边移动,他身材干瘦,行进不稳,好像一具迟缓笨拙的丧尸。 汪悬光不想用激烈的动作激怒他,轻而慢地从沙发前站起来,绕过茶几、沙发、落地“宫灯”,一步步退向房间的角落里。 ……我的女神!我的火!我的光!我的罪! 屋外寒风咆哮,屋内气氛越发紧张。 她的目光始终与男人保持对视,冷静地回忆着这间房的陈设摆放。 ——摆满了瓷器的博古架与两面墙壁构成了一个斜角。 我不介意你还能不能生!我什么都不介意!秦销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秦销给不了你的!我还是能给你!汪盏!你看看我!你看着我!你说你想要我的心!我都可以把胸膛刨给你—— 汪悬光一声不吭,后背贴上了一堵墙,仿佛无路可退。 男人越逼越近,黑影落在她脸上。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汪悬光看见男人的瞳孔因兴奋而扩张着,脸上却挤出一抹凄凉的苦笑,字字带着恳求: 我真的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那你应该…… 汪悬光话说一半,男人惊喜地问:“什么?” “跟她入院。” 话音刚落,汪悬光狠狠地踩了一下男人的脚背,握着记号笔的右手虚晃一枪,仿佛要戳他的眼睛,其实趁男人分心的瞬间,下了狠劲儿猛击他的裆部。 “操——!!” 男人的惨叫声还没停,汪悬光越过他,双手撑着角桌面,利落地翻身一跃,把自己从围困的境地中挣脱出去,同时推倒了博古架—— 瓶瓶罐罐稀里哗啦地砸到男人身上。 汪悬光穿着拖鞋踩过玻璃片,冲出了房间。雪下得很深,一下没过脚背,冰得她“嘶”了口气。 嗑嗨了的人感觉不到疼,脑中是比性高潮还爽数百倍的快感。男人被砸得满脸是血,狼狈地追出来。毒品也刺激了肾上腺素,身体摇摇晃晃,体力却非常强悍,两三步追上来,一把扑倒了汪悬光。 风雪大得人睁不开眼睛,她挣扎着踹他蹬他,混乱之中,她看见男人不顾天寒地冻,急匆匆地解裤子,拎着她的腿把她往后拖!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带着劲风的拳头狠狠地袭上男人的面门。那力度之重,在呼啸的风雪中能听清鼻梁骨坍塌的“咔嚓”轻响! 下一秒,汪悬光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熟悉的黑雪松气息扑面而来。 秦销在她头顶望着她,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如浸霜雪,前所未有的冰冷森寒。 他紧紧抱住她,低声问:你怎么样? 汪悬光咬着牙,刚说了一个“没”字,那个男人竟然从雪地上又爬起来! 鲜血向外喷涌,他的下半张脸都挂着黏糊糊的红,却像杀红了眼睛的野兽,不计后果地冲向秦销:“你给我死——” 秦销神色冷冰,霍然起身,牢牢地把汪悬光护在身后。 他的黑皮鞋稳稳地踩在雪里,漫天的风雪掀起风衣下摆。修长挺拔的身影在雪地里巍然不动,冷漠的瞳孔里映出男人越来越近的拳头。 千钧一发之际,一切都“慢”了下来。男人的拳头竟然无法再进——他被秦销揪住了出拳的手腕!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男人被踹倒在雪里,双臂也被向后反折到极限,猛然间骨头“咔咔”地连续断裂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销松开手,蹲下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哪根手指碰了她?……这根?这根?还是这根? 他一根根掰开男人在剧痛中抽搐的手,回答他的只有对方痛苦的惨叫声。 连续几声“咔嚓”!十根手指全被卸掉了。男人的双臂断裂,膝盖骨折,蜷缩在雪里痛得直哆嗦。 秦销眼里满是冰冷厌恶,还惦记着躺在雪地上的汪悬光,不愿再跟他纠缠。 然而他一转身,略有点惊讶。 汪悬光早已站了起来,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没什么情绪地望着他。她身上的衬衫在冷风中越发单薄,双臂抱着肩膀微微打颤。 秦销的侧脸仍然紧绷冰白。 他走到她面前,脱下外衣裹住了她,正欲弯腰把她抱起来,汪悬光却侧过身,淡淡地拒绝了他:不用,我能走。 秦销叹了口气,声音充满了自责:“我来晚了。” 她摇了摇头,突然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背后,唇边也慢慢绽开了一个微笑。 汪悬光顺着秦销的目光回头,透过敞开的院门,有一道冷峻的身影站在白雪中。 来人跑得很急,还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今夜零下十几度,他上身只穿着一件黑t恤。 秦销笑着问:“白诺,你是鱼雷成精的吗?” 他的语调礼貌客气,还带着一点着熟人之间才会有的轻松调侃。站在雪地里,矜贵优雅,风度翩翩,仿佛从来没有暴揍过谁,躺在雪里半死不活的男人也与他无关。 “怎么哪儿都有你,还总能及时赶到?” 他说话时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白诺的裤子——是酒店服务生的打扮。 白诺没有回答,神情阴沉,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在秦销极富敌意的视线里,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汪悬光一遍,这才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男人,最后望向更远处。 从破碎的落地窗到庭院里,白雪上有一溜触目惊心的鲜血——汪悬光被玻璃划伤了脚。 满天的风雪乱刮,三个人站在雪地里一触即发。 秦销上前半步,抱住了汪悬光。 那双笑意温柔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白诺,他却低下头亲了亲的汪悬光发顶,深情款款地说:“我来晚了,宝贝。” ——废话公告—— 大家晚上好。 今天在新书榜的最后一天,读者推荐榜按珍珠数排,能不能上编推是个玄学。明天下榜后,没新读者还有弃文的读者,看的人会越来越少。 但哪怕一个读者都没有了,我也一定会把这个文写完的!! 因为想知道不考虑审查和市场,单纯写一个想写的故事,以我现在的能力,可以写到怎样的完成度。 最近的心态从“写完这个故事”变成了“今天一定得更!”……“完球了,今天更不完了!”……“救命!周末又得补了!” ……快耗尽了。 坦诚说,最近赶的这几章质量下降很多。八点半抢完更新,我还会再改一改发出来的内容,十点再替换一遍,那也只能捉几个错字,替换几个形容词,行文节奏是救不回来的。 (如果你是在txt或盗版网站看到这段话,那你错过了很多伏笔,目前全文将近八万字,至少会缺两三千。) 保更新和保质量之间,还是保质量吧。 接下来,一周五更不变。 单章字数会少一点,不一定每天日三、日四了。 不过下周六500珍珠加更,和周日的补更,还会按日三的标准写完。 全!文!免!费! 绝!对!不!坑! 最后特别感谢订阅打赏章的44位姐妹、和每天固定投珍珠的十几位姐妹,以及每章都留评的四、五位姐妹。 感谢你们的喜欢,我们来日方长! 中毒 温泉酒店的安保人员,在破窗三分钟后终于赶到现场。 十来个手持电棍的魁梧大汉,看着院门里外气氛古怪的两男一女,再看瞅瞅更远处雪地上趴着的半死不活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脚。 好在秦销发话了,对他们说:叫医生来,给我们换个房。 说完,他看都不再看院外的白诺一眼,也不容汪悬光再拒绝,把她打横抱起,踅身走向院里的那辆g65。 路过那男人的时候,面色阴沉,又对安保补了句: 把他抬走吧,他爸在‘定园’打牌,去通知一下。” “是。” 这栋院子不能住了,暴风雪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不管换到哪间房,也不能让人家走过去。 我去拿车钥匙! 有机灵的安保小哥快步跑进屋,背后却传来一道清冷悦耳的女声。呼啸的冷风中,声音不大,字音清晰,在这种狼藉里格外突兀。 ——菜单也拿着。” …… 秦销站在g65外等车钥匙,身上只剩了单薄的衬衫,正背对着风口给汪悬光挡风。 闻言他低下头,望着怀里的美人,眼里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美人神色坦然,没觉得有任何问题:“我点好菜了。 他轻笑了一声,锋利的眉角也松开了。 某种真实情绪在这声“轻笑”中一闪而过。与他方才第一遍对他说“我来晚了”相当接近。当然,他说第二遍“我来晚了”的时候,只是在挖苦真来晚了的白诺。 秦销的双臂收得更紧了,在汪悬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再抬头望着远处,安保小哥七手八脚地把伤者抬走了。 雪地空白无余,只剩下一片淋淋漓漓的鲜红血迹,已不见白诺的身影。 · “一弦槐”清幽高雅,私密安全。 不仅公子哥喜欢带女朋友来玩,那些出了事会让天安门降半旗、网站首页变黑白、娱乐综艺停播的“公子哥他爹”想找个不出京就能放松身心的地方也首选这里。因此一支高端医疗团队24小时待命,“人民”在公立医院常年等不到的进口药物,在这里放到临期再给“人民的公仆”补上新的。 汪悬光的左脚脚底扎进了几片碎玻璃,伤口不深。医生很快包扎完,离开时还与来上菜的一队人在院门口相遇。 假期客房早已一间不剩,酒店老板人在国外,一听说出了这档子事,立刻把自己的小院让给秦销。 五开大间用华丽的雕花窗做隔断,出了碧纱橱便是宽敞的明间。 一盏茜纱宫灯摇曳了一地璀璨碎影,桌上摆着十二道菜、一盅菌汤,用一式的冰裂纹瓷盘碗装着。 你知道我不是用脚吃饭的吧? 汪悬光瞅着那只送到她唇边的汤勺,冷冷地一抬眼。 ——她正被秦销抱坐在腿上,受了伤的左脚搭着凳子。 秦销捏着汤勺,关切地说:你受了惊,我得给宝贝一点情感慰藉。 “你离我远点,才是慰藉。” 我差点就失去你了,我也受了惊,宝贝来安慰安慰我,来,张嘴,啊—— 无声僵持了三秒后,汪悬光才不情不愿地喝了这口菌汤。 要不是她亲自点的这十道样菜铺满了满满一桌,某表演欲正盛的反社会人士更想端到床边喂她吃饭。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灯盏摇曳,屋外风凛。某种异样的暧昧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汪悬光咽下这口菜,打破了这份沉默,仿佛随口问了句:“袭击者是谁?” “觊觎你姐姐的人。” 秦销也淡淡一答。 没下文了。 他的衬衫挽到手肘,侧脸在灯光下白皙英俊,专心致志地夹菜,送到她唇边,又哄着她张嘴:“啊——” 汪悬光没那么抗拒被秦销喂饭,嚼着肉羹的同时,眼睛深深地盯着他看。从他脸上出来的并非禁忌机密,而是一丝戏谑的笑意。再想到自除夕以来,他对阿姐绝口不提…… 她冷冷地问:“他也和爱情故事有关?” 是啊,秦销苦恼地说,“总会想有反派拆散真爱。” 汪悬光:…… 宝贝想听我和你姐姐的爱情故事? 不想。 “告诉你也不是不行,”秦销不理她的反应,拿开了筷子,俊美的面孔凑到她眼前,“你亲我一下。” …… 汪悬光面无表情,秦销深情款款,他们俩的鼻尖相距不过分毫,炙热的呼吸勾缠在一起。 半晌,她眼睛略微一垂,睫毛乌黑根根清晰,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讥诮: “袭击者也是个‘太子’,你们两家是亲戚。大家知道你是什么人,他喜欢我阿姐,想把她从你手里救出来。一个吸毒的纨绔有心无力,暗恋也扭曲,跟踪、偷窥、甚至可能绑架过她。 两家父亲在“一弦槐”里打牌,是熟人,不一定是亲戚。阿姐做了绝育手术,可能在他们圈子里不是秘密,用不着跟踪偷窥,绑架更是随口胡扯开——她是故意夸大部分信息的。 秦销笑了笑,倾身去夹菜:“你尽管猜,我会不纠正你,想知有用的……” 他喂了汪悬光几根笋丝,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里。” “也没那么想知道。”汪悬光移开目光。 是吗? 秦销放下筷子,轻轻为她擦掉唇边的汤汁,语气平稳到近乎冷漠: “‘一弦槐’的安全标准是每个院外有两组安保24小时守卫。我走的时候,外面还有人。所有窗上都装了警报器,从头到尾,你听警报声了吗? “从有人破窗到你逃跑,你估计有一分半,我回来把他彻底撂倒也差不多,前后就算三分钟。连那个神出鬼没的鱼雷都到了,安保才回来…… 顺便一提,人害怕的时候,会对时间产生错觉,我相信这是你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分半,但你能给出这个答案,而不是说你周旋了三五分钟……我的宝贝,真是冷静到没有人性啊。 “中国禁毒力度很大,普通人沾上毒品这辈子都翻不了身,所以吸毒是特权阶层的时尚。不过……他知道他爸今晚也在这里,不仅敢嗑嗨了,嗨了还敢来闹事……” 他笑着眯起眼睛,诚心诚意地问:“宝贝,你真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不止。汪悬光想。 那个男人来之前,她还接到了一通可疑的挪车电话。没把她引出去,才放那个男人进来的。 不过这个消息,她不打算跟秦销分享。 汪悬光话锋一转,淡淡地问:你把人打成那个样子,要怎么跟他家人交代? 他对我的人意图不轨,需要交代的,不是我。 秦销又喂了一口菜。汪悬光咽完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你的情人。” “但是我爱你。” 这句话接得不假思索,非常自然,好像两人没有深仇大恨,只是一对相爱多年的爱侣。 屋外寒风猎猎,屋内灯影绰约,秦销倾身向前,右手夹着筷子,左手端着小瓷盘接在下方,含笑望来时,眼里熠熠明亮。 汪悬光移开视线,刚咬住这口菜,忽然听见一阵古怪的歌声在屋内响起。没有歌词,曲调很熟悉,是白族的童谣。 她心里一颤,顺声望去,接着整个人猝然愣住了。 ——雕花木屏风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袅娜的倩影。 一身中式深红嫁衣,坐在那里哼着童谣,一下一下地梳头发。察觉到汪悬光的目光,缓缓地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 “宝贝?你怎么了?”秦销放下筷子,紧张地望着她。 汪悬光没有回应,深黑的眼睛涣散无光,视线越过秦销,虚无地落在他背后。 ——汪盏悄无声息地闪现在那。 她面色红润,眉眼含笑,从里到外都喜气洋洋的。一双手白皙柔软的手,越过秦销的颈侧,伸到汪悬光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笑着说:不用怕,是阿姐……嗯哼哼……啊啊嗯…… 她哼着那首古老的童谣,像给小婴儿哄睡一样,引人不由自主地陷入甜美的梦乡。 汪悬光满脸冷汗,咬着牙从秦销腿上翻下去,“咕咚”一下跪在地上。 紧接着,她看见圆凳旁,一双红色绣花鞋从裙摆里伸出来,脚尖离地三四寸,轻飘飘地悬着。 那哼鸣声越来越近,从头顶下来,直贴她的耳畔。 ……宝贝? 秦销也蹲下来,想把她搀起。 汪悬光却推开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勉强硬挤出几个气音:“蘑菇有毒……” 她的意识在几秒钟内迅速模糊,太阳穴像被一根粗针狠狠地扎进去,眼前只剩下一片乱七八糟的色块。嘴唇麻木,喉咙越来越紧,发不半点声音。 汪悬光最后的记忆是秦销伸手抠她的嗓子眼。 剧痛和眩晕重迭着袭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吐出来,只觉得全世界安静空茫,世间一切声音隔着晃荡的海浪听不清楚,朦朦胧胧地,阿姐在跟她说话,好像还有人在争执。 ……你想要阿姐的手?还是想要阿姐的牙? “……血液透析,必须去医院!” 阿姐把牙给你,不要拿走我的头好不好? “大暴雪啊,高速早他妈早封了。警车倒是能给你开道,可你也开不下去啊!” …… “直升机呢?”秦销冷静地问。 酒店医务室里灯光惨白,瓶瓶罐罐的药剂反射各色光芒。两个护士正在给汪悬光催吐,她紧闭着双眼,面容苍白虚弱,单薄的身躯痛苦地抽动着。 在场的除了医务人员、酒店的负责人,还有秦销的一个发小,听说他食物中毒过来看热闹。 “你们老板常年山里飞,直升机肯定在这儿,”秦销侧脸冷如坚冰,对酒店的经理说,“联系医院、通知中控,十分钟内起飞。” “你没听见蓝色暴雪吗?!人家他妈的哪儿给你找个不要命的飞行员……” 那位京少发小骂了一半,反应过来,愕然盯着秦销:“你自己上?我操!你不要命了吗!” 秦销根本不理他,一把抱起汪悬光,大步走向外,风衣下摆随步伐飞起,神色沉郁肃静。 “这他妈就是个妞儿啊,”京少发小的咆哮声,回荡在幽深的走廊里: 这个天儿,你他妈跟她得一起摔死!犯得上吗你! · 十五分钟后—— 螺旋桨轰隆轰隆地转动,直升机在狂风中离开停机坪,顶着漫天的大雪花,向着乌云密布的夜空飞去。 山中连绵的巍峨建筑在下方越来越渺小,逐渐变成一片微弱的灯火,最后消失在呼啸风雪中。 直升机窗映出秦销挺拔的侧影。机身随着剧烈震荡的气流回摇摆,他操控机台的双手稳而有力。 嗯…… 不知是被晃得难受,还是被勒得难受,汪悬光呻吟了一声。 她偏头靠在座椅上,整张脸被冷汗浸得惨白,强撑着一口气,睁开眼睛,好像看了秦销一眼。 一阵烈风迎面袭来,直升机倾斜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冲了进去,秦销的瞳孔深处闪烁着微微的笑意: “宝贝,我们也算同生共死了。 婚约(一更) 明亮的无影灯、晃动的铁架床、鲜血顺着软管缓缓流淌……汪悬光几次醒来,又很快昏睡过去。 不知道一觉睡了多久,睁开眼时,抢救时的那些喧杂叫嚷和脚步声都消失了,四周安静无比,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窗边摆弄着新鲜的白玫瑰。 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大脑依然昏沉,胃里翻江倒海的,喉咙里像火烧过一样。 “秦先生叫我来的,”董秘秘从窗边走过来给她倒了杯温水,话语间吞吞吐吐,嗯……秦先生…… 大半杯水喝完,汪悬光才淡淡地问:“他死了? 没有没有。秦先生守了你一天一夜。他出去吃午餐了,你就这时候醒了。 病床对面的墙上挂着钟表,已经是下午两点,清静不了多久了。 汪悬光精神还有点萎靡,话却比平时多,吐槽了一句:睁眼看见的不是他,我还能少吐一次。 董秘秘用力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个敷衍又焦躁的笑容。 手上没输液,只有滞留针。汪悬光撑着床铺坐起来,一揉太阳穴,问:我的病例呢? 董秘秘把纸质报告递上。 她接过来时,眼睛略一抬,单刀直入地说:你还有话要说,你不知道怎么开口。 秦先生……和他未婚妻一起吃午餐去了,董秘秘犹犹豫豫地,我在医院门口看见了,他的未婚妻在车里等他。 汪悬光漫不经心地哦?一声,快速浏览着报告。 她体内检测出来的毒素是毒伞肽和毒肽,对肝脏、肾脏及中枢神经系统的损害极为严重。要是没记错的话,死亡率高达95%以上。 她正回忆着这种哪种蘑菇会有毒伞肽和毒肽,好了一会儿才发现病房里无人回答。她抬起头望向董秘秘,从对方欲言又止的脸上,看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你觉得我为此会难过?汪悬光问。 “……“董秘秘瞥开了目光。 秦销陪他未婚妻吃饭,不在病床边守着我,汪悬光试探着问,“我会难过?” 病房内一片安静,只有白玫瑰花瓣的水珠倏地一滴。 直升机降落在医院楼顶的时候,引擎盖都烧起来了,”董秘秘皱着眉,“秦先生的肩胛骨下面缝了十三针,后背上还有很严重的烧伤。 那又怎么样?汪悬光满不在乎地问:他没这么救过阿姐? 董秘秘没有说话。 答案已经在沉默中给出。 那是没给他表演的机会,汪悬光合上病例报告,不想再谈秦销,我没事,你不用守着,去忙你的吧。 “我是盏盏的助理,还有什么要忙的呢,”董秘秘坐在床边叹息道,团队要解散了。 汪悬光问:这么快? ——汪盏精神崩溃还不到两个月。 这行不是拿死工资的,而且钱不重要,大家都想出作品,耗不起时间,节后这两天,给大家发遣散费,看看哪个明星团队还缺…… 咚咚咚! 话还没说完,病房门忽然被敲三下,来人也没等里面说请进,把门一推,站在门口说: 汪小姐,你好,我们见过,我是秦销的未婚妻。” 董秘秘没想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脑中过了一幕幕狗血的都市伦理剧,只愕然了瞬间就站起来,如临大敌似的挡在汪悬光床边。 魏折夏越过她,探身看向病床:“方便单独聊聊吗? 汪悬光嗯了一声,安抚董秘秘:“没事。” 我就在外面。董秘秘还是不大放心,深深地看了一眼魏折夏,才退出们去把门带上。 病房内只剩下两人,宽敞空间里两个人一躺下一站,相互对视着,安静中升起一丝僵硬。 魏折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第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轰隆隆”劈下来: 毒是我下的,对不起。 汪悬光没动也没说话。 她倚靠着柔软的枕头,皮肤白得与床单一个色,那双深黑眼睛里看不出半点情绪,宛若一尊冰冷坚硬的白玉雕像。 …… 魏折夏从来没见过这个品种的人类,怀疑汪悬光没听懂,又说:是我,在出锅时又往汤里放了生蘑菇。 …… 三甲医院为特权阶级留了一整层的特供病房。医院里的生离死别被顶级隔音玻璃断绝在外,病房里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汪悬光不喜欢说话,与人交流时很少主动应答。一般情况下,只要她的眼睛看着说话人,对方就能一直讲下去。很明显现在不属于“一般情况”,她和魏折夏对视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对方在她回答。 她试探着问:“为什么?” 魏折夏坦诚地说:我没想到喝汤的不是秦销。 汪悬光真心好奇:“为什么?” 他是个反社会变态啊!”魏折夏激动起来,音量和音调都拔高好几度,“我不杀他,难道还要嫁给他吗!!!” 汪悬光的语调冷淡平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喝汤?” 这还用问吗?!”魏折夏更激动了,两只手狠狠地挠了挠头发,“你差点就被强暴了啊。吓都吓死了,还有胃口吃饭吗! 汪悬光面无表情地说:“但是我喝了汤。” 魏折夏的语气坚定决绝又充满了同情:是秦销逼你的啊! “……” 逻辑满分。 汪悬光不打算替秦销解释。 深冬午后的阳光穿过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格一格的阴影,窗台上一束白玫瑰散发着阵阵幽香。 魏折夏沉默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你是谁。 她两只手握住床尾的铁栏杆,向前一倾身,郑重地对汪悬光说: 差点毒死你,我真的很抱歉。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会尽我所能地配合你。 配合我什么? 魏折夏毫不犹豫地说:“杀了秦销。” 她长着杏眼圆脸,颌骨不尖,深蓝马尾束在脑后,俏皮又甜美。这一刻,她脸上的稚气退去,神情坚定又严肃。 病房内的气氛微微压紧了。 我为什么要杀他?汪悬光问。 你、为、什、么、要、杀、他? 魏折夏歪了歪头,声音轻而飘渺,每一个字音里都充满了迷惑。接着,她十指托着脸,作出鸡爪状,龇牙咧嘴地问出了直击灵魂的疑惑: 你姐是汪盏,你是科学家。你不是来杀他的,那你要干嘛?怀上他的孩子跑路?让他满世界追你?!! ———— 后翻还有一更 猎物(二更) …… 一直用提问让对方不停地说下去,直到话中戮出破绽,是汪悬光最常用的话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引出这种答案。 魏折夏不知道什么叫话术,只感觉血压飙高,全身发热,理智摇摇欲坠,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焦虑起来。连苹果肌都狰狞得鼓了起来,一手抖着衣领,一手在腮边扇风,在病床前的空地上走来走去: 来不及了!我真的没时间了!他请我吃午饭!他知道是我下的毒!他什么都知道!求求你快点杀了他!!! …… 魏小姐,你冷静一下。” 汪悬光不再试探魏折夏了,在病床上坐直了身体,指了指床边的凳子,又帮她梳理思路: 你是秦销的未婚妻。 家族联姻,”魏折夏强行让自己坐下来,双手搁在腿上紧紧握成拳,满脸的生无可恋,“我闹死闹活闹很多次都没用,不管我吸毒群交堕胎还是得艾滋病,只要我活着,就得嫁给他。” 她又解释了一句:“只是比喻,我不吸毒也不滥交……也没有说艾滋病患者都是滥交吸毒遭报应的意思……” 汪悬光嘴唇一动,还没出声,又被对方打断了。 我确实想过作个大死,得个艾滋什么的,可是又觉得犯不上,凭什么死的是我,不是秦销。而且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骨龄一到家里就给我取了卵,我不跟他上床,我们两家也得找代孕生!你能想象得到吗,一个小的变态的反社……” 汪悬光那双无机质一样的黑眼睛望着她,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你怎么下的毒? ‘一槐叶’的老板是我表哥,我进厨房还挺自由的。 魏折夏坦诚地说:“我本来还在苦恼要是要酒店名义给你们送晚餐,会不会连累我表哥。没想到我一进厨房,就看见了你们的菜单。与世隔绝的暴风雪山庄,吃蘑菇中毒,简直是老天让我杀他!!” 汪悬光神色不动,又问:秦销怎么知道是你下的毒? 话音一落,魏折夏焦虑转为恐惧,整张脸惨白惨白的,连眼珠都凝固了,嘴唇动了好几下,才颤巍巍地挤出一点声音:……他刚才和我吃了午餐。 汪悬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催促她。 某种惊悚的气息在病房中扩散,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魏折夏才轻轻地开口,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 “我是真的真的害怕他,就像人生来害怕蛇一样。 他也知道我怕他,长辈都在的场合,他不会离我很近。长辈不在的时候,他从来不出现。 订婚三年了,我跟他从来没单独出去过,直到今天……刚才……他带我出去吃饭,帮我脱外套、帮我拉椅子……在车里的时候,他把手搁在车座中间……我好害怕他会牵我的手。” 魏折夏的手绞紧了衣角,咬着牙强行镇定下来。 “吃饭的时候,他比平时还要温柔,一个字也不提下毒的事,只问我喜欢什么花,偏好什么口味的蛋糕,婚礼上想要……” 她顿了顿又说:“初四那天他来我家拜年,我爷爷跟他提了婚期,可能年底就要办婚礼,我真的不行……所以才急着杀他……” 魏折夏说着说着抬起了头,眼睛里像烧着火一样,炯炯地望着汪悬光:“他在警告我!他什么都知道!” 话语戛然而止,带着些掷地有声的重量。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偌大的病房里只有魏折夏急促的喘息声。 汪悬光一言不发。 她还记得当日在疗养院的走廊上,董秘秘光是听见秦销的脚步声就吓得发抖。 “秦先生”示人的形象总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显赫的家世、优秀的外貌,出类拔萃的智商,再加上反社会人格带来的坚定自洽,让他的上位者气场过于强大。 那份令人望而生畏的凌厉感,不会被他的笑意冲淡丝毫,甚至他笑得越温柔,越是让观者心惊肉跳。 所以她能想象得到魏折夏有多害怕—— 秦销坐在她身旁,修长的手搁在座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座椅,袖扣微微闪烁着。每一次指尖落下,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肃杀,宛若一把正施凌迟的刀生生割着心尖。 他不仅对他未、婚妻的恐惧视若无睹,一面享用美食,一面与她闲聊,还用极尽温柔的语气,构想她此生最大的噩梦,并用鲜花和蛋糕来填充鲜活的细节。施以最极端的心理压迫,堪称一场立体环绕的恐怖片。 这是警告? 还是惩罚? 他知道他的未婚妻害怕他,三年都没靠近她,不得不夸一句善解人意温柔体贴,那么这次幡然变脸是何故? 警告魏折夏让她别再试图杀他?还是惩罚魏折夏,她居然想杀他? ……应该都不是。 秦销是个敢冒暴风雪开直升机的疯子,能有多惜命? 此外,白诺还给过她一句“不要对秦销下手”的忠告。白诺失手后,也被秦销以某种方式惩罚过吗? 汪悬光在脑中盘算了几秒,决定不在魏折夏面前提到白诺。 白诺和魏折夏是一个圈子里的发小,她才是外来者。如果白诺肯帮忙,这个姑娘也不会铤而走险给秦销下毒。 我认识很多想杀秦销的人。”魏折夏已经冷静下来了。 汪悬光淡淡地望着她,神情沉静疏离。 魏折夏抓起她的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一字字带着深切地恳求:“可是既想杀他,又能杀他的人,只有你。 汪悬光摇摇头,轻轻把手抽出来:“能帮你的人,不是我。” · 片刻后。 魏折夏离开病房,一边大步走在空荡无人的走廊上,一边给她表哥楚湘打电话:你确定她真的是那个牛逼技术大神吗?” 电话里传来楚湘的声音:“怎么了?” “她每一句都要问我‘为什么’! 楚湘安抚道:charlene·wang不接受采访,全网不露照片,能认出来她的人,只有我这种脸盲患者。 “她主持的a-xg是能靶向治疗癌症的医疗设备,发布会在6月17日,还有四个月,一旦成功,她会改变人类历史的进程。现在业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仙女教母’上,她却在这个时候抽身退出…… “就算她姐姐在秦销手里,你觉得硅谷顶尖工程师的财力请不起一支雇佣兵把人抢回来,还是她的业界地位不能通过外交部直接逼秦销交人? 魏折夏神情发沉:可她说她不会帮我。 这不是意料之内吗?她一个人就是一支战队,要你个猪队友有何用?图你煲汤?还是图你会下毒? 楚湘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又放缓语气宽慰表妹:秦销惹了不该惹的人,他完蛋了。 魏折夏走到电梯前没上,转过身望着落地窗外晴朗的蓝天,忧心忡忡地问: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最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入场’? 楚湘:“嗯?” 玻璃朦胧地映出魏折夏的身影,她的神情晦暗难辨:如果我们都知道charlene·wang才是猎人,以秦销的智商,他会不知道自己是猎物吗?他把这么危险的人放在身边,是找死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传来楚湘轻轻的声音:那就要问秦销自己了。 · 深夜。 护士已经查过房,病房里熄了灯,黑暗中只有医疗器械发着点点的红光。 忽然病房门被轻声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接着床铺向下一沉—— 汪悬光白天睡多了,夜里还没有困意,察觉到动静,立刻睁开眼,一转头对上一张俊美的面容。 秦销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也没穿外衣,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衫,正坐在床边脱鞋,迎着汪悬光的眼睛带着歉意: “吵醒你了,宝贝。” 汪悬光不满地皱起眉头,翻身背对着他:“给你当情妇,连个病假都不能休吗?” “……”秦销哑然了。 以他对汪悬光的了解,她发现他进来,也会把他当成空气一样无视掉。没想到她会主动跟他搭话,且提出这么清晰的抗议。 秦销心情有点复杂,和衣躺在她后背,隔着被子抱住她,低声说: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你要是失眠了,我给你数羊。” 汪悬光没搭理他,他又得到了空气待遇。 病房里静悄悄的,走廊灯光透过门缝,洒下一条温暖柔和的光带。 秦销又往前凑了凑,滚烫的嘴唇贴在汪悬光耳边:“我只是想你了……” 他的手规规矩矩地拢着她的腰腹,似乎怕她胃还难受,也不敢用力。只低头埋在她的颈侧,喃喃地说:“宝贝,收留我一晚呗。 —————————— 断更了三天,补更和加更已经不能用文字说清楚了,明天会在微博放个一目了然的日历,依然谢谢大家等我,这几天一直都有姐妹投珍珠和讨论剧情,我好爱你们啊,谢谢!! 序幕 入院第五天,汪悬光便痊愈了。 然而主治医生对住进特供病房的人都战战兢兢的,给她里里外外地做了一套全身检查——要不是患者本人强烈反对,医生连肠镜都想给她捅一遍——彻底确认没有内脏损伤才放她出院。 彼时春节假期已过,各行各业已经复工。 汪悬光坐在空荡的别墅客厅,拨通白诺给她的电话号码,按提示对所有提问都回答四个字。 “……喂您好,杨师傅通下水,您有什么需要?” 汪悬光:“我不知道。” “您家跑水了?” “我不知道。” “那您家在哪儿啊,我过去给您看一眼。” “我不知道。” “……”电话那边的杨师傅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你打什么电话?” “我不知道。” 杨师傅怒了:“有病吧你?” 汪悬光举着手机,冷淡地说:“我不知道。” 杨师傅愤怒地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一个在私人信息大泄漏时代毫不起眼的广告电话打来,对面的女声温柔地问:“请问您是汪悬光小姐吗?” “是。” “汪小姐打扰您了,我是绿萝造型的销售,我们店最近在搞春季优惠,美容、美发、美体和美甲都有免费的体验活动。现在办卡还有八八折优惠,您有时间来我们店里体验一下吗?” 汪悬光:“可以。” “那您什么时间方便?” “现在。” “好,给您预约了十一点,您在大众点评上能找到三里屯门店。” “谢谢。” 挂断电话,汪悬光开车出门,跟着导航来到太古里。 “绿箩造型”相当大。挑高的上中下三层,轻工业风装修。一层大堂是开阔的美发美甲区,二楼三楼是私密的医美区。 汪悬光报上名字,被形象顾问带上二楼单间。 接着,一个三十来岁身材悍利,相貌旖丽的男子推门而入。 他穿着一身浅粉色按摩师工服,栗色长发在脑后吊成一根马尾。眉毛精心修整过,五官清晰偏阴柔,下颌故意留了一层薄薄的小胡子,仿佛一只花枝招展的雄孔雀,美得雌雄莫辨。 “你好,汪小姐,我是杨醇。叫‘老杨’就行。” 玩世不恭的语气与是方才电话里那位脾气暴躁的“杨师傅”判若两人。 汪悬光淡淡地一点头。 柔和的室内光线下,她的侧脸轮廓苍冷清晰,没有任何表情。 “老白给我打过招呼了,我知道你是谁。” 杨醇大马金刀地往按摩床上一坐,迎着对面冰冷的目光笑着问:“汪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你给白副队的所有资料,”汪悬光单刀直入,“和秦销这十年来的信用卡账单。” 三里屯是“街拍胜地”,一群没礼貌的摄影师像苍蝇一样拍摄来往的姑娘。 汪悬光从头到尾捂得严实,进门后脱掉了黑色长款羽绒服,穿着件灰色衬衫,衣领松了一个扣子,露出清瘦的脖颈。明明是一张浓颜面容,却给人格外寡淡疏离的感觉。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最好是电子版。” “物证早给你打包好了,账单也没问题,”杨醇挑眉一笑,又抛了个媚眼,“毕竟中国人没有隐私嘛。” 要不知道他是白诺的战友,汪悬光很难把眼前这位花花蝴蝶与“特种兵”联系起来。 白诺是典型的国家机器,冰冷坚毅,不苟言笑,站立行走都完美地契合社会对军人的刻板印象。 杨醇却像个长得好看的街头混混,还是给富家女洗头上位那种。连粉色背心下起伏的胸肌,都像为讨好大小姐而精心雕刻出的线条。 “不过电子版嘛……” 杨醇摸着下颌,有点为难:“老白查了六七年,警方笔录、医院病历、案发现场的物证什么的全有复印件,有个二十来箱。我尽量给你扫描一份,原件就搁这儿,这间房,你想看的时候,来做个医美。” 汪悬光淡淡地点头:“谢谢你。” 杨醇跳下按摩床,走到汪悬光身前,拿着手机让她扫二维码: “你加一下这家蛋糕店,扫完一个硬盘,群里会有人问拼团买蛋糕,你下单就行,硬盘会和蛋糕一起送到。” 汪悬光不解:“至于吗?” “再说就第二遍了,汪小姐。中国人没有隐私,”杨醇微微一笑,“你凝视着秦销,秦销也凝视着你。” · 杨醇办事很利索,隔天开始,蛋糕店陆续送来移动硬盘。 要电子版,防备秦销倒是次要的真正原因是汪悬光需要用ai完成海量信息的检索与归档工作。 警方梳理案情时,会将“受害者”、“嫌疑人”、与“犯罪现场及凶器等物证”的照片贴在扎板上,中间用红线指向各个线索。 汪悬光花了三天时间,用从五金商店买回的常见材料改建了地下室。 家庭影院的巨幅屏幕作为ai的主控界面,身侧与后方的三面回音壁,改装成可投影的“白幕”,像警方的案情板一样展示几位受害者的信息。 现代刑侦主要依赖海量的摸排任务,调看监控视频、调查金钱往来等等,技术难度不高,却枯燥废人。 ai仅用了十分钟,便完成了三十个刑警不眠不休,得熬上三天的工作,还做出更直观清晰的动态模型。 杨醇送来的第一个硬盘是白诺外甥女齐淼的资料。 ai交叉对比了齐淼与秦销的入出境记录,按时间线在世界地图上标注出来,呈现出一个粗略的活动交集。 一周后,杨醇一口气送来了五个硬盘,其中四个秦销是这十年来的信用卡及副卡的账单。 暂且搁置其他类型的消费记录,单把“交通”与“餐饮”这两项录入数据库中,秦销的活动轨迹(或称狩猎行动),清晰地呈现在汪悬光眼前。 ——2013年3月14日8:34,秦销在巴黎街边的咖啡店里买了一杯冰美式和一杯乌龙茶,这家咖啡店距齐淼的公寓仅有四百米。 而3月14日凌晨,也就是这笔消费的几个小时前,齐淼因酒后闹事,被巴黎警方逮捕,在警局里过夜——这一点记录在她的档案中。 …… 一束向日葵的消费记录、一次违规停车的罚单……海量数据通过双向链接汇入库,化作模型上一个的动点或是一条起伏的曲线。 从世界地图不断闪烁的时间点上,汪悬光知道他们在冰岛平原上追逐过风暴,赶在拉帕尔马岛火山爆发前乘快艇离开西班牙;发现他们在异地恋之初频繁地见面,秦销甚至会在周末两天里横跨一个太平洋的距离与齐淼见面,而后来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分离的时间越来越长……ai几乎还原了两人热恋到分手的全过程。 但汪悬光立刻意识到一个难题——她的思维是线条式的。 浪漫化的解释是她的大脑剥离掉情感色彩,只有高度提炼后的概念。换言之,她无法对任何人、任何事感同身受。 在这些模型面前,她关注的是逻辑链条的漏洞,而不是这些间接证据讲述着怎样的故事。 比如,没有那间咖啡店相关的监控记录,单凭两杯饮料的消费记录,秦销不一定是将齐淼保释出来,又送她回家的那个人。他可以与任何人出现在这家店里,甚至自己喝了两杯饮料也无可厚非。 汪悬光清楚她不是要面对陪审团和法官的控方律师,不该把时间浪费在给秦销定罪上。 她需要一个帮手给她讲故事。 “你看出了什么?”汪悬光问。 别墅地下室宛如电影中的“反恐备战室”,数据的海洋在周身环绕浮动,董秘秘略有些恍惚。 等她从眩晕中缓过来,认真地看完这些模型图,侧头望着汪悬光,沉声说: “有病吃药。谈恋爱不能包治百病。 小玫瑰 小天鹅 “第二个受害者,冷丝瑜。” 汪悬光后腰靠着沙发背,嘴里叼着香烟却没点。 董秘秘浏览完屏幕上的信息,讲述着她读解出来的故事: “四线中产家庭,爸爸是市医院的外科医生,妈妈是高中化学老师,十六岁考入北舞。 “毕业后先后进入上海文工团和枝鹤现代舞团,这么多年始终没什么出头的机会,直到她和秦销谈恋爱。 “舞团里的人在警方笔录里都说,这位冷小姐性格孤僻清高,与秦销交往前,在团里的人际关系就不太好。 “和秦销交往这短短几个月,她从小配角一跃成为知名舞团的首席,死前还在准备莫斯科的公演。 “不管她是有了靠山飘飘然了,还是她依然是孤僻的她,眼红的人看她怎么都不顺眼,反正她最后死在了同事手里。” 冷丝瑜拿的是经典的《灰姑娘》的故事。 董秘秘盯着屏幕思索半晌,没看出来这位“灰姑娘”,除了悲剧结尾外,还有什么反常之处。 “整个秋天,秦销在北京上海之间来往频繁,新年后就不怎么去上海了。过完年还在冷小姐名下过户了一套法租界的洋房,市值四千多万,这其实算是分手了。” 董秘秘顿了顿,面色复杂:“这招冷分手,他对盏盏也用过。” 满室的幽光中,汪悬光仿佛没听见她阿姐的名字,表情毫无变化。只是从沙发靠背前直起身体,走到简易升降桌,平静地敲了几下键盘。 乌黑的长发被电容笔纨在颈后,脖颈曲线如天鹅般优雅。她穿着一身纯棉的居家服,宽松舒适,不显身材,却没让那冰山般冷而强硬的气场融化分毫。 “你看看这个。”汪悬光说。 屏幕上显示着营销号打了大大水印的知乎截图。 ——《不甘心的时候要怎么劝自己放下?》 10k+点赞的匿名回答如下: 我的小学同学、十几年的闺蜜是个舞蹈演员。漂亮、努力、专业很强。 去年四月,首席退役,舞团要重新选新女主。 像娜塔莉的电影《黑天鹅》一样,她和团里的一位前辈争夺女主角。 经过好几轮激烈的竞争,闺蜜拿到了这个角色。可以预见的未来,她会成为芭蕾舞界的大明星,在全世界最有名的几个大剧院演出。 七岁那年,我和她在一个舞蹈班,老师压腿的时候,大家嚎得跟猪叫一样,只有她从来都一声不吭。我们练基本功会弯手臂偷懒,也只有她,永远是最后一个放下手臂的人。 ——她说她长大后要当舞蹈家。 ——十六年后,她做到了。 她打败的那个前辈,已经28岁了,这是前辈的最后一次机会。 闺蜜跟我说,她忘不掉前辈离开练习室的背影。不管她没说出口的安慰有多真诚,也不能改不了她庆幸自己没有落败的事实。 她知道她迟早也会有这一天。 跳舞,是上山、到顶峰,然后下山的过程。 再杰出的舞蹈演员到了年纪也得退让。先让出“天鹅公主”的角色,然后从“四大天鹅”,变成“四小天鹅”,最后成为背景中的“群天鹅”。 她不奢望花期无限长,只希望下山的那天,能说满足地一句,我已经看过那片风景了。 第二天,她要参加首席的告别演出。谢幕时,首席前辈会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观众面前,完成两代舞团首席的交换。 那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个晚上。 当时她还不知道,那也是她最后一个能睡得着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天下着毛毛细雨。闺蜜去剧团外的便利店买豆浆,遇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她跟我讲的时候,用词不是“帅哥”,而是“英俊的男人”。衣着低调,气质出众,光是往那儿一站,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闺蜜是个e人,主动去搭讪,对方也回应了她,他们聊得很开心。 前一天她才刚被选为新的首席,那天早上,她觉得遇到这个男人,是命运。 这时候,落选的那位前辈进了便利店,和闺蜜点点头,从他们俩中间借过,去货架上拿护垫。 前辈没带伞,买完东西,冒着雨走了。 便利店是提供雨伞的,那个男人很绅士,追出去给前辈递伞。 但前辈没要。 那天晚上演出谢幕时,闺蜜被首席带到舞台边鞠躬,一眼就看见那个英俊的男人坐观众席里,微笑鼓掌。 他还送了十个花篮。 却不是给我闺蜜的。 而是给前辈的。 这是个回答“不甘心要怎么办”的提问的故事,大家应该都能猜到后续方向。 闺蜜一语成谶,果然是命运。 那个“英俊的男人”是个背景很深的京少,亲人在新闻联播里刷脸的那种。 前辈背靠大树,挤掉了我闺蜜,成了新首席,拿到了许多业内最顶尖舞蹈家做梦都不敢想的好资源。 闺蜜租的房子隔音不好,楼上养了只大金毛,一到凌晨就跑酷。 她打算当上首席,就换个贵一点房子,最好是在静安。 前辈和京少交往没多久,名下就有了一套租界的小洋房,价值好几千万,很快就会变成少奶奶。 我闺蜜一直没换房。 有一次周末,我陪她住,半夜起夜,发现她坐在客厅里,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我叫她,她“嘘”我,让我仔细听—— 咚!咚!咚! 楼上的大金毛从客厅跑到厨房,从阳台跑到卧室。声音跑到哪儿,她就看向哪儿。 我不敢想,那些我不在的深夜里,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追着金毛的脚步声,心里的痛苦和不甘要怎么吞下去。 明明是她的首席,明明是她先遇见的京少。 要是那天早上,她买完豆浆没跟京少搭讪,说不定京少没等到前辈来,就离开了便利店。 又或许没有闺蜜搭讪,京少还站在窗边,前辈也不会从他们俩中间挤过去,那就不会注意到前辈,首席还是她的。 我把已有的几十个回答都看了一遍,没有一个人的“不甘心”比我闺蜜的深。 所以,她是怎么放下的? 她杀了前辈。 拧下了几十颗螺丝,让前辈从高空跌落当场死亡。 她的案子还没开庭,我去看守所看过她几次,她都没见我。 最后一次去看守所那天,起了很大的风,附近有施工地,扬起的黄沙映得路上黄濛濛的。 我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她总是第一个到舞蹈班。四面大镜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空荡的教室是独属于她的舞台。 她一圈圈地、自由自在地旋转,从前门转到后门,像是八音盒上的芭蕾舞娃娃。 我常想,同样的境遇要是落在我身上,要怎么劝自己想开一点? 我猜,我也想不开。 毕竟有的东西,就是放不下。 …… 京圈高干、杀人事件、舞蹈演员,很快有网友对号入座,扒出“冷丝瑜案”。 答主删答案时已经晚了。 截图被微博营销号搬运,一度冲上热搜,引发了激烈的讨论,也因此才被ai通过关键词搜索到。 昏暗沉寂的地下室内,董秘秘思绪复杂。 她缓缓转过身,望向身侧的那面投影,上面是警方笔录的高清扫描图片。 舞台事故发生后,杀人者站出来,供认不讳。 犯罪动机只有简单的五个字——“看她不顺眼。” 故意杀人与激情犯罪之间是死刑与无期的差别。 任凭父母恳求、律师引导,杀人者始终不肯再开口。 董秘秘从笔录上移开目光,长长地叹息一声: “杀人者和死者,都是秦销做的孽。” 主屏幕上的投影再次变换,汪悬光调完新信息,从升降桌前后退两步,拉开与屏幕的距离,淡淡地说: “冷丝瑜要自杀。” 董秘秘“嗯?”了一声回过头。 汪悬光端着手臂,立在阴影中,脸上表情晦涩难辨,舒展的姿势一如既往的冷漠: “一次,是她和秦销分手后。一次是她和秦销初见的那天。” 血观音 “看这几个时间点。”汪悬光说。 冷丝瑜的时间轴上,数据排列旋转,大面积地暗淡下去,只剩下四五个光点亮着。 董秘秘从上浏览到下: 3月初,舞团体检,冷丝瑜背上的一颗痣有癌变倾向。她没做进一步检查,也没预约激光手术。 4月初,上海新房认购的摇号资格落到了冷丝瑜头上,却被她拒绝了。 4月末,冷丝瑜把全部资产,基金、股票、定期存款一共四十六万全部赎回取出,一次性为父母缴纳了三十年的疾病保险。 8月中,冷丝瑜的首演成功,搬入法租界的小洋楼,切了那颗痣。 “癌变不理会,摇号也不要,没有生活欲望,对未来没有期待。给父母买高额保险,是她对未来最后的安排。” 董秘秘点了点头:“确实算是自杀迹象。” “不止。” 交错的屏幕幽光映着汪悬光的侧脸:“她还有个自杀计划。” 她的语气淡漠平稳,出口之言却让董秘秘霎时一惊。 汪悬光调出一个名为“冷丝瑜的素描本”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的七八张彩铅画,以深色为主,笔触凌乱粗糙,画得奔放扭曲。 冷丝瑜案以故意杀人罪结案后,白诺心有不甘,让兄弟们潜入冷丝瑜家中仔细再查一遍现场。 幸好杨醇办事很认真,看似没什么用的素描本也被他一页一页地拍了下来。 董秘秘不理解这些抽象的铅笔画与自杀有什么关系,但还没开口问出声,ai便开始运行。 ——雷达波纹一圈圈扩散,一颗颗小锚点爬满素描图。 ai自动抓取了互联网上的海量图片,与速写本上彩铅图进行相似度分析。十分钟后,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呈现在屏幕上—— “《血观音》是枝鹤最经典的芭蕾舞剧,新首席亮相是跳的是这支,冷丝瑜准备在莫斯科公演的也是这支。” 汪悬光轻移鼠标,光标箭头同步在屏幕画着圈—— “对比历届的领舞女演员的舞台照片、冷丝瑜成为首席后发在微博上的定妆照片,还有这几张彩图……” 董秘秘觑起眼睛,仔细地辨认了几秒,从凌乱抽象的彩图中发现了一些相似处,轻声问:“她画的是演出服?” 汪悬光纠正:“是造型。” 玉观音的白裙添了金色莲花纹,血观音的红裙上多了黑色宝伞纹。ai通过提取相似度,发现二者都是佛教祥纹。 汪悬光的眼睛如玻璃珠,冷冷地望着屏幕上的照片:“这是她家中发现的抽血工具。” ——小洋楼的厨房壁橱里下有一盒装有十几支抽血的软管与若干存血袋。 董秘秘不明所以:“啊?” “‘血观音’的额头和双腿都是红色的,”汪悬光圈点着舞台照片,“有的领舞用红油彩,也有人用眼影和纹身贴。” 董秘秘咬住下嘴唇,心里隐隐升起了个不详的猜测。 下一刻,只听汪悬光淡淡地说: “冷丝瑜要涂她自己的血。” · 北京的春天比冬天还干燥,沙尘暴吹干了空气里的水汽,也让皮肤干得起细纹。 秦销不发情时,会扮演二十四孝好男朋友。 汪悬光懒得擦身体乳,毕竟秦销留下过夜,她不一定只洗一回澡,于是秦销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活儿。 芬香的的乳液沿着汪悬光的颈肩,一点一点地揉开。 先向下擦过后背与臀腿,再从正面回来。 路过柔嫩的大腿内侧时,秦销毫不掩饰坏心眼儿,总是挤一大坨乳液在手心,反反复复地摩挲着。 男人的体温偏高,掌心也很热,乳液暖烘烘的,在皮肤上蔓开时微痒,却很舒服。 尤其是他故意用手背,揉擦大腿深处那块终年不见阳光的皮肤,时常把她的那里揉得开合翕动,水光潋滟。 但不论秦销自己那玩意儿翘得多高,他也会耐心地给她涂完全身。然后嗅一下她的脖颈,呢喃道:“好香。” 玫瑰味儿的、茉莉花味儿的、香橙味儿的、草莓味的……家中身体乳的口味比避孕套还多。 有时候,秦销还坐在浴缸里,就开始期待:“今天给宝贝擦什么味道的呢?” 那语气简直像食人魔准备菜谱,字里行间漫溢出骇人的温柔与兴奋。 最后十几种香气,秦销只留下黑雪松的。 “我还是喜欢宝贝身上,只有我的气息。” 彼时,他从后面压进来,舔吻着她的耳垂。 明明舌尖的温度比体温要高,那瞬间却像冰凉滑腻的蛇信子擦过皮肤,汪悬光不由一激灵。 · 地下室静悄悄的,投影仪的幽光弥散到天花板上,散荡着水波一样的淡光。 “佛经里说往生净土的人会在七宝池中化生,”汪悬光说,“七宝池是由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构成的莲花池。” 杨醇的活儿干得非常仔细。 当年搜查时没放过小洋楼里的任何一个可藏东西的死角,极其详尽地记录了现场环境。 现在硬盘里的资料也很清晰,数万张照片按房间和方位编号排序,给汪悬光节省许多精力。 ——客用浴室的浴缸里栽了一池盛放的莲花;书房置物架最底层,搁着十几盒独立包装的晶石与金属原料。 “她在家中造了个‘七宝池’吗?” 董秘秘望着屏幕上照片,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汪悬光没有回答,继续扫着现场照片,在编号为975的物证照片上短暂停留,指着那一抽屉满是英文标签的瓶瓶罐罐说: “冷丝瑜本来不吃素,这些都是素食主义者汲取动物蛋白的营养品,她打算吃素……” “等等!” 董秘秘忽然打断她,问:“冷丝瑜为什么不吃素?” “舞蹈演员需要肌肉力量,”汪悬光的声音平稳清晰,“而且秦销的账单上,没有素食餐厅的消费记录。” 董秘秘点了点头。 前者不太能说服她,但后者是个非常有力的理由。 秦销向来喜欢扮演完美情人。 女朋友要是吃素的,他绝对不会放过外出约会时表演体贴的好机会。 汪悬光略垂着眼睛,乌黑的眼睫毛纤长浓密,像一尊无动于衷的雕像,点开最后一张彩铅图时,薄而秀美的嘴唇蓦然一动: “斋戒食素,往生沐浴,冷丝瑜想通过这些宗教仪式让自己成为‘血观音’。” 董秘秘影影绰绰地猜到了什么,指尖一缩,只感觉一阵恶寒从骨髓深处蔓起。 · “宝贝闭眼”、“抬胳膊”、“那边”、“转过去”…… 秦销包揽了汪悬光在浴室里一切活动:按摩、冲水再擦干。 汪悬光麻木地立在落地镜前,任由秦销拿着细密柔软的毛巾从上到下擦拭皮肤上的水珠。 她一动不动,脸庞仿佛透明的冰块,眼睛像玻璃珠一样,没什么情绪地盯着镜子。 浴室里热气氤氲,镜面雾蒙蒙的。秦销给她擦完身体,又拿起电吹风给她吹干。 他比汪悬光高了一头多,站在她背后,略低下头。昏黄的灯光映出他俊美清影,黑曜石般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她的发丝。 痴迷、专注,仿佛精心呵护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藏。 而这份深情和痴恋却又不由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仿佛是哪一部恐怖电影里的名场面,将美人按他所愿变成白瓷娃娃,收入藏品柜里。 “看我干什么?嗯?” 秦销察觉到汪悬光冰冷的目光,抬起眼睛看她。幽幽昏黄中,他的眼睛深黑明亮,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汪悬光没理他,坦然地移开视线。 秦销正好把她的头发吹得半干,顺势放下电吹风,俯身靠近,在她柔软的侧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语气像哄小朋友一样无限的宠溺: “乖,只能亲一下。” 然后他把护发精油挤到手心,择一小股半干未干的长发,放在手心里细细地搓磨。 镜中,汪悬光容色冷淡,抬起手背,抵在秦销吻过的皮肤上,狠狠擦掉。 · 最后一张彩铅图是一条时间轴。 20:52——退场、改景、换妆。 21:20——出场、灯光由红转绿。 21:37——谢幕。 “《血观音》时长130分钟,谢幕应该在十点左右,21:37正是最后一幕的高潮。” 汪悬光移动鼠标,找到“血观音”造型设计图,指着图上的红宝石戒指说:“这是宝格丽17年限量款,嵌盒可以藏物。” 董秘秘明白她要说什么,目光在数十张不同的女演员的舞台照上逡巡一圈: “最后一幕的‘血观音’要殉道,大家的造型都是披头散发,不戴装饰的。” 汪悬光点头:“你猜戒指里装了什么?” “氰化物。” 汪悬光问:“为什么?” “她妈妈是高中化学老师,”董秘秘说,“21:37的谢幕,是冷丝瑜人生的谢幕,她要在万千瞩目的舞台上自杀。” 地下室静得半点声响都不闻。 汪悬光走到冷丝瑜的案情板前,侧脸清晰冷白,眉眼乌黑冷漠,抬手写下五个字: ——戏剧性谢幕。 刀锋 董秘秘转过身,望向侧面屏幕—— 冷丝瑜从小到大的照片被ai铺成一面流动的瀑布墙: 与父母在景区的合影;六一儿童节的文艺汇演;生日时戴着纸皇冠在蛋糕前许愿;运动会上举牌、与来听公开课的区领导、市领导在校门口合影…… 照片随着时间向前滚动,能清晰地看出冷丝瑜从一个美人胚子,渐渐出落为大美人,而她的眉目永远冷淡高傲。 “她是上学时最受老师器重与喜欢的那种女生,漂亮、听话、成绩好,自小在赞美声中长大。 “从四线小城来到一线,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不是跳得最好的,也不是长得最漂亮的,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一度暴瘦。 “她是有天赋的,天赋只能支撑她考入名校,不能把她送到更大的舞台。毕业后,先进了上海文工团,两年后,又被枝鹤现代舞团看中。 “国内最好的现代舞团,意味着更激烈的竞争。二十三、四岁,是舞者的巅峰,她却被当时的首席压制着,只跳过一次领舞就没下文了。 “少年时代,被鲜花、掌声和羡慕的目光环绕。青年时代,苦苦挣扎在配角里,却还梦想着金子总会发光的,机会总会降临在她头上,可是她跳着跳着,忽然就二十八岁了。 “娱乐圈也很多这样的女孩子,是全县全市长得最漂亮的,从小到大不知多少句‘你应该当明星’,等真入了行,才清楚想靠脸出头有多难。也有很多女孩子说要是二十九岁还没混出头就自杀,可到了年纪,要么继续熬着,要么结婚生子,没几个会像冷小姐这样付诸行动的。” 董秘秘叹了口气,忽然意识到汪悬光有没讲清楚的地方。 “冷丝瑜和秦销分手后想自杀,我是理解的,” 她问:“不过,你怎么知道冷丝瑜遇到秦销的那天是想自杀的?” · 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秦销对汪悬光多了许多情侣间亲密的小动作。 出门前拥抱,见面会接吻;从她身旁经过时,他会拍一下她的屁股;让她帮忙递手机过来,他总会趁机握一握她的手。 秦销给汪悬光擦头发,故意像撸狗一样用毛巾呼噜她,等她忍不住抗议时,他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大孩子,在她脸上亲个不停。 秦销非常喜欢亲她。 也从不吝啬用嘴让她高潮。 不过,相比于亲吻敏感地带,他更喜欢亲吻汪悬光的额头。 秦销睡得少,醒得还早。有时候早上,汪悬光会被他揉醒。 要是自然醒来,她还没睁开眼睛,就能听见身侧传来一声清亮又深情的“早安”。 而睁开眼睛时,她一定会看见秦销撑着手臂,侧躺在身边。 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里熠熠生辉,不知道在她醒来前,他已经无声无息地看了她多久。 早上睡醒要亲亲,夜里睡前要亲亲。还有一次箭在弦上,秦销在床头柜里摸了半天,才发现安全套用完了。 他让她自己抱着膝盖窝儿。汪悬光懒得里再让秦销掰她一次,干脆维持着门户大开的姿势。 等秦销从浴室里拿套回来,见到她这么配合,惊讶道:“今天这么乖吗?” 汪悬光没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抱着膝盖。 不知道她的顺从,触发了秦销的什么笑点,他坐在床边笑得个不停,已戴好套的硬物随着笑声颤动,直到汪悬光耐心耗光,冲他翻了个大白眼,秦销才压上来,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那动作说不清是安抚道歉还是奖励。 心理学家常说,人给别人的,往往是自己最想要的。 秦销的吻多到让汪悬光怀疑,他是不是也想让她亲他的额头? ……难道他缺母爱? 汪悬光不觉得好笑,甚至觉得冒出这个念头的自己,比秦销真缺母爱更好笑。 · “《血观音》是枝鹤最经典的曲目,‘经典’意味着观众疲惫,”汪悬光说,“看枝鹤的演出安排,近三四年只有出国交流才会演《血观音》,再往前数是四十五周年团庆。” 她顿了顿,缓缓又道:“此外,还有一种情况。” 董秘秘一点就通:“换新人。” “前首席的告别演出是4月22日,”汪悬光给ai输入指令,屏幕上晃动的光影落在她的侧脸上:“推新人的《血观音》公演是6月23日。” “而三月查出癌变倾向,四月给父母买了保险,公演之前做完自杀安排,”董秘秘沉吟,“时间是能对上的。” 她吸了口气,摩挲着下颌,还有不解之处:“可是……她当上首席了,为什么还想死呢?” 汪悬光:“她要是二十三、四岁成为首席,有可能达到她梦想的高度,可二十八岁了,没时间了,这就是她这辈子的巅峰。” 董秘秘皱着眉头,神色除了不赞同还有些迟疑: “佛教没有‘殉道’的说法,对我佛再忠诚,也不如行善积德。在舞台上‘殉道’,不考虑台下的观众愿不愿意看她‘殉’吗?” 汪悬光没接这个话茬,点开秦销的信用卡账单,继续推理: “知乎回答里说选拔新首席和告别舞台只隔了一夜,那么也就是4月21日的晚上,冷丝瑜败选。” “当晚十一点半,秦销有一笔四块钱的停车缴费记录,收款方是万合物业,也是冷丝瑜当时所住的小区。” “时间向前推两个小时,晚上九点半,秦销在‘云霄餐厅’买单结账,随后又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浴巾、毛巾、矿泉水和热豆浆。” 汪悬光点了点鼠标。 “云霄餐厅”与“枝鹤现代舞团”两个定位点,在地图旋转着闪烁,无关的街道、建筑暗淡下去,两个坐标点之间亮了起一条猩红的流光。 董秘秘惊讶:“……餐厅和舞团只有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 汪悬光沉声道:“餐厅门外,还有一条江。” · 每天晚上秦销给汪悬光擦身体乳,礼尚往来,秦销则要她早上给他刮胡子。 明亮的晨曦穿过窗玻璃洒满浴室,汪悬光端着手臂,冷冷地靠在门框上,等秦销在脸上涂好肥皂,把剃须刀递给她。 北京冬天的日照不强烈,几个月没做美黑,汪悬光的皮肤变回本来的白亮。 她的双腿笔直修长,从白衬衫下摆伸出来,大片雪白的肌肤袒露在日光下,乍眼一看几乎分不出来衬衫和腿哪个更白。 白衬衫是秦销的。 男人都有种恶趣味。 比起女朋友一丝不挂,更喜欢看女朋友穿自己的衬衫——一丝不挂,只穿衬衫。 秦先生不用电动剃须刀,交给汪悬光的是老式的刀片。不知他是遵循什么传统男人仪式,还是故意找刺激。 ——刀锋离他的咽喉只有咫尺之距。 汪悬光单手执刀,无机质般冷漠的眼睛盯着他的下颌。 秦销完全没有危机,反而放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两人一高一低,面对面站着。这么近的距离下,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与呼吸。 他的手搭在她的胯骨上,不到半分钟就开始不老实了。温热的手掌伸进衬衫,抵着她凸起的那块骨头,慢慢地、细细地摩挲起。 下一秒,刀锋竖了起来! “别动。” 汪悬光平静地说。 她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也没看秦销的眼睛,只微垂着眼睫,盯着下一块要刮掉的白沫处。 ——她眼底的凉薄和厌恶,映在刀片上,转瞬即逝。 浴室一片安静,她的手腕一转,准备斜下刀继续刮,紧接着却感觉到秦销的那玩意儿贴着她立了起来。 他们俩站得很近。 秦销腰间松松垮垮地围着一层浴巾,再细微的变化都一清二楚,何况那东西动起来并不是细微的变化。 “你好凶啊。” 秦销的薄唇微微一弯,笑意更深了,拿开双手像乖乖投降一样,周身却掩不住那种从骨髓里冒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汪悬光不搭腔,认真地做着老板交给她的工作。 室内明光,气氛暧昧。 最后一块白沫刮完,她还没收起刀片,秦销的手臂就迫不及待地揽住她的后腰,把她带进怀里,同时额角蹭她的侧脸和颈窝,撒娇道: “宝贝,对我温柔点。” 火柴 “冷丝瑜跳江了?!” 董秘秘压住了惊异,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冷丝瑜跳江了……” 她环视着四面屏幕上的资料和数据。不需要汪悬光的回答,自言自语更容易帮她梳理思路。 “冷丝瑜策划了一场盛大的自杀,却连登上自杀舞台的资格都没有。败选后,她很难过,步行到江边,吹了会儿冷风,越想越想不开,干脆就跳下去了。 “恰好秦销在附近吃饭——一个英俊神秘的过路人救下了她,给她买毛巾擦水,矿泉水漱口,甜豆浆压惊驱寒。 “然后他送她回家。一般小区里停车第一个小时免费,缴了四元的停车费,说明这位好心的过路人在她家小区里停了两个小时。 “秦销不是第一次见面就会‘上去坐坐’的那种人,一定很绅士地等在楼下,等到她房间的熄灯了才安心离开。 “冷丝瑜没见过这个品种的男人,把他当成一场了无痕迹的美梦,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她竟然会在剧团外的便利店又看见他。” 董秘秘话音一收,地下室陷入彻底的安静。平复了一下情绪,她接着又说: “然后就是灰姑娘与王子的常规故事了。冷丝瑜切了那颗痣,是想活下去的。但‘少奶奶’的梦醒了……哪怕分手后她有一套洋楼,还当上了首席,处境与几个月前跳江的那晚相比,已经翻天覆地。 “可她好不容易才从配角的身份里挣扎出来。我要是她,也会害怕。与其用漫长寂寥的余生一遍遍幻想美梦的后续,嫉妒着她不认识的人,倒不如在羡慕的目光中结束。 “她是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垃圾桶里点燃最后一根火柴,做了一场长达八个月的美梦。梦里她是舞团首席,她有一个完美男友。然后火柴烧尽了,她死了。” 汪悬光站在空地上,眼底寒光微沉。 左侧屏幕上齐淼身着洁白婚纱,蜷缩在油画里;右侧屏幕冷丝瑜的彩铅自画像凌乱抽象。 汪悬光盯着“戏剧性谢幕”看了几秒钟,又在冷丝瑜扎板上的空白处写下了三个标签: ——自毁倾向。 ——完美主义。 ——表演型人格。 · 汪悬光出国多年,早习惯了吃食材,但秦销的中国胃受不了汪悬光总给他喂草。 有几天秦先生下班早,心情又很好,带了食材回家亲自下厨。 三月初仍是昼短夜长,厨房早早地开了灯。昏黄温暖的灯光下,秦销一手握着洁白的陶瓷刀,另一手按着嫩绿的芦笋,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 他身上的白衬衫,是汪悬光早上穿过的,下摆长得能盖住她的大腿根,像条宽松的裙子。 毕竟是秦销自己的衣服。在他身上剪裁得当,恰好到处地勾勒着肩背线条,收束进黑色西装裤腰,极显身材。 咔嚓咔嚓咔嚓! 芦笋被切成长度相同的几截。 别墅二楼的厨房与餐厅相连。汪悬光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漠然“欣赏”着大厨秦师傅行云流水的刀工。 秦销做饭时有日本厨师的毛病——必须让食客旁观,还美其名曰做菜的过程里也是菜的一部分。 汪悬光向来都有情妇的自觉,几乎不拒绝金主的要求,安安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秦销的手指上。 秦销做的是一道法国菜,切完芦笋,还要给整只鸭子剔骨。 他将手伸进鸭腹,从脊椎中央劈开,剃出一截截沾着血的骨头。用劲儿轻巧却果断,开膛破肚极富韵律节奏。掏、勾、挑……修长白皙的手指肆意地玩弄着生杀。 白色大理石桌面上,鲜血淋淋漓漓。 汪悬光容色淡漠,不愿再看,轻轻瞥开了视线。 那天晚上,秦销发现汪悬光其实不能吃辣。刚吃了一口青菜,便被辣得止不住咳嗽,脖颈与耳垂都发红了,咕咚咕咚地灌冰水。 秦销坐到她身旁,一手拍她的后背,一手捋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不免想起她第一次喂他吃草那个晚上,温声问道: “所以,你是特意为了我买的小米辣吗?谢谢宝贝,有被爱到。” 汪悬光嚼着冰块,闻言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白皙俊美,眼里满是盈盈笑意,可越是甜蜜深情,越让人觉得厌烦。 她面无表情地咽下这口冰,从董秘秘那里学来的一句中国话终于有了可用之处,冻得通红的嘴唇一动,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有病吃药。” · 地下室的灯光雪亮。 汪悬光打开空净,递给董秘秘一支烟。 “啪”地一声打火机轻响! 董秘秘对着室内流动的屏幕光吐了口烟雾,开口时语气十分惆怅: “那天早上的便利店,很有意思。杀人女孩觉得,她的crush被冷丝瑜抢走了。 “但冷丝瑜清楚,秦销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她站在阴雨绵绵的街上,看见便利店落地窗后的秦销,一定以为自己是浪漫电影的女主角,” 董秘秘一弹烟灰,苦笑了一下,声音发涩:“盏盏也是这样。” 世人见到的是秦销英俊温柔的外表和体贴有风度的举止。即便看穿他其实是一只淬着剧毒的怪物,他手中握着凌驾世俗的权力,也会让无数人前仆后继为此着迷。 初版童话里,白马王子对水晶棺材里的白雪公主一见钟情,因为他是个恋尸癖。 芸芸众生,素不相识。 命运的红线像沾着血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那天早上的便利店。 冷丝瑜头也不回地走进细雨中,留给那个神秘男人一道窈窕的背影。 她紧张又期待。 不合时宜的喜悦冲淡了败选的悲哀,她劝自己不要多想,却又觉得万物遵从守恒定律。 这么多年来,她与机遇总是阴差阳错,也许是正是因为她注定会遇见他,这已经花光了她今生今世的所有好运气。 另一边,杀人的女孩则期待今夜的告别演出。 再过几个小时,她会成为新首席。 这个充满希望的早上,她还遇到了一个crush,即便没泡到,聊上几句,也要向姐妹分享一下好心情和好运气。 ——至于秦销? ——他发现了一个新玩具而已。 ———————————— 各位久等了,一口气看到这里,姐妹们也会发现这段剧情的确需要用一个月的时间磨。 写悬疑pa光有大纲不行,不进正文,看不出问题。这段推理还没结束,后面还有个一万多字没有磨完。 好在只剩细节修改了,可以恢复更新,我们明天见。 谢谢停更期间,依然投给我珍珠的姐妹们。非常感谢。 小太阳(一更) “第三个受害者,建筑师杜博雅。” 董秘秘的眸底闪烁着晦涩的情绪。 “她是秦销资助的贫困生,和前两位不一样,既不作死,也不破碎。踏实努力,积极上进,更像……” “像我阿姐。”汪悬光说。 分析前两位时,董秘秘谈不上兴致勃勃,也秉持着“大胆假设,小心论证”的科研精神。 不知为何,轮到杜博雅,却有种微妙的客气。 “杜小姐来自贫困山区,受到好心人的资助,考进了清华建筑系。和秦销初见,应该是秦销去清华做讲座,她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这是她的资助人,想要当面道谢……? “2016年3月份,她在找实习,嗯……国内的女建筑师不多,现在也有不让女人下桥洞、见地基的封建余孽,所以……她应该……可能……像冷丝瑜一样,在事业上得到了秦销的帮助? “总之,他们俩在一起了。建筑这行不像文娱业能爆红暴富,杜博雅没有一飞冲天,入职了一家国字头的设计院,和秦销交往的这几月里很平静,有点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意味,直到……” 董秘秘清了清嗓子,汪悬光坦然地接了后半句: “直到我阿姐出现。” · “试用期”那夜,从泳池淫趴回汪盏别墅的路上,秦销在车里与汪悬光闲聊。当时他像个体贴的姐夫,关心汪悬光是第几次来北京,是不是还没好好玩过,说有空要带她出来转转。 春天里有几天阳光大好,风刮散雾散,天蓝得像水洗过一样。 秦销也不知犯了什么大病,果真带她走起游客路线。 故宫、长城、颐和园……雍和宫烧香拜佛请手串。在堆满义乌小商品的南锣鼓巷打卡。旅游胜地人潮拥挤,秦销紧紧地牵着汪悬光的手。双人自拍时还要开个带腮红、浮云和兔耳朵的网红特效。 …… 秦销不带汪悬光出去应酬,从他每晚到汪盏别墅的时间来看,也应该没单独或带别人出去过。 北京城就这么大,他不去找狐朋狗友玩,总难免会碰到狐朋狗友。 某个周日的傍晚,秦销整整宣淫了两天,汪悬光睡得头昏脑胀,还没彻底清醒,先察觉到那个发情期的雄性生物还在对她动手动脚。 她实在不想应付这头精力怪物,主动提出去外面吃晚饭。 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夜景,刚好那星期有“白色情人节”,餐厅里布置了许多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秦销兴致很好,悠闲地品酒,望着汪悬光的眼睛如春水般温柔深情。 吃到一半,有熟人来搂着新欢小情儿来打招呼。夜店赌牌那天这位公子也在场,他的眼睛一转,看汪悬光的目光极其下流。 汪悬光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神色沉静冷淡,自顾自地往嘴里送鱼肉,倒是秦销不太高兴。 “这是我女朋友,汪悬光小姐。” 尽管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很有礼貌,脸上的笑容也与平时温润的形象没什么差别,但在那场几人都能察觉到他的不满,甚至空气都降低了两度。 二世祖不想自找麻烦,胡侃了两句,揽着小情儿走了。 汪悬光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润莹的灯光下,眼睫毛垂落出一片浓密纤长的淡影。 ——秦销非常在意别人对待她的态度。不许别人慢怠她,希望她这个情妇能得到大家的尊重。 对这位有自毁倾向的极端完美者,所表现出的深情爱意,她一律判定演戏。 汪悬光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微微动荡。她被秦销折腾了一个周末,左乳尖被磨破了,贴在衣服上又疼又痒的,心情很糟,非常想给秦销找不痛快。 等到侍应生送上甜点时,汪悬光忽然叹了口气,充满歉疚地说: “姐夫,我姐要是知道我们俩这样,会很难过的。” 高级餐厅的侍应生都是受过训练的,一般不会表现出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除非忍不住。 汪悬光透过桌上扣着的银勺,清清楚楚地看见侍应生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 秦销也没想到她冒出这么一句。 ——被他逼进精神病院的亲姐姐也能成为她play的一环,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出口。 他微微眯起眼,想要透过汪悬光的皮囊看到更深处,但那不过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又恢复成了滴水不漏的秦先生。 极端完美主义秦先生对女朋友的一切都照单全收。 趁着侍应生没走,他主动接过这顶渣男帽子,白皙修长的手越过桌面,搭上汪悬光的手背,充满性暗示地摸了摸: “知道也无妨,现在我更爱你。” ———— 翻页,还有一更 共此时(二更) 屏幕光投射在地下室里,静悄悄地勾勒出坐在沙发上、站在升降桌前的两道身影。 杜博雅与汪盏的时间轴,置于同一个屏幕,短暂的重合期生生刺进入眼底。 2017年1月,汪盏冲过暴雨去撞秦销的车。 汪盏重伤住院期间,秦销为她解决了老男人的麻烦。 同一时间,杜博雅参加行业竞赛,先被人顶替参赛资格,后牵扯进抄袭事件。 3月,汪盏康复出院,签给圈内顶尖的艺人经纪。 另一边,国字头的铁饭碗最怕出事。不管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有事儿就会被查。杜博雅作为“被抄袭者”,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却被设计院撤出了一个初段项目。 9月,汪盏的公益广告上线,靠着怪物般的美貌袭击式刷屏。一夜之间,微博暴涨五十万真人粉,各品牌的邀约纷沓砸来。 同一日,某顶流女星被实名举报偷漏税。仅六小时后,原本由她主演的古装大制作剧,宣布女主改为汪盏。 此事在微博上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也标志着内娱浓颜女明星重新洗牌,属于汪盏的时代拉开序幕。 无人在意的角落—— 杜博雅带着安全帽,在天津的工地上核验完工程,向设计院递交了离职申请,继而搬出位于二环上的、秦销名下的高级公寓。 …… 幽光将地下室的深棕地板割裂成几块深浅不一的光影。 屏幕上展示着杜博雅的ins主页。 一张张照片里有新居、宠物、假日风景和朋友聚会。更新的频率不高,分享欲也不强,从评论回复中却能看出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汪悬光盯着屏幕,静静地看了许久。 杜博雅是当时她诈白诺的王牌。 杨醇送来的硬盘里,关于她的资料很少。既没有出警记录,也没有医院病历。 也就是说,分手之前她没闹过自杀,也不想方设法地搏取秦销的关注。自己收拾着设计院里的鸡飞狗跳,还向海外投简历。 表演型人格? 自毁倾向? 杜博雅好像都没有。 要在她的扎板上添上标签,倒是可以写下“坚强勇敢。” “我阿姐和秦销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汪悬光忽然问:“住院?还是出院?” “出院。” 即便这两个字说得很果断,数秒之后,董秘秘还是妥协了: “住院期间就有苗头了。” 汪悬光望着时间线,沉吟道:“那当时杜博雅已经麻烦缠身了。” 在大型国企,有背景的喝茶看报,领功领赏;没背景的加班加点,累死累活。 冒名顶替,剽窃抄袭不过是常规操作而已,领导看来“用你的图还是抬举你呢。” 顶替杜博雅的是某烟草领导的小舅子,抄袭她的是某石油领导的外甥,给穿她小鞋的直系领导跟电网有关系。 这些人在秦销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一句话能让设计院的一把手,提着礼物亲自上门给杜博雅道歉。 可杜博雅却选择以卵击石。 自证完清白,又追问起几个暴雷的工程,继而牵扯出清华教授逼死博士生,十亿工程款不翼而飞的丑闻。 接着,护校宝怪她给学校抹黑,业内前辈因为她不会做人与她撇清关系。 没多久,她就变成了被领导抛弃的小三,搞这么一出,全是因为她被正妻打到流产,钱没给够。 再后来她出国工作,更是坐实了她背后有境外势力的资助。 “有新欢就不顾旧爱”不符合秦销的美学逻辑,他没为杜博雅出头,应该是杜博雅的要求。 “……” 董秘秘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担心汪悬光会有偏见,不得不打断她的思路,替汪盏解释: “秦销从来不跟姑娘主动提分手,总是疏远冷淡,给经济补偿。然后许诺对方以后遇到麻烦尽管找他。 “后来他有了别人,也是这样对你阿姐的。 “女明星只是大佬带出去社交的玩物,权色交易而已,没人会傻到跟金主谈恋爱。 “只不过秦销不爱玩,没那么多情人,容易造成谈恋爱的错觉。 “你阿姐从来都没想过介入别人的关系,去建筑院外守株待兔,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也早跟秦销讲好,秦销结婚,他们就结束。她可以给秦销做情人,但绝对不会插足别人的婚姻。” 董秘秘呼了口气,咽喉一动,环视着墙面上这几位年轻美丽的姑娘。 她们遇到秦销时,无一不处于灵魂暗夜,人生谷底。 秦销以救世主的姿态入场。 庇护她,成就她,给她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仿佛寒冬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烈火,暂时免她冻死于风雪,却也让她在废墟里粉身碎骨。 董秘秘的舌根微微发苦,这时只听身旁有人轻飘飘地问: “——秦销和我阿姐分手过?” 她转头看望去,只见汪悬光活动着两下僵硬的颈肩,神色冷淡平静。 董秘秘:“?” ……这是重点吗? 敢情她替汪盏解释这么多,人家妹妹压根不在意。 “是。”董秘秘点头。 汪悬光又问:“怎么没分成?” “因为……” 空气安静几秒钟。 董秘秘的嘴唇动了动,答案难以启齿: “因为……她爱秦销。” 汪悬光点头了然。表情毫无变化,冰冷的眼睛,隔着防蓝光眼镜片,凝望着杜博雅的照片。 不论汪盏是个第三者,还是她爱上了害死她的疯逼,汪悬光从头到尾都没有评判过一个字。 再回想这一两个月相处下来的诸多细节,董秘秘也不是不能理解,高智商天才对世俗价值自有一套道德体系,否则她也不会在这儿给汪悬光讲故事了。 “——假如,杜博雅活着,因为她走了呢。” 董秘秘回过神来:“哈?” “齐淼纠缠、冷丝瑜自尽、我阿姐拉扯,只有杜博雅不在乎和秦销分手。” “……”董秘秘面无表情地说:“那秦销是‘恋爱脑侠’吗?” “什么?” “我开玩笑的,”董秘秘轻咳一声,“恋爱脑侠。” 汪悬光还是不理解:“‘恋爱脑侠’?” “‘恋爱脑’的意思是脑子里除了爱情没有别的东西,讽刺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取悦恋人的那类人。” 董秘秘总会忘记汪悬光离开中文语境太久了。 “至于‘恋爱脑侠’……是说某人像大侠一样,让恋爱脑的姑娘清醒过来……我开玩笑的……” 汪悬光不置可否:“那清醒的代价太大了。” 地下室里静默了片刻,某种沉重的气氛无声无息地浮动在空气里。 “下一位是谁?” 董秘秘叹了口气:“盏盏开始的早一点,但步桃死的早。” 她不忍看好姐妹的扎板上,视线随意地往旁侧一瞥,突然顿住了。 ——时间轴的起点是2020年4月。 步桃因诈骗罪落网,在看守所里给秦销写了一封信。 董秘秘盯着屏幕,慢慢压紧眉眼:“这个时间不对。” 汪悬光:“嗯?” “盏盏很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了。秦销出轨……” 董秘秘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 “秦销有新情人,至少是19年底,疫情之前。” 橡皮人 “步桃,横空出世的基金经理,靠着精湛的演技和一流的口才,短短三个月集资八个亿。翻车,是因为她骗到了秦销手下的一家科技公司。” 董秘秘环视四周,视线从先前几位受害者的“扎板”上扫过:“有一个标签,可以先定下来。” 稍作停顿,她阴阳怪气地说:“‘表演型人格’。” 汪悬光站在升降桌前,没什么表情,认真地望着警方的机密卷宗。 嘲讽的情绪一闪而过,董秘秘继续讲故事: “步桃在看守所给秦销写信,内容无从知晓。警方认为,秦销对这位奇女子很感兴趣,于是20年4月,秦销特意飞到上海见她,动用私人关系把她保了出来。之后,她成了秦销的情人。 “2011年开始,全国交通工具实名制,到了16、17年,电子支付兴起,大数据时代,踪迹无所遁形。 “然而警方查到步桃的银行流水、出行记录居然都是从2019年8月开始的。” 地下室的气氛忽地沉寂下去,某种惊骇颤栗的东西在空气中隐秘地流动着。 “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 汪悬光的瞳孔冰冷,语调平直: “从2019年8月,到2020年9月死亡,她只存在过13个月。”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调查中来到暖春。枝桠草地冒着鲜绿,万物生机勃勃。家庭影院在别墅的地下二层,墙壁又做了回音处理,鸟雀的鸣叫一丝不闻。 音箱不播放声音,又没人说话,室内静得像一潭千年死水,微微地响着空白的耳鸣。 董秘秘滑动鼠标,一面看警方案宗,一面说: “步桃的户籍、身份证号、学历都是真的。学信网能查到她的确是北大毕业的。 “但光华的老师和同班同学都不认识她。最后也因为她的身份蹊跷,还和秦销有说不清的关系,才匆匆结案。” “有一种人……” 汪悬光轻轻开口:“身份经历是假的,护照却能过海关,学历和银行流水也天衣无缝,还能合法地拿到国外永久居住权。” 董秘秘秘的咽喉不自觉地动了动: “中共高官及其子女。” 汪悬光平静地一点头:“‘步桃’这个身份,是秦销给她的。” 中国是全世界户籍管理最严格的国家。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随之而来的医疗、教育、住房、养老等最基本的民生问题都被“户口”两个字轻描淡写地框死了。 户籍是中国的“种姓”制,也是特权阶层的特权。 像秦销这种高干子弟,同时拥有多个“真实身份”。照片、指纹、出生证明,从小学到大学的学籍、工作单位,人事档案,银行账户……全部是真的,以备大树倾颓时,能即刻逃亡海外。 换言之,他也有能力给某个人脱胎换骨。 “步桃,不逃……” 董秘秘咂摸着这两个字。 右侧屏幕上是步桃的死亡现场。 法医拍照才不在乎构图美感,怎么清晰怎么拍。数十张画面以不同角度赫然展示着步桃的伤口,那淋淋漓漓的鲜血把室内映得红濛濛一片。 汪悬光思索着:“她和秦销相识,一定早于‘步桃’这个人出现的时间。” 她问董秘秘:“你还记得我阿姐什么时候察觉到她的吗?” “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应该是19年下半年。那段时间盏盏特别痛苦,她在一个直播综艺上唱歌的时候,没忍住哭了,因为‘破碎感’出圈上过热搜……” 董秘秘摸着下颌,思索着说:“从出圈视频往前推的话,再早三四个月。” 用“汪盏”、“破碎感”、“直播”搜出来的是个播放量过200w的爆款视频。 名为《【汪盏】要多漂亮才会被爱|一碰她,就要碎了|上天呐,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我有多爱她》 点开播放的同时,汪悬光随口一问:“你对步桃,好像有怨气?” 直播场景是夜晚的海边。 星灯璀璨,月凉如水。 汪盏穿着一件缀满黑色碎钻的吊带裙,站在立式话筒前,唱着一首耳熟能详的伤心情歌。 泪珠落下瞬间,她苦笑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唱。声音平稳,神色克制。因为不合时宜的失态,带着些许的歉疚,还想要躲开怼脸拍特写的镜头。 汪盏的皮肤本就如白瓷般亮白,灯光下眼泪滑过的地方更是泛起贝母般粼粼的银光。 宛若一朵在疾风暴雨中无助摇曳的白兰花,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不由生怜。 镜头从台下明星的反应切回汪盏脸上,一遍遍用慢放展现她破碎的美丽。 董秘秘一动不动地望着视频里的汪盏看了许久,不经意间瞥到了屏幕下的那道侧影,面色沉了下来。 汪悬光也在看视频。 她两指间夹着根电容笔,没转,也没甩,只是拿着。很少有人能拿着笔,却什么都不做。 明明与汪盏是近乎相同的一张脸,她那静默的姿势,非但没有半点娴静婉约的气质,反而让人心生畏惧,不用仔细看,都清楚屏幕上凄哀的美人不是她。 董秘秘整理好思绪,慢慢地呼了口气,回答汪悬光方才的问题,话音里藏着前所未有的刻薄: “我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位步小姐,盏盏对杜小姐一直很愧疚……” 令人心碎的情歌从视频中传出来,海风掠过汪盏的飞扬发梢,越过深黑的海面,吹开了无人知晓的往事—— “盏盏,你在哪……” 五六年前的汪盏才刚签给金牌经纪人,还没开始拍戏,不愿意刷秦销的卡去skp,经济上仍靠妹妹接济,周末与姐妹逛大悦城相当快乐。 董秘秘手里拿着一件衣服连衣裙,刚走到试衣间外,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地被人拉进隔间。 “嘘!” 汪盏紧张得像秘密接头的特工,两根细白的手指把试衣间的门帘一挑,示意董秘秘向外看。 董秘秘不明所以。 从那条小小的缝隙间,她看见一道纤美窈窕的背影立在不远处的镜子前,左右转身端详着新衣。 美人下一次转身,镜面赫然映出她的正脸。 那是一张相当漂亮的脸蛋。 即便扔进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很有辨识度,远比在国企设计院官网上挂着的证件照灵动。 ——建筑师杜博雅,秦销的现任女朋友。 董秘秘心情复杂。 试衣间里狭小昏暗,汪盏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里抓着还没试的连衣裙,竭力压抑着一声比一声窘迫的呼吸。 那天店里客人不多,导购小姐在杜博雅身旁不住地夸这件衣服有多适合她,又拿其他款的衣裙给她。 她在店里停驻了半个多小时,汪盏就躲在闷热的试衣间里不敢出来。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如今想来,董秘秘的舌根仍会有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感蔓上来。 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汪盏与杜博雅“正面遭遇”。但董秘秘笃定,她不在场的时候,汪盏一定还有很多次尴尬的藏匿,不论是躲杜博雅还是躲步桃。 “——虽然大家都是秦销的情人,步小姐却故意让盏盏发现她。 “送错的红玫瑰、接通却不吭声的电话、落在秦销车里的耳环…… “步桃一直在挑衅你阿姐。” 董秘秘沉着脸,眼里闪烁着寒意: “盏盏却觉得这是她撬了杜小姐墙角,该遭的报应。” · 夜色岑寂,白雪悠悠。 那是2019年冬天的初雪。 剧组在偏远地拍戏,关系好的几个女孩子,趁着酒兴上了酒店天台,在雪上写字。 这年头早没人写心上人的名字了,不同笔迹的“爆红”、“暴富”和“老板暴毙”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地。 灰暗的夜空洒着密雪,间或闪烁着一些细小的、黄莹莹的城市光点。 一阵阵欢声笑语不断,这时沉重的天台门被推开了,汪盏裹着黑色大衣悄然走上来。 大佬今天来探班,大家都知趣没叫她。 董秘秘的笑意顿时僵在嘴角,手里握着啤酒瓶,紧张地迎上前,没等她开口问,汪盏主动说: “秦先生走了。” 她反握着董秘秘的手,手心冷得像冰块,掩饰般笑了笑:“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当时秦销和汪盏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汪盏动身去剧组那天,恰好秦销回国,落地时有个时间差,本打算在机场见一下。可汪盏在停车场等了很久,最后只等来了秦销的电话,说他临时有事,先走一步。 进组这两个多月,秦销很少联系她,即便出差顺路来探班,也没留下过夜。 种种蛛丝马迹都默示着山穷水尽的来到。董秘秘不好说什么,只塞给汪盏一瓶啤酒。 不远处,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一下下回荡在风雪里。 汪盏喝了口啤酒,避开董秘秘忧心忡忡的目光,伸出手掌,接住一片薄而凉的雪花。 她洗过澡,也卸了妆,素颜仍然无比美丽。侧脸冷白如冰,眉眼像浸过水墨一般乌黑,裹在黑色大衣,清冷得像要溶进铺天盖地的大雪中。 后来,秦销的疏远越发清晰。 汪盏现身的社交场只剩下圈内局。商演时,再也收不到秦销送的花篮。最后干脆连每天早上送到家里的红玫瑰都停了。 那段时间,汪盏暴瘦十几斤。 本来就是纤瘦的身材,再掉点肉,竟如枯骨。她裹着黑羽绒服的机场照传到网上,那些平时就喜欢黑她蹭流量的营销号,圈点出她的脚踝和手腕,斩钉截铁地说她吸了毒。 汪盏的精神状态也愈发不好。 拍戏时频频出错,拖慢进度惹得全剧组都不满意。反倒是下了戏,能在“入戏”和“出戏”之间随意切换。 有许多次,董秘秘看到她出神发呆,侧影伶仃清瘦,面色又很苍白,不言不语默默流泪的时候,仿佛刚刚遭受某种凌虐。 但一有人出现,汪盏就会立刻止住眼泪,抬起头来,绽放出轻而美的笑。那竭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又让整个剧组的人为她心碎。 直到11月底报税,工作室的会计残忍地将结局的帷幕拉开——秦销向汪盏名下转了一套别墅。 彼时,汪盏无措地睁着那双大眼睛,一颗颗晶莹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我没事,没事……” 董秘秘立刻揽住汪盏的肩膀,后者还反过来拍拍她的手背,微笑着安抚她: “我哭不是难过……我就是……就是……他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我不能再拿这些。” …… 《【汪盏】要多漂亮才会被爱|一碰……》的视频播完,董秘秘的回忆也快讲完了: “然后盏盏跟秘书约了时间,带着房契去秦销的办公室还给他。 “盏盏从来不花秦销的钱,但她觉得秦销的恩,这辈子,她也还不完。 “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你也能猜到,没有男人能抗拒得了盏盏的眼泪。 “哪怕盏盏的确是打算跟秦销好聚好散的。最后分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秦销对盏盏还比以前更好了。” 汪悬光默默听完,眼神毫无所动。 她生平信奉两件事: 第一,凡事没有绝对。 第二,阿姐除外。 汪盏绝对没有以退为进的心机,可她却错过了从秦销手里逃出去的机会。 嫁祸 关掉网页标签,退回主控界面。 ai筛完秦销的账单,用粉色与蓝色把与步桃和汪盏有关的记录标注出来。 至于ai是如何分析出来的? 人总会无意识地重复的相同行为,过去的行为是预测未来最好的基础数据。 从2019年7月开始,秦销隔三岔五地会在一间名为“郝妈妈食堂”的餐厅吃早餐。 消费时间通常是凌晨四五点。 ai对比过秦销的行程、前后几笔消费、还有汪盏在网络上行程安排(含私生粉跟拍与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逐一排除秦销与亲人、好友、同事及独自用餐等几种可能性,将此行为归类到“步桃”的粉色标签里。 “你记得‘和好’是什么时候吗?”汪悬光问。 董秘秘不太确定:“十二月吧?” 时间轴一点点往下滑,粉蓝两个时间轴映在汪悬光眼底。 秦销的副卡是秘书在用。 从账单来看,她把水端得很平。 给步桃买了布契拉提的手镯,送阿姐的是梵克雅宝的手链;安排秦销和阿姐在海南的游艇上腻歪了三天,就得让秦销带步桃去阿尔泰山滑雪。 秦销从渥太华出差回来,并未乘私人飞机,甚至都不是直飞北京的商务舱。他在上海转机时,先和晚上要出席颁奖礼的阿姐吃午餐,回京开了个会,又去与步桃吃晚餐,吃完恰好可以去机场接刚落地的阿姐回家。 连劈腿都要劈成一字马的极端完美主义者秦先生,在项目管理能力超一流的秘书帮助下,化身时间管理大师……他甚至看了两遍《冰雪奇缘2》。 这段鸡飞狗跳的日子结束在2019年最后一天。 秦销和步桃在外滩吃了晚餐,元旦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 “最后一笔记录是步桃的火车票,12月31日,22:15。” 荧光映着汪悬光冷淡的侧脸,乌黑的睫毛微微垂着,继而眼波轻描淡写地一转:“那天晚上,秦销在云莲路上有一张罚单,他把车扔在了路中间。” “19年跨年啊……” 董秘秘吸了口冷气,吞吞吐吐地:“那天盏盏在东方卫视参加跨年演唱会。” 汪悬光不言语,等她继续说。 “19年底,盏盏和一个小孩儿演的年代剧爆了,跨年演唱会东方卫视请盏盏和那小孩儿合唱主题曲。 “那小孩儿还不到二十岁,冲动热情,活生生一只小狼狗,对盏盏有那个意思。 “小狼狗来真的,盏盏得避嫌。她越避,粉丝看来越有事。盏盏背后有大佬,圈内都知道,cp粉炒得剧方都压不住了。 “我们跟电视台都打过招呼,除了上台,别给小孩儿挨上盏盏的机会。 “彩排时,小孩儿还挺乖,没想到跨年那晚,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癫,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隔几分钟来盏盏的化妆间外晃一圈。 董秘秘喘了两口气,心有余悸:“当时秦销突然进后台,我和盏盏都吓死了。” 汪悬光垂下着眼睛,在网络上搜索跨年演唱会的视频,顺口问道:“秦销是去捉奸的?” 董秘秘严肃道:“我当时是这么以为……” 电视台的工作效率向来是内娱倒数。工作人员忙得人仰马翻,也不知在忙什么。还有二十多分钟汪盏就要上台,耳返有问题,催了三遍也没人理。 董秘秘出去找不知所踪的随行人员,没想到小狼狗趁她出门,闪电般冲进化妆间,“啪”地锁上了门! 她当时又惊又怒,恨不得直接砸开门,把小狼狗的脑袋拧下来,又顾忌人多眼杂,强压着怒火,趴在门板上让小狼狗别犯浑赶紧开门。 就在这时,乱糟糟的嘉宾走廊忽然诡异地沉静下来—— 她茫然抬头,只见一道挺拔清俊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来。 不论何时何地,秦销永远风度翩翩。中长款风衣外套敞开,里面是深色马甲、衬衫和花领带,面容白皙英俊,形状优美的眼睛里闪着似笑非笑的柔光。 董秘秘的脑海“轰”的一声炸开了! ——锁着门的化妆间里只有盏盏和她的绯闻对象。 ——只要门锁一响,就是活脱脱的大型捉奸现场。 …… 地下室,董秘秘表情复杂。 那一夜简直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创伤,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头皮发麻。 “开门以后,场面倒是没有很难看,毕竟秦销从来不发火。小狼狗阴阳怪气地怼了秦销两句,秦销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也就没搭理他,只是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不痛不痒地问了盏盏两句演出的事儿。 “我记得他来了也就半个多小时?没出化妆间,盏盏上台他也没去看,然后就和盏盏回了酒店。 “第二天我问盏盏……咳……盏盏说,秦销没惩罚她……” 汪悬光点头不语。 冰冷的双眼望着屏幕上的跨年演唱会视频,变幻的荧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不见半点喜怒。 董秘秘仍然心有余悸,看不得汪盏和小狼狗在台上手牵手唱歌。 她叹了口气,移开眼睛,望向另一块屏幕。 ——9点45分,交警开罚单。 她记得秦销走向后台的那几步不慌不忙,甚至姿态仍是优雅的。 有了场外信息的补充,把时间倒退半小时,空间拉远两公里—— 夜色笼罩着上千万人口的巨大城市,喜庆热闹的跨年夜,高楼大厦灯火迷离,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矗立在几排红绿灯之后。 明星粉丝举着灯牌,聚集在交通管制的路口,前后两公里的车辆堵在路上寸步难行。 秦销坐在车里,神情冷峻平静,不耐烦的情绪最多表现为手指敲了几下方向盘上。 然后他开门下车,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反手关上车门,大步穿过车道,从人群中走出,向巨大的场馆建筑而去。他的步履匆忙却沉稳,西装风衣随着步伐扬起。 ——夜里10点,汪盏演出。 ——10分钟后,步桃乘高铁南下广州。 秦销和步桃吃的是顿散伙饭吗?董秘秘想。 可从高铁票的下单时间来看,却像是压着售票死线的临时起意。 不论怎样,步桃是在秦销的账单上消失了。 再次出现是三个月后,步桃因经济诈骗罪被捕,在看守所里给她所骗的公司大股东秦销写信。 看守所不是不让打电话。步桃偏偏选择了速度最慢、易于出错,同时又是最容易查到收信人信息的传统信件。 于是警方看来,这是他们的初见。 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警方很快发现步桃变卖的奢侈品,通过品牌编码,追溯到秦销的信用卡。 20年夏天,她多次入院,病例报告上除了瘀青外伤、眉骨缝针、门牙断裂,下体还被塞入红酒瓶,明显遭受过多次暴力与性侵。 夏末她离开北京,消失在深圳鱼龙混杂的城中村,将身份证卖给了需要打零工的厂妹。 警方在案发现场走访了十几户,城中村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邻居却对步桃的印象很深,并且口供里一致认为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像躲着什么人。 不是债主,而是男人。 千丝万缕的联系,指向一个答案。 ——情杀。 董秘秘咬着下唇,脸上不乏疑惑。 秦销是个反社会变态。 这点毋庸置疑。 他极具迷惑性的气质,除了英俊潇洒的外表,还因为不论对谁,他永远都轻声细语,温和有礼。 董秘秘刚意识到秦销不对劲时,委婉地问过汪盏,秦先生有没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嗜好。当时汪盏明确地否认了。 四五年间,她看着汪盏一步步沦陷、拉扯。与秦销接触的时间越久,董秘秘越是看不懂秦销,不过有一件事,她十分笃定:秦销断然不会对人施暴。 “沉沦的宇宙,消泯的边界,你是我永远的太阳…… “……你是我永远的太阳…… “……远的太阳……” 回音壁的环绕、定位和声像表现都是顶级效果,汪悬光把汪盏的cut部分看了好几遍,又反复地听小狼狗唱的那一句。年轻人的歌声又险些触发了董秘秘的心理创伤。 她转头过,赫然只见汪悬光面色森冷,眼神锐利。 “你发现什么?”董秘秘问。 视频被暂停、截图、反复拖动进度条。 汪悬光:“步桃是自杀的。” “……?” 周遭霎时一静,董秘秘的喉咙上下一滚,只听汪悬光平静地说: “步桃租的这个房间,只有五六平方米,没有独立卫浴,与整层楼的住户共用厨房和卫生间。开门就是这个开间,对着门一张钢丝折迭床,床下是老式样的折迭桌椅,还有这些东西……” 法医拍下的现场照片被放大数倍,她用红色笔迹圈点出现场的物品: 摆在窗台上的军绿色暖水、门后挂着红色雨伞、搁在桌面上搪瓷茶杯。 “这些怎么了?”董秘秘问。 汪悬光:“很有年代感。” “这倒是,”董秘秘赞同,“旧货市场都见不到了,要是在淘宝上搜‘老国货’,倒是能搜出来不少同款。” “这些东西放在哪里都像道具,”汪悬光说,“除了城中村。” 董秘秘同意。 深圳是个神奇的城市。 街这边灯火繁华,高楼林立,气派的豪车进进出出,来往的男女光鲜亮丽。街对面是错落的平房和自建小楼,水沟腥臭,电线密布,到处搭着晾晒的衣物。随便推开一扇门,房内摆放着这些旧物倒也不违和。 “——这是阿姐歌唱时的舞台。” 两位伴舞穿着绿色军装,在极具年代感的舞美布景中翩翩起舞。 摄影全程在拍人。不是汪盏和小狼狗深情对视的近景,就是两人手拉手的中景。一给大全景,雾气就把舞台笼罩得模糊不清。 ai通过动态视频算计后,合成一张无人的舞台照片。 汪悬光移动鼠标,同样用红色痕迹在照片上圈点—— 行军床、折迭桌椅、粉色布帘、军绿色暖水瓶、红色雨伞。 董秘秘愣住:“所以……” “——这是步桃的死亡现场。” 汪悬光把两张照片置于同屏上对比,测距的黄线在图上纵横、旋转、发散,计算出最精确的数值。 董秘秘惊呆了,鸡皮疙瘩顺着后脊梁渐渐爬上来。 “出租房的空间面积、物品类目及摆放的位置,”汪悬光严肃地说,“一比一还原了跨年夜的舞台。” 齿轮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被汪悬光抛下的炸弹震住了,足足凝固了好几秒,才响起董秘秘游疑的声音: “我有个想法……不一定对……只是一个感觉……” 汪悬光点头:“你说。” “盏盏拍过迷雾剧场,我稍微接触过一点心理侧写。‘仪式感’是纪念、强调、标记某种行为或欲望,后背有强烈的感情投射、迁移和象征意义。 “齐淼穿着婚纱,死在画上,是希望定格在有秦销的幸福瞬间。冷丝瑜追求艺术,是向往《黑天鹅》的疯魔,所以策划了一场涅槃成佛。 “步桃的行为和这两位一样,我们不了解的是,她这样做的动机。” 汪悬光点点头。 “我猜,这个动机是报复,”董秘秘肃然道,“报复秦销,没有选她。” 汪悬光面上浮现出疑惑。 董秘秘对步桃的态度与片刻之前相比已经天翻地覆,语气不乏敬意: “步桃叁番五次的挑衅,不是要盏盏让位,是逼秦销在她和盏盏之间做选择。 “她和冷丝瑜不一样,虽然来历背景我们一无所知,不过她能把整个沪圈耍得团团转,应该是个智商很高,手段很强的姑娘。‘少奶奶’的位置双手奉上,她还未必稀罕。” 汪悬光若有所思,颔首不语。 “第一次,她让秦销做选择。秦销如她所愿,与盏盏分手。只不过秦销没抵抗得了盏盏的美貌,又和她旧情复燃了。 “叁人就这么心知肚明、你瞒我瞒地过了一段时间。盏盏的性格可以委曲求全,可是步桃有她的底气和傲气。于是,跨年演唱会这天,她又逼秦销做选择。 董秘秘在屏幕上调出地图—— “云莲路离场馆只有两公里,当时的情况一定很急迫,否则秦销不会把车扔在路上。 “第二次的结果完全相反,秦销选择了盏盏。 “表面上,他们结束了。但其实,步桃的网是从这天开始织的,后来所有事情,都是让秦销承担这一夜,没有选她的后果。” ——屏幕上显示的文件,是警方所梳理的步桃行骗的时间线。 “2020年1月5日,元旦假期结束,步桃在香港买下一家对冲基金,开始空手套白狼,叁个月后,故意在陆家嘴落网。 “从看守所寄信开始,她和秦销的一切纠葛就有迹可循。刷秦销的卡,住秦销的房。从一个胆大才高的金融诈骗犯,摇身一变,成为京少的情人。 “下一步,她伤害自己,打掉门牙、摔伤眉骨、异物性侵……一个个病历本累积起来,她又变成一个可怜的玩物…… “变态京少把她折磨得遍体鳞伤,她不堪忍受,人间蒸发,但最终还是死于变态京少之手。” 汪悬光始终一声不吭。 她的侧影清瘦挺拔,优美的侧颜无动于衷,从表情看不出她是赞同还是反对,只是认真地听着。 “话说回来……” 董秘秘将屏幕调回有法医照片那一页: “既然步桃还原了舞台,那么这个房间就是她的舞台。” 话音稍顿,她问汪悬光:“舞台象征着什么?” 不对对方给出反应,董秘秘径自说:“注视的主体与客体。” 汪悬光不置可否。 “台下有两种观众。” 董秘秘一页一页地滑着法医鉴证照片: “警察和邻居是不知情者,看见的只是个伪装成自杀的凶杀案现场。 “知情者秦销只要看一眼照片,就会被带回这个‘象征’所代表的本来意义上,也就是跨年夜的舞台。她传递给秦销的信号是,‘你没有选我,所以……’” “所以我死给你看?” 汪悬光蓦然与她对视,话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不可思议。 董秘秘不觉得有问题:“齐淼和冷丝瑜明显是偏执人格,杜博雅执着于公平正义,你阿姐不偏激,但也爱钻牛角尖。” 她反问汪悬光:“步桃又怎么会是例外?” 汪悬光默然不语。 屏幕荧光在昏暗中交错照射,她静立在那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纯棉t恤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屋内四面墙壁上,五块的扎板已经梳理出大致脉络。 齐淼、冷丝瑜、杜博雅、汪盏、步桃,这五位受害者在照片中,或冷淡肃穆或明媚张扬,无一不向房间正中投来虚无的注视。 宇宙用最精妙的计算构成物质世界,冥冥中仿佛有股无形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掌控着万事万物,让命运像藤蔓一样生长、缠绕,滚滚向前。 步桃将自杀嫁祸给秦销。蝴蝶在远方轻轻地扇动了一下翅膀。白诺从阴影中伸出手,抓到这一线银亮冰凉的游丝。 于是细小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六七年来的质疑、疯魔与探寻被白诺研墨成细小均等的颗粒,继而化做闪着清光的微粒,从四面八方,最终汇聚到这间房。 汪悬光一动不动地静立许久。 董秘秘朝她伸出手,眼睛瞟着她指缝间的电容笔。 汪悬光把笔递给她,对方走到步桃的屏幕前,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在扎板的空白处写下标签。 ——自毁倾向。 ——表演型人格。 ——戏剧性谢幕。 汪悬光凝视着照片中的步桃,侧脸被暗淡的光影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 董秘秘尽力了。 用现有资料拼凑出一个这样的故事对汪悬光而言已经是莫大帮助。一直到舞台象征为止,汪悬光都是能接受的,从“死给你看”开始,逻辑突然跳跃到她不能理解的地方。 步桃这条线,像双螺旋结构的dna,尚且缺乏能够稳定链接的“氢键”,再多的细节堆积也串不成一条线。 这当中最关键的拼图是: 步桃是谁? 什么人需要新身份? 什么人能一手策划自己的死亡,严谨到瞒过法医的痕迹勘探,将自杀现场伪装成谋杀? 某个答案呼之欲出,犹如一小团云雾,冒出、氤氲,却又在唇边消散。 汪悬光百思不得其解,把杨醇送来的硬盘翻了个底朝天,又一遍遍地浏览秦销的账单。 冥冥中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提醒着她,找到步桃的真实身份,潜意识中忽略已久的冰山会从中自动浮出水面。 “嘶——” 汪悬光痛得抽了口冷气,不满地睁开眼,眸底满是烦躁与厌弃。 秦销从她胸前抬起头来。 他的指尖揉了揉刚咬过的肉粒,形状优美的薄唇微微一弯,声音毫无歉意: “这种时候走神……你想要一点更激烈的,嗯?” 卧室一片昏黑,只有床头壁灯散发着暗淡的光晕。两道交迭的影子映在墙壁上,空气中充斥着肉体撞击溅出的滋滋水声。 秦销出差五天,又横跨一个太平洋,精力丝毫不减。凌晨叁点半落地,直奔汪盏的别墅。 “你不想我吗?宝贝?我好想你啊。” “……” “喜欢我碰这里?那你亲我一下,亲我,我就给你……” “……” “宝贝,你只能想我……至少现在……你只能想我……” “……” 汪悬光偏过头,一眼都不想看他。 她的侧脸陷入柔软的枕头,雪白的肌肤微微泛红。左腿挂在男人劲瘦的腰上,全身随着凶猛的入侵一下下往上顶。 秦销从来不在乎她的冷淡,兴致勃勃地贴着她的耳朵,又亲又舔。 与身下粗暴顶弄的截然相反,他的语调格外轻柔,一声声的呼唤里好像藏着无尽的温情与爱意。 “只能想我……” “宝贝……” “你只能想着我……” 汪悬光皱着眉,不给秦销丁点回应。 一波又一波的快感自摩擦中徐徐升起,愉悦、舒服却不够让她攀上高峰。她收紧核心,用力去夹,随着秦销大开大合地进出,刺激着最敏感处。 ——就是在想你。 恍惚间,她甚至想直接问秦销:步桃是谁?她为什么要自杀? 快感终于累积到巅峰,战栗的洪流席卷过全身…… 汪悬光难耐地扬起脖颈,呻吟着一声释放出来,同时扣在秦销背上的手指,狠狠地一抓! …… 秦销这头精力怪物足足做了两次才满足。 他抱着汪悬光洗完澡,去另一间客房躺下时,黎明的青光亮起,透过走廊窗户洒到地板上。 “我回来了,宝贝。”秦销认真道。 汪悬光背对着他,被子严严实实地拉到下颌。 哪怕他们俩身体未着寸缕,哪怕被子下,秦销的胸膛还紧贴着她光裸的后背,她也要用肢体语言清楚地表达出抗拒。 秦销又道:“我、回、来、了。” 汪悬光依然置若罔闻。 “宝贝,不问问我累不累吗?” 汪悬光连眼睛都没睁开:“你怎么没累死?” 秦销低声笑了下,把她抱得更紧:“我这么爱你,当然舍不得死。” 他埋进她的颈窝,亲昵地蹭来蹭去。手指流连在她的咽喉与锁骨之间,轻柔又缱绻,仿佛抚摸的不是她温热的皮肤,而是某种世间罕见的珍宝。 半晌,秦销忽然开口问:“宝贝,你饿了吗?” “……” “要不要一起吃早……” 话还没说完,他改了口:“算了,才五点半,谁有胃口呢。” “……” 床铺如柔软的云朵,使人静悄悄地沉下去。连轴开会、长途飞行再加上两次剧烈的体力消耗,秦销的困意终于涌了上来。 他抬头亲了亲汪悬光的鬓发,手臂却还很强势,隔着被子紧紧地抱着她。 “睡吧,宝贝。” 繁华城市在清光中逐渐苏醒,厚重的窗帘与真空玻璃遮蔽了光亮与噪音。 秦销呼吸声平稳又沉重,已经坠入安稳的睡眠。 背对着他的汪悬光,缓缓睁开眼睛。 信用卡账单像电影片尾的字幕一样,一行行飞快地向上掠过,直到她在海量的数据中定位到关键信息。 餐饮消费记录。 郝妈妈食堂。 凌晨四点半。 汪悬光慢慢地压紧眉心,眸光冰冷清明。 ——凌晨四五点,谁有胃口吃饭呢? —————— 本周四天更新了1.5w字,赖皮一下,把周一的双更算“更两次”,算是完成了本周的五更,明天有事儿实在写不了。周六有500珍珠的加更。周六见~ 泥巴 日暮时分,红雾茫茫。 城乡结合部的田间小路上行人绝迹,路边坐落着几座铁皮棚和崭新的平房。 大g飞快地驶过,带起一阵阵飞扬的黄沙。汪悬光单手扶着方向盘,神色冰冷漠然。 秦销睡到中午才起床,又跟她腻歪到下午才走。送走这尊发情的瘟神,她调出所有异常时段的消费记录,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 估摸着秦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汪悬光穿上外套,驱车前往现场。 郝妈妈食堂位于京郊的大学城,从学院路搬来的几所着名高校都在这里。疫情耽误了叁年,周边还没开发完,崭新的校区楼房矗立在成片连天的荒草中。 餐厅24小时营业,卖的是半加工的中西快餐。不论凌晨几点,老板都愿意和学校保安斗智斗勇,把外卖送到校园栅栏外。尤其疫情封校期间,“郝妈妈”简直就是大学生们的亲妈。 ——凌晨四五点,偏僻的高校新区?难不成步桃的真实身份是某高校的大学生? 汪悬光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餐厅老板和服务员对叁年前的夏天早已没有印象。 2022年骤然收紧的防疫政策——长期的封城居家、宠物被无公害处理、强制性的破门消杀和集中隔离——带来的巨大的恐惧焦虑,让人忘记了不必担心核酸过期的20年夏天,更别提还能记得有人记得是否有个开豪车的总裁在凌晨来买早餐。 实地考察没什么收获,时间很快到了傍晚,汪悬光不得不开车回城。 此刻霞光未泯,天上深深浅浅地渲染着哀艳的紫红。汪悬光静静开车,脑中琢磨着与餐厅老板的对话。 某个模糊不清的念头盘旋在潜意识里,宛如一根闪烁银光的线头,没等她伸手抓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见过,不记得……都多长时间了……” “——这荒郊野岭的,半夜连个叁蹦子都没有,何况是好车。” “——那会儿不让堂食,店关了大半年……啊?是吗?20年让堂食?” …… ——好车? 汪悬光神色不变,只是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一动。 方才她拿秦销的照片给老板看,问的是“开车来的人”“车应该还不错”。 ——为什么她会认为秦销是开车来的? ——【中国石化(昌良加油站)】 她突然想起这笔消费记录。 去郝妈妈前后,秦销在昌良站加过油。 汪悬光靠边停车,在车载导航上寻找昌良加油站的方位。 郝妈妈食堂在北京城的西南方,开车过来是自东向西南。昌良加油站在郝妈妈食堂西面,不在她的回程路上。 意味着秦销的目的地,在西面更远的地方。 汪悬光轻踩刹车,换挡倒车。 回城高速入口的路牌下,大g“嗡”的一声掉头,直奔落日而去。 越向西,路越荒芜。土坡中间架着一座又一座的白石小桥。春汛未至,桥洞下黄土干裂,冒着一层矮矮的野草。 汪悬光瞄了一眼车载导航,略有些疑惑。 地图上显示着前方五公里处有一所大型驾校,再远处是京港高速的入口。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标注。 然而干枯的河岸边,明晃晃地矗立着一群烂尾楼。 工地的铁皮围墙上生了厚厚的红锈,不知被人遗忘了多久。掉在泥土里的广告灯上,还能看出斑驳的名字。 ——水岸家园。 秦销的目的地是哪里? 驾校?高速? 还是这片“不存在“的楼群? 汪悬光直觉有些不对劲。 前后几百米,没车也没人,她没找空地,就地停车,用ai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是“不予显示”,与秦销没关系。 此处紧邻离地铁燕房线,是京津冀一体化上的重要一环。地势虽偏远,通勤却很方便,开盘时火爆得如接财神。 然而疫情期间,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工程不了了之。成千上万个家庭为刚需住房倾家荡产,不仅诉说无门还上了重点人口黑名单。“水岸人家”这四个字,因此成为新闻报道中的和谐词,也不允许显示在地图上。 虽与秦销没有直接关系,汪悬光的心头还是滑过一丝说不清的狐疑。 “砰!” 她下车,反手关上车门,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挺拔的侧影在暮色中显现出紧绷与冷意。 暮色四合,凄厉的鸟鸣声声回荡。 四周几十座栋水泥楼,鬼影幢幢,宛如立在天地间的巨大墓碑。 一道狭长的晚霞,挂在楼与楼的缝隙间,蜿蜒地着指向西侧。那里河道干枯,黄土开裂。 当下是枯水期,一路开车过来,入目只有枯黄。秦销频繁出没的七月八月,正是夏季汛期…… 汪悬光一面思索,一面朝河边走过去。她的面容森寒,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玻璃般冷漠的眼睛,盯着河道看了良久。 她闭上眼,再睁开—— 刹那间,时光匆匆后退! 冉冉升起的楼板向下消失,郁郁青青从她脚下掠过,黄荒一寸寸浸染成茂绿,河岸边野草拔地而起,密密匝匝地随风摇曳。 汪悬光压紧了眉心。 突然间,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掠过的脑海! 她立刻在手机上调出地形图。 隐去弯弯曲曲的街道、公路和铁路线,只留下的河道路径,错综复杂的线条瞬间清晰。 继而向ai下达指令: 【标记出沿岸发现的尸体】 允许国内媒体报道的死亡新闻有限,除了车祸事故,便只有引起了重大舆情的。 主要因为民众的心理承受能力相当脆弱,所以医疗剧不能见血,游戏把血液改蓝。其次才是不论抢劫杀人,还是失足淹死,只要发现尸体,就会给社会治安抹黑,影响当地官僚的政绩考核。 然而凡是存在,必有痕迹。 哪里死了个人、哪里冲上来具尸体是老百姓最喜欢传播的消息。ai顺着各个社区、微博与贴吧的线索汇集、分析、整理…… 十秒钟后,一颗猩红的光闪烁! 一具尸体。 紧接着,一颗!又一颗!猩红的点光顺着大石河、琉璃河接二连叁地亮了起来…… 恍惚间,仿佛惊雷轰震裂天穹!咔嚓—— 汪悬光蓦然抬头,冰冷的眼底映出不远处干枯的河道。 ——这里是抛尸地。 2020年夏季,沿岸有六具无名尸体。其中四具,是夜钓的钓鱼佬捞上来的。 通过历史天气、水流速度、发现方位,ai计算后确认两具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范围,符合秦销出现在郝妈妈食堂的时间。而从河流走向来看,还有更多没被石头冲上来的,裹挟在拒马河湍急的水流中,最后无声无息地地汇入渤海湾。 ——步桃是连环杀手。 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仅有牵强附会的猜想。 步桃必须是连环杀手。 只有这样,她才能那么干净利落地杀掉自己,导演出一场天衣无缝的嫁祸,狠狠地戏弄了现代法医与刑侦。 那年夏天,步桃杀完人来到荒郊野外处理干净。对秦销而言,则像接下夜班的女朋友,去附近大学城里吃个早餐。 ……这两个杀人爱好者居然不是真爱? 汪悬光冒出这么个荒诞的念头。 接着,她又疑惑了:秦销对步桃做了什么,才会让一个职业杀手杀掉自己? 汪悬光立在岸边,身畔风声阵阵,黑暗渐渐将她淹没了。 突然间,一阵冰凉的触感,滑过后脖颈。 她生性淡漠,讨厌人群,总以旁观者视打量着事物,不免会忽略自己。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件事。 ——受害者盘点,少了她自己。 不管步桃最终结果如何,秦销给她漂白了身份。 从齐淼到阿姐,这几个女孩子外貌并非一类,性格各有不同。表演型人格、自毁倾向、戏剧性谢幕这叁个标签只能概括死伤者。 包含杜博雅在内,她们之间最大的共同点是秦销曾对她们施以援手。 他是她们的救星,是风度翩翩的秦先生。 但在她面前呢? 秦销是偏执的精神病患,是逼疯了她亲姐姐的凶手,是从言语到举止无一不透着油腻与自恋的混蛋。 为什么…… 她是个例外? 血红的夕阳彻底沉没,夜幕从地平线尽头徐徐升起,四下凄冷阵阵。 …… 汪悬光没有注意到,她后背一百米处,有一辆黑色玛莎拉蒂悄悄地停在烂尾楼的阴影里。 车后座上的男人西装革履,矜贵优雅。不知盯着河边那道身影看了多久,他才轻声吩咐司机离开。 车窗升了上起去,俊美的侧脸惊鸿而过。汽车尾灯闪烁两下,继而起步,悄无声息地离开烂尾楼群。 冷夜荒地。 傍晚时经过的桥洞,被夜色熔铸,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车外的路灯暗淡,阴影交错变换,映得车内人影晦涩。 秦销靠着座椅,一手撑着下颌,眼底淬着笑意,眉宇间不乏满足与愉悦。 他从不相信灵魂的存在。 也不认为爱情只是多巴胺与费洛蒙的产物,他更倾向与在物理意义上找到关于爱情的解释。 有这么一个人,从千头万绪中一路追查到此。 仿佛沿着前人的血迹,赤脚踩过碎玻璃,走到他面前,捧起他的玻璃面具,亲手擦掉上面厚厚的蒙尘,仔细研读了每一条划痕,然后对他说:啊!果然是你。 爱情的本质是认出对方。 这种感觉像诗人所描述的奇异体验:被神捏成人形之前,我们是并排躺在地上的同一块泥巴,拥有相同的质料。 人世间最浪漫的爱情莫过于此: ——你发现了我,我认出了你。 ———————— 爱情[复更起点] 盛夏午后。 蝉鸣声如一阵阵大雾,忽远忽近地笼罩着四合院。阳光滚烫而耀眼,穿过葡萄架子,洒下斑斑点点。 阴凉处,老首长端坐廊柱下。 老人家虽年过八十,身子骨仍然硬朗,拐杖柱在地上,薄瘦的后背不见半点佝偻: “既然你觉得没错,那你为何认错?” 小秦销蹲坐在水泥台阶上,面前的木盆内盛满了象棋。稚嫩的小手捞起一颗象棋,握着小刷子仔仔细细地搓洗: “我带兄弟姐妹偷喝茅台,当然要认错了。” 老首长又问:“那你哪里没错?” “这一上午,他们上树、爬窗、欺负军犬,吵嚷这么久都没累,午后也不会老实,太奶奶需要清静。一瓶白酒就能放倒他们,而我只是被您罚洗象棋……” 小秦销抬起头,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太爷爷,您觉得,我有错吗?” 四合院里内蝉叫声不绝如缕,藤上的青葡萄随着忽起的热风,来来回回地晃动。 “人生在世,孰能无过,”老首长抬头,浑浊的眼睛望向一串串青碧的葡萄,“秦销,你才六岁,就这样轻狂傲慢,迟早吃大亏。” “‘对错’是相对而言的,只要有办法解决问题,就不是错误的决定。” 小秦销举起一枚象棋,对着日光仔细寻摸着污渍处,找到了又低下头用小刷子使劲儿擦了擦,不以为意地说道: “所以太爷爷,我永远不会犯错。” 说完,他将洗干净的这颗象棋“咔哒”一声撂在台阶上。 几十年的光阴已将象棋上的描红脱落殆尽,露出嶙峋苍劲的刻字——“将”。 · 夜色已深。 大平层公寓内环绕着慵懒的爵士乐,落地窗外是四九城繁华迷离的灯海。 秦销刚洗完澡,裹着件黑色真丝浴袍,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在玻璃展示柜上一闪而过,接着坐进柔软的沙发里,抱起ipad,继续浏览着秘书发来的charlene·wang的资料。 13岁出国,17岁创业,以传感器起家,后来又做小型化,近五六年来专攻医疗领域,研发出不少可穿戴、便携式的医疗器械,即将上线的新款智能器械可以指导医生进行外科手术。 着名的太阳神火箭敢擦着资金耗光的边缘,孤注一掷地发射了第四次,其中一个坚信发射能成功的理由,正是与汪悬光的仙女教母达成合作。 在硅谷摸爬滚打这些年,汪悬光行事风格干净利索。调查他也不背着他,直接用汪盏别墅的wi-fi,颇有种杀伐果断上位者的气势。 这一点,他们两人很像。 秦销也不介意汪悬光查他。 他没窥探过她的电脑,也没翻过她的手机。这既是最基本礼貌,同时也因为他期待着汪悬光带来的惊喜……直到调查进入了死胡同,汪悬光第叁次在床上走神,他不得不点开历史记录。果不其然,她卡在“步桃”的身份上。 步桃被他洗得很干净,就算是被俄罗斯政府保护起来的黑客也查不到半点线索,于是他给她一点提示。 轰隆隆——! 城市暴雨突降,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上玻璃窗,顷刻间将玻璃盖上一层模糊的水雾。 ……她早该到家了吧。 可能会堵车,堵车也早该到了。 她可能回家前顺路在外面吃了晚餐,正好被雨阻在路上了。 秦销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担心,给汪悬光发了条微信: 【宝贝,你在干嘛?】 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始终没有回复。 窗外大雨滂沱,落地灯的光线暧昧昏黄。秦销的浴袍系得不紧,灯光隐隐勾勒着侧颈、锁骨乃至胸肌的曲线。 最近一段时间,他被一种陌生的感觉折磨着。像是胃疼,却不显现在生理上。非但不痛苦,还令人非常愉悦。 他从未爱过任何人,自然而然地将这种陌生新奇的体验定义为“爱情”。 这30年来,他与家人、朋友的关系不错,因为他能轻而易举地看透他们的心思,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能得到更多。换言之,蛊惑人心,他无师自通。 自从六岁那年,表哥堂哥往蚂蚁箱里灌水,他站在葡萄架下,看着一群蚂蚁仓皇出逃,听着孩童残忍的欢笑,便意识到自己与大家不一样。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逐渐明白自己拥有着世俗意义上的危险人格,因而再未对任何情感产生过期待,只是偶尔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现在不一样了,他拥有一位同类。 这两个月,汪悬光忙着调查他,他也给自己找了点乐子——与汪悬光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 打卡,拍照,走游客观光路线;在高级餐厅里约会吃烛光晚餐;为她吹头发、擦身体乳,换她为他系领带、刮胡子。 本以为这已勾勒出爱情的模样,直到今晚,直到几个小时前—— 他当然知道汪悬光有多聪明,通过“异常时间”就找到步桃的抛尸地,既在意料之内,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当汪悬光站在昏黄暮色中,当四周楼盘投下入鬼魅般巨大的阴影…… 秦销注视着她的背影,感觉一阵狂喜的洪流冲击全身的每一处脉络,脑髓神经接二连叁地迸发出强烈的电火花。 “线粒体夏娃”证明现代人类的线粒体dna都源于一个女祖先,那一瞬间他确信十五万年前,他和她分享着同一颗心脏。 哗哗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辉煌的灯火逐渐模糊在雨幕后。秦销又看了眼手机,汪悬光仍未回复。 年后这两个月,他几乎搬去和汪悬光同居。早上不想和她分开,晚上迫不及待地回到她身边。 方才被狂喜冲击过脑髓,他觉得需要冷却一会儿,可刚回家待了不到两个小时,想见她的念头又占据上风。 秦销无奈地笑了笑,手抚上隐隐作痛的胃。 ——这是爱情,千真万确。 · 下雨的夜里,交通拥堵不堪,满街的红绿灯被雨雾模糊成一片乱晃晃的光。黑色迈巴赫在雨中停在别墅门口,司机下车打开车门,秦销撑着伞进别墅。 厨房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动静,秦销觅声走进厨房,只见瓷砖地上满是亮晶晶的水迹,汪悬光把上半身伸进壁橱动作着,身下铺了条大浴巾。 家用工具箱敞开着,一只扳手搁在她的腰侧,锤子、电钻、各种型号的螺丝刀四处散落。 秦销:“你在干什么?” 汪悬光不想回答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懂的事情。 秦销:“宝贝?” 汪悬光的语调平直冷漠:“修水管。” “怎么不叫物业?” “我修得更快。” 秦销笑着问:“修了一个多小时?” “刚修。” “那怎么不回我微信?” 汪悬光轻飘飘地:“您跟我说‘收到请回复’了吗?” 被怼死了的秦先生一点不生气,就着蹲着的姿势,歪着头往壁橱里看了看:“要我搭把手吗?” 汪悬光不跟他客气,左手从壁橱里伸出来: “t9,谢谢。” 物业给每栋别墅都配备了专业的工具箱,扳手、锤子、锉刀、锯条……光是大大小小的螺丝刀就有十几把。工具本身与箱内卡槽都没有数字标记。 秦先生涉猎广泛,爱好众多。投资上鲜有失手,紧盯科技前沿,去博物馆能抢讲解员的饭碗,从天文地理到艺术历史,不需事先要打草稿,他一人就可以撑起一场长达14小时的文化讲座。 但是……t9? “咳……宝贝……” 汪悬光没耐心等他,从壁橱里钻出来,从工具箱里抓了一支螺丝刀又钻回去。 秦销:“……” 直接说螺丝刀不行吗? 还有物业有必要配这么齐全的工具箱吗?到底是想修水管查电路,还是想趁业主不在家来撬锁?以及为什么要在别墅里放工具箱?师傅背工具箱上门是会被判死刑吗? “……” 两人一时无话,风雨愈来愈急。窗外闪过几道强烈的白光,天地间被照得一片雪亮。 汪悬光在壁橱里,对外面一无所知。秦销赶紧提醒她:“马上要响一个很大的雷……” 话音刚落—— 轰隆隆隆隆!!! 仿佛一颗炸弹在屋外爆开,紧接着路边露天停放的车辆响起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吓着你了吗?”秦销关切地问。 “没有。” 秦销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窗玻璃盖着一层水雾,透过模糊的光线,只见风势一阵比一阵猛烈,院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给风刮得枝叶离披。 室外狂风大作,屋内安静温暖。汪悬光还在壁橱里动作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停。 秦销感觉到一阵久违的安宁。 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距离感,像是从远古传下来,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对危险的提示,很多人在他身旁都会感觉到不自在。 他虽然不不在乎别人怎么会看待他,但也不享受别人的恐惧。待人接物表现出来的亲切和体贴更像是居高临下的关怀。 然而和汪悬光在一起时就不必如此。 她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在他身边,她该抽烟抽烟,该走神儿走神儿。沉默就是沉默,不会没话找话,也不会瞄着他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应答。 在他们还非常不熟的第叁次见面——他让她准备晚餐,她给拌了一盆草的那天,汪悬光坐在吧台上,一手撑着侧脸,望着壁纸发呆。 那种坦然和松弛,是秦销平生第一次察觉到与人相处的自在。 “——别碰我。” 汪悬光的声音突然从壁橱里传出来。 秦销回过神:“什么?” 汪悬光的语气冷而狠:“你要是突然发情,我不保证扳手会往哪儿砸。” 壁橱地上搁着一支手电筒用来照明,银紫光线强烈,笼罩着汪悬光的上半身。手上的动作会牵扯到浅灰色t恤,腰侧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确实很适合做点什么。 “……” 秦销无声地笑了笑。 她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他们的初夜那晚,她以为他会让狗上她,经期时她以为他会走后门。 真论心黑,他可能还不如她。 不过,他喜欢顺着她的话表演。 “宝贝,我从来没在黄片以外的地方见过女水管工,一会儿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 秦销的声音含笑,尾音带着些漫不经心,听着十分欠打,说归说,倒是没上手:“从你拎着工具箱进门开始。” “……” “请用身体狠狠地调教我。” “……” “你喜欢扳手还是螺丝刀?冰冷的金属,一点点擦过你的皮肤……我好爱你发抖的模样。” “……” 汪悬光置若罔闻,从橱柜里不曾间断的声响来看,她早已练出自动屏蔽了他的本领。 “宝贝,又要打雷了。” 轰隆——!!! 惊天震响之后,又是几道白光劈下! 窗外骤然一亮,没有人看见秦销的侧影在雪白的壁橱上一闪而过。 与轻佻浪荡的语气截然相反,他的神色无比认真,注视着壁橱深处的眼睛,闪烁着些许微光。 仿佛白月破云而出,本来漆黑的湖面刹那间亮起清寒的银光。那是褪去所有伪装和表演的本来面貌。 “咔搭——” 汪悬光把最后一颗螺丝拧紧,从壁橱里滑出来,刚一坐起来,只见秦销就势向前倾身,额头立刻贴上了她。 灯光下,他的眼神温柔沉静,目光向下一扫,落在她的嘴唇上。 “宝贝……” 两人胸膛紧紧相贴,不知是不是窗外风雨大作的缘故,近在咫尺的身体格外滚烫。 秦销慢慢地吻下去,从唇齿缝隙间,轻声呢喃:“我……” 后半句话顿在喉咙里。 ——冰冷的扳手抵在他的跨间,那份沉重的力量,对男人极有威慑。 汪悬光面色如霜雪,每一丝线条都写着清清楚楚的拒绝。 “再动,我就砸了。” 念旧 “别这样,我很乖的。” 秦销的双手从汪悬光身上撤下,略长开手臂,摆出个投降的姿势。 他的表情虽然无辜,却没多少真心,甚至眼里的笑意还比方才更深了。 屋外的暴雨未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上窗玻璃。室内两人的身影迭着落在地板上,宛如一对亲密依偎的爱侣。 ——如果能忽略那只极有威慑力的扳手,还抵着秦销那里。 灯光下,某种比银灰扳手更刺眼的亮光倏地闪烁几下——汪悬光撑着地板的左手背上缠着一条项链。 铂金条链极细,坠着一颗硕大的钻石。不知被遗忘在橱柜下多久,链条与钻石都挂着一层黑灰。 她的手指外侧沾上了不同程度的灰尘,是修水管时不经意蹭到的。而钻石项链从修长的食指与无名指间绕过,在手背上印下几道更黑的灰尘,衬得肌肤白得惊人。 这样细的手腕,不论戴手镯还是戴手链都会很好看。 他还没送过她礼物。秦销想。 不过他要是送给她手链,她一定会问他怎么没送手铐或铰链。 “秦先生要怎么玩?” 汪悬光察觉到秦销的目光,把那条项链挂到他的手上,漫不经心地说: “用尖嘴钳夹您的龟头,钢丝线扎进您的马眼,还是用螺丝刀捅穿您的肛门?螺丝刀最好是用喷枪加热到发红的,能让肠道享受到最顶级的高温按摩,直接烧断烫熟的那种?” 秦先生:“……………………” 汪悬光的言辞残暴血腥,语气却很平静,搭配着她清冷的声线,反差感简直让人心惊胆颤。 秦先生微微吸气,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夸张的痛楚,委委屈屈地说:“你舍得这样对我吗?” 汪悬光没吭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都知道她不会真用扳手废了他,再保持这个动作,就是赤裸裸的调情了。 汪悬光收回手,正欲起身,而秦销却比她快了一步,滚烫又坚硬的胸膛压下来,接着一阵失重——她被秦销勾着腿窝儿,打横抱了起来。 秦销低下头,凝望着怀中的美人,黑亮的眼睛闪烁着亮晃晃的情愫: “我想这样玩……” 他轻轻挑开她侧脸的几缕头发,露出那细腻白皙却沾染着一层薄灰的皮肤。 “维修工干完活儿,发现自己脏了……” 他的指尖微凉,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那小块肌肤。语气轻柔,带着笑意,刻意压低的声线轻挑撩人,用言语编织出桃色的春梦。 “她向借主人的浴室洗干净,进了浴室,却不着急脱衣服,穿着物业配备的橙色制服,站到花洒下,将自己淋得更湿……” “……” “衣服湿了……头发湿了……皮肤湿了……里面……也很湿……” “……” “然后她解开衣扣,用粘着灰尘的手冲洗胸膛,揉着那柔软的、雪白的地方……接着向下……伸进橙色的裤子里……” “……” “但她的手是脏的……不能再往下伸了……怎么办呢?” 秦销说话时紧贴着汪悬光的耳朵,一字字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恼,旋即尾音上扬,轻轻地舔了一下她的耳垂: “于是她拉开了浴室门,请屋主帮忙……”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秦销不再满足言语上的幻想,也不管满地散落的工具,修长有力双腿一动,大步迈出厨房。 窗外夜色浓黑,暴雨如柱。寂静的走廊上,回荡着平稳的脚步声。 汪悬光不揽秦销的脖子,漠然地窝在他怀里,忽然开口:“你洗完澡了,不用再洗一遍。” “嗯?”秦销低头看她。 汪悬光没回答,冷漠的眼睛往他胸口一瞥——他早上出门时穿的不是这件黑衬衫。 “原来你这么在意我。” 秦销笑吟吟地大步向前走,迎着汪悬光厌恶的目光,在她紧抿的薄唇上落下一个吻。 “谢谢,有被爱到。” 他的侧脸贴在汪悬光冰凉的脸颊上,在那沾了灰的地方摩挲几下,柔声说:“现在,我也脏了。” 客卧出现在前方,秦销抱着汪悬光,用后背顶开浴室的玻璃门。 温暖的灯光应时而亮。 浴室门“砰”地一关,风雨声隔绝在外,只余门缝下散荡出一弧温暖的光晕。 院外树木被闪电照得雪亮,枝条如鬼魅暗影在窗外摇荡着。 夜色渐渐退却—— 雨停,天晴。 一轮朝阳冉冉升起。 “出去!” 热水哗哗地流淌着,浴房玻璃被蒸腾得雾蒙蒙的。 汪悬光仰起脖颈,湿漉漉的黑发拢到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背后瓷砖墙壁映得她的皮肤雪白,眼神越发凌厉生冷。 晨起两次高强度的空腹有氧——一次在床上,一次在浴缸里。 进了浴房秦销还不停手,把汪悬光按在墙角亲,亲着亲着彻底惹毛了她。 “怎么还生气了呢。” 他比汪悬光高了半个头,两条劲瘦有力的胳膊撑着左右墙面,挡在她身前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你主动亲我一下,亲完我就出去,嗯?” 汪悬光一动不动,睁着那双黑玻璃一样的眼睛,阴冷冷地盯着他,被热水浸湿的侧脸白得惊人,与身后白瓷泛着相仿的光泽。 秦销简直移不开眼。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沿着她的侧脸抚摸到眉骨,揉了揉压紧的眉心,又向下滑到她挺拔的鼻尖,最后停在湿红的嘴唇上。 汪悬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自下而上地望着他,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警告: ——敢把手指伸插她嘴里,她绝对咬得他皮开肉绽! 秦销笑了笑,没打算这么做,只是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美人好陌生。 他知道这种现象可以从认知科学上得到解释,是神经元之间的连通性短暂性缺失造成的,就像盯着一个汉字看久了也会不认识这个字一样。 可是他不能理解的,为何腹腔会泛起一阵沉重的、滚烫的疼痛?又是爱情吗? 秦销的眼睛一垂,乌黑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痴迷与扭曲,修长的手指从汪悬光的嘴唇上移开,一寸寸抚摸着她的下颌与颈侧。 “出、去。” 汪悬光咬牙切齿。 哗哗的流水声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咕噜噜”。 “原来是饿了,怪不得气成这样,”秦销笑出声,“不闹你了,我去给你做早餐。” 他亲了亲汪悬光的脸颊,转身退出浴房。草草擦干身体,裹上黑丝浴袍,出门前忽然瞥到洗手台上那条钻石项链。 ——昨晚从壁橱下捡出的那条。 他拿起项链,放到水龙头下冲净了灰尘。 别墅的主卧与步入式衣帽间相连,壁橱衣柜直通走廊尽头,各式箱包陈列在顶层,一双双高跟鞋在壁灯下熠熠生光,处处散发着华贵奢靡的冰冷质感。 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汪盏在颁奖现场的照片。下方玻璃柜里,摆放着大大小小、十几只奖杯。置于正中间的,是摔碎后又用金漆修补好的金鹰奖。 秦销打开一个首饰盒,其内装满了珍珠首饰。他扣上,又打开旁边那只。这一盒里全是黑珍珠首饰。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他送的。别的顶流女明星以能向品牌借到衣服来证明自己的咖位够大。汪盏却早已成为高定的顾客,大牌每年都会派专员,从巴黎飞来为她做私人展示。 他给了汪盏很多。 可悬光呢? 钻石于她不过是碳物质,想要月亮,她能亲自造火箭。 汪盏生机勃勃,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与热情,喜欢分享和展示,每天能发十条朋友圈,从早餐的双黄蛋到街边不怕人的小流浪。 汪悬光却像一只密不透风的黑松木棺椁。她的过往,欲望,喜怒,憎恶,无一不深埋。 咔哒! 秦销终于找到了装钻石的首饰盒,一打开,数颗钻石的锋芒亮晃晃地照着他的俊美侧脸,眼底幽深不可见底。 他爱汪悬光。 理所应当要满足她的愿望。 · 在衣帽间耽误了片刻,秦销到餐厅时,汪悬光已经喝着咖啡吃起了煎蛋。 而吧台对面空空如也,连咖啡也没顺手帮他倒一杯。 秦销对冷待早已习以为常,径自去厨师机里夹出面包和煎蛋,随口问:“‘灵光’的发布会,你要回去吗?” 汪悬光的眼睛没从财经新闻上移开:“不回。” 秦销端着盘子坐下来:“那是你花了十年心血创造的孩子。” “机械没有生命,”汪悬光冷淡地说,“还有,是叁年。” 大众对科学家最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莫过于平时沉默寡言,有严重的社交障碍,一旦提及到ta研究的领域就会手舞足蹈地讲出一堆令人晕头转向的专业词汇。 朝夕相处这几个月,秦销没听汪悬光说过一个难懂的词,连提及“灵光”这个由她设计创造、亲手把控,令世界聚焦瞩目的医疗机器,都不见她表露出丝毫的热情。 “宝贝……” 秦销轻声笑了下,咬了口面包,话锋一转:“你是怎么让合伙人坑了的?” 汪悬光漫不经心地着滑手机屏幕:“一些法律文件。” “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秦销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对面那张如冰山般冷漠的面孔: “你怎么会被骗两次?” 汪悬光啜了一口咖啡,眼皮都没抬一下:“秦先生想要帮我夺回股权?” “……”秦销微微一笑,“要是能让你开心。” 汪悬光没吭声。 她低头浏览新闻,身影挺拔而冷漠。神色并未因这句介于承诺与试探之间的话语有任何变化。 “人活一世,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秦销坐在高脚椅上,黑丝绸浴袍下的肩背放松无比。看着近在咫尺的汪悬光,又毫无预兆地问了一句,“杀了我,会让你开心吗?” 这句话问得非常自然。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眼底也溢满着深情和温柔。 然而上位者的气场又不像肢体一样能随意收敛。这句真半假的玩笑,仍然让气氛僵硬住了。 汪悬光始终没抬头,开口时语气平直淡漠:“那你得先死了,我才能知道。” 空气中仿佛有一根绷紧到极限的钢丝线“嗡”地一弹,那股骇人的压迫感被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秦销轻笑了声,把桌上的两罐盐推给她:“黑胡椒和白胡椒,宝贝你喜欢哪个?” 汪悬光慢慢咽下一口面包:“黑胡椒。” 秦销眸底微微一动。 ——假话。 他脸上的笑意未消,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又问:“喜欢城市还是自然?” “城市。” ——真话。 “海岛还是山谷。” “海岛。” ——真话。 “口交还是肛交?” “肛交。” ——假话。 智商测试通常在推理能力、抽象思维、语言表达和应变速度这几个方面。秦销的脑海中叁线程并行,一面判断汪悬光所言真假,记住她真实想法的同时,还能快速提问。 餐厅内晨光明亮,弥散着种种试探与计算,交锋无形却激烈。 …… “咖啡?茶?” “茶。” ——假话。 “乌龙?茉莉?” “乌龙。” ——假话。 “后入?骑乘?” “后入。” ——真话。 “我们去疗养院看你姐姐吧。” 秦销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汪悬光的注意力终于从财经新闻转移到了他身上,眉心略微压紧,眼底掠过微许疑惑:“今天?” 秦销笑着点头:“现在。” 她即无物质需要,也无精神需求。不论她承认与否,她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只有两个。 一个是她的惊世之作“灵光”,另一个是疗养院里的姐姐。 除夕那天她问过他看没看过汪盏,如果他对汪盏表示出关心,能让她开心,那让他对天忏悔也不是不可以。秦销想。 一夜暴雨之后,天气格外晴朗,明亮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洒满餐厅,也映着桌上的白瓷餐碟。 汪悬光深深地盯着秦销看了几秒钟才移开目光:“我没意见。” 她平静地端起玻璃杯,喝下最后一口咖啡。 这个男人昨晚盯着阿姐的项链出神、方才在浴室里用古怪的眼神描摹她的五官、还一个人在衣帽间里流连忘返……诸多细节都指向一个答案: ——他想阿姐了。 这个反社会罪犯会有“思念”这种情感吗? 理由倒是也不难猜想。 过去的行为是对未来的最好预测。 秦销在阿姐身上有“前科”。 他为步桃与阿姐分手,没几天又败在阿姐的眼泪下。 阿姐的美貌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汪悬光轻轻放下玻璃杯,眼底浮现出一丝嘲意。 呵,男人。 救风尘(一更) 疗养院栽种一排西府海棠,春日的海棠一簇压着一簇,一路爆放到路的尽头,绚烂之至。 严医生心虚:“您二位长得太像了,汪盏小姐看见您会害怕是正常的。” 七八个医护人员站在病房空地上,神色担心又尴尬,视线中心的叁个人在病床旁僵持着。 ——汪盏躲在秦销背后,纤长的手指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那双美丽明亮的眸中掩饰不住惊惧,倒映出对面那张与她几乎相同的面容。 汪悬光一言不发,侧颊清晰清冷,没有丝毫情绪。 她和秦销到疗养院时,汪盏午睡刚醒,一看清床边的两道人影,面上的血色霎时退得干干净净! “罪魁祸首”秦销自觉要回避,还没转过身,就被从床上扑起的汪盏一把拽住,躲进他的背后,看也不敢看汪悬光一眼。 秦销站在这对姐妹中间,无奈地瞅着汪悬光,唇边荡开一抹复杂的笑意:“那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汪盏却把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 她看着秦销,眼泪并未落下,碧汪汪地积在眼眶里。面容苍白,身姿纤弱,宛若一支单薄的摇曳的白玉兰,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难免心生怜爱。 汪悬光皱着眉看秦销,语调冷淡却不容拒绝:“你陪阿姐待一会儿。” 继而她一转身,望着严医生说:“我们聊聊。” …… 门开了又关,无关人员散去,病房内只剩下秦销和汪盏两个人。 汪盏不再害怕了。 她让秦销坐到床边,认真地为他按摩肩颈。从肢体行为到表情眼神,无一流露出深深的眷恋。 那不是示好,而是示爱。 仿佛爱情电影中失忆的美丽女主角,不用任何言语,就能让万千观众潸然泪下——我遗忘世间,唯独没有忘记爱你。 紧邻走廊的那扇窗外,严医生和汪悬光并肩立在那里,隔着玻璃望着房内上演的“绝美爱情”。 “——我阿姐能治好吗?” “精神障碍是人的心理、行为、及其神经系统功能紊乱,”严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里,“急性发作期间,给予药物协助缓解正性症状,再配合心理治疗……” 汪悬光直接打断:“能不能治好?” “叁十年前肺结核还是不治之症呢,”严医生笑着,“我对神经领域的医疗前景持有乐观态度。” 汪悬光没搭话,漠然移开视线,随意地一瞥四周。 午后叁四点,周遭空旷安静。走廊两端尽头皆装有铁网门。四个高大健壮的男护工来回巡视,负责维护整个走廊、六间病房的安全。 她仿佛随口一问似的:“上次我来看阿姐,病房外有四五个看护,这次怎么没了?” “上次?” 严医生愣了一下,想了想又说: “您是指汪小姐刚入院那会儿吧?当时不是她刚出事嘛,营销号啊私生粉的都跟苍蝇似的,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还派了无人机天天到窗口晃悠。” 话还没说完,严医生忽然惊异道:“那几个保镖是汪小姐团队的人,她经纪人没跟您说吗?” 汪悬光眼底微动:“可能说过吧。” 不是董秘秘安排的人。 当时她被保镖拦下,是秦销做了个手势,保镖才肯放行。 严医生继续啰啰嗦嗦:“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不来了,汪盏小姐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保镖就都撤了。不过,您放心,我们医院的安保很好。” 他指着走廊尽头打包票:“您看看,所有楼层的出口都有密码锁,监控24小时都有人盯着,视频备份叁个月,除非直系亲属带人来,否则没人见得到病人。” 汪悬光无动于衷,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不易察觉地捻了两下指腹。 院方只知道要细心照料阿姐,不知道这是变相囚禁。 阿姐是秦销手里唯一一张能威胁她的牌,秦销却连个保镖都没派。 是觉得她不会直接抢人?还是笃定她带不走阿姐? 汪悬光略微眯起眼睛,然而就在这瞬间—— 病房内的秦销觉察到门外的目光,抬头望过来,朝她温柔一笑。 汪悬光的胸腔一紧。 像是被一条粗壮的蟒蛇紧紧地、沉重地、一寸一寸缠绕着上来,嘶嘶气音拂过耳梢,猩红分叉的长舌若有似无地探进耳道。 秦销坐在病床边,舒展着身体,任由汪盏摆弄他。修身的定制西装勾勒出挺拔的侧影,十指随意搭在腿上,闲适慵懒中又透着难以撼动的压迫感,享受着一个女人毫无保留的爱,却又能坦然地对着另一个女人示爱。 汪悬光移开目光,眼底满是厌恶。 呼—— 春日的暖风倏然而起,卷起一阵浓郁的芳香,数不清的花瓣纷纷扬扬拍上纱窗。 汪盏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痴痴望向窗外。 病房的隔音效果甚好,汪悬光站在走廊上,听不见房内两人说什么,只看见秦销起身走到墙边,打开了纱窗。 刹那间漫天粉雪一拥而入,仿佛千千万万只闪烁着光点的蝴蝶随风而来,迎面吹起汪盏额前的发丝。 汪盏的瞳孔微微放大,脸上一点一点浮现出近乎痴迷的喜悦,试探着将手伸出窗外,恰好接住一朵海棠! 她没有半点迟疑,拉起秦销的手,将这朵花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掌心。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在窗边,暖风吹动繁花茂叶。 汪盏雪白肌肤上渗入摇曳的花影,目光纯粹而炙热,甚至是近乎偏执的期待——她将仅有的珍宝送给秦销,她想得到他的回应。 走廊上,汪悬光一动不动,面色晦暗幽深。 智慧是人类痛苦的根源,理智一旦消失,一切烦恼也统统远去,只剩下从远古时代就刻印在基因中的对危险的警觉。 连同董秘秘在内,没人知道阿姐精神失常那晚的酒店里发生了什么。阿姐不怕秦销,见到她却如惊弓之鸟。这是否这意味着阿姐对她这个妹妹有种混沌的、本能的恐惧? “——汪小姐,您要的治疗日志。” 护士去而复返,送来厚厚的文件夹。 “谢谢。” 汪悬光接过来,随意翻了两下。 这个空当,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不远处的病房门口探出来,又飞快缩回,连同投射在廊上的淡淡的影子也滑开消失。 严医生顺着汪悬光的目光看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我自己逛逛,你去忙吧。” 严医生在这位冷漠的家属身边有种本能地感觉不自在,一听对方要独处,也不挽留,说两句无关紧要的客气话便离开了。 走廊上空荡安静,男看护刚经过这里,已去别处巡逻。 汪悬光垂下眼睛,后背传来极轻的开门声,接着一道异常高大的影子投影到她身旁,压着声音问: “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汪悬光闻声回头。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孔英俊,鼻梁挺拔。一张陌生面孔从音乐、灯光与烟雾尽头浮现出来,与眼前之人逐渐重合。 那是2020年跨年演唱会的视频。 阿姐的小狼狗——牧逐野。 —————— 姐妹们,好久不见, 依然是全文免费,为了上编辑推荐得有一些收费章,上榜后就不会再收费了。 感谢上次订阅了打赏章的103个姐妹,但可惜没有上榜,这次早一点开打赏章。 打赏章是2毛钱,1元新台币。 更新频率依也是一周六更,周日休息。 每次更新3000字以上,但像今天这样为了保证剧情完整,会更到六七千的时候,那就会轮休一哈(毕竟刚复更,明天就不休了)。 今天有两更,打赏章之后还有剧情。 总之谢谢大家等我,这次可以一口气更到完结! 救风尘(二更) 疗养院的后院开阔雅致,中间一块绿茸茸的朝鲜草坪,东面是十几棵海棠树,风一吹摇曳满地的红粉。 “你和阿姐居然不是双胞胎。” 牧逐野异常震惊,眨也不眨地盯着石凳对面的汪悬光,喃喃地:“你比阿姐要冷,眼神和气质都要冷……” 汪悬光任他打量,看都没看他一眼,手上哗啦翻着治疗日志。 “你……跟了秦销是吗?”牧逐野艰难地问,“他把你当成阿姐的替身?” 汪悬光没回答,治疗日志上详细记录着汪盏每日的生理水平、精神状况、进行哪些治疗,更换了哪种药物。 牧逐野把她的沉默当成难以启齿的回应,愤愤地说:“秦销逼疯了阿姐,葬送了阿姐的演绎事业,毁了阿姐的人生,他这种人迟早要遭报应的!!” “我不知道秦销是坏蛋吗?”汪悬光打断他的话,面色冷峭而肃穆,“你要跟我谈的就是这个?” 牧逐野沉默片刻,愤怒与怨恨杂糅起来的负面情绪,在这张年轻稚嫩的脸上来回变换: “我和阿姐有相同的艺术追求,秦销不懂阿姐的理想,不尊重她的人格。他给阿姐买奖,就像给他圈养的宠物买好看的项圈,增加情妇的身价而已。可阿姐本来是个清清白白的好演员,她不应该是‘水后’。” 片刻后,牧逐野闭了闭眼,坚决道:“我会救你们的!” 汪悬光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文件:“怎么救?” “我会救你们的!”牧逐野咬牙切齿,“秦销可以在内娱封杀我,但我永远不会向他低头!” “你低不低头跟救我阿姐有什么关系?” “我要去好莱坞闯一闯!等我回来,我会变得很强,强大不用害怕秦销,强到有足够的力量与他抗衡!” “那你得重投胎。”汪悬光淡淡道。 牧逐野不解:“你对我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敌意……” 不过很快他心里就有了答案,连续被怼的不爽化为一抹苦笑,自责道:“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阿姐。” “不,”汪悬光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是我讨厌你提她的语气。” 牧逐野面露疑惑。 “汪盏给京圈大佬当情妇,是个出卖色相的女明星。而你是个干净勇敢的好少年,你的爱让她看到世界多美好,人性多善良,拯救了她这个肮脏堕落,迷失在浮华里的羔羊。” “我没有!”牧逐野神情剧变,“我和阿姐是双向奔赴!是互相救赎!” 他急哄哄地解释:“我老家是东水镇的,离你们家不远。你还记得阿姐十几岁那会儿靠给丧事唱哭赚点钱吧? “阿爸下葬那天,镇上恶霸放狗欺负我阿妈,当时我九岁,是阿姐站出来把我护在身后,又把恶霸骂得哑口无言她明明很怕狗,却那么坚定地挡在我身前,当时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保护她,就像她那天保护我那样。 “不久后,我听说她退学去北京当模特。我走上演艺这条路,的确是受阿姐的影响。不管你相不相信,过去的十年,阿姐不仅是我的领路人,还是我的一束光。” “那你救她的方式,就是去好莱坞当演员。” 汪悬光的语气明明平淡无波,落在听者耳中,却格外阴阳怪气。 牧逐野望着她微垂的眼梢,正色道:“我有特技的底子,打戏、枪战、爆炸都可以自己上。用不了多久,我能回来救你们。” 汪悬光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成为好莱坞归来的影帝,就能对抗秦销这种有红色背景的特权阶级,也不明白不用替身和很快出名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不过她不想浪费口舌,起身要走,牧逐野却不依不饶,按住她手里的文件夹,严肃说道: “我是阿姐出事前,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海棠花在枝头遥遥一颤。风掠过郊区空旷的平原,拂过摇摆的树梢,掀起一阵飞扬的花瓣雨。 汪悬光坐回石凳上,终于抬头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当时阿姐又拿了金鸡的影后,她在获奖片里的表现并不好,网上有很多人骂她。” 牧逐野不是第一眼就会让人惊艳的奶油小生,却是老天爷赏饭的“电影脸”。 当他不再愤愤控诉,沉静下来认真地讲述着什么时,这张自带故事感的面孔很容易让人听进去。 “事发当晚是圈内的酒局,我去酒店找她,劝她不要自暴自弃,任何时候都可以重新开始。如果她真的忍不了这些羞辱,那就开直播说出买奖的真相,砸碎不属于她的奖杯,从现在开始当一个好演员。 “阿姐同意了,我去她家里拿奖杯,等我回到酒店,阿姐已经不见。我找了她很久,也没人联系得上她,直到后半夜有监控视频爆出来,我才知道她……出事了。” 牧逐野双手紧握成拳,直勾勾地看着石桌桌面:“如果我能早点去找阿姐……如果那天晚上没那么匆忙……” 年轻人黑亮的眼底满是红血丝,神情狰狞可怕。话音顿了顿,他又抬起头盯着汪悬光冷漠的眼睛,发狠劲地说: “一定是秦销!秦销发现阿姐想回头!发现她想摆脱他的控制!” 四周沉静无声,一阵微风掠过,一朵朵饱满的海棠花颤巍巍地摇动,粉白花屑倏地卷上石桌。 大多时候,汪悬光的脸上是没有表情,肢体也无多余动作,更不说无关紧要的废话,从思维方式到行事风格像一根清晰利落的直线。 此刻她一手压着汪盏的治疗日志,另一只手拂去石桌面上的几朵落花,微垂着眼眸,闲聊似的问年轻人:“秦销买了什么奖?” “飞天、金鹰、白玉兰、金鸡、百花、华表……” “很有分量?”汪悬光问。 “都是官方认可的奖。” “官方的奖能交易?” 牧逐野简直莫名其妙:“当然不能!” “谁卖的奖?” “当然是内部的敌人,那些趋炎附势、利欲熏心的小人!” “谁买的奖?” “秦销这种资本啊!” 汪悬光的眼底闪动着一星不明显的冷光,平静地问:“我阿姐站出来公开宣称这些有分量的官方奖是可以交易的,是个利好的选择?” 牧逐野错愕:“那不然呢?” “好在哪里?” 年轻人上下打量着汪悬光,觉得她这话问得毫无道理,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耐心地给对方掰扯道理: “首先,阿姐能向公众证明她是一个好演员,‘水后’是别人给她买的,不是她自己贪慕虚荣。 “其次,她作为顶流女明星,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能引起舆论,追究责任,好好整顿整顿华语影视的乌烟瘴气!” 汪悬光问:“追究谁的责任?” 牧逐野不假思索,一个答案正要冒出嘴边,却被对方不容拒绝地打断了。 汪悬光:“买方?卖方?” 她静坐在花荫下,一双深如寒潭,随意望着石桌面上的几朵海棠:“还是把这件事捅出去的人?” 林间骤然陷入死寂。 牧逐野:“……” 年轻人的嘴唇急剧颤抖,好几次想要反驳她,话没出口就知道自己的答案有多无力。 血气嗡嗡涌上太阳穴,整张脸憋得通红。牧逐野终于意识到方才的一问一答,是汪悬光给他挖下的坑。 他抬起头,森冷的眼睛逼视着对面的女人,字字铿锵落地: “一个演员,想演好的作品,想要公正地评价,有错吗?!” 汪悬光没有回答,沉静疏离的态度宛如一堵用冰块搭建起来的城墙,对情绪激动的年轻人毫不在意,又问: “我阿姐要是同意直播,为什么要你去取奖杯?” 牧逐野一愣,满脸警惕地打量她:“你什么意思?” “既然直播公开真相,她为什么不直接回家砸,还要你特意跑一趟,把奖杯给她送去?” 牧逐野满眼血丝,像是受到了侮辱,却不得不压着情绪,给对方解释: “因为那晚是业内的酒局,片方、资方和同行演员在场,他们可以给阿姐做个见证。” 汪悬光眼底如浸寒冰,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话锋一转又问:“我阿姐是第一个买奖的‘水后’吗?” 牧逐野没吭声,直觉问题里有陷阱。 他的确年轻且天真,但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能混出头,靠的不仅是一张“电影脸”。 短短几秒钟的空白里,牧逐野脑中已经顺着这个问题,设想出后面的几个: ——如果秦销不买这个奖,阿姐会拿奖吗? ——不会。因为今年提名的女演员都有大佬捧。 ——如果没人买奖,阿姐能凭实力拿到奖吗? ——不能。阿姐的演技没那么出色。 ——既然奖是出价高者得,为什么别人可以买,阿姐不可以买? …… 牧逐野咬着牙关,一字一字问得极为受伤:“你不是想说秦销做得对吧?” 汪悬光懒得回答。 牧逐野难以置信,气得浑身发抖:“你已经站在秦销那边了吗?” 汪悬光淡淡道:“我说过,我讨厌你提到她的语气。” “我、也、说、过、了——” 牧逐野霍然站起,双手搭在石桌两端,躬起后背盯着汪悬光,仿佛一只偏执疯狂的野兽,瞳孔深处光芒瘆亮: “成为优秀的人民艺术家,是我和阿姐的共同理想!” 汪悬光微垂眼睫,静坐在漫天乱红的风中,对面前情绪激动的年轻人毫无反应,忽然说:“我阿姐没给你看过我和她的合影。” 牧逐野没跟上她的思路:“什么?” “你不知道她唯一在世的亲人长什么样,”汪悬光语气平淡无波,“这就是‘双向奔赴’?” 牧逐野愣怔住了,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救赎?”汪悬光冷笑着,“不管小男孩,还是老男人,都喜欢救妓女出风尘。” “你错了!我对阿姐是真心……” 牧逐野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顿住了。 他的视线越过汪悬光的肩头,惊慌又僵硬,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的瞳孔微微颤抖着。 汪悬光顺着他的目光回头—— 远远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离开病房,正穿花拂柳而来。花瓣漫天乱飘,纷落如雨。秦销气度矜贵优雅,西装下摆随步伐微扬。 “慌什么?”汪悬光不以为意,“他是有病,还不至于见个男的就吃醋。” 林间有鸟雀婉转啼叫,衬得四下安静异常。年轻人站直身体,这才发觉方才与汪悬光的对峙,让他背上夹克都被汗浸透了,风掠过掀起一阵寒冷的颤栗。 海棠林并不大,十来步就能走到尽头。秦销踏过泥土,停在石凳旁,锃亮的皮鞋尖沾上些花瓣。 汪悬光背对着秦销,没有起身,仍然安稳地坐在石凳上:“你们认识,不用我介绍了。” 如果不是特别了解她的人,知道她行事风格一向痛快磊落,只会觉得她这句话是在挑事。 牧逐野的站姿十分僵硬,望着秦销,满面的不屈和憎恨。 秦销心平气和地问:“牧先生,来探望盏盏?” “不用为难疗养院,他们非常尽职尽责。这几个月,我每天都来,却只能进个大门。今天在这儿,是有个要辞职的护士于心不忍,没想到就碰上了你们。你也不用防备我,我马上要出国了,这次碰上也是命运的安排。” 秦销对年轻人的瞪视没什么反应气,定神闲地往那儿一站,就显现出难以撼动的上位者气场。 天边乍一阵风,几枚海棠花瓣落到汪悬光的肩膀,秦销轻轻拂去。 倒也不是宣示主权,仅仅是个亲密而自然的动作,却触动了牧逐野的敏感绷紧的脑神经。 他脸上浮现出破釜沉舟的意气,黑亮的眼睛里冒着两团熊熊不甘的大火,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我会回来的,秦销。等我回来,我会堂堂正正地带走阿姐。那时候,你再也拦不住我。” 说完他也不管秦销作何反应,再次俯身压过桌面,对汪悬光同样凶狠:“总有一天,我也会证明你错了。” 汪悬光合上手治疗日志,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从不犯错。” 牧逐野停下脚步,冷笑回头:“是人就会犯错。” “我的每个决定都是当下的最优解,即便事态暂时背离我的预期,”汪悬光垂落的长睫毛颤抖了一下,目光里透着些难以察觉的古怪:“再烂的牌,我也能打赢。” “是吗?那我们走着看吧。” 牧逐野无话可说,大步离开海棠林。 叁月末白昼渐长,但日头一落,林间立刻泛起渗入骨的寒意。 汪悬光从石凳上起身,转过身看到秦销,嫌弃地拧起眉梢:“你看我干什么?” 秦销静立在那儿,表情些微古怪,幽邃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丝奇异的光芒,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西天的一抹落照如冷凝的血,横贯苍穹。暮风悠悠刮过海棠树稍,远方火车轰隆而来,带来一声从遥远童年而来的回响:太爷爷,我从不犯错。 刹那间好像数不清的黑脉金斑蝴蝶倏然掠过丛林,振翅时带起相同的灵魂频率,在他胸膛内微微颤动。 秦销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我爱你。” ———————— 胃痛 翌日。 “——再见女士,祝您今天愉快。”鲜花配送小哥收起面单,转身离开别墅。 汪悬光冷淡地望着怀中的鲜花—— 十来只从荷兰空运来的郁金香盛放,粉白鲜美,娇嫩欲滴,一条条长叶发得青碧。 她的侧脸白皙冷漠,继而眼波一转,毫不留恋地把这束白色郁金香扔掉,从鞋柜上拿起车钥匙,大步出门。 那束白嫩透粉的郁金香静静躺在垃圾桶中,卡片上有一句手写的诗句: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本可以忍受黑暗。】 · 落地窗外霏霏细雨,水珠淅淅沥沥地落在玻璃上。 “——上游锂电池价格下滑,奔月汽车的内部降本措施也起效了,单车材料成本下降了叁千多,制造成本也下降了一千多,同比下降4个百分点。” 蓝秘书在办公桌前站得笔直,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指尖,滑过平板屏幕: “宝相汽车增加了产业链的商务谈判筹码,降低了零部件采购价格,C11车系环比增长30%,这个月大定订单超过一万五,预计Q2的交付量会很高……秦先生?秦先……” “嗯,我听着呢。” 秦销倚靠在转椅中,颀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花店贺卡,走神走了十万八千里,开口还能接上秘书的思路: “没有特斯拉的规模,也没有比亚迪自制电池的筹码,20万以上的电车想要控制成本,几乎无从谈起。” 说完,他又看了眼秘书,有些无奈,又有点苛责的意思:“我是谈恋爱了,又不是变智障了。” 蓝秘书:“……” 精明雅丽的秘书脸上笑意不改,心里根本不信。 春节假期回来的秦先生,仿佛被某个死于殉情的鬼夺舍了。手机片刻不离身,经常一个人傻笑。不交际,不应酬。连拒绝出差的理由都是“舍不得女朋友”,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找到真爱了。 “您打算见哪家?”蓝秘书问。 “都行。” 秦销不以为意,两根手指轻点桌面,做出左右区分:“奔月、相马。”然后手指一转桌上的钢笔—— 金晃晃的虚影由慢转急,命运馈赠的礼物整装待发。 秦销漫不经心地靠着座椅,衬衫衣领扣到咽喉下,挺拔、禁欲而矜贵,盯着转动的钢笔,唇边挂着一丝极为不明显的微笑。 笑意中带着点好奇,又有点鼓励,仿佛猎人发现了有趣的猎物,熟知结局的蓝秘书不由毛骨悚然。 最后钢笔徐徐停下,指向“奔月”。 秦销一抬眼,又问:“还有别的事儿吗?” 蓝秘书掩饰住脸上的恐惧和忧虑,滑动平板电脑,下一项是私人事务。 秦先生要在“4月7日-10日”和“4月19日-22日”之间选一个日期,去檀香山与魏小姐一起拜访她的太婆。 能给反社会疯逼当心腹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她虽不觉得眼前这位真有“爱情”,但也不想让老板扫兴,一点“稍后提醒”,接着毫无异色地抬起头,问道: “下周叁是清明节,老首长周二晚上回京,打算一大早去八宝山扫墓,您要陪同吗?” 秦销无所谓:“可以啊。” 蓝秘书收起平板电脑:“那暂时没别的事了。” 秦销没急着让她离开,看了眼手机,半小时前给汪悬光发的那条“想你了”的废话,没有得到回复,又随口问了蓝秘书一句: “‘清新山雾’怎么样了?” “财报还没公布,说库存去了75%,还打算下周推出新产品线,”蓝秘书对答如流,“不过经销商都不买账了,这次让利去库存,茂德和佳康乐都出了不少血。” “救不回来了啊。” 秦销呢喃了一句,又给汪悬光发了个流泪小猫的表情包,配上文字:【人家是没有人爱的小猫咪】 蓝秘书的角度根本看不见老板在做什么。 不过从秦先生垂目凝视着手机,眼梢下还藏着某种温柔缱绻的神色来看,一定又在摸鱼谈恋爱。 她耐心地候在桌前,视线越过秦销,望着他背后的铅灰色天幕与钢铁森林。 下一秒,只听秦销带着笑意的话音随着窗外滚过闷雷,轰隆隆劈下! “那我们走一趟吧。” 秦先生从椅子上起身,一理西装外套,优雅中透着些隐而不发的强大气场。 蓝秘书略微愣怔,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好的。” · 室内昏黄,空气芬芳。 “洗头小弟”揉开汪悬光头上细密柔软的泡沫。 “那间疗养院的后台很大,安保都是退役特种兵,只为权贵服务。毕竟这年头,谁还没点精神病呢。 “你姐刚入院那会儿,有个傻逼用无人机拍她,结果拍到了国家统计局的前任副部长。不仅号炸没了,人还进去了。 “特种兵当安保,相当于给我们开了个后门。我们这些‘臭当兵的’永远是自己人。” 杨醇举着花洒,洗掉汪悬光头上的泡沫,继续说: “医院的平面图、作战计划和撤退路线我分分钟给你搞到手。把人抢出来倒是不难,但问题是,你要把你姐姐藏多久?” 汪悬光:“藏到合适的时候。” “……”杨醇又问:“除了安全屋、精神科医生和足量的药物,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不想让她一直服药昏迷,如果有必要,把主治医生一起带走。” 一起带走??? 神他妈一起带走?! 杨醇嘴角一抽。 字面意义上的“带走”,落到行动上那叫做“绑架”。 在搞掉秦销这件事上,白诺一直自诩是正义的阵营——于私为告慰死者,于共替天行道。 可救人不包括绑架无辜者啊喂! 杨醇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好奇:“你姐神志不清,换环境肯定要崩溃的。反正迟早都得崩溃,为什么不直接送她出国?” 汪悬光闭着眼睛,享受头皮按摩:“那是我的事。” 两个多月的接触下来,杨醇被迫习惯汪小姐不讲废话的行事风格,语气和神色全无不快,反而笑着问:“你对安全屋有什么要求吗?” “安全。” 杨醇点头:“……行。” 先前他对Dr.Wang的实力想象,只停留在维基百科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个人成就上。 直到她用秦销的消费记录梳理出作案时间线,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位是什么重量级的队友。 因而当汪小姐全然放松躺在长椅上,不论是轻飘飘提出反派一样的要求,还是丝毫不留情面地阻断他的好奇,杨醇都觉得离谱中又带着一丝合理,仿佛天才就应该在规则外行事的。 “还有个事儿……”他又挤了一点乳液到手心,一缕一缕涂到发丝上: “老白觉得杜博雅身上还能问出点别的来,就让我下了个饵把她找回来。她要是真回来了,你能不能跟她当面聊聊,也许能发现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可以吗,汪小姐?” 汪悬光:“好。” 杨醇松了口气,把汪悬光的头发向后拢成一股,继续啰嗦着:“杜博雅是最适合‘润’的那类人,国内没什么亲人在世,师友同事又因为她的义举和她断了来往,想找个理由钩她回国实在不容易。 “但我发现她和一个小学同学有联系,ins和推特都有互动,每年都会相互寄好几个国际快递。 “这个同学打算国庆结婚,就在北京。我做了个公众号抽奖,让她中了个五折的婚宴礼包,又让酒店告诉她仅限五月前使用,且四月有两个周末的预约都取消了,于是她把婚期提前了。至于杜博雅咬不咬饵,要看她和这个小学同学的感情够不够深了。” 正事儿聊得差不多,头发正好也洗完了。杨醇拿着毛巾仔细地给她擦头发,动作间不小心让几颗水珠迸溅到了锁骨上。 杨醇顺手要给她擦掉。 然而那瞬间,汪悬光动了下微酸的脖颈,白瓷般的肌肤猝不及防撞进杨醇眼中—— 他拿着毛巾的手霎时一顿,慌忙撇开视线。 · 叁里屯停车向来是难题。 汪悬光开车来时,把车停得稍远了一些。从“绿箩造型”出来,天空又飘起了雨。 她没带雨伞,杨戳执意送她去停车位,路上和她闲聊起来。 “特种部队有个很有意思的训练,叫‘信任射击’。两名教官在靶子之间不断走动,射手需要避开教官,命中靶子,还得改变射击点。 “还有一种训练,是两个射手分别隐蔽在两堵墙后,向对方身旁的靶标开枪,不论子弹擦过身边的巨响,还是身旁留下的弹痕,与实战都没有区别。 “每一次练习,伤亡的危险都真实存在,这种训练除了练习技能,更重要的是让我们信任战友,执行任务的时候,才敢把后背交付出去。” 满街的槐树雨洗过叶色发着新绿,雨滴从树梢滑落,淅淅沥沥敲打着伞面。 杨醇撑着雨伞,优美的眉眼一弯,望着汪悬光淡漠的黑眼睛,认真地说: “你十五岁只身出国,硅谷又是个狼争虎斗利欲熏心的地方。单打独斗太久,你不知道有人可以信赖是什么感觉吧。” “你想说什么?”汪悬光问。 “汪小姐,我们是一伙的。” 杨醇身上没留下多少特种兵的痕迹。大概是天生上挑的眼尾,让他不笑时眼里也像含着笑,风流浪荡浑然天成。再认真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也像渣男的承诺。 “——嘀嘀!” 路边停着的大G解锁闪灯。 汪悬光握着车钥匙,从伞下扬起脸,沉静的眼睛望着对方: “你们想干掉秦销,我也想干掉秦销。我需要你们的人替我办事,你们需要我另辟蹊径牵制秦销。大家目标一致,是合作关系。” 伞下空间有限,两人离得很近。 杨醇甚至闻到从汪悬光发丝中传来的玫瑰香,那是他方才亲手涂上去的精油,心中不由一荡。 “合作,只要双方做好分内的事,不需要信任和感情,”汪悬光望着他,面容平静无波,眼底却闪烁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笑意,“除非是别的情感。” 杨醇微微发怔,从她略带上扬的尾音敏锐地捕捉到若有似无的挑逗,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下,还没琢磨过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汪悬光已经背过身去,单手拉开大G车门: “另外,我也不觉得你在雨中陪我走这五百米,能增进多少情感。” “……” 好吧,想多了。 杨醇笑着摇了摇头。 前方不远处发生一起车祸,事故车辆摆出警示灯,后续车辆陆续并道。车流量巨大的城市道路上,一辆辆闪烁着猩红尾灯的车,井然有序并到一处。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一辆京v车牌的黑色迈巴赫,夹在并道车辆中缓缓驶过。 宽敞的车后座上,秦销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路边槐树下的两道人影,忽然攫住他的目光。 一男一女共撑着一把黑色雨伞,面对面交谈。女子穿着件驼色风衣,双手插进外衣口袋,腰身极细侧影婀娜。 爱、情。 秦先生自嘲般笑了笑。 从今早出门开始,他没有一刻能停止想念汪悬光。 路过施工地,他想起她用扳手,抵着他那里;浏览财报,想起她侧躺在床上,说她做顾问费用很高。 这座城市里处处都是名为“汪悬光”的提示牌。他看什么都能想起她,无处没有她,就连一辆20年奔驰G65,和一件同款风衣…… 秦销的笑意陡然凝固! 朦胧的雨雾中,那道侧影从黑伞下抬起头,素白美丽的面容惊鸿而过,落在秦销眼底,让他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暧昧。 气氛一寸寸凝固。 他盯着车窗外,慢慢眯起了眼睛,黑沉沉的瞳孔里隐约泛出嗜血的意味。 车外车辆的引擎响动、轮胎压过溅起的水声突然清晰无比。 后视镜中,那陌生男人撑伞站在大G车门外。敞开的黑色夹克里,是一件粉色工服,胸口印着什么造型。 秦销面色生冷,看不出任何情绪,思索几秒,只是抬手隔着西装捂住了胃。 那里正升起的一阵微妙酸楚,比车外绵软阴雨还要细,涩又顿地从腹腔扎向体内最柔软也是最坚强的一个器官——心脏。 良久,秦销才松开手,敛去了眼底的疑惑,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嘴唇。 ——爱情当然不会光是甜味。 (二更) “清新山雾”是刚崛起的代糖饮料公司,不久前一度占领国内饮料市场36%的份额。 创始人钱惟青站在大会议室的窗边,玻璃外是潮湿阴冷的灰色天幕。从二十五楼的高度向下望去,车水马龙与芸芸众生,都消融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间。 会议室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滑开—— 一道风度翩翩的身影兀自进门,来人往长桌顶端的椅子里一靠,跷起腿来,皮鞋尖锃亮发光。 钱惟青回头,正对上秦销的目光。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修身得体的西装皮鞋,配着各式昂贵的领带夹。屋外的雨还没停,他的裤脚和肩膀却滴水未沾,仿佛再大风也不会吹到他身上。 蓝秘书见多了这种场面,精致的妆容下,一丝表情都没有,将早已备好的合同轻放到桌上便转身离开。 会议室空荡安静,日光灯照得玻璃桌面分外刺眼。 钱惟青仿佛不曾察觉到空气中的压迫感,反而笑着问他的恩人及债主:“秦先生,您来是想要什么呢?” 秦销漫不经心:“大家都想要那些。” “那无外乎是钱、权、名和漂亮妞儿。” 钱惟青古怪地笑了笑。 这一笑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很明显他不相信。 秦先生天生带着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即使他温柔微笑,也很难让人放下戒心。 而钱惟青面对他的姿态是散漫随意的,甚至还有些歇斯底里后的反常平静。 年轻的创始人深吸了口气,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抬眼环视着宽敞的大会议室: “我融到一个亿那天,第一件事就是签了这里的租约,叁里屯SOHO,一千平方米。那一刻,比我第一次开荤还爽……上大学的时候,我无数次骑车路过这里,当时的女朋友跟我说,以后要是能在这里上班就好了。她赚个万八千的月薪就很满足,可我知道,我迟早会在这里开公司的。” 秦销坐在那儿,耐心十足地听他讲。 “不少人提醒过我,说秦先生很危险,跟您做生意迟早会把自己搭进去。我从来没把那些忠告当回事儿,毕竟‘偏执狂统治世界’,哪个成功者能不疯。不过后来我发现,我们确实不一样。 “我喜欢账户一位一位增加的数字,喜欢往我身上爬的漂亮姑娘,喜欢那些我从没见过的人给我敬烟,装作很熟的样子地叫我‘钱总’。” 话音一顿—— “可您喜欢的……” 钱惟青眯起眼睛,始终笑吟吟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难以启齿来: “好像是看我打怪。” 秦销无动于衷,仍然温和地望着他,不觉得话里有问题。 “有秦先生在我背后,融资、研发、经营都跟开挂了一样。” 这句话说完,钱惟青自己都嫌烫舌头,缓了几秒钟,才幽幽地说:“我甚至怀疑过你是不是图我这个人。” 钱总还不到叁十岁,相貌算不上英俊,只能称得上端正。头发清爽浓密,衣着品味也不错,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成功人士,是会引得无数直男追逐向往的那种直男,离让基佬动心还有一段距离,更别说会让直男折腰。 秦销摇了摇头,慢悠悠换了条腿跷:“那你真想多了,我对男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钱惟青眼中精光一闪,抓住重点:“可你对女人真有兴趣吗?” 秦销没回答。 午休时间刚过,会议室玻璃墙外映出员工来回走动的身影。繁忙来去,步履匆匆,尚不知公司是何处境。 钱惟青收回视线,拉开身前的转椅坐下,翻开了蓝秘书留下的文件。 他盯着合约的视线略有涣散,陷入某种久远的回忆——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篇奇怪的文章总出现在语文试卷上。说是每当有人来家中乞讨,母亲不会简单地给他们饭菜或者零钱,总是让他们先帮忙,把院里的一摞砖搬走。年岁不好的光景里,砖从屋前搬到屋后,又从屋后搬到屋前,让他们从劳动中感受到自我价值,重振旗鼓。 “当然这是一篇槽点满满的心灵鸡汤,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念念不忘的是故事里‘母亲’的动机。” 钱惟青握着签字笔,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销:“动动手指就能改变人家的命运,会让您觉得自己像上帝吗?” 秦销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质问,嘴角一勾,淡淡地说:“我也没那么‘中二’。” 钱惟青:“您亲自跑这一趟,不是来听说我讲通关感言的吗?” 秦销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 签字笔的笔尖悬在文件上,钱惟青笑着问:“成就我,让您满意了吗?” 秦销的目光越过年轻的创始人,望着窗外铅灰色的雨幕,意义不明地笑了下:“出门的时候,我以为能找到乐子。” “但是?”钱惟青挑起眉梢:“来的路上出了意外?” 秦销沉默了两秒,在对方充满好奇的目光中,轻抚上胸口,颀长白皙的手指按着黑色暗花领带: “有一点你说对了,我这里没有感觉。” 钱惟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是……”秦销轻吸了口气,眼底带着笑意,周身不动声色的贵气,“我遇到了一个人,她让我这里……” 窗外雨声飒飒簌簌,会议室里只有秦销悦耳的嗓音,他讲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很迟疑和犹豫。 “有时滚烫,有时发痒,现在还会抽搐着疼。只要一想到她,我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只想回到她身边。” “……” 钱惟青眼底微微闪烁。 他认识秦销的时间也不短了。早就习惯了待人接物极有分寸,时时刻刻都戴着完美面具的秦先生。这个反社会疯逼既无弱点,也无困惑,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而此刻,从秦销异常缓慢的语速中,他意识到这可能是秦销最接近“人”的一刻。 他只是想在最后时刻解答长久以来的疑问,没想到还窥见一丝真情。 不过,秦销没给他多少感怀的时间。 下一刻,就见秦销目光落回他脸上,笑意中还带着点无关紧要的残忍: “相比之下,你就没有那么有意思了。” “……” 钱惟青无话可讲,临到头还给自己硬找了一刀捅。他吸了口气,诚心诚意地祝福对方: “行,那就祝您二位,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说完,他提笔签字,把合同上该签的字都签完,站起身理了理西装下摆,亲自把合同送到秦销面前的桌上。 “要是没有您,我肯定不能用两年零七个月,就走完农夫山泉走了快叁十年的路。” 一高一低的两道视线隔空相撞。 年轻人站着,气势上却比坐着的秦销矮上一大截,从神态到语气无一不诚恳有加。 “多谢你,秦先生,我过了一段十六倍速快进的快意人生。” 秦销站起身,没和他握手,也没拍他的肩,只是微微笑了笑,继而一转身—— 会议室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打开。 蓝秘书进来拿走桌上的文件,像回避钱惟青的目光似的,放好了文件,头也不回地跟上秦销。 钱惟青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穿过忙碌的员工,目送两人离去,脸上带着无限的满足,喃喃说道: “我在叁里屯soho整租了叁层呢。” · 几分钟后—— 片刻前的微雨已转成暴雨,黑色迈巴赫等候在办公大厦正门前,司机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护着秦销上车。 就在这一瞬间—— 一道黑色人影夹杂在疾风中从高空直直坠落,“咚”一声,落地! 摔成一滩模糊的血肉,鲜血被雨水冲刷着汩汩向前。 人群瞬间炸了起来: “啊——!!!” “跳楼了!” “死人了!!!” 黑色迈巴赫打灯起步,猩红的尾灯缓缓驶入雨幕。 车内光线晦暗,秦销坐在后座上,那双黑沉的眼睛深不见底,搁在腿上的手机上是与汪悬光的微信界面。 ——她一条消息都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