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转学生非要攻略我(gl)》 第一章 “今天还是和同学玩到九点才回家吗?” 狭小的餐桌旁,女人解下围裙,随手挂到墙壁的挂钩上,坐下拿过杯子要给愈遥倒豆浆。 愈遥将杯子往自己这边拉,避开她的手:“对。我不喝,吃油条就行,叔叔呢,一大早怎么没看到他?” 愈舒南只好将手转向自己的杯子,眉目舒展,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叔叔早上有点事,接了电话就急着走,还嘱咐我别忘了叫你起床。遥遥,我们一起生活了一个月了,你觉得叔叔怎么样?” 愈遥嘴巴里面塞了吃的,说话不清楚,但态度很坚决:“李成林很好,但我不会改姓。” “你这孩子,谁跟你说改姓……”愈舒南吃不下了,“妈妈不是要逼你,只是,你叔叔他希望我们能真正成为一家人,我也在想,既然都搬到了b市,不如就从头再来。” 愈遥吃完了,灌了一口水,擦了擦嘴,站起身拿起包走到门口,边穿鞋边对回头看面容困倦,但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愈舒南,又举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平庸的自己,不由撇了撇嘴:“妈妈,你长得这么好看,想成为一家人,李成林应该跟你姓。” 愈遥赶在愈舒南去拿衣架子之前闪身出门,脚步轻快地下楼,楼道昏暗,还堆满了杂物,她困难地移动着脚步,出了单元门之后松了一口气。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和肩上,书包上的毛球挂饰已经从黑色褪成深灰色,跟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 “愈遥,早。” 坐在教室里,也只有同桌邱齐会和她打招呼。 愈遥腼腆地点点头,邱齐给她让了一下,她坐到了里面,沉默地拿出书本,开始预习。而前后桌的同学已经开始打打闹闹,在聊新播出的电视剧,新的小说,新的生活。 她是平凡的高中里的平凡的班级里的一个平凡女学生,过去过着普通的生活,未来大概率也是普通的,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愈遥塞上了耳机,打开音乐,在书上有条理地划着笔记,享受此刻的自我空间。 直到一阵喧哗声,压住她的音乐声,愈遥从自己的世界里醒来,不由产生一阵恼意。邱齐一直在用胳膊肘戳她,她胡乱地回:“知道了知道了。” 但抬头的那一瞬间,她才真的知道学生们为何而沸腾。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而她身边站着一个女孩,扎着高马尾,头发是很有光泽感的黑,每一根发丝都恰到好处地摆放,让愈遥能看到的一张侧脸弧度完美至极。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像静夜里一株昙花盛放,让人目不转睛。 黑板上写着她的名字:周子游。 愈遥倒吸一口凉气,邱齐赶紧说:“是吧,没白叫你,咱们这个破学校居然能来这么漂亮的转校生,像梦一样……” 愈遥囫囵点头,她想起前桌谈论的电视剧,如果世界是一部电视剧,那么周子游就一定是女主角,而自己和邱齐只是路过的npc,连入镜的机会都没有。 放了学,好多学生涌向了坐在后排的周子游,和她搭话的,约她出去玩的,想要给她辅导课业的,吵吵闹闹。而愈遥这边,只有邱齐约她一起去学校外的商业街逛一逛,愈遥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婉拒了:“妈妈让我早点回家,回去还要写作业呢。” 前桌回头看他们,用尖利的声音摇头晃脑地犯贱:“妈妈让我早点回家,回去还要写作业呢~” 邱齐卷起书本去打他们,愈遥趁乱钻出去,一股脑往校外冲。 她没和邱齐出去玩,也没回家,而是上了公交车,坐了六个站,公交车稳稳停在一家大型超市门前。 愈遥下了车,从员工通道进去,利落地锁了包,换工作服,和同事交班。头一转,她已经是家家乐超市的一名社畜收银员了。 隔壁收银通道的阿姨一边扫码一边和她说话:“遥遥今天来得真早,我女儿要是像你一样懂事听话就好了。” 愈遥笑眯眯的:“不像我一样懂事才好,说明奇奇有福气。” …… 干到了九点,愈遥一边揉着腰一边换下了工作服,背着包踩点上了末班公交车,回到了家。 走到家楼下,她站在单元楼门口,突然感觉一阵发毛。 她停在原地,谨慎地四下看了一圈,破旧的小区,楼下的车停得密密麻麻,使得人走的通道都少得可怜。这逼仄让人疑神疑鬼,总觉得每辆车的车轮边,都可能蹲着一个人。 愈遥站在原地盯了一会儿,脚步挪动,走到了人行通道上,没有别人,她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温软的笑容,一步一步上楼去了。 在她身后,单元楼正对着的一颗常青树背后走出一个人,抬起头静静地看,楼道灯一层一层亮起,又一层一层消失,最后消失于六楼,但六楼两户人家客厅都亮着灯,无法分辨愈遥最后进了哪一户。 看了一会儿,树下的人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你确定是她吗?真的,真的,很普通一女孩儿,难以想象那些事情是她做的。” “……我知道问题的关键,无论是不是她,我都有必须接触她的理由,你拖住我哥哥,我会加快进度。” 来人挂了电话,戴上帽子,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六楼,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像一个巨人沉默地伫立着。 …… 第二日的早晨,李成林出现在了饭桌上,愈遥喝了一口粥,夹了一根油条给他:“李叔,知道你工作忙,多吃点才有精力。” 她的示好很有用,李成林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欣慰地和愈舒南交换视线,又把油条夹了回来:“遥遥真懂事,你还要上一天的学,你吃吧。” 两个人就一根油条谦让几回,最终谦让进了愈遥的肚子里,愈舒南对这个父慈子孝的场景很满意,笑靥如花,将狭小的客厅内一下子染上了动人的色彩。 “遥遥今天早点回来啊,你叔叔生日快到了,你跟我一起给他织件毛衣,我们母女俩麻烦他的事本来就很多了,聊表心意。”愈遥要出门时,愈舒南将她拉到厨房偷偷附在她耳边说话。 愈遥的目光不由得转向客厅餐桌旁边吃边看报的继父,又看了看自己忙活了一早上家务的母亲,由衷地摇了摇头:“学校开设了晚自习,以后我都要九点才能走了,我在食堂吃晚饭就行,你少做一个人的饭。” 愈舒南先是吃惊,然后连忙转身去拿冰箱上的钱盒子,从里面数出几张钱给愈遥:“那你拿着晚餐钱,正是发育的年纪,别省这点伙食。” 纸币轻飘飘的,却好像有重量,压得愈遥的手不住往下落。她一把抓紧了,声音低落下来:“妈妈,你会怪我吗,怪我让你搬到人生地不熟的b市,嫁给了以前根本看不上的……” 她自觉地止住了话头,没有说出不该说的。 愈舒南一愣:“遥遥你在说什么呀,咱们搬来b市不是因为你李叔工作变动吗?而且什么看不看得上的,你不许再说这些对长辈不尊敬的话了。” 愈遥避过她的视线,往门口走去:“嗯。” 出了门,她才胡乱揉了一下眼睛,将微红的眼眶揉了回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调整状态。 第二章 因为愈舒南的插曲,愈遥今天晚了点到学校,教室里大半都坐满了,她坐到座位上,邱齐赶紧把胳膊挪过来,和她四目相对:“有八卦,听不听?” 愈遥摇了摇头,将书本和作业拿出来,摆得整整齐齐的,开始照旧戴上耳机预习。 她不听,邱齐急得抓耳挠腮,特意从草稿纸上撕了一张纸条,在上面奋笔疾书,折迭起来推到愈遥的面前。 愈遥将纸条拿到旁边,心无旁骛地继续预习,直到早读完毕,她扭了扭脖子,这才拿起那张纸条,迅速心读了一遍。看完了,她眼睛逐渐睁大,充满震惊地迅速往后瞥了一眼,却又不敢多看,赶紧掩饰性地将全班都扫了一遍。 邱齐趴在桌子上,兴奋地蠕动过来:“震撼吧!刺激吧!” “她人呢?”愈遥刚才看的那一眼虽然迅速,但很确定那个人群里最出挑的女孩不在教室,如果她在,那那个角落应该围满了人,不管是殷勤讨好的人,还是奚落嘲笑的人。 “早上刚来就被蒋逸飞叫走了,估计是看上她了吧,昨天可不止轰动了我们班,整个年级都知道了来了个级花,蒋逸飞心动了也正常。” 愈遥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不是,这种绝密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啊,她还到处乱说自己的家庭状况?!” 邱齐连连摆手:“我才没问,她放学后在学校门口被人堵着骂,虞琪刚好听到了,应该也是虞琪到处说,蒋逸飞才好奇的吧。” “……好了,反正和我无关,我要整理笔记了。”愈遥听到“在校门口被人堵着骂”心里有一丝触动,但不管如何,这些人的生活与她无关,期末成绩和奖学金倒是可能和自己有一点关系,起码努力是能够到的。 她迅速进入了学习状态,邱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真羡慕你对八卦有抗体,我可能今天都没办法认真听课了。” 说着无关,愈遥就真的没再关注过周子游的事情,放学后她正常去做兼职,和隔壁收银通道的宫敏阿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到了宫敏的女儿宫奇早恋的事情,愈遥不由摇摇头:“奇奇才初一吧,那个年纪的男生都没长开,还幼稚得很,她也是胡闹。” 宫敏气的不是这个,重重将手里的肥皂一放:“她要是找个同龄的男生,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她居然找上了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还说什么那男人说在她成年之前不碰她,我说什么她都不听,真是气都要气死了。” 愈遥差点咬到了舌头:“三、三十?奇奇才十三岁!阿姨,你真的不要报警吗?” “这种事情哪能报警啊,奇奇天天大叔长大叔短,我说一句不好她还要翻脸,生她养她的老母亲还不如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重要,我还要将家丑丢到外面啊。” 愈遥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同学传阅的漫画里的小人一样,满头黑线,心里五味杂陈。 恍恍惚惚结束今天的兼职,宫敏叫住她,给她塞了一盒桃子:“遥遥,咱们这边私底下会分掉一些快坏掉的东西,之前你资历浅,店长怕你到处乱说,现在可以了,我们都还挺喜欢你的。” 愈遥看着手上的蜜桃,一盒两个,是她从来买不起的精装水果。 她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回握住宫敏粗糙的双手:“谢谢阿姨,谢谢店长,我也很喜欢你们。” 拿了桃子,她心情不错,但走到公交站台,她不开心了,最后一班公交车擦着她的肩飞驰而过,尾气喷到了愈遥脸上。 愈遥撇了撇嘴,又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走回去就走回去,也就六个站而已,还好作业在空隙里争分夺秒地写完了,不然回到家又得晚睡,晚睡会引起连锁反应,愈遥不喜欢事情的安排超出自己的计划。 街上的人逐渐变得稀少,营业得比较晚的店铺也正在关门,愈遥小心地避过地上的水坑,忽然听到小巷里有什么动静。她竖起耳朵仔细听,隐约听到人的尖叫,和闷闷的打击声。 愈遥打了个激灵,赶紧走快了几步,她抬头观察了下路边的路灯,监控稀稀疏疏的,少得可怜,里面的人,是要白受罪了。 …… 邱齐用胳膊杵了杵愈遥,愈遥摘下了耳机,忍着脾气,耐心地问他:“什么事?” 邱齐偷偷用手指了指教室角落,随后赶紧收回,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愈遥迷惑地转身看过去,一眼看到容貌清丽的少女孤孤单单地坐在角落,没有人再簇拥着她。她扎了高马尾,转过头看着窗外,只留给愈遥一张倔强的侧脸,肉眼可见她眉毛上的血痂,还有下巴的青紫。 看着愈遥的眼睛睁大,邱齐小声说:“好像是虞琪找人打的,因为蒋逸飞。” 愈遥的记忆猛地被拉回到昨夜小巷的尖叫,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嘴:“什么时候?” “肯定是放学后,几点就不知道了,咱们班这个转学生还挺惨的,第一天的时候还风光无限,当天立刻被曝出是私生子,第二天就被校霸给缠上了,还被喜欢校霸的女同学找人打了……要我说,她什么也没做错。” 邱齐想从愈遥这里得到共鸣,愈遥配合地点点头,又开始低头做题。 邱齐的分享欲被她搞得戛然而止,不上不下地去拍前桌的肩膀,和前桌激烈讨论起来。 愈遥手上的笔还在动,心思却已飘远,昨晚那个人,会是她吗……?如果是的话,自己的袖手旁观,是否也是一种施暴? 她心乱如麻,摇摇头,逼迫自己清空大脑,重新集中起注意力来。 愈遥没看到,在她移开视线以后,周子游不再眺望窗外,而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她的位置,眼神里充满探究。 …… 旁边的隔间门“乓!”地一声被甩上,一声忍痛的呻吟响起。愈遥本来坐在马桶盖上发呆,突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赶紧屏息。 然后是旷世魔女虞琪的声音:“你哥哥给我钱,叫我好好教训你,那就对不住了。” 紧接着,巴掌声响起,响亮清脆,愈遥脸色苍白,手指蜷缩在掌心里,张开又合上,她大概猜到了隔壁是谁在被虞琪“教训”。 那夜小巷的击打声又在耳边回荡,愈遥坐立难安,每次将要站起来,却又强行将自己压下来,又要注意不要发出声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周子游的声音愈遥很陌生,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周子游说话,声音一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清澈,却是在卑微地求饶:“放过我好不好,我转到这里,只是因为不想和哥哥争,我保证再也不争了,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愈遥苍白着脸,两只手扶在太阳穴边,一遍又一遍地揉着,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冷静,冷静,没有谁是救世主,自己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虞琪应当是开始踢周子游,鞋间踹在肉上的闷声,还有周子游的痛哼,连求饶也断断续续的,没有了力气:“求……你,别……我痛……” 愈遥猛地站起来,手放在了门上,下一秒就要转开卡扣,忽然卫生间内响起一声暴喝:“虞琪!你在干什么!” 这个脚步声沉重许多,又急又沉地走过来,愈遥听到虞琪被掀翻在地,然后隔间拖长到自己这边的影子变得越来越短,直至完全消失——周子游被人抱了起来。 蒋逸飞还说了狠话,愈遥都没听进耳朵里,她只是感觉头有点晕,为自己刚才的冲动后怕。明明已经发过誓了,不再做多余的事,明明承诺了愈舒南,以后只为自己而活,但差点,还是……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愈遥腿软着走出卫生间,上课铃声响起,将她脑中的魔障驱除,愈遥如梦初醒一般,目光越过教学楼看向蓝天,感觉自己像又活了一次。 第三章 体育课上,宣布了解散之后,学生们像是出巢的小鸟四散而去,分布到操场各个角落。 阳光炙热,愈遥拿着书跑到了树下坐下,树下还有很多其他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互相聊着天。 邱齐手臂卡着篮球拼命向这边挥手,邀请愈遥去玩,他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飞扬,引得这边的女生回头看去,然后对着不认识的愈遥挤眉弄眼。 愈遥只是摇摇头,然后无视了邱齐失望的脸色,翻开了习题册,自顾自戴上耳机,作出一副隔绝世界的样子,开始奋笔疾书。 她只是戴上了耳机,但其实没有打开音乐,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别人别来打扰自己。 笔锋一扬,结束完一道题,愈遥后知后觉周围的说话声突然消失,四周的女孩们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抬起头,在看到自己一米之外的地上坐着一个正在发呆的漂亮女孩儿时,不由得一怔,感情是周子游来了,那些女生才走的,为什么,怕虞琪迁怒? “你哥哥给我钱,叫我好好教训你。”愈遥的脑海里恰到好处地想起这句话,所以,和周子游说话是不会惹恼虞琪的,因为后者的针对仅仅是因为收钱办事。 愈遥的目光在周子游身上停留得有点久,却久久没有说话,周子游怯怯地扭过来头,带着些不好意思:“是我打扰到你了吗?是的话,我可以换个地方。” 树下的气氛有些过于安静了,愈遥没有回,周子游落寞地低下头,穿过树荫的碎金般的光点落下她浓密的黑色发顶。愈遥承认她是好看的,甚至当这张脸稍微露出一点忧愁,就会让人忍不住想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好,你换个地方吧。”愈遥开了口,语气平淡,内容却冰冷至极。 周子游身体一僵,她不敢再看愈遥,匆匆地起身离开,连背影都是那么萧瑟的样子。 离开了愈遥的视线范围,她转到一个角落里,收起落寞的表情,脸上的内容像死了亲人一样难看,恰巧这时手机震动,她不大愉悦地接听:“你最好有正事。” 电话那头的女声为她的不悦而惊讶:“来问下你的情况,你已经转去育树中学一周了,怎么样,和她的进展如何?” 周子游站在林荫下,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转着,细长的枝条在她白皙的手指间穿梭,很是悦目。 “说到这个,我正想问你,愈遥的资料上怎么写的:心地善良,热爱拯救陷入困境的女同学。每一个字,我都没在她身上看见。” 对面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周子游心有所感:“有话说话。” “嗯……首先这份资料我只做了提炼,原档是从‘那里’抢救出来的,真实与否我们无法验证。其次,如果资料属实,那你是不是要反思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我可是听说愈遥在打工的超市都还关心同事早恋的女儿呢。” “让我反思……沉雨,你家的生意是不是不想要继续做了?”周子游气笑,手心用力,树枝被一把折断,将她娇嫩的皮肤摩擦得发红。 “开个玩笑,你霸道总裁的谱摆得还挺快。” 沉雨还在说话,周子游手里的垃圾被人一把抢去,她收起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生,将电话挂断,手插进兜里,歪着头看他。 “你……不开心?”蒋逸飞显然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顿时有些尴尬,“对不起,我只是看你的手都红了,我很担心……” 蒋逸飞个子高大,却局促地站在周子游面前,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他的那群兄弟们离得老远,不被允许靠近,指着这边嘻嘻哈哈,显然是在嘲笑蒋逸飞的怂样。 少男少女站在树下,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和衣角,画面像青春小说的插画一样美好。 周子游嘴微张,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滚。” 蒋逸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周子游,快速说完自己要说的事:“我们今晚在校外的ktv聚会,你也来吧,就当是给我个面子。” 给你个面子,你算老几?周子游连笑都懒得笑了,正要甩开他,蒋逸飞补全了剩下的信息:“给我的一个朋友庆生,他你也认识的,是你们班的邱齐,虞琪我也不要她过来,你可以放心玩。” 邱齐?周子游想起那个总是和愈遥搭话的男生,面容很模糊,她耐下性子问:“还有哪些人?” 蒋逸飞见她松口,笑容都忍不住了:“人不多,我、邱齐、还有后面那群,我这边就这些,邱齐说还要叫一个他的同桌,不认识,也算上吧。” “好,我去。”周子游爽快地答应了,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时间地点发我。” 她走得快,蒋逸飞就站在原地一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男生们围上来锤他的肩膀,嬉笑打闹:“飞哥,女神答应没啊?你也真是的,邱齐都不和我们玩好久了,你还非要人家攒个局。邱齐要是不庆生,你是不是还要提前过自己的农历生日啊?” 蒋逸飞“啧”了一声,显然是对他们的调侃不太满意:“追女生当然是要费尽心思的,不动动脑子还想着女朋友从天上掉下来?” 他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眼前浮现出周子游漠然的脸,和那句自己仿佛听错了的“滚”。 他觉得自己感兴趣的这个女生,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却更有意思了。 …… “我不去,我有事。” 邱齐快给愈遥跪下了:“姐,你每天都有事,我天天搜寻八卦给你分享,您就今天赏个脸都不成吗?” 愈遥把书往书包里塞,表情不变:“你说对了,我每天都有事。” “我的亲姐,你真是个冰块,怎么捂都捂不化。我再加个筹码吧,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女生们传阅的那本言情小说吗?我出面给你借,绝对不让别人知道,行吗?” 愈遥没好气:“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啊,我每天放学都很忙,是真的空不出来。” 邱齐陷入了可疑的沉默当中,愈遥继续收拾着课本,手指触碰到书包里的手机,感受到了微弱的震动,她拿出来点开短信,一行一行读过去,诧异地挑了挑眉。 “遥遥,姐和你商量件事,奇奇今天要去找那个男人,为了拦截她,我把她带来超市帮忙了,你的位置让她顶一天,工钱我给你,行不?” 还没等邱齐想出借口,愈遥已经放下了手机:“可以,咱走吧。” “你愿意去了?”邱齐高兴得快跳起来,“可是你不是说放学有事儿吗?不会耽误你的事吗?” 愈遥背起书包:“临时取消了,走吧。” 她不是真的不爱与人社交,也不是真的不爱玩,只是人的精力总共有十分,她花了八分在学业上,剩下两分在做兼职,又哪里分得出精力去交朋友呢? 也只有自己这个傻同桌会契而不舍地靠近自己了。 第四章 “未成年人不可以喝酒哦~” 前台一边将这群人带到包房,一边笑眯眯地警告,高中生们连连点头,等到前台离开,一下子炸开,像鸭子一样吵。 愈遥捂住了耳朵,默默坐到了角落,她不该来的,一群人里只有自己一个女生,不说尴不尴尬,就是这分贝也受不住,青春期的男生,觉得世界都是围着自己转的,从来不考虑别人。 邱齐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大喊:“蒋逸飞呢?他非要出来唱歌的,到点了人不来!” “飞哥拉着女神去给你买礼物了,感不感动?” “他那是想给我买礼物吗?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他!”邱齐没好气地坐下,不放心地看了眼愈遥的方向,看到她怡然自得地给自己拧开了一瓶橙汁,跟着背景音乐摇头晃脑,放心了,他还挺怕愈遥不喜欢自己的安排的。 只有愈遥在喝橙汁,男生们从背包里拿出偷带进来的啤酒,眼睛放光,他们甚至还自带了一次性纸杯。邱齐的那杯泡沫最少,他推脱不掉,只能扭扭捏捏地喝了一杯,然后就收获了震天的喝彩声和鼓掌声。 不知道谁点了一首《骚灵情歌》,正在用蹩脚的粤语沉醉地歌唱。有人怂恿邱齐:“今天就你带了女生来,不给人家倒一杯?” 邱齐摇摇头,脸上已经有点红了:“她是好学生,不喝的。” “现在邱哥也是好学生了,都不跟我们一起玩了,是因为她吗?” 邱齐再次摇摇头:“中考成绩出来我爸病倒了,给我下了指标,高考必须要考好,我们老邱家丢不起那个人。我问他那我还和蒋逸飞玩吗?老蒋家的人可是丢定了的,我爸直接就病危了。” 一群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提起这个话头的男生赶紧点了一首歌,把麦克风塞到邱齐手里:“邱哥,《月亮代表我的心》,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 他挤眉弄眼地瞧瞧愈遥,看看邱齐,邱齐会意了,清了清嗓子,坐到愈遥旁边:“同桌,合唱吗?” 男生们开始起哄了,左一句“答应他”,右一句“亲一个”,愈遥没太明白什么情况,她啊了一声,喝了一口橙汁,正要开口,包厢的门忽然被打开,满脸写着坏学生三个字的蒋逸飞提着一盒蛋糕进来了,笑容满面:“我是不是来晚了?来这首歌我的,我自罚一曲。” 他放下蛋糕,拿起桌上另外一个麦克风,自信地开了腔。 蒋逸飞百灵鸟一样的歌声刚起了个头,愈遥顿时瞳孔地震,她匆匆站起来,按住邱齐的肩膀,示意他别跟来,然后带着便秘一样的表情冲了出去。 邱齐耳朵受着折磨,心灵还受到了暴击,他幽幽地叹息,觉得老爹让自己和蒋逸飞保持距离还挺有道理的。 另一头,愈遥出来以后转了一圈,找到了厕所。 她本来只想洗个手,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忽然听到微弱的声音。 这场面……似曾相识。 愈遥将手撑在水池两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眉眼,她的背后是两排隔间,往后延伸,瓷砖是典雅黑,好像一直延伸到地狱里。 那对话还在继续,虞琪的声音若有似无的:“躲着我,和蒋逸飞去逛街,你故意的?挑衅我?” 和虞琪对话的那个人的声音则微弱许多,几乎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知道虞琪又在生气:“你在这表演茶艺给谁看?嗯?” 隔间里的情况一片混乱,她们门没有别紧,只听一声撞击,周子游后背撞到门上,门被向后撞开,她也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听起来是后脑勺砸到地上了。 愈遥本来想走,这一遭猝不及防,她被迫从镜子里和虞琪对上视线,周子游撑着身体坐起来,整齐的长发被扯散,挡住了她的侧脸和表情,只露出高挺精致的鼻梁。 愈遥赶紧装作路人,低下头认真洗手,洗得太过认真,即使挤了洗手液,也几乎要将手搓破皮了。 小皮鞋哒哒的脚步声停在她旁边,虞琪仔细端详她的脸,似乎是觉得眼熟。 愈遥后悔死了,早知道在包间听蒋逸飞这个死鸭子唱歌,也不出来溜达。 育树中学分初高中部,虞琪、蒋逸飞、邱齐都是一起从初中部升上来的,互相之间熟悉得很。愈遥进校第一天就听说了育树f3的传说,另外两个男的就不说了,虞琪简直是f3里的疯子担当。 她看不上很多人,这很多人里不止包括学生,能犯到她头上让她亲手霸凌的人不多,周子游是其中之一。 愈遥不想成为第二个,她脚步微微挪动,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正常离开。 坐在地上的周子游忽然开口:“她是我同班同学,你别迁怒她,有什么冲我来。”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虞琪心头火起,偏要反着干,右手掐住愈遥的下巴,逼迫她转过脸来:“你叫什么?” 下巴的钳制疼得要死,愈遥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反感:“愈遥,治愈的愈,遥远的遥。” “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老实学生吧。”虞琪讽刺地笑,指甲从愈遥的脸上狠狠划过,美甲上的钻石将下巴皮肤划破,疼得愈遥肌肉反射性抽搐。 愈遥不说话了,她听出来虞琪根本没想放过自己,只是在找自己的茬。被平白无故卷进一场校园暴力里,说不恼是不可能的,愈遥藏起眼里的情绪,轻声细语地回答:“同学过生日,一会儿就走了。” “你的同学,也是她的同学吧,也叫过来玩玩?”虞琪甩开愈遥的下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只润唇膏,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子涂着嘴唇。 她一点都不怕人多了自己吃亏,虞琪仗的从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家里的势,育树中学里少有人敢触她眉头,连教务主任都要掂量一下。 愈遥的声音更轻了,像是在风中飘荡,一吹就散:“那个同学叫邱齐,我出来的时候,又进来一个同学叫蒋逸飞。” 虞琪涂唇膏的动作停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么有缘分,她又打量了一下愈遥,撇了撇嘴:“邱齐叫来的那个女生就是你?眼光相当一般啊。” 她半句没提蒋逸飞,愈遥赔着笑,余光看到周子游还在地上坐着,抱着腿将脸埋在膝盖里,又无助又可怜的样子,心里的气恼终究是少了点。 不知道是看在邱齐的面子上,还是听到蒋逸飞在包房里,虞琪收好唇膏,一眼也没看周子游,像风一样和愈遥擦肩而过。 “……”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往下流,愈遥捧着水洗脸,将刚才的伤口清洗干净。 周子游站在她旁边,递过来一只碘伏棉签。 愈遥没拒绝,撕开了按在伤口上,她们之间的沉默一如白天在操场的树下那样蔓延,只是这回,一个不问,一个不应。 消毒好了以后,周子游又递过一张创可贴,愈遥接过的时候擦过她冰凉的指尖,才发现周子游的气色很差,她本来就白,现在不止皮肤,连嘴唇也泛着白。 愈遥吓了一跳,赶紧贴好了创可贴,伸手去探她额头的体温,周子游乖乖站在原地任她触碰,眼睫轻颤,微微抬起眼看愈遥,声音软软的,还是好可怜的样子:“感觉好冷,又好热啊。” 愈遥再不想惹上是非,也没法放着病人不管,她感觉手底下的温度确实很烫,匪夷所思:“不是说你放学后和蒋逸飞逛街去了吗?逛街还能吹发烧了?” “下午被推到水池里了……我回家换了身衣服,又回了学校。” 她晃了晃,赶紧扶住了旁边:“我没事的,你回去唱歌吧,不是说今天是邱齐的生日吗,等会儿该切蛋糕了。” “我看你要被切了。”愈遥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一个见到别人发烧,还惦念着蛋糕的人,“我家有退烧药,离这儿不远,你先去吃几颗,好点了再回家。” 她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一切,没有征求,没有商讨。 周子游跟在她背后,时不时虚弱地晃两下,力证自己已然快要晕倒。 第五章言情小说 愈舒南刚开门走进客厅,愈遥坐在沙发上在嘴唇前竖起食指,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门,用气声告诉她:“同学生病了,在我们家休息一会儿。” 愈舒南于是也轻手轻脚的,将自己逛街买回来的家居用品放到餐桌上,洗了个手,回来坐到愈遥旁边。 她还挺惊讶的:“转学以来都没听你提起交了什么朋友,怎么突然就带回家了?” 愈遥摇摇头,她盘着腿,作业和书本铺在腿上,手下的笔没停:“不是朋友,是同班同学,她被别人欺负了,被推到了水池里,风一吹就有点发烧,我已经给她拿过退烧药了。” 愈舒南对里面的这位同学非常好奇,探头探脑的,又不敢打开门去看,只好坐在原地和愈遥东聊西聊:“那你最近放学后不回家,都是在和她玩吗?” “不是。” “怎么会被别的同学欺负呢?告诉老师没有?得叫对方家长来道歉啊。” 愈遥无奈:“妈妈,育树中学是一个普通的中学,但里面有一些学生,不太普通,老师也管不了。” 愈舒南不信:“再厉害的家庭,都得听老师的话,否则孩子学坏了怎么办?” 愈遥摇摇头,有些事情她没法说,愈舒南忘记了的记忆,再提起也没有意义。 “世界上呢,总有一些人,她们在高中甚至初中就会拥有无可匹敌的权势、比同龄人高出许多的心智、跌宕起伏的生活。她们注定要走的那条路,你无法参与,该倒霉到你头上呢,你也躲不掉,这就叫做命运。” 愈遥云淡风轻地边说边写,一点没有影响下笔的速度。 愈舒南听得一愣一愣的:“遥遥,你也是高中生,怎么就老气横秋的谈什么命运,你懂命运是什么吗?” 愈遥拍拍她的手臂:“我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都有数。不是要给叔叔织毛衣?织去吧。” 把愈舒南哄回了卧室,愈遥合上了习题册,轻轻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个缝。 愈遥有心理障碍,不穿睡衣不能碰到她的床,所以当周子游昏昏沉沉无法走动的时候,愈遥从衣柜里翻找出了自己的一套睡衣给她,逼她换上了才能睡。 现在周子游就穿着自己起了球的蓝色睡衣,蜷缩在床上,脸颊潮红。 愈遥用手摸了摸,比刚回来那会儿温度要低不少,她放心了,要是睡觉前退烧的话,还来得及把周子游送回家。 忽然,有一双纤长的手覆盖在愈遥的手上,紧紧抓住她,不让她走。 愈遥动作一停,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你真睡假睡?” 她的问话像投入大海,没有得到回应,周子游抓住她的手,似乎只是在梦里要攀附什么东西,刚好愈遥凑了上前,成为了梦具现化的对象。 走不了,愈遥只能坐在床边陪着她。对这个自带腥风血雨体质的转学生,愈遥没有太多好恶,应该说她避之唯恐不及,但兜兜转转还是有了不该有的接触,甚至把对方带进了家里。 周子游似乎做了什么噩梦,喃喃自语着:“妈妈,他们都说我没有爸爸……我的爸爸呢,我想要爸爸……” 她的声音很小,但因为离得近,愈遥听清了,她想起邱齐塞给自己的那张纸条,以及其他人对她避如蛇蝎的景象。 周子游是私生子,这就是她被霸凌的全部理由。 天色一点点变暗,愈遥就这么坐在床边,从夕阳挂在卧室的防盗窗开始,一直坐到指针指向八点半。 她试着抽出自己的手,这回倒是能抽出来了。 起身倒了杯凉白开,愈遥回来推了推周子游的肩膀:“还好吗?看你体温降下来了,起来喝点水。” 周子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对不起,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愈遥没说话,周子游揉眼睛的动作一顿,显然是想起对方白天不留情面的驱赶,不敢再问,赶紧接过纸杯喝水。 果然,愈遥开了口:“好点的话我送你下楼,这么晚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 周子游闷头喝水,双手拿着水杯,遮住自己的脸久久没有放下来。愈遥觉得不对劲,手指拨开水杯,不期然看见她满脸泪水,像被雨水浇打了一夜的残荷,这么形容很奇怪,不过愈遥看见她就会想起各种意象,近乎本能。 “我不想回去,就打扰你一夜,好吗?我可以付钱……”杯子挪走以后,周子游似乎觉得丢人,将头转过去,只留给愈遥一个后脑勺。 愈遥的耳朵听到了关键词,但良久,她的良心打败了对金钱的渴望:“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家,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也不是什么心肠非常好的同学……算了,只有一晚。” 周子游破泣为笑:“你就是心肠非常好的同学。” “说了我不是。” “你是。” 她们在屋内争执,愈舒南站在门外,脸上不知不觉浮现起笑容。愈遥一直说自己在外和同学一起玩,但愈舒南总觉得她很孤单,只有现在,才能窥见她作为孩子的一面。 …… “洗发水沐浴露在这里,吹风机在这里,梳子和毛巾你用我的,牙刷和换的内衣裤我现在下去给你买。” 愈遥三两下换好了鞋,感受到衣角被拉住,她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周子游从兜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币,塞到她手里:“买东西,不能让你掏钱。” “几块钱的事儿,你客气什么……”愈遥假咳了一声,到底是把钱收下了。 周子游憋着笑,松开了手,后退一步:“嗯,不客气,你去吧,我回房间等你。” 等到愈遥关上门,周子游马上开始上演京剧变脸,脸上的笑容收起,拿出手机,果不其然沉雨的问候虽迟但到,她看了几条,不由得脸色沉了下去。 沉雨:“你那边怎么样?你哥觉得挤走了你,正得意着呢。” 沉雨:“坏菜了,今天去你家吃晚饭,那老头子吞吞吐吐的,他是不是想告诉周子路那件事啊?” 沉雨:“好消息,他没说,坏消息,估计快忍不住了。” 压下心里的火,周子游只回了四个字:“一切顺利。” 沉雨秒回,估计这会儿正在玩手机:“怎么的就突然顺利了,你的幸运星今天理会你了?” 周子游懒得多说,敲了个“嗯。”就发送了,听到愈遥回来的声音,她迅速变脸,笑容甜甜的出去接过袋子:“给我吧,你不用管我了,不是还要做题吗?” 愈遥将袋子给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不做了,我妈妈去接叔叔,我给他们煮点粥,老年人醒酒都喜欢喝粥。” “我来吧,以前妈妈经常出去喝到宿醉,回来都是我照顾她。”周子游将东西放在卫生间,洗了手就开始找锅找米,愈遥拦不住,干脆让她干了,自己回了房间里。 周子游点了火,拿手机计时,屁颠屁颠地去房间看愈遥在干什么,还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一进去就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书?” 地上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各种杂志,大部分都是一些封面上一男一女唯美相拥的插画,书名包括并不限于《会有天使替我爱你》、《爱是花火》、《恋恋时光》。 愈遥坐在杂志堆中,两眼无神:“找出来给你看的,听说女孩们喜欢看,我特意借来研究。” 第六章全校都炸了 粥熬好了,愈舒南和李成林刚好进门,周子游要去帮忙,被愈遥叫了回来:“一个男的,还用不着三个女的伺候。” 她把门一关,拉着周子游坐到地上,展示自己的战果:“接着看。” 周子游有些痛苦,她识字以来就没看过这么粗糙的文字,但为了讨好愈遥,还是硬着头皮打开一本《爱是花火》认真读。 看着看着她不行了:“《冰冷校霸爱上我》、《转学生她又软又甜》、《校霸是只大灰狼》……这都是什么,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愈遥写着题,紧盯着她的进度,不满她的分心:“别光看名字啊,也读读内容,都是短篇,很快的。” 周子游这瞬间真想撂挑子不干了,但是自己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头,就这么走掉,沉没成本怎么算? “平凡的高中生温软软,因为一场意外,亲上了不平凡的校草兼校霸,从此被校霸缠上,他追,她逃,他们都无路可逃……” “被恶毒女配校园霸凌的第十次,校霸在全校学生面前将她抱走,全校学生都炸了……” “分手的那一夜,他们都喝醉了,酒醒后,温软软连夜逃跑,一个月后,却检查出肚子里有了宝宝……等一下,他们还是未成年吧?” 周子游念不下去了,找了个由头把书合上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和蒋逸飞不是那种关系,我也不是温…软…软。” 要念出这个名字真的很羞耻:“所以,学校不会炸的……” 愈遥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半,紧皱着眉头,没理会她。周子游凑过去,认真看了一遍,用手指着一处地方:“这里,变量用错了。” 愈遥迅速改正,从头推算一遍,将题解了,落下最后一个笔画,抬起眼来对上她的视线,目光中带着试探:“转校来之后就没看你好好听过课,你自学过吗?” 周子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家里请了家教,爸爸虽然不认我,但是该打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他也放任你哥哥这么欺负你?找人来校门口骂你,故意让同学知道你的私事。收买虞琪,让虞琪带头孤立你。以至于卷入虞琪和蒋逸飞的关系当中,无法脱身?” “没有这么严重吧……”周子游托着腮,肩膀微微向愈遥这边靠拢,看她没有反对,轻轻地贴了上去,汲取着愈遥身上的温度。 “他老人家信奉一个能者居之,哥哥能力强,手段狠,而我又胆小又笨,拿什么和哥哥争?只是没想到,我都躲到育树中学这么远的学校来了,哥哥还是不肯放过我……” 愈遥反驳:“你不笨。” 周子游抬起眼偏着头看她,一双桃花眼像是漾着水。 愈遥和她对视,试图开导她:“你刚刚一眼就能解出我解了很久的题,所以你不笨。今天在卫生间,虞琪要为难我,你也出言阻止,虽然没成功,但是你也不胆小。” “不要妄自菲薄了,这一切都不怪你。” 愈遥看她直愣愣的,伸手去整理了下她腮边的乱发:“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下次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这么说话,否则你就不要再找我了。” 周子游呆愣的眼神微闪:“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还可以找你,对吗?你不抗拒我了?” 被戳破了心思,愈遥掩饰地看向别处:“我没抗拒过你啊,好了,外面没声音了,妈妈和叔叔应该睡觉去了,你先去洗澡吧,我整理会儿这些书。” 周子游这回没坚持和她一起整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出门后拿出手机,没头没脑地给沉雨发了一条信息:“资料没错,她是挺心软的。” 愈遥在屋里放好了杂志,又把书包整理好了,出于某种膈应的心理,她拿了一床新床单和被罩换上。 晚上愈遥睡外面,她觉得周子游这种心思敏感的人,睡里面会有安全感,所以根本没和对方商量。 灯关了,月亮升起,照在窗台上。 愈遥翻了个身,被耳边的呼吸声吓了一跳,周子游的脸近在咫尺,幽幽地问:“你也睡不着吗?” “只是在想,好多年没看到这么明亮的月光了。”愈遥侧躺着,和周子游面对面,这距离和这感觉她很不习惯,总有些尴尬和别扭。 周子游喔了一声:“你也才15岁的年纪,说什么好多年。” “嗯……如果我和你说,我不止活了15年,你会信吗?”愈遥开玩笑一样随口说。 “我不信……但是,你说的,我愿意信。” “……” 愈遥又翻了过去,用背对着她,尽管背后的视线仍旧灼热,她死死闭着眼不肯回头:“奉劝你一句,不要交付给别人太多信任,包括我。” “为什么?我觉得你人很好,我想和你做朋友。”周子游天真单纯地问,愈遥都能想象到她的表情,那双眼睛一定又像漾着水汽一样,要哭不哭的。 愈遥抓紧了被子:“我不需要朋友,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离开哪里,b市?可是换了城市,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我们可以做很久的朋友,直到长大,直到结婚生子,你可以做我孩子的干妈,年纪大了,我们一起去跳广场舞……” 愈遥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波动:“这是我私人的事情,和你无关。” 她又恢复到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周子游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接近她,好感度却快要清零,连忙软声道:“你别生气啦,我不是故意追问的。” 当周子游故意嗲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少有人能真的对她生气,这一招她用了很多年,但今天失效了,愈遥不肯再说话,像石子投入了大海,一丝波澜也没有起。 …… 那天之后,愈遥回到了最初的样子,继续学习和兼职两头跑,邱齐想要问责她蛋糕没陪自己切,但根本无法引起愈遥的愧疚,甚至烦到向班主任申请了换座位。 愈遥的本意只是想找个事儿少的同桌,谁知道班主任一开口就说:“正好咱们新来的转学生没有同桌,只是要坐到最后一排了,你就坐那儿吧?” 对比之下,还是邱齐的事儿少点,愈遥连连拒绝,快速逃离了办公室。 关上门的一瞬间,她听到班主任在和其他老师抱怨:“奇了怪了,没人愿意和转学生一起坐,她有这么让人讨厌吗?” 愈遥猛地站定,她发现自己变了,变得和其他孤立周子游的人没有区别。即使没有明确的厌恶,也让别人安在周子游头上的罪证再多一条。 她慢慢地提起脚回到教室,一进入教室,她就能感觉到周子游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却根本无法回应,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邱齐看到她回来,垂头丧气地问:“你要换到哪里?我保证不念叨了,你别换了。” 愈遥摇摇头:“不换。” 她有些心不在焉,邱齐的眼睛忽然亮起来,连带着前排偷听的同学也开始起哄,他们这边热闹非常,周子游的角落空空荡荡,无人光顾。 哪怕是天生的主角……就活该受到命运的践踏吗? 愈遥想不通。 晚上来到超市,换上了工作服,愈遥刚交完班,宫敏就和她打招呼:“遥遥来啦,最近学习忙不忙?” 愈遥想起宫奇的事情,赶紧问:“敏姐,奇奇的事情怎么样了?” 宫敏一提起这个就来气:“那天我把她带来超市,结果她假装上厕所跑了,打电话也不接,大晚上有辆车停在我家楼下,那个男人把她送回来了。你说,遥遥,人怎么能这样呢?他明明知道奇奇还太小,根本无法抵御别人的诱惑,却一边装作爱护她,一边勾引她。” 愈遥揉了揉额头,她有点累了:“要么报警吧,按照拐卖幼女报警。” “我报过了呀,警察一到立刻点头哈腰对着他喊什么三少,还劝我不要管女儿管得太紧,还说什么奇奇搭上了三少有福。这是什么世界啊,警察靠不住,女儿像迷了心窍一样,我又不可能将她关在家里,毕竟还要上学的。” 愈遥头又痛了,她沉默着拿过一包薯片扫码,收银机前等待的客人轻声细语地问:“这件事情,让你不开心吗?” 握着扫码枪的手收紧,愈遥看向自己这条收银通道里站着的客人,周子游戴着鸭舌帽,明显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我可以帮你解决,我试试看。”周子游重复着声明。 第七章再次一起过夜 “愈遥,愈遥,你别生气好不好?” 愈遥单肩背着包,走在前面,脚步飞快,一言不发。身后周子游跟着,小跑着才能赶上她,一步也不敢慢,眼泪汪汪的,差点哭出来。 “我今天被锁在了杂物间里,出来以后刚好看见你上公交车,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家怕妈妈看到我身上衣服湿了会担心,我想在外面多留一会儿。” 周子游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愈遥忽然停住脚步,回身拧眉看着她:“又湿了?在哪里?” 周子游把眼泪憋了回去,乖乖转身给她看,自己背部一大片都被浇湿了,过了几个小时已经不再滴水,但仍旧潮得难受。 愈遥心里火气压都压不住:“你是橡皮泥吗?别人怎么捏都行?你就不会反抗不会叫老师不会报警?” 被她一吼,周子游的眼泪彻底掉了下来,她连忙压低鸭舌帽,挡住自己的脸,但声音仍有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听话他们就会放过我,我和老师说过了,但老师听说是虞琪带头的,马上说是我的问题,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愈遥深吸一口气,忍住情绪:“我没骂你,把眼泪擦干净。” “嗯嗯……”周子游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用手压着盖住眼睛,眼前暂时变得漆黑。 在这漆黑中,有一个人牵起她的手,强装成冰冷冷的样子,要带她回家。 纸巾下,周子游的嘴角微微一弯,迅速恢复成原样,哭唧唧地被愈遥牵着走。 这条路很短,只有六个公交站,但这条路很长,用脚一步步向前走时,好像永无尽头。 路过一个小巷口,愈遥转头问她:“你来过这里吗?” 周子游摇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难以言说的,愈遥内心有块石头落了地,她心里那个代表良知的小人一直被火炙烤着,现在终于得以释放。 “刚刚为什么说可以帮忙?你连虞琪都处理不好,哪里来的自信可以处理那个什么三少?” “胡三,本名胡玮秋,是做日化生意的胡家的第三个孩子,我们叫他胡三。胡家是我爸爸的供应商之一,我可以去求爸爸,我还可以去吓唬胡三,最差,我也可以去和宫奇谈谈,总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主意……我就当你没说过吧,你也不许乱帮忙。” “好,听你的。” …… 愈舒南见过周子游了,但再次见面,还是为对方的颜值惊叹,夜晚的灯光下,周子游静静地微笑,真像悄悄开放的夜昙,引得人惊叹。 转眼一看自家简单朴素的女儿,坐在一边像明珠旁边的尘埃,灰蒙蒙的不起眼。 简直想象不到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周子游的到来让李成林也有点局促,两口子坐在沙发上尬聊了一会儿,愈遥看他们实在不自在,赶紧拉着周子游回房间了。 “嗯?这里有一盆绿植?”上次来被言情小说淹没,没注意到,周子游好奇地用指尖去拨弄叶片,“是薄荷,放在外面暴晒不要紧吗?” “上面有遮阳棚,不碍事,再喜阴的植物也总要晒太阳的,一点阳光都不见死得快。” 愈遥又在做题,一心二用回答她的问题。 “听起来很像我,你能也养我吗?” “不能,你仔细看,有几片叶子已经黄了,我养东西向来寿命不长。” “没关系,这么下去,我也不一定能活多久。” 愈遥沉了脸色,将笔拍在桌子上:“我带你回我家,不是为了让你把这里变成凶宅的,要死死远点。” 好绝情呢。周子游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地蹲下,趴在她膝盖上撒娇:“我随便说的,你不要总是生气嘛,对我好一点。” 愈遥不说话,继续拿起笔做题,周子游已经知道她的臭脾气了,自然地站起来,在厨房里翻找出一个苹果,削了皮切好块端到愈遥桌上,继续摇尾乞怜:“不生气了,吃点水果休息一会儿,连续看书半个小时,就要远眺一会儿,保护视力。” 愈遥的气都被她放没了,没有威慑力地瞪她一眼:“你也别闲着,一起来做题,每天都不在课堂上,晚上回去再上家教课,亡羊补牢。” “是是是,老师。”周子游坐到床边,随手拿来一本练习册翻开,上面密密麻麻是愈遥的订正笔记,她兴致缺缺,“这些我在转学之前的暑假里就已经做过了,还有好几本变形题,我明天带给你呀。” “好。”早料到周子游的师资力量比较强悍,愈遥没推拒,“就当是我的生日礼物了。” 周子游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你说哪天是你生日?” “就明天啊。”愈遥忽然脑子一清,用笔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想起来了,明天周六,不上课的,那你周一再给我带吧。” “这个是重点吗?”周子游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明天你过生日,却想一大早就赶我走?” 愈遥漫不经心地:“那你想干嘛,留下来和我妈妈叔叔一起吃早饭?” 她明显没把生日当成一个重要的日子去过,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不止她,她的家人也不会提前好几天就准备好送她的生日礼物,当天举办一个宴会,或者家里人一起吃一顿大餐,在饭桌上端上一个肥肥胖胖的生日蛋糕,许愿,吹蜡烛,切蛋糕,没有,都没有。 仪式感对愈遥来说是奢侈的,也是可以没有的。 周子游意识到两个人根本不在同一维度上交谈,她软下嗓子,再次趴到愈遥的膝头:“我也想参与你的生日,对我好一点,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愈遥捏了捏笔,这个角度看她像个可怜漂亮的小狗,让人难以说拒绝:“我不知道去哪里玩,而且,我没钱。” 她说得坦荡,没什么不好坦荡的,周子游身上穿的家居服都是自己穿得发白的那一套,贫穷和咳嗽一样藏都藏不住,拼命隐藏只会引人笑话。 “你没有安排的话,让我安排,好不好?一切交给我,好不好?” 得到愈遥的肯定答复,周子游笑眼弯弯,抱着玩偶滚到了床上,顺手拿起手机给沉雨发了一条消息:“无聊的人也有无聊的好处。” 沉雨:“?” 周子游趴好,从收藏夹里找到一家游乐园发给沉雨:“买两张vip票,不用排队的那种。” 沉雨:“不是,我是你秘书?” 周子游心情愉悦地打字:“你上次在老头那儿看中的金庸真迹,我批了,改明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沉雨:“好嘞大小姐,这就给您办妥。” …… 黑夜里,陈绮贞的歌声静静在耳边流淌。 周子游小声念着歌词,往外蠕动了两下,贴着愈遥的背,小声问她:“青海、三亚、冰岛、希腊,你喜欢去哪里呀?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愈遥伸手,把她那只耳机摘下:“不好好听算了。” 周子游赶紧抢回来:“在听啦,你告诉我嘛。” “都没去过。”愈遥坦白,“我长大为止,只来过b市,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适应了好久,所以我觉得我不适合旅游,不只是钱的问题。” “来b市前,你在哪里呀?”周子游装作不经意地问,其实她内心早有答案。 愈遥毫无所觉:“在一个已经消失的地方,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 “你逗我。” “嗯。” 周子游大胆地用腿压住愈遥,去挠她的腰,再冷漠的人,也会有弱点,对愈遥来说就是她的痒痒肉,她被迫笑出声,去推周子游:“你吃饱了撑的,别烦我啊。” “我是吃饱了撑的睡不着,才会来烦你呀。”周子游双手掐住愈遥的腰,夜色掩埋下,她的娇嗔半真半假。 愈遥躲了半天,抢过她的耳机,将音乐一关,塞到枕头下:“不听了,无语。” “懂了,玩不起。”周子游耸耸肩,刚要回去,忽然被人猛地向下压,愈遥翻身坐在她腰上,手危险地放在她的侧腰:“你怎么在我这儿这么能,出去就哭哭啼啼的。” 周子游躺在床上向上举起双手,一脸无辜:“我认输,你赢了。” “啧。”愈遥泄愤地狠狠掐了一下她的腰,听到周子游疼得抽气,心里才满意。 第八章生日快乐 “不想去呢。” 一大早,愈遥就起床了,周子游睁眼时,她在书桌前执笔写写停停,书桌在窗户前,她是逆光的。 背影一片黑色,看不清,需要睁大眼睛,等待大脑自己适应光线,才能看到愈遥转过身,手撑在扶手上,浅浅淡淡地看着自己,说着冷淡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周子游忽然觉得这个画面里的愈遥不再没有色彩,反而黑得深邃,有种神秘莫测的魅力。 她品味了一会儿这瞬间的感觉,才听进去愈遥在说什么,怒道:“我都买好票啦,你说好跟我走的。” 愈遥久久不言,半晌说:“你总是很会打乱我的计划。” 周子游翻身坐起来,爬到床尾,离她很近:“那……是惊喜还是惊吓?” 愈遥伸手推开她的脸:“现在没法下定论。” “那我会继续努力的。”周子游死皮赖脸地笑着。 直到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对着镜子调整遮阳帽的高度,愈遥还是在想:她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虽然偶尔被动碰撞到尖锐的物体,但并不那么易碎。 就像有外壳保护的蜗牛,被盐撒了,立刻缩进壳里,就可以满血复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而现在自己是她的壳。 等得有点久,周子游进来看她在干嘛,自然地抬起手为愈遥调整了一下帽子,又整理了下她的头发,拉起她的手:“走啦。” 她们要去的这个游乐园是b市着名特产,暑假期间小朋友巨多,周子游很小的时候来过,后来也没再来凑过热闹。 检票进来之后,她拉着愈遥跑到商店里先买了一堆头饰和小玩意儿,游乐园有自己的ip,有了ip的加持,原本成本不到10块的发箍售卖价能再加个0。 愈遥看得心惊肉跳,她很清楚周子游是在为自己买,因为她每看到一个感兴趣的,就会立刻拿起来在自己头上比划,然后满不在乎地丢进购物篮里,完全没有横向对比的意思,直接allin。 愈遥忍不住拉住她的胳膊:“我不要,款式很浮夸,出去了又用不着。” “用得着啊,你想来我们可以再来。”周子游又拿起一个小风扇,想到愈遥睡觉都要关掉空调的抠搜样子,也丢进了购物篮。 “……喂。”愈遥拉了拉她,周子游凝神看着眼前的挂着的零钱包,以为她又是要制止自己花钱,干脆装聋。 “不是,那边有个男的一直看着你,是你认识的人吗?”愈遥用力一拽她,指了指另一边。 愈遥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进门的时候那个男生在陪女伴一起逛,直到看到周子游,男生和女伴说了句话,然后女伴走开了,他则在原地施施然抱着手臂看着周子游动作,偶尔扫两眼愈遥,但对她没什么兴趣。 周子游转头和他对上视线,像是牙酸一样“啧”了一声,意识到愈遥还在,赶紧调整了下表情,小声对愈遥介绍道:“是我哥哥,我得去打个招呼,你在原地等我。” 想起虞琪是受谁的指使,愈遥也不太想和周子游的哥哥打交道,转过了身避开他的视线。 周子游到了周子路面前,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轻佻:“好巧,不过,你带别的女生来游乐园,沉雨知道吗?” “你可以去告状,反正婚约又解不开。”周子路不客气地上下扫视自己这个妹妹,“看来你转学之后过得很开心,还交到了新朋友,怎么,新朋友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你可以去告状,反正她就是知道也愿意和我做朋友啊。”周子游笑得眯起眼睛,非常欠打。 周子路摇了摇头,语气非常惋惜:“爸爸对你私自退学,转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校的事情非常不满。但是哥哥很关心你,可以告诉哥哥,这个学校有什么值得你忤逆爸爸的闪光点吗?” “嗯,可以啊。”周子游笑得恶意满满,对着擅长装好人的哥哥,她最喜欢直接戳破对方的面具,“因为这里没有你呀。” 看着周子路的脸色微变,周子游贴近他的耳朵,再次补充:“少关心我了,查查你雇佣的那个职业经理人吧,胡家漏给你的合同,他吃了多少。” 小战一场,周子游回来找愈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为难你了?”愈遥见她心情不好,就没阻止她再往购物篮里丢东西。 周子游摇摇头:“不算,只是一些冷嘲热讽,我早就习惯了。” 她越是小事化无,愈遥就越觉得她又被欺负了,但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蹩脚地安慰:“好了,别想了,离他远点,我们现在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 “嗯!”周子游乖乖点头,显然听进去了,重新挂上笑容,“哄我开心的话,你对着镜子比一比这套衣服好不好?” “我不需要……诶,你不许哭,我比就是了。” …… “下一个项目,冲天暴暴龙,走走走冲冲冲!” 下了过山车,周子游精神抖擞,活力满满,头发被吹乱了她就随手一扎,她跑得快,转过身原地跳跃着朝愈遥挥手:“来呀,还走得动吗?” 愈遥扶着树,对着垃圾桶深呼吸,抑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嘴边恰到好处地递过一瓶拧开了瓶盖的水,她接过,喝了好大一口,长叹一口气。 “今天,真的是给我过生日吗?我怎么感觉你玩得比我开心?” 周子游眨巴眨巴眼睛:“确实,我有私心。” “是什么?” “想看看你这样冷静的人,会不会被折磨到无力反抗,走都走不动路,只能求着我背你……” 愈遥倒吸一口凉气:“有点变态了。” 她想象那场景,打了个冷颤,强迫自己站直:“不会发生的,我还可以继续玩,你带路。” 周子游笑吟吟地看着她逞强,为她整理了一下歪了的发箍,顺手挽上了她的手臂:“开玩笑的,你慢慢走,我们有一整天时间。” 身边路过三三两两结伴一起来游乐园的女孩,有的互相给对方拍照,有的手挽手,有的嬉笑打闹。 周子游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愈遥,这张脸仍旧淡漠,但这回,她没有生气了,而且自己的靠近,她也没有拒绝。 坐在船上跟随着轨道一路滑到黑暗里,山洞里开始投影,灯光、音乐、水花齐上,大家都沉浸在剧情里。周子游忽然靠近愈遥,呼吸热热的扑在她的耳边,她认真地问道:“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 愈遥要很努力才听清她的问话,两个人四目相对,愈遥忽然笑了:“我持保留意见。” 小矮人的矿车忽然往回拉,所有人都在尖叫的时候,周子游握紧了愈遥的手,声音消散在风里:“我会继续努力的。” 漂流船从山顶一路往下滑,大片水花溅上船,将每个游客的鞋都打湿,倔强不肯买雨衣的愈遥湿哒哒地下了船,周子游欢呼着拉着她从vip通道又去坐了一次,一边为她扣好安全带,一边不容躲闪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会喜欢什么样的朋友?” 排长队来到游乐园npc面前合影,前面的游客拍好了照,工作人员朝愈遥招手,将她的手放在玩偶npc厚厚的毛绒手掌上,周子游刚拿出手机要帮她拍照,愈遥忽然回头:“一起来吧……嗯,我喜欢听我安排的朋友。” “你很专制。” “我也可以民主,想听听前提吗?” “不听,开始录了,快笑一个。” 夜间的烟火震撼盛放,城堡上演着各色各样的剧情,漫天烟花,震耳欲聋的音乐,愈遥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瓶水搭在膝盖上,怔怔的。 周围还有无数人一起忘却烦恼,热泪盈眶,愈遥想的却和她们有点不一样。 世界有的时候很不真实,有的时候却又真实得过分,这不真实让她想逃离,这真实又让她恍惚,恍惚间以为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这里。 耳朵再次被呼吸扑得热热的,周子游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烟火还有自己的脸,她又在问了,真的是很契而不舍的小孩:“生日快乐!现在还持保留意见吗?” 愈遥认真看着城堡上的烟花,内心微动,说出口的话却像密不透风的墙一样,墙内的人出不去,墙外的人进不来。 “嗯,保留。” 第九章来看我比赛 空中冷到凝滞的空气动了,纷纷扬扬飘下小的可怜的雪花,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从包里掏出手机记录这一刻。 公园前的休息椅上,坐着两个女孩,一个高些一个矮些,一个在写作业,一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明显在想什么歪点子。 愈遥每写一会儿,就要把手蜷缩起来,哈一哈气,回了温度再继续。她用余光注意着宫奇,以防她忽然逃跑,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宫奇不怕妈妈宫敏,但是对愈遥多少还是心存畏惧,但是在对爱情的向往下,她鼓足了勇气:“遥遥姐姐,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愈遥不用看都知道她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没有。” “等你有喜欢的人就会懂了,我真的好想见他。” “闭上你的嘴。” 宫奇悻悻地闭嘴,她害怕愈遥的一个原因就是愈遥对她从来不虚与委蛇,非常不客气。 街上熙熙攘攘驻足拍照录像的人群中,挤出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穿着超市收银员的工作服,手里举起一个塑料袋,小跑着来到她们身边。 愈遥把书本收进书包,拉上拉链,按住宫奇的肩膀,迫使她坐下,等到宫敏到了跟前才收回手:“姐,那我走了。” 宫敏诶了一声,把手里的塑料袋塞到愈遥手里:“遥遥,谢谢你帮我把奇奇从辅导班接过来。这是超市临期的零食,我给你留着了。” 宫奇像货物一样被交接好,她欲哭无泪:“三哥等不到我会担心的。” “去你的三哥,我管不了胡纬秋还管不了你了?从现在到摸底考试,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超市待着。” “三哥看到我在超市打工会觉得很丢人的……” “还提那个死人?!” 母女俩拌嘴,愈遥根本插不进去嘴,她想说自己不吃零食,但直到最后分别,也没能说出来。 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了公交站,之前每天晚上都会坐回家的那一班公交在面前停下,她却没上。 在超市当收银员这份工作本来就是打暑假工,后来合约到期,加上期末考试临近,她就没做了。 总共结了2000块钱,愈遥拿到钱后妥帖地存放起来,她想做的事情有很多,没有钱寸步难行。 手机叮咚一声响起来,有信息进来,是周子游。 “校运动会,你怎么不在?我特地去你们班级找你,结果你那个同桌一问三不知。” 愈遥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难得脑子里什么都不想,靠着柱子,悠悠地注视着来往行人。 周子游的信息还在接二连三进来:“我报了项目呢,女子1500米,来看吧?” “本来什么都不想报的……但是名额没满,虞琪向班主任推荐了我,我只能上了。” “愈遥,你来给我送水好吗?” 雪只下了一会儿,b市的冬天本就不太冷,已经几十年没下过雪了,转瞬即逝。 下一趟公交来了,是去往学校的,愈遥站了起来,上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拿起手机,只简单回了一个“好。”,然后那头就像是触发什么开关了一样,开始疯狂跳信息,愈遥看了一眼就感觉头开始痛了,赶紧熄屏闭眼休息。 半年过去,虞琪针对周子游的霸凌有所疲软,只偶尔诈尸一下,顺手搞点小动作。这使得周子游的人气有所回升,许多人没赶上雪中送炭,只盼望锦上添花。 所以理论上,就算是冬季运动会,去看周子游比赛的人应该也不少,应该也不缺送水的人。 可她就是要撒泼打滚、死皮赖脸要愈遥来,要愈遥双脚死死站在终点等待,亲手递过那瓶或许喝下去透心凉的矿泉水。 愈遥回到学校,注意到校门口停了一辆眼熟的车,那是周子游哥哥的车,他来育树中学的频率,不算很高,但每次出现,周子游必灰头土脸地来找自己抹眼泪。 灾星。愈遥这么想着,可她只是个小人物,谁的人生都左右不了,和身上腥风血雨的周子游交往已经是她做过最危险的事情。 来晚了,女子1500米已经开跑,愈遥站到终点站,目光跟随着那个抽条了的身影,她似乎长得很快。 “没想到我妹妹看起来这么有运动神经吧?”身旁来了一个人,是周子路。 平心而论,在育树中学,蒋逸飞的脸已经是男生中的佼佼者,这让他即使品行恶劣,热爱打架,也能有众多狗腿。 但周子路只是站在这里,就能散发出与同龄人远远不在一个层级的气质,与周子游一样漂亮的脸,再加上成熟如师长的魅力,很难不让人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愈遥不太适应众人的目光,她稍微离他远了几步:“嗯。” 她的冷淡让周子路意外:“妹妹和你说什么了吗?我可不是她嘴中的坏哥哥,小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她背着众人把我按在地上打……” “我不感兴趣。”愈遥皱了眉,“我是周子游的朋友,不是她全家的朋友,严格来说,我和你才第一次发生对话,所以,我对你们的家庭故事没有兴趣。” 显然没想到脸面被按在地上摩擦,周子路第一次正眼看她,但愈遥对别人的目光过敏:“也别这么看我。” 她无法左右任何事,但起码是可以左右自己的态度的。 如果因此被针对的话……那么这是一点接受这个世界的代价。 愈遥的目光没有从场上移开,她看着周子游跑过一圈又一圈,最终第一个回到原点,欢呼着拥住自己。汗水和热气扑面而来,像是非常冷的天突然进入了开了暖气的屋内,整个人被温暖包裹,既不适应又非常安心。 她将手里捂暖的水瓶拿起来,拍到周子游怀里:“你要的,还有,你哥哥……” 愈遥想说你哥哥也在这,但目光所到之处已经没有了周子路的身影:“……没事了。” 身边还有一些其他同学簇拥过来,周子游紧紧牵着愈遥的手,不放她走,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所有人。 等到领完奖,周子游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观众席,锁定愈遥的位置,笑得灿烂:“你是不是出学校啦?怎么不和我说?” “临时有点事。” “什么事,能和我说吗?” “……”愈遥抱起手臂,周子游立刻双手合十,做出一副忏悔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只是真的很想知道嘛,我其实有提前告诉你我可能会参加项目来着……” 愈遥没办法:“奇奇因为出勤率太低被退学了,敏姐给她报了辅导班想复读,我看时间差不多到辅导班下课的时候,去帮忙接一下奇奇。” “所以,需要我帮忙吗?” 周子游坐到一边,继续用毛巾擦着汗,体温下降,感觉有些冷了,她披上外套,用手拢着外套抬头看愈遥。 愈遥现在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但是:“宫奇必须自己脱离这个樊笼,不是为任何人,是为她自己。” “嗯……你说的樊笼,是她和胡三的事吗?”放下毛巾,周子游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她不太理解,“胡家有钱,宫奇想学习、不想学习、想出国、想堕落,胡三都能为她兜底,你在担忧什么呢?” 愈遥又不想解释了,她其实很讨厌和自己不同频的人说太多。 但周子游抱住她的腰,在她小腹上蹭着,真的像个讨人喜欢的狗狗一样,愈遥的耐性难免多了几分:“爱能持久几分呢?宫奇的故事,结束时间节点一过,她又会走向何方呢?胡玮秋也许现在能为她兜底,也许成年,也许上大学,也许结婚,甚至也许生下小孩。但故事总有结束的时候,当作者落下笔,人物不受控制之后,宫奇一切都要靠自己,我不想她那时太痛苦。” “我听不懂,是不是很笨?” 周子游也不是真的关心宫奇,她只是不想愈遥习惯性对自己隐瞒。 “听懂了你才是完了。”愈遥推开她,肢体接触太久她会感觉发毛。 周子游拉过她垂在身侧的手,说出在内心演练了无数遍的一句话:“期末考试结束后,来我家玩吧,我想要你来。” 愈遥迟了一点没回答,她立刻摇起了愈遥的手撒娇:“对我好一点,来陪我,愈遥,愈遥……” 如果交朋友代表着永远受到这样的折磨,愈遥一开始一定不会走进那个ktv的卫生间。 但现在她只能回答:“好。” 第十章欺骗青春少女的感情 这是这个星期第三次“偶遇”到周子路了。 愈遥背着书包下楼,正巧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周子路从后座下来,手扶着玻璃,不经意一样和她对上视线。 树上的落叶卷着旋落下,落到他的肩上,他用手指捻住,一松手,随着风飘落到地上。 愈遥的脚步一转,换了一个方向,她宁愿多绕几栋楼出小区。 可是周子路浑不在意,几步追赶了上来。他们兄妹两个脸皮都挺厚的,对待愈遥的冷处理,总能摆出一颗强心脏:“我今天也要转学进来,好巧遇到,一起上学吧?” “不用。”愈遥目不斜视,下周就要期末考了,今天转学进来?认真的? 请问他下周这个试是考还是不考? “上次你说我们只是第一次对话,不熟,现在总该熟了吧?同学之间结伴上下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子路步子比较大,走在了她前面,转过身正对着愈遥,一边倒着走一边说话。 “没有这个习惯。”愈遥真的感到头痛了,她昨晚做测试卷做得很晚,睡眠时间没有充足到应付别人,理智告诉她不能发火。 胡家已经是她够不着的有钱人了,但胡玮秋只是周家的一条排不上号的狗,她愈遥对自己的认知足够清晰,绝对,不能惹恼周家人。 当然周子游除外,她的身份敏感,愈遥总是想不起来她姓周。 “好吧,不想坐车,那我陪你一起走路。”周子路手指一勾愈遥肩上的背包,强行将她的包拎过去,“嚯,真重,你每天背砖头上学吗?” 愈遥的手握紧了,告诫自己忍。 “其实我还挺羡慕妹妹的,像我们这种人,很难交到不掺杂利益交换的朋友,但她能得到你。所以我也想效仿一下,看看能不能以心换心。”周子路紧紧跟在她身边,像是忠诚的护卫。 但是愈遥一个字也不信。 …… 期末考试前,突然又来了个转学生这事儿确实离谱,班主任都有点绷不住了,加上新转学生的名字和周子游一脉相承,她便顺理成章地将两个人安排坐在一起。 周子游高高举起手:“老师,我不想和他一起坐。” 同学们多少猜得出来两人是亲属,再加上之前甚嚣尘上的私生子传闻,不难推测出周子路就是那个“正生子”。 这样的话,把他们安排在一起确实不太合适。 班主任扫了全班一圈,目光定在愈遥的脸上,之前愈遥找过自己换座位,不过又不愿意和周子游一起坐,那两件事情可以一起解决了。 “邱齐,你去和周子游坐,新同学和愈遥一起坐。” 愈遥和周子游的脸色同时变得复杂。 除了周子路和班主任两人,没有人满意这个方案,但事情也就这么敲定下来了。 一下课,愈遥的桌前就围得水泄不通,都是来和帅哥交朋友的,呼吸变得不通畅,愈遥快速卷起一张试卷和纸笔,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她的离开没有引起其他同学的在意,毕竟比起周家兄妹仿佛自带打光的出场,愈遥显得太过太过普通了,没有人会在意一颗常青树怎么长大,反正它一年四季总是如此。 愈遥坐到楼梯上,闭了闭眼,平静的生活不知何时突然开始掀起波澜,而这次自己又是被动地卷入。 之前明明已经差点想留下了,但现在心里的烦躁不安在她内心叫嚣,要赶紧,找到离开的办法。 身边忽然来了一个人,坐在了她的旁边,轻声问:“我哥哥给你带来了困扰吗?” 愈遥仍旧闭着眼,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将卷子铺平在膝盖上,恢复平静:“有点,这次你能帮我吗?” “……很抱歉,我唯独在他的事情上,无法操作。” 周子游的嘴角微微带点弧度,要笑不笑的:“不过,困扰没有关系,只要一直讨厌他,一直讨厌下去就好了。” “这是你所希望的?” 周子游坐得离她更近了,腿紧紧和她贴着,抱着膝盖,眼睛笑得眯起来:“是,这是我希望的。” …… 即使更换了座位,邱齐也三天两头往前排跑,名义是请教愈遥如何做题,好心的前桌也给他让了位置,用眼神鼓励他加油。 毕竟谁都想不到,看起来文静沉默的愈遥,能在小霸王蒋逸飞的beta朋友邱齐的攻势下,稳如泰山这么久,他们也很想看愈遥什么时候投降,这场拉锯战真的很让人期待。 但邱齐每拿出一道题,一旁的周子路就会立刻指出怎么解,如果邱齐说不懂,那么他会亲自上手,快速把整道题的解题过程写上,不给邱齐一点反应的时间。 他们两个打得水深火热,愈遥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干脆戴上了耳机,开始认真订正卷子。 明天就要期末考,自己不比这些纯来玩的贵族子弟,如果最终的结局是无法离开,那么起码可以通过学习让自己过得比较好一点。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这几天,愈遥谁也没理,连愈舒南进房间来拿东西,都要轻手轻脚的。 等到最后一天考完,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她抬头看看天空,今天天气很好,虽然还是很冷,但天朗气清。 心里压着很多事,通常她无法放任自己全身心去感受某种情绪,但现在她可以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就当是小小的奖励。 下到二楼,隔着栏杆,愈遥看到一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个人,蒋逸飞将手撑在周子游的耳边,将她困在墙壁里,嘴一开一合,在说着话。 愈遥猜测是“命都给你”这样的。 通常这种画面她会避开,免得脏了自己的眼睛,但今天心情还不错,她靠在栏杆上,任凭风将自己的碎发吹到后面,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幅画面。 可看着看着,周子游忽然一脚重重将蒋逸飞踢开,这一脚一定很重,因为蒋逸飞直接跪在了地上,捂着腹部抬不起头。 愈遥的眼睛逐渐睁大,和抬头的周子游对上视线。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子游动了,没管地上的人,转身上了楼梯,很快来到自己身边。 愈遥难得感觉到有点尴尬:“你们交卷交这么早?” “我交得快,地上那个,根本没去考试。”周子游的表情不再是面对蒋逸飞时候的戏谑,讨好地挽过愈遥的胳膊,“说好的,今天来我家,没忘记吧?” 愈遥心里咯噔一下,她确实忘了,备考太紧张,中间还抽出时间来定了个火车票,就在今夜出发。 她不说话,周子游像没电的台灯一样黯淡下去:“我都和爸爸妈妈说好了,那这样的话,我要打电话和他们说取消今晚的餐厅预定。” “你没和我说要见长辈。”愈遥没想到还要正式见面,“是我不对……我有点事,三天后会回来,到那时候见吧。” 周子游撅起了嘴,忽然伸出手,把在愈遥的身侧两端,像蒋逸飞做的那样,将愈遥困在自己和栏杆中间,不同的是,她们俩距离更近,周子游都把脑袋埋在愈遥的脖子里了,磨了磨牙,一口咬下去。 脖子上传来痛感和痒感,愈遥轻呼一声,咬着牙吼她:“你属狗的?!” 周子游抬起头来,眼睛里恰到好处地闪动着泪花:“你凶我?你放我鸽子还凶我?” 她不等愈遥辩解,又把头埋回去,蹭着她脖颈的温度:“答应我,三天后,一定要来,再也不要骗我了。” 愈遥瞪着空气,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打成了骗子,看来自己确实不擅长和别人人情往来。 脖子上又传来催促的痛感,愈遥只能举手投降:“我答应你,收起你的狗牙!” 等到愈遥匆匆离开,周子游意味深长地舔了舔牙齿,手机进来一个电话,打断她的遐想:“今天几点过来?你们是分开到吗?要不我派个车一起接算了,省得麻烦。” 周子游趴在栏杆上,手指绕着发尾:“被放鸽子了,改到三天后吧。” “……她知道了?” 周子游转了个身,微微一笑:“没有啊,怎么会。” “你说你,每天花这么多时间去欺骗青春少女的感情,她要是真知道了,按照她的脾气,不把你撕了才怪。” “所以不会知道的,周子路也不是傻子。” “行吧,那你稳妥行事。” “嗯哼。” 第十一章天罚 绿皮火车晃晃荡荡,挤过摆满了行李的过道,愈遥来到车厢连接处,这里也有人鬼鬼祟祟地抽烟,她躲到门那边,勉强能呼吸到一口清新空气。 当初莫名陷入昏迷,再醒来已经在去往b市的火车上了,脑子里莫名多出一段记忆,补全了昏迷时的事情,也就是愈舒南改嫁给李成林,因为李成林长居b市,所以一家人进行搬迁。 当初那趟火车……正是现在这趟,可是,愈遥不知道起点站是哪里,她和愈舒南醒来后,就快到站了,兵荒马乱地下了车,五大三粗的李成林就等在火车站外面,一切都那么自然。 而愈遥找遍了身上,都没找到应该写着起止站的火车票。 所以她采用了最笨的办法,买了全程路线,每个站都下去看看,试图找到自己的来处。 尽管那个地名在脑海里已经模糊,但总要尝试的。 ……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周子游穿着一身亮片露背礼服裙,踩着黑色的细高跟,像蝴蝶一样周旋在人群之中。 有人用手背挡住嘴,偷偷和沉雨说:“很努力,可是用处不大,对吧?” 沉雨的目光根本没落在周子游身上,而是看着身旁戴着珍珠耳坠的女生,用手指蹭了蹭她白净的下巴:“可别乱说话,再名不正言不顺,周家老爷子也说过要分她一半家产。” “只是口头承诺罢了。”女生哼了一声,一直观察着沉雨的脸色,“哪比得上子路,无论她的那份承诺兑不兑现,子路手头的那份都是不变的。” “你说得对。”沉雨笑眯眯的,随口附和着,余光注意到那个亮晶晶的身影去了后院,快速找了个借口离开,走位了一下,巧妙地跟了上去。 后院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绕湖走完一圈得一个来小时,今日参加宴会的人都身着不方便行动的礼服,走远的人并不多。 所以沉雨不担心会被人看到自己和周子游厮混,就算看到了,也只是友好交流罢了。 湖边柳树下,周子游正坐在椅子上,弯腰脱掉脚上的鞋,一头保养良好的黑色长发从她肩膀滑落到雪白的胳膊,长发掩映下,露出优越的侧脸,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嘴唇像玫瑰花一样柔软。 沉雨坐到了她旁边,撑着扶手看向另一个方向,如果有人远远看见她们两个,那一定会觉得她们面和心不和:“听说你在育树中学搞早恋,对象是蒋家的独生子,老周看不上的那个蒋家?” “我爸看不上的人多了。”踢开高跟鞋,赤脚踩在草坪上,周子游的神色漠然,“谁那么嘴碎来告的状?” “关心你近况的人。” “周子路真的有够贱的。” “当着未来嫂子的面这样说话好吗?” “你看到他的游乐园照片的时候没这么骂过?” “好吧,我承认有,但是没这么粗俗啦。” 沉雨和她过招了几句,时间到了傍晚,天色渐暗,沿湖的路灯也三三两两亮起来,将两个人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光线下,说不清道不明。 沉雨问:“你自降身价去邀请那个谁,她倒真是硬得下心放你鸽子。” “不是故意的,我看她是真的忘了。”周子游懒懒地刷着手机,顺手给愈遥发了一条问候信息,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自从两天前愈遥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就再也没回复过自己的消息。 “老周藏得深,但也能看得出来他很期待,你那通电话打过来,老头儿的脸都垮了,差点给我没忍住。” “那他不也没发火吗?说明我的幸运星可以在他的底线上来回蹦哒。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挺羡慕的。”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沉雨一笑,“周家的千金小姐,羡慕一个落魄到课余时间还要去打零工的贫困女孩,说出去谁信。” 周子游握着手机久久不说话。 沉雨换了个话题:“你在育树中学待了半年,现在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是真把她当朋友了?” 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周子游迅速点亮屏幕,但跳出来的只是垃圾短信推送。 她忽然有些恼怒,回复了td,又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嘴上也口不择言了:“什么朋友,她就是一个工具。从古至今,每当有一件稀世宝物出土,都会有人说得之者得天下,但再名贵的宝物也是交换利益的工具,没有人会对宝物本身产生感情。” “……”沉雨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如果是真心话,那自己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为愈遥点上一支蜡。 她们都不能是那种捧着真心小心翼翼怕碎的人,在权力的倾轧下,没有什么真情值得一提。就像明明周老头的一个妻子一位情人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毫不吃醋、毫不胡闹,蒙着眼睛过日子,只有这样,哪怕没有轻飘飘的爱,至少拥有沉甸甸的钱。 周子游厌恶她们的装傻,但自己身处其中时,也自动戴上了半永久微笑面具,要让她戳穿一切,去批评老周,批评周家,她说不出口。 …… 一天后,黑云密布,不是天气预报中的晴朗好天气,风刮得厉害,将院子里那棵柳树也刮得簌簌作响。 周子游手撑在窗边,她手里没拿着手机,但看完窗外,视线收回时总是控制不住看两眼手机。 愈遥说今天回b市,可是这样大的风,这样黑的云,等会儿肯定是会下大雨的,她做了准备了么? 就算带了伞也是白搭,风是斜着刮的,雨水会将她的裤子和鞋打湿。运气不好的话,伞会被风吹得翻过去,那样她就全身都暴露在雨天之下,一定会感冒的了。 感冒的话,就必定会推迟来家里做客的时间,明日复明日,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给自己的承诺呢? 捋顺了逻辑,周子游立刻进到衣帽间,换了身衣服,随便扎了扎头发,再扣上一个鸭舌帽,脚步如风一样蹿出房门。 过了两秒她又折返回来,捞起床上的手机,顺便联系了司机。 去火车站的路上,她又给愈遥的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每一个都无法接通,长长的等待音让她有点焦灼。 天上开始打闷雷,就在到达了火车站出站口,即将要进入地库的时候,周子游眼尖看见了一个踉跄的熟悉身影,她紧急叫停,让司机自己停到地库。自己则取了一把大伞,打开车门跳下车,忽然一阵大风迎面吹来,她趔趄了下,排在后面要进地库的车开始按喇叭,闪了好几下灯。 周子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缓慢移动的身影,脚步刚抬起来,天空开始飘下瓢泼大雨,车子陆续开动,在她背后汇成移动的车流。 其实两个人隔得很远,但周子游觉得是她。 雨来得突然,周子游撑起了伞,快步像那边走去,每走一步,愈遥的样子就越清晰,但周子游没有开心,她的心沉了下去,因为愈遥在原地停住了,随后像是被抽了脊骨一样,忽然倒在了雨泊中。 像一条上岸后干涸死掉的鱼一样,面朝天空,任凭劈头盖脸的雨水将她打湿,雨水冲掉她的眼泪,冲掉她身上的血,却冲不掉她眼里浓墨一样化不开的情绪。 周子游跑了起来,她这时候顾不上自己的衣服湿不湿,眼里只有地上那个蜷缩起身体,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的人。 她终于跑到了愈遥身边,摸索着找到愈遥的手,将她拉坐起来,可一松手,愈遥就又倒下,而自己的手指之间,全是鲜血。 “你到底去干什么了!”周子游又急又气,拿着伞使不上劲,她干脆松手任伞被风吹走,风随后将她的鸭舌帽一起掀飞,裹着掉到水里。周子游用两只手将愈遥扶起来,转过身去蹲下,“我背你走,旁边就有医院!” 可是愈遥没有动,周子游等不到她,刚转过身,就感觉怀里一凉,浑身混着血和雨的愈遥投到了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不说。 能感受到衣服正在逐渐被水浸湿,变得沉重,变得难受。 但是面对愈遥的全身心依赖,周子游的反应是伸出手回抱住她,两个女孩在暴雨中的站前广场拥抱,周围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关注。 雨声太大,周子游只能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不想背想抱?我打120,好不好?” 愈遥的情况实在奇怪,周子游有理由相信,如果对方不愿意,那么自己现在绝对拨不出电话。 “他们……看……不见……我……”愈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好像忍着巨大的疼痛。 “因为……我……受到了……惩罚……” 怀里的身体一重,愈遥晕倒了过去。 第十二章住院(一) “他们看不见我”是什么意思? 去医院的路上,周子游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为了验证这句话,她甚至去问正在给愈遥挂水的护士:“你能看见她吗?” 护士并不理会。 周子游只能坐在床边苦苦思索,她去触碰愈遥的皮肤,一如常人的温度,她绕着圈观察愈遥,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在住院的病人。 “你好……麻烦让一下,我要拿东西。”一个软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周子游才发现自己正对着柜子陷入沉思,她赶紧让开,随后想起护士说的,从家里拿点衣服来,愈遥还没醒,要在医院观察一阵。 护士还说要通知病人家属,不过情况并没有危及到要做手术,周子游也觉得愈遥可能并不想让愈舒南知道自己的事,就没行动。 要去买点衣服和日用品回来。刚这么想着,那个拿东西的女生好奇地问周子游:“你女朋友怎么了啊?” “啊?”周子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新的搭讪方式,“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朋友。” 女生抱着洗漱盆,羞赧地笑着:“既然不是,我可以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周子游感觉怪怪的,她知道是有喜欢女生的女生,不过自己身边没有那种人,平时也就开开玩笑,真对上了,心里感觉有点别扭,有种自己被当作猎物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对上蒋逸飞的时候,这感觉会呈百倍增长,自己不也应付得挺好的? 周子游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你扫我吧,我叫周子游。” “好的,子游姐,我叫褚莱,我是陪妈妈一起住院的,我妈妈要做个乳腺的小手术,应该要待两三天,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呀。”女孩达到了目的,又把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放了回去,一点也不演了。 周子游转身,发现愈遥旁边的病床上确实有一位中年妇女穿着病号服在躺着刷短视频,显然没注意到自己女儿在干什么。 “别和我妈妈说,拜托拜托。”女孩小声地恳求。 至于说什么,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数。 医院附近有许多小超市,但没有服装店,大约一公里多远才有大型商场。 周子游手里已经提着几袋了,心里估算了下,还要提脚再进一家店里,褚莱苦着脸,自己这趟不划算,不仅没和漂亮姐姐说上几句话,还被她嫖了劳动力,提了一路购物袋。 这是一家内衣店,周子游看了半天,也没选好。 褚莱把购物袋放在沙发上,走过来看她在干什么:“姐姐,怎么了?” 周子游紧盯着手里这件粉白色的内衣,迟疑道:“我不知道……她穿什么号。” 她脑海里努力回忆着愈遥的一颦一笑,试图拼凑出对方的身材,可是很难,愈遥总是穿着尺寸刚好的校服,大部分时候和自己也保持着良好的距离,自己也没特意去关心过对方……具体有多大。 褚莱嘴角有些抽搐,说好的不是女朋友,怎么还亲自上手帮忙买内衣,就说回家拿不行吗? 而且已经买好了的起码有三套衣服了吧,她究竟知不知道病人在病房,是要穿病号服的?根本没时间去试她新买的漂亮裙子? 褚莱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周子游:“护士说问题不大,现在就等她醒,如果顺利的话,明天白天你们就能出院了,内衣裤忍一忍回家再换也行啊,来住院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周子游好像完全没听进去:“我拿两个号好了,我抱过她,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现在的直女都是这么玩的吗? 褚莱放弃了劝说,老老实实在旁边参谋,看着周子游开始挑内裤了,终于忍不住了:“顾里会亲自给林萧挑内裤吗?” 周子游的手指划过一排真丝面料的薄薄布料,挑了挑眉,为自己前几年没来逛过这么有意思的店而感到惋惜:“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 “一对电影里的姐妹花,姐姐,你不看电影吗?那你平时都看些什么?”褚莱可算逮到话题了。 “嗯……我家有一个放映室,主要是我妈妈在用,我不常去。我喜欢打球,打球的时候比较专注,草坪的颜色还护眼。” “姐姐打的什么球呀?篮球羽毛球我都会呀,我们可以一起~” 周子游挑了一条纯棉的,一条真丝的,一想到愈遥看到以后的反应就挺期待的:“高尔夫,平时在我家后院打,不常出去。” “……”搞到真的顾里了。 褚莱背过身去,撤销了几分钟前发送到小群里的各种志在必得的言论,她现在确信周子游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而且就算有,自己也搞不定。 不过小说里不是都说有钱人都住vip病房吗? “姐姐,你的那个受伤了的朋友,也和你一样有钱吗?” 褚莱放下了心思,自然而然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另一个人。 周子游一边结账一边调出付款码,微信界面一闪而过,好多个红点消息,分别来自不同的人,或是问候、或是关心、或是追求,她还没来得及处理。 “不是哦,她……嗯,她家境一般,这应该可以说。”付完款,周子游手里又多了一个购物袋。 她终于满意了,在商场里找了个角落蹲在那边开始拆包装和吊牌。 褚莱不太明白,不过也蹲下来帮她:“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我主动的。” “哦哦,她一定有很美好的品格和性格吸引了你对吧?”套路褚莱懂,霸总都爱单纯小白花。 “没有,她脾气超差,品格卑劣,见到受苦受难的女同学转身就跑。” “……”有钱人的品味还真是难以捉摸。 拆好吊牌,全丢进一个大袋子里,两人又去超市楼下买了洗漱用品,一切妥当之后,就回了住院部。 出乎意料的,愈遥已经醒了。 从病房门口看过去,她坐在了病床旁的小马扎上,背对着门口,正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和褚莱的妈妈说话,病号服穿在她身上稍大了,将她单薄的身形拢在里面,像个小大人。 她面容沉静,头发丝温顺地披在脑后,时不时被褚莱妈妈的话逗笑,低下头,嘴角绽开小小的花朵。 周子游歪着头看她,笃定自己一过去,她准得垮下脸。褚莱被堵在门口,好奇地探头张望,赶紧大呼小叫的:“哎呀妈,愈遥姐才刚醒,你怎么让人家给你剥橘子?!您都这把年纪了,脸倒是拉得下来!” 她一出声,像是平静的池塘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愈遥果然收起了笑,转头看过来,和周子游对视上,久久没有动弹。 昏迷前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愈遥感觉心脏闷闷的,她坐回了自己床上,手去拿床头柜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却落了个空。 周子游抢先她一步将水抢过来,拧开了瓶盖,递到了她嘴唇边。 褚莱妈妈感叹道:“小姐妹感情就是好,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好的闺蜜,不过后来结婚了,就走得远了。” 褚莱能清晰感知到她们俩奇怪的氛围,特别是愈遥眼也不眨地真挨着周子游的手将水喝了下去,她脑海里的雷达就滴滴滴在疯响。 她真是信了周子游的邪,什么只是朋友,顾里会手把手给林萧喂水吗? 第十三章住院(二) “要再休息一下吗?”周子游拧好水放到一边,坐到床边,抬起愈遥的手背,将袖子捋上去,那些三三两两的皮外伤已经用纱布敷好,看起来问题不大。 “护士让我多下床走动。”愈遥摇摇头,缩回了手,将袖子放下来,不是很愿意让周子游看。 她的回避如此明显,周子游立马不高兴了,她以为自己拒绝的是谁的关心?是冒着雨来接她还带她来医院住院的最好的朋友的关心! 不过愈遥不看她,她没地儿发火,只能耐着性子去扶愈遥下床:“我带你下楼走走,楼下大爷大妈挺多的,热闹。” 褚莱发现自己成了隐形人,从进门起周子游就没再关注自己,她拿起愈遥剥完的橘子,一口咬在嘴里,汁水四溅。 住院部的院子不大,树叶都掉光了,很萧瑟,现在季节也挺冷。一下楼周子游就展开怀里抱着的外套披在愈遥身上,两人在楼下慢慢地走。 愈遥沉得住气,但另一个人显然沉不住。 “可以告诉我,考试完你去哪里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愈遥拢紧了外套,挑了花坛边缘一处灰少的地方,坐了下去:“没什么啊……去玩了,出站的时候被绊了一跤。” 真能撒谎啊。 周子游抱着手臂俯视她,但愈遥没有一点不自在,反而扬起脸和她对视:“好饿。” 周子游不知道她哪来的脸使唤自己,于是脚步一动不动。 愈遥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帮人帮到底。” “你说今天要去我家的,你食言了。”周子游莫名地觉得有点委屈,虽然是自己假意接近在先吧,但人怎么能食言两次呢? “你真的很想我去的话,我去问问护士今天能不能办出院……” 愈遥话说到一半,停在了嗓子里,因为自己未受伤的腰部正在被一股力道使劲地拧,她吸了一口气,痛得说不出话。 周子游气得狠狠拧了一把她的腰,转头就走,愈遥喊道:“你去哪?” “我去跳河啊!”周子游背着她翻了个白眼,却是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紧走来到医院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正挑着盒饭呢,手机来电了。 她心里正烦,身上又没带耳机,接通了之后就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拿了盒饭,又去冷柜拿酸奶,想了想又拿了个水果杯。 营养要均衡,才能好得快。 电话里的沉雨显然很讶异:“怎么回事,你连着被放两次鸽子啊?” “你要是说这个那我就挂了。”周子游把东西放在自助结账机前,一个一个扫着码。 “哦,那倒不是,主要是想和你说,周子路在打歪点子,他找人做攻略去了,想在寒假约你的幸运星一起出去玩。” “让他爬。”周子游面无表情的,走色诱路线?也不看自己攻略的对象是什么德性。 打着电话没办法付款,她只能等在原地:“知道了,我会做好拦截,还有别的事吗?” “其他的没了……哦,还有一件,和你分享下你第二次通知老头取消会面的时候,他脸都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点好,早点断气对谁都好。”终于听到个好消息,周子游的神色都轻松了。 挂了电话,她付完款,忽然旁边蹿出一个男的:“小姐姐,你好漂亮,可以加个微信吗?” 周子游拎着袋子从他旁边毫不停留地走过,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她的漠视让男生有些反应不过来,再次几步走到她面前拦住:“喂,我在和你讲话,听不见吗?” 蚊子再小,一直嗡嗡叫也很烦人。 周子游停在了原地,用一种看物件的毫无感情的眼神看过去,她对愈遥低声下气,对沉雨也算好声好气,但并不是什么物种都能嚣张到自己面前来。 …… 一个小时以后。 病房的门急匆匆被打开,有个买饭到一半就消失了的人突然出现,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到小桌板上,脸上带着心虚的神色:“不知道你爱吃哪种,我就随便拿了一个,不合胃口的话和我说。” 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感觉要感冒了,不得不先回病房的愈遥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去哪了?” “嘿嘿。” 愈遥平静地拆开盒饭,自己有不想告诉她的事,她也理应有不想告诉自己的事,很正常。 看她当真不再追问,周子游的嘴撅了起来:“有个男的骚扰我,幸好警察来得及时,不然我就危险了。” “真的?”愈遥诧异地抬起头,仔细观察周子游,除了头发有些乱,其他的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没被欺负吧?” “差一点了……”差一点就让他有机会还手了。 “警察批评教育了一顿,就让我们回去,不过,我的心理阴影好大,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当然对方的生理部位应该更缓不过来。 “医院附近还有这样的事情……”愈遥沉思着,看向周子游的眼神多了几分软和,难得抬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对方也可能等在医院附近要报复你,明天我们出门的时候小心点,你跟紧我。” “嗯嗯,好害怕。”害怕他不来啊。 吃完饭已经晚上九点了,有些病房已经关灯入睡。 周子游给愈遥拿了自己今天新买的洗漱用品,两个人站在狭窄的病房卫生间一起刷牙,从镜子里能看到对方清晰的动作和表情。 愈遥撇开了眼,快速刷完牙,漱干净以后问她:“是不是不习惯?” 从小就没进过公共医院,也就不存在陪护经验的周子游,含着泡沫口齿不清地卖惨:“没有啊,以前爸爸不肯认我们的时候,我妈妈身体不好,我经常陪她一起来。” 愈遥怔了怔:“你们过得也挺惨的,比起你哥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子游漱了口,出去柜子里拿今天买的内衣裤递进来:“洗完澡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到底是怕愈遥生气,没拿真丝的那条,拿了纯棉的。 “……你其实,不用为我做这么多。”愈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当初帮你的也不多,就算阴差阳错成为了朋友,事事过问难免尴尬……” “给你买内衣就让你尴尬了吗?” “不该尴尬吗?” “不该尴尬吗!” 愈遥和在角落扯下耳机偷听的褚莱同时发出了振聋发聩的疑惑。 周子游瞥了褚莱一眼,后者赶紧缩回了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愈遥则赶紧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紧接着,水声响起。 无论如何,她接受了。 …… 陪护的人可以向阿姨租一张行军床和一个小毯子,周子游本来租了,但在上面躺了一会儿,浑身被硌得难受。 她前半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由反思是自己确实是豌豆公主,还是这床它就是硬得能劈柴? 她翻身过来翻身过去,床就吱呀呀地响。 愈遥伸手去戳她的背,撑在床边,小声说:“你上来睡,我下去。” 这哪能,没有说让病人睡小床陪护睡大床的,周子游摆摆手拒绝,但没躺一会儿还是难受。 愈遥冷下了脸:“上来。” 周子游只好不情不愿地掀开毯子,爬上去,勉勉强强和愈遥挤在一起,愈遥要起身,她用手压住人家的腰,不让任何人下去:“试试看,能不能睡两个人。” 见她不试一下不死心,愈遥放弃了劝说。 病床不是不能睡两个人,只是实在拥挤,两人并排平躺肯定是不行的。 周子游往上挪了挪,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将愈遥搂在了怀里,说实在的这姿势挺别扭,但只有两人拥抱着才能不挤着难受。 “……”愈遥被她按在怀里,鼻端只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挺好闻的,不似香水刺鼻,若有若无的。 她不自在了:“我下去。” “不许。” 隔壁病床上的阿姨已经打起了呼噜,褚莱忽然动了动她们的床帘,无语道:“不然我下去吧?” 她本来是戴上了耳机,决心再也不八卦这两人的事儿了,但脑子它控制不住啊。 周子游幽幽地叹一口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受这个罪,就当是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吧:“你以后不许再生病了,每次都这样来一次,我受不住的。” “生病怎么控制?”愈遥纳闷,而且自己生病,竖着看有愈舒南,横着看自己也能自理,关她周子游什么事。 “多爱护自己,不要总是摔跤了。”周子游闷闷地笑,显然是笑话她的借口。 她的笑意通过搁在自己头顶的下巴传到自己耳边,愈遥感觉耳朵痒痒的,连带着心里也跟着痒痒的。 但情感不跟着身体动,她心里莫名的自尊冒出来:“不允许人摔跤吗?” “怎么敢不允许。”周子游后撤一点,关掉小台灯,灯熄灭的下一秒用额头抵住她,用非常非常小的声音对她说: “只是想你提前告诉我,我陪你一起摔。” 第十四章双杯绿茶 第二日一大早,护士将她们叫醒,顺便狠狠批评了一番周子游抢占病人休息空间的行为。 吃完早饭后医生来了一趟,愈遥身上的伤不严重,消炎药也打了,回去好好休息,清淡饮食,酌情复查。 然后她们就被赶去办理出院了。 临走前褚莱加了愈遥的微信,她马上要升学,刚好咨询一下,另一方面,有空的话辅导她的课业,也算愈遥的一个兼职机会。 周子游去护士台办手续,愈遥坐在床边等她,脚底下是一堆莫名其妙出现的行李,虽然自己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褚莱送自己妈妈进了手术室之后,回来乖乖地站在愈遥面前:“愈遥姐,以后常联系。” “好。”愈遥点了下头,“但是我建议你不要来我们学校,可以的话,b市内有更好的选择。” “我不是说这个啦……”褚莱发现这个姐姐是真的古板,满脑子就只有学习,比自己妈妈还无趣,起码自己老妈还会刷短视频,愈遥有什么兴趣爱好?住院这一天一夜就没看她玩过手机。 她试探着问出来:“我认识很多小姐妹,大家平时都会一起出来玩,你也一起来吧?” 主要是她大肆渲染周子游的美貌,朋友们都极力要求她带来看看。不过早上她邀请周子游的时候,对方却表示没有什么兴趣。 莫名的,褚莱就觉得只要愈遥来了,周子游就一定会来。 愈遥沉默了几秒,期末考试结束了,她本打算找个寒假兼职来着:“我可能没有……” “愈~遥~姐~姐~~~~”没办法了,褚莱只能使出自己毕生最恶心的声音。 “……”愈遥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她抬起头,和办完手续正站在门口,抱着手臂的周子游对上视线,露出求助的眼神。 求求了自己真的不想应付死夹子。 周子游眼里浮现一丝笑意,从看好戏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上前几步拉起愈遥向外走:“行了,见谁都叫姐姐,不就是一起出去玩吗?我替你愈遥姐答应了,顺便也给我留个位置。” “?”事情朝着反方向发展,愈遥停在了原地。 周子游拉拉她的手:“你不答应,她能在这里叫到天黑,我亲戚家的小孩儿就这样。” 不是。愈遥看了看一脸“就是这样”的褚莱,又看看“赶紧的吧”的周子游,憋了又憋,回身捞起行李,妥协道:“我只有这周内有时间,后面我真的有事。” 因为愈舒南的生日要到了,愈遥想给她买个生日礼物,以前愈舒南常佩戴一条钻石项链,那是那个灾星送给她的,后来离开了那个地方,这条项链也不翼而飞。 她还缺一条项链,愈遥这样觉得。 这个世界对别人很假,但对愈遥很真,起码她要什么,都必须要靠自己努力取得,无论最后成功与否,自己投注在其中的心力,都浇筑了自己灵魂的形状。 “昨天我让司机师傅先回去,刚刚联系上了,大概还有十分钟过来,医院门口不好停车,我们提前到门口等吧。”周子游想接过愈遥手里的袋子,但是愈遥避开了,她觉得周子游对自己过于好了,这好意里面总有让人不安心的成分。 “你比我想的要有生活经验。”为了拉开她的注意力,愈遥说。 “我有丰富的等车经验。”周子游眨眨眼。 她习惯性地环顾四周,视线凝聚在马路对面的自助取号机前。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帽檐挡住了脸。可是周子游左看右看,就是非常眼熟。 她嘴角上扬,一猜即中,还真的来了。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她们,脚步动了起来,很快来到马路边,但此时车流量较大,他没法快速穿过来,只能看着周子游朝自己笑,顿时呼吸急促,胸口快速起伏,因为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愈遥没注意到这些,她半垂着眼睛在想事情,忽然身旁一阵劲风掠过,伴随着女生的尖叫和碰撞声,愈遥猛然回神,惊恐地发现周子游被推倒在地,手里的病历本散落一地。 那个男人高高举起拳头,下一秒就要砸到周子游的脸上:“死女人,你觉得你很牛逼?” 愈遥身体比脑子先行动,用力一把推开他,拳头砸歪了,砸到了自己的背上,刚好是一处伤口所在,她闷哼一声,跌坐在周子游身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冷静地拿出手机,拨出了110。 一个轻蔑,一个无视。男人的怒火高涨,不顾一切地要掐住愈遥的脖子,将她带离这里,狠狠惩罚这两个不知好歹的臭女人。路人在往这边聚拢,保安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从门口匆匆赶来。 够了,周子游想。 她头磕到了墙上,但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就在她揉了揉手腕准备起身终结这场闹剧时,男人忽然一声惨叫,然后整个人往后倒去。 他身体的倒下,露出了后面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看清是谁后,周子游后牙顿时咬紧:“哥哥!” 周子路三两下擒住男人,反剪过他的双手,一边看着愈遥:“没事吧?我妹妹连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我替她道歉。” “……”周子游想骂人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你非要现在玩聊斋吗?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可她什么都无法辩解,因为自己的人设才是那个清纯小白花。 “跟着严姐来的,你不是叫了车吗?” 100米开外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保姆车,司机严姐将头伸出窗外,和周子游挥了挥手。 在她身后,派出所闪着五颜六色警灯的警车也来得很快,医院闹事的人很多,所以派出所也离得不远。 四个人被一起带上车去了解情况,车上还怪拥挤的。 一个民警一眼认出了周子游:“小姑娘,又是你啊!” 自从周子路出现以后,周子游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但愈遥的伤口又出血了,她心里着急,也没心情和周子路你来我往的。 这事儿没折腾多久,男人先动的手,两个女孩儿都是受害者,周子路虽然下手比较狠,但还算是见义勇为。他们这方无过错,男人那边进行治安处罚,罚款加拘留。 但就在临走前,周子游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转头说:“这个人昨天晚上骚扰过我,今天又来报复,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我打算找律师起诉,万一是精神病的话还能为民除害呢。” 她亲昵地挽住愈遥的胳膊:“你说,好不好?” 愈遥走路都有点虚了:“随便你。” 她其实无心去思考为什么这时候周子游就变得浑身尖刺,那一拳实在够呛。 严姐把车停在了派出所门口,周子游先让愈遥进去了,随后自己上去了,又伸出头浅浅一笑:“哥哥在外面等吧,我要给愈遥处理一下伤口。” 然后迅速变脸,唰地关上了车门。 愈遥小心翼翼地脱下了外套和t恤,转过身去,背对着周子游。她不吭声,也不喊痛,只是抱着自己的衣服轻轻发抖。 光洁的背上三三两两遍布着伤痕,像一幅画被小刀裁破了。 车上是有医药箱的,周子游轻轻揭开纱布,轻轻擦拭血迹,愈遥抖得越发厉害,周子游忍不住问:“是疼吗?” 愈遥艰难地摇了摇头,更加抱紧了衣服,指甲深陷入衣服布料里。 她说不出口,她难以启齿。 是恐惧。 …… 周子路一上车,就恰到好处地递过一张湿巾给愈遥擦额头上的冷汗,非常贴心地建议道:“让严姐送你回家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应该也想好好休息,对吗?” 愈遥看了一眼周子游,心里滑过对方对自己食言的抱怨。她经常觉得周子游是个任性的小孩子,这一点上周子路要成熟许多,但小孩子通常是需要哄的,于是她说:“不了,去你们家吧。” 周子路和严姐转达了下路线,他猜得出来愈遥的决定是为什么,轻叹一口气:“我妹妹一向是这样,她也是想和你更亲近一点,才总是不小心忽略你的感受,其实本意是好的……” “??”周子游坐不住了,她前倾身体,打断他的发言,“就你会做人?严姐,去我之前发你的地址,我本来也没打算强迫她去家里。” 严姐无所谓,也有点累,反正谁下了命令,自己就跟谁。 愈遥默默往车窗再靠近了一点,她不想附和任何人,现在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 她不关心,两只孔雀斗了半天嘴也没用,很快就消停了。 沉默了一会儿,周子路再次挑起话头:“愈遥,寒假你想出去玩吗?国内国外都可以,我想邀请你一起出去玩。” 愈遥转头看了下他,摇了摇头,再次强调自己的行程:“我有事。” “一整个寒假都有事吗?”周子路不死心。 “嗯。”愈遥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要去做寒假工。” 周子路倒是早知道她的家庭状况了,不意外这点:“已经找到了吗?” “没呢,这周有点安排,下周才开始。”愈遥其实觉得有点悬,因为很多寒假工都是放假之前就提前定好的,而自己不仅临时去找,还做不满足月。 周子路的眼睛一亮:“这里有个兼职机会你要不要?” 愈遥的腰立刻坐直了,看向周子路的眼神有了变化,从看路人,变成看老板:“请说。” “做我的旅游搭子,一趟往返一万,怎么样?” 愈遥的嘴张大了,迟迟合不拢。 周子游看不惯她这个没出息的样子:“你别接这个活,我现在就给你转一万。” 她这句话更像是戏言,愈遥直接过滤掉了:“好呀,什么时候出发?需要我做攻略吗?我的工作范围呢?工资是什么支付形式?需要签合同吗?你知道的,虽然都是同学,我也比较相信你,但是劳动法……” 她第一次连续说出这么多话,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周子游哽住了。 原来让愈遥打起精神,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吗? 第十五章游戏厅的枪战 喧闹的游戏厅内,有两个女孩提着外卖袋进来,一把将袋子放到地上。游戏厅里其他的人见到她俩回来,欢呼着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拆开袋子,找到自己点的那杯奶茶。 褚莱也在里面,她找到自己的,又继续翻,多拿了一杯,走到柱子旁,递给坐在休息椅上的愈遥:“姐姐,这是你的那杯。” 愈遥道了句谢,接了过来,放到一边,也不着急喝。 褚莱正大光明地观察着她,这里这么多女孩,都是好玩的年纪,静也静不下来,但是愈遥就能。 吵闹的背景音里,她像是单独一个图层,头顶像是有一束灯光,将她消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隔离在所有人之外。 初看不起眼,甚至很容易忽视愈遥的存在。 但是当她抬起脸来看你,那双眼睛里的淡漠和疏离,以褚莱有些过剩的语文水平,她称之宛如冰河里的洗净铅华的琉璃。 总之,有一种冰冰脆脆的被扎了一下的感觉。 让人难以忘记,甚至情不自禁地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忍不住探索她更多的反应。 褚莱猜不止自己这样想,周子游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明明被众多女生围在一起被裹挟着游玩一个又一个项目,周子游还能钻到各种空子跑过来盛情邀请愈遥一起。 当然是都被拒绝了。 褚莱打算试试:“姐姐,我想玩那个,你陪我一起嘛。” 顺着她手指指向的方向,是一台跳舞机,正是空着的,不过几分钟前有两个女生正在上面扭动腰肢挥洒汗水。 愈遥想起她们四个手四条腿手忙脚乱的样子,眉头一跳:“不了。” 褚莱不放弃,她的视线在游戏厅里逡巡,找出还空闲的设备,但大部分都有人,只有一个打枪的可以玩。 褚莱平时不爱玩这个,但那刚好是两人项目,她清了清嗓子,夹了起来:“那姐姐~陪人家~玩那个嘛~~~人家还给你拿了饮料,而且来都来了,不好一直坐着的呀~~” “?”又来这套? 愈遥的手捏紧了杯子,说实在的她不是很会和同龄人相处,不知道第二次拂了别人的面子会不会不太好。 在褚莱亮晶晶的大眼攻势下,愈遥犹豫着答应了,下一秒就被以极快的速度拽着飞奔过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游戏机前,甚至手里塞了一把枪,褚莱正在往里面投币。 “我不会……”愈遥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屏幕上眼花缭乱的界面也让她难以适应,感觉有光污染。 褚莱也迅速装备上了,朝她wink一下:“没事的,按扳机就行,又不是真枪。” 事实上是她选了简单模式。 游戏开始,代表愈遥的枪头在屏幕左边出现,代表褚莱的枪头在屏幕右边出现,画面开始移动,随着她们的前进,左右两边、前方都源源不绝涌来大量的丧尸,她们需要开枪射杀怪物,最后会结算伤害量。 愈遥甚至都找不到准星在哪,而且她好像有点晕3d,走两下就开始想吐。 胡乱开了几枪,也不知道有没有射中,自己头上的血条倒是在下降。 她不是一个容易着急的人,但画面紧张,声音刺激,不知不觉间真有点慌了,眼看着血条掉到一半,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准星,但这枪灵敏度极高,稍微一动就又不知道飘到了哪儿。 愈遥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丧尸扑上来咬了一口,她代入感极强,真的打了个激灵。 直到肩膀环绕过一双手臂,稳稳地覆盖在她的手上,抬稳了体感枪,稳准狠地放了几枪,面前的丧尸惨叫着倒地。 虽然她的血条无力回天,人物画面还是变得黑白,昭示着死亡。 也算是功败垂成。 结算完成,周子游没有松开她,而是就这样挂在她身上,语气醋醋的:“我叫你来和我玩投篮,你不来,和别人在这里打枪。” 愈遥推了推她,没推动。 “不打算解释?”周子游威胁地去挠她的痒痒肉。 愈遥迅速用手挡住了:“不需要向你解释。” “……”被忽略在一旁的褚莱,伸出来打招呼的手尴尬地缩回去。 好在愈遥还记得她,重新握住了体感枪,偏过头邀请她:“再来一局吧,我适应好了。” 褚莱认命地投币,她瞄了瞄还挂在愈遥身上的周子游,又看了看因为周子游过来而找借口跑到自己这边围观的其他女生,不确定自己这局是和谁玩了。 她拿起枪:“姐姐,你的人形外挂也会参与吗?” 愈遥又推了一把,还是没推动,只好放弃:“我们先开始。” 游戏再次开始,画面开始移动,愈遥这回找到了准星,也掌握了灵敏度,但是她不知道开枪要对着丧尸的头,这样才能一击必杀。 打了一会儿,血条还是在掉,愈遥迅速对比了一下两边的画面,这才发现这个规则。 周子游干脆从背后抱着她的腰,把头放在她肩膀上,百无聊赖:“要我帮你吗?我上过好多节射击课,我们可以一直赢。” “不用。” “可我就要帮。” 周子游重新抓着她的手握住枪,抬高枪头,稳稳地连续扣下扳机,每一次都将移动距离控制得非常微妙,花销最小的力气,精准击毙了前方所有的丧尸。 她的神色自若,下手却利落又干脆。 愈遥被她困在身前,虽然是自己手拿着武器,却仿佛没有自己身体的自主权,在枪林弹雨中既被保护,又被完全掌控着。 这感觉不太好。 游戏一结束,她立刻趁机钻了出来,站到旁边,掩饰性地拿起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即使褚莱是对周子游的脸很有好感的,此时也不禁翻了个白眼:“子游姐,我在和愈遥姐玩,你跑过来耍什么帅。” 还说什么“我上过几节射击课”,卖弄得不行,孔雀开屏,花枝招展。 周子游无辜地挑了挑眉:“是你的朋友说,这样做能抓住女孩的心。” 当然原话更细节,教导了她要在什么时机突然加入,怎么说话,游戏结束后怎么自然地释放对对方的在意。 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不像是朋友间的互动,不过问题不大,成为闺蜜的过程里总要有一方先主动破冰。 褚莱拧着眉一个个看过去,痛心疾首:“人家是好朋友,是两个直女,你们教的都是什么?把别人纯洁的友情都玷污了!” 愈遥默默拿着奶茶躲到了一边,她在想自己游戏的关键时刻,被周子游横空打断,抢占了高光时刻。 不高兴,但脖颈和耳边温热的温度,又让自己没办法生气。 周子游忽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得寸进尺地要求:“奶茶,我也要喝一口。” 愈遥向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可置信:“只有一根吸管……” “就用一根吸管。”周子游自己说这句话都觉得荒谬,但是为了关系更进一步,她拼了。 愈遥其实有点洁癖,所以面对周子游坚定的眼神,她从震惊,到难以接受,到无奈,到妥协,花了好几分钟,最后跟要死了一样直接塞到她手里,转身跑走:“那给你,我不喝了。” “……”褚莱不小心看到这一幕,“也是你们教学的一部分吗?” 她的清一水儿拉拉朋友们,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能喝同一杯水,用同一双筷子,才是关系进行到next?level的前奏,再往下就是……” “打住。”褚莱深吸一口气。 这口气在她看到周子游真的用那根吸管吸了一口奶茶时彻底放不下来了。 …… “亲爱的愈遥姐,当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来是想说,今天的事情绝对不是我安排的,我的朋友们会错意了,她们脑子里没有正常东西只有磕cp,所以发生了一些让你困扰的事情…… 我知道,直女面对这种起哄都会觉得难受,甚至会反感,但我希望今天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你和子游姐的友谊。 我和她们不一样,我只希望你们好好的就好,哪怕作为朋友。” 愈遥回到家打开手机,看到的就是这条长长的信息,她仔细阅读了一遍,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这封信给自己的感觉这么奇怪? 和她那群朋友比起来,褚莱自己的角色也没好到哪去吧…… 与此同时,小群里的褚莱,正在激情发言。 “这样发糖太刻意了你们知道吗?愈遥姐会落荒而逃的,绝对会的!” “守护一对cp最常情的方法,就是不去打扰她们,但坚定维护她们的友情。以友情为名,一辈子相伴,不比轰轰烈烈爱一场最后决裂到be高级吗?!” “褚导教训得是。” “褚导教训得是。” “褚导教训得是。不过漂亮的子游姐姐真的能掰弯吗?她看起来又弯又直的。” 褚莱怒了,做cp粉的第一条准则就是永远不要去思考真实性,她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不管是直是弯,她愿意接受你们的提议,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准有点鬼。” 周子游心里确实有鬼,不过不是她们想的那种。 她洗完澡回到房间,随便瞟了眼日历,眼睛微微睁大。 明天就是周子路和愈遥出发的日子。 第十六章看日出(一) 凌晨六点就爬起来暴风吸入咖啡,强撑着在客厅等待的后果就是,当周子路下楼时,周子游正耷拉着脑袋打瞌睡。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成为了愈遥最好的闺蜜,一起从高中毕业,上了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在一起共事,成为生活上和事业上都交缠在一起的两股绳子。 后来两人各自结了婚,愈遥牵着孩子来到自己面前,蹲下来整理孩子的领口,鼓励地对她说:“宝宝,来,叫干妈。” 继承了愈遥性格的小孩却一把拍开愈遥的手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她骗了你!她不是干妈她是骗子!” 周子游本不该对此有所波动,但听到那一声声指责,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下意识地要去和愈遥狡辩。 但愈遥跟着孩子越跑越远,再也见不到了。 梦境在此刻崩塌,周子游颤抖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正看到周子路蹑手蹑脚地推着行李箱,移动速度宛如蜗牛,生怕把自己吵醒。 她迅速站起来,也拉过自己准备好的拉杆箱:“一起走啊?” “……”周子路没想到她真的没皮没脸到这个程度,“妹妹,没人邀请你。” “我付费加入,想必愈遥不会介意的。” 周子游架上墨镜,先他一步走到门口,严姐早已等在门口,主动上前来帮她将行李箱放好。 车上已经开好了空调,周子游不客气地钻进去,一把抽出座椅上的ipad,按下电源键,不出意外,开屏就是已经做好的攻略。 然而,出乎意料,攻略内容仅仅是去隔壁市的山上看个日出,总共花费3天。 “我问过她想去哪儿,她说,不想跑远。”周子路随后进来,虽然对周子游的强行加入不满,但他知道赶也赶不走,再板着脸也没用。 车子稳稳地启动,周子游翘起腿,不知道要爬山,她穿了阔腿裤和休闲鞋,不是专业登山装备,更没带登山杖,不过没事,不专业意味着爬得慢,需要人帮忙。 而有个人,自己有把握唤起她的同情心。 愈遥上车时,看到有两个人,也是愣了一下,但她没多问,主动坐到了最后排。 她一选好,周子游立刻跟着过去,递给她一个叁明治,亲亲密密地靠过去,压着她的肩膀:“早饭吃饱了没?路程有点长,这排不好睡,去前面吧。” 周子路落后了一步,为了不显得狗腿,他矜持几分,将自己旁边的座椅放平,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愈遥感觉他们两个不正常,她往里又坐了坐,缩在了角落,“我在这就好,合约里说工作内容还有陪聊。” 她不肯睡,谁也劝不动,周子路前倾身体,和严姐说:“顺路去买几杯咖啡吧,5个小时的车程,大家都需要打起精神。” 周子游已经脱了鞋盘腿坐在座椅上,拿出自己带的游戏机,邀请愈遥一起玩。没错,褚莱问她有什么爱好,她说没有,纯属瞎编。 愈遥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好奇地看了眼屏幕,画风很可爱,代表周子游的小人正在摇苹果树,地上掉了一地苹果,小人弯腰每捡起一个,都要高高举起炫耀一番。 见她有兴趣,周子游迅速回到主页给她建了个账号,将游戏机塞到她手里,手把手教她怎么用手柄,游戏机制是什么样的,等她熟悉了以后,两人还可以联机去各自的小岛上拜访。 愈遥不太熟练地操控着角色,耐心地过着剧情,很快沉迷在里面。 周子游本来含着笑在看屏幕上的人物,不知不觉转头看向她认真的侧脸。 因为从来不吃乱七八糟的零食小吃,作息也规律,愈遥的脸上皮肤很光洁细腻,她本人的情绪稳定,激素水平在这个年纪居然也很正常,所以皮肤好算是她平平无奇的外表上唯一的优点。 岛上的小动物开始说话,叽里咕噜的,愈遥被逗笑。周子游突然发现还有第二个优点,她笑起来的时候,这张脸忽然生动起来,像湖面起了涟漪,还怪好看的。 她看得太久了,久到周子路都下车去买了咖啡上来,她顺手接过,抽出小桌板放上去,把吸管插进去,递到愈遥嘴边:“桂花龙井拿铁,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口味。” 在医院的时候已经有过先例,所以愈遥眼睛没离开屏幕,直接就着她的姿势喝了一口。 嗯……一直在观察的周子游觉得,她用吸管时,嘴唇因为用力而有了点血色,看起来红润润的,也很好看。 她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第一次觉得愈遥脸上,也没有那么普通,牙齿很白净,下巴也尖尖的,让人想掐一把,留上点红上去。 忽然,愈遥的脸皱了起来,嘟囔抱怨道:“怎么游戏里还要背房贷呀……” 她只是一句普通的抱怨,周子游却忽然觉得好可爱,整个人靠在她的胳膊上,蹭着脸:“有了束缚,玩家才会有动力去挖掘岛上的故事,况且后期可以靠炒股,来钱很快。” 愈遥的脸皱得更用力了:“资本游戏。” 她在这边为了房贷忙活着跑来跑去,一会儿钓鱼一会儿挖矿一会儿种菜。周子游悄摸去拿周子路的游戏机,登上了他的号,嫌弃地看着身上穿得潮到风湿的男小人,几乎想另创一个号,但那样身上的资产就全都要清零。 比起重新打拼,她还是选择利用周子路的资产。 教了愈遥怎么联机之后,她愉快地上了岛,在愈遥的岛上溜达,一会儿敲敲她的小动物岛民,一会儿在地上刨个坑,一会儿将她商店今日限量的东西全买完。 愈遥还傻乎乎地过来问她:“我没挖地上怎么有坑啊,是陨石坑吗?” 周子游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游戏机制的一部分。” 游戏里渐渐来到天黑。 小动物们晚上要开演唱会,周子游早早过去坐在椅子上,等到愈遥的小人也来了,她就调整自己的小人和愈遥面对面。 然后不断搓着手柄,从背包里拿出东西和她炫耀,紧接着丢到地上。 她丢了大概十来件,伴随着小动物叽里呱啦的唱歌声,愈遥的角色久久不动。 周子游用胳膊杵杵她:“怎么了,看傻啦?” 愈遥的心情很复杂,她有一种被支票打脸的感觉,有一种富人在穷人面前倒牛奶的感觉,她不知道周子游为什么要这么做来羞辱自己,因为今天的自己不是同学,只是服务员? 见她不对劲,周子游丢开游戏机,大着胆子去握住愈遥的手,学着出来的样子摇晃撒娇:“怎么了啦,告诉我嘛……” 周子路不知道她们在闹哪一出,他一路上还没找到机会和愈遥说过话,干脆把座椅转过来,也去看愈遥的情况。 愈遥被两个e人包围,本来难以启齿的微妙情绪更是无法言说,她平复着情绪,淡淡地说:“没什么,继续吧。” 被愈遥疏离的语气刺了一下,周子游不高兴了,你不高兴我就得哄,我的情绪谁来照顾? 她于是也转过身去,坐到了窗户另外一边,拿起手机开始看别的。 感知到冷战的序幕拉开,周子路微微一笑,向前去轻轻抽走愈遥手里的游戏机,对她说:“看久了会晕车,你闭眼休息一会儿吧,这是老板的命令。” 哟嚯,这~是~老~板~的~命~令~ 周子游暗自撇嘴,在心里阴阳怪气。 既然是工作内容,那愈遥就不犟了,老老实实将座椅往后调,靠了上去,她确实有点困。 第十七章看日出(二) 这一觉睡了很久,睡得很沉。 愈遥的梦总是黑沉沉的,在梦里,她只有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思考,才能获得内心的宁静。 但今天大约是钱赚得太轻松,她的梦里居然久违地有了颜色,尽管那不是很愉快的颜色,一片直冲天边的火红,迎风生长,迫不及待地将一切吞没。 愈遥牵着愈舒南站在火墙外面,这样的异象本应该会招来很多人,可是没有人,没有消防队,没有救护车,就像这个世界都死了,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手牵着手。 愈遥以为那会是结局,没想到结局之后是更漫长的岁月,风暴以后,生活还要继续。 来到b市已经许久,她一直隐忍着,终于发起了那次试探,但试探总归有代价,代价就是愈遥从没有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走不了,也回不去。 这次,自己还要烧掉谁呢? 会是周子游吗?自己这个似乎忠心耿耿的“朋友”? 愈遥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上了一条毯子。 她扯下来,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严姐,到哪了?” “还有半小时就到酒店了,你醒得正好,睡太多了头会晕。”周子路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杂志,回过头来回答她。 愈遥的视线动了动,发现周子游贴着另一边窗户,把墨镜戴上了,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没在看自己。 愈遥不由得松了口气,她有时候应付不来周子游,情和理,单拿出哪一条都不合适。 到了酒店,车停好了以后几个人下来,周家兄妹自然地往电梯厅走,愈遥看了看,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紧跟着严姐去帮着拿行李。 钱收了,总得办事儿,不然总觉得不安心。 等她吭哧吭哧提着两个行李箱背上背着两个背包上到大堂,连周子游都拉下了墨镜,瞳孔地震。 严姐跟在后面,手里只拿着一个小行李箱,苦口婆心地劝愈遥:“愈小姐,我都怕你这小身板被压折了,给我吧,不然咱还得搭上一天去看医生。” 愈遥转过身去避开她的手:“我可以,您歇着吧。” 也不知道她可以什么。 本来在办手续的周子路看到了,连忙给周子游使了个眼色,自己大步走来,不容分说地夺过愈遥手里的行李,愈遥要开口,他就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强调:“我花的钱,我想拿就拿,你有意见?” 尽管确实自己拿了钱,但愈遥还是绷不住了,她很难控制住自己不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周子路。两人瞪大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周子路虚张声势不下去了,笑了出来:“你是陪玩,不是保姆,听我的,去那儿休息吧。” 他指了指休息区,愈遥无奈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立难安,最后从包里抽出一张卷子,通过做题的方式让自己冷静。 “周小姐,麻烦看一下摄像头。” “周小姐?” 前台叫了两声,周子游才把视线从他们那边抽离开,摘下了墨镜,面无表情地拍照登记。 前台一边制卡一边和她搭话:“你们来得可巧了,这几天温度持续低位,上山的话有很大的可能看到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山上冷吗?”周子游扫了一眼愈遥身上不算厚的冲锋衣。 “山上肯定零下十几度了,几位上山前在餐厅接好热水吧,冰爪和登山杖我们这里也有售。” 零下十几度,那肯定不行,愈遥会冻死。 前台接着给其他人拍照,继续说:“衣服没准备好也不要紧,山脚下有很多租羽绒服的地方,每家店都有。” “谢谢。”周子游心里有了底。 四个人挤在电梯里,还有叁个行李箱,难免显得拥挤。 为了避免气氛尴尬,周子路低着头给愈遥讲笑话。 “一个皇帝感叹道:‘孤的胜,你们都看在眼里;孤的败。‘然后就退朝了。” 愈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噗嗤一笑,笑得眼角的眼泪都沁出来了,她用指腹抹掉,好不容易忍住,又喷笑出来。 严姐想笑又不敢笑,因为周子游不觉得好笑,脸比爹死了还黑。 周子路温柔地看着她,不着痕迹地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行了,跟没听过冷笑话似的。” “我平时就是不听这些啊。”愈遥哭笑不得地擦擦眼睛,“只是没想到你看起来挺正经的,说起笑话居然还有反差感。” “是吗?在你眼里我这么无趣吗?”周子路像个狐狸一样抓住一根线就死死勒住,不让线溜走,“那你还觉得我怎么样?我只是好奇,因为身边的人从来不和我说真话,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我觉得你……”愈遥正要继续说,电梯门开了,门口等着一个推着推车的保洁阿姨。 保洁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打断了愈遥想要说的话:“客人中午好。” 几人陆续从电梯里出来,周子游抱着手臂倚在角落,落在了最后。 其他人都出去了,她慢慢吞吞地才出来,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五张一百块钱,塞到保洁阿姨手里。 保洁不知道这是上演的哪一出,要还给她,周子游按住她的手:“小费。” 年轻的客人慢慢离去,保洁站在原地将钱收好,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 …… 本来是打算夜爬的,但是听说可能会下雪,行程就改成了第二天白天登山,日出是看不了了,但最起码能保证安全。 午饭是在酒店吃的,愈遥的胃口一向不好,更何况在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老是觉得有人看着自己。 回餐桌上,她提起这事儿,周子路淡定地说:“正常的,那是我家的保镖。” “……”差点忘了这俩人是什么身份。 愈遥更是吃不下了,她回忆种种:“你家,有保镖?那你们平时上学,保镖在哪里?” 周子路给她夹了一筷子,继续揭着老底,不顾周子游的脸色越来越差:“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口,放学了就跟着,去哪儿都跟着,这是爸爸的命令。” “所以你们出事的时候,保镖一定会出现,对吗?”愈遥没动筷子,她很平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周子路的嘴角勾起恶意的弧度,“关于我妹妹……” “周子路,不会说话的话,可以闭上嘴!”周子游忽然重重一拍筷子,连筷子带碗一起砸到地上,清脆的声音引得餐厅里其他人侧目。 “说,怎么不能说。”愈遥忽然夹起了周子路放到自己碗里的那筷子虾仁,放到嘴里,又喝了一口茶水。 她发的通行证,让周子路不由自主地迭起了腿,向后靠到椅背上,声音带着笑意:“小游制造的风声,说她在校门口被我打了,还找人在学校里表演,那个人叫什么来着?虞琪对吧?虞家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名声,我这里还有她们签的合约的备份,要不要看?” 愈遥沉默,然后拿起杯子,把剩下的茶全喝了。 她不再发出疑问:“吃菜。” 然而,桌子上的桌布忽然被抽走,碗筷杯子都掉到了地上,乒里乓啷地响,几人让得急,才没有被波及到。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服务员赶紧过来收拾东西,经理也赶过来,和颜悦色地劝着。 周子路教养再好,也皱了眉:“周子游,你有病?” “我有病也都是你,和你爹,两个畜生害的。”周子游撑着桌子,浑身颤抖着,严姐要去扶她,被她躲过了。 周子游拿出钱包,数都没数,抽出一迭拍到经理手里,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说:“小费。” 然后不看任何人,离开了。 周子路忍了又忍:“你现在花的钱难道就不是你口中的畜生给你的?!” 他的质问飘散在空气中,没有人去接,因为能回答的那个人走远了。 心情糟糕到不行,愈遥走到了酒店外面,吹了吹冷空气。 恰在这时候褚莱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愈遥姐,你在家吗?我妈让我去你那里学习。” 愈遥抱紧了身体,打了个冷颤,原地蹦了几下,手指有了力气,回了信息:“不在,在隔壁市。” 褚莱的小脑袋瓜顺着八卦的气息就转动起来了,缠着她要听今天的事情。 愈遥犹豫了一下,隐去了一些对话,简单和她说了。 褚莱的回信快得好像不用打字,整个人大写加粗的兴奋:“子游姐是不是把酒倒在了她哥哥头上,大喊大家一起发烂发臭?” “……没有吧,我记忆里没有。”愈遥回完消息,看到周子路从电梯里出来,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下午我们去附近那个有名的古城区逛逛吧,只有我们两个,原因你明白的。”周子路走到她身边,朝她眨眨眼。 愈遥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她还好吧?” 她的语气里透露出了别的意思,周子路诧异了:“你不生气?” “有什么要生气的,”愈遥搓了搓手,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哪怕这不是一场基于欺骗的相遇,我也不该那么轻易接受她进入我的世界的……是我的错,一开始,就将感情给出去得太快。” 天空的灰色映照在她眼里,显得她的眼睛也像没有感情的金属一样。 半年,整整半年,周子游耗费心血的半年。 一般人哪怕生气、仇恨,都证明了周子游曾经走进过他们的心。 而愈遥的平静,正说明,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扉。 从来没有。 第十八章看日出(三) 回来时已经天黑了,冬天的时候,天黑得格外早,山脚下更是静谧,耳边听到的只有冷风呼啸声。 车停好了,周子路先下了车,伸出了手。 他们回来的路上下了点小雨,虽然躲得及时,但发尾还是湿了。 愈遥有点冷,她捏紧了领口,不让冷空气进去,也没搭周子路的手,自个儿下去了。 对方倒也不显尴尬,自然地走在前面,帮忙摁住了电梯。 回了房间,愈遥就赶紧去洗了个澡,她怕感冒。只是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头发,门铃就响了。 她看了眼防盗链,是打开的,于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大声问:“谁?” 门外的人不吭声,就是犟着一股劲敲门,愈遥不开门,她不说话。 大概能猜到是谁。 愈遥随便擦了擦,把毛巾盖在头上,小跑到门边,拉开了一条小缝,不出意外看到了周子游不耐烦的脸。 她用眼神询问什么事,周子游抬起手指指了指防盗链。 等到愈遥把门彻底打开,她提着大包小包一起进来,丝毫不客气地全扔到沙发上:“羽绒服、冰爪、登山杖、保温杯,都在这儿了。” 她环顾着四周,嗤笑一声:“他嘴上对你那么好,当真没注意到你还缺东西。” 愈遥关上了门,把毛巾滑到脖子上,稍微有点尴尬,她知道该道谢,但是自己还围着浴巾! 周子游其实有点想服软的意思,但是左等右等等不到愈遥的台阶,一下子怒了:“你一句话也没有吗?” 愈遥:“……知道了,你先出去,我吹好头发再去找你。” “我来帮你吹。”周子游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镜子前,拿下毛巾,取过吹风机,手指在她的头发丝之间穿行。 愈遥默默捏紧了自己的浴巾,虽然气氛半僵不僵的,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等到周子游将头发吹好,将她的头发柔顺地拨到一边肩膀,半撒娇半冷硬地抱住她的腰,愈遥才如梦初醒:“干嘛?” “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讨厌我哥哥。” 周子游不满地撅起嘴,看着镜子里的两人,愈遥的脸颊和耳朵莫名其妙浮现起了红晕,将这张冰雪一样的脸庞染上了一点娇软的底色。 “说话的时候,坐下来好好说。”愈遥去掰她的手。 “我没有好好说吗?”周子游被她推到一旁,跟在后面回到客厅,愈遥一开口,她又想热脸贴冷屁股了。 愈遥背对着她,在行李箱里翻找衣服,丢到床上,自己也坐到床上。 周子游天生没长眼色,看不懂要回避,反而躺了下去,翻滚了一圈:“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我答应你了,就要在你哥哥向我示好的时候往他脸上吐口水吗?” “那样当然最好。” 愈遥深吸一口气:“知道你们不如传言中那么水火不容,我很替你高兴。但是能不能也为我考虑考虑,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被周家的大少爷针对。” 周子游的手指沿着愈遥光裸的手臂一步一步往上爬,抓到肩膀上,将她一把按倒在床上,浴巾散开了,愈遥慌乱地抓起。 “我保你啊。”周子游的笑半真半假的,“你彻底站在我这一边,我保你一辈子。” “你才多大。”愈遥要起来,一次次被她压下去,实在忍无可忍,“这到底是谁教你的,你是不是和褚莱的朋友私底下有联系?” 周子游假咳一声,假装没听到这个问题:“我十六岁了,还有两岁成年。成年以后,周家的财产会分我一半,我有能力也有信心说这句话,有问题吗?” 他们兄妹俩说话一个调调。 一种泛着资本主义腐朽气味的调调。 愈遥不说话,周家人有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周子游勾勾她撑在床边的手指:“我留在你岛上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拿?” “?” 看她真的一脸迷惑,周子游真从自己带来的那一堆东西里摸出一个游戏机,提前插好了卡带,账号也登好了,开机就能玩:“我放在广场上的东西,材料、衣服、大头菜,你没拿,还冲我生气,大头菜都烂了。” 她爬到愈遥面前,紧紧盯着对方躲闪的双眼:“愈遥,大头菜都烂了。” 愈遥手里握着游戏机,看着屏幕里童稚的画面,小动物们路过自己,偶尔还会和自己打个招呼。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别扭的心思有点可笑。 “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周子游扣住她的手指,漂亮的眼睛里水润润的,当这样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你时,很难再说不。 愈遥摇了摇头:“是我太幼稚了,和你无关。” 她自嘲一笑,又敛起来,情感昙花一现泄露:“你哥哥说你被霸凌是假的,我想听听你怎么说,可以说吗。” 唯独这个问题,周子游一听到就身体一僵,她迅速松开愈遥的手,翻滚了回去,踩到地毯上:“明天好像要起很早,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先回去睡了。” 说完,她没等愈遥挽留,一鼓作气冲到了门口,开门、开溜、关门,一气呵成。 小孩子一样。 愈遥在原地坐了会儿,才慢吞吞地揭开浴巾,一点点换好衣服。 自己有事情没告诉她,她也有事情不想告诉自己,很公平。 就和愈舒南忘记了所有,只有愈遥记得一切一样公平。 …… 一大早,愈遥就被客房服务叫了起来,她打着哈欠去洗漱,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沙发上那一堆东西,本来没太在意,又联想起在医院时也是凭空多出了一堆行李,于是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用手随意翻了翻。 挺好,都是用得上的。 下楼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愈遥在餐厅和他们汇合上了。 今天的气氛比较诡异,昨天四个人坐在一个圆桌,今天叁个人叁张小桌,周子游和周子路同时朝她挥手,像两个面条人。 愈遥的目光和窗边的严姐对上,在严姐写满了抗拒的眼神里走近,坐到了她对面。 严姐本名严楠,家里也有个女儿,和他们叁个一般大,按道理说应该怀抱着母爱去看待主人家的两个孩子。 但是周家兄妹日日吵,夜夜闹,尽管女丁都安慰严楠,说都是自家兄妹,家产老爷子又亲口说平分,长大以后就会相亲相爱的,且忍忍。 严楠以自己贴身和两个小孩相处的经验来看,周子路还好,尚怀一丝天真。周子游行事是越发乖张,周家这么多人,她只对自己的母亲会好声好气说话,至于其他人,连老爷子都被甩过脸。 所以昨天的餐厅掀桌事件,严楠不意外,周子游的逻辑一向如此,不让我好好吃?那就都别吃了。 吃了饭,刚走出大门,天空果然纷纷扬扬飘起了小雪。 愈遥站在门口望着天空,手里拿着保温杯,捂了捂手,突然想起要过年了。 去年过年是在哪里过的? 哦,是在被火烧掉的那栋别墅里,空荡荡的屋内,愈舒南谎称困了,回了房间休息。但愈遥知道她是去哭,因为她的窗户正对着城区,能看到远处不明显的烟火。 愈遥一个人在餐厅,沉默着吃完了晚餐,花费了整整一个小时二十一分钟。 那时候外面也下雪了吗? 愈遥记不清了。 第十九章看日出(四) “我这边收到消息,说是景南有胡家的人出现,你上次撤掉了他家的人,胡叁转头就投靠了景北的蒋家,你和游游在外面,一切要小心。” 电话里的中年女声语调平和,一边和周子路说着话,一边对旁边吩咐下去:“把那个水壶给我拿来,这薄荷得补点水。” “景北的蒋家,是不是有个孩子叫蒋逸飞?”周子路思索着。 “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你离他们家的人都远一点。老周一直不喜欢蒋家,因为蒋家来路不正,说黑不黑,说白不白,要是让胡叁伤了你们,蒋家肯定装哑巴。” “我知道了,妈妈。” 周子路挂掉电话,长腿迈开,回到检票口。 检票口处站着叁个人,周子游不耐烦地靠在柱子上,也不顾上面沾了雨水,愈遥抬起头,将游戏机放进包里,主动开口:“可以进去了吗?” “走吧。”周子路检了票,站在山口,等周子游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妹妹,上山小心。” 周子游猛地转头,盯着他看了几秒。 上山要先坐一段索道,她们四个人,刚好一个车。 愈遥进去的时候索道晃了一下,她连忙扶住旁边的玻璃,面前正是已经坐好的周子游,愈遥的衣摆扫到她的脸颊,将脸颊刮得一痛。 周子游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紧紧地贴了过去,假装在整理她陷入衣领的头发,低声在她耳边叮嘱:“一会儿跟紧我,别乱跑。” 愈遥莫名其妙地看她,爬个山还能走失? 不过一想到山上可能没信号,周子游的担心不无道理。 缆车停靠的时间极短,她们坐好以后,按理来说就该关门了,但不知为何,缆车静静停在原地,没再动作。 周子游说:“大概是临时出了故障,严姐,你下去问一下吧。” 严楠和她一样坐在靠门的地方,听到这话不疑有他,站了起来走出去。 她还在和工作人员交流,门内忽然钻进一个人,一身黑色风衣的儒雅男人,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客气地问:“这里有个位置,我可以坐吗?” 他指着严楠的位置,看着周子路和周子游。 周子游抱着手臂,没说话。 周子路伸出了手:“胡叔,在这里见面,好巧。” 他的意思是可以,胡玮秋于是坐下了。他一坐下,不知怎么的,这缆车就恢复了正常,缓缓动了起来,门也死死关上。 “确实,别叫我胡叔了,显得生分,你们都私底下叫我的排行,我知道,叫叁哥吧,我看起来应该也没和你们差了辈份。” 一坐了下来,胡玮秋就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烟,打火机在指间转了转,就要点上。 周子游悠悠开口:“叁哥,在小辈面前抽烟不太好吧?” “哎哟,子游妹妹,你哪能算小辈啊,教唆你哥哥查我的时候可不是小辈所为。” 胡玮秋笑了笑,不过还是把烟拿在了手里,没继续。 周子游耸了耸肩:“是谁又在叁哥面前造谣?我只是个高中生呀,和我哥关系又一向不好,我还能教唆他?” “你个小混蛋,不是你,你哥能把自己好兄弟的舅舅给捋了?”胡玮秋手里拿着烟,隔空点了点她,“你们周家人啊,看似分裂,实则聚在一团,怎么拧都拧不断。” “叁哥说笑了。” 愈遥沉默着,她不是傻子,多少能闻到空气中的硝烟味道。 她甚至在想自己刚才怎么没和严楠一起下去?周子游选择了保严楠? 缆车向上爬升,从玻璃往外看的景色,一向是这座山的特色之一,郁郁葱葱,生命力蓬勃,冬天虽掉了叶子,但树枝挤挤挨挨,好像也挺热闹。 但此时却没有人关心外面的景色。 缆车到了山顶,门打开,胡玮秋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子游似笑非笑的:“叁哥怎么不做第一个?” “当然是怕你们不下车,原路返回,这样这山上的雪景,不就只有我一个人看了吗,多寂寞。” 胡玮秋动作不变,如果周家的小孩不下去,那他不介意再陪坐上一轮。 愈遥心里烦,第一个站了起来,跳到了地面上,径直走到出口处。 她想,这份工钱确实不好赚。 她起了头,周子游第二个出去了,紧接着是胡玮秋,最后是周子路。 从出口出去的一瞬间,漫天的白色冲撞进视野,山脚上是初雪,山顶却下了几天几夜,可以称得上一句银装素裹。 愈遥从兜里拿出了一双手套,一边戴一边往外走。 周子游追上她,时刻注意着身边。 “为什么?”愈遥忽然问。 “为什么不下山,为什么还要上来?”愈遥一口气问了两个为什么,山上温度很低,没一会儿,呼出的气就成了白色,她的脸冻得更白了,有点刺刺地疼。 周子游压着她的肩膀,声音小得近乎自言自语:“消息是我哥哥先拿到的,但是他选择了上来,你猜是为什么?因为只能上,不能下。” “我不管你们,为什么也不让我下?”愈遥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质问她。 周子游忽然歪了下头,用手指戳住了愈遥紧绷的小脸:“你不是站在我这边?那就得陪我。”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们。”愈遥甩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周子游在原地站了会儿,重新挂上笑容,跟了上去。 不管她们走到哪里,一回头,总是能看到胡玮秋混不吝的身影,他走得不快,但总是恰到好处地缀在后面,似乎跟着她们,见到她们重重忧虑的样子就足以让他愉悦。 在半山腰简单补给了一点东西,站在徒步入口,愈遥用手挡住额头,看了一眼天色,浓浓的雾气和云彩,没有一阵大风,绝不可能看见太阳。 看来计划要泡汤了。 她还记得自己是跟着周子路来的,但一汇入山前广场,周子路就不见了身影。 周子游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走吧,他自有脱身办法。” 穿过殿门,她们沿着台阶一路向上,一开始,愈遥还不打算用登山杖,但她常年不运动,关节滞涩,没一会儿就感觉到腿有些抬不动。 侧过脸一看,周子游如履平地一样,脸色轻松。 愈遥说服自己,虽然都是同龄人,但人家是能在运动会报项目的,基础不一样。 于是心安理得地拿出登山杖。 游客游览的道路都是固定的,用围栏两边围起来,台阶和栈道上堆了薄薄的一层雪,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 长长的枝条被雪压弯,探出围栏,悬在游客的头顶上,伸手一够,雪粉就会纷纷扬扬落下来,掉进脖子里,被人体温度捂化,流成雪水,顺着后背氤氲下去。 周子游在前方带路,愈遥体力不支,无心注意路线,闷着头跟。 渐渐的,四周的人越来越少,路越来越难走,雪也越来越厚。 这么多“越来越”,傻子也知道出了问题。 愈遥呼了一口热气,将登山杖往雪地里一插,站在了原地:“周子游!” 她喊的那个人回过头,牵过她的手,隔着手套,愈遥能感知到手心里的温度,因为布料的摩擦而更灼热:“继续走。” 愈遥现在已经不能说后悔了,简直是想穿越时空回到两天前,把那个想赚快钱的自己扇醒。 “子游妹妹,你朋友说得没错,都已经绕到后山了,还不停?” 身后胡玮秋的声音非常悠然,愈遥转身,正对上他手里黑洞洞的枪口。 -------------------- 周四到周日要出门,都不更,莫等 第二十章看日出(五) 事情是怎么突然爆发的,愈遥也说不清楚,她只记得自己被猛然扑到地上,然后枪声响起,胡玮秋不是独身一人上山,但周子游也不是,两拨人就这么混战到了一起。 子弹从周子游的鞋边擦了过去,在白得刺眼的雪地里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弹坑,周子游回头看了一眼,心跳骤然升高,四肢百骸涌上悚然,以及不该有的兴奋。 她手抓起一团雪向射击的方向丢去,冲过去猛地一踹胡玮秋的膝盖,和他抢夺手里握得死紧的枪支。 枪她很熟悉,这种情况,掌控不好就很容易走火。 周子游忽然抽出一只手,手肘向下猛地撞击胡玮秋的指关节,趁他吃痛的时候将枪支抠过来,枪支估计是蒋家给他的,只有一支,他的手下没有。 她刚站起来,腹部猛然受到撞击,痛得弯下腰,就这么一会儿,脸颊也受到了冲击,鼻梁火辣辣地痛,红色的血液滴在了雪里。 挂彩了。周子游头也没有抬,抬脚踩在胡玮秋的脖子上,举起枪向空中放了一枪,砰地一声响之后,她说:“我不想伤人,叁哥,你自己收手,好不好?” 她的鼻血一滴一滴像水龙头流水一样停不住,全滴到胡玮秋白净的脸上。 倒像是挂彩的是他一样。 胡玮秋从没被这么小的女孩骑在脖子上过,这实在笑不出来。他面无表情,大喊一声:“都停手,让她们走!” 周子游用衣服袖子捂住鼻子,一步步退到愈遥旁边。 愈遥感觉自己整个脸被埋到雪里,冰凉刺骨,腰间也突然被塞进一个硬梆梆的东西,硌得皮肤都青了。 理论上来说,这个国家是有枪支管控的,胡玮秋掏出来的那把枪一直在愈遥的脑海里晃,让她头有点疼,而且越来越疼。 周子游一把拉起地上的她,匆匆从岔路离开,忽然,周子游的脑袋一凉,一团重重的雪打在她后脑勺上。 回过头,胡玮秋站在人群后面,脸上的血迹没擦干净,叼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双手插在风衣里的腰上,眼神深沉地看着她们俩。 “周家妹妹,下次见面,记得把枪还我。”胡玮秋抬抬下巴。 现场太吵,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辨认不出在说什么。 周子游转身,忽然一把搂过愈遥,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愈遥的后腰皮肤,两个人都打了个寒战。 她一触即离,掏出了一支黑漆漆的手枪,快速举到眼前,对准胡玮秋的膝盖,稳稳地开了一枪。 胡玮秋腿一软,摔到旁边的石头上,眼睛死死盯着她们这边,周子游靠在绳索上卸掉弹匣,笑意不达眼底:“叁哥,做事总要有代价。” 因为隔得远,胡玮秋同样只能看到她的口型。 …… “疼吗?” 坐在台阶上,周子游鼻子止了血,掀起愈遥的衣服,伸手去揉那团青紫。 愈遥转身躲开,将衣服放了下来:“不用。” “你在生气?”周子游意识到这次的拒绝不同寻常,“怪我没先让你下山?” 她解释道:“不会有事的,胡叁带了几个人上来我都清清楚楚,他想彻底投靠蒋家,所以伤我不是目的,只是在表忠心,无论今天成功与否,他都会被蒋家接纳。” 愈遥烦躁地揪着头发:“所以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周子游,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欢将我拖下浑水?从虞琪,到你哥哥,到胡家的这个叁哥,你招惹得起,你随便玩,我又该怎么办?你真的有把我当朋友?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上学,我不想卷入任何麻烦,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没有一天平静的日子,就连我养的薄荷都死掉了……” 她连发脾气都压抑着情绪,说到后面,声音都哑了。 周子游静静地看着她:“我说过,我要你彻底站在我这一边。” “方式呢?” “了解我。” “我去你……” 愈遥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将脏话脱口而出,周子游的手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把话说完。 “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接纳我,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周子游将她压在台阶旁的石头上,眼神里的冰棱正在融化,“如果你也愿意,那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说出来,你想要被怎样对待。” 周子游的手掌缩起来,食指轻点愈遥的嘴唇。 因为激动,愈遥的嘴唇涌上了血色,怪粉的,周子游盯着看了很久,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没有平复。 都说薄情的人嘴唇也薄,她对面这人,就长了一张薄情脸。 “我不愿意,请你离我远一点。”愈遥往后更紧地贴住了石壁。 看吧。 愈遥一把拍掉她乱摸的手:“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我们下了山就不再认识。” 她猛地站起来,衣服上的雪溅了周子游一脸,脖子凉飕飕的。 周子游无奈地追在后面:“你别乱跑啊,我也不认识路,等会儿直升机会过来接人,跑远了我还要再发一次定位。” 愈遥闷着头沿着自己感觉对的方向走,却又走越偏,走到风雪渐渐停止,身上落下一缕明亮,她才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天边。 厚厚的云层破开一个洞,恰巧露出太阳的一个角,阳光扫清阴翳,将雪白的山路上照得亮堂,有一瞬间,像是在冰原上行走。 眼前一暗,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周子游的胳膊压在她肩上:“日出了,雪地会反射太阳光,容易得雪盲症。” 愈遥抿抿嘴,肩膀往下一沉,周子游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下。 她撇了撇嘴,干脆环住愈遥的肩膀,这样对方就无法挣脱:“不是要看日出,不好看吗?还是不想和我一起看,想和我那个哥哥看?” 愈遥不理她,周子游更过分地环紧了:“吊桥效应,你知道吗?我刚刚心跳好快,一直没好,直到现在。” “下次,你还是别陪我来了,再多来几次,我怕我就不行了。” 直升机的声音逐渐接近,旋翼发出的噪声覆盖住周子游的最后一句话。 …… 酒店。 “真的啊?他真伤了?”周子游撕了一包冰糕,正准备往嘴里放,乍听到这个消息,吃惊得嘴都合不上。 严楠叹气:“子路说,下山的路也被封锁了,他大意了。不过人现在在医院,伤势不算严重,只是不能陪你们了。” “拉倒吧,他根本不想见我。”周子游的眼睛一转,放到一旁做卷子的愈遥身上,“既然行程提前结束了,今天就陪我出去玩吧?” “我要回家了。”愈遥不咸不淡地回道。 明明说好下山后就是路人,但是周子游就跟记忆消失了一样,根本不理会。 她的心理素质让愈遥难得折服,但又无法拉下脸用很凶的态度对她,想冷处理。 但冷处理效果也不佳,正如此刻,周子游托着腮,笑道:“那就去你和哥哥去过的那个古城区吧,我听说那里有很多酒吧,是着名的艳遇之城。” 严楠:“……不管你想喝酒,还是想艳遇,都记住,你们还未成年。” 愈遥收起卷子,往外走:“我说了不去,别带上我。” 第二十一章酒吧 ρò18vs.čòм 如今愈遥的拒绝已经构不成什么威慑效果,周子游仿佛是戴上了一副新的面具,笑意盈盈,软磨硬泡,死皮赖脸。 直逼到愈遥做题也做不进去,和愈舒南打电话报平安时,旁边也穿插着周子游的哼唧声和告状。 愈舒南温声细语地说:“遥遥,难得出去玩一次,对朋友好点。” 愈遥:“什么叫对她好点,我对她不好吗?” “遥遥,别激动,妈妈只是随便说说……” 挂掉电话,周子游又缠了上来:“你一直这么倔吗?连你妈妈都管不了你?”看書請dǎo首發蛧詀:𝖝𝓲𝓉o𝓷g89.⒞o𝓶 愈遥推开她,继续收拾东西:“管好你自己。” 她是真的生气了,脸色沉得要滴水。 周子游啧了一声,心里丝毫不畏惧,甚至有点痒痒。 愈遥的脸越冷,她就越兴奋,这种不正常的情绪从山上一直维持到山下。 等到愈遥跪在床上,去拿床头的充电线的时候,周子游忽然从背后搂住她的腰,然后一个用力,将瘦弱的愈遥翻了个身,按在床上,整个身体死死压上去,不让她起身。 两个女孩的身体紧靠在一起的瞬间,周子游心里那种不得劲的感觉才消失。 愈遥猝不及防地摔到床上,手里的充电线掉到地上,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去,怒火攻心:“周子游!有病看病!” “你要多吃饭,才能制得过我。”周子游捏了一把她肩膀上的骨头,“太瘦了,怪不得你老受伤。” 她忽然想起什么,手握住愈遥的腰,隔着一层衣服去揉之前受伤那块地方:“还疼吗?” 愈遥从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你没长耳朵?我让你滚。” 她很少说这么重的话,除非对方一直在装傻。 “真凶。”周子游抱怨了一句,如果是往常,她早就气性起来了,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也不想如愈遥的愿起来。 “你陪我去玩,我就消失。”周子游一直用手捂着她的后腰。温度渐渐传递过去。 愈遥不信她,四目相对,能看到周子游眼里的笃定。 信或不信,根本不影响周家小小姐的安排。 因为她姓周,就这么简单。 …… 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墙上,将形形色色的脸照得纸醉金迷,清清冷冷,也能照出叁分醉。 驻唱在台上坐好了,吉他一抱,头发一撩,就着暧昧的灯光,开始今天的工作。 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游客,来来去去,大多数面孔,她都是记不住的。 但今天有两位客人,驻唱记得很深刻。那是两个女孩,一个长相很出众,说实话,没有后面的事,驻唱也会多看她两眼,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却仿佛自带镁光灯,白白净净的,笑起来一双桃花眼能让那个角落都发光。 另一个驻唱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不过很能喝。 来酒吧的人没有不喝酒的,因为她们这儿有低消。 一般游客来这儿,点几瓶啤酒也就到头了,但那漂亮女孩剑走偏锋,眼也不眨地点了两瓶八千块的香槟,谁在古城的酒吧喝香槟啊?反正驻唱自己不喝。 另一名不起眼的女孩儿,背对着舞台,驻唱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对面的漂亮女孩托着腮,笑意盈盈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起眼女孩忽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像喝白开水一样喝了下去。 这一杯起码两千,驻唱边唱歌边心算着。 唱完今晚的第叁首歌,驻唱的嗓子微哑了,下去休息了一会儿。 隔着人群,她仍旧能看到不起眼女孩还在往嘴里灌酒,而且巍然不动,头发丝儿都没晃一下。 不由得惊叹了。 她阅人无数,也猜不透两人的关系,如果是朋友,那为什么一个冷眼旁观,一个自斟自饮?如果不是朋友,又怎么能一起来旅游? 这里不是城区,是人造景点,来这里的,只会是游客,而且心里多半揣着无法言明的旖旎心思。 正如此刻,几个男孩围了上去,嬉皮笑脸地要和她们一起拼桌。 有的女生也许会喜欢被男人簇拥,但驻唱觉得她们俩不在这个范围。 果然,不起眼女孩提起一瓶酒,悬到桌边,手一松,酒瓶碎裂,酒水四溅,几个男孩脸色一变,都有些避之不及地退开。 她对面的另一位,自然地招来服务生清理地面,随即又点了一瓶酒。 驻唱看得呆了,感觉自己的心随着那瓶碎裂的香槟一起摔得稀碎。 直到被老板提醒上台,她才如梦初醒,已经有客人点了歌,她赶紧回忆了下调,说了几句俏皮话,将气氛渲染起来。 “你醉了。” 周子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愈遥平静的脸。 愈遥掩饰得很成功,脸色如常,脖子耳朵都没泛红。 但她刚才过激的举动露出了破绽,周子游敏锐地抓住,并且感到困惑:“醉了,为什么不肯说?” 生气,为什么不发泄? 难过,为什么不哭? 她有十万个为什么,但愈遥的眼神波动如常:“让你失望了。” 周子游眼里的笑意减少:“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她忽然伸出手去贴住愈遥的额头,半弯着腰,看着她的发旋:“明明体温有升高,就是不肯认输。” 不明白,不懂,不就是说了一句今天喝醉了,自己就会离她远一点,就这么想要自己走吗? 愈遥坐在原地,毫无反应地被她摸住了额头,缓了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向后退了退,起身,拿起手机向外走。 外面的石板路不宽,石板路一边是商户,一边是河,没有围栏,隔着一段间距,放置了花箱,权作遮挡。 愈遥走了几步,手就被人一把抓住,拽到了酒吧侧边的巷子里。 她浑身无力,就这么被拽过去,软软地靠在了墙壁上,不太明白一样:“嗯?” 周子游将她按在墙上,拧开另一只手里的矿泉水,怼到她的嘴唇上:“喝。” 愈遥不舒服地挣扎,挣脱周子游的控制以后,像水一样滑落在地,低着头坐在地上,没了反应。 酒吧里的歌声依旧,周子游拿着水,站在坐着的愈遥面前,俯视着她的头顶。 良久,她也蹲了下来,用指尖挑起愈遥的下巴,发现愈遥的脸已经薄薄晕染上一层粉,十分迷醉的模样。 是酒劲上来了。 周子游就着这个姿势,捏开她的嘴巴,小点小点地给她喂着水,愈遥下意识吞咽着,眼闭着,但喉咙在动。 一会儿之后,她似乎喝不下去了,手抬起来,放在周子游握着水瓶的手腕上,无力地推拒。 周子游的手一如拿枪的时候一样稳,动也没动,但愈遥拒绝承受,水液从嘴角流了出来,滑过下巴,滑过脖子,滑过锁骨,没入胸前。 她一时不察,让水进了气管,猛烈咳嗽起来,头也靠在了墙上,时不时咳嗽一下。 周子游的眼神不对了。 她将水放在一旁,向前一步,膝盖碰到地上,前倾过身体,鬼使神差地用拇指摩挲着愈遥的嘴唇。 愈遥的每一次咳嗽,都通过骨骼的共振,传到她的身上。 那细微的震动,似乎给了她接近的理由,每一次咳嗽,周子游就靠近一分,直到和愈遥的脸距离不足一厘米。 她垂下眼睫,看着拇指按住的嘴唇,等待下一次的咳嗽。 但愈遥平复了,没再有别的动作,因为她的控制而不舒服地皱了下眉。 说不清内心是遗憾还是庆幸,周子游松了手,呼出了口气。 她一抬头,和巷口正在抽烟的驻唱对上了眼。 驻唱:“……”继续啊,别管我。 周子游收回视线,一点都没有被撞破的尴尬,自然地将愈遥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撑着墙壁将她扶起来。 驻唱熄灭了烟,走了两步想过来帮忙。 周子游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确实也不需要,愈遥很轻,挺轻松就抱起来了。 因为带着一个人,步伐快不起来,她就这么慢悠悠地和欲言又止的驻唱擦肩而过,走出巷子,回到铺了青石板路的主街,淹没进了人群中。 第二十二章新年快乐 时间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过得飞快,转眼就来到了春节。 李成林的家里其实不太能接受带着一个这么大的女儿的愈舒南,再加上愈遥一直不愿意改姓,老太太不高兴,就提前把李成林叫回了老家。 直到年叁十的前一天,才发了条消息回来,说回不来了,被扣住了。 愈舒南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她刚好少做一个人的饭,和愈遥两个人一起,简单吃点。 这么多年,好像还从来没有单独和愈遥过过年,自从上了初中以后,愈遥就…… 嗯?愈遥就一直在哪里? 愈舒南包饺子包到一半,停下了手,困惑地看着手上的纹路,以前自己的手上有这么多风霜的痕迹吗? 愈遥刚巧回了家,洗了手,洗了把脸,挽起袖子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愈舒南旁边,帮衬她把包好的饺子放到冰箱。 馅料不够用了,愈遥扫了一眼,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半包虾仁,洗了点菜,开始剁了起来。 菜刀切在菜板上的声音让愈舒南越来越恍惚,心里面却有股子安心的感觉,似乎是第一次感觉这么平和。 正月初一,一大早,愈舒南就把愈遥叫起来,外头挺冷,她们一起忙里忙外地把家里清扫一遍,所有的床单罩子都扯下来洗了。 愈舒南从市场上买了些装饰,正搬了凳子垫着脚缠在灯上,忽然门铃响了。 她快速打了个结,一边招呼着一边跳下来,落地的时候膝盖却嘎吱一响,愈舒南揉着膝盖,挪过去开了门。 说起来印象里自己一直很年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老了,身体素质也大不如前。 门口站着愈遥那个漂漂亮亮笑容甜甜的同学,手里提着一袋东西,一气儿塞到愈舒南手里,愈舒南是捂膝盖也不是,接东西也不是。 周子游扶着门,脚却牢牢站在外面,没准备进去:“阿姨,这是给你的,新年快乐。” 愈舒南吃惊了:“这袋子看起来就很值钱,你先别走,遥遥在厨房,我去叫她来给你拜个年。” 周子游赶紧拦住了她:“你的那份不是我送的,是故友相赠,他说,希望早日见到你。” 愈舒南摸不着头脑,她们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自己又一直在家,哪有什么故友。 在愈遥出来之前,周子游合上了门,留了个缝,从门缝里朝愈舒南眨眨眼:“别告诉遥遥,这是我和阿姨之间的秘密。” 门彻底被关上,愈舒南哭笑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和她拉勾作约定。 “妈妈,这个锅放哪里呀?”愈遥的声音远远地从里面传来。 愈舒南赶紧将那份标着奢侈品牌logo的礼品袋放回房间里,步伐匆匆地赶过去。 等到一切焕然一新,已经该吃晚饭了。 一年没用过的电视在这时终于启动,放着晚会彩排的频道当背景音,愈遥和愈舒南一起从厨房端了菜出来,放到餐桌上。 热气缭绕,愈遥坐到椅子上,用筷子尾撑住自己的下巴,轻叹了一口气:“妈妈,让李成林初九以后再回来吧,这么干净的家,男人进来都糟蹋了。” 愈舒南听到她大逆不道的话,伸出手弹了她一个脑崩:“女孩子青春期到了,不应该思春男孩吗,怎么就你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刚好晚会上出来一个挺帅的男明星,献唱红歌,愈舒南指了指:“长得多周正,你不喜欢?” 愈遥老老实实回答:“不喜欢。” “遥遥,妈妈不介意你早恋啊,不用撒谎的。” “我真不喜欢。”愈遥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喜欢一个人,会想和他做爱,我没有这种需求。” “……” 愈舒南努力咽下果汁,防止自己喷出来。 她想了想:“也许你还太小,等到长大了以后想法就变了。” “长大到什么时候?” “也许27、28?妈妈不是古板的人,你晚些结婚也没什么的。” 愈遥笑了一下,忽然站了起来,回到房间里,过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她递给愈舒南:“新年快乐。” 浅绿色的小方盒,里面是浅灰的绒布,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条玫瑰金色的项链,白色珍珠贝母打造的小扇子形状,扇尾闪耀着星光般璀璨的光彩。 愈舒南看得失神了,久久没有动弹。 愈遥静静地等待着她,没有催促。 愈舒南的眼角泛红,伸出手捂住眼睛,又赶紧扯了张纸巾捂住眼角,不让愈遥看见自己的失态。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情感,只知道很想,很想哭。 愈遥听到她的傻妈妈说:“遥遥,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愈遥失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 “我是说,或许是上辈子,在这一世之前,我们应该就认识了,或许那时你是妈妈,我是女儿。” “不是。”愈遥亲手取出项链,走过去撩起愈舒南的头发,为她系好,小扇子刚好落入她凹陷的锁骨中间,非常漂亮。 愈遥为她整理着头发,半认真半开玩笑:“上辈子我们应该是闺蜜,你是个死恋爱脑,一辈子的目标就是找个好男人。” 愈舒南满腔的伤感都被她堵了回去,不由得嗔怒:“那你这一世为什么还愿意来做我的女儿?” 愈遥坐了回去,重新拿起筷子:“当然是为了救你啊,十个恋爱脑九个结局都很惨。” 愈舒南被她说得都拿不准了,心神不宁:“你是找算命的算来的对不对?你叔叔将来会出轨?” 愈遥敲了敲碗:“我编的,你还真信,快吃饭。” 第二十三章楼梯间的喘息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天空灰灰沉沉的,一眼看不到出路。 愈遥陪愈舒南坐在沙发上,手机震动了下,她拿起手机看,是之前一起在超市打工的宫敏,给自己发了条语音。 愈舒南正看电视欣赏着献唱的男歌手,愈遥回了自己房间,这才点开了语音。 “遥遥,大年初一,先祝你新年快乐。可以帮姐姐一件事吗,奇奇的那个叁哥最近一直在医院,她陪着,连年节也不回来,今天超市人手不够,我忙不过来,你能替我去看看她吗?” 愈遥还没听完,宫敏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我是堵了气答应了店长来值班,但总归是放心不下她。姐认识的人不多,好心肠的更不多,只想到了遥遥你。大过年的叫你帮忙我也过意不去,明后几天我给你家送点东西过去,行吗遥遥?” 愈遥握着手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都把自己当成滥好人了? 宫敏的名字后面一直紧跟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但五分钟过去了,也没再有新消息过来。 电视屏幕上的色彩变幻,透过门缝,投射在愈遥的脸上。 她认命地翻箱倒柜开始换衣服,动静大得愈舒南从美少男的世界里醒过来:“怎么了,大晚上的要去哪里?” 愈遥随便找了身衣服,转身去门口拿了钥匙,一边穿鞋一边示意她继续看:“朋友找我,睡觉前回来。” “是今天来家里送礼物的那个朋友吗?”愈舒南下意识问出口,随后想起周子游不让自己说,立刻捂住嘴。 好在愈遥并没太在意,以为她记错了:“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个,我走了,太晚了还没回来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愈舒南还没应完,门已经关上了。 愈遥叁步并作两步快速下楼,很快给宫敏回了个电话,拿到了医院的地址和宫奇的手机号。 外面很冷,她也不想多做耽搁,来到马路边就要拦车。 马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起初愈遥以为是违停,但透过昏黄的路灯,主驾驶的人越看越眼熟。 这时一辆出租车从远处开过来,愈遥收回了拦车的手,走到那辆轿车旁边,敲了敲车窗。 车窗不情不愿地降下,周子游长发披散,没精打采地趴在窗户上,撅起嘴看她。 甚至还穿着睡衣。 看了看时间,愈遥决定不问她为什么未成年还私自开车:“有空吗?送我去个地方。” 她客客气气的语气,让周子游的眼神更加幽怨。 但在无声的催促下,她还是解锁了车门:“上。” 愈遥坐到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周子游又说:“地址。” 车子启动朝着导航的地方开去,愈遥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一点。 随后她才感觉到车里安静得过分,往常总会主动挑起话题的周子游,现在安静得好像另一个人。 愈遥才想起来今天是春节,自己有出来的原因,周子游呢?为什么出来,还停在自己家楼下。 “和家里吵架了?”愈遥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毕竟在酒店周子游掀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没有,只是不想在那里待。”周子游用余光看了一眼愈遥,不想再多说。 周老头吃饭吃到一半回公司处理事情了,剩下的人也没空扮演家庭和睦,意重情深,不咸不淡地吃完饭,就各自散了。 周子游只是觉得很没意思,想出来散散心,毕竟是过年,她也不想打扰严楠,就自己跑出来无证驾驶了,反正路上也没什么车。 开着开着就莫名其妙到了愈遥家楼下,这里挺安静的,周子游抱着方向盘在发呆,谁想到被当场抓包。 去医院的路平时常堵车,得一个小时,今天路上没车,空空荡荡,只开了半小时不到。 周子游刚停好车,愈遥就打开车门下去了,临走前还不忘说谢谢。 本就不太愉快的心情雪上加霜,周子游在原地犹豫了下,锁了车跟过去。 自从酒吧那晚过后,她一直没来找过愈遥,连消息也没发过。 愈遥也不知道是心狠还是不在意,也当真没主动找过自己。 两个人就像快断线的风筝,一端要飞走,一端死守在原地,只需要一把剪子,就快要散了。 愈遥走得快,没走电梯,直接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走了楼梯。 周子游跟在她后面,看她爬得费劲,还往下扯了扯拉链,散热透气。于是干脆跑到前面,抓过她的手腕,在前面拉着她走。 愈遥努力想收回手,都没成功,反而让周子游抓得更紧了。 手腕上的力道勒得人疼,愈遥皱了皱眉:“你在犯什么别扭?” 周子游听到这话,一把收起手臂,将她反手按在墙壁上,医院的安全通道墙壁掉灰,白色的粉尘扑簌簌地掉到愈遥的衣服上,她闭上眼睛,隐忍地抿紧嘴唇。 “又是这副表情……” 周子游的手抬起来,触碰到她的脸。 愈遥有种危险的预感,她心里一沉,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却感觉到脸上的力道一轻,那双手轻轻拍掉她身上的灰尘,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往上推:“继续走吧,别停。” “……” 莫名其妙。 普通病房在第十层,胡玮秋所在的是第十五层,传说中的vip病房。 她们走楼梯从b2上到了第一层,就换上了电梯。 医院大厅已经只剩下了急诊台,这时候来的人不多,多少病痛,都会忍到年节过完。 站在十五层的电梯口,愈遥给宫奇打了个电话,胡玮秋见过自己,不适合直接去病房找宫奇。 电话那头嘟嘟嘟地响,却一直没有接通。 早猜到了结果,愈遥回头对周子游说:“你留在这里,别乱走。” 她刚要往里面走,走廊里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周子游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转身进入消防通道。 那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一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 周子游想了想,干脆拽着愈遥又下了一层,贴着十四层的墙壁站着。 她们刚站稳,楼上消防通道的门被打开,一个娇娇的女声在楼道里响起:“叁哥,为什么不让我去病房找你?今天我们全家都聚在一起,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找你的呢。” 胡玮秋的语气略显闪躲:“逸辞,我可没叫你来,你来我这里,你爸爸知道吗?” “知道呀,爸爸还让我给你带个话,说让你安心休养,以后你就是蒋家的人了。叁哥,你坐在轮椅上,有一种禁欲的帅……” “我已经是个残废了,婚约……” “爸爸说婚约照旧,等我大学毕业就可以完婚了。叁哥,你为了蒋家废了腿,蒋家也不会放弃你,这不仅是我蒋逸辞的想法,也是爸爸的想法。” “……我很开心。” “叁哥,我来这里一趟,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场面话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空气安静了刹那,紧接着,唇齿交缠的水声猝不及防响起。 愈遥的眼睛瞪大,她第一件事情是赶紧把手机音量关掉。 “嗯……叁哥,扣子自己解开,不会冷的。” 布料摩擦,还穿插着胡玮秋低沉的喘气。 第二十四章鬼使神差(一) 她的手还被周子游紧紧握在手心里,随着心率的升高,手心逐渐出汗。 不适应地转动手腕,想要抽离,却被更进一步握紧。 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周子游压下愈遥的肩膀,贴在她耳边用气声说话:“蒋逸辞是蒋家的大女儿,她还有个弟弟,也就是蒋逸飞。” 听起来是胡玮秋的投诚,被蒋家接纳了,但代价是他得入赘。 与此同时,也许是因为胡玮秋离开了,宫奇终于得空,给自己回拨了电话,手机震动的一瞬间,愈遥迅速按下按钮让它静音。 “要录个视频吗,给她看。”周子游点了点愈遥的手机屏幕。 头顶,胡玮秋似乎妥协了,一颗一颗解下纽扣,传来衣服被丢到地上的声音。 难以想象那个把玩着枪,叼着烟从高处目送她们离开的成年男人,现在是如何将自己剥开,赤裸裸地给蒋家大小姐赏玩。 他会迎合吗,还是做一个承受方,是面带屈辱的,还是展现风情? 蒋逸辞不知道是不是在他身上乱摸,胡玮秋闷闷地哼:“逸辞,轻一点……” 愈遥听得目瞪口呆,诚然,她自己不是小白花,但也从未直面过这样的场景。 拍视频太危险了,至于监控,只要蒋逸辞不傻,就会到死角办事。 她轻轻摇头,缓缓坐下来,坐到台阶上,抱住膝盖。 任何一个性成熟的女人,在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不会心无波澜,尽管这具身体这样稚嫩,但正因青春,反而更容易产生生理变化。 周子游看她不对劲,眼神也有点微妙,不知不觉松开了愈遥的手,气氛有点尴尬。 楼上还在继续,蒋逸辞玩够了,伸手去解胡玮秋的裤腰带,白净的手搭在黑色西装裤外,对比鲜明。 胡玮秋拦住她:“就到这里,就够了。” 他心里有鬼,宫奇还在病房,说不准会不会见自己一直没回来就出来寻。 这种焦灼加上对蒋逸辞的抗拒,让他不知不觉做出了错误的反应。 下一秒,“啪”,响亮的一记巴掌,让他的脸歪到一旁,脸颊上浮现出红色的指印。 “叁哥,不要让我扫兴。” 蒋逸辞打完他之后,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自然地解开裤子。 轮椅很结实,所以她放心地敞开风衣,骑了上去。 黏腻的水声,夹杂着男女的呻吟,愈遥将脸埋在膝盖里,有些尴尬,更有些羞赧。 羞赧是出于正常的反应,尴尬则是因为自己身旁还有个真·高中生。 周子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也将脸放到她膝盖上,和她头抵着头:“很难受吗?要不要,我帮你?” 愈遥瞪了她一眼,她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周子游胆子很大,刚才偷偷向上走了几节台阶,看清楚了蒋逸辞是如何掐着胡玮秋的脖子坐到了他大腿上的。 她撞见过一些父母亲热的场面,但这么直白的,还真是没有,看得有些脸红心跳。 周子游舔舔嘴唇,继续游说:“学校里的男生,住在一个宿舍的,听说都互相撸管,但我没听说哪个女生宿舍互相解决需求的,你说,这是不是教育缺失的一环?” 愈遥将脸侧过来,和她对视,继续听她鬼扯。 “我觉得,朋友之间,就是要坦诚相待,你有需求,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呢?” 本来语气中的不确定,在越理越顺的思路中完全消失,变得理直气壮,说到后面,周子游甚至带上了一点谴责的意味。 “别闹……”愈遥哭笑不得。 她嘴角刚上扬了一下,就感觉热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周子游身上淡淡的暗香。 愈遥僵直了身体:“你要干什么?” 周子游眨巴眨巴眼睛,睫毛几乎要和愈遥的扫到一起:“试一试,又不吃亏?” 哪怕她装得再深,也藏不住自己作为娇小姐的一面。 比如此刻从毛衣领口传上来的淡淡香水味,酸酸甜甜的花香,还有一点冷胡椒的辛辣。 愈遥紧抿着唇,往后瑟缩了一下。 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应该躲避一个年龄还没自己鞋码大的孩子。 但很多时候,愈遥都会有种被蟒蛇紧盯着的感觉,正如此刻,哪怕对方的语气打着商量,声音还是很甜美。 她不说话,周子游就当她默认了,轻轻往前一点,鼻尖撞上鼻尖,轻轻柔柔地贴了一下愈遥的嘴唇。 愈遥眼睛睁大,慌乱地想躲开,周子游忽然禁锢住她的肩膀,腿一迈换到了外侧,按住她的领口,又一次将她按到老旧掉灰的墙壁上,愈遥的后脑勺砸到她提前垫在墙壁上的手心上。 这声响不算小,好在楼上的动静比这更大。 “刚才,你躲太快了,都没什么感觉,再试试。” 周子游说完这句话,右手垫着愈遥的后脑勺,左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低头贴住愈遥的嘴唇,在上面碾磨,一开始是干燥的嘴唇,后来换成了牙齿,细细密密地咬着愈遥的下唇。 愈遥又一次感受到那种被盯住的感觉,不同的是,这次自己确实被蛇尾紧紧缠住了。 她脸色本来很苍白,硬是被周子游咬着咬着,染上了一点红晕。 “差不多,够了……”愈遥抓住周子游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越界了。 不过她的声音因为含糊不清,没有准确传达到周子游的耳朵里。 结果是自己的手被反手十指交叉扣到墙上,这个漫长的吻更加深入,周子游伸出舌头撬起愈遥的牙关,像攻占城池的将军,四处寻找躲避的守城人,一旦找到了,就会毫不留情地处决掉,杀鸡儆猴。 愈遥确实太会躲了,但城池就这么点地方,最终还是被周子游堵到角落,去无可去。 精疲力尽的舌尖被拖出来,被牙齿又痛又痒地轻咬,愈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她的眼睛里不由带上了哀求。 接吻要闭眼,她没闭,周子游闭了,所以这个信号,仍旧是没有传达到。 第二十五章鬼使神差(二) 愈遥快喘不过气了。 不止是生理性的,还有心理上的,被一个高中生压着强吻这种事,真的很难接受。 周子游亲够了,嘴唇顺着想法滑到愈遥的下颚上,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做,就感觉颈部皮肤一热,有一双手掐住了自己脆弱的脖子,满含威胁意味。 她的动作微微停滞了,随着脖子上的压力而来的,是心跳开始加快,大脑内多巴胺疯狂分泌。 “你这样……更让我有感觉。”她不知不觉说出来了。 愈遥的手更加用力,掐得更紧了,眼里满含尚未褪去的泪光和被冒犯的愤怒。 “想阻止我,就不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 周子游仰起头,主动将咽喉送上,因为血液循环的加快,她有些发热,加上缺氧,这种感觉让人上头:“这样,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说话放尊重点。” “我很尊重,所以才没有说谎,好想继续亲你。” “……” 愈遥一下松开她,像碰到什么滚烫的东西一样缩回手。 她只有在内心一直滚动着念:青春期、青春期、青春期,才能让自己理解现在的情况。 “愈遥……让我试试呢?你也会很舒服的。”周子游抱住她的膝盖,将头枕在上面,侧着脸,长发柔顺地垂荡在胸前。 “我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愈遥低头垂着眼。 “你有。”周子游纤长的手在愈遥的大腿上轻轻地滑,顺着牛仔裤的路线,一路摸到愈遥的腰间,因为瘦,她的腰很细,当周子游的手掌抚在上面的时候,愈遥轻轻地发抖。 “刚才亲你的时候,你明明身体都软了。” 正如现在,周子游只是将手放在她的腰上,愈遥的呼吸就乱了一拍。 自从来到这里,接二连叁的事情,确实让愈遥感到很压抑,压抑的不止是情绪,还有自己的欲望。 所以她承认自己很容易受到撩拨,但这些,都可以被理智收回,重归牢笼。 “你是一时冲动,去外面吹吹冷风就清醒了。”愈遥淡淡地拨开周子游的手,却一触即离,连她的指尖都不敢碰。 “好吧,但如果吹了冷风,我还是想,那该怎么办?”周子游见好就收,没继续纠缠。 愈遥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你都这么大了,不会自己解决吗?!” “我很懒的,想让你帮我嘛。”周子游重新回到那副无赖的样子,搂住她的腰撒娇,“好朋友就要互相帮忙,来加深感情。” 此时,楼上的动静逐渐变小,周子游拿出手机,总共十叁分钟,看来在这个环境里胡玮秋也感觉到很刺激,结束得这么快。 蒋逸辞懒懒地起身提起裤子,从手包里拿出一包湿巾,丢给胡玮秋。 大小姐的意思很明确,胡玮秋光裸着坐在轮椅上,却还要先抽出一张湿巾,为她清理。 蒋逸辞衣着整齐了,脸上挂起一个笑,弯腰在胡玮秋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叁哥,我先走了,下次见。” 她转身就走,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全然不顾身后刚才还吻颈交缠的残废男人该如何穿上裤子。 出了安全门,再走几步,拐个角就是楼梯间。 蒋逸辞手里拿着手机,边走边翻看着信息,余光看到电梯口站着一个矮个头的身影,不由得“嗯?”了一声。 那个一头小卷发,头上夹着五颜六色的泫雅风小夹子的女孩也看见了她,眼睛一亮:“姐姐,你有看见过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吗?” 她这一番自爆太快,蒋逸辞一下子就认出来是胡玮秋那个小宝贝。 确实,太小了,还很臭美。 蒋逸辞站在她身前,用身高优势压迫得小孩后退一步:“好像有看到耶,他是你爸爸吗?” 她这话有点故意了,胡玮秋虽然年近叁十,但保养得宜,看起来肯定是没到当爸爸的年纪。 宫奇慌乱地摇头:“我是他的……呃……我是他请的陪护!” “真的呀?”蒋逸辞觉得这小孩挺没脑子的,心里生出了些恶趣味,“你是未成年吧,是童工吗?是不是犯法的呀?” “……呃,对不起姐姐,我刚刚说谎了,他是我哥哥。”宫奇窘得脸都烧红了。 她只是看胡玮秋迟迟不归,心里担心,没想到出门来找,却遇到这么咄咄逼人的一个姐姐。 不过宫奇滑跪得很快,认错态度良好,双手合十,诚恳得不行:“我哥哥身体不好,姐姐快告诉我他在哪里吧。” 蒋逸辞有趣地打量她,还想再逗两句,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奇奇,我在这里。” 胡玮秋滚动着轮椅,从拐角匆匆赶来,衣服已经穿得齐整:“哥哥在这里。” 他向蒋逸辞点头,眉头微微拧起:“逸辞,奇奇只是个孩子,你别为难她。” “……”蒋逸辞心里升腾起荒谬的感觉,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而起。 宫奇确实是个孩子,但是自己哪句话为难了她? 以及——刚才那一巴掌,是不是打得还不够狠? 蒋逸辞深深看了胡玮秋一眼,像是不认识一样,径直走开,进了电梯厅,摁了电梯。 …… 消防通道里安静了。 愈遥的呼吸逐渐放缓,她站起来,一边往下走,一边重新打开手机音量,给宫奇回拨了电话过去。 但这回,宫奇还是没接,不仅没接,还秒挂。 挂了以后显然是怕愈遥生气,紧接着发来了一条短信:“遥遥姐,我没事,刚才和我妈妈通过电话了,你快回家吧。” 愈遥不放心:“加我微信,给我发张自拍。”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以及定位。” 没过多久,微信上蹦出一个好友申请,太阳花的头像。愈遥同意了以后,太阳花迅速发来了定位,正是医院的这栋楼。 随后是一张过度使用美颜的严重漂白的前置自拍,照片角落能看到轮椅的一个角。 虽然使用了美颜,但宫奇的表情闷闷不乐的。 愈遥放下了心,边往下走,边给宫敏打电话。 她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没注意周子游本来想和自己并排走,但因为自己走得快,没一会儿就落下了。 直到来到车库,找到了停车位,愈遥挂了电话,才后知后觉车主人没来。 她紧皱了眉,走回到安全门那边,刚伸出手去推门,就被人从背后抱住。 周子游在她耳后吹气:“还有点良心,知道回来找我。” 愈遥好不自在:“别闹了,回去吧。” “不要啊,我想去外面吹冷风。”周子游搂紧了她,半强制半撒娇地将她推到副驾驶,自己挂上档,导航也不开,出了医院以后七拐八拐,就上了高速。 第二十六章鬼使神差(三)h 周子游的目的地是一个城郊的森林公园,那里处在b市外围,不仅安静,温度还更低。 她还特意打开了窗户,空调关上,寒意让愈遥收紧了手指。 绕着森林公园跑了一圈,周子游找了个空地停车,将窗户关上,空调打开,座椅往后放。然后撑着扶手箱翻到了副驾驶,狭小的空间坐一个人刚好合适,两个人就局促了。 愈遥的手放在安全带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不是……” “不是什么?”周子游腿分开跪坐在她两侧,抽了张湿巾擦手,“是你答应我的,吹了冷风还想入非非,你就会帮忙。” “我答应了吗?”愈遥的脑袋有些晕,她不确定是温度升高带来的,还是自己太累了。 “你答应了哦。”周子游丢掉湿巾,弯下腰去解愈遥的安全带,热气扑在愈遥的锁骨上,让她扭了扭头。 安全带解开,周子游堵住愈遥还想再说的话,不再小心翼翼,而是肆意地勾着对方的舌头交缠。 双手放在愈遥的肩膀上,下滑将她的外套脱落,丢到了后座。 愈遥已经挣扎麻了,随着周子游解开自己衬衫的动作,她终于找到空隙说话:“不是……不是你要我帮忙吗,不应该,我来……?” 周子游的动作顿了顿,松开她,伸手捞起手机支架上的手机,当着愈遥的面点开微信,点开一个名叫“女通讯录情感热线”的小群,往上滑了滑,找到群友分享的视频。 点击播放,因为手机连着车子的蓝牙,女人的娇喘声在车内大声回响。 “……”你们这个群居然没被封吗。 周子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没问题啊,我就是需要你躺着帮忙就好。” 愈遥不懂:“不是你有生理需求?” “我没有啊,”周子游关了屏幕,丢到主驾驶位置上,又纠正道,“现在没有。我只是很想看看你有没有。” 一个一脸性冷淡的人,在面对别人的活春宫时,终于有了情绪波动。 周子游很想知道她有没有湿,湿到什么程度,如果自己满足她的话,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光是想想,自己也要湿了。 愈遥还没来得及躲开,就又被周子游吻住,和之前还带着生涩的感觉不同,这个吻熟练多了,更加湿漉漉的,很柔软。周子游的舌头在自己的牙齿间舔舐,和自己的舌头一起缠绕翻滚。 温暖的,湿润的,粘人的吻。 周子游解开她的衬衫最后一个扣子,双手掐住愈遥的腰,揉了两把,然后顺着腰线上移,隔着内衣,抓揉愈遥的胸乳,确实不算大,不过在手心的感觉也算充盈。 她一边将内衣往上推,毫无阻隔地摸上了,一边唇舌下移,舔吻愈遥的脖子、锁骨、肩膀。 愈遥闷闷的:“轻一点,别留下痕迹。” 不让吸吮,周子游只能换上牙齿,像狗崽磨牙一样,细细密密地咬愈遥的脖子,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脑后一直传到脚底,愈遥咬着唇,实则动了情。 她的身体不再僵硬,软绵绵地躺在周子游身下,呼吸也有些急促,双腿不自然地相贴磨蹭。 脸上的神情依旧冷清,但微张的湿润的粉唇,以及眼里像琉璃一样的水光,都是没藏住的。 周子游揉了一把她的胸,干脆把内衣解开也丢到后头,舌尖舔弄带出的湿痕从锁骨一路向下,一直流淌到颤巍巍的乳尖。 舌尖先是伸出唇外,抵着乳尖狠狠碾磨,绕着乳晕打转,然后收回去,嗷呜一口,张嘴咬住半个嫩乳。 愈遥也随着她的动作,脚尖绷直,手抓住门把手,用力捏紧。 只是这样而已……下面就快要泛滥成灾了。 愈遥对自己第一次有了新的认知,原本以为自己没有世俗的欲望,居然是因为没有实操过吗? 居然被亲一亲,舔一舔,就软成这样…… 周子游看她思绪乱飘的表情,坏心眼地停了下来:“给你一次阻止我的机会,还要吗?” 她的手放到愈遥的双腿之间,将两条腿分开,隔着牛仔裤,手掌心按压着那处,一边揉一边逼问:“嗯?要我停下吗?” “……” 愈遥的呼吸乱了,人怎么能这么坏! 如果说之前的对待是浪花拍打,那现在的按压就是海浪翻涌,极端的感觉从两腿间窜到脊背,愈遥的指甲陷入手掌心,下面的蜜水逐渐将内裤打湿。 “小哑巴,说话,要不要停?”周子游干脆去含她带着凉意的耳垂,舌尖翻来覆去,将白嫩的耳垂蹂躏得温热红润。 “要不,我……” 愈遥才发出了几个音节,立刻被周子游打断:“时间到了,你的回答资格被剥夺,我们继续。” 一听她就是想反悔,周子游先发制人,堵住她的话头。 然后继续捏着嫩乳,一边吃一边揉,一只膝盖强势地插进愈遥的双腿之间,随着动作顶弄着花心,感受着那处的湿润,好像逐渐蔓延到牛仔裤上。 实在是湿得过分了,到了鲜廉寡耻的地步。 愈遥好想合上腿,不让她发现。 但她的动作越大,反而越让周子游注意到。 周子游咬了一口愈遥的腰,滑了下去,膝盖跪在地垫上,卡在愈遥的双腿之间。 她看了看愈遥紧张的脸色,忽然前倾身体,脸颊触碰到牛仔裤的布料,牙齿咬住拉链,一点点往下。 “……”这视觉冲击太大了。 漂亮的女同学,努力地用牙解开自己的裤子,再咬住边缘,往下拖拽。 深蓝色的牛仔裤不容易看清,但愈遥猜测被她咬住的那几个地方,一定沾染上了口水。 她的洁癖雷达这时候却没响,反而是抬起手,紧紧咬住了手腕。 脱下愈遥的裤子以后,周子游将她的腿更开地往两边推,果不其然,纯白色的棉质内裤,中间的布料已经湿得可以拧水。 她心里的燥热一下子点燃了,埋头隔着内裤,亲了两下。 感受到愈遥的颤抖,她顿了顿,伸出舌头在布料上舔弄,隔着阻隔,舌尖按压,旋转。 柔软的舌头不可避免地扫到没被包裹着的嫩肉上,同样被蜜水浸泡过,湿湿滑滑的。 她还没碰到核心部位,只是在外围舔舔,愈遥就要往后缩。 周子游掐住她的腰又往下拖,直接将花穴怼到自己脸上,舌头从内裤侧边钻进去,一下就不容闪躲地舔到水最多的泉眼上。 她的舌头被湿润的内裤和娇嫩的穴夹在中间,努力地上上下下滑动着,连阴蒂、阴唇、穴口全都照顾到,又全都没有重点照顾,水越来越多,甚至沾到了她的鼻尖上,侧脸也滑滑的。 愈遥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掐得死紧,周子游隔着内裤一口咬住冒出阴唇的小阴蒂,又吸又舔,含在舌尖下,手臂上的疼,她加倍回馈给愈遥的小珍珠,一顿风卷残云的按压下,愈遥仰起头,再也克制不住,唇边溢出娇媚的呻吟,比刚才视频里的声音还要勾人心弦。 周子游的目的达到了,愈遥破防了。 她的那声呻吟不似女孩,更似女人。 周子游被蛊惑住,一下子起身,堵住她的嘴唇,将自己嘴里的全部,都送给对方,淫乱的味道在唇舌之间传递。 她亲得很用力,将愈遥的舌头吸得生疼,连嘴唇也被咬得出血,还在胡乱地撕咬。 直到被愈遥掀翻,滚回到主驾驶,她才稍稍冷静。 一张湿巾被摔到自己脸上,周子游下意识闭上了眼,脸上的凉意让她抽离,嘴上却没停。 “下次,还来帮我吧?” 第二十七章礼堂冤魂 晨起,天刚亮。 温度刚回升,还微凉,但天色已更白了。 学生正是去上课的时间,愈遥从家里离开,没多久,愈舒南也提着个环保袋出了家门。 家楼下已经长出了桃花苞,嫩嫩的一点粉,正待盛放。 愈舒南伸手跳了跳,够得着一支矮矮的枝条,她的指尖从花苞上擦过,再收回来时,已经沾了露水。 晶莹剔透的露水叫愈舒南看入了神,直到同样下楼的大姨叫她:“小妹,买菜去?” 愈舒南不是经常和邻居往来,但或许是因为她长得还不错,这楼里的大姨大伯都把她当小姑娘看待,招呼她的语气也嗲嗲的。 愈舒南也很喜欢被这样对待,她应了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还很光滑,完全不像一个有了十六岁女儿的妇女样子——过完生日,愈遥就有十六了。 偶尔愈舒南还是能听见邻居们议论自己,说自己长得水嫩,丈夫却很普通,连带着生下来的女儿,基因也被拉低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二婚的。 邻居们言谈之间尽是惋惜,愈舒南却安然自若,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不会一辈子这样下去。 菜市场早上的菜是最水灵的,愈舒南穿行在人流之间,她边走边思考愈遥喜欢吃茭白,要不要多买点茭白,可炒太多了担心她会吃腻。 她只是在这样思考,白玉般的侧脸,像春日温柔的郁金香。 路过她身边的人,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却不忍打搅。 她总是被这样的轻柔的注视包裹着,脚步也常年是轻快的。 但今天有点不同,那些轻飘飘的好奇和惊艳之外,还有一份灼热的紧盯,让人不安。 愈舒南的步伐渐渐变得迟缓,她买好了全部的菜,重新回到菜市场门口,就注意到石墩子旁停着一辆黑色的车,车窗都被特殊处理过,黑得吓人,看不到里面。 没让她好奇多久,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下,车里的人转过头淡淡一笑:“好久不见。” …… 愈遥这一天都不太开心。 首先是吃午饭的时候,褚莱发了消息告诉自己志愿要填育树中学,妈妈和老师也同意了。 已经告诉过她了育树中学不是个好去处,她还是填了这里。 褚莱也很无辜,育树虽然不是什么贵族私立中学,但升学率确实很高的,学校不错,还有认识的学姐,为什么不来呢? 第二件事是周子路的追求,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了这位大少爷,从开学起,周子路就没停歇过,一直是自己走哪跟哪,还送奶茶送早餐甚至送花……老实说,愈遥一个都不需要。 他确实一以贯之地不关心自己的喜好。 因为周子路的抽风,现在自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年级第一,变成了传闻中的人形自走男神收割机,为什么说是收割机?因为邱齐也不知道发哪门子疯,一门心思和周子路较劲,好像自己是个什么珍贵的物品,两个人抢来抢去,倒是没人问过自己想不想被这么抢。 现在愈遥回忆起那9个字的绰号,都忍不住去洗耳朵,再顺便恶寒一下。 第叁件事,就是关于周子游。 愈遥吃完午饭没回教室,就是因为在躲她。 就算再自欺欺人,两个人的友情也变质了,掺杂了不该有的暧昧,何况,愈遥一直觉得自己有错。 她错就错在明明已经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更成熟的位置上,却鬼使神差地沉沦了。 愈舒南缺爱,难道自己当了一回她的女儿,也被遗传了缺爱基因吗?随便来个人,对自己说,不用再忍了,来抱抱,自己就会释放所有的委屈和枷锁,扑进那个人怀里哭吗? 愈遥生她的气,但最生的,是自己的气。 她不知道去哪,往人少的方向走,就走进了艺术楼。 艺术楼是艺术生们平时上课的地方,一到叁楼是画室,四楼往上是乐器室。 乐器贵重,琴室的门平常都是锁着的,大约是午休后还要训练,所以有几间干脆没关。 洁白的墙壁,上面错落有致地悬挂着形形色色的插画,有阳光落进来,愈遥每走一步,地上的灰尘轻飘飘地穿过光柱,像小精灵在飞舞。 好安静。 愈遥复杂的思绪,在这份安静里也渐渐平息。 她不想占据别人正常使用的教室,穿过走廊,来到了另一栋楼,有一扇门虚掩着。 愈遥脑内辨认了下方向,准确找到了这个地点,是礼堂。 学校里有好几个礼堂,这个规模比较小,偶尔在教室不够的时候,会用来举办一些社团活动。 愈遥从没参加过,她放学后一般都直接去打零工。 推开门,一排排的红色椅子背对着愈遥,现在不可能有演出活动,所以愈遥放心地走了进去,在倒数第二排坐下。 心里的那些棉絮一样的心事,又冒了上来。 晃神了不过叁分钟,一双温热的手攀上她的肩膀,黑色的头发丝落到脖子上,又痒又扎,有个沙哑的声音懒懒地在她脑勺后响起:“小学妹,打扰我的清净,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愈遥:“……你是谁?” “我是……礼……堂……冤……魂……” “……” 第四件不开心的事出现了。 愈遥把头往前伸了伸,躲开背后故意垂落到自己衣领内的长发,冷静地回头:“同学,很抱歉打扰你午休……” 看清坐在后座上的艳丽嚣张的女孩,愈遥的眉头不由得微动了一下:“……所以,我这就换个地方。” “等——一下啊。”女孩往后一躺,翘起一条腿,拖长了音,上下打量着她,嘴角的笑意怪古怪的。 “你就是周子游要勾引的那个愈遥啊,听说你们成了朋友,想必她的目的达到啦。” 愈遥的指头捏紧了衣袖:“……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 “但我没记住你长什么样子,说实话,别生气。” 虞琪笑吟吟地,举起手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我被吵醒了就睡不着了,你去给我买杯咖啡,我就放过你。” “……”要不要再给你带一套洗漱用品,干脆洗个澡啊。 愈遥不想和她多做纠缠,随口答应了,就要出门。 就在她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虞琪腿一伸,拦在出口和愈遥中间。 她腿挺长的,脚踩在门上,膝盖还能微微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故意挑衅地看着愈遥的反应。 愈遥很平静:“不是要我去买咖啡吗?” 虞琪脚尖一转,踩到了门内侧,轻轻一踢,干脆把门关了。 门关闭了以后,礼堂内只有窗户传进来的光线,直直投在舞台上。 后排座位则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什么神神鬼鬼。 第二十八章谜语人(h) “大小姐,你要干嘛?” 愈遥有些无奈,她记得自己和虞琪唯一的交集就是邱齐生日会那天,在卫生间,一个霸凌,一个路过,就因为自己逗留了一会儿,就被虞琪冷嘲热讽了一番。 她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但叁番两次的,泥人也有几分火气。 虞琪翘着腿,支着头,在黑沉沉的空间里看向她的方向:“知道周子游为什么费尽心思接近你吗?” 愈遥坦诚道:“不知道。” “想知道吗?” “你能说?”愈遥站累了,干脆坐到铺了红地毯的台阶上,“你们不是有契约吗?” “是啊,可是我现在……好想毁约呀。”虞琪磨了磨后槽牙,“我讨厌她,你叫我大小姐,但你知道吗,她每次故作平等和我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把我看在眼里,假得很。” “这样一个自大的人,她对你的好,说没有目的,你自己也不信吧?” 良久,愈遥轻轻嗯了一声。 虞琪的语气像带着小勾子一样,勾着她:“所以呀,我就去了解了一下,就在今早……” 她话还没说完,愈遥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拿出来一看,上面显示着周子游的来电。 虞琪遗憾地住了嘴:“她现在看你看得还挺紧的,想知道的话,就再来找我吧。” 愈遥握住手机,任它震动,没有接通,也没有挂断,就这样目光复杂地看着虞琪。 “别在心里骂我谜语人啊,我也怕周大小姐的报复。”虞琪挑挑眉,“所以得是你求着我,你得护着我,我才敢开口。等你哪一天觉得,非知道不可的时候,就打我电话吧。” 愈遥的手机熄灭下去,虞琪不客气地拿过来,问她:“密码?” 她登录进去之后,打开键盘输入了一串数字,存储为新联系人,丢回去给愈遥:“期待你的来电。” 语毕还借着开了个小缝的门光,双指贴在嘴唇上,一把将愈遥拉过来,反手贴在她的脸颊上:“再见,小学妹~” 愈遥走到门外,手机又开始震,将手腕的皮肤震得痒痒的。 电话那头的人执着得很,不接的话,就会一直打,不会疲惫一样。 愈遥故技重施,按下了静音键,慢吞吞地走回到艺术楼。 在手机上显示了第五个未接电话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两米之外的教室里,门微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钢琴,琴凳上坐了一个人,心不在焉地随意按动着不成调的音符,本该放琴谱的地方,立着一个亮着屏的手机,那双漂亮到就该出现在琴键上的双手,时不时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拨出着电话。 愈遥的脚步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发现了。 周子游一拍琴键,零落的曲调顿时集中到一起骤然发出,震得愈遥心头也一抖。 “你自己过来,我就不生气。” 她的表情很平和,像是真的不介意,姿态也放松下来,双手撑在琴凳上,撅着嘴,只是有点小委屈。 愈遥的脑子里很合时宜地蹦出虞琪那句话:“她对你这么好,说没有目的,你也不信吧?” 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走开,进入了琴室,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可她没想到自己刚落座,周子游脸色一变,伸手利落地反锁,一把拉散窗帘,将明亮的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光线一下暗了下来。 愈遥:“……”不该来的。 她坐立难安,像被一条水蛇缠住了一样,周子游坐到她腿上,搂住她的腰,柔顺的头发在愈遥的脖子上蹭:“你躲我呢,是因为过年的那件事在胡思乱想吗?” 愈遥一下子肃然了神色:“绝不可能。” “既然不是的话,那亲一个?以示光明正大?” 周子游都坐怀里了,愈遥还僵得要命,听到这话,下意识地躲开脸——但没躲开,周子游的手背贴在她的侧脸上,用指节将她的脸往回推。 愈遥被迫脸对着脸和周子游对视,鼻尖与鼻尖只差一点点碰到一起,呼吸缠绕着,分不出彼此。 她滞涩着嗓子,艰难地找回自己的音调:“你不能这样的……” “嘘,伸舌头。”周子游亲了亲她的嘴唇,一点点将里面躲藏着的舌尖勾出来,含住了,吸得愈遥耳后根都发麻了。 亲了嘴,她还嫌不够,吻落下嘴角,落在下巴,落在脖子上,吻出湿漉漉的水痕。 愈遥的呼吸乱了:“刚刚不是说就亲一下吗……?” “可是,你一点都不像光明正大的样子。”周子游无辜地抬了抬眼,“所以我觉得,得好好脱敏。” 她继续埋头在愈遥的脖颈边舔吻,双手放到愈遥的胸前,一颗一颗解着校服的纽扣,将深蓝色的校服衬衫拉到愈遥的手肘上,露出纤细圆润的肩头。 她像条小狗一样在愈遥的皮肤上撒欢,玩到一处,就留下一处的痕迹,亲脖子的时候还好,还知道控制一下,吻落到肩膀的时候明显失控了,恶狠狠地吸吮,又痛又痒,留下了一个个遮不住掩不住的深红吻痕,像是腊梅在雪地里争相开放。 愈遥没脾气了:“之前你说是需要我帮忙,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强自镇定着,殊不知自己的眼角微红,嘴唇也红润润的,毫无威严。 周子游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嗯?……这次么,也有呀?你摸摸看。” 她牵引过愈遥的手,放进自己的校服裙里,充分让愈遥感受到自己那处的湿热:“一见到你就这样了……让我抱抱好不好?” 只是抱抱就见鬼了。 愈遥不意外自己抽不回手,入手的湿湿软软的感觉很奇妙,一开始只是轻轻接触,后面周子游狠狠一按,直接就零距离按压在上面。 脸上的热度腾地冒起来了,愈遥难得口齿不清:“你……你……浪荡!” “让我磨一磨,你怎么骂都行。”周子游屈起腿跪在愈遥的椅子两端,坐在她的手上,一下一下地碾磨着,愈遥的指尖被迫一次又一次地揉过她柔软的小豆豆,尽管隔着内裤,也能清晰感知到她那里有多兴奋。 自己的手被当作按摩棒用了,愈遥是该屈辱的,但此时连脸带脖子红了一圈,既羞恼又无助。 周子游像是挑逗一尊不会动的菩萨像,极尽所能地扭动着腰肢,末了还觉得不够,从胸衣上面伸手进去,将愈遥白嫩绵软的胸乳掏出来,手掌用力,捏成各种形状,白腻的乳肉从指缝中溢出,很快又被收回去继续下一轮的蹂躏。 迷离的眼神掠过不知所措的愈遥,周子游舔舔嘴唇,贴在她嘴角,继续蛊惑着:“遥遥……舌头,伸出来。” -------------------- 怎么样,能看出来小游的诱攻属性吗? 第二十九章寻欢作乐 她意乱情迷的时候,脱口而出愈遥的小名。 这意料之外的称呼,让愈遥短暂清醒了一下,只是她刚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就被周子游趁虚而入,重重地纠缠到一起,黏腻的声音,让愈遥空着的那只手虚虚地握了一下,捏住了离自己手边最近的衣角。 狭小的单人琴室内,温度正在升高。 外面有人经过,又倒回来,疑惑地和同伴自言自语:“走之前没关上呀,怎么打不开了。” 陌生人的出现,让愈遥剧烈挣扎起来,不能被别人看到,不想,不能,不愿。 门外的两个女生试着拧了一下门把,往里面推,但是推不动,发出的声响,让愈遥敏感地捕捉到,呼吸都不自觉轻了。 骑在她身上纵欲的这个人,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丝毫不在意,照旧猖狂得很,双腿夹住愈遥的手掌,碾磨的节奏没有一丝变化。 “窗帘怎么也拉上了,是不是老师帮忙锁上了。” 两个女生就站在门外,窃窃私语地讨论:“要不叫老师过来看看?” 愈遥的双目睁大,急得去掐周子游大腿上的肉,疼得周子游抬起头来,一脸欲求不满:“干嘛,帮人帮到底……” 她还好意思问干嘛。 愈遥咬着后槽牙,催促她下去:“趁她们离开,赶紧走啊!” “知道了,知道了,看你急的。”周子游不情不愿地下来,将凌乱的衬衫和头发整理好。 见愈遥要起身,她伸出手按住对方的肩膀,手指像在琴键上弹奏一样,自然地将愈遥的衬衫系好,又勾住打好的领结,在愈遥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吻。 愈遥不想管她的小动作,门外两个女生离开以后,她掀起窗帘一角核查,确信没人了,迅速打开门钻出去,没事儿人一样出了艺术楼。 周子游一直跟在她背后,她快则快,她慢则慢。 愈遥揉搓了两下自己的脸颊,让上面的热度降下去,再转身看这人,一点不自在都没有,不由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需要和你郑重地说明一次吗?” 她站在树下,这个角落没什么人经过,很适合放狠话。 周子游困惑地看着她。 愈遥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心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一丝酸楚,压了一压,面上才正常:“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天只是一个意外,还想做朋友的话,别再重蹈覆辙了。” “你说的意外是什么,是指我把你舔高潮……” 周子游的话还没说完,愈遥一个箭步上去,死死捂住她的嘴,面上有些崩溃:“你这张嘴能不能把把门!” “……” 就着这个姿势,周子游往前走一步,愈遥就不得不退一步,就这么退退退,直到愈遥的背抵到树干上。 她琉璃一样的眼珠子映照着愈遥惊慌失措的倒影:“不舒服吗?” “不是舒不舒服的事情……跟你说不明白。”愈遥自暴自弃。 好半天,愈遥才重新捡回自己的声音:“朋友,是不能做爱的,只有恋人,才可以。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对我来说,这不是儿戏,身体不是儿戏。” “你要再寻欢作乐的话,先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角色吧。” …… 愈遥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 铅笔夹在耳朵上,周子游撑着头,困惑地看向窗外。 她从没思考过自己在愈遥身边,所求是什么,或者说,一开始是知道的,到后面,就逐渐凌乱了。 讲课声停歇,下课铃响起,周子游下意识地要起身去找愈遥,却又想起她略带凉意的那句话。 想不通的话,她一定不让接近的。 周子游慢吞吞地又坐回去。 同桌的邱齐,整堂课一直在那里心不在焉,课间被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封信封。 邱齐看都不看,坐下就将信封放到周子游的桌上:“逸飞给你的。” 周子游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蒋逸飞是谁,对方在微信上发了很久的癫,她一直没理会。 拆开信封,入目是一张找人代笔写得很肉麻的情书。 邱齐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忽然转过来问她:“女孩子都喜欢收情书吗?” 他的脑仁没多大,周子游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当着他的面,食指和拇指捏住信纸边缘,“嘶拉——”,将信纸对半撕开,清晰的纸张撕裂声打碎了邱齐的幻想。 邱齐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 周子游一向懒得理这个同桌,但今天她蛮有兴趣的:“你,喜欢愈遥?为什么?” 她不遮掩的提问,让青春期少男红了耳朵,强自镇定地开口:“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但是据我所知,她也不怎么理你,你癖好还挺特别的。”挑剔地打量着邱齐,周子游撇了撇嘴。 “她也没理会别人啊……但我觉得,她挺温柔的,虽然不爱和别人说话,但是别人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 邱齐陷入回忆里,嘴角漾起让人讨厌的笑:“入学的第一天,我在学校外,看到她捡起路边被车轮压伤的小猫去了诊所,因为这事,还差点迟到了开学典礼。” “后来我就一直注意她,我知道她每天放学找尽各种借口离开,其实是去勤工俭学,她坐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总会拍一张墙头的桂花树,看看它每天不同的模样。” “我觉得,她的内心,一定有比表面上更广阔的世界,我想探索这个世界,说喜欢也许不恰当,但我确实很想深入地了解她。” 邱齐说完了,并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附和或者反驳,周子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资料没有错,愈遥的确是个心软的人,至于为什么在自己这里这么冷硬,多半另有理由。 周子游掏出手机,从微信列表里拉出好久没联系的假嫂子沉雨,先是发了一条假惺惺的问候:“最近怎么样?” 然后直切正题。 “你觉得,我和愈遥认识的哪个人长得很像?” 第三十章而你,我的朋友 直到晚间的时候,沉雨才空出来回复她的消息:“???” “她资料你不是都看过吗??像不像你自己不知道?” 周子游在床上翻了个身,说的也是。 “不过,非要说像的话,我觉得有一个人有点这意思。”嫌打字说不明白,沉雨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周子游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沉雨坐在书桌后,桌上摆着几页薄薄的纸。 周子游不由得坐了起来:“谁?” “愈舒南,愈遥的妈妈。” “……你开玩笑呢吧,我见过阿姨。”周子游不高兴地往后躺到玩偶怀里。 沉雨摇摇头,示意她别急:“首先,愈舒南的特点是什么?” 周子游回想了下,想不出来,她接触到的愈舒南,都是慈母一样的母亲形象。 沉雨恨铁不成钢:“我看你是当局者迷了,抛弃你对她性格的印象。” 她用指甲扣了扣桌面,示意周子游认真听讲:“是漂亮,愈舒南作为一个拥有普通丈夫和普通女儿的妇女,实在漂亮得过分。” “而你,我的朋友,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确实也是鹤立鸡群地漂亮。” “……就这?” “你和愈舒南,是愈遥身边最耀眼的两颗星星。愈舒南之前的故事你还记得吗?她和周老头的好兄弟机缘巧合在一起,一夜情之后,有了愈遥,后来她逃,他追,那个男人还有一个未婚妻,为了未婚妻,要挖愈舒南的肾……等一下,你笑什么?” “哦不是,你继续说……”本来是一个令人愤慨的故事,但周子游突兀地想到了留宿愈遥家里时,对方拿出的那一摞疼痛小说,一时间有点绷不住了。 “后面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还没挖成功,就被愈遥一把火把那个家庭都烧了,为了确保没有人逃得出来,她甚至提前一个月将整栋别墅都换了电子锁,最后那一天,将机械钥匙藏起来,电断掉……我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吓人,这真的是一个初中女生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沉雨心有余悸,她虽然没在现场,但是据周老头派去的人写的档案来看,愈遥对这个名义上的爸爸,没有一丝感情。 在愈舒南面对火光痛哭失声的时候,愈遥还抱着她轻声安慰。 血缘对她造不成一点桎梏。 沉雨回味了下,赶紧拉回话题:“而你,我的朋友,作为一个长相漂亮的转学生,还自带楚楚可怜人设,更和黑道少爷蒋逸飞有所牵扯。我猜,见到你的第一眼,愈遥就ptsd了吧。” “……你意思我路线选错了呗。”周子游不愿意相信自己决策失误。 但是想起在ktv发烧被愈遥当成受伤小猫捡回家的那晚,那一摞的言情小说,那苦口婆心的谆谆教导…… 仿佛都在印证沉雨的猜测。 她忍不住扯了扯指间绕着的黑发,有些踯躅要不要问下一个问题。 沉雨了解她,一眼就看出来她的纠结,隔着网线踹了一脚:“有屁快放。” “那你说,我帮周老头找到了愈舒南,他答应给我多分那块蛋糕,我其实是不是可以,不用在育树了?” 沉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今晚脑子确实不太好,那你猜猜你哥哥为什么没走?” 周子游磨了磨牙:“他要追愈遥,他觉得,娶了愈遥,自己就还能翻盘,他做梦,我不仅要自己的,我还要他的——周家所有的东西,都得是我的。” 沉雨作为周子路的未婚妻,看到了另外一层:“还有,只有那个人是愈舒南的女儿,周老头才会同意解除婚约,为此付出的代价,在她们母女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了。” 沉雨将思绪转过来:“所以啊,你不能走,未分胜负前,一切皆有可能。” 周子游靠在墙上,神游天外,过了良久,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挂断了这个冗长的电话,周子游的姿势许久没有变化。 她的目光掠过床尾的游戏机,不由思绪一停。 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置顶的“女通讯录情感热线”小群,措辞着发了一条消息: “我的一个朋友想问一个问题,假如她对另一个人有做爱的念头,但是另一个人不让她做,该怎么办?” 群里本来聊得火热,她这个问题一抛出,顿时冷了一冷。 还是褚莱第一个小心翼翼地站出来打破僵局:“……是愈遥姐吗?” 周子游气急败坏地戳着屏幕:“和她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我一个朋友问的问题。” 褚莱将信将疑:“哦……可是,子游姐,我们都没有女朋友啊,这个问题太超纲了。” 其他人的消息也接二连叁蹦了出来:“另外一个人为什么不答应啊,是不喜欢你朋友吗?” 周子游挠挠头:“不算不喜欢吧,就是说不想儿戏,让我朋友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总感觉,这个人,是在等你朋友追求呢。” “同意,是想更坦白吧,不想不清不楚地上床,也能理解。” 周子游抿抿嘴:“可是,我朋友还没理清自己的想法,再加上,她的家里不会同意的……我朋友的家庭,比较保守,而且朋友有想要从家里拿的东西,不能不顾他们的想法。” “子游姐,你这个朋友,怎么听起来有点渣啊……自己都想不清前路,还要去招惹对方。” “就是就是,而且听起来是已经有过肉体关系了,欲望上脑的时候没思考这些,等到被对方拒绝了,才想起来这些吗?” “子游姐,你不要多心,我们没骂你哈,只是骂你那个朋友。” “……”周子游将手机丢开,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 心里有点闷闷的。 手机还继续在震,是褚莱发的消息:“姐姐,我觉得根源出在你那个朋友身上,只要她放弃了这些超越朋友的想法,一切就会回到最初,大家也都不会继续痛苦。” 她才不会呢……周子游撅了撅嘴,想起愈遥即使肩膀上布了吻痕,也仍是冷冷清清看着自己的样子。 那样一个人,才不会因为自己而痛苦。 第三十一章继承权 陈旧的砖墙上,缝隙里钻出了嫩绿的叶子,楼下的桃树也叁叁两两开花了,粉嫩可人。 虞琪站定,伸手去够那一支较低的树枝,拉到脸前,细细地嗅。 她不是那种有闲情逸致的人,闻不出什么香味以后,指节一弯,只听清脆一声,花开得最嫩的那段枝头就被她掰断,握在手里上下抛着玩。 愈遥本来站在单元楼门口等她,见状不由得磨了磨牙,本来不想说什么的,但虞琪还要去折第二支,她忍不住劝阻:“不是要来我家?磨蹭什么。” “哦。”遗憾地放弃近在咫尺的枝条,收起内心的摧毁欲,虞琪碾着花瓣跟在她后面。 愈舒南这时候在家的,钥匙转动,门被拧开的时候,隐约看见愈遥背后还跟了个人,她以为是周子游,就连忙站起来,慌慌张张地解下脖子上的项链藏进茶几上的收纳盒里。 愈遥弯腰换鞋,露出背后的人,虞琪笑得一脸灿烂,挥手打招呼:“嗨,阿姨好。” 自从愈遥交了能带回家的朋友,家里就常备好几双客人拖鞋,愈遥从鞋柜里翻出来一双新的,放到她脚边。 虞琪却问:“周子游穿的是哪一双?” 愈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言语。 她的沉默并没有让虞琪退却,反而抱起了双臂:“让我穿穿怎么了?” 也不能让她一直赖在门口,愈遥和她僵持不下,只好将被愈舒南摆在地垫旁边的粉色塑料拖鞋踢过去:“你要的。” 她自顾自进屋放了书包,和愈舒南说:“妈妈,这是我同学,晚饭不用留她的位置。” 虞琪换了鞋,啧啧啧地跟在后面,进房间的前一秒,手扶在门框上,转头对着愈舒南wink了一下:“阿姨,别听她的,我要留下吃饭。” 愈舒南对女生之间的情感暗涌一向迟钝,听不出她俩的不对付,套用自己和男人的相处经验,觉得愈遥和新朋友的关系还挺不错的。 两个女孩进入房间,关上了门,愈舒南连忙将收纳盒里那串项链取出来,珍惜地放在手心。 这条项链镶嵌着贵气的绿玛瑙,并不是春节时候愈遥送她的那条。 她怀念地抚摸着绿色宝石的表面,那个男人说是自己的旧时,但是自己没有印象,随后,他就送给了自己这份礼物。 愈舒南不想承认的是,自己在麻木的平凡生活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动。 并不是对男人有多么一见钟情,而是他的出现,将自己从一成不变的柴米油盐的生活中解救出来,好像是,自己一直等待的,终于等到了。 …… 愈遥顺手拿起书桌上的喷壶,给窗台上面的几盆多肉喷了点水,水珠从饱满的叶片上滚落,融入土里。 之前的薄荷养死了,周子游说是种类的问题,送了几盆精致的多肉过来,并言之凿凿这回一定能活下去。 愈遥用手点了点多肉的叶片,转过身:“在上次偶然遇见之前,我一直对你有偏见。” 虞琪打量着卧室,感兴趣地翻着愈遥在书柜里整整齐齐分好类的言情小说。 她听起来接受良好:“那说明我很敬业,演得很好。” “她给了你多少钱?” “没给钱,换取的是商务合作,我家里一直想搭上周家的线,上岸洗白,但是一直没什么起色,正好啊,遇到了周大小姐有所求。” 虞琪一心二用,一边浏览着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一边分出心神回答愈遥。 “你来接触我,家里不知道吧?”愈遥不相信虞家能放任她这么玩,虞琪现在的行为就是在走钢丝,平衡掌握不好,摔到哪边都会粉身碎骨。 她这个问题,让虞琪粲然一笑,她的五官本就凌厉,这个笑笑得寒光四溢,冷艳十足。 虞琪一把合上了杂志,认真看向她:“你认为周家兄妹,谁会赢?” “你说的赢是……?” “外人觉得,周家两兄妹会平分家产。周子路自己也这样觉得,他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要和自己争,只当是长大了关系就会缓和。但周子游眼里呢?她是怎么觉得的?” 愈遥惊诧于她洞察的犀利,诚实地摇了摇头:“你接着说。” 虞琪紧盯她的双眼:“她志比天高,不仅要吃掉哥哥那一份,还想连爸爸也吃干抹净。” “……可我觉得,她只是任性了点。” 愈遥先是被吓一跳,然后脑海里闪过周子游甜甜撒娇的孩子模样,并不很能接受虞琪的话。 虞琪耸了耸肩:“我只说我看到的,你看到那面,我不清楚。” “胡家站在周子路那边,被她搞掉了,投靠了蒋家,周子路那边还剩一个沉家。” “周子游这边呢?她撬掉了以胡叁为代表的胡家,拉拢了我们虞家,接下来,她还想拉拢你,你猜猜,你代表的是什么势力?” 一连串的姓氏抛到愈遥的头上,她费了好大劲才对得上谁是谁。 什么王家李家,她都不认识也不熟,但有一件事情她很清楚:“你问的这个问题……不是我今天找你来要问你的吗?” 虞琪坐在愈遥的书桌椅上,丝毫不显尴尬:“有人站哥哥,有人站妹妹,我却不站他们任何一个人,我站……” 她前倾身体,从愈遥手里勾过水壶,放到原有的位置上:“你。” “……”愈遥面无表情,不知道火怎么突然烧到自己身上。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周家兄妹都争相来接触你吗?”虞琪眨了眨眼,示意她捧场。 愈遥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更丰富点:“是。” “周家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周子游的爸爸,周远想要离婚,另娶一人。那个女人是周远的旧识,听说丈夫死在一场火灾当中,带着一个读高中的女儿生活。”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那么那个女儿的出现,将会打乱周家现在的局势,她也会拥有继承权。所以不出意外的,周家两兄妹都急了,哥哥想的办法是娶那个女孩,这样家里的和平就还能维持下去。妹妹没办法娶女人,只能用怀柔政策,让女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自己建立情谊,这样即使后面知情了,也很难翻脸夺权。” 她一口气说完了,顺手拿起一旁接了半杯水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那是我的……算了。”愈遥没来得及阻止,收回了手。 虞琪本来预计她听完会傻眼,会激动,会愤怒,最差也会难过一会儿,但谁知愈遥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像只是听了一个故事会上的故事,没有在她平静的心上留下多少波澜。 甚至听到一半,还有点心不在焉。 愈遥问:“说完了,就这些?” 虞琪从没见过这种人,顿时不满了:“你就没点反应?好歹我还选择了站你,你没点想法?” 愈遥平静地把她手上快被捏碎的玻璃杯抽走:“如果你指望我拳打周子路,脚踢周子游,霸占周家家产,代替周远继承他的商业帝国的话,你现在可以换一个人了。” “为什么?”虞琪不解,“我知道你家境不好,为了生活还经常去做兼职,你不想要钱吗?” 愈遥摇摇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没时间抢家产。” “……”比抢家产重要的事,你是要去拯救银河系吗? 虽然在虞琪面前,愈遥表现得很平淡,但她内心还是有些许触动。 第二个故事,开始了。 她等了很久,有时候甚至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半梦半醒之间时尤其如此。 但虞琪的话让她意识到,这里不真实,这里不是家。 她要把愈舒南带回真实的那个家,什么家产不家产的,对自己要做的事有帮助吗? 吃完晚饭,愈遥送虞琪下楼,老小区的楼道昏暗,虞琪身高高,差点撞到头,被熟悉地形的愈遥拉了一把,避过了那个生了锈的牛奶箱。 楼道里的味道也逼仄,虞琪借着灯光看愈遥,心里的不满到底是下去了点。 虽然是白来一趟,但是愈遥的反应还是让她意外,甚至在权力倾轧中,她的不在意可谓清流。 说通俗一点,就是:“好久没见到这么特别的女孩了”。 心黑如虞琪,也不由得因为这顿饭,对愈遥产生了些许怜悯:“也不知道你这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要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周家兄妹手底下活下去。” “……他们有你说的这么吓人吗?”不都是纯真可爱的高中生? “愈遥,”快走到一楼,虞琪从背后压了压她的肩膀,“如果有一天你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虞家就算洗白失败,收容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提前为未来的我谢谢你。”愈遥无奈地拍掉她的手。 她们两个边说,边打开单元楼的门,来接虞琪的车已经停在楼下,大型suv也要在乱停乱放的老小区头疼,好不容易才穿梭过一堆僵尸车,为虞琪敞开车门。 “走吧,如果你真的不参与周家的事,也许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虞琪上车前,伸手捏了捏愈遥的脸。 愈遥刚要伸手去拍,她就缩回了手。 车门关上,车子发动起来,小心翼翼地离开。 愈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早春的气温,是带着湿气的冷,她下来没穿外套,只有一件长袖,没一会儿就冻清醒了。 正准备回去时,愈遥的余光,瞥到楼下另一个方向,静悄悄地停着另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车门敞开,车主靠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夜风吹过,吹起她耳边的碎发。 第三十二章去找个男朋友吧 pô18𝔪ⅹ.cô𝔪 愈遥的第一反应,她又在无证驾驶。 如果没有人来维护公检法,那不如就由自己来大义灭亲。 手已经贴到了裤子侧面的布料上,就要摸到手机,周子游身侧的主驾驶位忽然钻出一个人,黑色皮衣外套,一头卷发,隔着夜色也能看到脸上独属于社畜的疲惫厌世,是周家的司机严楠。 严楠下了车,对着愈遥点点头,然后摸了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穿过桃花树,身影越走越远。 她这一副交接班的姿态,让愈遥嘴角不由抽了抽。 周子游戴着鸭舌帽,靠在后座车门上,这会儿头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泍呅唯❶璉載䒽址:𝓹õ18𝖇𝓉.𝒸õⅿ 愈遥真的很不想过去。 但周子游看到了虞琪,而虞琪和自己分享消息的前提是,自己要保她不被报复。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保,但首先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愈遥抱着手臂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认命地走近,站在离周子游一米的位置上,试探着问道:“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得到回答。 虽然不知道她在闹什么别扭,但正是这副姿态,让愈遥松了口气。 在虞琪的嘴里,周家兄妹阴狠狡诈,无恶不作,虽然愈遥觉得离谱,也多少心生堤防,但再次见面,周子游却还是小孩脾性,愈遥紧绷的心弦放松之余,也知道怎么对付她了。 她走近了一步,和周子游并排靠着,转过头,放软了声音:“是在生气吗,因为我那天讲的话?” 夜风中,她轻柔的声音像是掠过耳边的一支羽毛,撩得心痒痒的。 “我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确实重了点,让你不舒服也是正常的。但是,周子游,我的内容保持不变,如果还想做朋友,就不要再做越界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只是将正确的欲望投射到错误的人身上,所以我不怪你,去找个男朋友吧,蒋逸飞不是在追你吗?” 羽毛忽然变成千斤重的石头,将心里砸出个坑。 周子游一言不发,默默地离愈遥远了一步。 她生闷气的样子,让愈遥觉得好笑,脚尖也动了动,靠近了一点。 周子游干脆直接走到车的另一面,那里靠近墙壁,空间狭小。 愈遥追了过来,为她幼稚的心思感到无奈。 哪知她刚迈入车子的阴影范围,腰上忽然被一股大力拉过,逼得她踉跄了一大步,摔进了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周子游怀里,紧接着腰部被紧锁住,勒得死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周子游一只手扶在她的后脑勺上,强迫两人额头贴着额头,声音低低的,不沙哑,但平日里的甜意似乎消失不见,只剩一种吓人的威压:“你背叛了我。” 愈遥气得去抠她的手指,抠不开就去掐周子游手臂上的肉,但不管她怎么使劲,对面的人都稳如泰山,深沉如潭,不似花季。 愈遥眼里的情绪复杂,她在这瞬间接触到了不一样的周子游,或许就是虞琪口中那个人的冰山一角。 她不再犹豫,将头往后一仰,猛地砸到周子游的头上,两个人同时发出痛呼,周子游被迫松开了手,眼里的墨色迅速退却,换上的是委屈和难过,再一开口,回到了夹子状态:“愈遥,你砸我!” “砸的就是你。”愈遥捂着头痛得蹲下,缓了好一会儿,“谁让你装模作样的。” 她平日里绝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话,但面对周子游,可以不用那么客气。 周子游忍着痛拉起她,又要去耍赖抱她:“你给我抱抱,就抱一会儿,我今天不开心,又没有朋友,到处都找不到人说。” “所以你就来了我家?为什么不上去?” 愈遥将信将疑,大部分还是选择相信,因为眼前的人绘声绘色的,还在假哭。 见她不反感了,周子游小心地去牵她的手,仔仔细细地十指紧扣上,一点一点将她拉到怀里,委委屈屈地吸着鼻子:“我不敢上去找你,怕你又给我脸色看,就想等你下楼,结果等了两个小时,你带着别人下来了……” 她把下巴放到愈遥的肩膀上,一边像小猫一样蹭着下巴,一边落了几滴眼泪:“为什么偷偷和虞琪见面,不告诉我……” 肩膀被泪水濡湿了,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愈遥的心不由得又软了下来,就算别人对她有偏见,但终归是眼见为实,不是吗? 眼泪是演不出来的,周子游没有必要费尽心思骗她,甚至骗过了自己。 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周子游一抽一抽的肩膀上:“只是刚好遇到了,聊了几句天,妈妈要留她吃饭,我也拦不住。” 她顿了顿,声音是从没听过的温柔:“别哭了,小花猫。” 周子游在她心里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布偶猫,偶尔露爪子,但只要一板脸就会吓得缩回去,攻击性有限。 “那你答应我,只能有我一个好朋友。” 靠在肩上,周子游的牙又痒了,隔着衣服开始轻轻咬愈遥的肩膀。 这下面,还藏着自己留下的吻痕,会在这里,还是这里,或是这里…… 她好奇地玩着扫雷的游戏,呼吸将愈遥的半边肩膀刺激得酥酥麻麻的。 愈遥用手抵住她的额头,将她作乱的脑袋往后推,小做警告:“我答应你,行了吗?快回去吧,你妈妈应该也在等你回家,别在外面玩太晚了。” “……那,要goodbyekiss。” 周子游不撒手,小声地在愈遥的耳边说出自己的要求。 愈遥一愣,抿了抿唇,忽视了自己脸颊的烫意:“我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 “只是亲亲,这也算越界吗?”借着一点路灯,周子游的桃花眼里水波荡漾,看得愈遥偏过头去。 她侧过脸不言语,周子游顺势亲上她的侧脸,流连地将吻落在下颌,顺着弧线,来到正面。 如愿以偿地再次亲到愈遥的嘴唇,周子游没有莽撞地伸舌头,浅尝辄止,趁愈遥没反应过来,继续向下吻,吻到了她白玉般又深又分明的锁骨上—— 勇敢小游,不怕困难! 小愈: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另外,我觉得很多人都可以动物塑,但愈遥不行,愈遥是饲养员 第三十三章h 冬末春初的夜晚,微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叶片的影子被投在白色的墙壁上,像是一副天然的画卷。 六层高的老旧居民楼,红砖墙上阴暗如墨,一层一层摞得齐整的窗口,间或有几扇亮着温暖的灯光,这偏黄的灯穿过模糊的玻璃,斜斜打在楼外的水泥地上。 这夜,到处是光。 但墙角停了一辆融入月色的黑色轿车,像一面牢固的城墙,将灯光都挡在城外,城里的人,无论做什么,影子都不会泄露踪迹。 就连几不可闻的喘息声,也被风声卷入其中,吹到不知何处。 “你做得太过分了……” 愈遥的声音难得带着点委屈,车漆光滑,她无处可抓,只能扶着周子游的肩膀,指尖深深陷入。 她洗澡的时候都只是匆匆掠过的脆弱花瓣内,被撑开一点缝隙,白软饱满的两瓣嫩肉中间,陷进去一根手指——准确地说,只进去一个指节,她就酸酸软软地快站不住了。 周子游蹲在她面前,颇有求知欲地睁大眼睛,借着环境光看那张粉嫩嫩的小嘴是如何一张一吸自己的手指,每一轮呼吸,都会从甬道内再挤出透明的体液,顺着自己的手指往下滑落,没一会儿,手掌心就掐了一把春水,只肖一松手,就会全数洒落到干净的地上。 她有心想舔一口,尝尝和那天的滋味有什么不同。 只是她的脸一旦凑近了,呼吸离大腿只有几厘米距离,愈遥就会抗拒地夹起腿,将她遗留在体内的手指头一起绞紧。 没有办法,周子游只好将嘴唇先贴到大腿上,吸吸舔舔,转移了愈遥的注意力,再狡猾地向内移,一口叼住她大腿内侧细嫩且沾了淫水的皮肤,柔软的舌头一卷而过,同时手迅速撤出,就这样狸猫换太子,将手指替换成脸,顺理成章地留在这里。 她本来只想舔一舔愈遥春水的味道,但是当用这个姿势吃了满满一口之后,改变了主意。 不顾愈遥的小声惊呼,周子游蓦地托起两条细白的腿,挂到自己肩膀上。 愈遥脸色煞白,她手没着力点,相当于背靠着车门悬在空中。与此同时,湿穴因为这个姿势,直接敞开了,用力挤压在周子游的下半张脸上,因为突然的刺激,吐出了一小口水,周子游接进嘴里,咽了一口。 没什么不适,甚至还有点上瘾。 难道她真是天选女通讯录? 周子游一边用手托着愈遥的屁股,一边用舌尖去戳那流出口水的小穴,又戳出来了些,喝了几口,确诊了。 确实不讨厌。 她搞科研是不紧不慢的,愈遥的惊恐退去,剩下的就是一种身体不由自己掌控的奇怪感觉,不管是陌生的姿势……还是不熟悉的感觉……她都控制不了,只能跟着周子游的节奏走。 穴口被柔软的舌头舔得适应了,逐渐放松了防备,变得又软,又滑,又嫩,像豆腐一样。 周子游含了一口,感觉自己心神有点荡漾。 就是这水越喝越多,怎么都喝不完。 察觉到愈遥的身体压抑不住地颤抖,几欲高潮,周子游忽然撤离了,将她的腿放下来。 然后她站起来,抱着愈遥的腰,带着她往旁边走了一步,紧接着打开后车门,像是妲己拉着纣王要进酒池肉林一样,半抱半拉愈遥进了车,将她压在后排座椅上,反手关上车门。 愈遥刚撑起半个身体,想去问她为什么,就被周子游重新压了回去,光线更加昏暗的环境里,她的声音莫名带着点性感的气声,不用靠近也像是在咬着她的耳朵:“这么敏感,平时不自慰?” 愈遥掐着她的手臂,有气无力地骂回去:“与你无关,要玩就赶紧,严楠姐等会儿回来撞上不好。” 周子游一笑,压着愈遥,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不落地在愈遥地身上摸着,几乎将她整个身体都摸了个遍。 愈遥的长裤和内裤之前已经被她扒下来丢到了前排,现在身上的布料只有一件长袖t恤和内衣。 周子游一边摸,一边顺手将内衣解开,t恤扒掉,也丢到前排。 这样的情况,就是愈遥一丝不挂地被她揽在怀里,因为羞涩和不自在,即使腿被分开在两侧,也蜷缩起膝盖。 脸偏到旁边,长发遮住一半的面容,长睫垂下,掩住里面的慌乱。 周子游将她的脸掰正,吻了上去,唇舌交缠的时候,膝盖顶在她的大腿中央,仔仔细细、细腻绵密地碾磨,很容易就将愈遥中断的兴致给重新点燃。 火焰越烧越大,越烧越高,最后冲上了屋顶,将理智吞没。 愈遥呼吸急促起来,痛苦又欢愉地紧闭上双眼,眉头微微敛起,像一朵夜里的昙花,静静绽放。 周子游去亲她的眉骨,用嘴唇揉开紧皱的眉头,乐于观察愈遥不一样的神态。 夜色越来越深。 严楠在隔壁楼底下抽了三支烟,寻思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她一边倒了颗薄荷糖,往嘴里塞,一边往回走。 还没走到车前,就敏锐地察觉不对劲,车周围没有人。 而愈遥下楼的时候,顺便踢了一块碎砖抵住了单元楼的大门,现在那砖还在原来的位置,门的角度也未曾变过。 俩小孩,跑去哪儿了? 一阵风吹来,灌进了脖子里,严楠抖了抖,决定进车里等待。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了,脚步声像深夜的秒表一样,哒、哒、哒。 车里,愈遥急得要命,她不住地看向车玻璃外,伸手要去拿衣服,却轻轻松松被周子游挡住。 “我再问一遍,以后还躲不躲我?” 愈遥的脸上有泪痕,是刚刚高潮的时候流下的眼泪,现在她呆愣在原地,红肿的眼眶,好像受了非常大的委屈一样。 她本该立即答应,本该避免这个羞耻的场面。 但她天生就倔。 周子游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拿紧迫感压她,所求也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愈遥感觉非常不舒服,她甚至内心的恐慌褪去,感到些许厌倦和干呕。 “你想听的答案,我这里没有。” 严楠就在距离车的两米开外,愈遥抱住膝盖,一如那天在医院的楼道里,眼睛里的情绪静静流淌:“不要逼我,永远不要,好吗?” 方才的交缠好像是个笑话,愈遥不带一点情意的话语像耳光一样甩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周子游闷不吭声地看着她,自己衣着整齐,而愈遥虽然一丝不挂,却又浑身都是铠甲,怎么戳都戳不开口子。 严楠的手搭到了车门把手上。 周子游忽然将自己的外套丢到愈遥身上,探过身体到前排,降下了一厘米车窗,对上严楠诧异的双眼:“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去便利店帮我买份宵夜吧。” 不待严楠反应,她就迅速关上车窗。 而后自己从后排靠墙的车门出去,抱着手臂烦躁地踢着花坛。 等待愈遥穿衣服的间隙,周子游打了个电话给沉雨:“你开个房,在房间里等我,我有点事。” 徒留沉雨在电话那端莫名其妙:“周子游,你对嫂子能不能尊重点!” 第三十四章 四季酒店,是沉家的产业,除却普通的大床房,往上还有“春夏秋冬风雨雪,梅兰菊竹日月星”好几档房型。 沉雨自然是开了一间“观星”等着她,只是心情不怎么美好,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高跟鞋更是不小心踢到了路牙,疼得她骂了好几句爹。 酒店经理刚要伸过去扶的手,被她一巴掌拍掉:“等会儿要是有个女的来25层找我,别拦着。” 她比周子游长了几岁,但是很难将这个小女孩当作妹妹来看待。 一想到周子游的来意,她更加不爽。 什么叫“试试看喜欢女人什么感觉”,就算周家一手遮天,也不是自己送过去被她周子游作践的理由。 一边生气,一边翘着腿在沙发上等,沉雨实在困了,不知不觉打了个瞌睡,做了个小小的梦。 梦里,自己半夜起来喝水,却在下楼的拐角处,听到父母交谈的声音。 她的父母已经算是豪门家族里的模范夫妻,从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两个人从初恋到结婚,一直都是相濡以沫。 沉雨作为掌上明珠,理所当然地觉得家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可是在那个夜晚,她听见父母在谈论再要一个孩子,要男孩,否则没人继承家业。 年幼的沉雨和现在成年了的沉雨一样不解,她们不是已经有自己这个孩子了吗?为何一谈到家业,仿佛自己就不是人一样? 这么多年,沉雨依然后悔没有在那个夜晚,出声询问,问一句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的话,就拒绝好了。” 不耐烦的声音从天而降,瞬间,梦境消退。 面前出现一张每次看,都还是会惊艳的脸。 周子游伸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几天不见,你又变呆了,打个盹都能说梦话。” “……还不是被你害的。”沉雨没好气,自从周子游许诺她,帮助她拿到沉家的产业,她心里那点小野心就不断冒头,对原本敬爱的家里人的情绪也越来越复杂。 “大晚上的叫我开房,有什么机密的事情要讲?”沉雨打着哈欠,懒懒地支着头。 她脑海里过了一万种可能,没想到周子游一开口就是王炸:“你让我亲一下,试下我是不是喜欢女人。” “!”沉雨那点子困意一下子全没了,惊恐地往后缩,不住地打量她,“你被脏东西附体了?丑话说在前头,我不管你是不是,反正我不是!” “那你让我摸一摸。”周子游很好说话,退一步也行。 沉雨盯了盯她,见她很认真,忍着浑身的不适,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做了美甲的白皙的手背,花了大价钱保养,能立刻拉去做手模的程度。 周子游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不确定自己在干什么。 两个人像是外星人对信号一般,颤颤巍巍地指尖对指尖,就在即将接触到的前一秒,周子游猛地收回了手,抱起手臂搓了搓胳膊:“不摸了,怪恶心的。” 沉雨无语了:“你还先嫌弃起来了。” 她脑子一转就知道周子游在发什么疯:“我看你不正常很久了,上次还问我要片子,我哪有那种片子,你不会是对那个叫愈遥的有点意思吧?” 周子游不置可否,用指节敲了敲茶几:“不闹了,你弟弟已经上飞机了?” 沉雨的弟弟叫沉星,今年差不多十二岁,正是上初中的年纪。 不过沉家两口子打算送他出国,接受精英教育。 这也是沉雨游说的结果,在国内沉星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照应,但出了国,沉家就无法顾及方方面面,到时候,乖儿子是残了还是从根儿上坏了,都无法动用关系。 沉雨点了点头,她白天亲自相送的,在机场还泪洒两滴,做足了样子。 “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也可能显得惺惺作态……但是,你手下留情,别把他真的毁了。”沉雨再度开口。 周子游这时候笑了,笑得有些奇异,是一种沉雨没见过的笑容,近乎嘲弄,让沉雨心里一紧。 “你还是不懂,只要沉星有一线希望,沉家都不会放弃他,而你,永远是她们的第二选择。” “……我明白了。”沉雨的目光垂了下去,她不被允许参与太多家里的事务,在决断力这点上无法堪破。 “那就让他彻底毁掉,从身体到精神,都永远趴下,一辈子站不起来。”她握紧了手,下定了决心似的。 “你最好是一直别后悔。”周子游笑着掠过她逃避的双眼,“我做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沉雨被她给的压力逼迫得快喘不过气,赶紧转移开话筒,“你今天来找我,是想找女人来试试是吧?我是不行了,不过可以给你个地址,你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有个艳遇。” 她拿起手机戳了几下,周子游兜里的手机相应震动。 看清地址后,不由高高挑起了眉:“这是……酒吧?” “是蒋家大小姐,蒋逸辞名下的酒吧,不过去那里的都是女人,你懂的。” “我不懂。”周子游摇摇头,诚实地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这时候你纯情什么,就是拉吧,哎呀反正你这皮相,去了肯定有人搭讪你。” “蒋逸辞还好这口?”周子游明显有点不相信,她还记得在医院的时候,蒋逸辞强迫胡玮秋的桥段。 “她一直都是荤素不忌,不过赚钱的事情,难分真假。” 沉雨想了想:“算了,我陪你一起去,免得你在那边发疯,不过年龄这块你自己注意隐藏一下。顺便——如果,千分之一的几率遇到蒋大小姐,最好还是避开,她因为蒋逸飞整日念着你这事,正不痛快呢。” “那我是挺期待的,顺便叫她管好蒋家的这条狗崽。” 第三十五章 接收到褚莱的邀请的时候,愈遥正在帮忙上下货,手机一直震动,她暂时没管。 几大箱材料陆续搬入仓库,愈遥直起酸痛的腰,坐到了椅子上,好在店里现在没什么人,她还有空余休息。 饶是已经知道了褚莱的性取向,愈遥还是对她的邀请感到不可思议:“我?酒吧?你?一起?” 她满脑子问号,不知道自己哪根头发丝变了形,让褚莱觉得自己是那种很闲的人。 褚莱也知道自己有点奇怪,但接收到了神秘人士的委托,她只能硬着头皮叨扰愈遥。 每次打扰愈遥,都会给她一种玷污了学霸的感觉,毕竟学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用来学习的。 穿着工作服,因为搬货而灰扑扑的,额头上的汗珠滴到眼睛边上也来不及擦的愈遥:“不去,你也别去,快要升学了。” “我~的~姐~姐~~~求~求~你~嘛~~~” 褚莱使出了大招,使劲夹着嗓子。 愈遥受不了了:“你有完没完?” “姐姐~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这样说话~~~!” 愈遥直接挂了电话,这时候来了客人,她赶紧洗了手,穿上了围裙,去忙里忙外了。 开学后她找的新兼职是离学校不远的奶茶店,上的夜班,学生下了晚自习之后就闭店。 育树的学生高二开始才有晚自习,这份兼职也只能做半年。 升了高二以后就只能再找别的办法。 不过愈遥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不用在外兼职,补贴家用了。 愈舒南最近常常一副走神的样子,吃着吃着饭,就会莫名笑出来,对待李成林的态度也有些冷淡。 愈遥对事态的发展,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说她期待她们在一起的那天,这样自己动起手来,更顺理成章。 不过这次的这个人是周远,周子游的爸爸…… 愈遥回想起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不由得晃神了一刹那。 将调制好的加了脆啵啵的三分甜奶茶递给客人,愈遥拿出了手机,将微信和通讯录中周子游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该认识。 否则事态怎么会越来越复杂。 “姐姐!” 电子门悠悠向两边移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蹦跶了进来,笑眼弯弯:“我来找你啦,你忙你的,我就在这儿等。” 她不待愈遥回答,就自顾自地坐到高脚椅上,撑着下巴看愈遥做事。 愈遥懒得掀起眼皮:“入店要消费,监控看着呢。” 褚莱撇撇嘴,随意点了一个:“大红袍,就这个。” “现在几点了,你今晚不睡觉,靠喝茶?”愈遥当然不给她做。 褚莱干脆趴在台子上,脸颊肉溢出来,眼睛亮亮的:“愈遥姐姐,你还是关心我的,你真好。” “求求你也关心关心我吧,别让我操心。”愈遥面无表情,后面进来了新客人,她不再理会褚莱,忙去了。 褚莱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纤瘦的忙碌身影,心里就像充了气的气球一样满足。 愈遥姐,真好。 嘴上总是说得很绝情,但只要自己死缠烂打,她一定会心软。 客人走了,褚莱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愈遥的袖子,止住愈遥的步伐。 愈遥不得不倒退几步,转过头看她:“困了?” 褚莱小小声地再度邀请:“跟我去嘛,我想去看看,但是,我怕。” “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去。” “这是我升学前最大的梦想,去看一眼里面是什么样子,我就能好好学习了。” “……”愈遥不懂,并且大受震撼,拉吧是什么通讯录必去朝圣地点吗,能让褚莱说出这种瞎话。 她和褚莱对视,僵持在原地。 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愈遥条件反射地抬高音量:“欢迎光——你怎么也来了?” 虞琪自来熟地找到里面的沙发,向后一躺,交迭着腿,声音懒洋洋的:“刚睡醒就这个点儿了,来找点吃的。” “……切片蛋糕统一15一份,加5元送一杯红茶。”愈遥正好找了个理由扯开自己的衣服,随便从冷柜里拿了一片蛋糕,摆好盘给虞琪送过去。 虞琪手捏着小勺子搅动着红茶,银匙在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抿了一口,让懒散的身体清醒起来,随后她问:“小妹妹有个什么梦想来着?” 愈遥难以启齿:“她要让我和她去趟拉吧。” “噗呲——”虞琪没忍住笑了出来,刚进入口腔的水呛进了气管,笑声转为猛烈的咳嗽。 褚莱不认识这个姐姐,但听对话,和愈遥应该很熟。 她跳下了椅子,连忙帮忙去拍虞琪的背,帮她顺着气。 不再咳嗽以后,虞琪脸上的笑意还是收敛不住:“所以你答应了吗?” “你猜猜看呢。”愈遥面无表情。 “其实挺好玩的,你去吧,我补你一天的工资。”虞琪忽然心血来潮,她是真的好奇,愈遥这副对整个世界都不感兴趣的面孔,会在什么时候裂开。 “你们这些人不要仗着自己有钱就——” “半个月,不够再加。” “……” “那就这样决定了,小妹妹,看管好你的愈遥姐姐,她很容易走丢的。” 虞琪最后交代完,开始埋头吃蛋糕,她是真的来觅食的,至于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甜点更能迅速回复体力。 下了班以后,愈遥尽职尽责地将东西都妥帖地收好,关上了灯,走出外面。 褚莱被她赶回家了,但还有一个人赶不走,打着哈欠跟在自己后面,步伐沉重得像老年人。 愈遥换上了自己的校服,背上背着书包,是正常学生的样子。 但虞琪没有书包。 “白天见到你,总是很困的样子,怎么晚上也是这样?” “哦,没什么,我太爷爷死了,这几天晚上都在守灵。” “……” “其实他老人家死之前,我晚上也不怎么睡觉。”虞琪仗着自己高,快走几步和愈遥并肩,胳膊肘撑在愈遥的肩上,将她压下去一截。 她想听愈遥追问。 愈遥斜睨了她一眼,耐心配合:“为什么?” “以前我爹是收保护费起家的,后来成家了,开始往上爬。我从小就生活在枪声里,还没识字的年纪,就要学怎么握枪。” 或许是月色的温柔,让虞琪有些怀念,她开始追忆:“我爹为了锻炼我,有背叛的弟兄,就压到堂前,让我持枪处决……所以我经常整夜睡不好,那些叔叔婶婶伯伯啊,夜里会来找我索命。” “……” 愈遥沉默,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威胁自己。 虞琪话锋一转:“不过呢,十几年过去,b市已经没那么乱了,现在是文明社会,蒋家和我家都在走正道的路上,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我信了。” “信不信的,你没犯到我头上,也不知真假呀。”虞琪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愈遥抬头看看路,到了分叉口:“我往左走,你往右走。” “啧,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无聊。” 绿灯亮起,愈遥下沉肩膀,躲开她的力道:“你也说了,至少我现在还没犯到你头上,着什么急?” 她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每一声脚步,都均匀分布,永远一分不差,就这么走进了夜色里。 虞琪靠在红绿灯的杆子上,看着她背影渐渐消失。 第三十六章 周末当天,写作业写到了差不多的时间,温度适宜,恰能出门。 愈遥不爱出门,非要出的话,她更喜欢去人少的公园散步,听听阿姨们的唱腔,看她们人到老年仍然矫健的舞姿。 所以下楼的时候,仍然是穿着平时逛公园的宽松t恤和阔腿裤,给人的感觉是出门去做冥想。 褚莱好说歹说,都没劝说成功她上去换一身。 愈遥是这么说的:“我衣柜里除了校服,都是这些。” 如果不是清楚愈遥是什么人,褚莱简直是怀疑她是故意搞特殊的了,当酒吧里都是妖艳美女的时候,一个宛如遛弯时误入的女孩,就会格外吸引眼球。 褚莱自己是换上了漂亮的小裙子,还特意化了妆,站在愈遥旁边,更显得闪闪发光。 本来是该开心的事情,褚莱却有点小郁闷,她想要愈遥也漂漂亮亮的,想要将全世界最好的愈遥姐姐推出去给别人都看到。 脑袋被弹了一下,愈遥薅过她整齐的小辫子:“走了,打车还是坐地铁?” 说什么第一次来,害怕,都是骗人的。 不说褚莱自己,就连那帮朋友,不都是说来就来,位置记得比谁都熟。 如果不是那个人找到自己,非要自己将愈遥姐带过去,也不用编这种大瞎话…… 站在门前,看着牌子上暧昧的桃色灯光,还有旁边挂着的各种暗示的彩虹标志,愈遥忽然感觉有点牙疼,她磨了磨后槽牙,觉得自己疯了。 褚莱倒是熟门熟路地进去了,没遇上查身份证的,一切顺利。 她推开那扇门的一刹那,里头的音乐像暴雨一样扑面而来,混合着五彩斑斓的灯光,如一条彩虹河流,将愈遥冲得后退几步,瞳孔地震。 她站在原地久久平复着心跳,眼见那门关上了,忽然又打开,褚莱探出个头,精心画的银河小烟熏在霓虹灯下忽闪忽闪的,真像银河一样:“姐姐,你答应我的,进来呀。” “好……”愈遥被她拉了一把,一脚踏进里面的世界。 褚莱带她找了一张空置的桌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招手要了酒水单,手指在单子上点来点去:“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愈遥回想起自己上次喝醉了发生的事情,顿时上了头:“不喝了吧,晚上不好回家……” 不知道是音乐声太大,还是故意的,褚莱充耳不闻,小手一挥,将单子还了回去。 愈遥语塞了,服务生转过来问她要什么,愈遥试探着:“大红袍?” “……抱歉女士,我们这里不提供茶饮。” “那给我倒杯冰水吧。”两个人里面,走的时候总要有一个人能认清楚路。 点完单,环顾四周,愈遥才发现这里全是女生,坐在台下喝酒的,在台上打碟的,跳舞的,连酒保都是。 养眼是很养眼,就是,真的太吵了…… 她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dj突兀地换了一首抒情一点的歌曲,没那么躁,刚刚好。 愈遥诧异地望过去,和dj小姐对上视线,对方的眼神缓缓地向上移。 愈遥也跟着向上看去,原来这个酒吧有二楼,二层都是包厢,全都拉着帘子,唯有一间将帘子卷起的,里面关着灯,漆黑一片。 从愈遥的角度,只能借着光线,看到玻璃旁边踩着一双布灵布灵闪到眼瞎的高跟鞋。 沿着那腿往上,则隐入黑暗里。 穿高跟鞋来蹦迪啊……是个狠人。 看不到人,愈遥权当是巧合,正好自己的冰水上了,她捧起来小口啜着。 …… “这个还是不行吗?我的大小姐。” 沉雨快崩溃了,这间酒吧是正经酒吧,没有情色交易,面对沉雨的要求,经理也只能让自己家的员工来过个场。 本来担心自家员工会被权贵强迫,谁知那位恹恹地缩在角落的小姐,每一位都只看一眼,就撇过头去。 沉雨让她们都出去,然后差点跪了:“你到底喜欢哪种,你说啊!别让我跟古代的太监一样在这里猜!” “我不知道。”周子游闷头喝西瓜汁,“我对她们没有那种冲动。” “都是陌生人,你有就见鬼了。”沉雨翻了个白眼。 她拉起一截帘子,指着外面台子上正在热舞的氛围组:“那个呢,腰细腿长,又妩媚。” 周子游看了一眼就皱眉:“我不喜欢比我大的,感觉在亵渎我妈。” “……那那个坐在吧台的呢,穿白衬衫那个,看起来很清爽对吧,也显小。” “感觉撞号了……” “什么号?……不是,你还挺懂?”沉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的目光麻木地在场内游移,这时候酒吧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穿着齐膝短裙的妹妹头女孩,长得十分乖巧,她多看了几眼。 然后对方走了几步,大概是见身后的人没有跟来,又折返回去开了门。 就在沉雨要收回视线的前一秒,妹妹头女孩的朋友被拽了进来。 沉雨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聚焦,她认人很厉害,眼神也很好,见过的人,哪怕是照片,也很容易第一时间对上。 她踢了踢周子游的腿,示意她看。 周子游正躺在沙发深处叹气,没理她。 沉雨用力踹了两脚,踹得小腿生疼,周子游倒吸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看过去,接收到沉雨的眼神信号,又缓慢地向外移。 ……然后她差点跳起来,第一反应是开门下楼找人,但是被沉雨拉了回来。 “不是你下去干嘛,你出现在这就很清白?” 周子游稍微冷静下来了,拿出手机,解锁。 “你干嘛?”沉雨凑过来看。 “试探一波。” 周子游没有多解释,快速点开微信,找到愈遥,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在干嘛。 然后她僵在了那里,沉雨撑着桌子探得更近,直至能清晰地看到屏幕。 在“在干嘛”的前面,清晰地展示着一个红色感叹号。 “哇哦。”她由衷地赞叹。 第三十七章 第三个,来和褚莱搭讪的。 每当褚莱掏出手机,调出微信码要给对方扫的时候,愈遥都会平静地出声:“不行,关上手机。” 搭讪的女孩斜睨着她:“你们是朋友?” 褚莱怕惹事,赶紧扣上手机,送对方一支酒,然后笑着脸解释:“是我姐姐,古板一点。” “管得这么严,是情姐姐吧?” 明明是略带调笑的话,褚莱赶紧擦着不存在的冷汗,将人送走了:“愈遥姐,你别介意,这里的人都这样……当然不是说我很熟的意思,我最讨厌这种地方了,一点学习的氛围都没有,不好玩,我们走吧。” 她怕再待下去就露馅了。 愈遥的手搭到桌子边缘,握着漆成暖棕色的木板,一滑而过,指尖却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像是清晨的露珠,从树叶上沿着手指滚动下来。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的手指抵着一杯酒。 拿着酒的女人,一头蓬松浓密的卷发,发端差点扫过愈遥的鼻子,距离近到几乎能闻到她头发里甜到过头的香味。 调好的鸡尾酒被推到愈遥面前,女人慵懒地靠在桌子边,白到发光的手臂抵着桌面,眼睛里不笑也自带三分醉,涂了口红的菱唇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弧度,让人目光忍不住聚焦到她身上:“你好特别,认识一下?” 褚莱下意识地接道:“你好特别,你和我认识的女生都不同。每当我看见你时,总会感到一股独特的疏离感和孤独氛围,仿佛你是那个真正理解孤独本质的人。你的内心深处,仿佛只有你一个人独自承受着所有的困难和挑战,因为你总是想要隐藏你的真实自我,故意营造出一种不可靠的感觉……” 沉雨在包厢里笑得猖狂,虽然听不见下面在说什么,但是那个长得乖巧的女孩一开口,蒋逸辞完美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让人看着就觉得开心。 愈遥没有笑,她根本不知道笑点在哪里,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人一开口,愈遥就认出来是蒋逸辞,这声音在医院的安全通道里听到过。 自己和她从没有过直接的接触,蒋逸辞来找自己,有四种可能。 一,为了宫奇。 二,为了胡玮秋。 三,为了周家,虽然愈舒南要离婚嫁给周远这件事情只是有个苗头,但关心的人指不定已经知道消息了。 第四,以上都有。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走到哪里,麻烦就会到哪里,多半是安排好的。 愈遥看了看傻傻的褚莱,勾了勾手,扯住褚莱的小领结:“去外面帮我买瓶牛奶,这里的水不好喝。” “啊,现在?”褚莱指了指自己,看了看还等着回复的蒋逸辞。 “别废话。”愈遥毫不留情地将她赶走,待到她恋恋不舍地走出酒吧的门以后,才抬起手,举起那杯鸡尾酒,喝了一口。 蒋逸辞镶了钻的美甲在她下巴上划弄,力道不重,但割得很疼:“你很听话,比三哥听话。” 人群喧闹,但她们两个所在的地方,却仿佛是一片孤岛,愈遥神奇地听清了她的一字一句,连那张嘴唇开合的弧度都看得清楚。 她说:“喝完啊,我请你的。” 愈遥的手掌倏然握紧,抬起头对上蒋逸辞的视线,对方笑容媚人,眼睛却是冰冷的,像冰一样的刀子,能将人割伤。 四周的客人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似乎没人关注到这边的动静,但离蒋逸辞不远处,显然有几个人时不时地注意这边。 两个人堵在左边,两个人堵在右边,中间是守株待兔的正主。 愈遥轻轻地开口:“你知道周远和我母亲的关系了?” 蒋逸辞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压着桌子低低地笑,笑得停不下来。 “且不说周远还没下定决心,你以为周家,我会怕?”蒋逸辞用指腹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那块的粉底被蹭掉,露出底下原本的皮肤,她敲敲杯子,加重了音调,“快,喝,吧——你还能少受点罪。” 虞琪,这就是你说的文明社会…… 愈遥叹了一口气:“今天如果是周家真正的小姐在这里,你是否会手下留情?” “周子游吗?”蒋逸辞收敛起笑容,眉宇间多了几分戾气,“我最讨厌的就是她,跟个神经病一样。不过,如果她在这里,我倒是真的不能像对你一样这么嚣张,毕竟,她是周家小姐,你是个什么呢?给三哥玩玩,解解气,就是你最大的贡献。” “我当然什么都不是呀——”愈遥为了稳住她,拿起了酒杯,往嘴边送去,忽然往桌上一放,眼睛瞪大,越过她的肩头往外看去,“嘿,周子游!” 经典的老招果然屡试不爽,饶是蒋逸辞也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她迅速反应过来周子游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如果出现了的话,那么至少也不会在大厅。 再回过头,愈遥手里高高举起褚莱之前点的梅子酒,猛地往她脑袋上砸去。 压抑的敲击重物的声音,或许还有碎片扎进大脑皮层的撕裂声,酒瓶爆裂开来,酒液迸发而出,顺着黑色的卷发往下流淌,大片大片地流到地上。 一开始是透明微黄的梅子酒液,流淌着流淌着,忽然夹杂了一丝猩红,红色的侵占范围越来越大,逐渐将酒水吞食掉,完全覆盖住。 人群中爆发出尖锐的叫声,整个酒吧一瞬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熊熊燃烧起来,人声比之前鼎沸十倍。 客人们开始逃窜,一窝蜂堵在酒吧门口,就连二楼也有人脸色难看地下来看情况。 蒋家的保安将愈遥按在地上跪下,愈遥的头伏在地上,眼前的光线明明灭灭,最终定格在报警界面上。 她口齿清晰地介绍着情况:“你好,在定北路99号,辞云酒吧,有人寻衅滋事,发生了肢体冲突,有一人受伤。现在酒吧内发生踩踏事故,或许受伤人数会再度累加,请快些来。” 话说到一半,她的手机被踢飞,愈遥固执地继续放大音量描述着情况。 蒋逸辞倒在她不远处,失去了意识,酒吧经理匆匆从三楼赶来,一看到这个场景就知道坏事了。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迅速联系了蒋家:“大小姐在辞云被人开瓢了,人已经控制住,快带人来处理,我来叫救护车。” 褚莱挤了好久好久。 里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乱成一团,她想回去找愈遥,却被人群撞得东倒西歪,迭得整齐的领结都歪到了一遍。 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紧握住手里的瓶装牛奶,努力从缝隙钻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愈遥被人反手压住,跪在地上,长发散乱了,看不清神色。 她急得冲过去,却听到“嘘——”的一声。 二楼和一楼的楼梯连接口,站着一个女人,身穿黑色内衬,胸口上挂着细细的珍珠链子,外套是鹅黄色的圆领开衫。 她手指竖在嘴唇前,向褚莱轻轻招手。 褚莱不笨也不傻,她知道出大事了,自己过去可能会引爆一些其他的问题。 于是假装是回来取东西的客人,一点一点靠近二楼,被那女人一把抓住,推到包厢里。 褚莱以为自己判断出错,遇到坏人了,急得蹬腿,一下撞到沉雨怀里,差点将她五脏六腑撞出来。 “嚯,这小丫头看着傻,力气还挺大。”沉雨揉了揉小腹,将门反锁了,示意她冷静,“愈遥的事情我们在看着,你别着急,好好在这待着,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褚莱这才看见包厢里还有另一个人,正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陷入沉思。 “子游姐!”褚莱的心一下落回了原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我知道你家里不一般,你快帮帮愈遥姐,是我带她来的,我不能让她出事!” 周子游抽空扫了她一眼:“你哭什么,你愈遥姐一根头发都没掉,地上那个才是真出了事的。” 第三十八章 愈遥最后一次抱希望于公检法,她对世界有很多的失望,但这一刻她选择相信。 这条街就在市中心,平时人来人往,流量比较大,派出所也离得近,方便有事的时候迅速出警。 b市的治安很好,有一次愈遥来这里买习题册,背包被人划了一刀,她自己还没注意到,人群里出来便利店买午饭的便衣警察就一把扭过那个小偷的手臂,将他按在地上——就像自己现在这样,不仅及时抓捕了小偷,还冲自己安慰地笑。 愈遥对这个地方印象很好的。 即使背上有好几双手将她按住,力道像山一样,她仍然尽力抬头看向门口。 等到所有的客人都离开,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囫囵下车,目不斜视地给蒋逸辞做了急救处理。仿佛在这样一个空旷的酒吧,出现一个躺在地上的伤患,还有五个保安按着一个高中女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蒋逸辞被抬上担架,酒吧经理开始心惊胆颤地计算自己剩余的生命,还有今晚的亏损,她絮絮叨叨的训斥声一直在不断回响,愈遥听得都耳鸣了。 警察一直没有来。 经理单膝跪在愈遥一米远的地方,唉声叹气地数落她:“你找死也不要拉上我啊,我还有家人,还有职业生涯,你和蒋家有什么仇,去外面报嘛,你来我这里,我看你才是和我有仇。” 愈遥看着她的嘴唇一开一合,思绪变得恍惚。 正常的世界,是不会这样的,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是权贵的世界。 是愈舒南想象出的——充满甜宠泡泡的世界。 甜宠的背后,对普通人来说,是这么阴暗。 “哦不对,你不是和大小姐有仇对不对?你是对人生失去了希望,不想活了,想找个壮烈的死法对吧?我告诉你,那你可找对路子了,我们大小姐折磨人最有一套了,保证让你死得轰轰烈烈,你的街坊邻居、往上三代往下三代,都会因为你而改变人生啊,这样你满意了?” 经理说着说着忽然哭出来,双膝跪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捂住脸,眼泪大颗大颗地从指缝中溢出来:“你这么年轻,死得真可惜啊……” 她哭着哭着,忽然向前一步,一把抓过愈遥的头发,拿起地上的酒瓶碎片,边抽泣边轻声劝慰:“落到蒋家手里你也活不了了,不如我提前送你一步吧,我也戴罪立功,你也少受点罪,怎么样?” 玻璃块抵着愈遥的脖子,将白皙的皮肤蹭得血肉模糊,她好像是说真的,就要用力划下去了。 “姐姐!” 周子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经理的背后,弯下了腰,头发从脖子两侧垂落下来,眼睛弯弯的。 “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阿姨到处找你找不到,原来你跑出来玩了啊……下次可不许这样了,阿姨很着急,我也很着急。” 她好像真的是很着急,焦急的声音,混杂着讶异,还有一丝丝撒娇。 周子游抬起手,握住经理的手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明明看着是个普普通通穿着蓝色校服裙的女孩,手上的力气却很大,一点一点不容拒绝地将经理的手拿开。 远离了愈遥的脖子范围,周子游捏紧了经理的手,迅速一扭,骨骼错位的声音轻轻响起,轻得几乎听不见,经理的额头沁出冷汗,忍住了到嘴边的惨叫。 无力的手自然松开,玻璃碎片掉到了地上,与瓷砖地板相接,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子游对上愈遥的视线,甜甜一笑:“姐姐,我们回家吧。” 愈遥的目光,无声地移动到门口,那里进来了三个人,一个女人走在最前面,鼻子上架了一副眼镜,身上还穿着商务制服,西装裤下是方便走路的运动鞋,大步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跟的两个人,几乎将“我是黑社会”写在了脸上,身躯高大,膀大腰圆,除了脸上没有,几乎全身都被纹身堆满。 女人一进来,没有一句废话:“带走吧。” 周子游侧过身,假装惊讶地伸手:“这不是文小姐吗,好久不见~” 文季禾进来的时候根本没仔细看,就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血旁边有个人被压着。 她心情不佳,也比较赶时间,但是被周子游叫住,又不能不停住,脸上皮笑肉不笑:“周家的二小姐,有什么指教?大小姐的伤和你也有关?” 周子游温和地竖起一根手指,轻摇两下:“蒋逸辞可以这么和我说话,你,不可以。作为蒋家的狗,要学会认清自己的身份,别总是以主人自居。” 空气中有几分火药味在弥漫。 文季禾不耐地蹙眉,不止蒋逸辞讨厌周子游,她也讨厌,周子游的惯用伎俩就是在重要的场合插科打诨。 文季禾代表蒋家,但她毕竟不是蒋家人。 最终只能硬梆梆地换了措辞:“周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认为自己已经很让步了,可是周子游一点也不领情,不仅放松地靠在桌子上,还拿起桌上早已不冰的鸡尾酒喝了一口。 然后她指了指地上的愈遥:“你喊错了,周大小姐是她,我姐姐比我大一个月。” 文季禾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了事情的起末,蒋逸辞的新欢胡玮秋吹枕边风,要收拾一个冒犯了自己的小姑娘。 这件事情原本用不着蒋逸辞出面,但文季禾有别的事情,胡玮秋急着在周家对愈舒南有所反应之前动手,蒋逸辞嫌他太烦,给了几巴掌,最终还是自己来了。 谁都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能把蒋家大小姐收拾成这样。 也因此才叫文季禾从别的任务紧急脱身,特地来一趟,这一趟,确实没白来,因为现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 明明门大敞着,冷风吹进来,文季禾还是心火燥热,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微动作,反复地推眼镜。 “几天前,周小姐还只是周家唯一的女儿,怎么一夜之间,多了个姐姐?” 周子游耸耸肩,表情无赖至极:“就是一夜之间有的呀,你可以现在打电话问我爸爸,兴许他现在就和姐姐的妈妈在一起呢。” “对了,蒋逸辞的医药费账单,一并寄到周家,如果蒋逸辞觉得脸上挂不住,周家也可以出正式的公告道歉,就说,我们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小姐,不小心打破了从小训练身强力壮的蒋家大小姐的脑袋,真是对不起——如果需要的话。” 文季禾揉了揉太阳穴,她现在后悔自己出现在这里了,就该让蒋逸辞自己承担后果。 为了个有点姿色的男人,把自己搭了进去,也是活该。 让她在医院躺两天清醒清醒脑子,加强一下智力训练,别整天只知道给别人画饼,自己都把自己画信了。 “如果是周远先生的义女,那倒是蒋家先冒犯了,我们大小姐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后续会派人送去小礼物,给这位……小愈小姐。” 文季禾和周子游对上视线,不情不愿地后退一步,与此同时,愈遥身上的桎梏松开。 一直压着她的那座大山消失了,但愈遥的身体没有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文季禾意外地看了一眼,旋即不感兴趣地收回眼,转身走了。 行至门口,她扶住门,意味深长地回头:“不站在蒋家的立场,仅作为我个人,对周小姐有一句心里话。” “你现在维护的,在未来,可能变成咬向自己的毒蛇。” 出了门,她的脸色迅速沉下去。 夜空中落下绵绵的细雨,她只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没摸到烟,就感觉脸颊有一阵凉意。 有人给她打了伞,文季禾制止了:“上车,去医院,看望大小姐。哦,对了,记得把高级病房里的胡先生先请出去,大小姐需要休息。” 第三十九章 𝓷ⅰ𝒽ö𝓷𝓰𝓰𝔢.čöⅿ 蒋家的人撤走了,大厅内只留了酒吧的工作人员,还有周子游,愈遥。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派出几个人上前带着经理去挂急诊。 只剩一个保洁员打扫现场。 愈遥一直没动,保洁员也不太敢叫她让个位置,拿着抹布一点一点地浸着地上的血,尽量避免触碰到她。 但血水有部分蔓延到了她的膝盖那边,抹布抵到愈遥的长裤布料上,保洁员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请让一下……” 长达三秒的沉默之后,愈遥捡起地上的手机,紧紧握到手里,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又沸腾又冻结,冰火交加,难受极了。 周子游刚才对着文季禾威风凛凛,但看着这样子的愈遥,她莫名地不敢说什么。 想说什么呢?夲攵jiáng洅𝔪i𝔰𝔢wu.𝒸om韣傢哽薪梿載 綪荍㶓蛧址 想问你为什么把我拉黑,我很招你嫌吗? 想问你怎么在这里,不知道来酒吧很危险吗? 想问我刚才给了你这么大的一个身份,你怎么一点都支棱不起来呢,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总是这样……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对我,也漠不关心。 愈遥终于抬起眼睛,从一场大梦中抽离一般,恢复到正常,她问:“褚莱呢,你看到她了吗?” 她好像好了,周子游顿时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都不想了,就想颠儿颠儿地上去扶她,但手还没碰到愈遥的衣角,就被避过,只能假装不尴尬地收回来:“我朋友陪着她呢,情形太乱,我让她们先走了。” “哦,好,记得在十二点前送她回家。” 愈遥表现得太正常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又不正眼看周子游。 到了外头,细雨打在地上,在夜空中织起幕布。 愈遥拢着外套站在门口,松开一直紧紧拿着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她一直将这个电话设置成紧急联系人的,但今天蒋逸辞来的时候,在桌子底下,愈遥悄悄打了三个,都没人接。 现在尘埃落定,就再试一下吧。 电话那头只响了三声,就传来有些慌乱的女声:“遥遥啊,什么事?妈妈刚刚在忙,正准备回给你呢。” 愈遥站在灯牌下,看着被灯光吸引过来的小飞虫,歪了歪头:“你现在和周远在一起吗?” “……”愈舒南语塞,她不知道女儿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的私生活的。 自己是个已婚之妇,这种事情毕竟不太光彩,每次见周远,她都让他车停在一公里远,自己假装买菜出门去。 愈遥的眼睛跟着飞虫的线路,一点一点爬进灯箱:“你还记得他?我以为……那个世界关闭,你的记忆全都消失了。” “遥遥……你在说什么,妈妈不懂。妈妈只是遇到了一个好男人,不想错过,你难道也忍心见妈妈庸庸碌碌一辈子吗?” “不记得的话,我来告诉你,愈舒南。” 刚刚明明是小雨,但是在她开口的一瞬间,雨势忽然变大,像是滔天的波浪般,要将她的声音吞没。 雷声阵阵,闪电划过天边,这是震慑,来自一个独立的世界的震慑。 它刚生成时或许不成熟,有许多规则和漏洞,但随着第二次的世界创建,它变得更加完善,更加坚不可摧,也更加忍受不了挑衅。 周子游见了鬼一样,她只是不放心愈遥一个人回去,谁知追出来的一瞬间,天地间什么都看不见,只剩滔天的雨势和无边的夜色,身后的酒吧已经打烊闭店,只剩门口的房檐能够为她们遮风挡雨,只有灯牌能够照耀一方地面。 她拿出手机,这么异常的天气,信号是肯定没有的了。 可愈遥和愈舒南的对话还在继续,就好像她们两个之间冥冥之中有某种超越规则的联系。 “你在上个世界,也遇到了一个“好男人”,他对你一见钟情,将还在上大学的你掠夺回家,囚禁在地下室,你半推半就,内心欢喜地配合着他,因此有了我。” “遥遥……你生气了吗,为什么要这样编排我,妈妈不是这种人……”愈舒南明明对她说的一切感到茫然,但内心仍然有一种被戳破了面皮的羞愧和恐惧。 “在你爱上他之后,他却将你扫地出门,认为自己爱的另有其人,你自己独立着怀胎十月生下了我,受了许多苦,来自他的,来自他爱的人的。这其中或许有一个人给了你温暖,也就是你现在认识的周远,后来周远被他赶走,那个世界也就再也没有了这个人。” 愈遥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感觉冷得过分,而且雷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她的耳朵震聋。 周子游皱了眉,她看到不远处有一束强光一闪而过,闪电击落在地上,炸起的灰土溅到了她脚边。 这感觉很不妙,愈遥和愈舒南的对话内容,她听得一知半解,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就是愈遥再说下去,可能下一道闪电就是劈到她身上。 周子游离近了,拽住愈遥的胳膊,本来是想制止,入手的温度却冰得吓人,几乎让她不适了。 她忍下手指僵硬的感觉,轻摇着愈遥的手:“别说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愈遥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伸出手,用拇指抹掉周子游脸上的水渍,明明手上的温度很凉,但愈遥轻柔的动作,让周子游感觉脸颊和她相接触的地方很烫。 旋即周子游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满脸是泪。 是不由她自己控制的,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的胆颤,来自自己的造物主施加的压力。 愈遥推了推她的肩膀,指了指酒吧的大门,电子门,要砸开很轻易,周子游只要后退一步,就可以回到正常的世界。 “我还小的时候,你对我发誓,再也不会见他,但是你食言了,他认清了自己爱的人是你,然后将我们接了过去,从此以后你们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了吗——” “没有,当你想要的故事落幕,但生活还在继续,他永远会爱着第三个、第四个错过的‘真爱’,你也只能在家里,对着我整日整夜地哭。” “这样的日子多没意思呀,既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将它结束掉,获得真正的结局。” “是的,妈妈,我杀了他。” 周子游该走的。 无论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利益考虑,她都该立刻离开。 但是听到最后她明白了一切。 从愈遥口中所说的已经崩塌的“那个世界”里抢救出来的资料,唤醒了经历过的人的记忆。 所以周远记得自己在某个地方,遇到过一个很喜欢的女人,但却只知道她叫什么,不知道她在哪。 愈舒南忘了,因为她失去了所爱,要毫无保留地投向下一段爱恋。 愈遥记得,因为她是为对抗世界而生。 周子游震惊得难以言语,她很快意识到,理解了这些的自己,也将成为世界攻击的目标。 天空中不断降下密集而毫无规律的陨石,最近的就砸在屋檐外,一分不差,砸出个深不见底的天坑。 酒吧的门墙到屋檐的距离,像一个避风港,牢牢将她们两个保护在里面。 愈遥最后对着手机开口,嘴唇张开,周子游的瞳孔猛地紧缩,声音撕裂了一般尖声制止:“别说!” 愈遥没有一次听她的话,哪怕从前,更遑论现在。 她只是在原地沉默了一下,试探性地探出手,顿时像是被罡风刮骨一样疼。 愈遥踏出了半只脚,身体被压迫得疼得麻木,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毅力,坚持抱来一块陨石碎块——假的东西,哪里会有辐射。 她退回屋檐的保护区域,高高举起陨石,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酒吧的玻璃门电子锁。 破坏了锁以后,她已经疼得浑身都湿透了,用最后的力气猛地踹了一脚周子游的膝盖,周子游控制不住地跌倒在门上,身体的力量将摇摇欲坠的门向内推开。 她还想站起来,但自己的承受能力远不如愈遥,只能跪在地上,身体僵硬着无法动弹。 愈遥无奈,上前去拉住她的胳膊往脖子上一搭,用力抬起,将周子游的半边身子撑起,猛地往门内一丢,不管她是头着地还是脚着地。 她接着对着天空说:“愈舒南,你的第二段恋情,谁能保证一切如你所愿?我求求你,醒过来。” 她早已不拿着手机,屏幕早就黑掉了。 她对着天空,对着真正的“愈舒南”说。 “我不喜欢这里,我陪了你很久,但是现在,我要走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去。” 天空中雾蒙蒙的,暴雨渐渐平息,但仍旧猛烈,好像一个人在哭,哭得不能自己,眼泪从她的眼眶中不断地流出,像雨滴一样扑簌簌地洒在天地中。 愈遥知道了答案,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手心拂过之间,眼角隐约有泪光闪烁。 “我明白了,那么……再见。”—— 小周:? 顺便一提还会再回来的,因为我们小愈是全b市唯一心软的神 第四十章 温暖的阳光穿过梧桐树的枝干,自然衰退的树叶子被风一吹,打着旋落下,飘到了树下的轮椅上。 轮椅上坐了一个女人,面目沉静,却闭着眼睛,好似只是沐浴在秋色当中,忍不住睡了一觉,尚未醒来。 护工刘漫匆匆从道路的尽头出现,看到轮椅和人都还在原地,一个角度都没偏移,说不清心里是安心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她已经照顾轮椅上的女人三年了,在这三年内,虽然她们之间从无交流,刘漫已经将对方当成了自己隐秘的朋友,时而会自言自语地将自己的秘密说给她听,甚至会天真地期望她回应。 刘漫靠着照顾女人这份工作,成功上完了大学,她本想着辞职,去找一份工资更高的稳定工作。 直到前些天,送女人来疗养院的那位小姐来了电话,和刘漫商讨提高工资,只要女人不醒,就一直续约下去。 刘漫自然是欣喜的,只是她和这位小姐打交道也有很久了,对方的语气,潜藏着说不出的落寞。 “您……不再抱希望了吗?” 电话那头,女声沉默了会儿,如果刘漫和她面对面,就能看到她脸上有一种从沉重的梦中努力抽身而出的疲惫。 但她看不到,所以也辨不出对方说话时的心情:“也许有一天,她会想通的,但是我无法推进那一天。” 对方挂了电话。 刘漫将手机从耳边边拿下来,怔怔地看着电话界面的“愈遥”两个字。 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但是内心说不出的怅然。 她注意到轮椅上金黄色树叶,小心地捏住,发现是一片很完整的叶子,脉络清晰,颜色均匀,黄灿灿的极为漂亮。 虽然无法交流,但刘漫觉得,自己的朋友,轮椅上昏睡的愈舒南,一定会喜欢。 她打算带回去做成书签,就夹在每天花半个小时给愈舒南念的那本《乞力马扎罗的雪》里面。 …… 给愈舒南做完日常护理和活动以后,刘漫将她抬到床上,自己则去更衣室换下工服,打算下班。 她平时习惯良好,不抽烟也不喝酒,早睡早起。但是今天心里一直闷闷地难受,站在街道上,无缘无故地就想叹气。 于是不由自主地拐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酒馆,落座了一张小桌子。 酒水单她看不懂,随便点了一个:“要这个。” 大约是她确实看起来不像常喝酒的人,服务生在往纸上记之前,又二次和她确认了一下:“这是威士忌哦小姐,度数很高,您有朋友一起来吗?” 张漫挠头,下意识地向身边看了一圈,目光转了回来,想起什么,又转了回去。 角落的桌子边,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别在耳后被乖乖压在帽子下,脸也看不见,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张漫中止掉点单,向服务生抱歉地合起手,然后站起身小步向那个方向跑去。 女人听到声响,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见到张漫,她嘴唇微动,赶紧抽了一张纸掩饰住自己的异样:“你怎么在这里,还没吃饭?” 张漫坐到了她对面,笑了笑:“我下了班,随便来看看,您是来看舒南的吗?” 愈遥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多说。 和她打交道的三年,张漫深知她一旦不想说一件事情,那么是怎么都撬不出来的。 她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自己刚才不敢点的威士忌,还有一些小食。 过了一会儿,端上来了两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张漫将其中一杯推到愈遥那边:“老板,我请你的。” 愈遥说了声谢谢,握着杯子,尽量让自己笑出来:“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我只是路过这里,随便坐一下。” “可是你手边还有喝完的酒杯,路过的话,怎么也会开车吧?”张漫实在不是一个很有情商的大学生,毫不留情就戳破了愈遥的谎言。 愈遥被她逗笑,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也就顺手拿过那杯冰威士忌,喝了一口,她平日不容易醉,但现在一口酒下肚,心上像火烧一般,蔓延上强烈的情绪。 这感觉来自眼前的人,率直的人,总是能让别人忍不住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她们。 愈遥支起了头,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在手里摸着玩:“你照顾小南也很久了,觉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话问的奇怪,一个长眠不醒的人,除了身体机能还在运转,根本无法清醒和人交流,谈何了解? 刘漫却想了想,说:“舒南……她很敏感。” “……是指哪方面?” “您叫人送过来的书里面,我看到了舒南以前写的随笔,她是个很多愁善感的女孩,对所见所闻很敏感,我猜她以前一定是个很容易受伤的人。” 愈遥点点头:“很容易,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我出国那几年,她一个人在国内,吃了好几年的抗抑郁药。” 刘漫舒了口气,莫名有种面试现场的感觉,好在自己答得没有问题。 她继续回忆着自己从碎片中捡拾起来的点滴,仿佛自己也陷进了愈舒南的世界:“舒南没有父母,她渴望极了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我看到了她画的画,画里,有许许多多她想象中一个家该有的样子——父母、孩子、亲戚朋友,许多人都爱着她,热热闹闹的,但现实生活中……” 愈遥淡淡地接话:“现实生活中,只有她自己。” 她像是难以理解一样自言自语:“可是,我也只有我自己。” 刘漫见她神色没有不对,壮着胆子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您和舒南,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一开始她以为是姐妹,因为两个人的姓氏是一样的。 但了解下来,愈遥拥有双亲,而愈舒南没有,在疗养院照顾的三年里,除了愈遥,也没有任何一个其他的人再来看过愈舒南。 这一回,愈遥沉默得更久,久到刘漫以为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就要找个台阶道歉了。 愈遥又喝了一口酒,这回,她莹白的脸色上透露出点点晕红,浓密的眼睫也半垂下来。 愈遥这张脸,是美的,这种美无关她穿什么,在做什么。 刘漫回想起自己不认为她们俩是姐妹的第三个点:与愈遥相比,愈舒南长得过于平凡了。 “我和她,都是出生因为是女孩,被弃养了,警察送到孤儿院的,没有名字,所以都跟着院长姓愈。” 难怪了,刘漫想,都姓愈,一个名字是一个字,一个却是两个字,不像一家人。 “孤儿院的小孩,偶尔会有被领养的机会,我被挑中了,小南没有,我想和她一起走,但是院长说这是不可能的事……现在想想,当时的想法真的太天真,会领养女孩的家庭,在当时看中的只有一样。” 相貌,刘漫在内心接话。 因为是女孩而被遗弃,又因为长大后拥有美貌而重新拥有家庭。 真是一件充满讽刺的事情。 第四十一章 “后来啊……直到我上了大学以后,和小南再次相遇,她已经变成了我不熟悉的样子,她对我……依赖得太过过分。” 事实上,愈舒南的执拗不止表现在粘着愈遥上,甚至对愈遥的交友范围,也产生了意见。 是从那时起,愈遥开始不喜欢,不习惯别人对自己意见的左右,或许在这之前,她对很多事都是尚能接受,但在这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愈舒南的再度出现,参与了愈遥的一部分性格塑成。 “我想她只是太孤独了,所以我积极地向她介绍朋友,同性的异性的,我希望她的世界不止有我,我希望她走出来。” 刘漫怔了下:“但是,这三年来,分明只有您来过……她还是没有接受其他人吗?” 愈遥伸手取下了帽子,露出明丽的眉眼,想起往事,她略带燥意地揉了一把头发,释放着酒劲。 “不,她接受了,但她和别人相处的方式有很大的问题,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是这样……她定期去医院取药吃药,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别人的情绪索取……我举个例子,你有朋友吗?” 刘漫虽然比较宅,但基本的交友还是有的,她点点头。 “假如你深夜做了噩梦,急于向朋友寻求安慰,但朋友没有接到电话,你会怎么样?” “……刷点短视频缓一会儿再睡吧。” 刘漫尽力按着愈舒南的思维来:“那么如果是她,她会一直打电话打一晚上?” 愈遥摇摇头,闭了闭眼:“她自杀了。” “虽然最后救了回来,但我向她介绍的那些朋友全都吓走了,背后的风言风语,让整个大学期间,都没有人敢接近她。” “哪怕异性?” “男人是很现实的东西,他们会想花一点小小的情绪价值,然后获得小南,但最后没有人能受得了。” 这和刘漫想象中的愈舒南太不一样了,她每天看到愈舒南沉睡的脸,觉得她是一个柔弱温柔的人,从没想过会有这么执拗的一面。 刘漫问出了这个问题,愈遥淡淡地说:“因为她的那些不好的特质,分给了其他人。” 愈舒南的梦中世界,宫奇是她天真的那部分,周子游是她幻想中早早被富裕家庭领养走的自己。 在梦里,她可以永远做那个被家庭保护、永远有优秀男人追求的温柔善良的女人。 “分给了谁啊?”刘漫追问,“特质也能分吗?那我想把我的贫穷分一点出去……” 愈遥看了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好啊,如果你也想长眠不醒的话,但是现实中,可能就没人一直供着你住疗养院了。” “我是真的想知道……” 愈遥不言语,默默将剩下的一点酒喝完,拿起自己的帽子,将车钥匙放到刘漫面前。 “反正也要叫代驾,这个钱,不如给你赚?” 刘漫听得入神了,一口都没喝上,但此刻她庆幸自己没喝,谁说好吃懒做的女孩没有好运?天上这不就掉馅饼了吗? 愈遥住得离这不远,方便随时过来探望愈舒南,她还没有搬出去,现在仍然是和养母一起住。 她的养母姓戴,叫戴莹,离婚好几十年了,领养愈遥的时候,是两个人来的,但等到愈遥到了家里,那个男的就没出现过。 戴莹没有逼迫过愈遥改姓,所以这么多年,愈遥可以做自己。 大多数情况,戴莹都是一个很好说话的母亲,只有在一件事情上,她曾经剧烈地反对过,现在也仍然因为这件事给愈遥摆脸色。 刘漫扶着酒意上头走路不太稳当的愈遥,琢磨了半天别墅大门的电子锁怎么开,最后是门内的老太太通过监控看不下去了,下来开的门。 刘漫擦了擦汗,有点尴尬:“阿姨,我老板喝醉了,我送她回来。” 戴莹领养愈遥的时候三十岁,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也退休了好几年,不过身体素质比许多年轻人都好得多,脊背笔直,还穿着一身太极服,看起来精神头十足,刘漫看一眼就感觉压力很大,生怕被拉去一起打太极。 戴莹嫌弃地看了一眼半失去意识的愈遥:“她到底喝了多少?” “我不知道……我到的时候,桌上就一堆空杯子了。”刘漫艰难地将愈遥拖到客厅的沙发上,这回是真的累出汗了。 戴莹跟在她们后面,越看愈遥的样子越皱眉。 刘漫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猛地拍了桌子一巴掌,响声吓得刘漫一哆嗦:“不就是不同意她再进那个愈舒南的梦里吗?我还能害了她?伤心成这个样子!” 刘漫弱弱地举手:“那个,阿姨,我没听懂,真能进梦啊?” 因为现场有外人,戴莹已经在收敛自己的脾性了,不过她知道,愈遥愿意让这个女孩进到家里,说明她对这个女孩很信任。 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但是要先处理好醉鬼。 将愈遥转移到卧室,刘漫凭借着多年的护工经验,找到了擦脸巾给她擦干净脸和脖子还有手,还想帮她解开扣子,愈遥已经一翻身,皱着眉头睡过去了。 不让干拉倒,刘漫利索地退出房间,沿着楼梯来到楼下。 戴莹准备好了水果和热牛奶给她,并且邀请她今晚在这里住下。 刘漫从来不知道客气是什么意思,戴莹一说她就同意了,还想着第二天去上班方便点。 一老一少两个人对坐在餐椅上,刘漫乖乖地喝了半杯牛奶,戴莹才满意地点头,开口述说。 “你已经知道遥遥有个多年的朋友,叫愈舒南了,小南也是来过家里的,那个时候,我还没看出来她有什么问题。后来有好几晚,遥遥接了电话出门了几趟,我才知道那孩子竟然自杀了。” “我其实不太希望遥遥和她继续交往下去,但是遥遥不肯放弃,总说要帮一把她,说小南越是这样,就越是需要人陪。” “现在想想,那件事情或许是我做错了吧……遥遥本科毕业后,我让她出国去读研,从那时候开始,小南的病情就加重了。我本来想的是,孩子们总是需要磨砺,也许离开了一直依赖的,就会独立起来呢?” “但我没想到,小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一个月以后,警察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现在植物人一样的她。” “医生也说没有办法,只能陪,只能等。我见不得遥遥难过,刚好我还算有点积蓄,就投资了一家研究大脑的实验室,三年下来,也算有点进展。” 刘漫握紧了牛奶杯,眼睛微微瞪大:“所以真的能进她的梦里?” “研究员告诉我们,小南的大脑非常活跃,或许那已经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形成了另一个空间世界,她们最新制造出来的机器,可以试着让遥遥的意识去和小南的意识接触,但如果被拉进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都是无法预知的。” 刘漫想到了关键:“但是如果舒南是她的小世界的主人,一见到老板她就会想起现实,愿意回来了吧?” 戴莹叹了口气:“哪有那么简单。” “研究员也不能保证这样的实验对遥遥有什么副作用,但是她坚持要去尝试……后来,在我的陪同下,她在实验室里陷入昏睡了一个星期,醒来时,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怎么都不肯说。” “她那张嘴,真的是保险柜转世,就连我也不告诉。” 刘漫听出门道了,虽然事情很不可思议:“阿姨是想让我去撬开老板的嘴?” 戴莹对她其实也不抱希望,但毕竟是这么多年来,愈遥领进家的第二个人:“你尽力就好。” -------------------- 这几章是过渡章。 and大愈小愈只是比较深刻的朋友关系,即使周子游是愈舒南想要的样子,她们也是两个不同的人。 第四十二章 一晚上过去,停在庭院里的车子,窗户缝里塞满了落叶。 今天有点降温,愈遥起床的时候加了件毛衣,她状态不好,加上从实验室出来以后,身体更虚了,风一吹就容易感冒。 刘漫睡过了头,急匆匆地拿着外套跑出门,看到的画面,是愈遥俯身到车前,一点一点捡着车前挡玻璃处的枝叶。 杏色的毛衣将她衬托得很沉静,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下身的深灰色羊绒裙裙摆时不时地擦过轮毂,她会踩着靴子微微垫脚,用小刷子清理缝隙里的灰。 刘漫看得呼吸都不由自主放缓,本来因为赶时间而焦急的心情都变得平静。 她想起戴莹所托,心一横,死皮赖脸地凑了过去:“老板,我快迟到了,载我一程吧?” 愈遥收起小刷子,对着吹了吹,眼睫毛都不动一下:“那你给我工资吗?” 刘漫挠头:“我有x幸的权益折扣年卡,可以请你喝奶茶。” “……上车吧。” 五公里的距离,出小区就花了两公里,一路弯弯绕绕的景观山路,跑了好几分钟,才能看到在路边买早餐的行人。 刘漫坐在副驾驶开始没话找话:“老板,你要不停进去一起看看舒南吧,她在念着你呢。” “你在梦里问她的?” “嘿嘿。” 刘漫没心没肺地笑着,她知道愈遥会答应的。 “你和小南成为不了朋友了。”愈遥一脚刹车,等待绿灯。 “为什么?” 愈遥转过头看她无知无觉的侧脸:“小南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听不懂拒绝,像火炉一样散发着高温的人。” “老板,你是想说我热情吧……不要形容得像焚尸炉一样。” 刘漫把头靠在车门上,仔细一想,确实:“现在网上不都在流行一句话吗,i人享受自己的个人空间,e人享受i人的个人空间,舒南大概会很烦我。不过我觉得可以试一下,每个i人都需要e人去主动靠近,她要情绪价值,刚好我话很多,我们很互补啊。” 绿灯亮了,愈遥若有所思,被后车闪了两下,她才慢悠悠地走。 到了疗养院门口,像刘漫想的那样,愈遥没有在门口临停,而是开了进去。 刘漫不由得在心里比了个耶。 愈舒南住的是一居室,很安静,没有别的人打扰。 带着愈遥进了房间,刘漫就借口去上厕所,去楼下的食堂拿了点水果和蛋糕,房间里有冰箱,但平时只有刘漫自己用,里面放着的都是零食,实在拿不出招待的东西。 再就是想给愈遥和愈舒南留一点相处的时间,虽然刘漫只是靠耳朵听,但她大概也能想到,两个同样被父母遗弃的女孩,是如何在孤儿院互相支撑着活下去一天又一天。 愈遥说不管了,刘漫相信是一时气话,她根本无法丢下任何人不管,因为愈遥就是这样一个人。 磨磨蹭蹭着上去,刘漫轻轻敲开门。 “老板,我拿了草莓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门开了,眼睛红肿的愈遥站在门后,声音沙哑:“她……刚才手指动了。” 刘漫愣了愣,迅速进门,反手关上,匆匆地走到卧室,但是看到的还是那个宛如睡美人一样平静祥和的愈舒南。 愈遥跟在她后面,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三年了,我以为她都已经打算抛下我了。” “老板……你进到舒南的梦里,看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刘漫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冲动了,但那瞬间,她也想哭。照顾了一个植物人三年,她无数次的幻想终于看到了成功的希望,怎么能不动容? 她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舒南不是想要交朋友吗?我在想……我能不能也去梦里去找她。” 明亮整洁的卧室内,她安静而诚恳地和愈遥对视。 愈遥咬了咬唇,摇头:“来的路上我是有动过这个念头,但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有父母朋友在等着你。那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我不保证在那里你会不会受到伤害,也不能保证还能不能回来。” “可是想要交朋友的那方,要先拿出诚意吧。”刘漫又忍不住挠头,“你不是就回来了么,我觉得老板你能保护我,我这条小命交给你很放心。” “……可是我不放心。” 愈遥哽住,她在这瞬间体会到了戴莹一直以来的心情。再想说服刘漫,刘漫已经假装听不到拐到厨房去洗水果了。 …… 大门的台阶上,站着个刚打完太极回来,精神抖擞的老太太,正在拧眉瞪眼。 “我让你去套遥遥的话,你把自己套进去了?!” 刘漫颇有些心虚,谄媚地上前搀扶住戴莹,一字一句认真地和戴莹说起自己的方案,没办法,要进实验室,必须得老太太拍板同意。 愈遥不肯帮她说,将她送了回来,就自己出门去了,听说是去公司打卡,长期没在公司出现,大家都快忘记了还有个要签字的老板。 明明自己还身强力壮,戴莹却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一个遥遥还不够,还来一个你,出了事我要怎么和你的家长交待,你们这些孩子……” 刘漫赶紧将她扶到沙发上,又是递水又是顺气:“阿姨阿姨,姐姐姐姐,您消消气,先不考虑那些,您觉没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值得试上一试?” 戴莹瞪了她一眼:“这要和你父母商议为好。” “我是成年人啦……可以做自己的主。”刘漫硬着头皮,”我爸妈在地里忙农活呢,我可不能让他们再帮我多操一份心。” “唉,你……”戴莹叹了一口气,“你们都是好孩子,就是有的时候,比起别人,也多顾着自己,这才真的能让我们不操心。” “是是,您说的都对,回来以后,我一定变得超自私。”刘漫竖起手指头立誓,立完自己都先笑了出声。 她知道,戴莹这是同意了。 …… “真想好了,和我一起再进去?” 愈遥坐在露台上,裹着大围巾,被风吹起头发,她身旁开了一瓶啤酒,说完握住瓶身,咕咚灌下一口。 刘漫挠了挠头:“嘿嘿。” “你嘿嘿个头。”大概是喝了酒,愈遥的情绪较平时有更多波动,她好笑地伸手去掐刘漫的脸。 “我没资格替小南谢你,让她自己来谢吧。另外,虽然我不能保证我们一切顺利,但我能保证只要你在那里,我就在那里,我不会抛下你。” “老板,不要太悲观嘛。”刘漫搓搓脸,她喜欢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不成功,有你陪着我,成功了,我能多一个朋友,怎么算都不亏。” “那你数学蛮好的。” “不然您怎么能看中我呢。” 贫嘴完,刘漫犹豫地拿起另一瓶啤酒,轻轻和愈遥手上的那瓶碰了下,瓶身相撞,触碰出清脆的声音,像屋檐下的铃铛一样。 -------------------- 下一章回归,山中无日月,可以竞猜一下小愈回去长大多少了 第四十三章 叁年前的夜里。 救护车在夜色下匆匆向医院驶去,一开始是绵绵细雨,再后来雨越来越大,几乎快看不清路线。 打电话让人将胡玮秋请出病房之后,文季禾上了车,跟在了救护车后面。 她手指贴着窗户,仔细聆听外面的狂风暴雨声,面上有几分疑惑:“奇怪,天气预报可没说会下这么大的雨。b市的排水系统早该修缮了,一到雨季就容易积水,可别把大小姐困在路中间。” 司机安慰着她:“车上有急救设施,大小姐会没事的。” 文季禾耐心地盯着窗外:“她死不了,但失血过多,人会不会变得更傻,不好说。” 高架上拥堵成一片深红,一眼望去,全都到处打了雾灯和双闪,一点一点挪动。 久到文季禾坐不住了,她心里的笃定一点点消散,脸也渐渐沉了下去:“不能任由这样下去,打电话,叫警察去前面开道,用蒋家的名义。” 司机接了话,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去拿手机,就在她输入了电话号码,即将拨出去的时候,雨渐渐变小了。 从黑云压城到天朗气清,只过了短短五秒钟的时间,很快,交通秩序恢复,车流重新运转起来,像一颗颗萤火虫,排好队在夜里飞往自己要去的地方。 天空的异象所有人看在眼里,文季禾感觉很古怪,但是脑子里反复有个声音在安抚她,告诉她天气的变化是很自然的事情,不需要大惊小怪。 甚至,她原本清晰的脑子里,也渐渐忘记了蒋逸辞是因为什么上了救护车,好像是因为在酒吧和别人起了冲突,是什么人?不知道。处决了吗?似乎是的。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些都不重要,都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将大小姐送到医院,至于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肯定已经解决了,不然自己不会好端端的跟在救护车后面。 文季禾的眼里闪过几缕迷茫,很快恢复清醒。 她从座椅上拿出没处理完的文件,开了顶灯,慢慢阅读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 病房内忽然一个人都没了,出去买宵夜回来的宫奇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还在找胡玮秋的踪迹。 她推开了最后一扇房间的门,里面不是病房的布局,中心摆了两排桌子,像是学术研讨的地方。 桌子边坐着一个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的戴眼镜的女人,正扶着头看手里的病历,被声响惊动,回头看去。 宫奇连连摆手,有点尴尬:“姐姐不好意思,我在找我叁哥,你有看到他吗?” 她没头没脑地询问,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不知道这个叁哥是谁。 但是文季禾知道,而且不久前,她还亲自打电话将对方赶走。 文季禾将病历放到桌上,向她勾勾手。 大小姐的花瓶情郎身边跟着的小跟屁虫,文季禾对宫奇的印象一直是这样。 宫奇不明所以地走近,趴到了桌子上,瞪着圆圆的眼睛,因为年轻,她皮肤很好,凑近看像玉一样没有瑕疵,就是看着太小了,完全是孩子。 在同样的年纪,文季禾已经被卖给了蒋家,一边给蒋逸辞当打手,一边勤勤恳恳地读书。 时光交错,两个不同命运的孩子面孔重迭到一起,文季禾拍拍她的脑袋:“小孩,给你个大富大贵的机会,去照顾我们家的大小姐吧,反正,回去你也要上赶着去给老男人当牛做马。” 宫奇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她听得懂文季禾在嘲讽自己:“我谁也不照顾,我要回家了!” “你回家干嘛,给你妈妈添乱吗?” 文季禾很懂怎么打蛇打七寸,她知道宫奇的妈妈宫敏为生计奔波,现在应该也还在上夜班,没时间去陪伴宫奇。 果然,宫奇一下子撅起嘴来,她不爽了会儿,眼睛转了转,重新趴了回来:“那……你们大小姐给我多少酬劳呀?” 为蒋家效命,放在外面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但是这小姑娘不懂这些,她认死理儿,持之以恒地凑到文季禾脸前,眼睛亮晶晶地追问:“多少呀?” 文季禾不太习惯别人离自己这么近,用手推开宫奇的脑袋,清了清嗓子:“大小姐的钱都是我在管,酬劳我给你发,你想要多少?” 宫奇掰着指头算:“我照顾叁哥,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发点千儿八百的红包,还给我买小裙子,你也能每月给我发工资吗?” 文季禾刚起身接了一杯温水送入口中,听到她说的话,水差点喷出来:“你以为你在给胡叁打工?” “不是吗?叁哥说喜欢我,我只要也喜欢他,他每个月就会给我打钱,我要把这些钱都攒起来,给我和妈妈买个房子……” “好了好了。”文季禾不喜欢听别人母女情深的故事,“你以后离他远点,缺钱了都可以来找我,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能帮你买房,你妈妈的房子,你自己买。” 文季禾像一个开了口又赶紧收紧口袋的财神爷,狡黠的宫奇一下子嗅着味道了。 她遗憾地收住了嘴,不过内心有了别的计划。 文季禾的口袋是为了那个“大小姐”而开的,既然这边行不通,走大小姐那边的路子,不也是一样的? …… 因为雨越下越大,沉雨本来打算将褚莱送回家,只能临时改了计划,往更近的自己家开。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几乎是前脚刚进门,门外就遮天蔽日一样黑沉,让人看一眼就内心狂跳,压抑得不行。 褚莱跟在后面,拿紧了手机,频频走神。 沉雨给她拿了拖鞋,又走到了厨房,提高音量:“要喝什么,牛奶还是可乐?” 褚莱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大平层,客厅大得可以让自己在地上打几百个滚,两面落地窗,能俯瞰城市的夜景。 她嘴巴张大,吸了一口凉气。 沉雨没听到回复,给她拿了冰可乐出来,褚莱转头,认真地摇头:“沉姐姐,你有胃病,不能喝冰的。” “?我什么时候有胃病?”沉雨莫名其妙。 褚莱原地转了一圈,感受了下均匀明亮的光线:“你还有夜盲症,所以晚上的灯从来不关。” “我关啊,不关多费电,会导致全球气候变暖。” 沉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自己坐到了沙发上,拿起手机,点开外卖app:“要吃夜宵吗,我之前种草了一家寿司一直没尝试,你也一……” 她话还没说完,褚莱激动地冲过来:“我知道,你肯定从来没吃过路边摊的烟火味道,我带你去吃烧烤,烤羊肉串、烤牛油、烤生蚝,一定会让你震惊的!” 沉雨按住她的后脖颈,将她压得坐到沙发上:“别发癫,赶紧看。” 褚莱老老实实地接过手机,又递了回去:“烤银杏,谢谢。” 等她们选好以后,外面的雨势渐歇。 沉雨思有所感地抬起头,感觉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褚莱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沉姐姐,你家为什么这么有钱啊,那你和子游姐比谁更有钱啊?你们都是做什么的,这个世界上有钱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周子游,对了。 沉雨想起来自己今天晚上是跟着周子游来的酒吧,那么周子游本人现在在哪里? 褚莱自然而然地哦了一声:“酒吧一楼发生了斗殴事件,子游姐去看热闹了啊。” 沉雨轻蹙起眉:“那为什么我走了,她没走?” “可能是热闹太好看了吧,我有时候也这样,今天不也是因为下面太危险,子游姐才把我叫上来的?” “是这样吗……” 沉雨一阵恍惚,随着雨势完全停下来,她不安的心也渐渐平息。 “我们先吃夜宵吧,等会儿吃完还没消息,我就给她打个电话,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得我来帮她操心,没事去什么酒吧,她喜欢女人我可不……” 褚莱的脸一垮:“啊,你不喜欢啊?” 一想到沉雨这一身财富要和男人共享她就心如刀绞。 褚莱的心思一眼就能看透,沉雨点点她的额头,将她点得身体往后去:“我就算喜欢女人,也不会考虑你,话太多了,小朋友。” “那我有话不多的姐妹呢,我有个不爱说话的姐姐,她叫……” 想不起来,褚莱挠挠头,“算了,就当没有。” 第四十四章 红砖墙,绿瓦片,飞檐流翠。 一个女孩提着行李,不由得抬起头,仔细打量这座经历了十几年风雨的红楼。 她一共提着一个行李箱,一个大背包。行李箱自己手推着,背包则在另一个高了一个头的女孩肩上。 虞琪单肩背着她的包,本来走在前面,见自己说话没有人接,倒退几步,遮挡住愈遥的视线:“学妹,你在看的这栋建筑,是我们学校的历史文化建筑,因为严重老化,里面是没有启用的,只能在外沿参观或者写生。” 愈遥点了点头,拿出手机远远拍了一张照,事毕才重新握住行李箱,跟着虞琪的脚步同步走。 “你对历史感兴趣?也难怪,你看起来就很适合去做文物修复,不过红楼内部磨损严重,寿命所剩无几,估计是挽救不了了。” 愈遥摇摇头:“我不是感兴趣,而是我以前……我妈妈以前的学校里,也有类似的建筑。” 虞琪斜睨着她,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感到后悔。 本来只是睡醒了路过校门口,打算去觅个食,结果从大巴车下来了一批新学生。 人海茫茫,虞琪一眼看到这个女生,心里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说又说不清楚,感觉也不是很真切。 她站在那里看了会儿,不知怎么想的,在女生停在原地整理东西的时候抬腿走了过去。 再然后,就是自己作为“学姐”,在这里领着新同学到处溜达。 偏偏这个新同学对什么都很感兴趣,本来一脸漠不关心,进了学校之后,神情就严肃了,左看看右看看,几乎每路过一个地标,就得拍张照。 每问一句,都说是自己妈妈以前学校也有。 虞琪怀疑她在敷衍自己,但没有证据。 终于磨磨蹭蹭走到了新生报道的地方,愈遥去排队登记,虞琪百无聊赖地帮她看守行李,指甲在背包的拉链上划来划去,再去觉得自己失心疯,午饭没吃跑来晒大太阳。 大概是她看起来确实很乐于助人,远处跑来一个新生,弯腰在她身旁双手扶着膝盖喘气,还顺手想要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被虞琪一个灵活避开。 新生差点摔到地上,楚楚可怜地抬起头:“学姐,请问报道在哪里呀,我找了好久,感觉快迟到了。” 虞琪抬了抬下巴:“人最多的那里,没看到吗?” 新生哦了一声:“我以为是办手机卡的呢。” 她将手挡在额头前,远远往那边一望,眼睛登时就亮了,语气也活跃起来,一蹦一跳地,用力招手:“老板!老板!我是刘漫,你也来上大学啦?” 队伍里有不少新生无语地转过头,只有愈遥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让她稍安勿躁。 虞琪这回来了兴趣:“你和她认识?为什么叫她老板?” 刘漫眼睛笑得弯起来,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虞琪的错觉,总觉得刘漫的目光中,潜藏着一点漠然,目光穿过自己的身体,仿佛那里面没有血肉,只有空荡荡的风。 随后暧昧地笑:“学姐,这么关心我老板啊,我劝你别对她感兴趣哦,她很快就要走了。” “走,去哪?”虞琪不明所以,“不是才刚入学?” “当然是——回家啦,她可不住校,办完手续就回家了,哦,对了,我和她一起,我住她对门。” 刘漫说完,蹦蹦跳跳地排到了队伍末尾。 办完以后愈遥在旁边等着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没办成,可以不住校,但是必须交住宿费。” 刘漫摊开自己的手掌心:“我也是,那,去一趟?” 她们俩在一边商量,虞琪轻哧一声,百无聊赖地背着不重的背包,插着兜跟在后面,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她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含在嘴里。 含着糖,认真打量着前面的愈遥,还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那种熟悉感是怎么回事呢。 刘漫和愈遥很巧地分配到了同一个宿舍,宿舍是四人间,进去以后,有叁个床铺是空着的,一个倒是全副武装,俨然充满了生活气息,天蓝色的床单,床上还散乱地摆着一些数据线。 刘漫看了一眼:“已经有室友来了吗?” 虞琪进来以后,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到了那个铺好的床上面,将背上的背包往床上一扔,就这么躺了上去。 刘漫大惊失色:“那个位置是室友的,学姐,可不兴躺。” 虞琪懒懒地抬眼,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塞到舌头底下含化,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身份。 刘漫讪讪地收回手,开始掩饰尴尬地铺起了床。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还是很不讲理,趁出去打水的时候,愤然拉住愈遥:“不是,世界这么小?她刚好帮了你的忙,也刚好和咱们在一个宿舍?” 愈遥扫开她的手,往后退两步,和她对视:“别忘了,这是哪里。” 冷静的话语像一桶清水将刘漫的情绪平复,对了,愈遥是被虞琪带着过来排队的,被人注意到了,安排到一起很正常,而自己那么大张旗鼓地和愈遥相认,这个结果,更是正常。 她们在茶水间停留得有点长,身边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女生,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几件事。 “听说了吗?大魔王又有室友了,也不知道是哪叁个倒霉蛋。” “竞猜一下多久被她搞走啊~我赌一个月!” “我才不赌,听说周家的周子游也要来,两个大小姐相遇,应该打成平手才对。” “那剩下两个,不得被排挤死?” “可不是。” “……”愈遥接好水也没动,低着头。 刘漫听了个爽,美滋滋地去杵愈遥,“老板,她们说我们的另外一个室友是谁啊,你之前来的时候见过吗?” 愈遥摇摇头,提起热水壶往回走。本来打算住家里的,既然学校不让走读,那住宿费也不能白交,大不了一周回一次家。 她慢吞吞地沿着走廊往前走,忽然身周有人急匆匆掠过,擦肩而过的风,将愈遥眼睫轻轻掀起。 上一次走的时候,桃树枝头上的桃花将将飘落。 现在盛夏炎炎,愈遥却无端再次闻到那片叶瓣的花香。 第四十五章 那个拔高了不少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寝室门口,轻推开来,走了进去。 愈遥站在原地犹豫了下,不知道要不要回去,刘漫趴在她的肩上,好奇地推着她继续走:“刚才进去的那个是新室友吗,就是别人口中的周子游?跑得真快,都没看清长什么样,走走,我们去认识一下。” 推力从肩膀上传来,顺着她的力道,愈遥无奈地一步一步走到门口,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忽然发出物品哗啦掉到地上的声音。 刘漫捂住了嘴,越过愈遥的肩头往里面看去,零散的物件散落了一地,笔记本、书、平板、还有一盒小饼干,独立的小包装,圆滚滚的从盒子里掉出来,其中有一颗还咕噜咕噜滚到了寝室门口。 愈遥弯下腰,拾起那包饼干,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走到自己床边,把饼干向虞琪那边抛去,想了想,又转头多说了一句:“少吃点小零食,等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你还有这点笼络人心的手段?刚见面的人,现在就能这么关心你。”周子游靠在桌子边,眼睛紧盯着床上翘着腿的虞琪,没有分出心神给别人。 “嗯……可不是?”虞琪接了那包饼干,不悦的心情也一扫而光,翻身坐起来,半挑衅地回视,“一进来就来找我的麻烦,看来你也不想好好做室友了?” “你不也是?人在学校,怎么还派了人去赌场里打枪战,无法无天了?”周子游慢条斯理地抛着一个沾了血迹的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她展示,“不好意思,今天赶巧了,我在赌场陪人,顺手处理了。” “……”虞琪的视线跟着她的手动,饼干袋子被死死捏住,皱成一团。 半晌,虞琪轻巧一笑:“怎么会是故意的,只是一个叛徒恰好在附近,追赶之下误入了周家的地盘……我确认一下,你没放跑吧?” 周子游懒得和她多话:“没事我先走了,你自己在这里玩办家家酒的上学游戏吧。” 她收回了注意力,嫌弃地将粘了血的手机丢到地上,顺手拿了愈遥放在桌上刚拆封的纸巾擦手,一边拨出一个号码,一边往外走:“楠姐,报道好了吗?没什么事的话就去车里等我,我这就出来……宿舍?我正在和‘室友’处理好关系啊,非常顺利,不过,应该是不打算在这住……” 愈遥把床都铺好,正在拆着消毒湿巾,将书桌擦得干净,她蹙着眉研究墙上奇形怪状的挂钩和衣架是用来干什么的,冷不丁身侧站了个人,单手压在她刚擦完还有水渍的桌面上,头微微歪起,仔细打量着她。 “新室友,嗨,我叫周子游。”歪头的动作,让她的黑发沿着肩膀垂落,露出耳垂上莹润如玉的月牙耳钉,一时间分不清,耳钉和她的那双眼睛,谁更像月亮。 她穿了条纹衬衫和牛仔裤,简单清爽,衬衫领口开了叁颗扣子,敞开的角度刚刚好,能看到洁白的脖子,和缠绕在上面的,银蛇一般的锁骨链。 领口的香味微微探出头,一点酸酸甜甜的花香,一点冷胡椒的辛辣。 愈遥微微往旁边让了一步,神色如常地收拾着东西:“你好。” 周子游看着她,比刚才看着虞琪更加专注和热烈,电话还没挂,她抬起手,将静音打开,换了说辞:“楠姐,回家把我的东西拿来,我要住这……你问为什么?突然发现,学校的环境还不错。” 等待严楠拿东西来的期间,她就搬了个凳子坐到一边,无视了同一空间内的虞琪和刘漫,撑着下巴问愈遥:“你叫什么啊,以前从没见过你,高中在哪读的?” “育树。” “我也在育树待过一年,虽然后来转学了,不过那一年的经历很奇妙。” 愈遥将书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分门别类:“很奇妙?” “是呀,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和我一个班,我们还一起去爬山,她还把我带回家见她妈妈,说以后有了孩子要认我做干妈。但是后来我发现,那都是我的一个梦,梦醒后,现实里并没有这个人,你说奇不奇妙?” “确实。”愈遥将书仔细认真放好,没有多问一句话。 “我在育树的那一年,并没有见过你诶。”周子游倚着衣柜门,身上已经不见了初进门时的戾气,脸上的笑容浅浅淡淡的,还有些少女般的甜腻。 “学校里那么多人,我不也对你没印象。”终于整理完毕,愈遥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错开一步,问对面床铺的刘漫,“弄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该吃晚饭了。” 刘漫撅起了嘴:“老板,一定得在这里上四年学吗?” “当然,在回家之前,得把学生的本分做好,才能不让妈妈担心。” “好吧,这可能就是成功人士和我这条咸鱼的区别吧,我是真的不想四年四年又四年……” 愈遥将水放回去,轻咳一声。 刘漫还没融入这个世界,说话总是没有边界,把别人都当成听不懂话的npc,任由她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要吃苦头。 至少在场的两个,虽然没有发问,心里肯定是有自己的猜测的,虽然再怎么猜,也不会勘破世界本源,但总归是多了些麻烦。 愈遥的脚才刚动了一下,就感觉袖子被一个人抓住,怎么抽也抽不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闭了闭眼,耐着性子:“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有……”周子游可怜巴巴地靠近,从抓袖子,得寸进尺到抓手腕,眼睛眨巴眨巴,竭力表现自己的蠢笨,“我第一次出家门,在外面一个人生活,什么都不会,刚才看你游刃有余,等会儿可以留下来帮帮我吗?” 刘漫有些震撼,不是,你演都不演的吗?刚才还一副滋事寻仇,孤立全世界的样子,现在就无耻到对着刚认识的室友装单纯? 叁年,这个数字对愈遥来说,只是一周,但对这里的人来说,是实打实过了叁年。 一个人,怎么能成长了叁岁,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只知道撒泼打滚耍赖皮的呢? 碎金一样的夕阳从西边阳台铺进来,地砖反射的光线,让整个室内都暖融融的,橘色的光线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模糊得温柔。 周子游看似询问,但很执着,碎金落到她的眼里,像火一样炽热,固执地缠绕在愈遥身侧。 手腕被捏得疼了,愈遥避开她的视线,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不顾周子游炙热的眼神变冷,拿了钥匙和手机,抿起唇:“抱歉。” 第四十六章 晚间吃完饭,愈遥和刘漫一起回来,行至半路,手机震动起来,愈遥小跑到花坛边,接通电话。 愈舒南的声音仍旧柔柔的,在一天的奔波后,特别能抚慰人心:“遥遥,到学校顺利吗?”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时间继续往前走,但不再存在李成林这个人,记忆像一张写错了字的白纸,错误的部分被擦除,此时,愈舒南尚未遇见周远。 她只是一个独居的,独自拉扯女儿长大的单身母亲,收养了对门另一个无父无母的自强不息的小孩做干女儿。 愈遥还未说话,刘漫就兴奋地对着手机先声夺人:“小南姐,你怎么不告诉我老板和我在一个学校?今天开学看见她我才知道这回事。你知道吗,我们今天遇到好多可恶的人,上大学的感觉真糟糕,不过食堂的菜还挺好吃的,我今天吃了……” 愈遥无奈地将手机拍到她脸上,自己站到一边。 刘漫一直致力于和愈舒南成为朋友,走进她的心,但迄今为止,收获的也不过是愈舒南充满母爱的包容。 铜墙铁壁一样的心墙让刘漫感到挫败,愈遥也只能耸耸肩,表示事情就是这么难,否则自己怎么能在这里停留这么久。 听着刘漫滔滔不绝的分享,愈遥看了看手表,干脆趁这个时间去学校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去超市要经过宿舍,走到楼下,迎面而来的一个人让愈遥驻足。因为在校园里,尽管心有烦躁,也不好点烟,严楠还穿着那身常在身上的皮衣外套,紧蹙着眉头,从愈遥的面前走过去,并没有认出她,也并没有一点波动。 在之前的那个世界,愈遥也自然而然地认识了一些朋友,可是随着那一把火,世界自动修正,大梦一场,只剩自己。 在这里,愈遥尽力避免去和别人深交,她一直以为自己心有提防,不会受到影响。 谁知再次见面,面对曾经的熟人陌生的注视,还是受不了了。 肩膀上悄无声息地搭了一只手,淡淡的甜香味像狡猾的蛇一样钻入嗅觉。 愈遥没回头,揉了揉额头:“新室友,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看的那个人,是我的司机,叫严楠。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看她的眼神,很悲伤,你认识她?” 周子游没说谎,在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愈遥站立在那,头偏过去目送严楠,和宿舍楼下的那颗梧桐树一样沉默。 周子游把头放在愈遥的耳边,磨了磨牙:“我还在想,如果你是用那种眼神看我……就更好了。” 轻佻的语言让愈遥变了脸色,她飞快看了一眼周子游,但对方好像什么都没说出口,退到了安全距离,笑吟吟地。 原来,叁年的时间,她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改变。 “你想多了。”愈遥抛下这句话,就不再理会她,匆匆往前走。 周子游几步跟上来,悠哉悠哉地跟在身边,进了超市,愈遥拿什么,她就跟着拿什么,面对对方复杂的神色,就理直气壮地回视回去。 等到结账的时候,看到愈遥从兜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她不由得“啧”了一声,抢先调出了付款码。 出了超市,周子游惦着手里的东西,觉得自己长见识了:“我起码有一两年没见到别人用纸币,你究竟是不是上世纪穿越过来的?” “我是外太空穿越过来的。”愈遥回嘴,东西都被周子游提着,她只能空手。 “原来你不只是会瞪我,还会开玩笑。”周子游笑了,“是不是说明,对我并不讨厌?” “……”走回到了宿舍楼下的那颗梧桐树下,愈遥决定和她说清楚。 她站定了,抱住了手臂,眼神为了避免对视,落到了周子游的锁骨上,用目光描绘着项链的轮廓。 别人戴项链,是一个水滴形,为了搭配衣服,为容色增光。周子游戴项链,短而圆,反而像是勒住脖子的一根丝巾,又危险,又引人遐想。 “或许是初次见面时,你的那个梦,让你对我的印象太好,但是我想说,周子游同学,我不是你梦里的那个她,不要再试探,不要再心存希望。并且,我也不打算交朋友,如果你要来和我玩友情游戏,那就到此为止吧。” 愈遥紧绷着神色,她这是第二次认真的和对方坦白,第一次的结果显然不理想。 她的话落地,周子游轻轻一怔,神情古怪:“你认为我,是把你当替身?” 愈遥点点头,无端有点紧张。 周子游想了想,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近了一步,和愈遥相隔不足一分米,愈遥下意识地用手扶住树,身体后倾。 愈遥看到她强行闯入自己的视线,轻声细语地解释:“没有啊,梦里的那个女孩,我忘记了她的面容了,只是看到你,就会无端想起……另外,我不是想和你交朋友,我是……” 她手扶住愈遥的腰,防止她往后摔倒,绵绵的呼吸离得特别近,甜香味终于避无可避:“我想追你啊……” 第四十七章h “愈遥同学,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冲动,想把其他人都赶出门去,想将你按在床上,一件一件脱掉你的衣服,还有你冷漠的面具……” 周子游的手收紧,用力之下,愈遥被迫和她紧紧贴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吓到了吗?可是,如果我不直说的话,你一定会和我继续玩躲避游戏,做一个息事宁人的鹌鹑,还是言不由衷的闷葫芦?” 今天新生报道,宿舍底下人来人往,她们两个在角落纠缠,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但只是拥抱而已,没有出格的行为,注意到的人很快就离开了。 愈遥抿着唇,恰如她所说的回避着视线:“我不是……这里人太多,你不要在这里闹。” 周子游轻轻一笑,抓住她的胳膊,大步向宿舍楼后面走去,将人声抛在耳后。 离开人群视线的下一秒,愈遥就感觉自己的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或许是亏欠,或许是别的,总之她没有推开,任由已经长大的女孩侵略着自己的唇齿,慢慢闭上眼睛。 嘴唇被蹂躏得酥麻,愈遥头抬得有点酸,后脑勺适时地有双手贴上来托着,吻从嘴唇移到下巴,移到脖子。 眼看事情发展有些偏离,愈遥睁开水润的眼睛:“这里是外面……” 脖子上传来酥痒和微微刺痛的感觉,愈遥不由得喉咙动了动:“喂,周子游,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周子游抱紧她,声音里带着笑意,似乎心情非常愉悦,但回应的话语恶劣至极,“但是怎么办啊,我好想在这里,把你玩弄到高潮啊。” “你小声点,”愈遥慌了神,她做贼心虚地探头观察了一圈,确信没有人靠近,也没有监控,心里才放心下来一大半,“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这里随时都……唔,不要乱摸……” 她的抗议没有效果,宽松的t恤下,一双手的动作起伏明显,解开了自己的内衣,重重地捏着自己的胸乳,动作放肆而浪荡。 “比起梦里,你发育了很多,一只手我都抓不完了。”周子游咬着愈遥的唇,含着那一截殷红的舌尖,用牙和唇舌去蹂躏。 “嗯……我都说了我不是你梦里的那个人,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愈遥被她揉胸揉得呼吸起伏不定,脸上染上薄红,圆润的胸乳被别人掌控在手里,又揉又捏,她险些站不稳,腿心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不用看也知道是流水了。 她在心里咬牙,都怪愈舒南创造的鬼世界,身体敏感得要命,明明在现实中,不会这样轻易就流水…… “哦?你是怎样生气的?是这样吗?”周子游吐出她的舌尖,用掌心狠狠碾磨过硬起来的乳头。 “还是这样?”强势地将腿插入到愈遥的双腿之间,抬起膝盖顶了顶愈遥的腿心,差点将她顶得呻吟出声。 “如果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你的身体会这么不抗拒我吗?”周子游隔着衣服,张嘴含住愈遥的一只乳尖,舌头按住那脆弱的顶端,又抵又舔,将布料都濡湿了。 衣服底下,捏着奶的手还在工作,衣服外面,她死死咬住乳尖,吮得啧啧作响。 宛如触电般,强烈的感觉从胸前传到大脑,愈遥双腿夹紧,将周子游横插在那里的一条腿夹住。 周子游分出一只手,从后腰处钻进她的长裤里,手心拂过圆鼓鼓的屁股,忍不住又揉又捏,握在手里,又想狠狠拍打。 愈遥的眼角挂泪,想躲闪,又无处可躲,躲到哪里都会被周子游狠狠拽回来,她后悔死了自己一瞬间的心软:“不要玩了,赶紧做完赶紧回去……” “接受不了?可是,我就是想亵玩你身上每一处啊,这才哪到哪……只想高潮的话,我是做不到。” 周子游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臀瓣,在愈遥喊疼之前,迅速滑入臀缝之间,隔着潮湿的内裤布料,中指和食指精准地抵在肿胀的阴蒂上,夹在中间揉搓着。 愈遥发出一声惊呼,被周子游眼疾手快地堵进嘴里。 暧昧又热烈地按揉着阴蒂,将它揉得越来越肿,越来越软,手底下的感觉也越来越湿润,周子游闭上眼睛,含着愈遥的舌尖,手下一用力,怀里的身体轻轻抖了起来。 她手没有拿开,等到愈遥从高潮中回过神来,这才抽出来,将指间的水迹擦到自己的衬衫上。 愈遥的内衣虽然被解开,但外面的短袖从未掀开过,反倒是衣着整齐,周子游紧接着解开自己的牛仔裤,褪到了膝盖之间,露出两条匀称修长的腿,牵过愈遥的手,放到了她的腿心处,双腿夹得紧紧的。 愈遥吓一跳:“你疯了,有人来了怎么办。”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总是想着别人。”周子游轻叹口气,为她的始终警惕。 她主动揽住愈遥的脖子,撒娇地抱怨道:“我好饿,你手借我用用好不好?” 不待愈遥回复,她已自己前后扭起了腰。 美人紧搂住自己的脖子,上身的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锁骨处禁锢一样的银链子随着动作闪着光亮,纤细劲瘦的腰肢,摆动起来性感至极。 愈遥又开始躲闪她的视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子游抱紧她,闷闷地哼唧:“好舒服的,下次再做好不好……” 愈遥心里一直悬着,一结束就赶紧费劲地去勾,帮周子游将裤子系好。 还想再将自己的内衣扣好,周子游咬住她的脖子:“不准穿,解下来我帮你藏好。” “……”信你个鬼,愈遥不管不顾地扣上了第一格。 手指被拂开,另有两只手挤进来快速解开,无赖地压着愈遥的身体,将内衣褪下来,塞进了兜里。 没有了内衣的阻隔,愈遥的身体柔软地全压在她怀里,周子游舔了舔被自己咬出印子的地方,旧事重提:“所以说……你答应我的追求了吗?” 愈遥磨着后槽牙,觉得她在做梦:“你看你刚刚做出的事,怎么好意思问出这句话?” “当然好意思,我还好意思天天问,反正,你就睡在我隔壁,我晚上还要钻床帘过来问。” 愈遥听得眼前发黑。 拐角忽然走进了一个人,刘漫看到她们俩,手机都差点掉下来:“老板!我找你找了好久,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看到了周子游耍赖一样缠着愈遥,但大脑自动过滤了,想起两人白天还不对付,赶紧上前解救愈遥:“小南姐说,要我和你在宿舍里合影一张给她发过去,否则她很担心,我们快走吧。” 愈遥先是跟着她走了几步,而后忽然想起来自己没穿内衣,走到光亮的地方一定会很明显,不由慌了,赶紧挣脱刘漫的手:“我还有点事情要和她说,你先上去,我这就来。” “哦,那你快点哦,你放外面那袋东西,要我一起拿上去吗?真是的,没看到那个我也不会想到你躲在这里……”刘漫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周子游。 周子游眉头一挑,嘴角的微笑意味深长起来。 愈遥尴尬得不行:“带带带,都带,你快上去吧。” 等到只剩两个人,愈遥压低了声音,有些愠怒:“给我!” “愈遥,现在国外都流行nobra,你也拥抱下变化,嗯?”周子游装傻地看向别的地方。 “你自己怎么不脱。”愈遥气得七窍生烟。 “你想要我脱,我也可以啊。”她慢慢地将手臂扭到身后,目光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愈遥,与其说是脱衣服,不如说是调戏。 被她的目光缠绕得心慌,愈遥无所适从。 周子游忽地一笑,主动将她拉到怀里,手指尖的温度又一次蔓延上脊背,这一次,是为她穿上了内衣。 “如果你是梦里的那个人,那么我想说,我遵守你的规则,不让你为难。如果你不是,就当是我孟浪,反正,这次穿上了,下次我也要再脱下来。” 第四十八章 睡觉前,愈遥将刘漫叫出来,来到天台上,两个人打着灯,认真地看向平铺在地上的本子。 愈遥用笔尖点点纸面上的几个名字:“你见到了小南,从她那边入手,是最不可能的,而且惹恼了她,我们的意识会有很大的危险。我列出了几个人,是我目前注意到的几个关键人物:宫奇,我认为她代表年幼的愈舒南,我们要去接触一下;周子游,之前剖析过,我认为她是小南理想中的自己,我正在接触……” 刘漫忽然想到自己撞破她们俩的谈话,恍然大悟:“原来你当时是在接触她,都怪我打断了你们。” “……没有,你来的时机挺巧的,其实已经谈完了。” “有什么收获吗?” 愈遥默了一下,不太愿意回忆那慌乱的一幕,心定了定,她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的性格正在变化,以前我见过周子游,并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但现在她做事太绝。这说明,这个世界里的人,正在随着小南的心绪而变化,我猜测宫奇也一定和以前的样子不同。” 刘漫蹲在地上,盯着这两个名字苦苦思索着:“那我们要怎么从她们两个身上下手呢,像你之前那样,烧了她们吗?” “……这次我做不到,而且,事实已经证明了毁灭眼前所见之物,只会让小南的世界更完善,我们会像游荡在海里的蜉蝣,寄居在泡沫里,泡沫破灭,就会被浪拍到进下一个泡沫,永无尽头。” “还有第叁个你怀疑的人吗?” 愈遥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我很在意,但却没找到对应的人,我认识的愈舒南,敏感脆弱执着,这最重要的几点,一定是分给了谁,但是我找不到。” “既然如此,就先从这两个人攻克吧,你去接近周子游,我去找那个……宫奇?话说她住在哪里?” “我会帮忙和宫奇的妈妈宫敏找个理由让你过去,这周末,你小心点试探。”愈遥定下了时间。 快熄灯了,一边往回走,刘漫一边想起了另一件事:“老板,你看过偶像剧吗?听说要读大学,我本以为会像艾利斯顿学院,没想到进来以后,还怪像模像样的。” “这所大学,就是我和她长大后重逢的地方。” 刘漫偷偷看着她的脸色:“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现在才觉得,你和她相识那么多年,都无法救赎她,我怎么就一腔热血,觉得付出几天时间,她就会对我不一样……” “不是几天,”愈遥走在前面,只留给刘漫一个背影,“或许是,几年,几十年,我做好了赔一辈子在这里的准备。” “诶——”刘漫的声音都变调了,而后有些郁闷,“不要考验我了,我的好老板,我只是莽,又不是傻。” 愈遥回头对着她微微扬唇,率先走进了寝室。 寝室里只有周子游一个人,正坐在床上,拿着笔记本电脑,在上面敲来敲去。 虽然说好了要接近周子游,愈遥还是不太敢招惹她,绕着道拿了东西去洗漱,掩下内心的思绪,愈遥打开了水龙头,任由温热的水流流淌过肩膀。 她做事情,想事情,都很专注,以至于等到了关水,才发现自己没拿浴巾进来。 愈遥试探着喊了几声刘漫,刘漫应了声,让愈遥的心放了下来。 她一边拧着头发上的水,一边让刘漫拿一条浴巾进来,没过多久,浴室的门被敲响。 愈遥毫不设防地拉开一条缝,水汽浸润后像蒙着一层雾的眼神自然地看向门口,而后她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周子游的手指已经握住了门框。 怕夹伤她,愈遥收住了力,掩不住眼底的微怒:“你吓我干什么!” 周子游笑吟吟地看她手忙脚乱,一个闪身进来了,将手里的浴巾盖到她头上,亲昵地擦着她的头发,一边无辜地辩解:“我没吓你啊,是小漫给我的,让我送过来给你。” 刘漫,你真的好样的。 “抬手。”周子游在她耳边低声说。 愈遥抱着浴巾,抗拒地抬头看她:“送完你就出去啊,刘漫总没说还要你帮我擦吧。” “可我最喜欢做的就是附加题。”周子游不顾她身上的水迹,拿过了浴巾,将愈遥的身上擦干,然后浴巾裹到了胸前。 她当然不是来做好人好事的,擦着擦着,脸就离愈遥越来越近,直至嘴唇只需一阵风,就能接触到。 “可以吗?”她的嘴一张一合,传来薄荷糖的清凉味道,吐出询问的语句。 愈遥恼羞成怒:“不可以!” “口不对心。”周子游停顿了下,就在愈遥以为她要走掉的时候,忽然按住自己的后脑勺,吻了上来。 薄荷的味道一下子冲淡了炎热夏季带来的烦躁,那股风没真的吹起,又似乎已经扑面而来。 这个吻比在楼下的久太多,一开始的清凉渐渐散去,逐渐变得黏腻而暧昧。 好半天,周子游终于松开了她,把头放到她的肩膀上,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耳鬓厮磨:“我还做了一个梦,那一天,她身上的头发、衣服都被雨水打湿,我问她去了哪里,她不说。后来再有一次,我终于看到她面临的狂风暴雨,可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愈遥轻轻皱了下眉头:“你……能记得梦里这么多内容?” 记忆像写错的格子,被世界擦除,以梦为载体,半梦半醒之间窥见一点,不算意外。 但醒来之后,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就不同寻常了。 周子游只是笑,捏住了愈遥的手:“她欠我的,要跟我回家一趟,一直都没兑现。现在我邀请你来,好不好?” 愈遥甩掉她的手,然后想起和刘漫分配好的任务,僵硬地再去拉了回来:“好,我去。” 第四十九章 狭小而温馨的客厅内,柔弱如菟丝花的女人忙得团团转。 刘漫看不过眼,硬是挤进了厨房,让愈舒南坐下:“小南姐,我来。” 她一边将锅里的汤端到餐桌上,一边嘴里叨叨个不停:“小南姐,我老板都去上学了,你得注意下自己的个人爱好,别老是在厨房和客厅打转,时间久了,憋也憋出问题了,你没欠任何人的家务。” 愈舒南柔柔地看着她动作:“遥遥现在都不用我帮她出学费,我也只有在家里的事情上出力了。” “你不用出力,她就会将你供起来的啦……”刘漫撇了撇嘴,“其实,和你想的不一样,她总会看着你的。” 愈舒南摇摇头:“你撒谎,今天只有你回来了。” “那是因为她有事情要做,而且还是为了你……”刘漫小声嘟囔,赶紧抬高嗓音,“总之,愈遥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进入实验室的时候,刘漫看到实验员们拿着一迭报告在手里研究,依稀能听见对愈舒南身体状况的提及。 她的器官正在以超于常态的速度在萎缩,如果不尽早醒来,也许,她就真得留在这个幻想世界了。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刘漫就有点难受。 吃完午饭,刘漫回家换了身衣服,出门向宫奇家而去。 宫奇今年高二,愈遥和宫敏事先联系过,说的是自己有个同学品学兼优,周末也闲着,可以免费给宫奇辅导。 电话那头,宫敏的语气显然有点迟疑。 她的记忆里也没有了愈遥这个人,但对方有自己的电话号码,而且说话行事,都莫名地让自己很放心。 最终也是答应了下来。 按着宫敏给的地址,刘漫走到了小区门口,下巴差点掉下来。 她连忙拍了几张照发给愈遥:“怎么这小区还怪好的,又有豪车又有绿化,看到里面的小洋楼没有?她们家中彩票啦?!” 她听过愈遥说过宫家的情况,单身女人独自拉扯着叛逆的女儿长大,日夜操劳,以至于无法陪伴女儿,导致女儿变成一个恋爱脑,整日闹着要去见那个“叁哥”。 愈遥没有回复消息,刘漫见怪不怪地退到主页,给宫敏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气喘吁吁地快走出来,抱歉一笑:“刘漫小姐是吧,不好意思,夫人叫我来接你。” “……?”刘漫迟疑地重复问道,“夫人?是指宫敏姐吗?” “是的,这边请。” 一头雾水地跟上,刘漫总觉得自己接收到的剧情不太对。 另一边。 虽然重读一遍大学,但专业不一样了,小组作业仍然要花比较多的时间完成。 前一天晚上睡得比较晚,导致愈遥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精力不济。 周子游也并不是时常待在学校里,大部分时候,宿舍里只有愈遥和刘漫两个人,约定好的这天也是一样,严楠在校门口等待,愈遥匆匆洗漱完,就神色倦怠地爬上了车。 车里很安静,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车已经停下,四周黑漆漆的。 她眯起眼睛,伸手要去拉帘子,手腕在半空中被另一股力道钳制住,对方的声音哑哑的:“醒了,睡得好吗?” 愈遥才发现自己头所靠的并不是头枕,而是另一个人的肩膀。 怪不得硌得难受。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你一晚上没睡?” “嗯……有些事情要做,所以,看你睡得这么甜,我的困意也上来啦。” “我看你挺精神的。” “那是因为你动了……” 周子游忽然跨坐在她腿上,轻轻去咬她的脖子,声音还像含了沙砾一样,刮得人心痒痒:“时候正好,我给你舔舔?” 愈遥本来扶住座椅的手,抬起来抵住她肩头:“谢谢,现在没有这种欲望。” “可是我好想啊……我想了一晚上,我去应酬陪客,她们知道我喜欢女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往我身上贴,那里的香味,好挑逗,我都快把持不住了……” 她现在欲求不满的发骚行为,说明了昨晚并没发生什么。 但她就是要故意说给愈遥听。 愈遥忽地抓住重点:“你喜欢女人?周家知道吗?” 周子游不满她的不专心,顺着座椅滑到地垫上,膝盖跪到地上,身体前倾,用牙叼住愈遥的裤子边缘,往下拉。 温热的呼吸扑在敏感的侧腰,愈遥不自觉地抖了下,一股电流蹿过全身。 她是越来越会了。 将长裤和内裤都拽到脚踝,周子游强行分开她的双腿,埋头进去,先是亲了亲,而后含住花蕊,舌尖软软地戳舔。 整个过程柔柔的,绵绵的,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愈遥本来只是一点点湿润,在她的唇舌下,静静地流淌成小溪。 原本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扶在了周子游的后脑勺上,揉捏起了她的耳垂。 周子游身体一僵,狠狠吮吸了一口,攻势变得凶猛起来,舌头滑过每一个缝隙,拍打吸吮探出头的阴蒂,牙齿刮过愈遥最脆弱的部分,百般玩弄。 直至愈遥轻颤起来,周子游才重新变得温柔,舔吃掉最后一波蜜水,爬了上来,解开愈遥的胸前扣子,托起两团绵软,并到一起同时吸含两个乳头。 愈遥软软地推开她的脸:“你自己怎么解决?” 周子游被她推开,遗憾地捏了两把,感受手里的香软触感:“记在账上,有时间了,找你一起算。” 她们闹得太久了,半天都没下车,愈遥的手机和周子游的手机差不多同一时间震动起来。 愈遥打开看了一眼,是刘漫,正要回复就被周子游打断:“愈遥……今天可能去不成了,我叫严楠送你回家。” 愈遥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外忽然传来吵闹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狂奔,而后面跟着好几个人在呼喊。 第五十章你和我妈,我妈和你 脑海里迅速反映出不好的记忆,愈遥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服,下一秒,车门把手被拉动,一个身穿红色睡袍,容色惊人的女人站在车边,痴痴地笑。 她很白,是那种不常见天日的白,和酒红色的裙摆形成鲜明对比,红的愈红,白的愈白。 她就站在门口,后面兵荒马乱地跟着一堆人,无措地想要拦她,却又碍于什么,不敢真的伸手触碰。 没有人敢,周子游敢。 她轻轻将手覆盖在女人的手上,一点一点将她带离车边,抚着女人的背,用连愈遥也没听过的温柔语气,轻声细语地抚慰:“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正打算上去找你呢,这样乱跑,摔伤了怎么办?” 接收到她的安慰,女人的神情变得委屈,眼睫上盈上了几滴珍珠一样的泪滴:“梦里,我怎么都找不到你,醒来,你也不在,严楠说,你在车库,为什么不上来?” 周子游对后面那些帮不上忙的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离开,现在,人越少越好。 她不动声色地遮住车里的愈遥,搀扶着女人往外走:“只是梦而已,梦和现实都是反的,你这不是找到我了么,我们已经搬出来了,你什么都不必怕。” “我知道了,小游……那个女孩子,是谁呀?” 女人凉凉的音色像是珠子落在银盘上,往日听着,很悦耳。 现在落在周子游耳朵里,却宛如诅咒。 她无法拦住女人往回走的步伐,只能似有若无地将胳膊拦在女人与愈遥之间,笑容僵硬:“妈妈,这是我同学,她叫愈遥,今天本该介绍你和她认识的,但愈遥家里有急事,这就得回去了,我们不打扰她,好不好?” 女人静静地和愈遥对视着,漂亮的眼珠里空无一物,忽然,她上前去拉住愈遥的肩膀,收紧了力道,拽得愈遥生疼,像个小孩见到喜欢的玩具一样,抓在手里不松手。 周子游脸色一变,声音变了调:“妈妈……!” 愈遥打断她:“我没事。”尽管痛得脸色煞白,她仍然顺从地从车里出来,跟着女人的力道,跌跌撞撞地离开。 见到愈遥之后,女人的目光就没在别的地方停留过,一直拉扯住她,生怕她逃掉,一路从车库坐电梯上到客厅,将愈遥安置在沙发上,亲手去倒了杯水,放到愈遥面前,期待地看着她。 手臂被抓破皮了,周子游找来药箱,用棉花球蘸了碘伏,握着她的手消毒。 愈遥心里涌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仍保持着心平气和:“这是你妈妈吗,她叫什么?” 如果是平时,女人亲自倒的水,迟迟没有被喝掉,她一定已经发疯将水打掉,在家里摔东西,又试图撞墙自残。 但今日她的耐性好得出奇,像一只小狗儿一样,安安静静地蹲在愈遥的脚边,脸上全是期待。 红色裙摆扫到地上,边缘甚至铺到了愈遥的鞋面上,她伸出藕节一样的小臂,将裙摆往回收,不碰到愈遥。 周子游始终心里保持着防范,快速消毒完,贴好创可贴,她放好药箱,坐了回来:“我妈妈叫秦雅茗,她……精神上有点问题,时而清醒,本来带你来家里,也是看她最近清醒的时候居多,没想到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抱歉。” “不用对我说抱歉,我没什么事。”愈遥摇摇头,在秦雅茗的目光中用受伤的那只手拿起水杯,放到了唇边。 她其实不渴,但看着对方如释重负的眼神,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雅茗姐,我是周子游的朋友,我叫愈遥,很高兴认识你。”愈遥弯着腰,对她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见她开心,秦雅茗也傻傻地笑了。 周子游趁现在叫保姆过来:“扶妈妈去休息,手脚轻一点。” 保姆应了声,也蹲到秦雅茗旁边,小声地央求:“太太,跟我来吧,小姐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秦雅茗充耳不闻,继续傻傻地对着愈遥笑。 看着女人,看着她异样的表现,愈遥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尝试着伸出手去触碰秦雅茗,对方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过激的反应。 愈遥的手去抬着她的小臂,站起来,秦雅茗也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愈遥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能带下路吗?”愈遥回头对周子游说。 虽然无法理解,但周子游起身,走到了前面:“跟我来。” 别墅的一层是客厅和花房,二层是房间,叁层是客房和其他的功能室。 愈遥将秦雅茗送到房间里,嘱咐她好好休息,这才关上门。 虽然房间不小,但门掩上的那刻,看到女人无措的眼神,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猫,找不见主人,愈遥还是有些心疼。 周子游没有错过她的神色,心情有些古怪:“你对我妈……我妈对你……?” 愈遥横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随时随地对着室友发情吗?” “诶……说的什么话,我给你舔你不爽吗?……不爽就再舔一次试试看,也许是我没发挥好。” 她死皮赖脸地跟在愈遥旁边,声音大得保姆都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个事。 愈遥的脸一下子涨红,脚步匆匆,拐进了没人的花房里,确保没有别人能听见周子游的迷惑发言,脸上的红晕才稍稍褪下:“别闹,家里只有你妈妈吗,其他的亲人呢?” “年初我就搬出来了,这是我自己的房子,只接来了妈妈。” 周子游坐在了椅子上,闲适地扬起头,任阳光落在脸上。 “我做错了一件事,对梦里那个女孩,我不真心,一直邀约她来家里,其实是想以她为筹码,向我父亲换取更多的资源。但是现在不用了,她消失了,所有人都忘了她,所以我的计划告吹了,我仍然只能拿到一半的家产。” “既然拿不到,就没必要再住在那里了,每天忍着恶心摇尾乞怜,让人看笑话。” 愈遥抬起眼:“你父母……” 周子游知道她想问什么,伸手拉过愈遥的手,嘴唇在贴了创可贴的地方游移轻吻,她说:“在告诉你他们的事情之前,我要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五十一章围炉煮茶 周子游说的人,让愈遥有些意想不到。 从家里出来后,周子游开车载着她上了高速,下了高速后又跑了好一会儿,进了山里。 夏季的温度,在山里低了几度,郁郁葱葱、挤挤挨挨的高大树冠将日头遮住,只留下阴凉。 车停在了停车场,周子游打了伞,绕到副驾驶帮她开门。 愈遥的脸色有些扭曲:“我长手了。” “这是附加题。”周子游浑不在意,她换了一身长到膝盖的蓝白条纹衬衫裙,细细的腰带捆在腰上,脚踩着白色平底鞋,再加上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悠闲得像是来度假的。 “而且,”她补充道,“车里只有一把遮阳伞。” “我可以不用。” “不,你要用。”周子游追上她,无论愈遥的步速如何,都能轻松跟上。 被迫笼罩在那一方阴影里,愈遥闷闷地:“带路,速战速决。” “来了她这里,你恐怕没办法速战速决了。”周子游的嘴角扬起,心情像今天晴朗的天气一样好,她假装不经意地把手放在愈遥的腰上,低下头去哄她,“别总是这副凝重的样子,偶尔也给自己放放假,遥遥?” “遥遥是我妈叫的,你乱叫什么?” “如果你允许,我也可以做这个妈,毕竟你对我妈比对我还贴心。” “……”愈遥瞪着她,“荒唐。” 荒唐至极,伦理颠倒,纲常错乱,廉耻扫地。 周子游只是笑,闲适地沿着路边往上走,两边是绵延到远处的青绿茶田,而不远处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地可以进到山里。 小径清了杂草,铺了石子儿,每隔一段间距,就有一块石板,沿着石板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茶屋面前。 周子游熟门熟路地带着愈遥走到茶屋后面,那里有一座木头搭成的小亭阁,里面坐着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正用扇子轻轻扇着桌子上的小泥炉。 见到她们来了,女人不紧不慢地摆摆手:“游游来啦,快坐下,阿姨在网上新学的,叫围炉煮茶,今早上快递才到的炭,小心些,别烧着了。” 周子游小跑几步,上到亭子里,坐到她对面,接过扇子小心地扇着:“火这不挺好的吗,我看网可以架上了。” 她心不在焉地放下扇子,将愈遥拉过来坐到旁边,介绍着说:“秋姨,这是愈遥。” 女人听到,手上的动作都停了,打量着愈遥,目光却并不尖锐,像山溪一样涓涓流动。 愈遥任由她打量,周子游接着介绍:“愈遥,这是我阿姨绍秋,你也可以叫她秋姨。” 她顿了顿,补充道:“秋姨,是周远法律上真正的妻子。” 想起高中时甚嚣尘上的私生女传言,愈遥捋明白了,秦雅茗是周子游的母亲,也就是周远的地下情人。 周子游还有个哥哥,叫周子路,那么想必就是这位绍秋姨的儿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子游要特地带自己来见绍秋,又为什么,私生女和大老婆的关系,居然看起来很融洽。 绍秋对愈遥是带有审视的,她作为长辈,和颜悦色地试探:“愈遥,你是游游第一个带回来给我认识的孩子,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我正……”周子游刚开口,就被愈遥打断。 愈遥直视着绍秋:“秋姨,我们是大学室友。” “哦,这样呀……”绍秋的神色一缓,对愈遥的态度也更好了起来,笑容舒展开来,不再警惕,“游游很少交朋友,也不太懂人情世故,如果有对你不好的地方,请多担待点。” 她那叫不懂人情世故吗?她那叫充耳不闻! 在那里喝了一下午茶,又被强留着吃了一顿晚饭,社交能量告罄,愈遥才被放走。 绍秋有晚饭后出门遛弯的习惯,盛情相邀下,愈遥坚持要走,她只好遗憾地自己出门了。 站在木亭子旁边,望着被夕阳洒满金色的山野,愈遥说:“秋姨平时不回家吗?” 周子游坐在亭子里面,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俩早就名存实亡,分居很久了。” “就住这儿?” “怎么可能,也就这两天,跑来避暑而已。” “挺有雅兴的。” “为了掩盖内心的阴暗罢了。” “……”愈遥回头看她,第一次在周子游的眼睛里,看到了讽刺,“我以为你很喜欢她。” “出于亏欠,她对我很好,我没有恨她的理由,但站在我妈妈的角度来看,我不应该跟她来往,可是我做不到,绍秋在周氏集团掌握着大量话语权,我必须陪伴好她,因为这一半的家产,也是她为了争取的。” 愈遥有些困惑:“我看她的行为,不像对你虚情假意。” “……你知道她一开始为什么提防你吗?”周子游趴在栏杆上,勾着愈遥的头发在手里玩,“因为她从别人那里听到,我喜欢女人,她害怕你是那个勾引我的狐狸精,听到你不是,她就放心啦。” “我勾引你个大头鬼……”愈遥有些无语。 “是的呀,你没勾引我,是我勾引的你。”周子游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在那唇瓣的弧度上描绘,迟迟没有亲下去,“我要是能勾引成功就好了,可是迄今为止,我的纣王还是那么不近女色。” 愈遥心里还有疑问,摇了摇下巴,想要甩掉她的手,但只会让下巴上的力道越来越紧。 愈遥伸手想去掰开,手刚伸出来,就被周子游瞅准时机咬了一口,用牙齿叼住,温软的舌尖在指尖缠绵,像一条绕着鱼食打转的小鱼,又吸又咬又舔,就是吃不到。 愈遥的耳朵红了,但还是要强装镇定:“你瞎闹什么,秋姨随时会回来。” “我都说了两次了,这种时候,不要想着别人……”周子游轻轻蹙着眉,松开了她的手指,但是在愈遥松了口气的刹那,一把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狠狠咬住觊觎已久的那双唇。 ……死狗。迷迷糊糊的,愈遥想。 第五十二章陌生 又是一拳,刘漫痛呼着避过,头发丝散乱着覆盖住脸,下巴上实打实的疼痛,让她心里更加不忿。 她不怕疼,但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个轻飘飘的世界,能带给自己这么真实的痛觉。 有人抓起她的头发,头皮传来锥心的刺痛,刘漫疼得两眼发直,眼神恍惚,好一会儿才聚焦到眼前的人身上。 是来小区门口接她的那个圆脸的中年妇女,此时一反初次见面的亲和,浑身的肌肉绷紧,脸上的和蔼瞬间变成邪佞。 妇人将她的头发拉起,露出青青紫紫的脸,毫无怜悯之心:“周家让你来做什么来了,还是不肯说?” 刘漫欲哭无泪:“我就是来做家教的,什么周家,我不认识啊。” 话刚毕,脸上又挨了一拳,这一拳直直打在鼻梁上,刘漫感觉到嘴里有股铁锈味,她猜测传来剧痛的鼻子一定流血了,鼻血顺着嘴唇蔓延到下巴,低到了干净得可以反光的瓷砖地板上,刘漫低头能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除了她自己的身影,地砖上还映照出另一个人,也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但穿着打扮比眼前正在揍自己的这个要华贵得多,只是虽然浑身上下都是精心搭配,她的面上仍是惴惴不安的,仿佛做错了事般。 刘漫猜测她就是宫敏,她倔强地抬起头,向着宫敏的方向:“我是来给你女儿做家教的,你说话啊,我不认识什么周家,也不是坏人。” 宫敏的嘴唇动了又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只留下一个愧疚的眼神,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刘漫出离愤怒了:“这是你家!你自己做不了主吗!” 她的质问让宫敏瑟缩了下身子,犹豫了半晌,回过头来劝道:“陶湘,她应该没有坏心,你放过她吧。” 叫做陶湘的把刘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一点都没松,她反而厉声对着宫敏呵斥:“夫人,你不能还按照以前的样子行事,她突然找到你,说要给宫奇小姐补课,她是从哪里知道宫奇小姐的?我顺着查过去,这个叫刘漫的女生,居然和周家的周子游在一个宿舍,周家和蒋家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叁年前,胡叁爷围困周子游,后来周子游又将大小姐打得脑震荡进了医院,养了好一段时间。周子游派来的人能有什么好心思,你还袒护她,是生怕宫奇小姐在大小姐面前太过好过是吗?” 宫敏被呵斥之后,连忙退了几步,转身进了房间里,不敢再求情。 刘漫听到周子游的名字,挣扎得更加厉害,她冤得很,她天下第一冤:“我确实有个室友叫这个名字,但我跟她一句话都没说过,鬼才知道她和你们家有什么矛盾,早知道这个大学不上了!不上了!” 陶湘根本不信她的话,手下动作一错,刘漫的肩膀脱了臼,她疼得眼泪直掉,一边哭一边骂:“就算我认识她又能代表什么呢,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动用私刑,这个世界还有法律吗,还有法理吗?我出去就报警,你们最好别让我活着出去!” 第一次听见有人落在了蒋家人的手里,还闹着要报警,陶湘的脸色有些奇妙,这一刻,她倒真的有点怀疑刘漫是不是根本就是误打误撞。 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窸窸窣窣的换鞋声过后,一双小熊拖鞋被踩着,走到了刘漫跟前。 “怎么了,在门口就听到吵得不行。” 刘漫疼得没有力气抬头,只能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声线是甜甜软软的,但语气有些不耐。 陶湘连忙向她解释了事情原委,着重提了刘漫的可疑之处。 “湘湘姐,我这家里,有什么机密是值得偷的呢?”女生似乎很不满陶湘的擅作主张,语气冷下来,“她是能刺杀我,还是刺杀我妈妈?大小姐让你来我家,本意是让你监视我,可她给了你更多的权限,让你这么没礼貌地对待我家的客人了吗?” “宫奇小姐,我不是……”陶湘似乎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着急忙慌地想解释。 宫奇叹了口气:“够了,我已经忍够了,上次我妈妈要出门散心,你非囚着她不让她出去,我的东西一天回来一个样,你一天究竟进我的房间几次?我看就算有机密,也是你第一个偷的,你说她和周家有关系,急着逼供,那我也说你和胡家有关系呢,你是胡玮秋的婶婶,胡玮秋现在被厌弃了,你急着邀功是不是?急着为胡玮秋挣回颜面是不是?但你拿我开刀,脑子是不是太不清醒了。” 刻薄犀利的言辞从长相乖巧可人的女生嘴里机关枪一样吐出来,比陶湘说得更快,完全不给她插嘴的机会。 最后宫奇摇了摇头,做下了最后总结:“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婶婶,把我妈看得牢牢的,像犯人一样,你滚吧,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向大小姐说明——你也可以去向胡叁告状,看看大小姐袒护谁。” 她亲自拖着陶湘的胳膊,连给对方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留下,就这么甩出了门外。 刘漫已经昏死过去了,宫奇走到她面前,拨打了一个电话:“喂,季禾姐,叫个医生来我家吧……陶湘越俎代庖,狠狠教训了我妈妈的客人,现在人昏迷不醒,要尽快。” 宫敏这才从卧室里出来,想帮忙将刘漫搬到沙发或者床上,被宫奇阻止了:“她脱臼了,最好不要乱动。” 宫敏有些啜泣:“奇奇,妈妈真没用,那个陶湘动手的时候,我连一句住手都不敢喊,连累了这个孩子。” 宫奇没心情安慰她,疲惫地揉着额头,往卫生间走去:“妈妈你等会儿给医生开门,帮她处理下吧,记得听医生的话。我累了,先去休息会儿,等她醒了第一时间叫我。” 陌生的女儿让宫敏感到难过,但转过身,看着穿衣镜前陌生的自己,宫敏感到的更多是茫然。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第五十三章学习是改变人生的唯一途径 这一觉睡到天黑,灰灰沉沉的梦里,尽是些妖魔鬼怪。 一会儿是胡玮秋摇着自己的肩膀,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叛,往日里儒雅风流的人,苍老了许多,面上全是被蹉跎的痕迹。 一会儿是蒋逸辞坐在床上,朝自己勾着手,自己在她身下承欢。转头,蒋逸辞穿好了衣服,安排自己晚上去蒋家赌场陪客人。面对自己天真至极的质问,她也只是淡漠地给了自己一个背影,让自己认清身份,有什么可献给蒋家的,有什么值得她蒋逸辞拿的。 一会儿是文季禾将自己从酒场里扶出来,站在垃圾桶边吸着烟,一边给自己转了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一边冷静地问自己,要不要就此收手,回家去? 宫奇刚想说我不玩了,但转头就看见街角,妈妈宫敏穿着一身工服,刚下夜班哈欠连天的样子。她往宫敏的方向跑去,却有个人比她更快拦住宫敏,酒气熏天,嘻嘻哈哈地笑。 那个男人说,宫敏上的夜班是不正经的班,离了自己以后,带着女儿也就只能堕落至此了,识相的话,现在跪下来给他舔,他还能收容母女俩,好歹他在本市有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不至于让宫家母女仰人鼻息过活。 宫奇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和童年时自己最讨厌的酒味一模一样,是由这个男人带来的,而自己,居然要再通过同样的方式去对抗他。 她转过身去找文季禾,但对方总是很忙,就这么一会儿,人已经消失了。 空茫的大街,宫奇久久站立着。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现实中,自己至少还拥有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奇奇,醒醒,她醒了,骂我骂得正凶呢,精神看起来不错,你要去看看吗?” 迷迷糊糊地被推醒,宫奇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还是很困,但是已经习惯了文季禾一个电话,自己就得立刻奔赴战场,因此困意很快就消散了。 宫敏的眉目舒展,显然刘漫的清醒让她心里熨贴了许多。 宫奇应了声,伸了个懒腰,睡前她洗了个澡,现在身上穿着的是睡裙,胸口的地方有块小熊刺绣,和那双拖鞋是一套的。 她起床去洗了把脸,跟着宫敏来到了客房,还没进去,就听到自己的客人中气十足地发飙:“有没有搞错,我做错什么?你们原来能叫那个疯婆娘走,为什么不早叫,非要等我残废了才叫?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来你们家,早知道和愈遥换个班了,我倒宁愿去对上疯婆娘害怕得要死的那个周子游!” 宫奇揉了揉耳朵,稍稍后退了几步。 她看这个姐姐比自己大几岁的样子,怎么这么跳脱,比自己还像高中生。 刘漫看到站在门口的宫奇,目光幽怨,更来劲了:“小妹妹,你是育树中学的高中生吧,我朋友也是那里毕业的,她说我要考教师,不如先找个学生练练手,所以我才问了你们学校的老师,找到了你。我这可是免费的,不接受就算了,为什么放狗打我?” 宫奇毕竟年纪小,识别不出她话语里的漏洞,心下确实有亏欠,坐在了床边,将手里刚从冰箱拿过来的酸奶和叁明治放到床头柜上:“姐姐,真对不起,她不是我家里人,是我……我上司派来的,我这个上司性情恶劣,多半也是想看我的笑话,让你见笑了。” 刘漫的性格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宫奇这么好说话,她反而不好意思了:“你这么小,怎么会有上司,怎么不上学,跑去打黑工啊?” 说是黑工倒也没错,宫奇歪歪头:“上学还在上的。” 刘漫苦心积虑地劝她:“学生的第一要务还是学习,我看你家这地段,这装修,根本不需要去打工,你把工辞了,听姐姐的。” 宫奇笑着摇摇头:“这房子不是我家的,也是我上司让我们借住的,之前住的地方总是有人上门来骚扰,所以我就求了上司,把空置的房子让我们住,辞了这份工,我们不就得搬回去了?” “你老板为人还真是差……和我老板就一点都不一样。”刘漫嘟囔着,“那确实没办法了,不过就算是老板,你也别太给她脸,有些人是蹬鼻子上脸的,会试探你的底线。” 她想起最初来的目的:“不过你现在去学校的频率高吗,升学的几率怎么样?” 宫奇诚实地摇头:“我成绩不太好,偶尔不在学校,但基本能保持每天都回家。” 刘漫肚子饿了,拆吧拆吧把酸奶的包装撕了,宫奇顺手接过去,帮她把吸管插上,递到她嘴边。 刘漫狠狠吸了一口,让肚子不再叫唤,随后她自说自话地拍板:“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什么时候着家就联系我,我加你微信。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不要放弃学习啊,学习才是改变人生的唯一途径。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每天头悬梁,锥刺股,最后上了重本,成功找到一份能干到老的工作……哦不对,这样说好像有点诅咒小南,总之,如果这份工干不下去了,老板也会给我安排其他工作的,找老板就要找这种,不能是你那种。” 宫奇无奈地笑了,她不认同对方说的“学习是改变人生的唯一途径”,至少对自己来说,老老实实读书学习只会让宫敏多糟几年罪。 但刘漫给她的感觉很好,虽然因为鼻子塞了止血的棉球,额头也贴了纱布,手臂虽然接上了,但仍旧使不太上力,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滑稽,但这股子朝气和天真,让宫奇有点怀念。 已经有点晚了,她们俩在客房说话的时候,宫敏就悄悄地去厨房做饭,等差不多好了以后,就来叫她们一起出来吃饭。 宫奇想去扶刘漫,被刘漫大大咧咧地避开:“没事儿,我又不是脚受伤。” 刘漫自己溜达着到了餐厅,叁人就座后,宫奇主动给她盛了饭,还夹了几筷子菜。 刘漫再粗线条,也发现了不对:“奇奇,你不用对我感到愧疚,你也说了,疯婆娘不是你家的人,何况你也把她赶走了,我就当被路上的疯狗咬了,和你无关。” 宫奇一怔,默默地停住了给她倒水的动作。 “说到底,也是我引出来的祸,不过没事了,我会和我上司说清楚,以后不要再派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家里,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那就好那就好。”刘漫开心地扒拉着菜,“择日不如撞日,吃完饭你就挑一门你想补的科目,我们就开始吧。”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个……”熟悉的头疼席卷而来,说到底,宫奇并不喜欢学习,她只是不想拒绝刘漫,对方毫不吝啬的善意,就像阳光一样刺目。 -------------------- 刘漫:好像哪里不对,作为大学生被高中生羡慕有朝气(? 第五十四章看星星看月亮 在周子游无所不用其极的撒泼打滚下,愈遥最终同意了她晚上在她那儿留宿。 和周子游想的不同,愈遥同意的理由只有一条:亲近秦雅茗。 她有理由怀疑秦雅茗,就是愈舒南藏起来的最后一个自己,对方的讨好、怯懦那么熟悉,愈遥没办法坐视不管,她要知道秦雅茗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换句流行点的话说,她要治愈秦雅茗。 黑沉的山路上,远光灯照亮前方的路,车内没有人说话,气氛有点闷。 周子游降下了车窗,左手倚在车窗上撑着头,单手打着方向,突发奇想:“今天天气很好,这里也足够远离市区,也许山顶能看到银河,愈遥,想不想看看?” 愈遥从自己的思绪中剥离:“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有情调的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我居然是。”周子游的手伸到窗外去抓风,“这里我来过好几次了,从没一次有这样的兴致。” 抬手看了看时间,愈遥点了点头:“你想去就去吧,但再晚也要回家,雅茗姐肯定一直在等你。” “我个人觉得,她现在应该比较可能在等的是你。”周子游闲适地调了个头,往山上开去,“她就见你一面,连亲女儿都不理了,看来你才是她流落在外的亲女儿。” “……你吃醋了?” “我是吃醋,但我都不知道该吃哪方面的醋。”周子游显然被自己气笑了,“我想了很多种你们相见的场面,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反倒像个局外人。” “哦。”愈遥不感兴趣地扭头看窗户。 “你连哄都不哄一句?未免太过绝情。”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周子游沉默下来,的确,见家长这件事情是自己擅作主张,故意安排。 愈遥根本就没有要和自己谈情说爱的意思,哪怕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自己的亲近,也从未松过口答应自己。 渣得明明白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但周子游转念一想,她为什么只渣自己,不渣别人?不说别的,就看近处,虞琪除了开学那天,后来有哪天是和她套上近乎的,更别提连被渣的机会都没有。 而自己不仅能被渣,还抽空见了个家长,赢麻了。 心情迅速好了起来,周子游从扶手箱里拿出一管糖,往嘴里丢了颗,化在舌根,甜滋滋的。 这座山叫归元山,据说以前山上有一座规模不小的道观,每日香火鼎盛,曾经也是人流络绎不绝。时过境迁,道观里人去观空,已成一片废墟,几年前就被拆了,还修了方便进山的柏油路,里头发展了些商业,绍秋的茶馆就是那时候来的。 但因离市区实在远,商业发展不起来,比起别处,冷清不少。 将车停在柏油路的尽头,周子游去后备箱翻出积灰的相机,戴在脖子上,转回来牵住愈遥,将她手紧紧扣在掌心:“走,接下来要走小路上去,跟紧我。” “……我以为就在这儿看就行了。” “要登,就要去最高的地方。” 她头上戴着个头灯,专注地在前面带路,一只手伸到后面紧紧抓住愈遥,头灯将小道上妖鬼夜行般胡乱生长的枝桠照得影影绰绰。漆黑的山野,登高的两个女人,愈遥忽然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好的闲情逸致。 她缩在周子游掌心的手动了动:“我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 周子游头也不回,但回握了一下:“再坚持下,马上到山顶,我给你看看。” 她的专注和执着,让愈遥平静的思绪中泛起点涟漪,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点出其他的障碍:“有只蜘蛛刚刚顺着网爬到了你肩膀上,还有你鞋上趴了只甲壳虫,最后,你头灯是不是没充电?我看它光越来越暗,就快熄掉了。” 周子游屈起手指,掸掉肩膀上慌乱无措的小蜘蛛,先一步跨到了最后一个平台上,转过身来拉愈遥,等愈遥也上来后,她坏心地将头灯摘下来,一下子关掉。 周围陷入漆黑一片,眼睛还没适应,什么都看不见。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脸颊也被人轻轻托起,淡淡的甜味在唇间蔓延。 “还有吗?你还想说什么?”周子游磨蹭着她的唇,逐渐适应黑暗之后,借着星光,愈遥看见她的桃花眼里全是笑意。 “我还想说……到终点了吗?可是我根本没看到银河。”愈遥开口,往后躲了点。 “人的肉眼是看不到那么绚丽的颜色的,你抬头,仔细辨认,头顶有一条淡白色的星带,这就已经够了。” 不知道是她语言上的魔力,还是愈遥彻底适应了黑暗,仰到脖子都酸了,终于看出了点门道:“是和城市里的天空不一样……” 周子游没着急开相机,而是蹲了下去,手在愈遥的小腿上寻找她说的那个包,用手按了下:“我给你掐个十字?” “你消停点。”愈遥推推她的脑袋,但只有起初晃了晃,之后越推越推不走。 周子游单膝跪地,弯下腰去,舔了下那个包。 愈遥吓了一跳:“你别乱来,一路上来,又是灰又是土,很脏。” 周子游牢牢抓住她的小腿,抬头看去,看不清愈遥的神色是如何慌张的,觉得很遗憾:“你以为我只是来看星星的?” “……”愈遥被这不要脸的话震撼了。 软软的舌尖再次贴到蚊子包上,细心地勾勒着形状,又吸了吸,试图将毒素吸出来,当然吸不出来。 周子游顺着小腿的弧度往上舔,她总是喜欢边吮边咬边舔,这也很正常,猫儿用头蹭你,就是想在你身上留下自己的信息素。 愈遥只第一下没阻止,后面的事情就控制不住了。 第五十五章可以去你的世界吗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性瘾太重了?” 愈遥提着长裙,往后靠在石头上,脊椎骨密密麻麻地电流窜过,因为黑暗,所以感官全都集中在被触碰的地方,往日五分麻,现在也升级到了八分。 她们脚站的地方,已经是路的最顶端,旁边有一座巨大的石头,可供倚靠。 周子游亲到了她的大腿,含糊不清地回答:“没有啊,很大吗?你给我看的那些小说里,不都是一夜七次起步?” “你看进去了啊……” “记得很牢。” 周子游脸贴在内裤上,隔着布料描绘形状,咬住花唇的肉在嘴里碾磨了几下之后,忽然觉得不对,抬起了头:“你承认那是你了?” 愈遥默默地捂住嘴,抬头看天,抓揉着裙子的手松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子游掐着她的腰站起来,不可置信:“那不是我做的梦,那是真实发生的?但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黑沉的山林,除了她们再没有别人,周子游质问的声音在周围回荡,阴气森森的。 愈遥看向别处,就是不看向她:“第一个可能,我是鬼,第二个可能,我装的。小说里的替身不都喜欢冒充白月光吗,我故意的。” 嘴角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下,周子游重重掐了她的腰一下,让愈遥痛呼一声:“我宁愿相信第一个。” “不过,”周子游语气复杂,“加上梦里的,你身上的秘密太多,哪怕有一天你告诉我你是外星人,我也不会惊讶了。” 她还记得上山的初衷,调整参数拍了几张银河的照片,便利落地关上,重新拉着愈遥下山。 就着车内的灯光,愈遥清理着裙摆上的碎屑,她指了指上面的绿色小球,问周子游:“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周子游坐起来看了一眼:“苍耳?” “苍耳是跟着我的裙子而来的,它本身不会移动,我也是,只是我的那片裙摆,不愿带我离开。” “你想离开吗?” “我期望是。” 没有人再接话,黑夜里只有风声,她们的车像一座于海上飘荡的船,举着煤油灯,也只能照亮一方自己,看不到前路。 清理完,愈遥坐回位置上,将车门关上。 周子游趴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看她:“你的世界……我也可以过去吗?” 愈遥一愣,没反应过来她问这句话的意图。 反应过来后,她沉了脸色:“周子游,我们才认识多久,感情有那么深吗?你在这里有这么多的牵绊,刚刚那个问题你想都不要想。” “三年啊,”周子游状若没感受到她的不开心,“认识三年了,嘴也亲了,床也上了,家长也见了,我想想也不行吗?只许你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不许我去找?愈遥,你好专制。” “你太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哦?那你又多大?” “我……”愈遥话脱口而出才意识到她在套话,懊恼地闭上嘴,她意识到和周子游吵这个是没有意义的,“开车,回你家,我要见雅茗姐。” 周子游看她气急败坏了,转身过去帮她系安全带,自然无比地亲上那双因为情绪而紧绷的唇瓣,用舌尖将它捻开,安抚性地缠吻。 愈遥生气的时候,她的耐性就好得出奇。 回去的路上,周子游三言两语就将秦雅茗和绍秋之间的恩怨和盘托出,她倒不觉得是什么家丑,何况之前已经答应过愈遥了。 “周远一开始只有绍秋一个妻子,两个人微末时互相扶持,一直陪伴到最后发家。” “但是上世纪那会儿,一夫多妻制还没完全废除,绍秋生不出儿子,自觉有愧于周家,就算计了自己的表妹,也就是我妈妈秦雅茗,失身于周远。” 愈遥:“……那她还挺大度的。” “她本身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绍秋一生都是不踏错一步的大家闺秀,算计我妈妈,是她人生中唯一的污点,也是她最愧疚的事情。” “在周家和秦家的默许推动下,我妈妈被当作礼物送给了周远,她向来将情绪闷在心底,即使被一直尊重的表姐算计,也不曾对绍秋发过火。可她脾气越好,那些人就越过分,周远总说她像一位故人,即使她再不愿意,也不肯放手。而后绍秋却先怀孕了,周子路生下来的那一年,我妈妈才怀上我。因为她不愿,所以最后也没落得个恶心的二太太的名头,我也从小到大被人背后叫着私生子。” 愈遥想起那个疯疯癫癫的秦雅茗:“可她最终还是崩溃了。” “是啊,如果绍秋一直对她很坏也就罢了,坏人坏到底,也就不会让人心里失衡。但绍秋对她很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连对待我,也视如己出,最恶心的是,我能看出来是发自真心的,她是真心地——爱护着这个妹妹。” “同时她也是真心地,将周远视为天,天自然该在妹妹之上。” “我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妈妈没有来校门口接我,我找了她很久,找了一晚上,最后在绍秋的床底下找到了她——她想杀了绍秋,但最后不仅没动手,人还疯了。” “妈妈疯了以后,绍秋就有了些变化,以往她做周家的大太太,堪称楷模,那之后她时常闭门不出,过两年后就和周远分居了,她还想来弥补我和我妈,但我妈不肯见她,一见到就发疯,就要自残。” 愈遥想起那个小心翼翼给自己倒水的女人,心里闪过一丝明悟,那或许就是秦雅茗未疯癫前的样子。 因为那样子的她,和自己记忆中的愈舒南何其相像。 第五十六章没人要的孩子 绍秋有个小妹妹,是小姨家的,小姨的情路坎坷,连带着对这个意外生出的小孩也不管不问,一家子亲戚里,只有这个小妹妹没人管,整日孤零零的一个人。 过年节的时候,绍秋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和姐妹们玩游戏,余光看到小妹妹雅茗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既不看电视,也不吃水果,更不来她们这群姐妹这边凑热闹。 那时候绍秋心里凉薄地闪过一句话:没人要的孩子。 她很快被自己刻薄的心思吓到了,翻牌的速度放得迟疑,输了好几把。 既然没心情玩下去,绍秋干脆起身,走向秦雅茗。 她是家族里的明珠,小辈里最绚烂的那颗,单独和秦雅茗搭话的时候,却温和大方,丝毫不显架子。 可秦雅茗还是吓到了,一双圆圆的像兔子一样微红的眼睛,躲闪着不敢看自己,答话也驴头不对马嘴,显然是害怕极了。 绍秋交往的朋友,都是一些落落大方的世家小姐,她倒是真的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自家表妹这么怯懦的模样。 怀着这份好奇,她频频向秦雅茗发出邀请,誓要将秦雅茗拉出家门,拥抱阳光。 秦雅茗躲得越狠,她就越来劲,直接上门去抓人,小姨也不管,绍秋和自家女儿的亲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才不管什么雅茗自己的意愿。 秦雅茗的心是一个小小的黑盒,用结实的钥匙锁得紧紧的,窥不见里面。 没有钥匙,绍秋就又是撬锁又是砸门,累得浑身是汗,终于,那黑盒子透出一点微光,莹白微凉,如天上的月光,透过云层,迅速瞧一眼。 终于,秦雅茗第一次对绍秋露出了笑,在她没有人记得的生日那天,在绍秋冒着雨在街角找到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掌大的小蛋糕那时。 蛋糕是在旁边快打烊的蛋糕店随便买的,连绍秋平时的小零嘴的味道都比不上,可秦雅茗尝了一口,浅浅地笑了,腮边挤出两个梨涡,很秀气。 她很适合一直笑,绍秋想,笑起来才有小妹妹的样子。 她的小妹妹,不爱见外人,绍秋就不叫自己的小姐妹们一起来烦扰她。小妹妹爱撒娇,绍秋就故意做些让她烦恼的小事,引着雅茗叫姐姐,求自己别这样。小妹妹太黏着自己,绍秋就重新规划时间,分出更多的时间给她,一起去种花、做手工、去照顾残疾儿童。 和秦雅茗在一起的时间里,绍秋感觉自己心里那点污秽的心思都被净化了,她忘记了自己曾经对雅茗刻薄的评价,沉浸在照顾一个妹妹的成就感里。 她和雅茗在福利院里,遇到了一个同样来做志愿者的男生,绍秋一向是个交友小达人,和对方迅速就聊到了一起。 往后的好几次,也都偶遇到了这个叫周远的男生,绍秋起了兴趣,她知道秦雅茗想做公益,是因为感觉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但周远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千不该,万不该,对他产生好奇的,那是一切的开始,是绍秋和秦雅茗渐行渐远的开端。 她的半颗心系在周远身上,天性顾全大局,忽略了周远偶尔看向同行的秦雅茗时,恍惚的目光。 她也忽略了不爱见生人的秦雅茗,怎么一次次陪着自己去见周远,就这样,从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和周远的恋爱是自然而然的,长相俊逸,温文尔雅,富有善心,对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女孩来说,很难不动心。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分给了周远,就无法再分给秦雅茗,等到订婚的前一天,又是一个雨夜,她路过街角,在曾经两个女孩一起过生日的地方,再次遇到了秦雅茗。 那时候两人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联系了。 秦雅茗像个被遗弃的玩具一样坐在蛋糕店的橱窗外,任地上的水洼将她的雪地靴浸湿,她像是感受不到冷,只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绍秋站在她十米之外,恍然想起,今天又是她的生日,自己缺席了。 她本想为秦雅茗去买个蛋糕,但周远恰巧打电话来,问她定制的婚纱取到了没有,看到实物喜不喜欢,绍秋的思绪被打乱,应和着回到了车上,再没来得及为她的小妹妹买那个迟到的生日蛋糕。 婚礼当天,绍秋没见到秦雅茗,她找到了小姨询问,小姨却根本也不知情。怀着复杂的心情,典礼结束后,绍秋卸完妆坐到新房里,却惊觉床上趴着一个酣睡的人,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那双睁开时像兔子一样可爱的眼睛此时闭上了,依稀能看出红肿。 她叫不醒秦雅茗,却反被睡梦中的对方紧紧抱住,秦雅茗软绵绵的声音带着哀求,肿起的眼睛里又流出泪来,滴在绍秋新房的枕头上,晕染出一片湿痕。 “姐姐,别走。” 短短四个字,她还是那样,不肯透露出自己更多的情绪,只反复地说别走,好似也找不到别的理由留下绍秋。 应酬完的周远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还有小姨子在拉扯,绍秋对他竖起了食指,叫他别发出声音,去别的地方休息。 新婚之夜,绍秋是怀抱着自己的小妹妹睡过去的。 只是一大早,秦雅茗就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床榻上,玻璃上贴的大大的双喜字,一笔不差地落在床的正中央。 绍秋怔怔地,盯着那个投影。 有点想吃蛋糕了。 和周远的婚姻很顺利,两人从没红过脸,周远也很上进,绍秋的父亲将他扶持起来以后就没操过心,唯一的问题是,绍秋迟迟没有身孕。 她知道周远想要一个孩子,或许是他喜欢孩子,或许是他觉得这个家里得有一个姓周的孩子,他空荡荡的根基才能填满,总之,他想要个孩子。 他的想法很传统,没有人会觉得有问题,连绍家人也跟着催促绍秋,怎么还不怀孕,可不能只贪图玩乐,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了。 绍秋的压力很大,她走到哪里,哪里的声音都是孩子孩子孩子,仿佛她只是孩子的容器,不是一个人,按下按钮,嘟地一声,孩子就像小恐龙玩具一样被弹簧弹出来,惊艳所有人。 难以喘息,她又回到了那个街角,独坐在蛋糕店门口,没有雨,天很晴,但绍秋却觉得,自己原本坦荡的心正在长出霉菌,生出青苔。 “姐姐。”她内心的呼唤好像被人听到了,真的有人坐到了自己的身旁,递过来一个小蛋糕,“虽然不是生日,但也可以吃蛋糕。” 秦雅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有种单纯的澄澈,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人内心最不堪的想法。 绍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坏成这样,她抓住了秦雅茗的手腕,在对方脸微红的时候,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齿:“雅茗,你喜欢周远吗?” 秦雅茗茫然地摇摇头,可绍秋接下来说的话,让她脸色煞白:“可是周远喜欢你,他一直在关注着你,我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一迭你的照片。” “我不介意你们在一起,因为你是我最好的妹妹,你和我是一体的,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织了蜘蛛网,一步步引秦雅茗上网,然后将对方掳掠回家。 但凡秦雅茗有一丝妄想,她都能达到三赢。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秦雅茗,既期望她答应,又期望她不答应。 在青天白日下,秦雅茗不适地扭头躲着直射的阳光,绍秋下意识地跟以前一样,伸出手为她创造一片阴凉。 她的动作像一根针,刺在了秦雅茗的心脏上。 “……如果这是姐姐想要的,那我愿意。” 绍秋得到了她的承诺,心里却不如想象中轻快,反而失神了,她没发现,身旁紧紧跟着的小妹妹也丢了魂,将手心掐得印出深深的月牙痕。 第五十七章姐妹不能做那种事 夏天过渡到了秋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被小风一吹,愈遥打了个喷嚏。 她们这个四人寝室名存实亡,只有愈遥和刘漫长住,剩余两个人偶尔才回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默契,次次都是错开的,有效避免了愈遥和刘漫直面她俩冲突的尴尬。 愈遥打开衣柜发现秋天的衣服没带过来,转头去找刘漫:“你今天回家吗,帮我整理点衣服带来。” 刘漫坐在书桌前,戴着一副平光镜,手上拿着笔写来写去,无辜地回看:“我在给宫奇备课,等会儿要先去她家。” 愈遥只好翻出了一件衬衫解了扣子当作外套,走过去用手触碰了下刘漫额头上遗留的伤疤:“还疼吗?” “早不疼了,这都多久了。”刘漫用笔竖起来支撑起下巴,“不是你的错,那天就算是你去了,也得挨揍。” 愈遥笑了笑:“你现在和宫奇相处得很好?” “不赖,起码上课的时候她挺认真的,就是脑子确实在学习这块不开窍,我觉得她跟着蒋家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毕竟走常规路线也难走通呐。” 愈遥听她一番感叹,似有所感:“你对她很上心,我第一次见你对这个世界里的人这么认真。” “……”刘漫顿了顿,想起了一件事,她小心翼翼地问愈遥:“老板,如果小南醒来,那她的这个梦中世界,是不是会消散掉?” 她其实想知道的是,里面的人,是不是也会像美人鱼变成海上的泡沫一样,阳光一晒就破灭了? 这其中包括宫奇,包括总是对自己有所亏欠的宫敏,包括让自己遭受无妄之灾的周子游? 甚至,食堂打饭的阿姨,小卖部笑呵呵的老板,还有管不住底下的学生,每天见到都唉声叹气的辅导员? 刘漫感到很不安,她心里这个问题翻滚来翻滚去,润色了一遍又一遍,这才问出来。 愈遥:“我希望不是。” 她没给刘漫确信的答案,因为没法给,她也无法停止脚步,无法放弃愈舒南,这几乎是她的一个执念和心障。 哪怕解决了这个执念,会导致更大的疼痛。 愈遥反问:“救一人,和救天下,你会选哪个?” 刘漫还没想出来,愈遥就摇摇头:“我们可能谁都救不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这个世界同化,成为时代的一粒沙子。” 她的话轻飘飘的,刘漫的笔尖凝固了。 …… 出了校门,先坐地铁,到了中转站之后下车,换乘公交,下了公交,得再走一公里。 才能到周子游家。 愈遥尽力抽出时间每周都来一次,也越来越多地碰见秦雅茗清醒的时候。 秦雅茗清醒的时候不大认得她,但因为周子游的关系,对愈遥心存好感,大体上,两个人还是很合得来。 秦雅茗喜欢种花,愈遥来了以后,会帮忙把该浇的花都浇了,然后坐在花房里看书,安静地等她起床。 秦雅茗还喜欢去福利院做志愿工,往日怕她忽然失去清醒,伤到别人,周子游是不许的,自从愈遥主动请缨之后,看护她这件事也就交给了愈遥。 坐在福利院的秋千上,看着秦雅茗陪着小朋友们玩,愈遥才知道,自己被领养走之后,错过了什么。 命运弄人,她已经走得离福利院很远很远,但回头一看,多年以后愈舒南还站在那院子里,她走不出。 愈遥无法回溯时空,只能尽自己所能,去陪伴秦雅茗,这个承载了愈舒南最脆弱一面的女人。 “遥遥,”秦雅茗手拿着一个彩色的小风车,朝她这边挥手,“这个好看吗?喜欢的话带回去。” 愈遥比了个ok的手势,随意地看向别的地方,却对上了院门口那个人的目光,那人穿着一身卡其色的薄风衣,头发简单抓在脑后,手里提着杯饮料,正靠着墙看这边。 看到她,愈遥忽然一笑,跳下秋千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热饮,放到掌心里暖手:“怎么这时候过来?” 周子游看她笑就心痒痒,她一路拎着热饮进的门,手心正是暖和的,干脆捂在愈遥的手背上,将热度传过去:“今天就是去厂里转一圈,听听汇报,陪着吃了顿午饭就过来了。” “只是吃午饭?” “正经场合。”周子游从背后抱住她,呼吸缓缓的,在她耳朵边说话,“没有任何酒精和潜规则。” 她不爱喝酒,也不爱抽烟,饭局向来就是吃饭,让人逮不到机会,唯一一次被人钻了空子,是下了牌桌又被抓去唱歌,唱着唱着,年轻的男男女女就进来了,说是气氛组,可跳起舞来,都快贴着周子游的敏感部位蹭了。 水至清则无鱼,周子游没有当场翻脸,假装接了个电话,就委委屈屈地回宿舍借题发挥去了。 “越来越有当家人的样子了,”愈遥打开手上热饮的扣子,喝了一口,菠萝味的。 “是不是够格了?” “够格什么?” “够格做你女朋友。” “……”愈遥慢慢盖上了扣子,若无其事地看向秦雅茗的方向。 她本来是打算沉默的,可是周子游得寸进尺地要来咬她的脖子,愈遥挡了挡,吻就落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雅茗站在了两人不远处,用一种惊恐和慌乱的眼神看着她们。 愈遥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挣开周子游,冲过去想扶住秦雅茗,但对方连连后退,嘴里害怕地吐出一连串呓语。 被她抛下的孩子好奇地跟过来,愈遥努力让自己笑得温和:“小艺去和其他小伙伴玩吧,姨姨累了,姐姐带她去休息。” 秦雅茗猛地摇头,抖得像筛糠:“我没有累,我是怕,我好怕……遥遥,遥遥!” 愈遥赶紧过去半搀扶半强制地将她带往僻静处,轻声细语地安抚道:“遥遥在,雅茗姐,遥遥在,什么都不怕啊,小游也在这里呢,我们两个人保护你。” 周子游跟在后面,看她熟门熟路地安抚住秦雅茗,一只眉毛微微挑起,露出个诧异的表情。 将秦雅茗哄到人流稀少的后院,愈遥接过周子游手里的纸杯子,塞到秦雅茗手里:“雅茗姐,喝一口热的,天气凉了,可别感冒。” 她以为将秦雅茗安抚住了,但秦雅茗只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抖得更加厉害,将饮料杯丢到地上,上前紧紧抓住愈遥的领口,目光中全是不安:“遥遥,我收你做干女儿,你做小游的姐姐好不好?” 愈遥想要说好,但是脑海里忽然划过绍秋和秦雅茗的事情,她喉咙干涩,将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果然,秦雅茗接着说:“做了姐妹,你们是姐妹,就不能是那种关系了,答应妈妈,答应妈妈,快答应妈妈!” 愈遥狠狠剜了一眼周子游,用眼睛问她:你到处乱说什么?! 周子游也傻了:什么都没说啊! 她思来想去,只能是自己刚才亲愈遥手心的画面,还有说的话被听去了,引发了秦雅茗的惊恐发作。 秦雅茗还在紧抓着愈遥的衣服,她外面套的是代表志愿者的蓝色马甲,被抓得皱皱巴巴的,甚至透过衣服,里面的肉也被掐得难受。 周子游只能亲自上前去掰过秦雅茗的脸,温柔但一字一句坚定地撒着谎:“我答应妈妈,以后愈遥就是我的亲姐姐,我不会对愈遥做出超过姐妹边界的事情。” 秦雅茗得了承诺,这才松开愈遥,可下秒因为太过激动而脑供血不足,直直向下跌去。 周子游接住她,愈遥下意识地也伸手去捞,被抢了先。 她瞪着周子游,张开嘴刚想说答应了就要做到。 周子游抱着秦雅茗,忽地前倾身体亲了一下愈遥的嘴唇,眨了眨眼:“我还没说完——以上的内容,你想都别想。” -------------------- 妈妈:你发誓和她断绝关系 周子游(人前版):我发誓 周子游(人后版):有点无聊,勾引愈遥一下 第五十八章姐姐欺负我 𝖕o⑱𝓮𝔰.ⅽo𝖒 “够了……” 大床上,身着白色睡裙的女孩细细啜泣,她的衣着完好整齐,但双腿不正常地磨蹭着,身体泛着一层薄红,看起来有种天然的纯真,但也很无助。 蒋逸辞坐在床尾,撑着床面,双腿从开叉的睡裙中伸出,迭在一起,好整以暇地调整着手里的小小遥控器。看着女孩的表现,从装哭,到真的眼泪不止,她定格在那一档,手指在女孩蜷缩起来的小腿上轻轻地揉,语带满足。更茤鼱綵恏呅在℗o₁₈bs.⒞o𝓂獨傢更新璉載 請ㄐㄡ鑶棢阯 “一点都不够,你来找我,就是想被玩晕。” 宫奇颤抖着,抖擞出一汪水,她努力忽略下体的感受,翻身跪坐起来,爬到蒋逸辞跟前,用脑袋蹭她的肩膀,讨好地撒娇,尽管还时不时地抽噎两下:“辞姐姐,今天真的够了,我还有点事情,要赶紧回家……” 蒋逸辞亲昵地捏了一把她的小脸,眼里缠缠绵绵的情绪落在宫奇的脸上:“宝贝,你关心过我有没有尽兴吗?” 如果是胡玮秋在这里犯这种傻,蒋逸辞早就巴掌扇上去了,但宫奇到底娇弱,她磨蹭着那张柔嫩的小脸,愣是没舍得打。 三年前,得知男朋友胡玮秋在外面给蒋逸辞做鸭后,在文季禾的引荐下,宫奇横冲直撞地来到了蒋逸辞的病房里。 蒋逸辞还记得这个小玩意儿说了什么,她跪在地上,趴在自己膝盖上,说胡玮秋能做的,自己也能做。 蒋逸辞大抵是刚从昏迷中清醒,没有完全回神,当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等到后来精神头好了以后,充分让宫奇见识了一番什么叫“胡玮秋能做的”,宫奇人都升天了,跌倒在病床上,在蒋逸辞怀中,嘴里不停念叨着做不了,做不了。 蒋逸辞大部分时候不喜欢强迫别人,做不了,那就走。 后来文季禾第二次领着宫奇来找自己,这回换到了书房。 宫奇这次下定了决心,全程没有说一句泄气的话,只是腿抖如筛糠,水儿喷了桌上的文件一片。 蒋逸辞一问,才知道来之前喝了点度数不高的酒,壮了胆子。 喜欢喝酒,那就喝个够。蒋逸辞将她丢到酒局上做个吉祥物,想看她再次哭着喊做不了,可这回出乎意料了,小东西局后又吐又哭,就是没说放弃。 蒋逸辞问过文季禾,看中这小丫头什么。 她当时以为文季禾一眼看透了宫奇外软内硬的品质,谁知道文季禾扶了扶眼镜,淡淡地说:“我以为胡玮秋的小女友这个身份,能给你添堵。” 蒋逸辞气得去踢她,狗玩意儿,吃蒋家的,住蒋家的,她文季禾才是最给自己添堵的那个。 不管怎么说,文季禾送的礼物,蒋逸辞收下了,何况宫奇真的很乖,又乖又甜,一时间,蒋逸辞还真舍不得丢掉。 就像现在,哪怕是在说着踩着自己底线的事情,宫奇也毫不露出惧怕的表情,而是变本加厉地撒娇,揉进了蒋逸辞的怀里,主动将蒋逸辞的手牵过来,放到自己颤抖不已的粉色花唇上。 手指陷入软肉中,轻易触碰到里面震动的小指大小的玩具,共振到指尖,也酥酥的。 “辞姐姐摸,里面都被震麻了,都没水了。” 宫奇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蒋逸辞的手指一进去,就感觉到滑嫩和湿润,一股一股地冒出来,将她的手掌都打湿了。 蒋逸辞显然吃她这套,哄道:“那姐姐帮你把小玩具拿出来,别把宝宝的嫩穴玩坏了。” 宫奇红着脸,无论听多少次,她还是无法平常心地对待蒋逸辞随口而出的情话。 食指和中指在穴内又是搅又是磨,成功磨出了更多的甜水,那个无线的小玩具却不知不觉更加滑到里面,宫奇哼哼着,抱着蒋逸辞的肩膀,嘟起了嘴:“辞姐姐欺负我……根本没有帮我拿小玩具……” 蒋逸辞亲亲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按住遥控器,猛地调大了档。 宫奇如她所料地软在了怀里,呜呜哭泣起来,身体一颤一颤的,小穴绞紧,将蒋逸辞的手指死死吸在里面,拔都拔不出。 等她高潮结束后,体内的跳蛋已经结束震动,被蒋逸辞轻易地取出来,丢到一边。 宫奇浑身都没力气,好消息是,蒋逸辞看起来是玩爽了,站起来用湿巾擦手,回来亲亲宫奇的嘴:“宝宝辛苦了,回家去吧,学习最重要。” 她还是那副温情的样子,宫奇却身体僵住了,她从没和蒋逸辞说过家里来了个补习老师的事情。 见她吓住了,蒋逸辞很不解:“奇怪吗?你既然成了我的人,自然身边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宫奇哪敢再说话,生活被窥伺的感觉她早已习惯,只是没想到走了一个陶湘,蒋逸辞还有千百种方法监视自己。 …… 宫奇走后,文季禾敲了敲门,对卧室内混乱的情况见怪不怪:“穿好衣服,有事情要和你说。” “不想听,没爽够。” “那你还放她走?” “她那身皮嫩得很,而且玩得太过了,小绵羊也会咬人的。” 文季禾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管你们的感情生活,五分钟之内赶紧滚出来,不然我就把消息给到蒋总那边去处理。” “啧,”蒋逸辞烦扰地挠了挠一头长发,“你是真不温柔,当初就该放你在街头自生自灭。” “赶紧!” “知道了,烦死了。” …… 文季禾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到桌上点了点:“这位认识吗?” 蒋逸辞仔细辨认了一下,诚实地摇头:“不记得。” 文季禾低低骂了声猪脑子,然后逼迫自己恢复专业秘书的状态:“她叫秦雅茗,是周子游的亲妈,常年深居简出,我们已经很久没在外面看到过她的踪迹了。但是最近秦雅茗频繁出现在外面的场所,今天,她在一家儿童福利院出现,待了一下午,不知原因昏迷,被周子游亲手送到了医院,现在正在医院监护。” “你的意思是?” 文季禾将文件袋放到那几张照片上面:“这是秦雅茗的调查结果,具体细节不知,只知道她和周远有着比较深的怨仇,曾经想要致周远于死地,但并没有成功。” 她转身离开:“该做什么,你比我清楚。”—— 这里会出现一些矛盾点,譬如秦雅茗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譬如她疯之前是要杀绍秋还是周远,事情是什么样,取决于每个人的视角,部分人的视角是有阴霾的。 但我不会太过认真去讲解真相,因为过程已经不重要,结局已经发生。 第五十九章听话就不会离开 愈遥喜欢削苹果,小刀闪着寒光最尖锐的部分贴到红粉的苹果皮上,红色的皮应声而被掀起,混合着沙沙的摩擦声,很解压。 削苹果的时候不用想别的事情,会陷入一种宁静的自我的状态。 可惜这种状态终究很短,哪怕她极力拉长,三分钟之后,最后一块外皮也被清理掉,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秦雅茗躺在床上,正在午睡,她白天醒过一次,愈遥陪着看了会儿电视剧,播到精彩的地方时,保镖进来说,电梯口来个姓邵的女人,听说她意外昏迷了,想来探望。 愈遥忘记交代他们了,主要是没想到绍秋会来,消息传得这么快。 果然,一听到那个名字,秦雅茗就再也看不下去电视剧,紧张地绞着手指,甚至呼吸也有点急促。 没等愈遥起身拒绝,秦雅茗就眼前一阵头晕,好在她腰后面垫了垫子,不至于摔到地上,但愈遥也不敢再犹豫,赶紧走出去。 她真的太易碎了,也不知道年少时,绍秋要怎么百般呵护,才能完好无损地长大。 这是愈遥第二次见到绍秋,上次见面,她规规矩矩地叫对方“秋姨”,还陪着吃了顿饭,气氛不算热烈,但也算融洽。 这次仍是她迎出来,对方的眼神逡巡来逡巡去,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绍秋还是那身白色蚕丝练功服,头发梳了个发包,用一根蓝色的簪子簪着,一派修身养性的模样。 她坐在椅子上等待秦雅茗的批准,四肢舒展,远山一样的眉眼低垂,见到只有愈遥出来,眼里有憾色,但并不浓,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愈遥还没开口,她就拍了拍自己的身旁:“丫头,陪我坐坐。” 愈遥看了看时间,依言坐了过去,距离绍秋约莫两只手横着放那么开,几乎就将“不熟”二字写在身上。 她的一番操作,让绍秋无奈:“你都住在这儿了,对我还不够了解吗?” 愈遥起初没听懂她的意思,对上绍秋揶揄的神色,才恍然明白,哭笑不得,她解释道:“秋姨,我和周子游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雅茗……妈妈,她说要收我做干女儿,所以我才在这儿,并不是……”献殷勤。 “干女儿……呵。”绍秋轻轻笑了起来,这一声笑里,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愤怒,反而有点自嘲的意思。 她几乎是瞬间明白了秦雅茗这样安排的用意:“你不用骗我,我并没游游想的那么古板,应该说以前是有的,但现在,我不敢再管束任何人,我只想他们开心幸福。” “……那很好。”愈遥不欲再讨论与她之间的误会,牵扯开话题,“妈妈没什么大事,只是气急攻心,在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记得带她多出去走走,总闷在家里不好。” “我会的。” “不必送。” “…好。” 愈遥站起来,目视着她闲适地走进电梯,随着电梯门关上,那雍容文雅的女人,面上的浅笑逐渐消失,眉头又蹙起来,被愈遥隔着一道窄窄的缝隙捕捉到。 下一秒,电梯门彻底关上,那自诩看透,却背地里烦忧的面孔消失在眼前,仿佛从未出现过。 “……您该下去走走。” 苹果切好块,洗好放到盘子里,愈遥将病床摇起来,轻柔地将秦雅茗叫醒。 秦雅茗迷迷糊糊地,午休睡久了,人就是会有点懵,她又变得呆呆的。 察觉到愈遥身上遥远而安心的某种感觉,秦雅茗仰头露出一个笑脸,乖顺地任由愈遥动作,无论叫她穿鞋、换衣服、梳头,都是言听计从。 她现在不是秦雅茗,又或许说,不是完全的秦雅茗,愈遥察觉到了,拿着气垫梳一点一点将睡得凌乱的长发梳顺,轻轻地试探着问:“为什么,这么听我的话?” 女人收起了笑,怯怯地低下头,不敢看愈遥的神色,好像做错了事情一般。 愈遥将梳子放到一边,牵着她往外走,保镖远远跟在后面。 在电梯里,愈遥看着两人在金属门上映照出来的扭曲的倒影,听见女人细声细气地自言自语,电梯里安静得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可是愈遥还是没听清。 女人只好又说了一遍,愈遥这次努力屏息去辨认,终于听清了,她在说: “如果我多听一点你的话,那时候你就不会离开了。” 这句话,既是被留在国内的愈舒南,想对离开的愈遥说的,亦是秦雅茗独自在街角给自己过生日时,想对绍秋说的。 “……哈。”愈遥的眼角沁出了一点泪,她用手指抹掉,带着湿意的手放到胸口上,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这一句话,我的余生都得赔进去。” 秦雅茗的神情惴惴的,电梯开了,愈遥刚要带着她走出去,就和电梯外的人对上视线。 对方看到她微红的眼角,脚步加快:“我听说秋姨来了,她凶你了?” 愈遥嘀咕了一句:“消息真快。”然后用衣袖狠狠擦了擦眼角,若无其事地将秦雅茗移交到她手里:“既然来了,将妈妈带到院子里走走,记得避开人。” 周氏集团下面有好几家私人医院,她们在的地方是其中一家,平日里人很少,但以防万一,愈遥还是叮嘱了一句,毕竟现在的秦雅茗,是外人眼中的“疯癫”状态。 周子游扶着秦雅茗向外走,不放心地回头看她:“愈遥,跟上来,看不见你。” “你走你的。” 将秦雅茗安置在树荫下,哄她说多看看头顶的树冠,对眼睛好,周子游跑到了墙边来找愈遥,抢过她手里完好的落叶:“妈妈这个状态你也敢带出来,艺高人胆大了。” “其实把握好技巧,就很简单。” “技巧是什么?”周子游好奇地捏住叶根,在手中旋转起来。 “在于她听我的。” “……”周子游瞥了她一眼,到底没当着她的面呲牙咧嘴。 不过确实很奇怪,清醒状态的秦雅茗还好,很好相处,但偶尔变成现在这样——呆呆的,好像失了魂,完全经受不了刺激,一点动静就会让她炸毛。这个时候,谁来都没有用,连绍秋强行闯进来也一样被挠。这么多年,只有愈遥,唯有愈遥,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对方压抑住惊惧,随着她的引导调整呼吸和状态。 “难道你才是她上辈子的女儿?”周子游思索着,鉴于秦雅茗没在注意这边,鬼鬼祟祟地伸出手,从后面一点一点揽住愈遥的腰。 她想得厉害,除了带愈遥回家那天,在车库里不那么尽兴地玩了一回,后来基本没什么机会亲密接触。 愈遥抓住她的手,送了回去,提醒她:“你发过的誓。” “我发过的誓比吃过的饭都多,你说哪一个?”周子游笑意盈盈地侧了一步,挡住秦雅茗的视线,好似在和愈遥闲聊,其实手已经穿过衣服,搭在了愈遥的腰上,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带来微妙的痒意。 -------------------- 好气,要写的剧情没来得及写到,只能白送小周一章h 第六十章我前夫禽兽不如 ρõρõy𝒸.𝒸õm 她的手指在深秋的季节仍然灼热,如一团火将腰部的皮肤烧得发烫,愈遥轻轻颤抖起来,从喉咙里呼出一口强行抑制住情绪的呼吸。 她本该不拒绝,就像过去那么多次一样,不拒绝、不负责,冷眼旁观,看周子游如伸手去捞水中的月亮一般,最后月亮被搅碎,捞上来一场空。 但周子游为她整理耳边的头发,头发的沙沙声传入耳朵里,风马牛不相及,刘漫那好似不经意问出的问题,却恰巧在此时,掠过耳边。 如果愈舒南醒来,这个梦中世界会消散吗? 包括褚莱、宫敏,以及看似呼风唤雨的周家? 愈遥忽然想知道周子游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新鲜感,多久会消失,在世界末日之前,能如期消磨掉吗? 如果不能,这又算谁的错。 愈遥想得入神,余光看到医院里一位清洁工沿着墙清扫落叶,将叶片倒入墙下,堆成小山,随着清扫的推进,慢慢走向秦雅茗那边。 第一眼,愈遥是有些紧张的,毕竟秦雅茗现在的状态不稳定,随时可能伤到人。泍呅鮜續jiāng茬y𝓊sh𝓊w𝓊.bĩz更新 綪箌y𝓊sh𝓊w𝓊.bĩz繼續閲讀 但这些日子时而可以见到这个清洁工,秦雅茗大概对她也有些熟稔,竟少见得没有躲起来,只是微微有些紧张,不住地用眼神看愈遥这边。 愈遥屏息注意着秦雅茗的状态,顺带用眼神鼓励。 周子游没有转身,不过看眼前人的表现多少猜到发生了什么,趁着她的注意力转移,手掌顺着小腹往上滑到文胸上,隔着布料的阻隔,仗着愈遥不敢吭声让别人发现,放肆揉捏起来。 愈遥闷哼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雅茗和清洁工无声的交锋,似乎没在关注周子游,只有红透了的耳朵泄露了她的秘密。 她越是这副圣洁的模样,就越是让周子游想要玷污。 内衣扣子被解开,没有了阻碍,沉甸甸的两团兔子一样弹软的奶子完全被周子游掌控在手心里,指缝之间夹着俏生生挺立的粉嫩乳头揉来磨去,即使覆盖着衣服,也能想象到底下是什么淫荡的景象。 周子游好想掀起她的衣服,埋头进去狠狠吸上几口,但毕竟场合不对,她只是换了个姿势,大拇指抵住乳头,按压得陷进软绵绵的乳肉里,逆时针转动着拇指,专注蹂躏那个颤颤巍巍挺立起来的小玩意儿。 那头清洁工清扫到了秦雅茗脚下,大约是出声叫她让一下,秦雅茗受惊地躲到了椅子旁边,蹲在角落不敢出声。 愈遥差点要上前去,被周子游一拽胳膊回来,哑声说:“你的雅茗姐都疯了这么多年了,就在你这儿这么易碎。” 愈遥揉了揉太阳穴,自己确实紧张过了头,秦雅茗没有莽撞地往自己这边跑,而是只躲到一边,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医院里什么样的病人都有,清洁工也见怪不怪,对这个明显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也抱有善意,伸出生长着茧子的右手递到她面前,耐心地等待着回应。 因为这特殊举动,愈遥多看了一眼那边。 周子游的手已经肆无忌惮地伸进了她的裤子里,从内裤边缘掀起一个角,四指抵着阴蒂一并揉动,本来就因为揉奶而湿润出水的花穴因为她猝不及防的触碰而受到刺激,流出晶亮亮的液体来。 中指和食指整根沾湿了,在紧闭着门的穴口碾过,指腹撩闲般抵住,周子游问:“一根还是两根?” 不知是秦雅茗那边的情况太过吸引人,还是周子游脸不够好看,愈遥每到这个时候,就不怎么看她,更遑论对上她满目的笑意。 但对方威胁的意味太重,屈指一下又一下地撞在穴口,将愈遥的身体撞得发酸发软,只好咬咬唇,含糊快速地给出答案:“一。” 话音刚落下,两根手指一起挤进紧窄的甬道内,甚至因为水花太大,发出隐隐“扑哧”一声,愈遥吓得连忙咳嗽一声,藏着了这不正常的声响。 最长的两根手指在她体内进进出出,带出更多的水花,没一会儿,棉质内裤下面那条布料已经湿得有些重。这声响太大胆了,不远处还有两个大活人,愈遥只能尽量装作正常,哪怕腮边已经漫上了不正常的红晕。 只在衣服挡住的角度,抓住周子游的手臂,指甲陷进去,带起一阵刺痛。 她以为疼痛能让周子游收敛,但对方反而像闻到了血腥味的动物一般,动作更加激烈,甚至将剩余的手掌紧贴住小穴前端的阴蒂,每一下抽动,都会狠狠摩擦一下阴蒂,带起一阵让人大脑短路的快感。 愈遥装不下去,单手捂住嘴,掩住唇齿间的喘息,手掌下端的肉被牙死死咬住,阻止任何一丝异常的气息溢出。 她绽放在了周子游的手心,失神地靠在墙上,大概是思绪繁杂,又想起刘漫的问题。 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只顾得上眼前的目标,但如果有那一天,午夜,真能安心入睡吗? 唇上一疼,周子游意味不明地咬了一下她,愈遥迅速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去看秦雅茗是否注意到自己这边。 幸运的是,可能是愈遥的放管,让她只能自己去面对,她最终搭上了清洁工伸出的手,起身呆愣地坐回椅子上。 清洁工扫完一圈地,又回到她旁边,看起来是好奇地在搭话。 秦雅茗十分局促,三个问题有两个都发愣错过了,但好歹有一个回应上了,这似乎也鼓励了对方的对话热情,更是缠着她聊天。 愈遥仔细听,能听到清洁工中气十足的抱怨:“我也有个女儿,离婚的时候拼了命带出来的,说起我前夫,简直禽兽不如……” 接下来她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会吓到眼前的女人,立刻将音量降了下来,愈遥听不到她讲述的后续,但秦雅茗显然被吸引了,眼睛瞪得圆圆的。 疯子的世界,信息是碎片的,她能听懂清洁工说的东西,就意味着,这个清洁工拥有和她的世界重迭的部分。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妈妈的悉心照顾,是因为我,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周子游独自走到楼道里去洗手,声音远远传过来,在空旷的楼道间回荡,竟有些空灵。 愈遥下意识跟着她走了几步,而后忽然想起远离了秦雅茗所在的位置,赶紧走了回去。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那个清洁工已经消失不见,唯有墙角的落叶堆静静地遗留在那。 秦雅茗完好无损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愈遥的错觉,这时候的秦雅茗,安静得过分。 第六十一章相亲 出院以后,秦雅茗接着投入了给福利院送温暖的行动当中。 天气转凉,正式入冬了,b市不是一个天气常年清朗的城市,冬季的时候,目之所及,是灰沉沉、雾茫茫的模样,沉闷的气息从天际蔓生下来,整个城市都倦怠乏力。 在这样的季节里,心情不容易愉悦。 愈遥算是耐着性子,坐在秋千上,认真地听着秦雅茗的介绍。 “遥遥,这是周子路,你应该听说过他是谁。” “子路啊,这是愈遥,我的干女儿。” “你们年轻人之间,好好认识一下,不用管我在这。” 交代完这些话,秦雅茗眼睛都没有看过愈遥,将半张脸埋入高高的毛衣领子里,有些仓皇而逃的样子,跑进了手工教室里。 周子路接受良好,伸出了右手,主动示好:”愈小姐,幸会。“ 愈遥的大脑有些当机了几秒钟,等理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以后,才伸出手和他浅浅握了一下:“你好,不过福利院的工作不多,暂时没有别的事情能分给你,如果可以的话,午休的时候你再来看看……” 对上周子路浅笑的眉眼,她感觉有点微妙,目光游移地看向别处:“你和她,关系看起来很好。” “秦姨吗,她其实不是一个容易和别人起冲突的人,在家里和她相处得不好的不多。” 这“相处得不好”的范围,其实只扫射到了两个人,绍秋和周远,但对于其余的人,不论是孩子还是亲戚,但凡对秦雅茗态度还不错的,她都回报了同样的善意。 愈遥扯了扯头顶的灰色毛线帽,调整到盖住耳朵,陪周子路在外面看护智力残缺的贪玩孩小孩。 她不是个对孩子有耐心的人,以往也尽量避开这种工作,但大少爷坚持要来,她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哪怕耳朵在室外冻得通红。 毕竟是秦雅茗的意思,让她和周子路好好相处。 她在某些方面过于迟钝,自觉理解了一切,但实际上,别人的意思远比她想的要复杂。 到了下班时间,愈遥要回学校,不能和他们同路,站在院外道别的时候,周子路对她眨了眨眼睛:“秦姨说你是个性格很善良,脾气也温和的女孩,我认同。可,你对我的印象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盛着温和的笑容,明明是“初次见面”,却根本没有表露出疏离,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我信命,缘分到了眼前就要抓住。我也信夫妻之间性格合适最重要,我们已经不再是要靠联姻来稳固势力的年代了。如果可以,我想预约你的下一次时间,愈遥。” 他的话一下子穿过厚实的云层,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耳边。 愈遥惊了几秒,口齿都不清了:“秦……妈妈今天介绍我和你认识,是为了……你确定没理解错?” 姐姐和妹妹不能是恋人,哥哥和妹妹就可以吗? 周子路肯定地点头:“我不知道秦姨是怎么和你说的,但她亲口告诉我,想要我和你结婚,并说我父亲那边由她去解决,只由我喜欢。” 他叹了口气:“我对伴侣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但我知道,母亲对她有亏欠,能帮到她,能迎合她的心意,对我和母亲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 “亏欠……”愈遥嘴角扯动了下,“亏欠确实能让人做到以前不愿意做的事,但我想亲自问问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是为什么。” 但她没来得及问,因为秦雅茗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嘱咐周子路送愈遥回学校。 愈遥只好魂不守舍地坐上了副驾驶,一路无话。 宿舍里依旧只有刘漫,听到她的事情,惊得笔都掉了下去,反复追问:“认真的吗,在这个世界结婚,成立一个家庭?” 饶是刘漫对这里的态度有多游戏人生,都不由得有些激动:“你的羁绊本身就已经够多了,再去结个婚,我看也不用回去了,反正小南……小南也不想回去,面对现实!” 谁说两个世界,一定谁错谁对,一定在哪里才算真正的活着? 如果一辈子都留在这里,那哪里才是现实世界呢? 她过于激动了,愈遥示意她冷静,尽管自己也难以平静:“如果这真的是秦雅茗希望的,那么我……也想为她做到。正如你之前所说,当小南醒来,这个世界也许会破灭,既然注定会破灭,那么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的冷静让刘漫感觉更加荒谬:“第二世界的人生,就不属于你吗?你说做什么都无所谓,那为什么她——” 刘漫伸长手臂,指向周子游的床位,神情激动:“为什么你独独不能接受她?” 愈遥避开了对视:“原来你知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在意,我也相信你的处理方式是正确的,不和别人有太多牵扯,走的时候才能不难过。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你为小南付出的太多了……我觉得太过了。” 刘漫见愈遥的神情,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度人之前先度己,老板,我不是质疑你,只是有时候你的心软,或许导向的结局不是最好的。” 愈遥无奈地笑了:“你还知道我是老板,骂我骂得这么直接。” “我是为你好嘛……”刘漫含糊不清地小声说,“别借机扣我工资啊。” 她们两个之间沉默在蔓延,僵持之下,有人推门进来,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见愈遥在,眸光聚焦到她身上,从兜里掏啊掏,拿出了一颗镭射纸包装的小糖果,递了过去。 虞琪这个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懒散,在校外她是什么样子愈遥不知道,但是校内,整日除了吃就是睡。 还喜欢从指缝里漏出点来投食给愈遥。 她的出现打破了两个人的僵局,不太好继续谈论下去,愈遥接过了糖,心不在焉地坐在床上,剥开了,往嘴里塞。 虞琪却没走,靠在她的床柱上,懒懒地问:“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你朋友?” 愈遥抬头看看她,琢磨不清她问这话的意图:“相亲对象。” “嗯?谁安排的相亲,家里人?”虞琪皱了皱眉,将棒棒糖拿出来,捏紧了。 “……对。”愈遥忽然反应过来,虞琪认识周子游,肯定也认识周子路。 自己和周家的牵扯,她看在眼里。 想到这里,愈遥不由得心里稍提了下,害怕虞琪忽然发难。 但对方没有,而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想出个结论了,深呼吸,坐到了愈遥旁边,认真地看向她:“如果周家人给你压力了,你可以来找我,我可以保你。” 她的暗示意味浓厚,愈遥摆摆手:“没有谁给我压力,是我自愿的,不过,现在只是接触阶段,没有真的敲定下来。” “为什么考虑周家?”虞琪探究地看过去,“周家内部关系复杂,人心不齐,不是个好去处。” “没有为什么,恰好而已。”恰好秦雅茗和周家有牵扯。 虞琪不能接受她这个答案,紧皱着眉不开心,试探着再次开口:“其实虞家也不错,女人当家,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未来家族会全部交给我,话语权比四分五裂的周家要大。另外,我问过我妈是不是必须得招个女婿,她早就说了,一切随我心意……是真的随我心意。” 愈遥眨眨眼:“你想说什么?” 虞琪一贯懒懒散散的,但这会儿神情紧绷,还有些不好意思,高马尾堆在颈间扎得难受,她忍不住抓在指尖,绕来绕去。 “我去拜神问了点事情,神明说,如果一个人第一次见就让我感到似曾相识,那说明我们是上辈子缘分未尽,这辈子要继续在一起。” “……” 愈遥幽幽地说:“确实是缘分,但这缘分,也有可能是你揍过我,我没还回去,才遗留到这辈子。” 第六十二章你也是我的 “你在开玩笑?结婚,和我哥?问过我答应了吗?” 电话那头情绪激烈,愈遥几次试图插话都被打断,只好提高嗓音:“是你来问我今天发生过什么,我只是照实说,而且我还要再去问清楚。” “你不用问,我现在去问。”手机被搁置在一边,愈遥急急地叫住她,却已经走远,无人响应。 一开始,手机听筒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 再后来,传来激烈的吵闹声,摔门,摔东西,保姆在一旁劝架。 周子游这个大孝女好歹还记得秦雅茗的心结,没有提到自己和愈遥的关系,而是从周子路那边入手。 “他有未婚妻,叫沉雨,小时候你还抱过她,现在要怎么样,发一时神经,让周沉两家因为这件事关系一败涂地?!” 秦雅茗的声音很小,而且夹杂着细细的啜泣声,听不清在说什么。 周子游的声音有些奇怪,似乎是压抑着愤怒,但实在急火攻心,注意不了措辞:“妈妈,就当我求你一回,别乱来,好吗?哥哥不喜欢愈遥,他们才第一次见面,愈遥也不喜欢哥哥,她谁都不喜欢!你就这样安排了两个人的人生,任凭他们对你的愧疚为所欲为吗?可是他们不欠你的啊!” 霹雳啪啦的声音之后,传来保姆的惊呼,周子游慌了神,跪在了地上,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愈遥心里的石头高高提起,挂了电话,迅速下楼,拦了辆车。 去周子游家的路上要花不少时间,愈遥不停地发送消息追问情况,但就像石子落到大海里,杳无音信。 她设想了无数个最坏的情况,但跟着保姆进了房间,反而松了口气。 周子游正给躺在床上的秦雅茗喂着水,两个人看起来已经不那么剑拔弩张了。 见到愈遥进来,秦雅茗有些不知所措,推开了水杯。 愈遥坐到了周子游旁边,伸手握住秦雅茗冰凉的双手,语气中不乏责备:“为了这点事情,怎么吵成这个样子。” 明明也是小辈,但其余两人就像小朋友一样被她训斥,不敢吭声。 愈遥按住躁动的周子游,率先开了口:“你想要我和周子路结婚,是真的吗?” 待到秦雅茗轻轻点头,她没有意外,而是淡淡地继续问:“为什么?” 这回秦雅茗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两人交迭的手,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态度。 愈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没有逼问的意图:“如果我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清晰,让秦雅茗无法逃避:“去见绍秋,别让我担心,别让她愧疚,把一切说开,骂她、打她,都好,别再什么都藏在心底,为难自己。” 秦雅茗抖如筛糠,瞳孔中黑色的部分扩大,面色如白纸,人不人,鬼不鬼。 周子游腾地起身,话还没出口,愈遥拉住她,将她带离了房间:“让她休息一会儿,我们出去说。” 关上门的下一秒,周子游紧紧抱住愈遥的腰,毛都快炸了,警惕得像是被抢了食:“你是权宜之计,因为妈妈不会答应,对不对,愈遥,对不对?” 也幸亏房门的隔音很好,没叫她的声音传入门内,让秦雅茗再晕一次。 愈遥没说话,沉默让人心慌,周子游的心一沉,也顾不得保姆还在,将她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距离太近,空间太小,能听到谁的心跳在咚咚蹦跳。 “你是在说谎,对不对?”周子游喃喃出声,形状漂亮的嘴唇擦着愈遥的脸颊而过,因为愈遥转过了头。 保姆初时被吓了一跳,愈遥对她使了个眼色,才如梦初醒地向楼下躲去。一边跑一边恨不得自己只有七秒的记忆,才能忘记这炸裂的场景。 愈遥放弃了安抚她,在周子游如鹰啄住兔子的眼神下,艰难地吐着字:“我没开玩笑,我希望她能面对自己的心结,代价如何都好……何况,和周子路结婚算什么代价,外面排着队的要嫁给大少爷,我在这演什么强取豪夺的小白花呢……” 她恼人的话语才吐到一半,就被周子游堵住,吞进肚子里。 那双看着自己时总是漾着勾子的桃花眼,此时充斥着复杂的情绪,不全是愤怒,还有心灰意冷和失望,尽管知道这份失望不止是因为自己,愈遥还是心里悬停了会儿。 身体失重,被拦腰抱起,愈遥慌得抓住她的胳膊,极为后悔自己的懒惰,平日缺乏锻炼,以至于此刻连逃生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周子游抱着她踹开一扇客房,任房门砸到墙上的门吸上,发出碰撞的巨响。 愈遥心惊地挣扎,如愿以偿地从半空掉了下去,却不是掉到地上,而是落在了柔软的床上,甚至弹跳了两下,让她有点发懵。 反应过来后,愈遥要跳下床,却被周子游坐在腰间不客气地往后推,头发一下子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她的不可置信和茫然,在这个场景下给出了更大的冲击。 “可能是忘了告诉你了,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从你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你也是我的了。” 除开一进门就脱掉的羽绒服,愈遥上身穿了一件毛衣,下身是休闲的长裤,并不累赘,也因此,很轻易就能脱下来。 她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失语,挣扎过程中,清冷的脸上出现血色,是运动出来的。 愈遥拼命摇着头,抓住周子游的手,让她冷静:“她不一定会答应!” “如果她不答应我的条件,那么就是一件乌龙,而如果她答应了,说明这件事情在她心里非常重要!重要到她愿意为之与绍秋和解!那我为什么不做?!”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做下这样的决定,但兑现承诺有很多种方法,我可以和周子路签订协议,可以只办婚礼不领证,方法很多!” 周子游凶狠地一口咬在愈遥的手指上,犬牙不解恨地在皮肤上面摩挲,将白嫩脆弱的皮肤划出一道道红痕:“那我呢?我跟在你屁股后面这么久,你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一点考虑过我?假结婚,真结婚,在外人眼里都是结婚,我就只能一直藏在阴暗底下,看着你和我哥哥扮演模范好情侣吗?” 愈遥哑火了,她确实刻意去回避了周子游的存在,那不然怎么办?昭告天下周家大小姐喜欢自己,所以自己也要好好固守,不能出现任何名节上的有失吗? 周子游愤恨地咬住她的唇,三下五除二将愈遥的衣服脱掉丢到地上,手掌下移,罩住愈遥的三角区,几根手指扬起,又重重地拍下。 愈遥没做准备,吓得叫了一声,全被吞进了周子游的嘴里,紧接着,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周子游的两个膝盖并排卡在她的双腿之间,不让她合腿,而后对准了被拍得通红的阴蒂,一下一下地抽着。 愈遥从一开始的惊吓,到后面酥酥麻麻的,再到力道加重以后蹿上大脑的恐惧与疼痛,她开始忍不住求饶:“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为难,过去不到一年……” “我是说过,但绝不包含让你和别人结婚。”周子游气极反笑,手掌高高扬起,啪地一下扇下来,带起一片水珠,愈遥尖叫一声,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流出,缩在周子游的怀抱里,无助地啜泣。 “我确实不知道你的秘密,你将来要去哪里,但是只要你在我能找到的地方一天,我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愈遥,你知道的,我不可以做的事情,屈指可数,对不对?” 第六十三章没吸引到你,我的问题 咖啡馆内,角落的一张桌子,对坐着一对男女。 愈遥穿了高领毛衣,不自然地掩盖着身上的痕迹,切蛋糕的动作弧度很小,有点心不在焉。 周子路贴心地为她找着理由:“没睡好?如果宿舍住得不好的话,就搬出来吧,我常住的公寓,有一间空置的客房。” 愈遥吓了一跳,谨慎地往另一个角落看了一眼,确保那里坐的人听不见周子路在说什么。 她方才回道:“不用了,一切都好,绍秋姨好吗?妈妈说要见她一面,希望这件事尽快安排上。” “她……想通了?”周子路微微怔愣,转而笑起来,“你还真厉害,无论我们如何弥补,秦姨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而你一来,她就打算自己走出来。” “……是吗。”愈遥抿了抿嘴。 她的嘴角有吃蛋糕留下的痕迹,周子路看见了,抽了一张纸巾,起身弯腰,就在纸巾将要碰到嘴角的那一刻,愈遥客气地挡住。 “有一件事,周先生,我希望和你达成共识。” 愈遥深吸一口气。 “你是因为秦姨而娶我,我亦如此,我们之间,除开在她面前,实在没有假装恩爱的必要。” 周子路从善如流地坐回去,但又实在有些不解:“我长得很丑陋吗?” “你不丑,人也很好,一切都很好……只是,我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希望,我们的结婚只是一个协议,也不必有孩子……”愈遥说着都觉得自己过分,但她没办法,如果不是周子游紧盯,或许自己不会将界限划得这么清,这么的,不近人情。 周子路忽然蹦出一句:“你有喜欢的人?” 愈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她含含糊糊地回应:“算……是吧。” 反正不讨厌就是,即使被挠了爪子,也不讨厌。 “我明白了。”周子路了然地点头,并没有胡搅蛮缠,“我会草拟出一份协议,在确定婚期的时候一起签,最近在处理退婚事宜,分不出精力,很抱歉。” 愈遥顺口接话:“还顺利吗,沉家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周子路有些无奈地笑:“说来也巧,我的前未婚妻沉雨小姐,似乎也不喜欢我,一听说要退婚,比谁都欢天喜地,当时在饭局上,沉老先生都不知道该先生气,还是先给她使眼色。” 他叹了口气:“我的女人缘真的很差,现在连你也说不喜欢我。” 愈遥又说了句抱歉:“抱歉。” “没关系,没吸引到你,是我的问题。” …… “没吸引到你,是他的问题。” 饭店包厢内,周子游意味不明地重复着这句话。 愈遥后悔自己进了这门,然而后路已经被堵死,周子游从背后抱着她,一只手则伸到身前,放到愈遥的嘴角上,那里已然擦干净,她却不停地擦过,将嘴角磨得通红。 “下次去,不要点蛋糕了……” 愈遥隐忍地抓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退开,绍秋姨还有几分钟就到。” “让她看,你都要和她亲儿子结婚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周子游,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愈遥狠狠推开她,惶惶地翻阅着手机,计算着时间。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实在不想一切崩溃掉,话说得很狂妄,但现在一切几乎是全由她自己推动,落错一步子,满盘皆输。 包厢的电动门打开,绍秋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盒子,目光在包厢里落了一下,巧妙地掩饰住内心的失望。 她选择向周子游提问:“游游,你妈妈呢,怎么能让她自己过来?” 愈遥怕她出言不逊,把话接过来:“秦姨和我们一起来的,不过刚才提前躲到卫生间去了……我去抓。” 她对秦雅茗称呼的变化,绍秋听在耳朵里,带上了几分思索。 愈遥抱歉一笑,因为和周子路的婚约,她只好不当这个干女儿,不过有没有这层名义,事情都不会变。 她来到洗手间,果不其然,秦雅茗正龟缩在隔间里,任由愈遥怎么叫都不肯出来。 愈遥只好和她讲道理:“是你答应和我约定,完成了这桩事,我就和周子路结婚。如果你不出来,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周子路,告诉他婚约取消,想必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遥遥……”秦雅茗无力地制止她,“你相信吗,我不是想要害你,我只是想要子路保护你……” “无论是什么,出来,否则免谈。”愈遥假装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周先生,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同步……” 门锁咔嗒一声响起,秦雅茗哀怨站在门口看着她,呼吸急促,显然是在临界边缘。 哪怕现在开始疯,也要在绍秋面前疯,愈遥很坚定,她一手拉着秦雅茗,费劲地往外走。一路上,这个生理年龄已经不小,心理年龄还幼稚得不行的女人慌乱地抓住路过的门框,指甲在上面划过长长的痕迹。 直到到了包厢门口,服务生贴心地要去按开门按键,愈遥示意她不用。 秦雅茗焦躁不安地抓着头发,嘴唇咬得出血,可怜兮兮地看愈遥。 因为频繁的精神崩溃,她心中绍秋的模样已经淡化,只留下浓烈的情感,和年少时凝而不散的记忆。 仿佛知道她的退缩,包厢门忽然被打开,绍秋站在门边,目光投在秦雅茗的脸上,有些恍惚,语气却还是淡淡的:“怎么不进来?” 她停了停,又说道:“妹妹。” 第六十四章灵柩长埋深谷底 不是秦姨,不是周家的二太太,只是她的小妹妹。 秦雅茗几乎是同时间瞳孔扩散,跌倒在地,内心抑制不住的情绪往上涌。 愈遥离得最近,但绍秋先一步扶住了秦雅茗,尽管对方在触碰到她以后,肢体发生激烈的反抗,绍秋不放开,亦不反击,沉默地包容。 秦雅茗半疯了,倒在绍秋的怀里,又哭又笑。 哭的时候说:“姐姐,你过得也不快乐,对不对?” 笑的时候说:“遥遥,我希望你平安……” 周子游对这其中没有自己的名字不发表什么意见,帮着将她带到包厢的沙发上,把门关上。 愈遥看顾着秦雅茗,看进她的眼里,希望自己平安? 轻轻地笑起来,愈遥想,愈舒南藏的这抹情绪,比她自己本身要诚实得多。 当自己孤身坐上飞机,离开故土时,她别扭的将自己锁在房间,不愿意接自己的电话,也不愿意给自己发消息。 但其实,她没恨过自己,甚至希望自己平安。 愈遥用手梳理着秦雅茗的长发,用身上的气息安抚着她,绍秋起身去拆自己带来的盒子,从里面捧出个小蛋糕,递到秦雅茗眼前。 她没说话,只是等待。 秦雅茗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空洞的目光投注在眼前的小蛋糕上,投注在绍秋迟到了十多年的道歉上。 “吃了蛋糕,还愿意跟姐姐玩吗?” 绍秋耐心地问道。 秦雅茗的视线原本没有神采,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发生变化,神志回归了少许,她迷迷糊糊地要伸手去接蛋糕。 就在即将触碰到托盘的前一刻,她忽然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不住摇头:“拿走,你也走,我不要……” 这回谁劝都没用,她不停地摇着头,不停地流着泪。 房间里刚有起色的气氛顿时又降到了低点。 周子游叹了口气,对这个结果不意外,又不是什么小说大团圆结尾,什么心结都能在某个契机打开。 她牵住秦雅茗,对其他人说:“我送妈妈回家,秋姨,劳烦帮我照顾好愈遥。” “……” 等到她们走后,绍秋独自坐在座位上,用勺子挖了一勺蛋糕,抿了一口:“太甜了,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吃,我下次带个糖少一点的,至于这个,遥遥,你带回去吧。” 愈遥依言包装好,拎着盒子跟在她后面。 进到电梯里,绍秋的声音像溪水一样,不疾不徐地问她:“婚期定了吗?” 愈遥摇摇头:“沉家人还需要安抚,短时间定不下来。” “……唉,这次也是想着,如果她能够接纳我,那你和游游的事,我还能帮着说一说,不过现在看来帮不上忙了。” “不必费心,”愈遥的目光垂下来,落到手里的盒子上,“万事本就无法圆满。” “不费心不行啊,游游那孩子,已经因为这遭罪名和我生份了,今天还给我摆脸,放在以前,她哪儿敢。” 愈遥实在没看出来,毕竟周子游已经给自己摆了很久的脸了:“抱歉。” “不是你的错。” …… “爸,我说了很多遍了,退婚我没问题,你别老想着借机要挟周家行吗?” 沉雨走到办公室里,将车钥匙往桌上一丢,碰到一个玻璃盒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注意到了,找个借口挂了电话,将盒子拿起来端详。 今天都是素菜,应该是上次自己说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荤菜的原因。 给她定时送饭的那个女孩,坚持说攻略一个人,要先攻略她的胃,然后坚持不懈地每天……点外卖,伪装成现做的菜,送到沉雨办公室。 沉雨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理念,但有个人挂念着自己的感觉,还是挺好的,偶尔褚莱没顾上自己这边,沉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吃。 她尝试着给对方打钱,毕竟作为学生,天天点外卖也是不小的投入。 但褚莱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并说她们俩之间的感情不能用金钱衡量。 沉雨看着被退回去的200块钱红包,陷入了沉思。 今天的饭盒另有玄机。 底下压着一张贺卡,像圣诞卡片一般,只是绘制着非常古早风格的人物画像,打开之后,自动播放着幽怨的歌曲。 “灵柩长埋深谷底~没有永远的秘密~” 沉雨手一抖,差点把它关上,但这两句之后,就是类似ai的声音:“我重生了,重生在和家里决裂的前一年,这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没头没脑的,沉雨翻到扉页,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了褚莱深切的祝福:“姐姐,一个人吃饭也要好好吃,听着书更下饭哦。” 沉雨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随着饭盒一起送来的小玩意,或许是被同化了,她习惯性地跟着褚莱的提示照做。 ……别说,这样吃饭,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回忆起与周家的婚约风波,沉雨又感觉到了头疼,伸手将贺卡合上,静静地思考。 因为弟弟在国外的失踪,父亲已经几近放弃,正在逐步将家里的生意交给自己。 但在某些时候,他还不肯完全放手,比如——将自己作为和周家联姻获取利益的工具。 哪怕是由对方先提出的解约,父亲也要贪婪地再叼走一块肉,而这样,对于自己所在的位置就十分为难。 ……毕竟退婚这件事,是自己所愿,也是周子游早就答应好的。 没有道理在实现的当口,自己这边拖了后腿。 想着解决办法,沉雨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陷入浅眠。 内线电话忽然响起,将她惊醒,沉雨揉了揉额头,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秘书的声音有些慌乱:“沉总,大楼门口有一个男人,他自称是您的亲弟弟,正在大吵大闹,保安们不敢阻拦他,需要您出面。” 沉雨这下完全清醒了过来。 第六十五章夫人外交 沉雨有一百种办法解决掉沉寰,她可以拒不承认,直接让保安将他嘴贴上带走送到精神病院;她可以客客气气地将沉寰请进门,然后给他一闷棍。 但一切的前提是,沉寰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公司是沉雨的公司,但更是父亲沉誉杰的公司,她一定不是最快得到消息的。 事已至此,沉雨下不下去都没什么用,她低着头,眼底的黑色酝酿,第一次,心底的恶魔盘旋飞行,蛊惑着自己走向黑暗。 沉寰去了英国,落地就消失在监控之外,那时沉雨尚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周子游给了她一个网址,附带账户密码,登录进去,能看到沉寰被绑在一个狭小阴暗的房间里,日日遭受心灵和肉体上的凌辱。 沉雨不敢看,逃避许久,再登上去时,沉寰已经不复出发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瘦骨嶙峋,那么暗的环境下,也能看出他背脊上突出的骨头。 只要她喊停,沉寰的噩梦就能结束。 沉雨手握着沉寰人生的按钮,拥有了对这个天之骄子的弟弟命运的掌控权,她本该得意且幸福。 但沉雨怕了。 沉寰被电击、被拳打脚踢、被言语羞辱、精神控制,一天只吃一点食物维持生命体征,排泄都需要别人允许,体重从160斤,迅速降到70斤,外形上看,几乎只剩一层皮包骨头。 看了一眼沉雨就做了噩梦,她浑浑噩噩地想,真的有必要为了家财,对着自己的亲人这么刀剑相向吗? 沉寰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受到父母的偏爱、受到社会的偏爱、受到所有人的偏爱罢了! 对自己这个姐姐,从来没有一句重话。 上初中的时候,沉寰听说有人追求自己,还跨越了大半个b市,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警告对方,然后笑眯眯地让自己请吃饭。 沉寰只是一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发了三天的烧,烧退后,沉雨爬起来打了电话给周子游,嗓音干涩:“放了他吧,如果他能凭自己的本事爬回来,那我认栽。” 周子游没劝慰,亦没多问,只是挂电话时,送了她一句话:“有些罪名,不需要做错什么。” 她说沉寰生而有罪,罪名就是投胎成了沉雨的弟弟,成为沉家盼星星盼月亮得来的龙子,成为沉氏集团未来的领头人。 不想承担这份罪孽,投胎的时候就该多挑挑,走远点,比如蒋家就不错,蒋逸飞也是少爷,过得还不错。 对于周子游的“投胎有罪论”,沉雨已经没有心力去思考了,她只想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但沉寰真的从地狱爬出来,走到自己面前,沉雨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忽然觉得,良心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没必要。 父亲的电话打了来,沉雨边接着电话边往下走,没吃几口的午饭扔在桌上。 褚莱其实猜对了,她有胃病。 “我已经派车将弟弟接上了,送他回家,保姆那边也交代了。补品正在采购,预计下午就能运到家……是,我的错,但我建议不要发公关文,沉氏集团的公子被掳掠了好几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会照顾好弟弟的,等他身体好转,我们再从长计议,好吗?” “我不是不去陪他,我在外面开会……是,什么事情都比亲人重要,但是合同签到一半了,总得做完呀,否则沉寰接手以后,账面上的事情还得他去头疼。” 面无表情地挂掉电话,沉雨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言语。 褚莱下午没课,就跑来她这里来玩,听下来也基本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将可尔必思和气泡水兑到一起,放到沉雨的面前,看到沉雨动了,拿起手机又拨打了一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没通,她又打了一个。 连打三个,那边才接通。 沉雨还没说话,那边就语气恶劣地大骂出声:“滚,我现在没心情处理你的事情。” 沉雨要她帮忙,只能轻声细语地示好:“发生什么事了,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有啊,你嫁给周子路,然后把他毒死,问题就能解决,注意下手隐蔽点,一步到位,别给他喘气的时间。” 说起来,以前沉雨一直不能理解周子游对自己哥哥周子路的敌意从何而来,如果说是继承权的问题,周家早就放话将家产一分为二,一人一半,根本无需争。 如果是身份,整个周家从周远,到绍秋,哪怕是周子路,对周子游都非常友好,事事为她着想,哪怕是周子游无理取闹,他们也能为她找到合适的理由。 沉雨的不理解,在沉寰龙王归来之后,忽然就理解了。 有些人生而有罪,无论他有没有真的做出对你有害的事情。 他的存在,对你的权益就是一种侵吞。 沉雨想了想,一份婚姻,换一份前程,也挺好:“好啊,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爸爸,告诉他婚约照旧。” “得了吧,现在问题根本就不在你们沉家身上。” 周子游懒得和她多说:“你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老老实实接受反噬,让沉寰再蹦跶会儿,你可以再仔细想想,需不需要这个好弟弟。” “我想清楚了,你会帮我吗?” “现在没心情,我还要去陪我嫂子去订做订婚宴的礼服。”说到尾了,周子游阴阳怪气地语调拐了个弯,“她规划了很久,我怎么能不到场。” “……”沉雨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 是听说了来着,之所以周沉两家的婚约取消,是因为周子路有了心仪的对象,那个女生是周子游的室友,叫……愈遥? 褚莱目光清澈地看着她,沉雨本来想叫她赶紧去写作业,话到嘴边,莫名拐了个弯:“你想认识一个新姐姐吗?” 她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利用褚莱,只是对方只和愈遥相差一岁,想必也有共同话题,认识一下,既能拉近和周家的关系,也许也能帮上周子游的忙。 这不叫利用,这叫……夫人外交? 沉雨被自己的良心刺得坐立不安,她有些唾弃自己的行为,薛定谔的良心,在面对沉寰的时候忽然跳动,面对毫无所觉的褚莱时,又死寂如水。 褚莱一怔,眼睛里带着恰当的破碎。 “姐姐,你是不是要把我送上别人的床啊……用我换取商务合作,再取我的肾去救活白月光,我心灰意冷之下爱上别人,你悔不当初,收购火葬场……” 沉雨眉毛微动,觉得自己的良心,好像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存在。 第六十六章是不是你哥的东西,你都要抢? 这个时间段临近春节,其实有不少佳偶会来店里定做礼裙,店员小吴已经忙碌习惯了,一上午到店里就不停地接待,嘴皮子没停过,几乎快要冒烟。 好不容易得个空闲,刚把保温杯满上,老板就偷偷走到她身后,幽灵一样地在她耳边招魂:“销冠,求求你帮帮忙吧……” 小吴一听,就知道有胡搅蛮缠的客人,同事搞不定。 但销冠之所以是销冠,就是有自己的底气,她不紧不慢地润了嗓子:“我真的很累了,这单送给别人不行吗?” “不行,里面的人,我们惹不起。”老板神神秘秘地将她拉到角落,压低声音,“是周家的大小姐啊,你不伺候她,明天这店就开不下去了,咱们还是租的人家的地皮和楼呢。” “啊,大小姐结婚了?没看到新闻呀。”小吴一愣。 说起来,她年轻那会儿还当过周子游的梦女,新闻媒体拍的氛围感照片被印成小卡,还能炒到好几百一张。后来步入了社会,发现走哪都被资本家压榨,就再也爱不起来了。 时过境迁,昔日的白月光居然要结婚了? 心里泛起涟漪,是一种复杂的感觉,仔细品味的话,大概是“喜欢的长发t居然是直女”这样的心情。 老板摇摇头:“不是她,是和她一起来的另一个女生,听称呼,应当是她未来嫂子。大小姐应该挺喜欢她的,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可亲密了,就是语气怪怪的……” “这样子……”小吴的心里先是一松,然后琢磨了下不太对。 这种隐隐的不和谐,一直在她内心盘旋。 直到走进vip室,小吴才猛然意识到问题在哪里,等一下,不是哥哥和嫂子订婚吗? 哥哥呢?怎么是小姑子陪着来的? 不仅陪着来,还喧宾夺主,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连茶几上温热的红茶都能被她挑剔出花来,一会儿茶不浓,一会儿汤不亮。 而她的那个嫂子,甚至还没换上过一次礼裙,仅仅只是拿在手里,周子游就抬抬眼皮,不厌其烦地否决:“难看,下一件。” 愈遥摸了下布料,觉得挺好的,裙身上绣了蝴蝶和紫罗兰,很有韵味。 她没理会周子游,点了点,对着小吴说:“先试试,麻烦帮我拿到试衣间。” “啪!”杂志被重重摔打在桌面上,周子游提高音量,“我说不好看,你听不见?” 小吴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毕恭毕敬地将礼裙取下来,绞尽脑汁地想着缺点:“小姐,您的气质其实更适合月白色呀,靛蓝色呀这样素雅的颜色,这条确实有点少女,更适合和小姐妹一起喝下午茶~” 道理愈遥懂,但就是想反着来:“试。” 小吴冷汗都快滴下来了,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老板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她们关系好的,也是,不这么说自己怎么敢进来,绝对赔掉一天工资也要当场请假跑路。 周子游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走向愈遥,她今天刚陪别的老板骑完马回来,马术靴也没来得及换,衬得腿又长又直。 小吴被美色晃了一下,没注意她要去哪里,等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腿上移开,不禁吓了一跳。 周子游从背后紧紧抱住愈遥,不顾她的激烈挣扎,嘴唇落在耳边、颈间,无所谓别人会看见,伸手扯过那条礼裙,一边亲一边带着愈遥往试衣间走,声音哑哑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这么想试啊,那我亲手给你换啊……嫂子?” 小吴木然地原地转身,机械地离开vip室,将门妥帖地关好。 老板和别的同事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搞定了吗?” 小吴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忘掉脑内的记忆,一个完美的销售,最重要的是大脑光滑,不留任何秘密。 “周小姐想自己挑,谁都别进去打扰,除非她们自己叫人。” …… 褚莱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她被沉雨派来和周家和解,因为沉家公子沉寰的回归,沉誉杰心情大好,多少听得进去沉雨的建议。 和周家将解除婚约的事情谈妥后,沉雨顺竿子往上爬,顺嘴说了句,自己这边有个正在上学的小朋友在放寒假,可以来陪少夫人玩。 愈遥的不在状态大家都看在眼里,绍秋做了主,叫人接了褚莱过来。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遭,褚莱坐在沙发上,又是新奇又是紧张,还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是去找少夫人,却给自己拉来了周子游的公寓。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滴”声后,大门被打开,褚莱循声望去,先是只看到了一个人,而后那个人的身影露出一半,在她肩膀上还扶着另一个人。 周子游失去清醒,哼哼唧唧地挂在愈遥的肩膀上,头发凌乱,遮挡住耳朵,但遮挡不住高挺的鼻梁。 她那双眼睛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似梦似幻,一进门就不安分地脱离愈遥的搀扶,跑到对面要去拦住愈遥的步伐,却因为大脑昏沉,直接跌坐在地上,一派发懵的模样。 “你给我演什么,”愈遥蹲下身,和地上的周子游平齐视线,“我是堵住了你蒸发酒精的脑仁了吗,一来你就醉了。” 地上的周子游,手后撑着,衬衫领子被她扯得很开,露出透着粉白的胸前皮肤,她喉咙动了动,头低着,嘴唇是笑的弧度。 “那你也没有不管我啊,嫂子……?” 她这些天总是这样,一天下来只有一句话不带刺,偏偏那句话里还藏了软刀子。 愈遥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哥的东西,你都要抢?” 周子游脸上的笑迅速收了起来,魅惑人心的美人鱼,收起了粉红泡泡,就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海妖。 她一把抓住愈遥胸口的衣服,拉扯到自己跟前,睫毛轻颤,咬住了愈遥的下唇,在牙齿间厮磨,手按在愈遥的背上,暧昧地将她的身体往下压,和自己紧紧贴住,嘤咛一声。 “他的东西我要抢,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但你不是他的呀……我不是抢,是…夺回……” 她们俩都没注意到屋内有别人,保姆几次要开口都插不进话,眼看场面马上变得不可收拾了,赶紧故意将吸尘器打开,若无其事地吸地。 褚莱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久久无法合上。 第六十七章生错性别的哪吒 有些权力一旦让渡了出去,就无法再收回了。 沉雨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当公司空降一个董事长的时候,她比其他人,显得更平静。 沉寰调养得不错,体重恢复到了一半,更显得清俊,三年的被绑生活让他原本活泼开朗的性格也磨砺得沉稳,有几分血气。 在远程会议室上发表讲话时,背后还有同事压抑不住激动地讨论:“董事长好帅啊!沉总原来有这么个弟弟,真羡慕她……” 羡慕自己?羡慕自己权力被架空,只能站在这儿听他发表一些空无一物的发言,还被迫被满场的掌声炸得脑仁疼? 沉雨感到好笑,早上来到办公室,却发现自己办公室多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问了秘书,才知道沉誉杰早就发了通知今天沉寰空降子公司。 通知了所有人,独独没有通知到自己。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沉雨看得出来,父亲沉誉杰在猜忌自己,他一直在追查沉寰消失了三年的真相,真相虽没露出水面,但沉誉杰以慈父之心,潜意识里一直觉得沉雨有问题。 明明都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但不知怎么的,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却是几乎完整的一大块,和几乎看不见的碎屑。 下班后,应沉誉杰的要求,沉雨没有回自己的地方,而是去了父母家。 沉寰消失的三年,他们从没有这样其乐融融的坐在一桌吃过饭,偶见一面,气氛也是沉默和凝重的。 而今父亲沉誉杰,还有母亲邱蔓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沉雨一进家门,就看见母亲忙上忙下的,在擦放酒的柜子。 邱蔓腰不好,沉雨脱了外套,就赶紧去扶她。 “我想着,寰寰长大了,成长为男人了,给他们爷俩开瓶酒。”邱蔓从椅子上下来,自然之极地指使沉雨去干活,“怎么没和寰寰一起回来?阿姨留了饭,你去端出来吧,老规矩,给我和寰寰少盛半碗,他身体刚恢复,不宜吃太多。” 沉雨无奈:“妈,他那么大个人了,还用得着你操心。” “我不操心?我不操心的后果就是他被拐到黑市里虐待三年!”邱蔓似被戳中气口,呼吸急促,捂住胸口。 “你们我都操心,寰寰好好的身体健康,你也是,和周家的婚约断了,也别灰心,我让你爸在物色青年才俊了,我们小雨一定能嫁得个如意郎君……” 沉雨如鲠在喉,不知不觉松开了扶住邱蔓的手。 邱蔓毫无所觉,见她没动作,自己停歇不下来一样,走到厨房里。 沉誉杰这时候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一身睡衣,不痛不痒地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沉雨,轻斥道:“出去上班几天就没规矩了,连妈妈的忙也不去帮!”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怡然地坐在沙发上,盘起腿,悠闲地调到体育频道,一口烟,一口茶,等着女眷将餐桌收拾好,自己再去吃现成的。 沉雨怀疑真是自己的问题,不然,为什么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窒息得不行。 而以前,却从未有所察觉? 门口传来动静,沉寰进了门,和沉雨对上视线,扬起个澄澈的笑容:“姐姐,你今天下班好早,我忘了告诉你等我一下了。” 沉雨淡淡地应了一声。 沉寰换了鞋,先去厨房和邱蔓拥抱了下,撒娇了一句工作好累,好想妈妈,再坐到沙发上陪沉誉杰看电视,简单说了下一天的经历,着重夸了一下沉雨,在交接工作方面的利落和稳健。 沉誉杰听到沉雨还算配合,神色缓和了一些,但转头看到沉雨还在那杵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妈养你那么大真是白养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邱蔓从厨房出来打圆场:“菜还在热呢,热好了小雨再进来,这里面又是油又是烟的,对女孩子不好。再说了,小雨以后是要当太太的,哪有太太亲自下厨的?” “你就是太惯着她,没有了周家,她这样的有谁愿意要……” 他们不痛不痒的争执渐渐在耳边远去。 沉雨神色平静地穿上鞋,拎着包走出门,摔开追出来的沉寰的手,为了节省时间,从楼梯下去了,好在她穿的是平底鞋,不是为了装门面的高跟鞋,这会儿走得飞快。 沉寰还准备追,被沉誉杰喊了回去。 离开了父母家,沉雨茫然地在大街上走。 她小的时候以为哪吒是女孩,而且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剔骨还父、割肉还母,李靖托着塔再出现的时候,沉雨还小小地雀跃了一下,觉得哪吒的父亲没有放弃她,在不知道什么会到的未来,他们会和解,到达大团圆。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是那个生错了性别的哪吒。 但自己已经还无可还,公司都给了沉寰,自己有的,只有那栋公寓。 她不想哭,不想觉得自己可怜。 所以靠在路边的行道树上,零下五度的风将脸吹红,鼻头也透出红,出来得急,围巾忘拿了,冷风灌进脖子里,大衣挡不住。 在这个时候,她特别希望来一个电话,不管说什么都好,就算是周子游来骂自己撒气的也好,只要将自己从情绪的泥潭里拯救出来。 或许是她今天已经够不顺了,在这点小事上,上天没有为难她。 手机真的震动起来。 沉雨拿了起来,意外地看到褚莱的名字。 她不想将因为家里这些恶心的事情而产生的黑色情绪,倾斜给这个生活和人一样单纯的女孩,但犹豫了几秒,沉雨还是按了接听。 “姐姐。”褚莱在电话那头,听得出来气喘吁吁的,像是刚跑完步。 “什么事呀?”沉雨尽量摒弃掉自己的个人情绪,轻轻地问。 “我说一个消息你肯定不敢相信!” “说来听听。” “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说,说了周子游姐姐会不会把我灭口啊。” “……是和她有关的吗?那确实有可能,你藏一下,或者忘记吧。” “我要怎么忘啊,真的很炸裂……要不然你给我一棍子好了,一觉醒来,我就失忆的那种。” 沉雨抿了抿嘴:“我可掌握不好那样的力度。” “那我就好想说啊,我藏不住事儿的,真讨厌,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她一定是故意的……” “喝酒吧。”沉雨忽然说。 褚莱“噫”了一声:“姐姐,你还记得我未成年吗?” “我用筷子沾了喂你。” “你这话说得好暧昧哦……” 沉雨轻轻一笑:“那你去不去?” 冷风又刮过一波,将褚莱的答案卷起,在沉雨的心里飘飘然落下。 “我不想喝酒,但我想陪陪你,你现在不开心,是吗?” 第六十八章大疯子生出的小疯子 褚莱像一只受惊的仓鼠,拼命地从俩人的身旁挤出去,临出门前,还残留了一个惊惧的眼神。 恰巧冬天她穿得胖鼓鼓的,像个充了气的气球一样挤走的时候,还狠狠撞了愈遥一下。 这一撞,让愈遥从周子游的眼眸中惊醒,混合着重重的关门声,还有保姆刻意打开的吸尘器在地上吸地的声音,愈遥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秦雅茗还在家中。 杂乱的背景音下,谁也没有听到,二楼传来一声轻微的“哐当”声响,然后是棉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咚咚声,间距很长,走路的人似乎慢吞吞的。 愈遥拼了命推开周子游,往客厅跑去,步子刚迈开,就被一双手紧紧抱住脚,拖着一块巨石一样,怎么迈都迈不开。 “……” 她想蹲下,去掰开周子游的手,却因为这个姿势停留在原地,只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两个人缠在地上,愈遥痛苦地皱着眉,她的膝盖因为避让不及,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疼得抽气。 周子游大概是真的比往常喝得多了点,将她压在身下,吃了毒蘑菇一样一直絮絮不停地逼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说喜欢,我什么都敢做。” 再美的人,一身酒气地质问你这些那些的时候,都容易让人退却。 愈遥躺在地上,头发凌乱地散在地板上,她的视角本来是看到天花板,忽然,眼角余光的部分,瞥到一个穿着毛绒粉色睡衣的女人站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连接处。 她心里警铃大作,扶住周子游的肩膀,低声说:“阿姨在,你要发疯回房间再发疯。” 周子游甩甩头,眼神已经迷离起来了,听不见什么阿姨,她们周家有好多阿姨,绍秋是一个,绍秋亲戚那边的姐姐妹妹都是姨,大姨二姨三姨小姨……还有绍秋在外面认识的商业伙伴,饭局上认的姐妹,见了面,周子游也得叫一声姨。 她哪知道愈遥现在说的阿姨是哪位? 所以她嘟囔着,推开愈遥抵住她的手,眼睛微红,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激动的:“你总是这样逃避,我都同意你嫁给我哥了,你就给我一个答案,还不行吗?” 客厅的嘈杂背景音已经消失了,在秦雅茗出现的那刻,保姆就拎着吸尘器匆匆忙忙去了地下室。 客厅里很安静,灯带的亮度恰到好处,既不刺眼,又能照亮愈遥脸上的任意一个表情。 她的手臂偷偷地摸到沙发边缘,深吸一口气:“我只当你是妹妹……” 楼梯上的秦雅茗默不出声,眼瞳里黑得吓人,这是她进入疯癫的前兆,愈遥的话让她眼中的黑色褪掉一些,半梦半醒地从楼梯上下来。 周子游摇摇头:“我不信,我转学到育树高中,你家楼下的那一晚,你的身体好软……” 愈遥更加紧张,顾不得许多,撤回准备靠着沙发的力量站起来的那只手,转而高高扬起,“啪”地一巴掌打到周子游脸上。 这一巴掌不狠,但是打得周子游愣愣的,空出一只手捂住脸,呼吸急促起来,脸颊上本来就因为酒精而红润,这下更有些病态的潮红,红得不正常,和着脸颊上的巴掌印,身上散发出异常的混乱气息。 “你打我……”周子游喃喃道,却并不是生气,而是痴迷地回味,“你生气的样子好漂亮,再来一巴掌,冲着另一边,再来一次,嗯?” 大疯子生出的小疯子…… 秦雅茗站到了她们旁边,面无表情地拿过茶几上的玻璃水杯,手紧紧捏着,高高举起。 随后,水杯落地,发出脆裂的声响,细碎的玻璃碎片四溅,离得最近的愈遥紧闭上眼,下意识转过头去。 有一些碎渣溅到她的衣领里,刺得皮肤细细密密地痛。 这刺痛在提醒着她什么,愈遥猛地睁开眼,爆发出全身的力气推开周子游,扑向秦雅茗,后者已经挑选好了一块完整而尖锐的玻璃块,正在手腕上比划。 愈遥的这一扑,让她的动作偏移了一寸,划到胳膊上,穿透粉色的毛绒睡衣,将细嫩的皮肤割开一个不小的口子。 血流了出来。 …… “又进医院了?” 蒋逸辞坐在办公位后面,诧异地抬眼,“为什么?” 文季禾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还有一段录音,一边展示,她边解释。 “沉家和周家解除婚约,闹得不太好看,为了缓和关系,沉雨叫了个人去周子游那儿坐坐,道个歉,问题就出在这个道歉的人身上。” “怎么说?” 宫奇正在沙发上写着作业,她不感兴趣这些,但被蒋逸辞提溜起来,抱在腿上,兴致刚好上来了:“宝贝,你来问,我听着。” 宫奇一字一句地重复她刚才的内容:“为什么呀?” 文季禾假装没看到蒋逸辞乱摸的手:“周家的保姆为了招待客人,临时拿出来个玻璃杯子,结果,中间不知道什么事情刺激到了秦雅茗,她摔了杯子,进行了自杀行为。” 宫奇看看蒋逸辞,对方没有更多的指示。 她只好回想着往常蒋逸辞是如何办公的:“后来呢?” “后来就是我今天要来汇报的事情,秦雅茗住院,周远和绍秋已经前往医院,但奇怪的是,绍秋被拦在了外面,只放周远一个人进去了。” 宫奇精神一震,她熟悉这套:“这不是很正常吗,二房隔离开大房,趁机找老公撒娇啊。” 文季禾看着她,宛如看着一个草履虫。 宫奇挠挠头:“季禾姐,怎么不继续说了?” 文季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装傻,将目光挪到后面沉迷美色的蒋逸辞身上:“你就是这么教的?” 蒋逸辞懒洋洋的:“宝贝又没说错,在别人看来,就是这样呀。” 她掐了掐宫奇的侧腰,语气含笑:“你再傻,我也不会现在放你回去,还不如,聪明点?” 话题歪到了别的地方,文季禾敲了敲桌子:“我的时间很宝贵,赶紧,下一步怎么做?” 蒋逸辞玩着宫奇写作业写出来茧子的手,轻蹙眉头,对手感显然不太满意:“添一套护手霜吧。” “?”文季禾扶了扶眼镜,摸了摸后腰,可惜,今天没带配枪。 不过就算带了,她也不敢真拿枪口对着蒋逸辞。 不然,秦雅茗还没死,自己就先得死在这儿。 第六十九章不得往生 愈舒南是晚上十二点才赶到医院,盘查得很严,她忘带身份证,是愈遥出来接的她,一路将她带到休息室,将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语气里稍带几分责备。 “不是多大的伤,只是阿姨的状态不适合呆在家里,才转移过来看护,你怎么也睡不着来凑热闹?” 愈舒南咬着唇,还是感到无法相信:“遥遥,你真的打算结婚,将你的后半辈子托付给另一个男人……他,你确定是他了吗?” 以防别人进来,休息室是反锁的。 愈遥拧着眉抱着手臂,时至今日,还是很难接受她的想法:“我和一个人结婚,就是将后半辈子都交托出去了?什么又叫确定是他,如果他不行,我还要守一辈子贞吗?” “我只是一时间很难接受,毕竟在我印象里,你还是我的孩子,现在就要是别人家的了……” “我只是结婚,又不是和他们家签订了卖身契。”愈遥哭笑不得。 “好了啊,你过来也帮不上忙,还是好好休息吧,这儿隔音很好,没有人会吵到你。”愈遥放软语气,指了指帘子后面,“床在那里,卫生间也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妈妈,”她最后顿了顿,“别让我担心。” 愈舒南的到来,是一件需要慎重隔离的事情,因为周远现在正在病房,一个不察,两人见面,就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了。 出了休息室,又一个电话打过来,愈遥疲倦地接听:“是你……你是怎么听到消息的?”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愈遥摇了摇头:“我没事,不需要帮忙,感谢你的关心……我没有在阴阳怪气,只是没想到你会想到我。” 她是真心地在感谢,无论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身处风暴之中,愈遥自己仍觉得这艘船在稳当地走,或许大海中前路茫茫,大船也被风浪打得摇摆起伏,但,起码还没沉船。 挂掉虞琪的电话,愈遥脚步一拐,进了另一个休息室,同样,一进去就将门反锁了。 醉酒的人很难叫醒,所以愈遥准备了一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解酒药,同时去卫生间拿水杯接了冰凉的冷水,回到床上,半跪在床上,将水杯中的水全数泼到周子游脸上脖子上。 这招有点效果,周子游呛着水半起身猛烈咳嗽,愈遥又趁势接了一杯温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药丸塞到她嘴里,又怼了一大口温水。 虽然呛得更厉害了,但看样子,药是成功服用了的。 也是在这时候,愈遥才能看到周子游的性情原本有多恶劣。 周子游本来大脑就一片混乱,咳得眼泪哗哗流,更看不清眼前是谁,下意识地一巴掌掀过来,将愈遥手里的水杯打落在地,咳嗽的间隙,挤出几个阴森的音节:“你,找,死。” “……” 愈遥意外地挑了挑眉,平静地弯腰去捡回水杯,却忽然感觉喉咙一窒,一双手抚在她的脖子上,正在收紧。 手腕上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很快将愈遥的脖子掐出红痕,像一圈蛇的印记,严丝合缝。 下一秒,脖子上的力道一松,红痕上传来温软的触感,是周子游伏在她肩膀处,勾起舌尖在舔,安抚疼得炸起寒毛的皮肤。 “你对我一点也不好。”周子游呓语般控诉,“没有人只对我好,周远什么都要,绍秋只想平衡,妈妈不说,但我知道因为绍秋姨的原因,她更关注哥哥……” “你是我先认识的,凭什么也要随他们的心意,从我身边离开呢?” “能不能,多对我好一点呢?” “……” 愈遥差点就给她说得愧疚了,要不是前一刻自己差点被掐死,真以为她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愈遥的声音凉凉的:“清醒了就起床,秦姨被你气进了医院,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在哪里?” “唔……”周子游捂着头,忍着头痛四下扫过,“还真是啊……” “我也不是故意想气她的,只是,有时候情绪累积到一个点上,人就会只想爆发了,将所有问题全揭开,至于后果,怎么样都是未来的自己去承担。” 愈遥看她鬼扯:“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 “你是。”愈遥眼睛不眨地盯着她,“你打算给秦姨来记猛药,反正我在这儿,她不会彻底疯狂,是吗?” “别乱说,我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周子游往后靠在床头,有气无力。 “无论你想不想,事实上事情就是这样,而且,你成功了,她只是受了轻伤,现在情绪也还算稳定,正在和你爸爸聊天。” “聊…天……?”周子游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他们俩有什么好聊的,从我出生后开始,除非家宴,否则她从不会见周远。” 愈遥摇头:“他们的私人谈话,不好打扰,所以我才出来……你收拾一下,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聊天……”周子游好像没听到她的话,还在唇齿间反复琢磨这两个字。 就在愈遥将地上的水杯捡起来,放到桌面上,走到门口的时候,周子游忽然感到一阵揪心的心悸。 这疼痛来得太过突然,几乎是无法呼吸,一瞬间,大脑里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塞满。 她张嘴想要喊愈遥,但不知是根本发不出声音,还是发出的声音小如蚊吟,眼看着愈遥按下门把手。 下一刻,耳边传来巨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从高空坠落,穿破冬季的冷空气,重重摔在地上,像气球爆裂一般,压力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扩散,最终四分五裂。 世界安静了。 周子游的心悸也一瞬间消失,她立刻从床上起来,一把推开窗户。 医院住院部的大楼四周,路灯三三两两,不是非常明亮清晰。 但仍然可以看到,在花坛之外,有两团黑影,静静地摊在地上,像一团黑得透不进光的布,牢牢将狰狞掩在底下。 只余不知是红还是黑的液体样的东西,在底下蔓延开,宛如蜘蛛网,将投网的猎物紧紧纠缠,连魂魄也束缚住。 不得往生。 第七十章喜事丧办 吴冬是周氏集团下面的私人订制礼服馆一名普通员工,同时也是店里的销冠,仗着有眼色,审美好,以及秘密过脑如无痕的技能,混得还不错。 本来她们店铺不是周氏集团旗下的,不过巧合之下周氏大小姐来了一趟,观感很好,回去之后直接安排人收购了。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只是从资本家,摇身一变成为周家的打工仔,手握一大笔收购资金,顺便还拥有了固定工作,整日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除了近几日。 吴冬作为销冠,年后理直气壮地多请了几天假,直到回来上班了,才发现了这件事,老板不怎么出办公室,偶尔出现也神情紧绷,总是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还叹了口气。 趁着午休的时间,吴冬多点了几杯奶茶,分给店里的其他同事,在一片恭维声中,拿了一杯加了双倍小料的芋泥啵啵牛乳茶偷偷溜进了老板办公室。 “要问涨薪的话,我现在没心情……哦,是你啊。”老板的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没精打采的样子。 吴冬趁机将温热的奶茶塞到老板手里:“姐,看你没吃午饭,多少垫垫肚子。” “就你机灵。”老板瞪了她一眼,刚想笑,嘴角又垮下来,“吃不下,咱们头顶要变天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原地解散。这礼服馆是我从头创立起来的心血,东奔西跑,央求了好多设计师合作,才把摊子支起来,我是真不希望有那天。” 老板知道她是来打听什么的,其实别的同事也都看在眼里,但只有吴冬和老板关系好,敢来一探究竟。 过完年回来,吴冬还沉浸在放假的快乐当中,没太关注外界的消息,听老板这个语气,她吓了一跳:“怎么的了呢,怎么突然要解散?” “你还记得年前,周大小姐领着嫂子过来挑订婚礼裙吗?”老板丧气地狠狠吸了一大口奶茶,被噎了一下,“自那后不久,就有人来找我谈收购的事情,而我们店铺,说是在周氏集团名下,其实,是划归周大小姐所有。” “这个我知道。”吴冬贴心地递上水杯,“这也没什么吧,难道大小姐反悔了?” “问题就在于,周家要解体了呀!”老板使劲拍了一巴掌桌子,“你还不知道吧,年前没几天的时候,大小姐的父亲周远,和母亲一起跳楼自杀,这件事情登了好几天的热搜呢……当然热度被降下来了,你没看到很正常,但我们作为集团内人员,应该拥有更敏锐的洞察力。” “啊?!” 吴冬的眼睛瞪大,她没想到症结出在这儿,更没想到,年前亲亲热热的周家人,短短几个星期会发生这样的剧变。 该说不愧是豪门吗,不炸裂的新闻都不配上桌。 “周远身死,按照以前公证过的遗嘱,周家的家产要划为两份,一份归属于周子路,一份归属于周子游,理论上,我们是要划给周子游的。” “但是?”吴冬恍恍惚惚的,还沉浸在上一条消息里。 “但是大小姐几天前发布声明,改姓了呀!划给她的那一半,以后不再是周氏集团,而是秦氏集团,周子游变成了秦子游,但是我们的收购合同,新换上的招牌,全都是周姓,好几天了,都没有接到通知……” “如果我们既不属于秦家,但周家又不承认我们,该怎么办呢?” 老板这下连喝奶茶的心情都没有了。 一开始只是看热闹的心情,巴不得撕响些,再响些。 但是连续几天没有来自上级的重新签署合同的通知以后,老板慌了。 本来这些事情不应该告诉底下的员工的,但是,老板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不能再攀着大树,到那时候,自己再换个地段另起灶头,将这群人完完整整再签过去,从头开始。 这样,就最好提前让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头有人敲门叫吴冬,吴冬匆匆应了声,出了门说了两句。 然后她转身回来,冷静地拍拍老板放在桌上紧握的手:“会没事的,您快去吃饭吧。” “你怎么能保证?” 老板将信将疑地抬起头。 吴冬指了指外面:“因为大小姐已经来了。” …… “要一身适合参加婚礼的,简单点,我不喜欢繁琐。” 周子游坐在沙发上,不复上次坐在这里时的冷若冰霜,脸上的表情淡得窥不见她的心情。 接待她的店员走到衣帽间一件一件地将衣服挂上去,吴冬这时候偷偷走到店员身后,轻拍她的肩膀:“我来吧,不用这么麻烦。” 根据有限的线索,吴冬迅速猜测出周子游的想法,但当她拿出一身宛若参加葬礼的纯黑色裙装,还是不禁让周子游侧目。 顶着周子游的视线,吴冬硬着头皮介绍自己的作品:“秦小姐,很遗憾听到令尊令堂的不幸遭遇,为了表示哀悼,我认为即使在婚礼上穿黑色,别人也是能理解的。” 周子游交迭起腿,打量着吴冬:“你知不知道,我要参加的是我哥哥的婚礼?” 吴冬心说当然知道,就是知道,我才敢这么玩:“我认为至亲之间应该更理解秦小姐的心情,最理想的情况是,新郎和新娘在婚礼上也应该穿黑色一同悼念……” 空气中安静得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因为吴冬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直到周子游微微点头:“你说得很对,那就这套吧。” 吴冬的心跳渐渐平息,恭敬地弯腰:“我们这边有您的数据,很快就会制作出来,寄到您提供的地址。” “你很大胆。”周子游接着说,“也知道我不少事情。” 吴冬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不过为了店铺的存亡走了一步险招而已,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只是自己这个小店员擅作主张,抢了别人的工作,开除就好。 “辞职,做我的私人造型师吧。”周子游阖上眼,面上带上了几分冷戾,“我大概还有许多,讨人厌的造型要你搭配。” 第七十一章她根本不想见你 走进赌场,坐进顶层的套房里时,周子游的心情糟透了。 特别是刚进门,沉雨的消息就发过来,告小状一样,告诉她谁家的谁,在什么聚会上谈论自己没有心肝,父亲母亲死了,葬礼上眼泪都不掉一滴。 周子游厌倦的情绪达到了顶峰,她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以后别拿这些闲话来浪费我的时间,我给你开通了医院的权限,这些时间全面封锁,只有你可以进去,沉寰能不能回他该回的地方,取决于你的表现。” 将手机翻转过去后,她坐在沙发上,忽然弯腰,用手捂住脸。 这几秒的情绪,只短短泄露了一下,随着服务生的敲门,她立刻直起身子,恢复如常。 服务生领着一个诚惶诚恐的中年男人,一进门,中年男人就跪倒在边上,甚至不敢触碰到沙发附近的地毯。 周子游翻了翻茶几上的书,不感兴趣地丢回去:“说吧,那天夜里是你值班,船上下来了几个人,都是什么身份,你怎么登的记?” 中年男人呜咽半天,涕泪横流:“周……秦小姐,他们出码头,都是检查过船票的,所有人的票都没问题,我确实注意到有个人的名字有点眼熟,但当时深夜,正是犯困的时候,就没往心里去……我该死,我该死,秦小姐,我以后一定会检查得更仔细的,请不要停掉我的工作,我还需要这份工作偿还赌债……” 周子游闭目不语,服务生进来,将中年男人驾着拖出去。 男人忽然激烈挣扎起来,癫狂地大喊:“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再给我一次机会!问题出在给他买船票的人身上!那个人我认识,是我亲戚家的表弟。当时我们一起结伴进的赌场,双双输到和周家签订契约,秦小姐,您还记得吗,您将我安排到了b市的码头工作,而他,被运输船送到另一头!” “是他,肯定是他!我还有赎身的希望,但他没有了,他肯定把希望寄托在沉家身上,指望着沉家公子将他救回来!” “我还有用,我可以把他钓出来!求求你,我不想再赌了……” 周子游这才睁开眼,却没看他,而是想起自己今天错过了一件事情。 她不由心底滑过几分懊恼,拿起手机,在输入框写写删删,最后只简洁地发出几个字:“阿姨今天好吗?”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复。 有时候,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聊天软件没有已读功能。 她恹恹地放下手机,服务生放开中年男人,门外出现几个人,接过手控制住他,将他带离这个地方。 本来沉雨松口以后,周子游也没打算放过沉寰。 她想让沉寰在东南亚好好玩一玩,但人刚运到码头,没一段时间就不见了。 周子游猜到是上了船,也猜到了沉寰几经辗转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家。 但是她实在提不起兴致去处理,反正,也是沉雨自找的。 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如这阴翳的天,让人不快乐。 她又拿起手机,盯着好几天没有回复的对话界面,放下腿,起身朝外面走去。 严楠选择了跟着自己,所以此刻,她正等在楼下。 听到周子游要去的地方,即使作为下属不该多问,严楠还是面上带上了点奇异之色。 跟着周子游的时间很久,久到严楠都分辨不出来,对方是真的熊孩子,还是底色混乱。 所以当这么个人,如此执着地去贴一个冷屁股的时候,严楠是有些不适应的。 “子游,今天不站在司机的角度,站在姐姐的角度劝一句你,可以吗?” 严楠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在垃圾桶上磨了磨,丢进桶里,深吸一口气,还是决意要说出来。 周子游对严楠的容忍度其实很高,坐在后排等着她散烟味,顺便聊两句也无不可。 “姐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根本不想见你?你三不五时地强行闯进民宅,只会让她更讨厌你?” 更何况后来为了动静小点,周子游直接找了开锁师傅来配锁,连换了三个锁,她就连配三次钥匙。 “知道,我不在乎。”周子游云淡风轻地坐得稳稳当当的,指甲却狠狠掐到了掌心里。 她在乎极了。 严楠带着微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她紧握的拳头,继续说:“一来,遵照秦姐的遗嘱,她和你哥哥即将举办婚礼,是你名义上的嫂子。二来,她的母亲因为目睹那天的意外,晕倒在房间里,成为植物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没有接受你的理由。子游,听姐一句劝,撞不动的南墙,就回头吧。” “不是因为目睹意外而晕倒的。”周子游静静地听着,只反驳了这一句。 严楠一时语塞。 “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因为这么荒谬的理由,愈舒南的昏迷,和我母亲坠楼发生在同一时间,她们之间,有某种联系。” 周子游头微微抬起,失神地望向车顶,仿佛能穿透玻璃看到那一夜的撕心裂肺和兵荒马乱。 …… 确认坠楼的二人是秦雅茗和周远后,周子游跪在地上,愣愣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地上的血,猩红的血迹将她的手指染上可怖的颜色,沿着手指尖往下滴。 愈遥守在身后,将她拽远一些,用干净的衣服将脏污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我想要他死,但没想过是这种方式。” “我时常觉得,她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地活着,还不如死了,但真有这么一天,我却宁愿她活着……” 周子游浑浑噩噩地不停说着,不知道要谁听,只是竭力要爬向那滩黑血。 愈遥拦不住她的时候,就只能一遍一遍地沉默着帮她擦干净身上的血。 很快,警察到了,绍秋也到了,第一次,周子游见到游刃有余的绍秋姨失去了端庄,失去了冷静,眼睛里盛不住的泪水和悲伤,几乎要将所有人淹没。 除了出差在外的周子路,周家的所有人都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接受调查。 愈遥是唯一保持清醒的那个,她断断续续地叙述完事情的经过,心神不宁地频频抬头,看向面前的高楼顶端。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愈舒南也未曾探过一次头。 她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差,好不容易忍耐到笔录做完,绍秋强撑着接管过流程,她才得以有机会回到楼上。 周子游记得,自己当时失去了她的怀抱,慌乱无措地跟在她身后,鞋底的血印清晰地印在医院的瓷地砖上,停留在愈舒南所在的休息室门口。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愈遥颤抖的背影,怎么摇晃倒在地上的愈舒南都无法将对方叫醒,紧接着护士和医生进来,将愈舒南推进了诊疗室…… 似乎,自从那次没抓住她的衣角,再后来,就再也抓不住了。 第七十二章爬树 车停到愈遥家楼下,迟迟没有开门。 严楠下车去买了包烟,回来发现周子游还坐在车里,不免有点意外:“想清楚了?要不要载你回去?” “……我在想,即使母亲留下了遗嘱,她也没必要按照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的话去做。何况,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话,本就只用哄哄就行的。” 严楠对整件事情的始末知道的不是很清晰,但不妨碍她知道死掉的人是周子游的亲妈。 称呼结局是跳楼而亡的亲妈为“将死之人”,满足这个“将死之人”的遗愿用的词汇是“哄哄就行”。 即使是不懂事的孩子,这么说话也要仔细斟酌,但如今周子游的头顶上一座大山也没有了,财产清算结束,她就是自己世界内的王。 如果说还有什么亲眷关系的束缚,也就只有绍秋,可绍秋现在日渐消沉,别说周子游,连周子路的事情都不想管。 这让早已确定的,周子路和愈遥的婚期,变得十分微妙,无人期待、无人准备,按照这个节奏下去,恐怕也只有秦雅茗的亡魂来观礼。 严楠叼着烟,想象了下那画面,空荡荡的草坪上,新娘的白色婚纱宛如上吊的白绫,一阵风吹过,若隐若现的魂魄齐齐坐在嘉宾席,目光空洞无神,却紧盯着台上的两人,暗含赞许的味道。 严楠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也不想点火了。 …… 楼上,阳台,一个女孩关上窗户,蹑手蹑脚地返回客厅。 用胳膊杵了杵在做小组作业的愈遥:“她又来了哦,还是不让进吗?” 愈遥看了看表,敲击键盘的速度不变:“你作业写了吗?我不会帮你做你那部分的。” “……不是,你真有心情做作业啊,发生这么多事情。” 刘漫最佩服她的,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记挂着学业。 要是现实也就算了,可在这个幻境,有必要这么努力吗? 卷狗!而且还卷到自己了,显得自己很不务正业似的。 “作业一定要心情好才能写吗?”愈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根本不用去上学,在这里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话又说回来,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每堂课都去吧,你真打算在这里养老啊。”刘漫撇撇嘴。 随即,想到屋内的愈舒南,她的嘴角又垮下去,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究竟为什么,小南姐会变成这样?” 虽然现实生活中的愈舒南也是昏睡状态,但起码,在梦中她的大脑是活跃的。 现在梦中的愈舒南也昏迷了,难道还得捏出第二个脑电波研究室,再进入梦中的愈舒南的梦中吗? 又不是盗梦空间现实上演。 刘漫干脆抱走愈遥的电脑,将屏幕啪地合上,在愈遥生气之前,讨好地贴贴:“老板,有比做作业更重要的事情呀,比如解决我的疑惑。我知道,你有好多事情没告诉我,但是我嘴很严,被外面那位抓住也不会松口的,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她撒泼打滚的样子,让愈遥动作迟疑一下。 像是很久以前怀着目的接近自己的周子游,每每弯着笑眼朝自己撒娇,试图将关系进一步的模样。 画面一转,那双笑眼空无一物,死寂得好像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执着地往前,刨起的,不知是黄土还是黑血。 回过神来,刘漫觑着自己的脸色,声音逐渐降低,最后化为一句嘀咕:“不说就不说,干嘛跟死了爹一样……” 愈遥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了,她闭了闭眼,问了一句话:“刘漫,?让你牵扯进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但一切还有反悔的机会,你可以走。” 刘漫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的没脸没皮惹怒了愈遥:“你别说气话啊,我可不上当。” “是真的,”愈遥看着她,眉宇间沉沉地压着情绪,“你是无辜的,再这样下去,我害怕我们都走不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你别诈我的衷心,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不了了。” “因为我试过。”愈遥言简意赅地说,“小南的意识昏睡,世界仍在运转,但出入通道若隐若现。你还记得我们的来处吗?我试过回到那里,有时能找到,有时无法进入。” 刘漫的呼吸不自觉变慢:“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意识,可能会被锁在这个世界里?” “是我,但不一定是你。”愈遥深吸一口气,“我出入太多次了……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够稳定,就算通道正常运转,也很难再支撑我来回几次。但你不一样,你是健壮、繁茂的,如果把离开这片大地的通道比作一道通往天空的阶梯,那你就是扎根于此,却成长得足够高大的树。” “那你是什么,掉光了叶子的胡杨?” 刘漫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对上愈遥的眼神,没有怂,反而笑嘻嘻的。 “哎呀,既然我长得那么高,那再待会儿也没事的。再说了,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无牵无挂,我在这里也交了朋友,宫奇,你还记得吗?我们处得挺好,你让我出去,我反倒挺舍不得她的……毕竟走了以后,就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 愈遥无奈地摇头:“忘记劝告你,少和别人建立不该有的交流了。” “别光说我,我看你也没少建立。”刘漫叉起腰,正要逮到机会酸愈遥几下,门铃忽然响了。 她努努嘴:“你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交流之一,来啦。” 第七十三章别在我这发骚 刘漫说完,就赶紧溜进主卧,拉出床边的椅子,盯着沉睡的愈舒南发呆。 小南姐忽然昏睡,医院检查不出什么,本来要继续住院观察,但有天夜里,愈遥沐浴着寒气进到病房,将刘漫叫醒,开口就说要办理出院。 刘漫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不够能干,帮不上愈遥的忙,所以对方心里藏了很多事情,不和别人说,也不和看似是同一战线的自己说。 她就像一个漂浮的气球,每天往里面打入一点点气,别人眼看着气球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堪重负,越飞越高,却不知何时会爆掉,也或许,她就是能永远都不爆掉。 刘漫做不到,仅仅是接收到宫奇那边的生活状况,有时已经喘不上来气。 宫奇很晚才回家,将等到打瞌睡的刘漫叫醒,笑盈盈地坐到旁边开始做题时,刘漫会不受控制地关注到她身上的淤青痕迹。 那些痕迹在脑海中盘旋,充满想象色彩地绘制了宫奇悲惨的生活。 刘漫只能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打听宫奇在蒋家受到的对待,对方却淡然得吓人:“没什么,大小姐和季禾姐都很好,是我不够努力。” 刘漫有时候会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在她的想象中,宫奇长大后,成为另一个闷葫芦样的愈遥。 她帮不上愈遥的忙,就只能更加对宫奇好,期盼这个紧绷的小孩能够多对自己敞开心扉,也许,距离小南的苏醒就多一分帮助。 老房子的隔音不好,刘漫听到大门短暂地响起了一声门铃,礼节性地通知里面的人自己要进来了,随后直接上了工具,叮叮当当,浩浩荡荡地开锁。 大概是门锁被卸了一半,因此外面楼道的声音能够传进来。 下楼买菜的大妈见怪不怪地路过,麻木地打声招呼:“小秦又来了啊,动静小点好吗,我家孙女还在睡觉,别把她吵醒了。” 周子游点点头:“就快好了,您放心。” “要是警察来了,你也配合点啊,别让邻居看笑话。” “放心,不会来了。” “……”刘漫瑟缩了下,将自己的椅子往角落里更拉了点。 她庆幸被周子游穷追不舍的人不是自己,更佩服都这样了,愈遥还能保持健康的心理状态。 “出去。”是愈遥的声音,她有条不紊地敲击着键盘,思路不乱,“我不想认识你了,你听不懂话吗?” “听得懂,两只耳朵都听得懂。” 周子游进来了,让面色痛苦的严楠领着开锁师傅再将门锁装上,自力更生地倒了一杯水,比起和愈遥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没有你,我又该怎么办呢?现在我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兄弟,只有你,我怎么放手?” “出去,我最后再说一遍。” “不要这么绝情……或许你忘了,即使没有周远,所有人也都会给我几分面子,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给我汇报。” 大门外站着不忍直视的严楠,还有目瞪口呆的开锁师傅。 卧室内躲着一个刘漫,还有人事不知的愈舒南。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周子游抽走了愈遥手里的笔记本,将她压进了沙发里面,指尖卷起一缕头发,放到鼻端轻嗅。 好久没闻到愈遥身上的味道,她极力压抑,却仍感受到难言的兴奋,这种兴奋从脚底一直蔓延上来,蹿过脊椎骨,直达头顶。 “嗯~” 直至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呻吟,竖起耳朵听的几个人不由开始假装手里很忙。 愈遥的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别在我这发骚。” “愈遥,别这样说话,我会更兴奋。”周子游轻柔地在愈遥的颈间吻着,如果说过去她还会留一丝余地,尽量地将痕迹留得浅一点,现在,出于一种莫名的暴虐欲望,她不再留手。 湿热的唇在脖子上又舔又吸,尤嫌不够,周子游执起愈遥的右手,在手腕上落下一吻,顺着手臂向上,在柔嫩脆弱的手肘内侧舔吻。 这不能说是勾引了,简直是小虫子在身上乱爬。 愈遥没有表演春宫给别人看的爱好。 她空余的那只手刚抬起来,周子游立刻将脸颊贴过去,好似愈遥是要亲密抚弄自己一样,语气甜滋滋的:“想打我呀,打这边,对称些。上回你戴了婚戒,把我耳朵那儿刮花了,再打那儿不好看。” 严楠再也忍不下去了,拖着恍惚的开锁师傅迅速下楼,门锁才装到一半,对角的螺丝拧紧了,还缺另一个对角。 刘漫也冲了出来,讪讪地推门出去:“我去装锁。” 然后门一关也屁滚尿流地滚了下楼。 所有人都走了后,周子游眨眨眼,见愈遥的巴掌没有下来,熟稔地蹭了蹭脸,抱紧愈遥,挤上了沙发,乖甜地靠在她身上:“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在你这里休息一下,真的,好累啊……” 愈遥不是没脾气,也试过很多办法疏离周子游,但认识这个人或许是自己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无论是冷言冷语,还是怒不可遏,她都能全当做没看到。 也不是没看到,就好像自己给予的任何反馈,她都照单全收,并且喜滋滋地说:你理我了耶,我也喜欢你。 周子游紧紧抱住愈遥,说是要休息一下,但根本没有松手,一点都没有。 闭着眼睛,在长久的沉默中,好像冰与火紧紧贴在一起,直至融化为水。 “她很爱你,她为你考虑了后路,但忘记了我。” 周子游仍然闭着眼睛,声音轻柔,没有一点戾气:“直到决定带着周远一起走,她也没想到我。” “……”愈遥沉默以对,如果做不到拒绝,那么起码不要回应。 “她以为,周远死了,周家的大权会落到哥哥手中,那么,就将你像一件宝物一样,交接给了哥哥,哥哥会替她照顾你。” “时至今日,我仍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爱你,这份爱,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我该嫉妒吗?我又该如何嫉妒?愈遥,为什么我不恨你,却只想撇开她和他,独自拥有你?” “我不想像妈妈一样,痛苦一辈子,到所有错误都无法弥补了,再一死了之。我想要周家,我想要我不喜欢的人都消失,想要抓紧我想要的人。这个愿望,好简单,又好难。” 这是愈遥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平静地叙述自己的内心。 在那玩世不恭的面具下的,也有不甘和苦痛。 但是,太晚了。 从愈舒南昏睡的那一天,从自己回到现世,发现那个秘密的那一天。 从自己茫然无措地做不下决定的时候。 就让迷雾继续笼罩。 第七十四章睡美人 沉雨坐在监控室,眼睛不错一个角落地盯着屏幕。 她注意到那一天,秦雅茗在见周远之前,独自去茶水间待了一会儿,或许是为了平复心情,呆呆地站在冰箱旁边。 站了一会儿,她的眼泪流了出来,着急忙慌地翻找纸巾,但往常生活里都有人妥帖地照顾,她很少独自出来,对茶水间的构造不够了解,找了半天,仍是双手空空。 一位保洁人员恰好在这时候进门,用钥匙打开柜门,取出一包纸巾递给慌乱的秦雅茗。 两人就这个契机低声对话了几句,但囿于周围的杂音,分辨不出在说什么。 沉雨看着看着,就坐直了起来,因为在和保洁员对话完之后,秦雅茗的情绪逐渐恢复,快得有点不正常。 随后她正常回到病房,周远通过专用电梯上楼,敲响病房的门,手里还带着一束花。 秦雅茗明显对花不感兴趣,木木的,周远说什么她都不答话。 时间快进,在某个时间节点,秦雅茗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柔柔地开口:“今天的月亮很亮,陪我看看吧。” “小心着凉。”周远拿衣服为她披上,秦雅茗不适地躲了躲,又强迫自己面对。 周远扶着她,好似一对平凡夫妻一样,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走上天台,也走上了自己命运的结局。 剩下的事情,沉雨不忍再看,她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将时间往回调。 秦雅茗入院的每一天,做的每件事,沉雨都不眠不休地看过了,一切都很正常,唯有那个保洁人员。 她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一楼的后院里,她借着扫落叶的机会,和秦雅茗说了好一段时间的话。第二次,就是在坠楼那夜的茶水间,对话完,秦雅茗就整装待发,走向了死亡。 两次相遇,一次挑拨,一次推动。 院长看她停在这个保洁员的画面不动,赶紧让手下去调度资料,一头冷汗都出来了:“沉小姐,我全面配合,可否在秦小姐面前为我说说好话?医院里这么多人等着吃饭,还有住院的普通病人,都是冲着我们这里有全国知名的主治医生来的,他们倾尽了积蓄,医院也不能倒。就算是为了给秦夫人积福,求求您了。” 沉雨有气无力地支着头,午饭没吃就在这里查案,胃病犯了,疼得内脏都绞到了一起:“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帮你?不过话我会带到,那位有没有这么好心,就看天意了。” “谢谢沉小姐,足够了。” 过了会儿,院长赶紧将加急查询到的信息展示给沉雨看。 “这是我们这位员工入职时登记的信息,家庭地址、籍贯、家庭情况,哦,体检报告也有的。” “她人呢?”沉雨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问题。 院长默了默,心里也知道找到了关键:“在那天夜里……一同消失了,刚刚打电话过去,号码变成了空号。” 沉雨捂着腹部,艰难地起身:“去她这地址瞧一瞧。” “诶,您慢些走。”院长慌慌张张地将她送出门,愁眉苦脸地回来。 助手悄悄凑过来,大着胆子请示:“老师,住院部的那个老太太,乳腺癌的那个,还等着做手术呢,天天问我排到没有,今天怎么回答啊?” 院长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秦小姐说了,沉小姐没喊结束之前,一切都得停摆。” “那如果当时手术室正在手术,肚子开刀到一半,也得听她的?” 院长层层迭迭的眉头又深了一层:“你少问这些,年轻人,愤世嫉俗也影响不了世界的不公。行了,别着急,等沉小姐的消息,要是今天下班前还没有,我就亲自去秦家,大不了被打出来。” 没等到下班,天色将沉的时候,沉雨那边就有了结果。 和周子游汇报完之后,沉雨自己也感觉不出所料:“你和蒋家闹得太难看了,结果指向她们,我真不意外。而且蒋逸辞似乎也没想着藏,我查到了地址上房主的名字,叫陶湘,是胡玮秋的婶婶。陶湘不在家,据物业说,自从出事那天夜里就没回来过。” 她想起院长托她带的话,赶紧又和周子游交代了一遍:“让他们赶紧复工吧,说是好多人等着手术。” 周子游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像是刚睡醒一样,声音哑哑的:“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悲天悯人。” “物伤其类罢了,谁知道我有没有躺在病床上无人相帮的一天。”沉雨顿了顿,“我做的,还可以吧?” “放走沉寰的人,我找到了,正在运回来的路上。另外,还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周子游打了个哈欠,恹恹地翻了个身,看着空旷而阴暗的客厅,疲倦得不想言语。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虽然知道睡醒之后,她一定不会在自己身边,但独自坐在没开灯的沙发上,从窗外望去,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自己,这种感觉,就好像心里被戳了个窟窿,空荡荡的,凉风吹过,穿透自己的身体,将自己轻飘飘刮到上空。 和沉雨交代完,挂上电话,室内重新恢复万籁寂静。 悠悠地叹息一声,周子游起身推开主卧的门,凝视着床上黑压压的阴影。 愈舒南这张脸,一点都不像愈遥,但此时无处可寄托,周子游打了水,细细分辨着哪块毛巾是愈舒南使用的,浸湿了为她擦脸。 粗糙的触感从额头一路滑到鼻梁,仔细地、认真地连脖子和耳后一起擦了一遍。 和愈舒南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那个虚幻的梦里,愈舒南作为周远的白月光般的存在出现,自己对她,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 但自愈舒南昏迷后,愈遥的态度转变,让周子游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事情。 她第一次为别人洗脸梳头,做得不算好,但好在这个第一次的对象是个植物人,无法发出不满的声音。 梳子插在浓密的长发中,卧室里只开了台灯,借着橘色的光线,周子游微微眯起眼睛。 绍秋、秦雅茗、愈舒南应当是差不多年纪,但即使保养得宜的前二人,发丝中也难以避免地有一些白色的侵染,这是岁月的痕迹,每个人都无法避免。 愈舒南不一样,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宛如花季女子。而且,周子游记得上一次见愈舒南,对方的眼角有一些皱纹,手也因为常做家务而有些干裂,如今再看,如睡美人一样皮肤光滑细嫩,哪里有皱纹和裂痕? 就好像,那天夜里,秦雅茗跳楼身亡,但魂魄的某一部分,回归到了愈舒南身上,使她变得更完整了一般。 第七十五章想救人,要先杀人 订婚是草草了事的,而结婚也不见得有多用心。 短短几个月时间,绍秋的发丝多出了大量银色痕迹,看起来苍老很多。失去了丈夫和妹妹,周子游又不愿意来见她,绍秋仅有的一点精力,都放到了愈遥身上。 陪着愈遥试婚纱的,不是未来的丈夫周子路,而是周子路的妈妈绍秋。 吴冬为愈遥整理着头纱和裙摆,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 绍秋走神了一会儿,见到愈遥走出来了,白色的缎面婚纱拖拽着蓬松的裙摆,室内灯照在上面,如月色流淌。 是好看的,哪怕当事人没有一点身为新娘子的喜色。 绍秋越坐越觉得自己的人生荒唐,她忍不住叫住愈遥:“遥遥,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愈遥对着镜子提起裙摆,简单确认了下这个长度,自己脚上穿运动鞋会不会露馅。 听到绍秋的问题,她微微停滞,吴冬趁这个时候帮忙把黑色手袖戴上,黑与白的搭配,就像黑白琴键敲击出的清脆旋律。 愈遥微微转头,看向这个长辈,声音有些飘忽。 “阿姨,我想彻底和子游切断感情,但任何方式,都比不上嫁给一个她最难以接受的人来得彻底。或许她会因此觉得我恶心,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累了,不想和她再迂回。” “这是小茗的期望,如果也是你的期望,那我不会阻拦。只是,对你和游游的事情,或许我老了,接受不了更多的难过,我希望以后你们不要因为这个决定而受伤,不要像我一样,落得孤身一人。” 绍秋说着说着,轻啜起来,生出皱纹的脸颊上不住地流淌下眼泪。 吴冬赶紧跑过去抽出纸巾,单膝跪地,轻轻拭着绍秋下巴上的泪珠,没有自作聪明地劝慰,只是默默地陪伴在旁边。 “……如果您说的是爱情的话,我想,我大概不会因为这个受伤。我想得很清楚,我是为了什么这样做,以及这样会导致的结局。”愈遥也坐到了她旁边,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接过吴冬手里的纸巾,接替过安抚绍秋的任务。 轻柔地将绍秋眼角的泪珠擦拭掉,愈遥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用为我担心,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用为子游担心,她还年轻,也有自己的路。三年、五年,时间过得很快,也很快会放下的。” 绍秋被她的豁达反而气得眼泪更加汹涌,一边哭一边摇头:“我们家的孩子都是多情的,唯独你,心硬得让人害怕……” “阿姨……”愈遥无奈地陪伴着她,“我不是心硬,只是我不习惯将情绪发泄给别人,但是事情我想得很清楚,怎么一刀两断的是我们,最伤心的却是你呀?”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游游分手?”绍秋眼睛红肿得难受,胸口闷闷地仰靠在沙发上。 愈遥拍了拍吴冬,小声叫她去买个冰袋回来。 等到吴冬听话地退出了房间,愈遥才说:“因为我想了很久,很意外,我做不下伤害她的这个决定。” “阿姨,也许我说的事情,你听不懂,但是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只要伤害她,就能解救另一个人,但是我做不到。” 愈遥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已经不知道我的初心了,我抱着想救人的想法而来,却发现想救人,要先杀人……这个人哪怕不是子游,我也做不到,是她的话,我更不愿意去伤害一颗真心。” “我输了,刘漫问过我,如果救一个人会导致世界崩塌,那我会选择救这一个人,还是这世界所有人。我当时说谁也救不了,但是我错了,我虽然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当死神站在她面前,我起码可以让那把镰刀,永远不要挥下。” “我是自私的,曾经为了一个人而放弃考虑全世界,现在亦为了另一个人将之前那个人抛弃。我也觉得我虚伪恶心,兜兜转转,什么都没做到,还无法心安理得地回家,只能龟缩在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里,又不敢再见周子游,我怕见到她,我会想起被我所放弃的那个人。” “所以,阿姨,就让这样虚伪恶心的我,找一个壳子,好好地躲一躲吧。心再硬的人,也有不敢出发的时候。” …… 吴冬买完一次性冰袋,站在店门口,犹豫了下,选择拨通了周子游的电话。 那天吴冬没有答应周子游的邀约,考量有很多,最主要的原因是,下班后,老板请自己吃了个饭。 那顿饭让吴冬决定不跳槽,但不妨碍她为周子游收集些无关痛痒的消息。 可惜的是,周子游似乎是在忙,将她的电话秒挂。 吴冬立刻乖觉地打开微信,将自己所听所见诚实地汇报过去,不出所料,没出一分钟,周子游的回电就进来了。 电话那边,周子游的声音还是哑哑的,吴冬对这种换季的状况很熟,立刻拍马屁一样叫她注意身体多喝热水。 周子游不耐烦地打断她:“她们还在店里吗?我现在就过去。” 吴冬拿着电话走进室内,发现vip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诚实地汇报:“已经走了。” “……” 没听到想听的答案,那边的电话迅速切断,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浪费。 老板刚好从办公室出来,伸伸懒腰,不开心地斜睨她:“打两份工,你和我打过申请了吗?” 吴冬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也没讨着好。” 她将手里的冰袋丢到垃圾桶里,变魔法一样,从另一只手里拿出一杯奶茶,塞到老板的怀里:“看你画图看了一天了,一定是又没吃饭,垫垫肚子吧。” “老是喝这个,你是怎么保持这么瘦的?”老板皱起了眉头,显然对吴冬的投食行为不满意。 “因为我没喝呀,我的目标是把你喂胖。”吴冬笑眯眯地摇着手指,“从我入职第一天起,就没看你整点吃过饭,营养不良得吓人。还是胖点好,能多活几年,这个店还需要你支撑呢。” “……你要是每天都这么和客人说话的话,我都要怀疑那些业绩是不是你自己掏腰包的了。” 老板一言难尽地走开,背过身的那刻,若无其事地用吸管戳开杯面,狠狠吸了一口芋泥。 好甜,还是不喜欢。 第七十六章医学奇迹 愈遥回过一次现实,在决定让愈舒南出院的那天夜晚。 她自自己的卧室醒来,摘下头上的设备,下床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踉跄着跪到地上,砰地一声闷响,将守候在床边的戴莹从梦中吵醒。 戴莹赶紧去摸床头的眼镜,过来拉她起来:“没摔疼吧,毛手毛脚的。” 愈遥心里着急,但是看着长久不见面而显得陌生的戴莹的面孔,心里一酸:“妈妈,去房间睡吧,别管我了。” “我不管你谁来管你,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少给我说胡话。”戴莹轻斥,握紧了愈遥的手,显然是了解极了愈遥,一猜就知道出了事情,“去哪里?我陪你去,刚好下午睡了会儿,精力是够的。” 愈遥回握住她的手,匆匆地说:“去疗养院,再把医生叫过来,监测一下她的情况。” 夜深露重,呼出的气都带着白。 医生刚好值夜班,比她们更早地在房间里等着,各种仪器已经提前准备好,正在运行。 她们都不是专业的,坐在客厅里静静地等。 没一会儿,医生的眉宇舒展,带着喜意出来,手里握着检测报告:“戴总,愈小姐,病人的情况很好,比上次记录的情况好了许多,她的身体器官的衰竭停止了,最神奇的是甚至在恢复,这简直是医学的奇迹!” 愈遥的脸上没有喜色,门外响起敲门声,进来的是脑科学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也是抬着大包小包的仪器进门,交接过愈舒南的检查。 不出意外,还是同样的好消息:“愈小姐,病人的大脑状况很活跃,按照这个进度,苏醒是早晚的事。” 医学奇迹,早晚苏醒。 送走所有人,愈遥紧紧抱住戴莹,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她该高兴的,这就说明愈舒南的问题不是无解的命题,一切都来得及纠正。 但秦雅茗死亡的冲击大过了这些喜悦,愈遥的耳边甚至噩梦一样不停地回响,回响秦雅茗绝望的哭腔。 “姐姐,你过得也不快乐,对不对?” “姐姐,你过得也不快乐,对不对?” “姐姐,你过得也不快乐,对不对?” 那个让姐姐不快乐的人已经不在了,为什么,姐姐还是不快乐? 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怎么做才是对的? 愈遥的大脑陷入混乱,一片浑噩中,她晕倒在了戴莹的怀里,而这回,不需要仪器,她的灵魂在漫长的时空长河里,精准地回到了梦中世界的“愈遥“身上。 再然后,就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 世界的边界原先开了一扇门,这扇门只有愈遥和刘漫可以进出,因为她们是外来者,而现在愈遥被吞噬,被同化,被世界“认可”,她出不去了。 宛如被锁在黑盒子里,在四处怎么拍打,都无法找到出口,只能等着氧气耗尽,窒息而死。 冬日的阳光照在木质桌板上,将上面的纹路熨烫上一层金光。 “我不得不说,愈遥,其实你很过分。” 咖啡桌的对面,周子路手里拿着几张纸,仔细阅读完后,面上少有地出现了属于自己的情绪波动。 “既要和我结婚,又不要和我住到一起,又不与我履行夫妻义务,更无孩子之说,即使是商业收购,我也没有给出过这么苛刻的条件。” 愈遥柔柔地解释:“就当是慰藉秦姨的在天之灵吧,你仍然可以去寻找你的真爱,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的婚姻至少维系五年。” “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拿秦姨来压我。”周子路无奈地笑,“我不会反悔的,只是我也是人,适当抒发一下不满而已。” “谢谢你,很感谢。” “不用谢,顺便问一下,你的决定和我妹妹有关吗?……当然,她自己不承认这层兄妹关系了,但站在我的角度,我仍然愿意接纳她。” “不是有关,是完全因为她。”愈遥坦然地承认,“她是个很固执的人,这点我们都知道,我不敢保证这层婚姻关系一定就能让她死心,但总要尝试……毕竟,婚姻是一层虚名,我不在意,而世人都在意。” “……我和妈妈,费尽心思地想要拉近与她的距离,你却费尽心思要将她往外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无法追赶。” 愈遥不可置否:“今天谢谢你来,一周后的婚礼,可以少请一些人吗,我很怕人多的场合。” “如你所愿。” …… 废弃的工厂里,仪器全被堆到一个角落,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面来,正中间的地上躺了一个昏迷的男人,面上滴着水,沿着发丝流淌到地上,狼狈地蜷起身子。 下属将椅子擦干净,沉雨优雅地坐了上去,不得不说,有人指挥的感觉真不错。 她交迭起双腿,往后一躺,露出客气的微笑,手里摩挲着陶湘的资料,而后往地上一丢,砸到地上的男人脸上。 男人似乎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被打得一懵,缓缓抬起头来,视线聚焦,对上沉雨的脸,迟疑地发问:“你是……沉家的沉雨?小时候我们见过,我还带你一起玩过。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沉雨没有和他客套的兴趣,下巴抬了抬,示意他去看那份资料,考虑到他手脚被绑,手下特意走了过去将资料打开,一张一张地在他脸前展现。 “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她是我婶婶,我叔叔的妻子。” “她做的事情,你有什么见解吗?”沉雨没有一上来就抛出自己查到的事情,而是发出了一个疑问。 胡玮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沉家妹妹,婶婶是在我的介绍下,去帮蒋家做点事情,但是这些,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沉雨被他一句“沉家妹妹”叫得差点以为彼此很熟,幸好沉寰的脸在眼前乱晃,让沉雨心思足够清明。 举着资料的手下,客气地将资料放回袋子里,转身对着胡玮秋消瘦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我现在拉你过来,就说明有关系。” 沉雨赞许地点头,随后,雨一样密集的拳头落到胡玮秋的脸上,听到“咔哒”一声,胡玮秋吐出一颗牙,面上再也无法云淡风轻,转变为惊恐。 他的脸颊比以前瘦削很多,但迭加上青紫的痕迹,嘴里吐出鲜红的血迹,也不显丑陋,一看就是平日对自己的外貌管理很到位。 沉雨现在就见不得这种装乖的男人,没喊停,直到手下一脚踹向胡玮秋的裆部,工厂里回荡着男人恐惧的痛叫,她才爽得抖了一下,缓缓叫停。 “还装傻吗?陶湘为蒋家都做过什么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的胡家哥哥?”沉雨带着笑意,尾音含含糊糊的,好像在撒娇一样,胡玮秋却不敢再攀亲戚了,捂着裤裆面目狰狞,不复先前的沧桑俊美。 “我说……她听蒋逸辞的话,去了一个女孩家里监视,但后来因为打了那家的客人而被借机送回。我只知道这些了,送回蒋家后她就没怎么和我联系过,我也不知道她为蒋逸辞又做了些什么,我自己想见蒋逸辞现在都不能,又怎么能知道那么多……” 沉雨一向不能分辨别人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但是从周子游身上,她学会了。 “继续打。” 惨叫声、哀号声使得整个工厂的大门仿佛都在震,胡玮秋汗水涟涟,在地上打滚,手下打得手疼,干脆去堆积废旧品的角落拆了一把椅子腿,手起棍落,又是一声惨叫,胡玮秋面色煞白,眼珠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 本就残废了一条腿,现在另一条完好的腿,也废了。 胡玮秋趴伏在地上,再不甘再耻辱,也流下了痛苦的眼泪,断断续续地招供着。 “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遗漏了,沉小姐,我真的很久没见陶湘和蒋逸辞了,你可以去问那个人,对,那个人,她每天都会在蒋逸辞身边,她可以为我作证!你们可以抓她审她,她知道的比我多!真的!” “真的……求求你……放过我……” 第七十七章只是脾气坏而已 “我有一个丈夫,他很坏,我和女儿过得很不好,后来呀,我就找了个机会,将他骗到了水库边上,一把把他推了下去……” “他不会游泳呀,在水里挣扎,扑腾个不停,又呛又辣地难受,他喊救命,但只有我能听到,他抓着我的脚求我,求我救他,再也不复以前趾高气昂的样子……” “第一次杀人,还是杀一个男人,我也怕呀,男人是至高无上的,怎么可以冒犯,甚至杀害呢?可是下定决心把他推下水的时候,我却感觉浑身的包袱都卸下来了,原来,我沉闷的人生里还可以闻到这么新鲜的空气。” “……你问我是怎么逃脱的?因为我是个疯子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吓到你了,不要哭哦。我遇到了一个贵人,她教我的,如果没有绝对的权力去反抗,那就成为疯子,他们怕权力,但更怕疯子。于是,我就成为了疯子。” “一个疯子杀人是最简单的,我还可以杀第二个第三个,在装疯的那段时间里,被关在精神病院接受所谓的鉴定和诊疗,吃了好久好久的药,逐渐的,我好像真的疯了……” “是我的贵人,在判决结束后,她把我接了出来,在我真正迈入疯狂的边缘将我拉了回来,给了我一份工作,就是现在这个,我很感激她。你不要怕,我现在已经不疯啦,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人能把你逼疯,与其真的遂他的心意,不如将他一把推入水中,让他淹死,很神奇的,一下子人生就不一样了。很简单的,只需要假装乖巧,假装还爱他,假装顺从,然后趁他不注意,一把推下去就好了……” 经过技术还原的语音还在播放,周子游已经听不下去,伸手将电脑关上。 陶湘的声音太有蛊惑性,带着天生的癫狂,能走进任何破碎成片的内心。 沉雨打电话过来:“发你的视频看了吗,事情就是这样,我刚拷打完胡玮秋出来,暂时不打算放他回去。” 周子游坐在沙发上,意识似乎还停留在那个想象出的水库旁边。 她自言自语地呢喃:“……清醒也是一种疯狂。” “说什么啊,你加入邪教了?”沉雨蹲在路边,拢紧衣服,郊区的温度更冷一些,没考虑到这点,穿得有点少了。 周子游回过神来,想起沉雨说的事情,回归正题:“胡玮秋想躲祸,但是他提供的那个名字,未尝没有价值,你先查,别急着动手,这名字我总听着耳熟,让我回忆一下。” “好呀,可能得两三天,这期间你休息会儿吧,我知道你因为……婚礼的事情,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忙,就想赶在典礼前给她一个交代,但是我只说一句话,死的是你的爸妈,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她没有权利比你表现得更痛苦……考虑清楚吧,我也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去给出建议。” 沉雨也是犹豫很久,才决定说出这种话。 周子游表现出脆弱的时候不多,但最近几乎有眼睛的人都能发现她的状况不好,沉雨仰仗她,但同时也会有点担心。 毕竟,刨去大家的家境不同,周子游就只是一个坏脾气的妹妹而已。 ……只是,脾气坏而已。 电话对面传来嘟嘟的声音,被挂了电话的沉雨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搞清楚发生什么后,气得胃开始隐隐作痛。 她站起来的同时眼前一黑,举起手表到眼前,发现已经快到褚莱的下课时间了。 之前褚莱应沉雨的要求去了一趟周家,虽然最后没帮上什么忙,但好歹借此,沉雨知道了周子游不算秘密的秘密,也才得以继续和周子游搭上线。 小孩大概觉得自己立了大功,交换了沉雨的一个承诺,并且迅速用掉,要求沉雨来接自己放学。 期限是直到高考结束。 沉雨本来不是很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但自从被沉寰撞到过一次之后,家里人就打电话过来破防大骂自己是死同性恋,沉雨一个激灵,立刻就精神抖擞,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去学校的速度更快了。 今天自然也是一样。 校门口熙熙攘攘的,沉雨即使站在人群里,也很出众,褚莱一眼就看到了她,笑嘻嘻地和朋友们分别,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扑到沉雨怀里。 在别人面前,沉雨不愿让她尴尬,即使两人并没有明确的关系,也刻意没躲开,甚至伸手揽了揽她的腰。 褚莱心里一动,勾着她的手指缠啊缠啊,故作娇羞的靠过去,紧紧跟着沉雨的脚步:“一天没见,想我了吗?” “没有,在忙别的事情。”等到褚莱那群朋友逐渐走远,沉雨才伸出手将她推开,“差不多得了,我知道你小说看多了,但现实里,我不是你想要的霸道总裁。” “姐姐,你大概理解错了。”褚莱也没再抓着她不放,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在沉雨诧异地回望时狡黠一笑:“我承认,初见时是被你身上的光环吸引,但抛去那些,我也还是很喜欢你,毕竟没有了钱,至少你还是个好漂亮的美人呢。” 被她轻佻的话震惊了会儿,沉雨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 她拧起眉,心里很有些不悦,抓住褚莱的肩膀想和她说清楚,喜欢一个人不要只看对方的外表,何况这样的称赞没有人会感到开心,有些时候,甚至是冒犯。 但是她手刚碰到褚莱的肩膀,对方毫不犹豫地顺着力道撞进她怀里,将沉雨撞得节节后退,直到背上抵住车门。 在所有来来往往的人流面前,褚莱毫不犹豫地扶住沉雨的脸,嘟起嘴唇迎了上去,直至亲吻上为止。 因为事发突然,沉雨没有第一时间将她推开,导致周围的目光忽然集中过来,带着些惊讶、质疑、嫌恶、愤怒,劈头盖脸地砸向两个拥吻的女人。 第一次和人亲吻的感觉很奇妙,尤其是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柔软细腻的触感被放大,又大胆又让人飘飘然,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意外地感到些许让人想脱轨去冒险的冲动。 平静的心起了些许波澜,将湖面掀起一层一层的水波,冲向岸边。 褚莱是跟那个烂醉如泥的周子游学的这套,当时,后者被愈遥冷言冷语刺得只能装傻充愣。 而现在似乎有点不一样。 沿着花坛伫立的路灯从远处一路亮起,直到跟前,灯亮的刹那,褚莱看得很清楚,沉雨的耳朵红得透彻。 甚至放弃抵抗地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八章在另一个世界思念着你 婚纱很合适,场地和流程都确定了,但是在敲定宾客名单时,绍秋有点担心。 窗外的风景依旧阴郁,今年的春天不知怎么回事,一直不见回暖,停不下的绵绵细雨,市中心倒还好,临海的郊区频频传来水位高涨的消息。 即使是五月的天,仍旧冷得需要继续供暖。 室内外的温度差导致玻璃上凝聚出一团水雾,绍秋用自己的袖口擦出一小块清晰的区域,视线捕捉到大门口停了一辆车,车门打开,愈遥从里面下来,走进房子里。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一个侧影,她的头发黑得像一汪深潭,绍秋看入神了,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生下周子路时,绍秋只是高兴,高兴自己为周家生下了继承人。在周子路开始上学后,也曾以母亲的角度戏谑地想过未来的儿媳妇会是什么样子,如果可以,那个女孩一定不要像自己一样,挣不开的枷锁,摆不脱的桎梏。 如今她想象了很久的那个女孩就站在自己面前,绍秋以前准备好的那些说辞,都像一瞬间上了锁一样,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无法指导愈遥什么,愈遥不需要,也无法给予愈遥什么,因为愈遥不要。 这个女孩想做什么,绍秋猜不透,甚至也无法靠近她的心。 她就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孤零零地飘荡,和你握着手的时候,袖口空空荡荡,只能握住空气。 注视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永远是平静的,有时候会让人有点生气,究竟怎么样才可以让那里面出现自己的身影,撒娇卖痴够不够,委屈生气够不够? 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绍秋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猝不及防的愈遥,一开始的微怔之后,随后失笑:“我都还没敲门,您时间掐得真准。” “等你很久了,来看一下名单吧,我一一给你介绍一下。”绍秋自然地走到茶桌上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对面。 愈遥摇了摇头:“我不必看,周家的事务我不想插手,您出面就好。” 虽然拒绝了,不过她依旧坐下,喝了那杯茶。 绍秋听闻了她和周子路的协议,因此倒也不意外,只是必须得说一件事:“名单上没有游游,一方面,一家人不必专门去请,另一方面,如果她不想来,送请帖去被扔出门,反倒叫别人看笑话。” 以周子游的脾气,这种事情确实很有可能发生。 绍秋仍旧觉得周家没有分家,周子游只是至情至性,等孩子们都长大了,所有的话都能说开的。 愈遥嗯了声,附和道:“您的安排很周到,我没有更好的建议了。” “遥遥……”绍秋叹了口气,“我们真的没有可能,去做一对正常的母女吗?我可以将你视为己出,就像小茗那样,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代替愈舒南照顾你。” 愈遥陷入沉默。 绍秋自从失去丈夫和妹妹以后,时常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常规的身体检查后,医生告诉她需要好好休养,情绪不能再大起大落。但绍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自己将难以寄托的思念放到愈遥身上。 她迫切地渴望与曾经和秦雅茗要好的愈遥建立亲密关系,这也许能让她跌入谷底的情绪稍微平静些。 但愈遥不想再给任何人希望了。 无论是友情也好,亲情也罢,一旦建立了,再难断裂,最后徒增痛苦。 “抱歉,阿姨,我想,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愈遥轻轻地道歉,然后静默无言。 绍秋鼻子一酸,差点又流下泪来。赶紧掩饰住,声音藏不住地哽咽:“没关系,你如果改变主意了,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我等你愿意叫我妈妈的那一天。” “……好。”愈遥捧着茶杯,让人分辨不清她眼中的,是迷雾还是茶汤中袅袅上升的雾气。 …… “为什么一定叫我走?明天你结婚,我连看一眼都不可以吗?” 刘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捧着脸气呼呼的:“我跟你说,不要以为你是老板,说什么我都听,在这里我可没领你的工资。” 好久没上班,她越来越嚣张,都敢横眉冷对愈遥了。 愈遥坐到她身边,递过一张信封:“这是我写给妈妈的信……现实里的那个妈妈。等你愿意出去的时候,请帮我转交给她,外物不能携带出去,在回到现实前,你可以打开它看一眼,复述里面的内容就好。” 刘漫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没劲得很,一把抢过愈遥手里的信纸,故意气她:“那我现在就拆开看。” 愈遥静静看着她,毫不介意她的捣乱,反倒是刘漫被看得心虚。 但最近她对愈遥有诸多不满,现在还觉得自己成为了传信工具人,顶着愈遥的视线,做贼一样拆了信封。 只是目光一对上信纸上的内容,她就不由得软了下来,甚至看着看着慌了神,紧紧抓住愈遥的手,似乎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掉。 “开玩笑的吧……老板,你,真的出不去了?” 比起她的恐慌,愈遥显得镇定得多,反抓住她的手,故意吓她:“所以啊,你要是再不走,可能也走不了了。想想看,你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你呢,今年过年你不打算回家看他们啦?我知道你在相亲,还有个暧昧对象,刚开始发展的感情,就这么断掉,不可惜吗?” 信纸上愈遥说明了自己在现实世界晕倒后,意识回到了这个世界,无法离开。交代戴莹放弃对愈舒南脑电波的研究,同时看管好回归的刘漫,不要让她再进入。 “我是个不孝顺的女儿,没办法按照当初约定的,给您养老,没有什么出息,做不到您希望的一生顺遂,更是一事无成,连最初的目标也没能达成。 这一切都是我自愿选择的,您知道我从小就犟,想做的事情,撞到南墙才会回头,我会待在这里,直到我找出能成全所有人的方法。 到那时,或许能回去吧,如果回不去,也不要为我伤心,我没有消失,只是在另一个世界思念着你。 我很爱你,谢谢你,亲爱的妈妈。” 刘漫紧紧捏着信纸,难以回神。 她终于知道愈遥为什么三番两次要求自己离开,因为愈遥自己已经被困住,不想再赔一个人进来。 愈遥看她一副即将哭出声的模样,赶紧将信纸翻过去,手盖在上面:“好啦,这几天我看别人哭都看累了,你别再让我多哄一个人了。” “别因为一时的心软,而赔掉你的一辈子,你和我不一样,这一切本就和你无关。” 愈遥坚定地拽回信纸,整整齐齐迭好放进信封里,放到刘漫的包里。 她话赶话地顺着问下去,逼着刘漫做决定:“什么时候走,我送你一程,东西就不打包了吧,反正都带不走。” 刘漫抽抽鼻子:“我想参加完你的婚礼。” 愈遥摸了摸她的头,将耳边的头发掖到耳后:“好,我陪你去选礼服。” 第七十九章她明天来吗 吴冬凌晨一点被叫起来加班。 从被窝迷迷糊糊爬起来,从家里奔赴店里,脸上尤带着未醒的迷茫。 刚打开灯,提前将几条裙子挂好,将她叫醒的客人就进来了。 愈遥略带不好意思地和她握了个手:“抱歉,因为明天就是婚礼了,有点来不及。” 吴冬的目光移到她身后活泼很多的左看看右看看的女孩身上,露出一个职业微笑:“没关系,能帮到愈小姐就好,这边请。” 愈遥推着刘漫进房间,自己则从包里拿出几个红包放到座位上。 看着红包里微微鼓起的厚度,吴冬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清明,从做梦的状态里彻底抽离出来。 趁着刘漫试裙子的功夫,她借着泡茶的理由溜到外面,目光在红包上停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昧掉这个良心。 这个点正常人已经入梦了,但吴冬相信和自己通电话的那个人不正常。 果然,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那边的女人声音冷冰冰的,好像沐浴了一整夜的寒气:“说。” 同事们都觉得周子游这个大老板不好相处,但吴冬不觉得,有事说事,就事论事,那么和她的沟通就会很简单。 “秦小姐,愈小姐现在和一个女生朋友一起在我们店里,预计会待一个多小时,我想你或许有事会想要和她当面说……” 吴冬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像反派身边通风报信的小妹,她挥挥头摆去了这种感觉。 “……”那头的周子游停顿了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吴冬听到靴子踱步的声音,这声音清晰而有力,甚至带着回响,就好像,对方正在一个空旷的地方,脚下踩着铁皮,轻轻的一个动静,就会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凌晨一点,除了家,她现在会在哪里? 吴冬赶紧勒令自己停止想象,想象是最危险的事情,尤其在和这些大家族的子女交流的过程中,想得越多,就越危险。 “我是蒋……!救救……我是……!” 那头忽然传来一个奋起高呼的男声,但由于离电话有点距离,有些词句听不真切,而他没能多呼喊两句,就像爆竹哑火一般,没了声音。 吴冬用舌尖紧紧抵着牙齿内侧,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有杂音是正常的,天气冷,风声刮过的时候难免吓人,没事的。 那边的周子游下了决定,却是吴冬没想到的:“我还有事,你帮我转告她,明天我会尽量赶上婚礼,如果赶不上,那我的祝愿也会在明天一并带到。” ……不是你是真的在祝愿吗? 吴冬的脑子里突兀地蹦出这么一句疑问,又赶紧强迫自己忘记,老老实实地应答:“好的,我会转告愈小姐,再见。” 挂了电话,冷风一吹,吴冬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不知不觉出了薄汗。 她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赚这个钱是在刀口舔血。 回到房间里时,刘漫刚好试好第一套裙子,愈遥撑着下巴,转头问吴冬:“怎么都是黑色的?天气不好,难免看着阴郁,麻烦拿些亮一点的颜色来。” 吴冬放下茶水,应了声好,临走时,愈遥没头没脑地又问了一句:“她说明天来吗?” “……”吴冬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怎么当个双面间谍这么难的吗,谁都能一眼看透。 被愈遥点破,她也不好避而不谈,刚好将周子游的话原原本本带到。 “祝愿……?”愈遥琢磨着这两个字,眉头微蹙,“倒也不是非得要她的祝愿,实在不行,不来也可以。” 吴冬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抱了另外一堆衣服进来,替换了衣架上宛如奔丧的一水黑色。 虽然决定了要替周子游办点小事,但其他人也不能完全得罪,吴冬以前没和豪门打过交道,但天然地她能感悟出,什么情况能彻底站队,什么情况不能。 像现在这种就不能,如果不知道内情,自己得罪了愈遥,看似是站在周子游那边,但说不准哪天,自己就被悄悄清算了。 什么婚礼上穿丧服这种言论……也就是说出来让周子游开心开心,谁都知道,不可能实现。 除非周家的人都死了,任由她呼风唤雨,肆意妄为。 不过真的那样的话,就肯定没有愈遥和周子路结婚这档子事了。 胡思乱想了好一遭,刘漫那边也终于试好了裙子,鹅黄色的裙子很好看,衬得她稚嫩可爱,像个真正的大学女生。 但她一张脸没有喜意,反而乖乖地靠在愈遥的肩膀上,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老板,你说我要不要和宫奇告别啊,虽然没能和小南成为朋友,但我真的很喜欢宫奇,还有宫敏阿姨。我出来上班后,很少回到家里,一直很期待像别的本地同事一样,下了班可以回家,见到家里人,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个晚饭。在宫敏阿姨家里,我像梦想成真了,没课的时候我就会去她们家,这种感觉像亲人一样,奇奇就像我妹妹,我其实还想继续照顾她,但是不可以了……我走了以后,你替我关照她好不好?”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你说的那种感觉了,和这里的人熟悉以后,真的会舍不得走掉。” “你还没走,话就这么多?”愈遥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起来,“别急着伤感,该回家睡觉了,你也不想难过一晚上,结果第二天醒来婚礼已经结束了吧?” 刘漫擦了擦眼睛,紧紧地拥抱了愈遥一下:“我会一直努力的,一定能找到让你回去的办法。” 愈遥急促地打断她:“不要。” 迎着刘漫的眼神,她心里泛起阵阵苦意。 要让愈舒南苏醒的条件太骇人,愈遥自己无法做到,也不希望别人心里存留一点想这样去做的念头。 更不想回到现实,日日遭受着良心上的亏欠,明明有唤醒愈舒南的机会和方法,却因为自己的怯懦而不能尝试。 无法前进,也无法闭眼假装看不见。 脚上生了藤蔓,连同心脏一起禁锢在这大地。 不能拯救的话,就陪她一起死好了。 第八十章红与白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鸟儿飞过工厂的屋顶,振翅声吵醒浅眠的周子游。 她是在车里睡着的,车里的隔音按道理很好,但她心里藏了事,沉沉的坠得心脏难受,外面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惊醒,一整晚几乎没好好休息。 凌晨的时候,沉雨终于在酒吧门口蹲到了蹦迪结束的蒋逸飞,混在人群里将他敲晕,随后蒋逸飞的保镖和沉雨带去的人打了起来,沉雨趁乱拖着蒋逸飞甩掉追兵,丢到了工厂。 虽然逼问了一整晚,他也吐露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 后半夜,周子游让沉雨先暂缓,然后直接写了一封勒索信让人送走。 沉雨困得打哈欠,蹲在马路牙子上,没精打采地抬头看她:“蒋家人除了这个小少爷全都警惕得像是没出生过,蒋逸辞的居所更是无人知晓,你这封信送到哪儿去?” 周子游将座位调整好,闭上眼睛准备休息:“宫家。” “哈?谁?” “胡玮秋那个孬种想嫁祸的高中女生,宫奇,还记得吗?” 沉雨揉了揉耳朵,她不是不知道宫奇,只是意外周子游会从这里入手,毕竟自己想要将宫奇绑来的时候,周子游还曾经拒绝过,没有说拒绝的理由,但沉雨猜测,两人以前应该认识过。 再不济,也是周子游单方面认识过人家。 信上贴心地附带了地址,整个工厂都被重重包围着,周子游还安排了狙击手,上天入地,绝无生路。 沉雨看着她安排人,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凉凉的:“我记得蒋家才是黑道吧,你怎么回事,周远的遗书上是否有交代你谨言慎行,以伟光正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 虽然手上都不干净,但至少周远在世的时候,周家人在外一直出席慈善活动、投资扶持中小企业,俨然一副b市代言人的姿态。 分家之后,周子路接替了父亲的接力棒,继续为周家的脸面而奋斗,分到手的也多是一些实业和不动产。 唯有周子游,先是改了姓,然后经过协商,分给她的多是赌场、军火交易、船运等一系列看着不正经的资产,地产她不要,唯一的例外是那家常去的订制礼服店。 如今这从地下冒出来的狙击手和特种兵,或许是从赌场再发展出来的一支黑色势力。 周子游入睡前,嘴角撩起个讽刺的笑容:“伟光正,是能让沉寰消失,还是能让你父母心甘情愿分家产给你?” 至少在b市,诉诸媒体和法律是没有用的。 沉雨默默地回了工厂去看着蒋逸飞,防止他撞墙。 沉雨有时候还挺羡慕蒋逸飞生在蒋家的,如果说沉家是明目张胆地重男轻女,那蒋家起码表现得是男女平等,蒋逸飞没出息,就让蒋逸辞作为少家主,未来愿意庇护弟弟下半辈子就好。 正因为这个,所以以蒋逸飞为质,蒋逸辞肯定来,也必须来。 …… 宫奇一大早,在家门口收到了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一封请柬,来得突然,上面还夹着一张纸条,是刘漫的字迹。 “奇奇,有时间的话,来参加婚礼吧,太晚了就不叫醒你了,婚礼后我有话对你说,当面说。” 后面还画着可爱的颜文字。 婚礼的请柬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宫奇只看一眼,就愣了一下。 周家的大公子的婚礼,一场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盛事。 她踯躅了下要不要交给蒋逸辞,但是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之后,偷偷放进了床头柜最里面。 既然是刘漫的邀请,交给蒋逸辞的话,按照大小姐的脾气,要刘漫来一趟是跑不了的。 没有必要让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但宫奇也不打算去,自己的生活轨迹很单调,一旦出现偏离,蒋逸辞会问责很多人,更会对自己心生疑虑。 至于刘漫要说的事,日子还很长,再找机会面谈就是。 有条不紊地处理好请柬的事情,宫奇打开了第二封信件,目光落到第一行字上,她就肌肉紧绷起来,腾地站起,一边一目十行看完,一边打电话给文季禾。 现在还很早,除了要上课的自己,其他人很少会这么早起。 打到第五个电话,文季禾才接通,语气里压着火:“我昨天很晚才睡,你的事级别最好足够高。” 为了不吵醒宫敏,宫奇压着声音,迅速汇报了一遍信上的内容。 她每说一个字,文季禾的脑子就多清醒一分,等到她复述完信上的内容,文季禾简直快疯了:“我现在就来你家,你站着别动,叫你妈妈请个假,今天不去学校!” 文季禾挂了电话,从床上弹跳起来换衣服,系好衬衫她又改了主意,直接驱车去找蒋逸辞。 被从男模床上抓起来的蒋逸辞还是宿醉状态,坐到床边沿头疼欲裂,文季禾的话让她更是恨不得回去做梦:“我警告过他这段时间不要出门,非要出门和我报备多带几个人,他听进去了几个字???” 蒋逸辞不傻,既然做了,就迟早会受到报复,但这个报复千不该万不该先落到蒋逸飞的头上。 文季禾对蒋家的小公子没有感情,她只是站在蒋逸辞的角度思考问题:“不能去,周子游既然写了地址,就肯定会玩阴的。” “我当然知道!”蒋逸辞烦躁地抓着头发,忽然停住了手,确认道,“你说你是在谁那里得到的消息?” 文季禾对上她的视线,感到身体发寒:“宫奇,大概是知道找不到你,信送到了她家。” “叫她过来。”蒋逸辞一锤定音,又嘱咐,“带上信。” 话说出口她又觉得不行:“姓周的肯定派了人盯梢,不能引狼入室。” 她赤身裸体地爬上床,摸了半天手机,文季禾看不过眼,从她行李箱里拿了一套睡裙,在她拨电话的时候,亲手环绕过蒋逸辞的腰身,替她穿上衣服。 视频接通的时候,蒋逸辞就不是不着寸缕的状况了,发起嗲来也显得不那么渣:“宝贝,早饭吃了吗?别吵醒妈妈,把信拿出来给姐姐看看。” 文季禾听得不得劲:“你直接说事不行吗?” 宫奇乖乖打了招呼:“辞姐姐,季禾姐,信的内容我拍了照片发到你们手机上了,你们看一下。” 蒋逸辞调到后台,眯着眼睛放大看照片里的文字,眼里晦暗不明:“真有你的,周子游。” 周子游的报复非常直接,我就设了个鸿门宴,你爱来不来,但是接到信的二十四小时以内没见到人,蒋逸飞就会作为蒋逸辞的替死鬼偿命,并且这件事情周子游会交托给虞家告知蒋家家主,想必虞家会很乐意做这个信使。 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蒋逸飞是替蒋逸辞而死的,因为蒋逸辞的逃避和不担当。 宫奇坐在房间里,没有说话,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蒋周两家的恩怨也不是突然才有的,从胡玮秋倒戈开始,周子游就隐隐针对蒋家有动作,蒋逸辞帮助胡玮秋追杀周家兄妹,是第一回合。 蒋逸辞差点开瓢是第二回合,秦雅茗和周远的死是第三回合,也是两家之间第一次出现血仇。 最后一个回合,周子游想要彻底终止游戏,她要蒋逸辞死。 整个脉络,宫奇在蒋逸辞的办公室做作业的时候,都听得清晰,那些内容比作业更吸引人,宫奇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蒋逸辞看得出来她的感兴趣,也不介意她知道得更多,但现在显然,那些自己知道的信息,拧在一起成为长长的引子,一旦点爆,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这封信就是那团点燃引子的火。 宫奇甚至有空想起早上的另一封信,那封请柬。 那是周家大公子周子路的婚礼,在洁白无瑕的天空下,绿色的草地,一对新人走向台上,交换戒指,打开香槟——而另一边,周子游,不对,是秦子游了,秦子游在灰沉沉的工厂外,布下了天罗地网,随时发生目无法纪的杀戮和报复。 宫奇又有空纠正自己的想象,不对,天气寒冷,周子路结婚应该是在室内,开着暖气,大家身着华裙,脸上洋溢着祝福和温暖的微笑。 发生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故事,如此不同。 宫奇的思维发散到这个地方,是因为她潜意识一直在逃避蒋逸辞叫自己,但逃是逃不过的,好像过了好几年,又好像只过了几秒钟,蒋逸辞说话了,声音又轻又嗲的,和平时哄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宝贝,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第八十一章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p o1 8c a.c o “有人来了。” 沉雨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她和周子游一直通着电话,戴着蓝牙耳机。 监控室建在工厂旁边,时间差不多以后,沉雨就离开工厂来了监控室。 她盯着屏幕,有点困惑:“怎么是个小姑娘?” 沉雨在酒吧见过蒋逸辞,一头卷发,雪肤红唇,酷爱穿显身材的贴身连衣裙,掐出一把风情万种的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招摇。 但这个女孩,一身学生校服,长得也乖乖的,显然不是蒋逸辞,但也不是蒋家的狗——文季禾。 女孩站在原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路边高悬的监视器上。 那张白净的脸迎着风,长睫扑朔,在清冷的朝日下,像只振翅欲飞的白鸽。鮜續zhàng擳噈至リ:po1 8 i nfo.co m 看清那张脸,沉雨拿出手机,对着上面的照片反复对比,越看眼睛睁得越大,看到最后,不由得气笑了。 周子游闭着眼睛没睁开:“怎么了?” 沉雨竖起了大拇指,不知道给谁看,她就是发自内心地佩服:“怪不得你能和姓蒋的打到一起,她是我见过比你还无耻的人,她自己不来,也不叫文季禾来,她叫了宫奇——那个小情人来。她到底指望这个高中女生干什么呀,挡枪子儿?还是赌你的良心,赌你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周子游默了下:“她对我的判断显然是错的。” 不过,虽然是误打误撞,但周子游还真的有不对宫奇下手的理由。 说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个似真似假的梦里,甚至是被宫奇和宫敏遗忘的回忆里,愈遥认真地苦恼地思考过如何将一心贴在胡玮秋身上的“奇奇”——也就是宫奇,拉回正轨。 周子游没见过宫奇,但是这个名字,偶尔会出现在愈遥的嘴里。 她找愈遥怎么找也找不见,电话也打不通,见了面,对方只说,在帮同事看孩子,小孩子不学好,老是幻想自己是小说里被大叔疼宠的天使女孩。 周子游从鸭舌帽下抬起脸,认真地问,要帮忙吗? 一切是从那里开始的,那时候胡玮秋还跟着周子路做事,周子游给他制造了几起财务问题,就足够周子路怀疑他的忠心和能力。 也恰巧胡玮秋确实没什么忠心,志比天高,筹谋着投奔蒋家,再后来,就在蒋逸辞的挑拨下展开了对自己和周子路的追杀。 蒋逸辞大概认为,成功了血赚,不成功也由胡玮秋一人背锅。 那时候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开瓢事件,周子游还不会这么快和蒋逸辞对上。 一切的开端里,就有这个叫奇奇的女孩参与,但那时的她和现在的她,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周子游不对宫奇下手的理由,就是愈遥。 在愈遥心中,她永远是那个“奇奇”,是那个拐弯抹角逃离管控,寻求自由恋爱的小女孩。 又傻又机灵,无论走多远,永远会沿着成长的路走回来,走回到宫敏和愈遥身边。 看着监视器的宫奇开口了,声音清晰地传入沉雨的耳朵里:“你们的信我收到了,我没报给大小姐,想先和你们谈谈。” 沉雨几乎可以笃定:“蒋逸辞藏在暗处,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再次问周子游:“你打算怎么办?” “放她进来,搜身。” 周子游睁开眼睛,宫奇的伎俩是拖延时间,她身上不必真的带着武器,只要她能进来,那整个工厂里的人的注意力都会在她身上。 不会对她下手,但周子游也没兴趣陪她玩:“带她去见蒋逸飞,见完还想谈话的话,再来找我。” 离二十四小时的期限还很长,不过周子游看了看时间,婚礼应该已经开始了,如果赶不上致辞,也许能赶得上交换戒指。 她打算出尔反尔,缩短给蒋家的期限:“沉雨,带她见完蒋逸飞以后,让她告诉蒋逸辞,我给的时间只到中午十二点,过了十二点,我会给蒋小少爷一个了断。” 她计划的改变打得宫奇有些措手不及,再想狡辩蒋逸辞不知道这件事,沉雨耸耸肩膀:“我不管她之前知不知道,反正消息在这儿,你可以选择递或不递,友情提示,别让蒋逸飞死亡的责任落到你头上。” 蒋逸飞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得晕过去,在他附近有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水桶,应该是工厂以前放染料的,现在蓄得满满的,四周全是水迹。 仿佛能看到有人按着蒋逸飞的脑袋浸入水中,一下又一下地逼迫他说话的场景。 他或许一开始不想认输,但随着被浸入水中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无法呼吸,他使劲挣扎,甚至将水桶里好多水都扑腾到地上,但是左右压着他的人力道死死的,他开始呛水,开始眩晕,肺部火辣辣的疼。 再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拎出水面,他或许终于想说点什么了,但言之无物,又一次被浸入水中,这次,是倒悬着被灌进去,半截身体抵着水压倒立着在水底挣扎。 他的鼻涕眼泪在水里飘荡,眼睛无法睁开,想要全部供出来,却根本无法向外发出信号,他的一切挣扎和动作都被水吞没,静悄悄的,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等到醒来,他或许什么都愿意说了,但很可惜,他无法接触蒋家的事务,翻来覆去,说的也是些无用的东西。他不会再受到折磨了,但身为蒋家子,对蒋家进行了背叛,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自厌中,试图一头撞向墙壁,死或者寻找生机。 但现在,死也不能了,他的手脚被扣到了一起,用奇怪的姿势,没有尊严地蜷在地板上,不敢接触宫奇的视线。 宫奇见过蒋逸飞的,对方很看不起自己的情人身份,面上不显,但说话做事,都刻意没有自己的一份。 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第一次被折磨到生的欲望都很少。 宫奇没有意识到,但是沉雨在旁边看得清楚,她的手指和腿抖得厉害,是一种动物的本能,如何勇敢也压不下去的颤栗。 沉雨有些可怜她了:“别怕了,电话打出去,把问题抛给你老大,你就不用受罪了。” 她自认为自己很和气了,但宫奇怕成这样,也铁了心:“我没上报,因为我巴不得蒋家人都死光,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一个能直接吞并掉蒋家的秘密。” 第八十二章替死鬼 人小小的,口气倒挺大。 沉雨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现代社会,又不是封建社会,取了敌将的项上人头就能号令千军。再说了,要说敌将,蒋家那么多人,今天也不可能齐聚一堂给周子游杀着玩。 宫奇现在平静多了,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在模仿曾经一个见过的人,那个人不管什么情况,总是能冷静下来一件一件处理。虽然想不起来那是谁,但现在本能地,宫奇找到了可以模仿的对象。 神奇的是,当她这么想的时候,身体沸腾的血液也缓缓地平静起来,急促的呼吸也是,连腿和手都是自然的摆放状态。 就好像,她接下来要说的事,不是一件大事,而是在问候沉雨早上好。 沉雨拉了把椅子过来,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往上面一坐,她身后的保镖抽出枪,静静地瞄准宫奇。 为了让颤抖的尾音不要泄露自己的软弱,宫奇说得很慢很慢。 “我知道你们调查过我,知道我和大小姐的关系,没错,我只是她床上解闷的玩意,她不喜欢我,折磨我,我想了很久想要逃,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直到今天。” 沉雨看着她没说话,看她怎么演。 宫奇要说的却不是那封送给蒋逸辞的信,出乎意料地,她从自己的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整齐迭放的请柬。 沉雨看到那上面用火漆印章封得严密的红色信封,印章上方印着金色的小字,两个很小却抓人视线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面。 她微微坐直了些。 “我有一个朋友,她拥有一张请柬,并且可以送出一张给我,那么我想,通过她,或许我就能和周家搭上线,摆脱蒋逸辞。” 她边说,边观察着沉雨的脸色,对方虽然仍是不信,但对这张请柬的来源是了解的,不是谁都能收到请柬,每一个名字,都会过绍秋的眼。 “我也知道秦小姐和周家已经决裂,或许我拿着这张请柬并不能打动她,但我只想证明我和蒋家不是一条心,后面的内容,才是我的诚意。” 沉雨伸手按了按蓝牙耳机,声音里带着看好戏的不怀好意:“听到没,你亲爱的嫂子和蒋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不要来见见?” 宫奇听不到耳机里在说什么,但是大概能看得出来沉雨被灰头土脸骂了一通,手指松开耳机,兴致也变得缺缺:“继续说,你的诚意是什么?” 宫奇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引得对面的沉雨认真起来。 她有些挫败,脑子快速地翻阅从蒋逸辞那儿听闻的事件,一页、一页、再一页……她的注意力停在某一页,但不太确定能不能说出来。 面对沉雨越来越危险的眼神,宫奇心一横,脱口而出:“蒋逸辞的父亲,现任的蒋家家主蒋辉,长时间不在人前活动,是因为蒋逸辞长期在他的饮食里放了可卡因和大麻素……他最近在山区参加冥想课,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断掉体内的毒素,不过蒋逸辞正在派人混入冥想课程的教职团队,打算趁胜追击。如果你们想直接取缔蒋家,对付蒋辉显然比对付蒋逸辞要划算和简单得多,人员的名单我看过一眼,虽然记得不全,但也能默出一部分,你们只需要抓住一个,再顺藤摸瓜控制别的人,就可以渗透进蒋家……” 沉雨没想到,这个单枪匹马闯进工厂的小女孩,能带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她知道的真的太多了,胡玮秋一点都没冤枉她,确实值得一审。 就连周子游也不由得开了口:“蒋家确实有毒品交易的生意,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蒋辉真会养女儿。” 给自己父亲长期下毒这种事情,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哪怕周子游对周远没什么好感,也没想过这么毒的手段。 当然周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赌场是有牌照的,军火贸易也多是和政府来往,至于船运,除了帮周子游处理一些私仇,大部分时候就是货运。 毒品一方面不想碰,另一方面被蒋辉垄断,碰不了。 沉雨听她的语气里没什么要改变计划的意思,对静静等待的宫奇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对吃掉蒋家没兴趣,今天在这里也不是和你谈什么战略合作,我们就是想要蒋逸辞死,她死了,你爱投奔周家也行,投奔哪里都行。” 轻飘飘的死字在她嘴里那么没有重量,就像打游戏ko了对手,没有血腥,也没有痛苦。 人的形象被扁平化,变成一个个靶子,沉雨要谁死,枪口就对准谁。 宫奇被迫站在靶子前面,几乎绝望地注视着黑洞洞的枪口,她被赋予了保护靶子的职责,即使自己本只打算做一只没有忧虑的金丝雀。 良久,她的双足发凉发冷,僵硬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四肢。 比起刚才,她现在的脸色才是苍白得可怕,鉴于她刚才曝出来的消息足够有重量,沉雨选择等待而不是催促。 宫奇确实不是她自以为的金丝雀,至少,过去蒋逸辞故意让她看到的那些东西,此时真的派上了用场。 形形色色的人脸在心中一张一张划过,定格在文季禾的脸上。 宫奇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被允许知道这些,因为自己就是蒋逸辞的替死鬼。 不仅要为她死,就连死了,也不能独善其身,清清白白,自己不仅要做那个背叛者,还要做那个揭露蒋逸辞早就想说,却无法说出口的事情的人。 她这回再也无法维持平稳的声线了,向所有人期望的方向走去,走向黑暗:“你们要杀蒋逸辞,首先,得先解决掉文季禾,文季禾年少时被卖到蒋家,被蒋辉重用,是蒋逸辞的陪玩,她们总是在一起,如果蒋逸辞身死,那文季禾会像一条疯狗一样反扑。” “而我知道,怎么解决她。” 第八十三章她很多疑 望远镜架在鼻梁上,本身不是很重,但文季禾眼睛前还有一副眼镜,要顾忌眼镜不要压迫到眼球,只能悬空着手,不一会儿就酸得不行。 她默不作声地换了一只手,仔细打量着,笃定道:“每一栋楼顶都有狙击手,包括职工宿舍,蒋逸辞,你麻烦大了。” 她嘴角微微下撇,十分紧张:“村里传来消息,渗透失败,不过蒋辉没审出来是谁的人,要不要嫁祸给秦子游?“ 蒋逸辞这会儿衣服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早上和她在一个床上的男模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被拉下去处理了,没溅到蒋逸辞的裙摆一滴血,但她仍然心情不悦。 “你还挺认可她改姓的,在我看来就是胡闹,她能完全摆脱周家的痕迹?她现在用来对付我的人都是周家带过来的。” 她谈论起周子游的语气像是姐姐谈论妹妹,活像两人不是马上就要血拼的关系。 如果是周子游亲耳听到她这么说话,恐怕订做好的墓碑上还要再被狠狠划上一刀。 文季禾懒得接她的话,蒋逸辞很难看得上谁,这点和周远很像,有一种自命不凡的高傲。 别人都是靠家里,只有她蒋逸辞一个人是辛苦打拼,勤勤恳恳给自己的父亲投毒,做得毫无痕迹,蒋辉至今仍觉得自己是被周远暗算的,现在对方死了,死无对证,蒋逸辞更快活了。 记录下工厂里能观察到的所有埋伏,文季禾将望远镜拿下来,转过身倚着墙坐下,抬起脸问:“什么时候动手?小姑娘恐怕撑不了多久。” 蒋逸辞从这个角度看她,感觉还怪新奇的,一般只有床伴才会这样仰视自己。 文季禾提到了宫奇,说明她想捞宫奇。 蒋逸辞避过这个问题,沉吟了会儿,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是为什么来到蒋家吗?” 她冷不丁问起了一个很怀旧的问题,文季禾没愣多久,自然地接下去:“因为我爹吸毒成瘾,欠了蒋家的钱,将我抵过来填上他的赌债。” “那你想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无非就是毒瘾发作,身体被吸干了呗,瘾君子的下场都一样。” “差不多,我还想着为他留影几张,以慰藉你们的父女感情,看来是不用了。” 蒋逸辞停了会儿,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你母亲呢?” 文季禾不明白蒋逸辞忽然提起这个干什么,一个根本没兑现自己承诺的人,会主动提起这个话头? “记得,你帮我找到她了吗?” 当然没找到,如果找到了,那文季禾现在就不在这了。 她其实不喜欢在蒋家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最大的梦想就是蒋逸辞帮她找到妈妈,然后寻个人少的地方退隐,开个客栈或者茶馆,像现在的文艺斜杠青年那样。 养养花草,听天南海北的造作故事,晚上再抄几卷经书,入睡才能安心。 文季禾的爹不止打包将文季禾卖了出去,还将文季禾的母亲卖到了黑市,两头卖,一头填补亏空,一头继续买毒。 蒋辉后来看上了文季禾这个有点儿不一样的小姑娘,免去了她的债务,要她陪在蒋逸辞身边,扶持吊儿郎当只爱美色的蒋大小姐。 扶持成没成功不知道,只知道在酒醉的时候,蒋逸辞也曾姐俩好地握住文季禾的手,承诺帮她找到母亲后就送她隐归,文季禾信了。 蒋逸辞低下头笑,她不故意笑得妩媚动人的时候还挺让人耳目一新的:“我找了,不过没找到,所以你恐怕要继续为我打工了。” 文季禾微微悬起的心终于是悬着了,本来不该有期待,被她的话一吊,还真生出了些怅然。 蒋逸辞今天戴着的耳钉很特别,蓝色的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不知在想什么,原地放空了一下,又是一笑:“我从蒋辉那里千求万请的打手也终于就好位了,我数到三,先解决楼顶的,动静小点。” 她撩了撩头发,嘴唇微启:“一。” 文季禾才发现她耳朵上的蓝钻是一个伪装过的耳麦,不由得别过头,蒋逸辞身边很多事情她都知道,都过过自己的手,但这回,她是什么时候和蒋辉联系上的,又是什么时候安排的人,这个耳麦是怎么回事,桩桩件件,文季禾明明和对方一直在一起,却根本没发现。 蒋辉将自己安排到蒋逸辞身边的时候,曾经私底下说过:“我这个女儿很多疑,你要努力获得她的信任,才能活下去。” 文季禾不是不信这句话,而是没想到十年了,自己获得的信任仍然有限,放开胆子猜测,甚至可能没有她给宫奇的多。 毕竟蒋逸辞的狗胆够大,敢把拖延时间的任务给到宫奇身上,说明后者确实有这个能力,也确实,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二。”短短一秒钟的时间,文季禾看着蒋逸辞的脸晃了神,在她喊出三之前收束心神,将手里的分布图举到脸前,撕成两半。 已经不需要了。 蒋逸辞的目光放到远处,淡淡地说出最后一个数字:“三,开枪吧,周围已经清过场了。” …… 听完宫奇说的话,沉雨陷入了沉思。 表面上看上去她是在思考对策,其实她心底的小人在疯狂震惊。 沉家只是一个攀附周家的小家族,除了重男轻女以外,倒没有别的龌蹉,这是除了周家以外,沉雨第二个听到的炸裂故事。 她没有反复和宫奇进行确认,而是淡定地招手让手下过来:“你去她说的地方,把那个人带过来,如果没找到的话,联系我,我现在就给她个了断。” 她是故意说来吓宫奇的。 宫奇乖乖地点头,主动开口:“姐姐,我想坐下。” 沉雨没和她客气:“坐地上。如果你说的没错,那我可能真的相信你了,但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离中午十二点只剩一个小时了,对吧?” 宫奇没嫌地上脏,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抱住双腿,像是任何一个还在上学的女孩,体育课坐在操场休息那样。 起码她面上很镇静:“我知道的,但我也说过,我不在乎蒋家人的生死。” 沉雨的冷笑还没挂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爆炸声和尖叫,她笑容倏然一收,手里的枪抬起,正对着宫奇的方向:“你骗我?” 她毫不犹豫地转移准心,对准了蒋逸飞的大小腿关节,开出一枪,任对方的惨叫响彻工厂内,在这痛叫的背景音下,抬高音量:“你是骗子。” 宫奇闭上双眼,身躯害怕得颤抖起来。 她这副引颈就戮的样子把沉雨气笑了。 外面的呼声和枪声越来越响,耳麦里,周子游的声音倒是不意外:“死了两个人,你别出去,守好这里。” 第八十四章缺了角的拼图 外面枪声震天作背景,沉雨阴沉着脸坐回到椅子上,让人把工厂大门锁死。 她气宫奇骗自己,更气自己轻易就这样相信了这个无害的女孩,最气的是,都这样了,自己还是下不去狠心处理掉宫奇。 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外面的动静可以作证她是来拖延时间的,并且执行得很好,至少沉雨入套了。 沉雨突兀地有点委屈,沉寰回归在公司底下大闹的时候、父母将自己当作工具去交换豪门世家的利益的时候、被周子游当作棋子四处冲锋陷阵的时候,她都没有委屈过,但现在,因为宫奇,她委屈。 宫奇出场的时候像一支惹了朝露的茉莉花,沉雨第一眼就有点喜欢她,好像自己年少时打扮一新到周家参加聚会,被莫名其妙推到周子路身边的时候那样懵懂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 沉雨隐隐地想好了,如果宫奇真的不是蒋逸辞的人,那事情结束后,沉雨可以多照顾她一点,像对待自己那个未出世就被打掉,只为了迎接沉寰到来的妹妹一样。 虽然周子游和周家已经决裂了,但褚莱后面又去了几次周家,和周子路的未婚妻也算相谈甚欢,没有深仇大恨,引荐一下又何妨。 外头第一声枪声打碎了沉雨的幻梦。 她恨恨地咬着牙,又给了蒋逸飞一枪,谁让他是蒋逸辞的弟弟,姐债弟偿,天经地义。 宫奇看这个姐姐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灰暗的眼底燃起一线希望,她试探着往沉雨的方向爬去,直到沉雨伸出腿,鞋底踩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冷冰冰:“别得寸进尺。” 宫奇停在那个位置,诚恳地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的人应该快到了,那个地下赌场离这里不远,就找一个叫文望菲的女人,如果有人说没有这个人,那说这句话的,可能就是文望菲本人。” 沉雨轻轻将她的肩膀蹬开:“外面的人是你引过来的吗?” 宫奇睁着纯善的眼睛:“不是,蒋逸辞一直派人监视着我,有可能是她们跟踪我过来的。” 沉雨评估着她话语的真实性,但那眼神太澄澈了,有一丝疲惫,但温润而真诚,就是沉雨想象中妹妹的样子,和沉寰一点都不一样。 周子游在这个时候打断她的姐妹游戏:“带的人挺多,但一看就是临时集结的,有些人枪里子弹都没装满,这是给我送人头的?” “你以为是真人CS吗?”沉雨没好气,“蒋逸辞要她们来,她们没子弹也得上,连文季禾的亲人都能被控制在手里,别的人还能有好吗。” “倒是都挺不要命的……”周子游蹙起了眉,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 这时候,大概快要开始午宴了,不知道菜色怎么样。 周子游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她躺在靠背上,望着前挡风玻璃,忽然翻过身体探到后排,去试图找到点巧克力之类的,但是她不爱吃零食,一时间竟也找不到东西填填肚子。 周子游想起了虞琪,那人身上总是带着几颗吃的,周子游背地里一直觉得她幼稚,现在竟然还有点羡慕。 不仅是为了几颗巧克力,还有她和愈遥那种平淡却又长久的关系,起码,愈遥不会拒绝见虞琪。 周子游面前放着一个平板,上面播放着工厂里各个角度的监控画面,她扫了一眼,战况还在焦灼着,不是所有人都有配枪,更多的人赤手空拳地上来肉搏。 目前蒋逸辞的人和自己的人数持平。 周子游没有多少心理斗争,拨通了一个电话,她手机里一直有虞琪的电话,在育树中学的过往如幻梦一场,是手机里的联系方式让她确定了,那不只是一场梦。 “这不是周小姐吗,”虞琪很快接通了电话,声音里有点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但笑得眼睛弯弯的,“你是怎么拿到我的联系方式的?” 周子游没和她绕圈子:“我要你借我点人,条件随便你开。” “哦,这么大方啊,可是我妈妈说了,不让我再出去掺合你的事,否则就罚我禁闭啊,这怎么办?” 虞琪是故意的,周子游能找到她那里,说明事态很紧急了,要不要帮,以及怎么讹她一笔,是件需要斟酌的事情。 周子游沉默了两秒,不是因为她的为难,而是感到好笑。 她笑到有点累了,才重接举起电话,虞琪也没挂:“你没收到请柬对不对?周家和虞家没交集,不会想到你,愈遥也没给你请柬,你都是从新闻上看到的消息。” 虞琪静静地听她说,周子游的声音带着蛊惑:“你带人来我指定的地方,我带你一起进去呀。” “你精神不太正常。”虞琪下了结论,“她没请我,难道就请你了?” “不需要请,周家对我有亏,我随时可以长驱直入,不过她们确实怕我到场,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周子游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情绪一直挺稳定的,但人有时候就想疯一疯。” “好了,我不想知道你这么多事,要人可以,但是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个,我要周家帮助虞家上岸,我妈妈着急很久了。第二件……” 虞琪打断周子游的话,略微停顿了下:“我不要你的请柬,不受欢迎的人,何必非要自找不痛快,我要你告诉我,过去三年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一直有一块残缺,这让我非常不舒服,我相信你知道,不然我手机上怎么会有你的联系人?” 如果周子游不打来这个电话,虞琪还真没发现手机上藏着的秘密。 她不想做一张缺了角的拼图。 第八十五章给蒋家当狗,还是来秦家做人? “哎呀……” 本来静静坐在天台上观看战局的蒋逸辞突然轻呼一声。 从她的角度看下去,本来在工厂门口混战的人数是恒定的,但是忽然,远处又开来几辆面包车,停在蒋家人的后面,从车上呼啦呼啦下来一大堆人,一下子将战局扭转为一边倒。 蒋逸辞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心里盘算着还救不救蒋逸飞,弟弟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命更重要,小心没救出来,反将自己搭了进去。 她下意识地想转头去问文季禾的意见,却扑了个空。 是哦,文季禾被她派去潜入了,趁两边打得火热,从工厂后面的铁丝网上偷溜进去,至于网上的电流和钉子,不在蒋逸辞的关心范围。 手边的电话响了,蒋逸辞按了接通。 “秦子游不在工厂里。”文季禾口齿清晰地汇报,语气平稳。 蒋逸辞看不到,她在处理铁网的时候,不小心被电了一下,手指微微抽搐,小臂上被划了长长的一道,渗出红红的血。 “你确定?”蒋逸辞晃荡着腿,很享受风在小腿间穿梭的感觉。 “至少不在外面,她们锁了大门,如果在,多半在里面,但我觉得她不会那么傻。” “想办法进去看看。”蒋逸辞云淡风轻地下命令。 文季禾反问:“怎么进去?” 是啊,怎么进去?大门紧闭得死死的,找推土机开进来都不一定好使,喊话吗?那可能自己刚出声,就被狙击手瞄准了。 蒋逸辞说:“别忘了,我们为什么来,我要救逸飞,你要救宫奇,无论周子游在哪里,这两个人都有很大的概率在里面,哪怕开门后是坦克,也得迎上去。” “我明白了。”文季禾冷静地挂了电话,她听懂了蒋逸辞的意思。 蒋逸飞必须活,哪怕代价是自己的命。 她举起双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阳光下,大声喊着:“我来替蒋家和你们谈谈。”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射击她,可能是因为楼顶的狙击手们都被解决了,也可能是周子游下了命令。 文季禾不是不怕死的,只是她比较善于伪装,但身体反应不会骗人,外头喊打喊杀,里圈却安静得像没有人,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像是要跳出胸腔外。 没让她等太久,大门缓缓向上拉起,掀起一阵尘埃。 门口站着沉雨,但她身旁的却不是蒋逸飞或者宫奇,而是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 女人脖子上系着丝巾,面目熟悉,是文季禾做梦都在想的那张脸。 文季禾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身在地球。 再度开口,她的嗓子干涩得像是好几天没喝水:“你们,帮我找到她了。” 看到她的反应,沉雨心里略微放松了些,她把手放到身后,比了个手势,宫奇的后腰上死死抵着的枪口被松开。 沉雨不太会威胁人,她更喜欢利诱:“见到妈妈很开心,对吗?你把手上的枪扔掉,我们再谈。文季禾,我知道你,你在蒋家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但是再大的权力,也比不过亲人在身边,是不是?” 沉雨将语气放软:“我不会伤害望菲姐,你可以站在那儿想一下,是给蒋家当狗,还是来秦家做人。” 文季禾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会面临这种抉择,她过去看警匪片,就挺嗤之以鼻这种情节,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但现在她脑子里一片乱麻,根本理不清楚要怎么办了。 她将求救的眼神投向自己陌生又熟悉的母亲,对方看着自己,没有惊恐,没有害怕,和那个记忆中哭喊着无法逃脱父亲钳制的女人不一样。 这么多年,母亲去了哪里? 经历什么样的磨难,才能拥有这样看淡的眼神? 文望菲见到女儿,没有解释,而是说:“不用顾忌我,做你想做的事情。” 文季禾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她不是想现在就做出选择,她只是下意识地想靠近,多看清一点,这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你托蒋逸辞为你寻找母亲,她说一直没有找到,其实不是,”沉雨拍拍门框,制止她再往前,“她一直被藏在蒋家的地下赌场里,和蒋逸辞约好了不去见你,至于你们家大小姐为什么会隐藏这件事,你自己去问她吧,不过,记得要在她死掉之前。” 沉雨恶劣一笑:“因为她时间不多了。” …… 后脑勺顶了一把枪,硬硬地硌着生疼。 向来只有蒋逸辞顶别人的份,哪有别人顶她的份,但她没有回头,天台的风将她的卷发吹得飞扬。 “原来你放任我的人在那儿说话,也有自己的算计。”蒋逸辞平静地述说着事实。 她伸出手扶了扶另一只耳朵上的蓝色耳钉,她今天戴了两只耳钉,一只安了麦,用来指挥手下,另一只没有,仅为了收听,声源就在工厂里,宫奇的身上。 藏在很贴身的地方,大家都是女人,会给彼此留下足够的尊重,蒋逸辞赌周子游不会将宫奇扒光了搜身。 “找到我花了多久?”蒋逸辞就是好奇。 周子游不想和她废话,枪身偏移一段,擦着她的耳朵开了一枪,白玉一样的耳朵被擦掉一块肉,渗出血来。 蒋逸辞确实藏得很好,工厂的周围除了无线电发射塔就是自建房,但她硬生生发掘了第三个选择:火葬场。 正好,一会儿顺便就可以拖下去处理。 蒋逸辞连头发丝儿都没颤一下,继续说笑:“你小的时候,跑到我家的地下赌场来玩,假装是客人的小孩,遇到过我,你记得吗?” “……” “其实我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谁,我看过照片,但是周家的保镖跟在后面,另一方面,我觉得你古灵精怪的,也许以后能取代周远也说不定。” “恭喜你就快做到了,但是还差一点点,差在你哥哥周子路身上,我教你一个办法,可以不引人注意地毒死他,你要不要听?” 周子游语带嘲讽:“给他喂白粉?” 蒋逸辞摇头,转过头来笑靥如花:“我那里有一百种药,都是我这边找人研发的,想要的话我捎一点给你呀,先让他重金属中毒,再安排滥用药物,如果他吃中药,那就更好解决了……” 她脸上的甜笑倏然一收,看着周子游的身后,文季禾从通道里走了出来,眼眶红肿,满脸疲惫。 第八十六章你没得选 在文季禾身后,沉雨带着宫奇跟出来。 这一幕有点滑稽,好像是什么大反派束手就擒的情节,但蒋逸辞笑不出来:“你知道了一切,所以你选择了那个女人?” 她在对文季禾说话。 宫奇没敢和她对视,但对方完全没在意她,宫奇紧紧咬着嘴唇,手心被掐得极痛。 文季禾摇摇头,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有点难以承受,这些年给蒋家做事,睡得差,操心得多,极容易胸闷,现在她就有点上不来气:“她是我妈妈,不是什么那个女人。” 文季禾想亲耳听她说:“你早就找到她了,对吗?” 实际上所有的证据都摆在面前,宫奇的口述、沉雨派人去接文望菲的时候拍的照片,甚至文望菲的默认,都说明了结果。 文季禾不是不相信,只是想听听蒋逸辞亲口说话,哪怕是反驳。 可是蒋逸辞很坦然:“是,我不想让你去见她,但我也不想杀了她,就像你说的,她是你妈妈。这么多年,我对你有感情在,你是整个蒋家我唯一信任的人,我不能失去你。” “我是你唯一信任的人,但是,你的信任也就只有这么一点。”文季禾自嘲地抓住额前的头发,有些神经质地用力往下扯,“你说谎,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信任,你利用我对付蒋辉,我利用你寻亲,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哪里来的信任,哪里来的感情?”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有感情,蒋逸辞的瞳孔里没有情绪,就这样看着她发疯。 周子游重新将枪抵了回去,对沉雨的擅作主张很不满:“你带这一群人过来,就为了给我搭戏台?” 沉雨轻咳一声:“不好看吗,我还觉得这样你的复仇会更爽呢。” “死的是你爹妈的时候你再来谈爽不爽。” “如果死的是沉家人,我会更爽。” 周子游疲倦了,现在是下午一点,午宴已经结束,而自己还没吃上饭,典礼就快开始了。 她的食指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巨响,没有一丝犹豫,子弹穿过蒋逸辞的脑袋。 宫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尖叫出声。 文季禾呆在当场,目光一瞬不眨地和失去焦距的瞳孔对视着,试图找寻那双眼睛里残留的情绪,无论是对自己背叛的愤怒,还是留恋或伤痛。 但是什么都没有,蒋逸辞就像一盏灯,被周子游一口气吹熄了。 周子游将枪丢到地上,揉了揉震得生疼的手腕,面无表情地路过所有人身边,一步一步向下走去,靴子敲打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一下,一下,直至走远。 看到宫奇眼泪止也止不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沉雨有些后悔带她来凑这个热闹:“别哭了,你刚才没发现吗?蒋逸辞的手已经抬起来了,她想抢过枪,一旦让她拿到手,第一个死的可能不是秦子游,而是你这个小白痴。” 沉雨是现场和蒋逸辞最不熟的人,但也正因为如此,看得最清晰:“她让你知道这些,就是想借你的口告诉文季禾真相,试探文季禾最后的真心,很显然,试探失败以后她恼羞成怒了,打算拿你祭天。” 想了想,沉雨纠正了自己的猜测:“也不一定是你,反正按她那个性子,你们两个总得死一个。” 都怪周子游,走得那么干脆,烂摊子还得自己收。 沉雨打电话叫来人将宫奇送了回家,给她留了联系方式,随后转向文季禾:“你没得选,蒋辉所在的位置告诉我。” 文季禾摘下了眼镜放在地上,自己坐在蒋逸辞瘫软的尸体旁边,呆呆的没反应。 沉雨发现自己解锁了新的恶趣味,她故意挑动着文季禾的心弦:“蒋逸飞还剩一口气,你现在还可以捡起地上的枪给我一下,这样你也许还能做蒋家的少奶奶。” 文季禾涩着嗓子:“我不傻,你带我们走的时候,二少爷应该已经咽气了。” “不傻就赶紧把地址发给我,我很忙,还要赶下一场。” 沉雨叫人来,当着她的面将蒋逸辞的尸体拖走,文季禾的手指微微抬起,却最终没有阻止。 她不知道自己对蒋逸辞是什么感情,但一条小狗失去了主人,总归一时间无处可依的。 …… 周子游刚系上安全带,车窗被敲响,虞琪那张脸出现在玻璃外,身上还穿着睡衣,对着周子游的脸打了个哈欠,血盆大口像深渊一样。 周子游将车窗降下,向她伸出手。 虞琪眨了眨眼睛,从来不知道自己和周子游还存在着默契呢。 她从自己毛绒睡衣的兜里拿出一包牛肉干,还有一颗七彩玻璃纸包装的小巧糖果,放到周子游的手里:“蒋家的遗产……” 就这么点破零食还想换一个蒋家,周子游轻嗤一声,没客气地将手握紧收了回来,调好座位往嘴里丢牛肉干:“不是要漂白?蒋家的生意全都乌漆嘛黑,除了我谁敢收。” ”那你漂好了再给我呗。“虞琪这会儿又不是开学时和周子游争锋相对的嘴脸了,利益当前,她甚至可以捧周子游几句,“对你来讲不是顺手的事儿?” 周子游看了她一眼,对她多变的嘴脸感到恶心:“上车,你来找我不就为了一件事吗。” “诶,可是我还没有礼服~” “就这样,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第八十七章表姐来接我玩喔 吴冬单膝着地,整理着眼前铺开的裙摆,褶皱太大不行,太小不行,一切都要刚刚好,因为媒体在拍照。 裙摆的主人停留在原地,疏远客气地挽着周子路的胳膊,周子路低下头,作出亲昵的样子:“辛苦了,拍完最后一组仪式就开始。” 愈遥摇摇头,细长的耳坠流淌到她的锁骨,轻轻触及皮肤,随着她的动作轻晃:“这些照片用到哪儿?” “插到新闻稿里,维持周家的公众影响力,权贵和灰姑娘,多么引人遐想的故事。” 他故意这么说,想激起愈遥的情绪,至少反驳一句那个灰姑娘的形容,可对方只是嗯了一声,目光飘远,看向门口。 周子路感到挫败,他确实答应了愈遥的形婚要求,但心底难免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象愈遥能和自己相濡以沫、琴瑟和鸣。 但是他才发现,连绍秋和周子游都能拒绝的女人,为他停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看向愈遥目光的方向,所有人员都已到场,不会再有别人进来,门口空空荡荡的。 周子路换了个话题:“你希望妹妹来吗?” 愈遥没有正面回答他:“她不是已经宣布改姓秦,与周家断绝关系了吗?” 周子路失笑:“小孩子再任性,我和妈妈也不可能真的不要她,血脉关系浓于水,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相互扶持的。” “你们总是把她当小孩,所以她做的任何事,你们都不看在眼里,是吗。”愈遥想摇头,但记者的相机举了起来,她只能维持住柔和的面部表情。 真不知道是她演得太成功了,还是你们太自大了。 后面这句话愈遥留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拍完照,愈遥转过身,跟随着周子路的脚步踏上了第一节台阶,忽然听到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会馆门口除了保安和门童之外,还安排了密密麻麻的保镖,现在仪式已经开始了,一般情况下,不会再有人进来。 但有一个人例外。 重重守卫的门口,走进来一个仿佛沐浴了一夜露水的女人,满身风霜,头发凌乱地抓在脑后,碎发划过耳朵绘制着精致的下颌弧度。 和大厅内衣香鬓影的客人相比,她穿得过于鹤立鸡群了,浅紫色冲锋衣,黑色冲锋裤,宛如不是来参加婚礼,而是更深露重,寻找庇护所的旅人。 她脚步不停地往里面走,边走边伸手拉下冲锋衣的拉链,没有保镖敢拦她,以及她身边另一个穿着毛绒睡衣,一脸不感兴趣的女人。 周子路的身体紧绷了起来,说再多兄妹情深的话,当周子游出现在面前,他还是很难不如临大敌。 但和他想的不同,周子游带着虞琪只是找了个有空位的桌子坐下,扯过托盘上诱人的小蛋糕,不紧不慢地切成小块,送进嘴里。 认出她的人拿着香槟上前去打招呼,却只得到一声简约的“滚”,没礼貌至极。 周子路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继续如常地往高台上走,直至站到了台前。 司仪上台,夸赞了一番新郎新娘郎貌女才,天作之合,然后开始照着稿子念编纂给媒体听的相识相知相爱小故事。 虞琪慢吞吞地咬掉一口小饼干:“妹妹的闺蜜,一见钟情?这故事没听过,是说你和愈遥是闺蜜吗?” 周子游不说话,两个小蛋糕进了肚,她才感觉自己的意识回归到了身体。 侍者恰到好处地为她递过柠檬水,周子游接过,喝了一大口。 正好这时,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周子游点开消息,是沉雨发来的蒋逸辞的尸体火化单,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还特地要求受到惊吓的火葬场职工开了发票。 周子游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台上的进度快得像是鬼在后面追。 司仪接收到周子路的意思,硬着头皮跳过冗长的台词:“那么接下来,我们有请两位新人转过身来,面对着彼此,看向对方的眼睛。” “新郎,现在请你拉起新娘的手,取出你为她准备的戒指,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打扮得可可爱爱的小女孩提着小花篮踏上了台阶,这时候,周子游打完了字,将手机塞进冲锋衣的口袋里,突然站了起来,大步向里面走。 沿途的客人们既惊诧又兴奋,纷纷为她行注目礼,保镖再也不能装眼瞎了,紧跟在她背后,却连衣角都不敢碰一下。 路过小女孩身边,周子游蹲了下来,不容拒绝地拿过她手里的花篮,摸摸她的头:“三姑家的茜茜,对吧,把这个给姐姐,姐姐回头带你出去玩。” 小女孩乌孙茜很少见这个表姐,家里的长辈提起表姐和表哥总是一副很羡慕的模样,羡慕他们生来什么也不用做就有巨额家产可以继承。 这次因为年龄恰巧合适,被绍秋邀请来做花童,父亲一万个同意。 茜茜想,那表姐的要求,自己一定不能拒绝,父亲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她乖乖松开了手,在周子游冰冷还没有回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表姐记得来接我玩喔。” 会场内鸦雀无声,只剩小女孩甜美的声音在回荡。 第八十八章她已经不是你的游游了 po18es.co 台下,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要做什么,台上,周子路克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脸色铁青,碍于场合,不好直接质问她。 周子游将手伸进满是娇嫩玫瑰花瓣的花篮,拿出酒红色绒面的戒指盒,当着所有人的面取出里面的钻戒,举到眼前看。 司仪颤抖着声线,试探性地问道:“看来今天的安排出了变化,我们的花童暂时由秦小姐代任,她会将戒指送到新郎的手上……会的吧?” 周子路压低声音呵斥她:“游游,别闹!” 游游不闹,欣赏完钻石上的光晕以后,攥到手里,大步走到台上,走到新郎和新娘的身边,无视了周子路的存在,强硬地伸出手去扯过愈遥的手。 第一下,被愈遥甩开,她没什么不良反应,坚持不懈地去牵第二下,用了点力,狠狠地往自己的方向一扯,愈遥踉跄着靠近一步。 只要这一步就够了,周子游将她戴了手套的手禁锢在胸前,置若罔闻台下的抽气声,将亮晶晶的钻戒套到无名指上。 她抬起那只手,轻轻落上一个吻,冰冷的雾气和水气浸透过真丝,侵袭进皮肤里面。夲伩首髮站:po18bt.com 愈遥看她像看一个阴魂不散的鬼一样:“我究竟要说多少难听的话,你才能知难而退?” 周子路的问题,愈遥无法回答,到底希不希望周子游出现?见到她这张脸,愈遥就想起意识回归了现实身体的愈舒南,想起自己的退缩和恐惧,想起自己像笑话一样什么也没做成,还被困在一个牢笼里。 台下第一排,绍秋紧了紧自己的披肩,不再犹豫,对保镖示意着拦住周子游,今天周家的笑料已经够多了。 “害妈妈跳楼的始作俑者,我处理掉了。” 在保镖的手触碰到周子游身上的前一秒,她握紧愈遥的手,梦呓一样叙述:“我和你见过的,蒋家的蒋逸辞,我亲手将她击毙的,蒋家家主蒋辉,也被秦虞两家的人围困住,姓蒋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说的话太惊悚,保镖缩回了手,转而下去控制住媒体记者,将她们带离现场,送到休息室一一将不该拍的东西删除。 绍秋惊得声音都变调了:“游游!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子游谁也不想理,她只想让愈遥知道,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到心力交瘁,也一定要赶回来,见证她的典礼。 “我知道小南姐的昏迷有隐情,我杀掉姓蒋的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小南姐有没有醒好不好?我已经竭尽我所能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愈遥不知道,没见面的这段时间,她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更没想到她会来寻求原谅。 一个人向另一个人寻求原谅,通常都是前者做错了事情,但愈遥不知道周子游在这一堆烂事中,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她心里知道愈舒南不会苏醒,医院有监控,一旦愈舒南的状态有所变化,自己会是第一个收到通知的。 看着周子游漂亮易碎的琉璃样的眸子,一晃眼,变成了愈舒南的样子,哀求的表情一如以前:“愈遥,不要走,我需要你……” 愈遥闭了闭眼,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结婚不是目的,和周子游一刀两断才是。 无论戒指是谁戴的,总归是已经戴上了。 愈遥转身向台下走,只留给周子游一个倔强的背影,白色婚纱如月如水,从她的腰背向下流淌,蔓延至脚边,拖着不长不短的一汪水,莫名地捆住她的脚步,叫她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周子游提步就要去追她,忽然面上一凉,脸上被泼上了湿漉漉的液体,黑发打湿贴在脸颊,液体渗入嘴唇里,又甜又辣,是酒。 绍秋拢着披肩,站在她和愈遥中间,还在盛怒的状态,手里捏着香槟的杯子,重重地放回盘子里。 她难以压抑自己的怒气:“够了,游游,事关重大,你却只知道为难你哥哥,你有没有心肝!到底发生什么了,告诉秋姨,你去哪里了,受伤了吗?蒋家和虞家又是怎么回事?” 周子游用手将脸上的酒水抹掉,这才得以睁开眼睛,已经看不到愈遥的身影,她平静麻木的内心渐渐冷下去,像是沉进了冰下的水域,怎么找都找不到出口。 而能够砸破冰,救她的那个人,转身离开得毫不留情。 心肝?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对周家有,秦雅茗跳楼身亡的时候没有人去探究,没有人说她们没有心肝,自己只是将真相公之于众,就要受千夫所指? 周子游的一颗心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冰凉得难受,恨不得找个角落瑟缩着,另一部分怒火沸腾,为这一杯洒向自己面门的酒。 她从来都是对绍秋恭恭敬敬的,那是因为在周家,绍秋掌握着重要的话语权。 但现在,绍秋哪里来的底气,和立场,对自己这么质问? 愈遥的身影消失后,虞琪的目光收回来,看到台上对峙的精彩画面,她老神在在地站起身,笑盈盈地走到周子游旁边,和绍秋打招呼:“久仰大名,绍夫人。” 绍秋有些意外,因为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是叫她周夫人,哪怕周远已经死了,自己也是死掉的周远的妻子,而不是绍秋。 虞琪来主要不是和她认识的:“我是虞家的虞琪,想必您听说过我。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们家的事情我不该插手,但是子游已经改了姓,宣布和周家断绝关系,现在她叫秦子游。也就是说,你似乎已经不能再站在长辈的角度去问责她了。” 绍秋的脸色剧变,虞琪赶紧补充道:“当然她是很没有素质,打断了您儿子的婚礼,但结婚证都领了,也不差这么点仪式吧,何况舆论我们都会处理好的~” 她往前走近了一步,明明是穿着粉色毛绒睡衣的年轻女孩,放到校园里,也就是非常好说话的女大学生的样子,可一开口,绍秋的脊背就止不住发寒:“顺便一提,刚刚提到的蒋家,虽然还没全灭,也只剩蒋辉一个人,他会活,但蒋家的基业他都得吐出来……我的意思是,秦小姐,已经不是你的游游了,说话的时候,多斟酌一下吧?” 第八十九章不会再和她见面了 虞琪话说得毫不留情,在这么多人面前下绍秋的面子,毫无尊重可言,而周子游魂魄像被黑白无常勾了似的,一言不发,默认了虞琪的冒犯。 心肝像被撕裂了一样痛,此前绍秋已经苍老了许多,现在直接捂住心口,靠到周子路身上呼吸急促,眼角的皱纹转瞬间似乎又添了几道。 周子路搀扶住她,沉声对着周子游说道:“雅茗姐的事我们都有责任,我向你道歉,但是小游,不是只有你母亲受到了伤害,我们所有人都很痛苦。你以为我没有去查吗,我不知道其中有蒋家的手在推动吗?事关重大,不是拿枪每个人点一下就能解决问题。蒋家是个庞然大物,蒋辉还有其他兄弟,他手下的黑市、地下赌场牵扯到的势力比你想的要多,你觉得你解决了一切,但未来你要面临的腥风血雨会是无穷无尽的。” “我们不是不给雅茗姐报仇,只是再伤心再难过,也得考虑好代价。” 他说话总是很能快速激起周子游的怒气,特别是这副沉稳的虚伪样子,和周远在世时一模一样。 周子游想打破他的面具,一直很想,想将他踩在脚下,想让他下到十八层地狱,浑身泥泞,割掉舌头,沦落到向自己求助都张不开口。 而自己欣赏完他的丑态,会给他一个痛快,前提是周子路别再说出这种道貌岸然的话。 可惜他说了,那周子游只能慢慢折磨他了。 客人都送走得差不多了,原先华丽温馨的场馆里冷清得温度都降了两度。 周子游擦干净了脸,对周子路的训斥不为所动,漠然地转身下台,向外走去。 像是耳边飞过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虫子叫喊得再大声,在人的耳朵里都只有翅膀扇动声。 她因愈遥而来,因愈遥离开而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别人一个眼神,包括曾经她的至亲。 绍秋的惊诧、愤怒、难过。 周子路的紧张、戒备、痛心疾首。 宛如一场滑稽的独角戏,戏还没演完,观众已经目空一切地离场。 虞琪坐进了副驾驶,像一只捧场的小海獭,啪啪啪鼓起了掌,眼睛弯起:“你们家真好玩,不像我们家,母慈女孝,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一开口,周子游的魂魄忽然回归,拉开车门下了车,绕了一圈拉开副驾驶门,冷眼以对:“出来。” “……为什么?” “想吃下蒋家,还得看你能不能消化,蒋辉还有别的兄弟,分别躲在全国各地度假,你带着沉雨分头拜访一下。” 虞琪还以为她是要自己当司机,戒备的心稍稍放下,原本像八爪鱼一样盘着椅背的动作也松了松。 谁知道她一动,周子游马上不留情地抓住她的胳膊狠狠拽了出来,虞琪懵圈地落到地上,原地掉了个个,差点崴到穿着拖鞋的脚。 反应过来,她暴跳如雷:“你算计我,你个畜生!我要撤回我们的合作,虞家不和没有诚信的人来往!” 周子游在她出来后自己坐了进去:“行了,你带来的人现在被控制在沉雨手里,骂这两句有什么用。” 她敲敲玻璃窗:“开车吧,不是有很多事情想知道吗?” …… 刘漫一间一间地敲门,直到最后一间,手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扣下去,门就忽然被从里面打开。 那条在镜头下煜煜生辉的华美婚纱堆积在地上,还有手饰头饰耳饰,因为要拍新闻图,所以不管愈遥再要求简洁,也不可避免要戴上许多华贵的珠宝。 她拉开门以后,转身继续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摘着身上的饰品,头也不回:“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刘漫嘟囔着:“一场闹剧,鸡飞狗跳,只有你跟没事人一样,你是铁打的心肠,还是真的装得这么像?” 她也不是真的关心周家的事情,事实上,婚礼上她一直在发呆,周围的熙熙攘攘就好像蚊子在叫,只有午宴干饭的时候提起了点精神,但没吃两口就没了胃口。 “……你后半辈子不需要我给你发工资了?”愈遥确信她现在很硬气。 “你都回不来了,还不是我说什么,戴莹总信什么,我就说你把资产都授权转移给我了,她肯定二话不说就扶植我当新总裁。” 愈遥想了想,老板是个废物总比没有老板强:“我授权了,什么时候出发?” “……” 刘漫到底是修炼得不到家,被她叁两句话堵了回去,无能狂怒,原地跳脚:“我还要戴莹总认我做二女儿,吹枕边风把家里你的东西都丢掉,丢到地下室里,时间久了让她忘记你!” 好恶毒呢。 愈遥终于将身上的东西都摘干净,连妆面也卸得彻底,走上前来,猝不及防之下,将刘漫拉进怀里,闭上眼睛享受最后的温度:“就当我带你去休了个年假,假期结束,你得回去上班了,老板本人还想再偷会儿懒,你要告诉所有人,别来打扰。” 眼泪汹涌而出,晕湿愈遥的肩膀,刘漫抽抽噎噎地放狠话:“就算你放弃了,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解救你的意识,戴莹总的实验室会去进修,总有一天,我要你、宫奇、小南姐都能站到我面前。” 愈遥抬头望向天:“你最近流的眼泪都够非洲降一场雨了。” 刘漫恶狠狠地抓起她胸口的衣服将眼泪擦掉,再开口时,声音平静了许多:“我自己走吧,你需要休息,我知道你很久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老……愈遥姐,在我找到方法来接你之前,保护好自己。” 最后一句话她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就看那个秦子游最危险,小心她哪天把周家都搞没了,你得对她摇尾乞怜才能生存。” “不会和她再见了。” 愈遥用手指将刘漫的头发理顺,手指穿过黑发之间,有些心不在焉。 簌簌从指缝之间滑过的发丝,像一条密不透风的网。 第九十章下克上(一) B市的秋季又到了,每到这个季节,银杏叶飘飘扬扬铺满街道,空气变得干燥,吴冬有轻微的鼻炎,这时候就挺难受的。 她现在不怎么去公司,但凡去,也是打个卡就走,忙得不可开交。 出门后,身后还能听到往昔的同事议论她的声音,老几句了,说她傍上了高枝,不再是礼服店的小小销售,是进修过造型设计的豪门御用造型师,拳打同事,脚踢老板,老板被脚踢了以后还要给她叁分薄面…… 吴冬摊开双手看自己因为忙碌而疏于擦护手霜,被秋风吹到干裂的皮肤,深刻怀疑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为了拒绝职场潜规则而练到了跆拳道黑带的老板。 好在最忙的时候已经过了,秦小姐给她批了长假,吴冬打算回家呆几天,顺便再争取下前几年没争取到的承诺。 她落了地以后,妈妈早已在机场等候着了,面上的喜色还没完全展露出来,忽然紧绷了脸皮,左右观察她身边身后,明显松了口气,却还是端着架子:“人没带来?” 吴冬装着傻:“带谁啊,我身后有鬼魂在追吗?” 她已经退休的老母亲一拳干过来,怒发冲冠:“别以为你给有钱人做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那个女孩子要进我们家家门得过过我的眼!” 吴冬一边拉着她往停车场走,一边提醒她声音小点。 她觉得自家妈妈有点毒入骨髓了:“咱家这么一亩叁分地人家看得上眼吗?我只是给有钱人打工,人家可是自己当老板,沾了秦家的光,资产评估能买你几十个祠堂啦。” “那你上飞机前给我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只是吓吓你,多吓吓你就习惯了。” 背上又挨了一拳,吴冬结结实实踉跄了一下,苦笑着揉肩。 回到了家。 母亲边热饭还是边在絮絮叨叨:“你说你没追上和我说什么,我以为你的终身大事要有着落了呢。这些天你舅舅也来劝我,说现在同性恋不是病,秦家小姐不也是同性恋吗,人家宣布得坦坦荡荡的,互联网上新闻轰炸了好几天,现在的年轻人十有八九都这样。我这不辗转反侧了好多天,才接受这件事情,结果你说你不仅没追上,人家都不知道你这层心思,你真是,唉……” 吴冬挑拣着回答:“我不年轻,已经叁十了。” “叁十了还不着急啊?” “你活到了五十五不也一个人?” “我看你是皮痒了……!” 饭上桌了,吴冬盛好了饭,一转身的功夫,母亲又伤怀起来:“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老公死了,孩子还是个同性恋,出去人家都笑我……诶?你伺候的那个秦小姐,她是不是也刚刚死了哥哥来着,也是个苦命人儿啊……” “妈你刷微博消息不看全一点,她哪有哥哥。”吴冬坐到饭桌上。 她好久没在家吃饭了,一口排骨一口汤,胃都熨贴了。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也是父母双亡,独自在B市打拼?”母亲伤怀完,开始操心起了女儿的未来,“那她也挺不容易的,你多帮帮人家,再多的资产,也比不过有个知心人暖被窝。” “人家的房子装了暖气。” “显着你了是不?” 吴冬笑了一下:“我帮了啊,五年前你打电话给我,叫我回家考公务员,那时候我正在便利店门口进行人生的抉择……”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女生,垂头丧气地进来,她那时候兜里的钱只够买盒饭,站在我旁边说了一个小时的梦想,我让她少看点鸡汤,她就把盒饭扣我头上了。” “然后就把我领回家去道歉洗澡换衣服叁件套,她那个出租屋,床垫硬得我腰疼,屋里全是布料啊图纸啊假人啊,我问她你没钱学什么服装设计,她又把图纸摔我脸上了。” “我感觉那些图纸画得还怪好看,笔触柔软细腻,和她这个人真不一样,我不懂服装设计,但我想看她画更多的图。” 母亲问:“她现在还在画吗?” 吴冬:“没有。” 她想了想,深表赞同:“在我入伙的两个月后,她发不起我的工资,才意识到打工挣不到大钱,而服装设计本身,就是烧钱的事情。” “所以她去做了资本家。” 吴冬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身上充满铜臭。” “……” 见母亲对这段跌宕起伏的故事有点消化不良,吴冬快速扒完饭:“这次回家本来想再做做您的思想工作的,既然您接受良好,还幻想着见第二个女儿,那我就放心了,总不能家里没同意还去骚扰人家吧。” 她狡黠地一笑:“希望这次不会被打出来。” 第九十一章下克上(二) 本来打算在家多待几天,孝顺一下孤寡的老母亲,但刚待到第叁天,吴冬就被扫地出门了。 扫地出门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母亲日日夜夜地担忧吴冬孤独终老,怕和自己一样,一把年纪还是一个人独自生活。 吴冬倒不觉得一个人很糟糕,主要在于她真正的老板,B市的LGBTQ宣传大使秦子游秦小姐,亲缘刑克,姻缘浅薄,朋友几乎没有,但也活得好好的。 当然秦子游是个怪胎,哥哥的葬礼在即,居然要自己给她赶制一条红裙,精神显然不大正常。 不管怎么样,她是被扫地出门了,连着行李一起被母亲丢到门外,利落地“啪”一声关上门。 吴冬只能拎着行李箱赶赴机场,看了看表,离下班时间还很有距离,她下了飞机就直奔礼服馆。 和她一起到的是塞满了前台的花束,妥帖地写上了每一个人的名字以及祝福。 前台见到她来,脚都软了:“冬冬姐,你是要篡位吗?” 吴冬走近,食指和拇指捻起对方的领带,往自己的方向拉,紧贴着她的耳朵吐露话语,声音是笑盈盈的,内容却阴森得像零下二十度:“我篡了位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开除了,免得你天天造我的谣。” 前台干笑两声:“我没造谣啊,你看你这阵仗,年会老板都没这么大方过。” 吴冬松开她的领带,在食指上缠了两圈,漫不经心地撑着手玩:“这就是老板叫我买的,奖励你们这两个季度的努力。” “真的吗?”前台装出很感动的样子,“我还以为又是你想单独送花给某个人,不敢让她看出来,只能买给所有人呢。” 吴冬瞪了她一眼,蹲下身,从一群花束中,挑出最精致的那一束,花团锦簇,惹人喜爱非常。 她携带着这束花敲响了藏在角落的老板办公室,听到“请进——”之后进去。 花束挡住她的脸,一开始看不出来是谁。 直至她走到办公桌前,将花束往一边移了移,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徐星漾,我回来了,惊不惊喜?” 她甫一笑,将沉闷的天色都吹散了。 被她叫做“徐星漾”的老板,拳头硬了:“没大没小,尊卑不分,秦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吴冬绕了一圈走进了办公桌里面,半蹲下来,不急不缓地握住老板的手,将她收紧的手指拉开,手掌摊平,将花束郑重地放了进去,又覆盖住她的手背,将她摊开的手指收紧,握紧了这束花。 她笑得有点慵懒:“这样回答不对,你要说,徐星漾很喜欢…” 对上她的笑眼,徐星漾忽然感觉一股莫名的颤意从后背攀腾而上。 不是生气,不是愤怒,是一种没有过的感觉,让人手脚俱软,旖旎地幻想。 幻想吴冬趁自己被麻痹,拿出从秦子游那里求来的收购合同,将自己的位置架空。 徐星漾打了个寒颤,没想到朝夕相处的好朋友,居然变得这么有心计。 她知道吴冬在打两份工,也没有立场去阻止,何况给大老板打工,那算两份工吗? 但吴冬的渐行渐远被她看在眼里,对方青云直上,而自己被困在这家小小的礼服店里,如果没被秦氏集团看上,那自己大概已经在扩张第二家店了,可是现在,一切都要以集团的战略为主,至少秦子游对她提的意见的反馈是,集团暂时不会着重发展时尚行业。 意思是她的凌云壮志,都只能存在心底。 过了最初的那阵子恐惧之后,徐星漾忽然想到,吴冬毕竟是离秦子游更近的那个人,和她撕破脸不好。 甚至,她可以反向利用吴冬,让对方给秦子游吹吹耳边风。 徐星漾自认为心思缜密地下定了决心,原本要丢掉花束的动作也若无其事地收回,轻轻咳了下掩饰自己的谋略,快速地说道:“谢谢你,花很漂亮…” 她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逐字从牙龈里蹦出来,说出剩下的那句话:“…徐星漾很喜欢。” 她自己看不到,吴冬看得很清楚,说完这句话,她的耳朵诚实地反映着主人的情绪,红到快爆炸。 吴冬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趁热打铁地发出邀请:“晚上有约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她目光灼灼,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笑意,扑面而来的热意,让徐星漾说不出拒绝。 鬼使神差地,徐星漾忘记了自己的计划:“好…” 话到嘴边,她猛地回神,画风一转:“好呀,我们好久没聚餐了,晚上我请你们吧,不用你破费。” 私人约会,瞬息间变成公司聚餐。 吴冬的笑容顿时像被抽走了照片的相框,只留一具壳子,假得不行:“徐星漾,你真是……真是个好老板。” 第九十二章下克上(三) 即使休假,接收到老板的指令也很正常,社畜是这样的。 但没有一个社畜不仅要伺候老板,还要伺候老板的朋友,至少吴冬没打算再干第叁份工,她手中的筹码已经足够了。 水声哗啦啦地响,在封闭的卫生间回荡,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正在通话界面。 等到对方说完自己的诉求,吴冬也刚好洗完脸冷静下来,她的碎发被水淋湿了,卷曲着缩在前额,伸手扯了一张纸随意擦了擦脸,吴冬才开口:“沉小姐,不是我不帮忙,是我们老板…不是秦小姐,是我公司这边的老板,今天定好了要去聚餐……我也是下了飞机才接收到的通知,实在来不及赶去学校。” 因为沉雨还算好说话,吴冬才能大着胆子拒绝对方的请求,何况这都什么鸡飞狗跳的事儿…… 她在脑海里过了下这件事,沉雨走不开,有人向她打小报告,她那个…连女朋友都算不上的小朋友,据说是在学校里谈上恋爱了。 沉雨思来想去,想到了自己这里。 毕竟刚好休假,又和小朋友褚莱有点私交的,能支使的,不就只有自己了。 吴冬客客气气地拒绝了,挂掉电话,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容,柔顺的长发在她的手指缠绕下,很快扎成了个低丸子头,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 她回到了包厢内。 “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是庆祝吴冬休假,众所周知,吴冬是我们公司的元老,后来被秦小姐看中,偶尔会去那边兼职,所以新来的小同事们可能都不太熟悉她,我给小同事们介绍一下——吴冬是我们店里的金牌销售,后来进修了服装设计,也是我们店里的专属设计师。” 圆桌上的玻璃盘缓缓转动,一只素白的手看准时机拿过上面的酒瓶,瓶口对准吴冬面前的瓷杯,磕碰声清脆如风铃。 酒液从瓶口流出,缓缓将瓷杯注满,倒酒的人忙着说话,不知不觉瓷杯周围溢出一圈透明的液体。 徐星漾惊呼一声,赶紧去抓纸巾,开玩笑道:“看来我是未饮先醉了。” 她擦酒水的手腕被吴冬抓住,动也不能再动一分。 皮肤相接的部分温热,包厢里人多,都在等着她继续发言,徐星漾的眼神从疑惑询问,逐渐变到思虑和警告。 吴冬才松开她,放松地靠到椅背上。 她的风衣搭在椅背上,上身仅着一件袖子整整齐齐挽到手肘的衬衫,手腕上搭着一块智能手表,表盘用的是机械表盘的样式,指针不急不缓地向后走着。 她偏了偏头,以便坐在旁边的自己能够看得更清楚徐星漾,再开口,有些刁难的意味:“老板犯了错,是不是要罚一杯呀?” 从来都是老板自己提一杯,还没有员工要罚老板酒的。 进公司比较晚的员工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满眼都是兴奋,来了,职场大戏来了! 早就听说这位金牌销售和老板不对付,面和心不和,就差临门一脚分开干了。 徐星漾显然也听过这个传言,被吴冬下了面子,她的感觉有些奇妙。 早年间她们俩一起出去应酬,徐星漾能喝,但吴冬看得很紧,经常借着各种机会给她杯子里兑水。 时间长了,徐星漾喝习惯了兑水的酒,独自一人在客户那里喝了一口纯酒液,激动得拍案而起大喊好酒,差点立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设。 她就是给底下的员工们做做样子,其实瓶子里早就换成了水,老板喝的这瓶酒,一看就最贵,没有人敢动。 吴冬要自己自罚这杯水?这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徐星漾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立刻支棱起来了,她也不介意被下了面子,捏紧酒杯,语气黏黏糊糊的,她自己没感觉,小员工们倒看出了不对劲,老板根本没生气。 “算我做错了,我喝,不过,喝了这杯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她现在把吴冬当客户伺候,拿出了以往在酒局上的本事。 在吴冬戏谑的目光中,徐星漾举起酒杯,痛快地灌进嘴里,就像她每次在酒局上一样潇洒。 不过这次她失算了,入口的一瞬间,徐星漾忍不住一闭眼,被辣到眼泪都喷涌而出,口舌一瞬间没有了知觉,只余那萦绕不去的酒精味。 眼泪断了线一样从她眼角流下,吴冬恰到时机地站起身,弯下腰横亘在她身前,挡住别人的视线。 她用的理由也很拙劣:“你的眼睛进了睫毛耶,我帮你吹一吹…” 前台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突兀地站起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好了好了,老板已经把罚酒喝了,我们年轻人玩我们的,不用跟她们一起喝酒,这里有没有人玩桌游?我们等会儿一起续一场啊。哇,你也玩啊,那你平时都去哪里玩,自己买吗还是去店里……” 她们聊的热火朝天的声音变成背景音,隔了一层薄膜,传进吴冬的耳朵里只剩模糊不清的音节。 她也无心关注别人在聊什么,此刻她双手捧着徐星漾的脸,用指腹擦拭手心的人的眼泪,手底下湿漉漉的,湿润的睫毛在她指腹上不知所措地扫,掀起轻微的痒意。 徐星漾的眼睛迅速红了,艰难地睁开眼睛,再也装不下去,委屈巴巴地眯着眼看她。 她们两人脸与脸的距离近到鼻尖几乎相碰,吴冬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一下,一下,比表盘上秒表的速度还快,从胸腔里几乎要蹦出口腔,随着自己的姿势,渡到徐星漾的唇里。 可惜她不能。 对着徐星漾控诉的眼神,吴冬沉默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好像在将那个“睫毛进了眼睛里“的谎言进行到底,在徐星漾闭眼的刹那,留下一句如梦一般的话:“都叫你,不要喝别人递的酒啊…” 如果曾经,只有经过吴冬的手的酒是徐星漾可以放心入口的话。 那么现在,当吴冬看着她微红的眼睛,心里居然升起了想亲吻的欲望时—— 那么吴冬递来的酒,就是最危险的。 第九十三章下克上(四) 白水换成了酒,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就变得焦灼了。 在不长眼色的坏下属吴冬的一声声恭维和劝酒之下,大冤种徐星漾一边眼含热泪,一边咽下一杯杯苦酒,为了大计,还得昧着良心夸她会来事。 酒至酣处,徐星漾晕乎乎地抓住吴冬的胳膊,不忘初心:“我要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说呢…” 吴冬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送到她唇前,频繁的摩擦使得那张唇比平时更红。 紧贴住下唇的瓷杯口冰凉,入口的酒却火辣。 吴冬倾斜了酒杯,一点一点将最后一杯送进她嘴里,咬字清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看着徐星漾不胜酒力,趴倒在自己腿上,吴冬才放回酒杯,眼中神色难辨。 她大概是跟着秦子游跟得太久,差点被自己变态到了。 前台在哄小同事们玩,抽空心惊肉跳地看了这边一眼,如果不是知道吴冬对老板有那个意思,她都要觉得吴冬要谋害老板了。 喝醉了,就得顺理成章地送回家。 吴冬保持着腿上枕着个人的姿势,将风衣穿上,又把徐星漾的外套给她披好。 制止了要帮忙的同事,吴冬扶着睡美人站起来,对着她们拜拜手:“我送她回去了,你们接着玩,还有,集团没批聚餐额度,这一餐是她自掏腰包出的。” 她嘴里的“她”,自然指的是烂醉如泥的徐星漾。 路过前台身边,吴冬停了停,和她对上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 等到出了包厢,吴冬将徐星漾交由服务员看管,自己去前台把帐结了。 回来领人的时候,本来该睡死的人,正在抱着服务员的脖子哭,一边哭,一边喊妈妈。 以免她丢人丢到外面,吴冬快走几步一把将对方的嘴捂住,用别扭的姿势将她搂到怀里,连连和服务员说对不起。 徐星漾不知道在做什么梦,一路上,在电梯里也不消停,靠在吴冬身上,喃喃自语:“…妈妈,我现在有钱了,可以还掉家里的贷款了,你别走好不好……” 吴冬听她说过,她以前家境还不错,到大学快毕业时都一切如常,后来有一天,爸爸妈妈留下一封信就双双跳楼了。 看了信,徐星漾才知道,她以为的幸福美满的家,早已经千疮百孔,爸妈的公司亏空,房子车子全抵给了蒋家,贷了一大笔钱来试图力挽狂澜,但最后却因为操作不当,这笔钱不仅没有拯救她的家庭,反而砸进了湖底,连水花都没掀起。 也不能说没掀起水花,起码这笔贷款以及利息,还得徐星漾来还。 初见时她嘴里的理想,不是编织给别人的幻梦,而是给自己的。 因为她不得不,也必须去努力用自己的专业去赚钱,去还这笔压在身上的债。 直到蒋家没落,由秦子游接手,这笔债务的债权人变成了秦子游,吴冬知道,徐星漾独自一人去找过秦子游,两人谈判的结果不知如何,但应当是往好的方向走,至少那之后,她这个小老板的失眠症状就有所减轻。 并且也很久,没在酒后哭着叫妈妈了。 到了徐星漾的家里,吴冬打开灯,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得赶紧将房子的主人送到沙发上。 她折返回去换鞋,一转身,徐星漾跟了过来,梦游一样迷离地看着她:“妈妈,你要走了吗?” 吴冬上前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自然地牵起对方的手,往屋内走去:“我不走。” “永远都不走吗?” “永远都不走。” “那你像以前一样亲亲我好吗,我好想你…” 吴冬停止了脚步,脊背有些僵硬:“你确定?” 她可以扮演这个虚拟的母亲,可以将对方哄睡着,自己再离开。 但她唯独做不到趁人之危。 徐星漾被她按坐在沙发上,不明了地任由对方的动作而抬起腿,看着吴冬半跪在地上将自己的鞋脱掉,本就因为酒精而发烫的脸颊更加羞赧。 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妈妈帮忙穿衣服脱鞋了。 但如果妈妈是真的存在的话,就不能让她轻易离开。 徐星漾抓住对方的袖口,脑子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很聪明:“妈妈,抱抱宝宝。” “……” 吴冬站了起来,抱着手臂,俯视她羞怯的脸。 被她喊得心脏麻麻的。 “徐星漾,你多大了?” “二十二!” “错,你叁十二了,大孩子是不能要妈妈亲亲抱抱的。” 徐星漾黯淡了下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别的理由留下“妈妈”,等到吴冬洗完手,提着一张打湿的洗脸巾过来,她可怜兮兮地恳求:“那换成我亲亲你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绝顶聪明了,长大的孩子不能向父母索求爱,但自己给予出去的,就不算索求了。 吴冬蹲在她腿间,用洗脸巾盖住她的脸。 潮湿的凉意短暂地让徐星漾回了神,但很快,她又陷入混沌之中。 吴冬淡然的脸就在眼前,离自己那么近,妈妈…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徐星漾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但对方承认了是自己的妈妈。 在吴冬擦好脸,移开手的一瞬间,徐星漾鲁莽地吻了过去,她本意是想亲对方的脸,但吴冬正准备撑着沙发站起来,一个不经意的错位,这个吻落到了唇角。 吴冬僵直在了原地。 脑海里闪过网上一百个帖子《直女撩我怎么办》《爱上直女是我的宿命吗》《老板这样是故意的吗对我有意思吗》… 最后定格在了《喝醉了直女同事非要亲我,醒来后翻脸不认账,她是什么意思?》 吴冬喉咙动了下,伸出手将自己衬衫的第一格和第二格解开。 她紧贴着徐星漾的唇,确认道:“徐星漾,你不会打我的对吧?” 她的手撑在对方的腰两侧,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对方一个抗拒,自己就转身离开。 可是徐星漾看“妈妈”动摇了,高兴都来不及,猛猛点头。 相贴的唇变得湿润,她的腰被紧紧掐紧,眼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哄得闭紧,尚带着酒味的湿润口腔内闯入不速之客,被放肆掠夺。 陌生的侵入感,让徐星漾不住地后仰,但身前的人也跟了过来,直至将她死死压在沙发背上,溢出的吻太多,落在她的下巴上,耳朵上,肩膀上。 吴冬咬住她的肩膀,伸出舌尖轻舔,安慰着泛红的咬痕。 “足够了吗?你可不要忘记刚才的事,明天,你就会知道我的心意。” 第九十四章台风要来了 59 w t.co m 警察局又送来了一面旗帜,红澄澄的绒布,正面写着“加强B市建设扫黑除恶”,反面印了“共创社会和谐保民安宁”,拿在手里暖乎乎的,烫手烫到心里。 助理刚拆开看到这一坨东西,犹豫着要不要挂到墙上。 恰巧文季禾来访,从电梯里出来,敲了敲台面。 助理的眼神瞬间聚焦了,将手心的锦旗塞到她手里,指了指旁边的办公室:“总裁在里面呢,你敲敲门,她让你进就可以进,顺便把这个给她,如果她丢到了垃圾桶,我晚上会去收。” 文季禾这辈子都没收过锦旗,何况这锦旗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她心情复杂地推了推眼镜,接过了,敲了敲门:“在吗?” 里面传来一声沙哑的“进来”。 文季禾想起多年前那个晚上,有一个人被酒瓶子敲了脑袋,自己匆匆赶来酒吧善后,那时候的秦子游还叫周子游,除了周家,她没有能镇住自己的东西。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yuzhaiwu.xyz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自己对她卑躬屈膝了,文季禾的眼里泄露丝丝苦意,赶在门开之前收起了不该有的情绪。 秦子游坐在办公桌背后,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手边放了一杯化掉了冰的美式,漂亮的手指间抓着一只笔,见到文季禾进来,朝她的方向摔过去,钢笔砸到门框上,墨囊破裂,将文季禾刚换的一套正装洒上墨渍,晕染开如一朵朵小花。 文季禾迅速低头:“对不起。” 秦子游阴恻恻地看着她:“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文季禾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她将手里的锦旗放到桌上,自己端端正正地在沙发上坐好,心平气和地解释:“我和他没有私交,他流亡海外对我没有好处,而且,放他走的人是蒋辉的旧属,当初留下他们的决定,是沉小姐做的……” 不是我,文季禾在心里补充道。 彼时,她还被秦子游猜忌,根本无法参与蒋家的善后工作。 秦子游很少把气撒到沉雨身上,毕竟沉雨也陪了她那么久,这点莫须有的脾气,有时候也能收住。 她又抓来支笔在手指间转,脸色越发显得苍白没有气色,胡玮秋的出逃是蓄谋已久,每道关卡都刚好没卡到他,气得她一晚上都没睡着。 文季禾看最危险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还有心情调侃一句:“你这样子,倒是适合参加葬礼。” 任谁看了都得说她秦子游重情重义,不是平日不表示对哥哥的亲情,是爱如大山,沉默似海,哥哥真的死了,她伤心成这样,无法弥补的亲情创口,又够秦家发一段时间的稿子了。 秦子游冷哼一声:“我不用演戏给别人看。” 也是,毕竟她现在几乎是只手遮天了,连警察局都得昧着良心给她送扫黑除恶锦旗,虽然这波明眼人一看就是黑吃黑。 挨了一顿批,又汇报了点东西,文季禾要回蒋家了,关上门就对上助理紧张中带着询问的眼神。 文季禾一哂,原来是派自己做前锋去了。 她走近了,助理小姐的眼神逐渐变得尴尬,开始没话找话:“文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留下吃饭吗?” “吃饱了。” “啊,这才下午四点,就吃过了?” “刚才吃了教训。” “……” 助理尴尬地别过头:“总裁这几天心情不好,我也是不敢触霉头,文姐那么受总裁的看重,怎么会被教训……哎呀,差点忘了,这里有周家少爷的葬礼邀请函,绍夫人寄来了许多张,文姐要不要拿一张?” 文季禾扫了一眼她电话旁边堆成小山的邀请函,这叫“许多张”? 绍秋这是认命了,将周子路葬礼的邀请权交给了秦子游,这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能多揣摩。 她想起那位没见过面的周家少夫人:“周子路走后,周家的权柄移交给给了谁,他的妻子吗?” 助理欲言又止。 她不确定这能不能说,但总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文季禾的问话又没有遮遮掩掩,里面那位没有阻止。 助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其实是,在周家少爷去世前,总裁已经安排好收购了,周家的产业要认祖归宗,并到秦家,这也算一种殊途同归吧…” “……” 认祖归宗? 秦子游甚至想当周氏集团的祖宗? 文季禾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她挥挥手,沉默地离去,只留给助理一个难懂的背影。 蒋家还在,已是庆幸。 但那曾经植入血液的江湖气,却怎么也漂不掉。 以前蒋氏集团的总部不叫总部,叫堂口,蒋辉被追杀,从另一个海滨城市流转了过来,从此在此生根,但是按道理,蒋家人的起点,应该是最开始的那个小城市。 蒋逸辞的骨灰葬在那里,蒋辉也被关押在那里。 蒋辉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们,服不服的,在这么多年也认命了,倒是能在B市的疗养院颐养天年。 旧堂口就只有孤零零的蒋逸辞和装疯卖傻的蒋辉,也不一定是装疯,他体内的毒瘾时时折磨着他,是真疯也说不定。 文季禾一路撑着伞上岛,天空中下了细细的小雨,她的眼镜上也不察有了水雾。 一路上,看守这里的人都对着她恭恭敬敬地喊文姐,不是因为秦子游的授意,在秦家打破这一切之前,她就是这里的文姐了,陪蒋逸辞长大的文姐。 只有一个人和别人叫得不一样,那个人坐在祠堂里,认认真真用小刷子扫着牌位缝隙里的灰尘,抬头看她,眼睛清亮亮的:“季禾姐。” 文季禾收了伞,用衣服角将眼镜擦干净,戴回去的时候,撞见了宫奇拘束地收回手,手上拿着一张纸巾。 文季禾取过她的纸巾,又摘下来擦了一遍。 两人一时之间无话。 蒋家的祠堂向来只有男人,但现在不同,所有的男人姓名都被丢了,只剩文季禾找人刻的蒋逸辞牌位,还有记忆里也模糊了面目的蒋夫人。 文季禾甚至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她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夫人了,和蒋辉相识在附近的渔村,在家里等待蒋辉年复一年的征讨,最后坐上了蒋夫人的好位置,却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而死。 蒋辉也是狠心,现在还不去陪她。 宫奇又叫了声:“季禾姐,台风要来了。” 海边多台风。 文季禾淡淡地:“嗯,封好门窗,我会叫人提前送物资来。” 宫奇清亮的眼神蒙上了些说不清的阴影,她们总是这样,想说的话不挑明,想留的人留不住,不上不下,无法抵达终点。 因为中间隔了一个蒋逸辞,哪怕是魂灵,那也是鲜活嚣张的魂灵。 不知何时才褪色。 第九十五章有人比我更坏 本来只打算歇一夜就回市里,但在宫奇有意无意的挽留之下,最终还是心软了。 文季禾将冲锋衣拉链往下拉了一截,调整了下呼吸,爬上最后一个平台。 遮目远眺,远处风云涌动,大风中携带着咸咸的水气,打在脸上,冰冷刺人。 天象显示,这一夜不会平安度过,台风有可能提前登录。 她掏出手机,不出意外,信号已经很微弱了。 宫奇累出了一头汗,像小狗一样哼哧哼哧地跟在后面,不顾地上的湿草,一屁股坐在地上。 感知到湿润的触感,她又急忙手忙脚乱地翻身起来。 文季禾适当地扶了她一把,没有多停留,一触即离,转而将手伸进口袋里,抽出里面白玉一样的瓷瓶子。 宫奇有再多的累,在目光接触到那个瓶子的时候都不仅瑟缩了回去,像是被火烫到,不敢再看。 她有好多话想和文季禾讲,但这几年来都没能张开口,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祠堂里仔细放着的这个瓶子。 在它面前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剜心的。 海风又吹来了,轻柔地托着文季禾地手拔开瓶口,漫不经心地将瓶身倒扣,随着她的动作,里头灰黑色的细砂簌簌往外飘散,随着风掉落在草地上,枝桠上,裹着厚重的水汽,粘附在宫奇的鞋面上。 宫奇低头沉默着紧盯那处,拿出纸巾蹲下身去擦。 随着细砂的飘飞,文季禾好像卸掉了什么重担,身躯逐渐轻盈起来,宫奇还在擦鞋,就难得听到她主动和自己说话:“后悔吗?” 宫奇以为她说带自己在台风天来山上撒骨灰的事情,于是摇摇头。 她们都需要给蒋逸辞,给自己一个结果。 文季禾补充道:“我带你来蒋家,后悔吗?” 故事的一开始,宫奇只是一个为了早恋烦恼的小女孩,如果没有文季禾的邀请,大概已经摆脱了少女情愫,在过平淡幸福的生活。 文季禾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该千刀万剐。 她可以很冷血,为蒋家收拾各种脏事,但不代表她整个人已经被污泥染黑。 问出这个问题,大概也能猜到答案,但宫奇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因为蹲在地上的姿势,宫奇的声音闷闷的,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不后悔,很感谢。” 文季禾意外地挑挑眉,不后悔姑且可以理解为场面话,很感谢又是什么意思? “摆脱了爸爸,很感谢。认识大小姐,很感谢。能活下来,也很感谢。” 宫奇面向地面的脸上出现一点淡淡的波动:“我没有失去什么,反而从你们这里得到太多。” 这就是她一直想告诉文季禾的话。 想让她不要愧疚,不要再睡不好,没有人恨她。 “没有你,大小姐也会对周家下手,没有秦子游,周子路和绍秋也会报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都只是棋子罢了。” 她说的话,确实颠覆了文季禾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 将瓷瓶放回了口袋,文季禾走近了,用力薅了一把她的头发,上岛以后第一次出现笑容,虽然浅淡得很克制:“你还是个小姑娘呀,知道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知道那天,一个不小心,我今天撒的就得是两瓶骨灰吗…?” 宫奇乖乖地任她摸头,傻乎乎地笑。 笑着笑着,她就站起来抱紧了文季禾,而这次,对方没再抗拒她的身体接触了。 冲锋衣的外壳很硬,但她们相贴的部分很软,宫奇抱紧她,认真地说:“不要躲开我了,我会很伤心。” 文季禾一直觉得自己将宫奇带到了蒋家,就要负责她的安全,但没想到,蒋家名存实亡了,自己还要负责她的人生。 有些责任背上了就甩不掉。 她回抱了宫奇,将头抵在宫奇的头顶,蹭得下巴痒痒的:“好,我不躲了。” “嗯,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姐姐了,等回了市里,我带你和妈妈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 “姐姐?” 文季禾确认道:“你想要的是,一个姐姐?” 宫奇不明白她在惊讶什么:“季禾姐…是我太冒犯了吗?” “不是。”文季禾松开了手,脚下是蒋逸辞的骨灰,冷风一阵一阵地吹,将她吹醒。 不是姐姐,还能是什么,自己想的是什么? 她想给自己一巴掌,但手被宫奇紧紧牵着,非常依赖她似的,文季禾不想伤她的心。 下山的路上,宫奇缠着她问问题。 “季禾姐,周少爷的葬礼我能不能去呀,我听说少夫人已经好几年没出现在人前了,这次她肯定会来。” “你想见她?” “我总是觉得和她认识过,一直见不到真人,我想正面看看。” “然后再认个姐姐?” “…季禾姐!” “好了,认真的,我劝你别去。” 提到这个话题,文季禾脸色有点奇怪。 为了让宫奇不追问,她迅速补充完后面的话:“因为那天,秦总也会去。” 宫奇不明白为什么秦总在自己就不能在:“她都没为难过我,我没必要怕她吧。” 文季禾看着她时而灵光时而愚钝的小脑袋瓜,不知道要怎么点明。 幸好她刚刚拿到了姐姐权限,现在正是滥用的最佳时刻:“总之不许去,去了我就不认你了。” “…季禾姐,你以前没这么坏的。”宫奇闷闷不乐地跟在她身后。 没有了心结,文季禾的心情轻快许多,最后一节台阶比较高,她率先跳了下去,伸手去接宫奇。 宫奇撇了撇嘴,还是紧握住她的手回到了平地上。 文季禾牵紧了她。 “那你最好一直这么以为,因为去了周家少爷的葬礼,你会发现有人比我更坏。” 第九十六章见到我不开心?(h) 秋风瑟瑟,但阳光甚好,光线穿过枝桠洒落在庭前,落在来来往往的人们的肩头,肃穆沉默。 来吊唁的客人不多,都是周家沾亲带故的亲戚,没有一个外人,她们进门的第一件事,往往还来不及将手上的花放到安详躺在棺材里的周子路怀里,就先不动声色地瞟一眼站在棺材一侧的女人。 能站在这个位置的,除了周子路的亲母,也只有那位了。 她们放好鲜花,闭目默哀,而后睁开眼,同那个守候一旁,脸色苍白的女人点了点头致意,目光中有隐晦的怜惜。 女人穿着黑色的针织连衣裙,头发低低地用木簪束好,微微低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所有人都可怜她。 不是因为她年纪轻轻就丧夫,成了寡妇,而是…… “遥遥,喝点水吧,你站了一上午了。” 妇人苍老无奈的声音在她身侧,愈遥微微偏头,默不作声地摇头拒绝。 她这副模样,让人无比心疼,绍秋的眼眶很快红了:“是我们周家对不起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签下了那个合约……” 现今的周家,只有绍秋能做主了,而医生却在这时候宣告了她身患重病的消息。 宛如晴天霹雳,将绍秋过往的一切全都劈开,她一直以来信奉的道路,求而不得的执念,全都烟消云散。 她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地认识到,周家,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庞然大物,垮了。 秦子游的助理找上门时,绍秋想,也好,虽然关系浅淡,但交到游游手上,总比别人放心。 但她万没有想到,秦子游开出的条件里面,有一个早已厌弃现实的人,一个连绍秋都轻易不能见的人。 而那个人,从不欠周家。 助理并不避讳,不止把消息带给了绍秋,更带给了周远那边的亲戚。 哪怕绍秋不愿,也不得不在连番的登门拜访下,疲于应付。 三年后她第一次见愈遥,对方听闻近况,泡茶的手一抖,茶壶摔到桌上,茶水溅湿了两人的衣襟。 …… 听到她自厌的剖白,愈遥无力地再次摇了摇头,久不见天日,她皮肤比以前更白,几乎有点没人气儿了。 她就这样站着,谁也不看,谁也不理。 直到周围的嘈杂声音渐渐退去,安静得好像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 “哒,哒……” 庭前传来高跟鞋踩在石面上的声音,清脆却沉闷,一道人影随着日头的角度倾斜拉长,触及到愈遥脚下。 “咔哒——” 是门被关上的声音,愈遥后知后觉地从自己的世界里回神,怎么这么安静,都走了?谁来了? 她抬起头,恰好这时,温凉的下巴被一个人挑起,打量货物一般扫视她的脸,富含侵略性的目光,让愈遥下意识避开。 她一后退,好像激怒到了对方,下巴被狠狠捏住,那人将自己紧紧锁到怀里,炙热又霸道的气息喷在脸上,嘴唇被碾住叩开,舌头长驱直入与她的纠缠,像蛇一样缠得紧紧的,用近乎窒息的力度。 愈遥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来,响彻脑海,她头晕眼花,这里是周家的灵堂,是暂放周子路尸体的地方,所有人来这里都身着黑色套装,肃穆地默哀。 而不该有人踩着高跟鞋闯进来,一身大红色的礼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鲜艳如冬日的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焰,将自己缠绕灼烧,浓得化不开。 愈遥下意识地就要挣脱开她,然后躲到自己安全的领地,可门窗紧闭,而屋外只剩鸟雀还在不甘地叫唤。 人全都走了,周家接受了这笔交易。 而自己,会作为交易的一方。 意识到这点,愈遥浑身冰冷,迟钝地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接受这个后果。 可是来不及了,小舌被吸得发麻后,那人终于退开,一双炙热的手捧上她的脸颊,带着故作的天真和残忍的戏弄,舌尖含着她的名字把玩,缱绻得受不了:“愈遥,好久不见,看到我不开心吗?” 愈遥伸出瘦削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被她热烫的体温灼烧了一下。 “别在这里……” 这里是灵堂,死者为大,不能荒唐下去。 听到她终于回应,秦子游愉悦地弯起眼睛,伸腿将高跟鞋踢掉,赤脚踩在地上,轻轻一按愈遥的肩膀,让她面对着棺材里。 愈遥吓了一跳,紧接着背部覆盖上了一个温暖的躯体,不知道秦子游怎么长的,还是她瘦了太多,居然能被紧紧囊括在怀里,好似密不透风。 有双手滑过她的大腿,撩起布料柔软的针织裙裙摆,在顺滑的肌肤上来回摩擦,将愈遥冰冷的体温不可抑制地引得往上升。 愈遥垂头,露出领子下白腻的一截脖颈,秦子游眯着眼睛流连,恶劣地拒绝:“不可能。” 她好整以暇地将手往上移,抵在干燥柔软的内裤上,用手指勾勒出那里饱满的弧度,屈指弹了弹,如她所愿,身下人轻颤不已,干燥的布料也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带上了湿意。 “居然这么乖,周家那帮人,是在你面前磕头了?” 秦子游指尖抵在软肉上,不紧不慢地按揉着,亲吻着惹眼的脖颈,绕到一侧,含住玉一样的耳垂,呼吸间,暧昧至极。 真的太乖了,尽管在自己身下慌张颤抖,却还是没有挣扎,是在自己梦里才会有的模样。 本来该满意,一想到这正说明周家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秦子游就无端有股邪火,手下的动作也更重了些,挑开内裤边缘,在滑腻的穴口蹭了蹭,直直插了进去,手指快速动起来,掀起啪啪啪的水声。 随着她的动作,愈遥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舌尖尝到零星的血味。 女人紧紧贴着她的身体,一只胳膊紧紧横在小腹,似在防止她逃跑,另一只手在她体内游动,下巴整个搁到锁骨上方,硌得彼此生疼,贝齿咬住自己的耳垂,柔软的舌尖在皮肤上勾勒,呼吸炙热。 身体贴合得如此紧密,一点空隙都不放过。 “不是不喜欢我吗,怎么夹得这么紧……” 手指被紧裹着,仿佛会呼吸一样吸吮指尖,甬道里又热又软,和怀里冷冰冰的人一点都不一样,清澈的体液溢出来,被捣得黏腻,变成污秽的白灼。 秦子游微微松开左臂的钳制,隔着衣服在愈遥的小腹上摩挲,丈量了好一会儿,微微皱起了眉,瘦了。 也不知道周家是怎么照顾她的,腰围比以前清减了几厘米,一只手就能环得过来,轻轻一勒就好像会把她勒断。 心里有些恼火,她没表现出来,手下动作没停,揉着腰往上走,握住胸前的软嫩,放肆地揉捏了起来。 隔着衣服到底是有层阻隔,秦子游用牙叼住愈遥脖子后的拉链,缓缓将拉链往下拉,露出洁白如玉的背。 端庄的黑色针织面料徐徐褪下,露出深藏在里的脆弱易碎,愈遥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防止衣服掉落,一只手却强势地穿过她的手臂,紧紧握住温软白嫩的饱满。 她太过用力,以至于乳肉从指缝间溢出,嫣红的乳头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被夹在指间揉搓亵玩。 愈遥因为她的动作而瘫软,脱力地趴在棺材边缘,发丝揉在了鲜花的缝隙里,她终于颤颤巍巍地哀求:“这样…不舒服……” 可她的身体不是这样说的,填得满满的小穴又吐出几口甜水,将秦子游手掌都打湿透了,滴滴答答地滴到地上。 秦子游想,好久好久了,没见过她的面容,没听到她的声音,没感受她的温度。 忘记了这个人有多口是心非,从不肯泄露一丝一毫真实的欲望。 第九十七章好好听话,做我的情人(h) rous “撒谎,骗人。” 秦子游控诉的声音明明很平静,但莫名地能听出水面下的委屈。 她手下的动作更快,极尽所能地捣弄,愈遥的腿合上,她就掰开,次数多了以后,抵着大腿内侧的手指转换了策略,只要一按那个颤巍巍露出头的娇豆豆,两条细嫩的腿儿就会收到警告,不情不愿地分开。 又热又软的小穴将秦子游的两根手指紧紧锁在里面,一呼一吸地绞弄,泄露着主人难平的心绪。 感知到身下的人微妙的状态,秦子游咬着她的后脖子,像野兽叼着小兽一样,声音甜得出蜜:“想不想高潮?插几下就骚成这样,这三年你怎么过的,从来没碰过自己?” 她轻轻地笑,用力抵住小穴深处,手指屈起抠挖:“我可是每天都要想着你才能高潮呢,没良心的愈遥。” 填得饱满的穴内因为她的动作而酸胀不已,体内被搅弄的感觉更是奇妙,小穴的嫩肉痉挛,死死吸着侵入者。 在她即将攀上高峰的时刻,秦子游干脆利落地拔出手指,提到眼前看了看,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的水迹,一根一根仔细地舔干净。 嫩红的舌尖宛如品尝珍馐一样在手指间穿梭,色气得很,愈遥的眼睛里带着冰霜被火焰燎出的水汽,转头想说些什么,看到她的动作,睫毛垂了下来,不敢再看。 高潮在即却怎么也得不到,愈遥不自然地合上腿,自然不肯说里面有种难言的空虚。夲伩首髮站:pornpa8.co 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秦子游堵住她的嘴,舌头交缠,甜香味在彼此之间传递,被挤出嘴角的唾液顺着下巴滑落,又被卷了回去,一滴都不允许外泄。 她每次都亲得很用力,愈遥的唇不仅有了血色,还红得很艳丽。 “想不想高潮,我的遥遥……” 诱人沉沦的歌声离耳朵只有不到一厘米。 愈遥固执地摇头,突兀地泄露几丝破碎的娇吟,秦子游蹲下去一口咬住她最娇弱的地方,埋在她腿间,放肆地品尝刚才没尝够的甜味。 舌头在缝隙里穿梭扫过,拍打着冒出头的娇豆,绕着圈玩弄,蜜水淅淅沥沥地洒在秦子游的下巴上,顺着脖子流到胸前,将玫瑰花瓣一样的胸前褶皱晕染湿开,招摇的大红色沉淀为了深沉的酒红色。 口中的小穴再次开始收缩,秦子游也再次离开,站起来从背后抱住愈遥,将下巴上的水都蹭到她赤裸的背上。 她不着急,现在有的是时间和愈遥玩:“告诉我,宝贝,想不想高潮?” 愈遥眨了眨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掉在花束中间。 她哭了。 不仅是为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恐慌,还是为这被人肆意折辱的羞恼。 呜咽咬着唇摇头的愈遥有一种别样的风情,让人想要再试试看,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将她折断。 秦子游将她拦腰抱起,感觉手上捧着一片随时要飞走的羽毛,走进了里面的休息室。 休息室有沙发,有茶几,秦子游将她放在沙发上,愈遥无所适从地缩回腿,又被握着脚踝拉开。 雪白纤长的两条腿在自己腰侧分开,踩在地毯上,她此刻裙子仍没有脱,只是上滑到了腰间,上身背部裸露,而胸前衣服仍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不让它下落。 秦子游蹲在她的腿间,眷恋地蹭了蹭她的大腿:“别紧张,我不恨你,我只是好想你,想到心肝都要碎了……再不见到你,我会疯掉的。” 愈遥睁开清凌凌的眼,想起对方刚才做的事情,眼底又蓄起泪水。 她慌乱地偏过头遮掩,紧紧抓住沙发的表面:“所以,你哥哥的死……和你有关……吗?” 她有些绝望,想到自己只是让周子路帮个忙,却因此害对方而死。 但,万一呢?万一不是秦子游呢? 她要听对方亲自否认,只要否认了,愈遥就会信。 秦子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俯身压了上来,扯开愈遥捂住胸口的手,顺着她饱满的沟壑吻下去。 埋在胸前,秦子游低低地笑:“你是最懂我的。” 虽没有回答,但也和肯定无异。 愈遥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向下淌,再也停不下来,在她的哭泣声中,秦子游含住她雪嫩胸乳的顶端,抓揉着另一边,用力得几乎快要变形。 她在为了周子路而哭泣,很明显。 秦子游要很努力,非常努力地控制,才能压抑自己的戾气。 一个死掉的男人而已,凭什么能让她这么哭? 秦子游恶劣地想,尸体留下也多余了。 她又一次进入了愈遥的身体,从两根手指加到三根,原本踩在地上的腿儿抬起,死死夹在她的腰肢上,秦子游嘴里大口大口地含吃着雪乳,用行为表示,眼泪无用。 在她的抽插下,耳边的哭声仿佛变了味,另含一种哀求和婉转。 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在此刻爆发,愈遥哭得浑身颤抖,脸庞湿得一塌糊涂,腮边的发丝被泪水浸湿,妖娆地贴在脸侧,既狼狈又有种让人心惊的色欲。 她哭得那样惨,身体却在秦子游的掌控下,不由自主地抽搐,花穴又热又酸,抵着侵入自己体内的手指喷出几股清澈的水流,滴滴答答地漏出来,布艺沙发的表面一瞬间晕染开,宛如小儿尿床。 极致的快感和崩溃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对她的冲击过大,愈遥短暂失了神智,紧紧缩在沙发一角,小声啜泣。 面对秦子游的靠近,她下意识僵硬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自己此前做的承诺,又强逼自己缓和下来。 直到再次被抱起,她慌张地挣扎,又被轻易锁紧。 “看来你想起来了,你为无关紧要的周家人做的牺牲。” 秦子游抱着她走出休息室,堂而皇之地路过周子路的棺材,却没有再看安详闭上眼的兄长一眼。 门外空荡无比,只有一辆保姆车等在门口,司机严楠目不斜视地将车门打开站到一旁,心里五味杂陈。 将愈遥放到调好的椅子上,秦子游俯身过去捏住她的下巴,硬逼她看着自己。 “那就好好听话,做我的情人。” 第九十八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情人? 愈遥鲜少听到这个词,一般都是在社会新闻上,高官落马时往往会牵扯出和情人有关的消费交易,不过近几年她也不看新闻了。 情人这个词代表着地下,不见光,还有低一等,每日在豪宅里空坐,等待着主人兴致偶发时的临幸。 这就是她理解的情人,也就是曾经的愈舒南追求的生活。 愈遥一直自诩自己是来拯救别人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落得这样的境地。 她嘴角轻扬,不过却是自嘲和苦意,像一把小冰刀,轻轻易易就将秦子游的心脏划伤。 “你就……这么不愿意?” 沉默少顷,秦子游丢下她的手,面色冷淡地坐到了另一边。 明明知道她有多倔强,该细水长流地修补,可自己也有自尊,没道理被打了一巴掌,还笑着送上另一边。 心里莫名地闷得难受,取下墨镜戴上,秦子游靠在椅背上休息,舌尖含着无数的话语,最后只说出一句伤人伤己的话:“现在没有你不愿意的余地,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 严楠方向差点打歪。 大概也是心肝闷得难受,车开回家以后,秦子游让严楠将愈遥送回去,自己则开着车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严楠第一次做这种除了司机以外的多余工作,她试探着去扶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愈遥,被对方躲开。 愈遥勉强对着她笑了笑:“不用带路,我自己走。” 这里愈遥来过的,来过许多次。 第一次来,是初见那个疯癫的女人,转瞬间,对方鲜嫩如花的身影就消散掉,只留下一地残骸。 最后一次来,那人因为见到她和秦子游纠缠而精神崩溃,险些将自己割伤。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她沉默行走的背影太过孤独,严楠忍不住在背后开口:“诶……” 然后停住了,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叫愈小姐?两人其实没那么生疏。叫遥遥?可能自己明天就因为左脚先上车被开除了。 她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我女儿,和你们差不多大。” 愈遥嗯了一声,等在原地听她继续说。 “这个年龄的女孩,说话都不中听的。” 她在替秦子游解释。 愈遥蓦地笑了,薄薄的唇向上克制地勾起,似被严楠逗得欢欣,然而笑容昙花一现后立马收回,神色有些疲倦:“我没往心里去,如果可以,她就这样一直对我不客气,也许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毕竟,兔子急了……”才会想咬人啊。 电梯门关闭,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严楠啧了声,习惯性地从皮衣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刚要点上,就想起昨晚女儿和自己争吵后摔门离开的背影。 那些喋喋不休的争执平时她会当耳边风,但现在,她站了会儿,鬼使神差地将烟塞了回去。 比起这些个不省心的小孩,自家女儿简直可以说是天使也不为过了,天使的箴言,也不妨听从一下。 …… 沉雨终于从堆积的公务中抽出身来,打算去一趟学校,也是她倒霉,刚叫秘书过来安排就收到秦子游的电话,对方毫不客气:“出来。” 沉雨有点挣扎,靠脑子里循环播放的“女人事业最重要女人事业最重要”压制住了反骨。 最终乖乖地下了楼,对秦子游开车堵在自己公司门口,戴着墨镜装X的行为不置可否:“这是什么风把秦总吹来了?” “想让你喝西北风。” 秦子游冷漠地回怼了一句,又迅速接上:“去练枪?” 沉雨看了看时间,还是有点不甘心,试着揣摩了下圣意:“你要害谁啊,我回头帮你安排上,今天就别折腾了,天气这么好……” “去练枪。”秦子游冷了脸。 沉雨怂成一个苦瓜,自觉上了驾驶位:“又不是不去,凶什么凶。” 到了射击场,有人认出来了她们俩,沉雨就算了,秦子游现在基本等于B市的LGBTQ+宣传大使,大概是这个原因,被人想象得很亲和。 眼看着几个女生上前尝试要合影,反被黑脸吓回,秦氏集团的风评岌岌可危,沉雨感觉自己像皇帝身边操心的太监一样,上赶着戴上了商业假笑去善后。 等到她这边处理完,秦子游已经戴上了护耳,打到了第十发子弹。 后座力没影响到她一点,手端得稳稳的。 沉雨看到那几个女生还没走,在窃窃私语地偷拍,作为一个贴心的小狗腿儿,她差不多猜到秦子游今天发的什么疯。 想笼养金丝雀儿反被啄了呗。 她心里有了法子,上前去和女生们搭讪,很快打成一团,也不出意外的,所有人都同意她的攒局邀请。 沉雨忆起褚莱看的那些小说里,每每需要推动两人的感情,都要靠吃醋,这点她心有戚戚焉,觉得可行。 半个小时过去,一百发子弹打完,秦子游心里的郁气还是没消散,刚摘下护耳,沉雨凑了过来:“和妹妹们吃个饭吧,有一个是记者,答应回去给你写篇个人稿呢。” 话说完她就感觉心头发凉,因为秦子游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扫视她,好像自己肚子里的九转连环结被拆得干干净净,但还不等她收回刚才的提议,秦子游就往外走去。 小女生之间聚会,除了吃饭,还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怕秦子游玩不起,沉雨在把她们拉到地方坐下之前就打电话叫了虞琪过来一起受罪。 谁知道也叫来了个哑巴,不知怎么的,虞琪这个死人也不肯开口,问什么都喝酒。 记者妹妹知道有些东西太敏感,都只挑着擦边的东西问,比如“都知道秦总喜欢女生,那秦总的择偶条件是什么呀?” 比如“我们都知道秦总有许多小粉丝,对这些女孩子们打算说些什么呢?” 秦子游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虽然喝酒是挺爽快的,不过一直这样,什么也问不出来,稿子怎么写?就凭那张烈焰狂花的偷拍照吗? 记者妹妹泄气了,转头从虞琪入手:“虞总这边对秦总的印象是什么?要诚实哦!” 没人罚,虞琪也慢吞吞地抿着酒,惜字如金:“贱。” “?” 记者妹妹觉得自己听错了。 虞琪放下杯子,口齿清晰地一个一个掰着指头列数:“上赶着,不要脸,没底线,道德败坏,人格低劣……” 沉雨赶紧去捂她的嘴,悻悻地对记者妹妹道歉:“不好意思,刚刚这段删掉删掉。” 轮到沉雨自己,记者妹妹似乎是累了,不愿再将话题围绕着秦子游,只是随便抛出了个问题,看起来想快速结束抽身离开。 “沉总您呢?坊间传闻家里在催婚吧,最近有意向或者消息吗?” 沉雨终于理解另外俩人那种难以回答的心情了。 她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才终于放弃任何修饰,这篇稿子会面向大众,面向所有人,包括她的父母也会看到,如果处理不好的话,自己会面临新一轮无休止的指责和争吵。 但沉雨说:“嗯……有一个女孩,我很喜欢她,只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今天正想去给她送支花儿呢。” …… “你真醉啦?” 代驾将车停在地库,秦子游捂着头弯腰不语,沉雨低下头,试图看清她的脸,分辨有几分醉色。 因为看不清,她离得越来越近,几乎要塞进秦子游的手臂缝隙里。 而后她如愿以偿获得一句悦耳的问候:“滚。” “叫你今天带回家那个小情人来接你走,我还得回家呢。” 秦子游沉默不语,而后竟真的拿出手机,拨出了电话。 漫长的等待音让沉雨都有点尴尬,好在最后一秒,对方接听了,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睡梦中被吵醒:“喂……” 听到她的声音,秦子游又不说话了。 沉雨用胳膊杵她,杵不动,然后忽然心有灵犀一点通地悟了,抢过手机张嘴就来:“是愈遥吗?秦总今天商业应酬,被记者们灌醉了,在地库里不肯走呢,劳烦你下来接一下人,她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我难受。”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一下,然后是簌簌的起身的声音,还没等沉雨露出计划通的表情,就听到愈遥倦怠的轻喊。 “楠姐,叫你去接一下人。” 第九十九章喂个药就喷了(h) po1 8h k.co 秦家的司机严楠很快就下到了地库,她和沉雨也算相熟,打了个招呼就打算伸手去扶看起来烂醉的秦子游。 本来抱着一线希望,一看真的是别人来接,沉雨藏在舌根底下的“总裁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被咽了回去,将秦子游推到严楠坚实有力的臂膀里,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叫代驾开车走人。 犹豫了会儿,严楠才决定说出口:“愈小姐回来之后感冒了,她不愿意喝药,您要是醒着……不妨去劝劝她。” 她心里也知道秦子游是什么烂人,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恰恰好的时机。 愈遥确实有点感冒征兆,大抵是白天在灵堂胡闹的那一出受了凉,回来后就一直犯困,还有点咳嗽。 她此刻情绪仍旧低落,却平静了不少,既然答应了周家将自己卖给秦子游,她不会做什么逃跑的事情,但不意味着,她就真要顺从对方,当什么情妇,任由彼此纠缠不清。 她在心里想着自己当初的猜测,在这个由愈舒南的潜意识构成的世界里,对自己越执着的,越可能和愈舒南本人有联系。 秦雅茗对自己莫须有的亲近,以及死亡之后,小南的好转,都印证了这个理论。 宫奇看样子不是了,那小孩第一次见自己就抱有警惕心理,生怕自己拆散她的姻缘。然后慢慢的坐下去。夲伩首髮站:mi mise8.com 秦子游的死亡,是不是能让执念回归到小南身上,使得灵魂完整,从而苏醒呢? 愈遥不敢猜测。 正因为不敢,所以龟缩了三年。 她有种无力感,除了这条路,她找不到别的路可走,如果愈舒南还醒着,大可以让小南多多接触这世界的男人,自己再去除掉那些男人,也许能让小南清醒。但现在小南昏迷成了植物人,自己去哪里能找一个愿意亲吻睡美人的王子?真的出现了这么一个人,愈遥也会觉得恶心,很难忍住在亲吻之前不让他消失。 卧室门是打开的,她刚才出门去叫严楠,而后就没有锁上。 不知何时,门口靠着一个昏暗不清的身影,大红色礼服裙外面轻裹着羊绒大衣,腰间松松垮垮地系了一条腰带,却根本勒不完全整个腰身,显得盈盈一握。 黑得像梦一样的长发随意落在胸前,将她莹白的皮肤欲遮欲露,黑与白的对比反而更分明,视觉冲击到令人心惊。 随着她身上的花香一起飘进卧室的,还有浓烈的酒气,让轻盈的香水味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欲望和压迫。 严楠在她背后,鼓励地推推秦子游,指望她说点关心的话语。 在愈遥的目光下,秦子游掐了掐手掌心,开口却变了味。 “让你听话,你就是这么听话的?” 这都什么话,鬼才能领会到她的意思,严楠绝望地转身离去。 她的质问冷漠不已,仿佛带着冰碴,愈遥愣了一下,想问她在指什么事,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得无力支撑身体,虚软地倚在床头,目光里带着盈盈水意。 才缓过来,秦子游已经从门口离开,坐到了床沿,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抵到愈遥的唇边。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担心被呛到,愈遥慌忙让开,结果那只手稳稳地端着水杯,没有一点要灌自己的迹象。 反而是见到她的避让,秦子游干脆将药丸塞进自己的嘴里,含了一口温水,强势地捏过她的下巴,吻上那张花瓣一样娇嫩的嘴唇。涓涓细流从口中渡过去,一粒药丸随着舌尖的侵入而被推到身下人的喉咙口,下意识地吞咽动作,反而牵连了送药的舌头,被紧紧含了一下。 秦子游的后背瞬间酥麻了。 微妙的感觉从后脑勺一路延伸到脚尖,她忍不住吻得更深,将更多的唾液喂给小嘴,逼它一次一次地急促吞咽,舌头仓促间被愈遥咬了好几下,不怎么疼,反而酥酥麻麻地舒服。 双腿之间因为这个黏腻的吻而分泌出湿意,让空气中的甜香多了点情欲的味道,更旖旎艳丽。 秦子游单手抓住裙摆,向上提起,拉下牵连着银丝的真丝内裤,手掌整个包住柔嫩的部位,平日里很难达到高潮的小穴,现在怎么摸怎么爽,紧紧吸着愈遥的软舌,秦子游按住自己的肉珠用力揉搓,水花淅淅沥沥地洒到床上,每爽一下,她就更重地咬吻愈遥的嘴唇,咬得紧紧的。 疼痛让愈遥紧蹙起眉,本来白天嘴唇就被亲得红肿,晚上还来这一出,无法说出话,她只好伸出手去拍了下秦子游的脸,以示抗拒。 不轻不重的力道,脸颊不会被打疼,但也没有轻到让对方忽略。 愈遥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不舒服,谁知一巴掌下去,秦子游咬紧了自己的舌尖,绷紧了身体,一股湿意蔓延到自己的身下,紧接着瘫软地松开愈遥的唇舌,下半身跌坐到地上,胳膊软绵绵地抓住愈遥,勉强保持上半身靠在床边。 她就这样,只是喂个药,就把自己刺激高潮了。 第一百章告诉我,你的一切(h) 愈遥被她紧抓着胳膊,只好困难地用另一手抚摸了下喉咙,被迫吞进胃里的药片似乎还卡在某个角落,并没完全进胃,她难受得要死,慌忙又拿了水杯喝了好几口,那种异物感才渐渐消失。 放下水杯,愈遥才想起来这是刚才秦子游喝过的杯子,上面还有她淡淡的唇膏印,栀子花的味道,幽幽的淡香,难怪方才她进屋时有股子花香,除却身上的糖果味的香水,就只是这栀子香了。 商务应酬……糖果香水…… 愈遥目光下移,看向紧紧抓着自己的那双手,骨肉匀称,修长优美,却不是柔嫩细腻的皮肤,虎口等多个地方都长了磨人的茧,白天就是这样一双手插进自己的穴里,将清澈的泉水搅浑浊,脏了一身清净。 她心脏密密麻麻地疼,却沉着一口气什么也不说,等着趴在床边的秦子游苏醒。 手臂上的那手动了动,酒意彻底上了头,愈遥忽地感觉天旋地转,自己被拉入了那人怀里,本以为又要做什么,对方却紧掐着她的腰,憋闷了半天,才说了几个字:“是不是我白天把你弄感冒了?” 愈遥往后仰,尽力和她保持着距离,淡淡地说:“昨天夜里没睡好而已,你还没那么厉害。” “……” 她本来睡衣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秦子游的大腿上,腰被紧紧揽着,这话一出后,秦子游的大腿往上一抬,她就猝不及防掉到了中间,彻底被秦子游圈住,酒气穿过衣服丝丝缕缕地往皮肤上粘,仿佛被秦子游同化得彻彻底底,连味道也如出一辙。 预料之中的吻到来,愈遥躲开,落到了锁骨上,那人也不介意,直接舔上了锁骨,湿软的热感留在皮肤上,立刻就让愈遥软了腰。 再想继续躲开是不可能的,秦子游的手直接伸到了睡裤里,握住她圆翘的臀瓣,狠狠往自己这边带,另一只手抓住衣领往下拽,还真让她拽掉了两颗纽扣,睡衣松松垮垮地,再也不整齐了。 嫩乳被一只手从衣领里挤了出来,立刻被张嘴咬住,放肆地舔吃,半只乳都被她含进了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水光粼粼的,娇嫩如花儿彻底绽放。 胸前传来的快感让愈遥坐得不稳,闭上眼喘息,她本意只是想让秦子游生气离开,谁知道对方无耻到这个程度,到这个份上都不生气,还突然发情。 两个耸起的小白兔被挤到中间一起被舔吃,乳头被嗦得挺立肿胀,粉嫩嫩的两小朵颤颤巍巍站立,白腻的乳肉也没有被放过,捏成了各种形状,秦子游有心折磨她,在愈遥已经习惯了胸前被玩弄的感觉后忽然抽身,看她僵滞的神色感到十分有趣,再用拇指用力按住乳头,让它陷入白腻的乳肉当中,顺时针地抵磨玩狎。 胸前的酥痒让愈遥情不自禁挺起了腰背,反而将乳儿更深地送到对方口中,腰臀也被牢牢掌握住,画着圈揉弄。 秦子游手上的茧刮在隐秘的嫩肉上,带出一阵一阵春水,愈遥轻颤着,努力抵抗这种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不一会儿后背上就出了一层汗。 粗砺的手指缱绻地滑过股沟,并指盖在难耐呼吸的小穴上,不紧不慢地拍打,啪、啪、啪的脆响,每一下都溅起好多蜜液。 “不要……这样……”愈遥紧咬住唇,她做好了对方盛怒侵入自己的准备,但没做好这样难耐的,有些微痛,却越来越酥痒的准备,甚至手指每次拍打完离开,她的小穴都会紧缩两下,好似十分不舍,期待对方的再次光临。 手指下的花穴嫩肉饱满,本来该是柔软温热的,现在在秦子游的手下湿成一滩烂泥。 小小的穴口被拍得轻微肿起,像一张嘟起来索吻的小嘴,手指抚上去又滑又弹,很难让人忍住不戳进去,彻彻底底喂满它。 秦子游惦记着她刚才的侮辱,用手掌心狠狠揉搓了几下湿软的小穴,就是不进去,反而继续调整着位置,让拍打的位置上移变成阴蒂。 这里比穴口更敏感,几乎在她打第一下的时候,愈遥就忍不住跳起来,但秦子游像个护食的狗一样叼紧她的奶不放,一往外撤就容易被咬伤,愈遥忍不住抓住她的小臂制止,但秦子游是铁了心要磨她,手臂比拿枪的时候端得还稳。 小豆豆可受不了这样的虐待,尽管有蜜液润滑,还是很快就探出了头,鼓鼓地颤抖。 秦子游就是在惩戒她,让她知道答应不该答应的事会有什么后果,答应了以后还说不入耳的话就会被操死。 不知道多少下对阴蒂的扇打后,愈遥呜咽着缩紧了手,急促地呼吸起来,难以言说的快感蔓延到全身,让她的脑海里炸开烟花,花穴彻底瘫软坐了下去,坐到了秦子游的手里。 三根手指顺着力道插进了还在抽搐的花心,抵到极深处,被紧裹着不让离开,等到痉挛渐缓,手指动起来,每一下都抽出大半部分,又狠狠插到最深,将柔嫩的媚肉撞得通红,酸软一片。 愈遥刚刚高潮完的脑子还没平静就又被插入,语无伦次地拒绝:“不要了…不要了……你快拔出来……” 她都有哭腔了,可怜兮兮的,惊慌失措。 秦子游微微皱起眉头:“才第二次。” 她终于愿意撒开嘴,本来白嫩的乳尖齿痕已经很明显,圆圆的一圈,一看就是被狗咬过。 秦子游无情地将愈遥推倒,让她俯趴在床上,捞起圆臀抬高,从身后再次狠狠插入,飞速动起来,平时运动的强度比这强得多,还不至于插几下就累。 因为插得太深,从侧面看,她的每一次插入都只能看见手腕,剩下被深深埋在了上撅的挺翘臀肉里,伴随着咕叽咕叽被挤压的水声,愈遥抓紧了被子,今天第二次流下了泪,只是这回的眼泪不再为他人而流。 “我不要……嗯呜……”愈遥的啜泣惹人心疼,但夹杂着的媚意又难以忽略。 秦子游俯下身去舔她背上的汗,懒洋洋地回怼:“不要你惹我干什么,难不成我在你眼里真的是个认打任怨的好人?” 她的醉意这时候一丁点都不见了,除了身上仍旧牢牢攀附的酒味,看不出来是一个刚从“商务应酬“上下来的女人。 从脊背一路舔到腰窝,愈遥已经湿得一塌糊涂了,她的敏感区域不少,恰巧今天都被摸索了个遍,她无力地紧紧趴在床上,只有臀部被秦子游拉到后面,在上面又舔又咬,一边亲一边猛烈抽插。 愈遥紧紧吸住她的手指,主动往后紧贴着她的小腹,脚尖绷直着第二次高潮了。 她这次留了个心眼,没让自己完全失神,但抵不过生理的快感,还是短暂迷失了会儿。 等到回到现实,自己已经翻过身来,被抓着两条腿儿往上迭起,那个气性天下第一大的女人弯腰开始舔吃小穴,因为这个姿势,花穴鼓鼓囊囊的十分可爱,舌尖要十分费力才能钻进其中,秦子游先将被自己插出来的蜜液舔吃掉,连带着那些因为插得太过凶猛研磨成白浆的部分,紧接着才强势地一路向上,舌头如刃一样掀起阴唇,含在嘴里如春水般融化。 接连两次的高潮让刚苏醒的愈遥迅速疲倦,大腿内侧的肌肉因为持续紧绷发力也酸软得很,她好想一个人待着休息一下,但秦子游显然没打算结束,上下两片嘴唇夹住胖嘟嘟的阴蒂,不让它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小舌在上面绕着圈亵玩,愈遥眼角的泪又被逼了出来,不情不愿又疲倦至极地被她舔出了第三次高潮。 “我真的不行了……求求你……” 眼看着秦子游的手在自己大腿上打转,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愈遥沙哑地认错。 大抵是确实发泄得差不多了,秦子游居然听进去了她的话,在腿内侧吻了一下,爬了上来,侧躺着将她搂进怀里,声音慵懒而蔫坏:“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她不依不饶的纠缠让愈遥咬了咬舌尖,开口的声音一下就能听出狠狠哭过一场,哑得可怜:“会坏掉……” “不想被弄坏的话,就告诉我……” 秦子游呼出的气含着悠远的栀子花香,听不出是在威胁,还是在探究。 “告诉我,你的一切。” 第一百零一章你根本不喜欢我 崩溃离开之后,严楠并没有走很远,她怕秦子游醉酒失态,对愈遥作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比如打人,或者性暴力,毕竟秦总平等地踩在所有人头上,严楠觉得她有点S。 她站在了下楼的楼梯的第二节台阶上,不近不远地看着那扇没合紧的门。 而后里面传来不知道属于谁的娇吟声,严楠被震得后退了几节台阶,她感觉听这个不太礼貌,干脆拿起吸尘器假装吸地,来来回回地,又时刻注意里面的动静。 久到楼梯拐角都被吸得一尘不染,严楠两眼放空,心里想都这么久了,应该气氛还算和谐吧? 她念头刚冒出来,房间里忽然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清脆的巴掌声从没掩紧的门缝里传出来,听得严楠反射性牙酸,赶紧捂住自己的脸。 好像还不止一巴掌,只是后面的那几记都不太清晰,目的只是羞辱和威慑。 心头一凛,秦总最终还是上头了。 严楠虽然和愈遥见得不多,但她总觉得秦子游是不舍得那么对待对方的,能让秦子游心软的人不多,可能也就这一个。 现在能闹成这样,只有喝多了能解释。 酒精上头了,忘情了,忘记披上羊皮了,暴露出了冷酷如秋风扫落叶的那一面,多半还认错了人,猛地一看去世的母亲旧卧里多了一个女人,应激也是正常的。 严楠一把丢掉吸尘器冲上了楼梯,手刚要碰到把手,门忽然被拉开,一个踉跄的黑影从里面几乎是砸到自己怀里,严楠下意识地张开宽阔的臂膀接住,仍是被撞得胸口一痛。 看清怀里的人是谁,严楠张开了嘴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在她们俩面前,以门框为分界线,里面是一个世界,外面是一个世界,外面的走廊灯光温暖明亮,里面则昏暗暧昧,那个下午回来的时候弱不禁风的愈遥小姐,站在门内的世界,宛如一尊守护神,一步也不让她们踏入。 愈遥的脸上从没出现情绪波动这么大的表情,她愤怒得快要疯了,眼睛红得出奇,声音也喑哑得可怕:“姓秦的,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 严楠下意识看向瘫在自己怀里的秦总,漂亮出尘的小脸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足以看出这份杰作的主人是如何暴怒。但她却感觉不到疼一样,在最初的迷茫过后,内心深处缓缓升起的不可置信占据了上风,严楠离得近,感觉她的回应十成十都是委屈。 “你打我?你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打我?!” 她很快找到自己的声音,感到很荒谬:“我不收回,凭什么,我说错了什么?她不死你就得死,那么为什么不能是她死?!” 愈遥被她气得发抖,也顾不得什么和周家的约定了,从衣帽架上抓起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严楠刚想出声劝一劝,秦子游就从自己怀里飞扑过去,像一座小山一样将愈遥扑到地上,两个人坠落在地,膝盖狠狠砸在木地板上,发出让人发寒的碰撞声。 “你又想走?!你就是不喜欢我,从来没喜欢过我,我说一句话你就讨厌,那个愈舒南又是逼你回国又是自杀又是要把你困在这里,你怎么就这么向着她,我想杀她有错吗?我都还没动手,你凭什么要走?!” “她没有!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愿意面对现实,我会再找到办法的,我一直在找别的办法,我会用我的一生去找,因为是我对不起她……” “你不相信我就再给你讲一遍,刘漫能出去你不能,不是因为你穿梭太多次,而是愈舒南她、不、愿、意放你出去,你不是说这是她的世界吗?那她自己不能控制吗?她既然能,又为什么不做呢? 只有一个理由,她不想做,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将你这只鸟关回笼子里面,之前放心你回去,是放饵吊大鱼罢了,反正你总归是放心不下她,还会一次次回来。 现在你的咽喉都被别人捏住了,还在为所谓的这个造物主劳心费力,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傻子,听见了吗,你是傻子!” 愈遥被她按在身下,贴在耳朵边一声声诋毁,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碎掉了,她今天流了太多眼泪了,现在情绪再激动也只感觉眼睛疼痛无比,滴不出泪水来。 严楠虽然听不懂,但是知道这个场面很危险,再任由秦子游胡说八道下去,愈遥很可能会步秦雅茗的后尘。 她刚开口:“那个……” “你杀她,我就杀你。” 愈遥抬起头,尽管狼狈地跌在地上,也仍旧固执地盯着秦子游的脸,不肯退让一步。 她不是破碎的水仙花,而是怎么烧也不肯化为灰烬的野草,哪怕被燎得灰头土脸,也会在春天来临之际,开满漫山遍野。 严楠想,真倔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比弑兄夺权的秦子游还倔。 坚硬的两个石头,非要撞在一起,只会相互都头破血流。 第一百零二章天煞孤星 秦子游气笑了:“愈遥,你哪里来的实力和自信说这种话,不说我背后的那些东西,你和我一对一,我都能干死你,我让你打,不意味着你真能对我为所欲为。” 她说的是实话,抛开整个秦氏集团和秦子游出门总会带着的特种兵保镖,光是两个人对掐,愈遥这副身板都掐不过三个回合。 将这些差距血淋淋撕开来,秦子游也不想,她努力了很久掩埋这些两人相差的痕迹,可以装瞎,可以耳聋,唯独不能真的让愈遥和自己离心。 虽然从来也没有一条心过就是了。 愈遥沉默着,死死盯着她,秦子游被她的目光看得心虚,目光游移了会儿,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说话太绝情,把她吓到了。 虽然做好了强取豪夺的准备,但秦子游不希望愈遥真的惧怕自己,所有人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 她还来不及说两句软话缓和气氛,嘴唇就被愈遥仰头吻住,热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独属于愈遥的温柔软和的气味扑到怀里,秦子游脊背一僵,手比心更快地将她揽进怀里,然后下唇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酥酥的快感蔓延开来,秦子游吞咽了下口水,大脑停止运转。 这是这么久以来,愈遥第一次主动接近她,还是带着挑逗意味的行为,秦子游没办法冷静思考。 习惯了主动,习惯了掠夺,当掳回家的鸟儿亲切地蹭自己的手心时,真的很难不屏住呼吸,生怕一丁点声响吓到它,就不肯接近了。 她们的氛围莫名变得缠绵暧昧,好像完全忘了旁边站了个第三人。 眼睁睁看着秦子游恍惚了神色,衣服都被人家拨到了肩膀,露出的皮肤都透着意乱情迷的粉,尊严岌岌可危,严楠欲言又止。 直到愈遥一边亲着她,双手抚着玉一样的脖子,缓缓收紧,她也没有从粉红泡泡里醒来。 愈遥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她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秦子游的嘴唇,眼神阴翳下来:“谁说我不能找到机会?只要你还有一天想和我上床,我就永远有机会。” 嘴唇上的疼痛让秦子游回过神来,嘶地一声去触碰,她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刚才的危险也没有影响半分她的心情,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上带了几分薄红。 “那你杀了我好了,杀了全世界最喜欢你的人。” 秦子游抓起她的手掐在自己脖子上,露出扭曲的愉悦神色:“我死了愈舒南不就醒了吗,你不想试试?试试吧愈遥,现在我给你机会,这不是你一直躲避我的理由吗?” 看着愈遥躲闪的神色,她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你舍不得杀我,你爱我。” “……” 严楠和愈遥同时陷入难言的沉默当中。 “你说我是她的执念,但我不觉得。”秦子游坐起来,坐在愈遥腰上不让她起身,“我更觉得她是我的‘母亲’,或许我是由她而生,或许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或许愈舒南消失的时候,这个世界都会一起消失。” “但是都没关系,我的人生,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没有遗憾。” 她顿了顿,“我想帮你,让你回家,因为我很喜欢你。” “所以让我杀了她好不好?” 她在一番深情告白之后,再次提出了她认为最可行的方案,完全不顾愈遥死了爹一样的神色,自顾自地剖析着这样做的原因:“反正你也找不到办法,你又不敢杀了我,我会让她走得很安详的,如果她死后我们都不存在了,你或许能回家呢……” “啪!”另一边完好无损的白皙脸颊也缓缓浮上红印,这下对称了,指印没有让她狼狈,红与白的交映,反而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 愈遥后撑着地板,艰难地起身,一字一句地说:“普通人不是你的游乐场,不是你父母哥哥都死了,你就有权力处置别人的生死。” 她自嘲一样地勾起嘴角:“我差点忘了,你哥哥的死是你一手安排的,你这样的人哪里有心,恐怕恨不得身边人的亲人也全都消失,和你一样,你就显得不可怜了,你这个——” “——天煞孤星。” …… 严楠是连夜开车离开那栋别墅的,再待下去,她怕那两个人拧煤气同归于尽,连累自己年富力强就香消玉殒。 离了好几公里之后,她才心惊肉跳地拨通绍秋的电话,好在那边接听得也很快。 “喂,小楠?是遥遥和小游出什么事情了吗?” 现在是夜晚十二点,绍秋应该早早就睡了,但开口的语气却不见疲态,显然是接到电话就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心里有愧,一直注意着秦家的动向,但秦子游的别墅被守得密不透风,根本打听不出来什么。 因此一直没睡踏实,直到这通电话打进来。 严楠稳了稳心神:“秋姐,你快多派几个人去医院守着愈舒南,再晚点我怕秦总就动手了!” 绍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听出来事关重大,还是先细细安排下去,再回来忧心忡忡地打听情况:“是遥遥和她吵架了吗?” 可是就算吵架,牵连已经是植物人的愈舒南也实在不应该。 严楠深吸一口气,她自己也处在巨大的震撼当中,什么这个世界是愈舒南的造梦,愈舒南死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初听荒谬,细思极恐。 这些东西和绍秋说了也只是连累多一个人忧心,毕竟周家都是秦子游的囊中之物了,真的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她只能讷讷地承认:“是啊,吵得很厉害。” “小游千方百计把人抢回去,就是这么对她的?”绍秋不赞同地皱起眉,她尚不知自己亲儿子的死和秦子游有关系,只觉得秦子游这一套连招都是为了愈遥。 “不行,我得去一趟,我要把遥遥接回来,不替周家受这个委屈。” 此时的绍秋,在没了周家的权柄之后,突然发现那些留恋不下的权势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既留不下想留的人,还会让亲者反目。 最神奇的是,她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周”这个姓,和她从来就没什么关系,姓周的都不在人世了,那么周家的产业,自然也该随风而去。 绍秋只是绍秋,不是邵氏家族的长女,而是一个长出了白头发,只想安度晚年,庇护小辈一生顺遂的普通妇女。 严楠正想劝她歇了这个心思,头转向窗户,却看到外面有几个人在拉拉扯扯,眼熟得很。 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驱车到了褚莱的学校门口,大概是前段时间受沉雨所托来了太多次,无意识间拐了过来。 校门口,褚莱委屈得跺脚,不甘愿的目光追着走远的女人,她脚下踩着一支红玫瑰,踩得一地零碎。 沉雨靠在车门上,落寞地低下头,昏黄的路灯从她头顶洒下,眼底的情绪藏在阴影中。 第一百零三章把命给你? 女人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远到看不见了,褚莱才不甘愿地把视线收回来,但也不看沉雨,看天看地,看左看右,看树上有几片叶子。 “你,很喜欢她吗?” 原本像犯错误的学生一样罚站在一边的沉雨老老实实地等,直到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沉默,主动开口小心翼翼地问。 褚莱说话闷闷的:“不算喜欢,但她主动追我,又是学姐,长得也好,我想试试。反正……我们已经说开了,你也不喜欢我,之前都是我在勉强。” 沉雨被她噎了一下,想起确实有这么件事情,两人曾经开诚布公地把一切摊开,沉雨表明自己忙着料理沉家,没空谈恋爱,结果被褚莱误会为借口,自己被婉拒了。 褚莱也不是特别喜欢贴冷屁股,当时也闷闷不乐地表示了那就这样吧。 虽然沉雨没听懂这样是怎么样,但是现在她用眼睛看懂了,“这样”的意思是,小朋友要去找寻新的姐姐了。 这样一说的话,自己确实有责任,没把话说清楚。 沉雨有些内疚和自责,但别人看不见她的心肝,心肝上还盘踞着一种小小的情绪叫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工作来得更晚,再晚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不够好,会因为有人和你搭讪,送你花而把气撒到你身上的人,不够好。” 沉雨语重心长地劝诫:“你还小,这样的女人只适合玩玩,要过日子还是要选事业有成、情绪稳定的。” 褚莱指尖绕着自己的发尾,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我就是玩玩啊,谁搞同性恋是为了结婚?” 她还有些不甘心,拿出了手机开始编辑小作文,屏幕的光在小脸上跳跃,眼神专注而坚定。 以前那双专注的视线是紧跟着自己的,现在是为了别人。 沉雨想如果自己是秦子游,现在是不是应该黑化把人绑回去? 可惜她不是,她是优柔寡断的沉雨,是总会心软的沉姐姐。 沉雨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拿过褚莱手里的手机,若无其事地牵住她的手:“好啦,别气我,我晚上刚和记者说了有喜欢的人,你要我现在就失恋吗?” 目光掠过手机,上面果然不是什么小作文备忘录,而是褚莱的亲友群,群友的消息一条一条弹出来,快得像刷屏一样。 “我说你这办法行不行啊?万一她不上套呢?” “恋姐就是要接受姐为了工作忙碌嘛,不然那也算姐吗?” “莱莱记得结一下演出费,一小时80包天800谢谢。” “小七走后她怎么说的啊,有没有双眼猩红,把你按在墙上吻,沙哑着嗓子说把命都给你?” “你们不要再打扰莱莱了啊!手机一直叫会露馅的!” “……”已经露馅了。 沉雨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收回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目光漂移了下,见到褚莱还在假装生气,试探地问。 “要不……把命给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褚莱第一次发现这种话从真人嘴里说出来有多让人脚趾抠地,她本来想装傻,但是对上沉雨认真的神色,不由得心软了下来。 她只是一个忙于事业的姐姐她有什么错,爹不疼娘不爱,如果不借着秦家的东风怎么逆风翻盘,不扑在事业上,等着被父母乖乖安排联姻吗? 褚莱猛地扑入沉雨的怀抱里,用头猛蹭她的下巴,表达着自己的小小焦躁和歉疚:“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你要多久才能抽出空来理我,我都演了半个月了!你知道一天我要给小七多少钱吗?她是按COS委托的价格给我报的,我生活费全都投进去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当然是因为要给秦子游卖命,还要开解她的情感生活。 沉雨心疼自己。 她安抚地拍了拍褚莱的背,收紧了怀抱,指尖挑起对方微凉的下巴,露出少女气急败坏的脸,只一瞬,那些气恼全都变成粉色爱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可爱死了。 沉雨想自己给褚莱的确实太少了,无论是物质还是情感反馈。 第一年忙着处理沉寰,第二年父亲不知道从哪里领回来一个不知真假的私生男孩和自己打擂台,第三年在秦子游的暗中推动下,沉氏的股份才大部分归于自己。 她太忙了,确实想过要褚莱不要再等自己,去找寻良缘。可每每要说出口的时候,内心都有种莫名的阻碍,到现在,沉雨才明白,那道阻碍叫做依恋。 依恋小朋友的全身心喜欢,依恋那种即使身如浮萍,依旧留有牵挂的感觉。 她不愿意将褚莱推走,才在饭局后难得的自由时间赶过来,听褚莱亲口说一句心里话。 冰凉的吻落在脸颊,触感柔软,顿了顿,沉雨问:“可以吗?” 她话说出口又觉得这样太唐突,本来的旖旎心思压在心底,专注地注视着褚莱的双眼,低声问:“……女朋友?” 因为她吻在脸颊,而突然脸爆红的褚莱,听到后面的询问,居然一下子有点惊慌,目光震颤,不知道往哪躲。 沉雨难得强势地扣紧她的腰,目光似星星点点的灯光,温热而明亮:“不许不愿意……” 兜里的手机一震,一条消息进来了。 小七:我躲在树后面看,她们怎么抱一起了,我可以走了吗? 小七:感觉气氛好怪,再看一眼,她们不会当街doi吧。 在褚莱小幅度的矜持点头后,沉雨的眉眼泄露出灿烂的笑意,努力让过快的心跳平缓下来,那一瞬间,她真的怕褚莱临阵逃脱了。 她还想再进一步哄对方亲吻,褚莱羞涩地抬起头,期待地问:“那姐姐,今晚住你家吗……” “……?” 你玩得这么直接是吗? 沉雨深吸一口气,保持着面部的微笑:“宝贝,再相信一个人,也不要在刚确定关系就和对方同居,这样对你很不好,听到了吗?” 哪怕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自己,沉雨也希望她有点戒心,毕竟进了家门,事情可能就不是自己的理智去控制了。 褚莱像小摆件一样不停点着头,再次充满期待地抓住她的手:“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刚才还是你家,现在直接升级成了两个人的家。 褚莱踮踮脚,一脸乖巧地附在沉雨的耳朵边,轻声说:“我好想让姐姐把$*绑在我的%£和¥+,然后狠狠地#我啊……” …… 小七:卧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把人抱走了? 小七:不是,还有人给我结钱吗? 第一百零四章夜谈 沉雨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这一刻更窝火过,她才解下领带,在研究怎么绑更合适,手表就一直震,是某人的特殊来电。 现在是凌晨一点。 迎着褚莱期待的目光,沉雨僵硬地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辞职。 多年前无心的一句话一语成谶,她真的变成秦子游的秘书了。 不接是不可能的,沉雨几乎不敢想假装没看到的后果。 安抚地吻了吻褚莱的手背,沉雨转过身按下了接听。 秦子游冷漠的声音在卧室内响起:“我现在来你家,给我找个干净的房间。” 为什么……偏偏是…… 沉雨干涩着嗓子:“你有病吧,赚那么多钱自己去住酒店不行吗?不对,谁把你赶出门了?” 她后知后觉,明明已经把秦子游送回了家,严楠还亲自来接了,结果才过了几个小时,这人就打电话来借宿,不是被赶出门都说不过去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事和你说。” 秦子游看起来懒得在电话里和她解释,沉雨拳头紧了紧:“我的活姐,我现在有私事要做,你能改天再说吗?不说第二天世界是要灭亡?” “嗯。” 短促的音节让沉雨呆了呆。 “你再废话,我现在就让世界灭亡。” 她说真的,只要现在赶去医院给愈舒南一刀,也许世界就会灰飞烟灭。 沉雨不知道,只是荒谬地察觉到秦子游现在够疯的,像个精神不稳定的炸弹,走哪炸哪。 怪不得会被赶出家门。 她知道逃不掉,只能叹了一口气:“那你来吧,记得叫司机开,你喝了酒。” 挂掉电话,她单膝跪在地上,拉住褚莱的手,愧疚又有些尴尬:“对不起,让你看到姐姐不好的这一面了。” 她不是呼风唤雨的沉总,也不是褚莱看的那些小说漫画里腰杆子挺得比谁都直的主角,抛去在商务场合上的那些雷厉风行,她甚至只能算秦子游的一条狗,没有拒绝的权利。 既不尊贵,也不骄傲,只是会为了生活卑躬屈膝,甚至牺牲感情生活的打工人。 褚莱眨了一下眼睛,回握住她的手,眼里丝毫没有失望,语气还是甜滋滋的:“姐姐这个样子,让我更喜欢了。” “……想试试姐姐在床上是不是也是这样一步一步降低底线,被我为所欲为地*lt;%~¥?,还要哭着和我道歉呢……” “?”沉雨被贴脸开大重击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褚莱平时的书单是不是夹杂了些不应该有的东西? 过了不到半小时,秦子游就沐浴着寒气进了门,一进来就遇到轻轻掩上门的沉雨,站在门口,在嘴唇前竖起食指,示意她小点声。 秦子游挑了挑眉,明白过来为什么她百般阻拦自己不要过来。 可惜就算当时说明白了,秦子游也还是会来。 当然不是因为被扫地出门了,在自己的房子怎么会被扫地出门,是她自己不喜欢待在那里,那个房子现在磁场不对。 沉雨为她热了杯温牛奶,递了过去,压低声音:“要去书房吗?” 她是个很贴心的人,无论从伴侣方面,还是从朋友,从老板的角度,甚至预判好了秦子游更深露重前来可能会受凉,提前准备了一件外套,就要为秦子游披上。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她太过合格,才总是被当成秘书用的。 秦子游挡了一下,拒绝穿上外套,淡淡地捧起牛奶:“走吧。” 书房内,沉雨自觉坐在沙发上,认真地听对方说话,听着听着,眉头迷惑地皱起,举手打断。 “你的意思是,我刚谈上恋爱,就要因为你的一己私欲,灰飞烟灭是吗?” “这是你新投资的影视公司的本子?不建议拍,现在穿越被管控得很严,不过你要是介入的话,应该也不是不能解决。” 秦子游心平气和地把牛奶杯放下,那里面的液体已经空了,喝了一杯温牛奶的她现在心情有所上升,从地狱十八层爬到了十七层。 看到她的脸色,沉雨哆嗦了一下,话锋一转:“开玩笑,我当然相信是真的,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兆,你还记得六年前,周远让你去调查的那件事吗?他给你的报告里只有愈舒南和愈遥两个人的信息,却根本无法立足于实际,她们俩那些经历在现实里找不到一点痕迹,连报告的经手人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她们是不存在的人,直到你去了育树。” 秦子游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想起来了?” 前三年的故事,明明只有秦子游一个人以梦的形式记得。 但前段时间,秦子游按照约定和虞琪和盘托出的时候,对方却接受得很快,而且表示时不时会出现记忆闪回,秦子游的话只是佐证了自己不用前往精神病院。 现在随着时间向后推移,沉雨也自然而然地获得了那三年的记忆。 是因为愈舒南的昏迷吗?秦子游不确定。 沉雨点了点头:“第二个佐证就是你说的,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这段时间才逐渐完善,我以为是我工作太累……” “我可没奴役你,你是在为自己的家产而奋斗。”秦子游勾了勾嘴角,“再抱怨就送你下去和周子路冥婚,续上你们未了的缘分。” 独裁的暴君,怪不得不招愈遥的喜欢。 沉雨的脸上带上几分幽怨:“总之就是,我信了,但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她不像身处风暴当中的两个人一样,把视线紧紧放在躺在医院的愈舒南身上,而是有别的想法。 这个想法有点大胆,要不是今天褚莱在这里,为了哄她睡觉,沉雨陪她看了几段穿越小说,也不会突然灵光一闪。 沉雨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就是,愈遥认为你的死亡能真正唤醒愈舒南,但你认为愈舒南的渴求是将愈遥困在自己的世界,那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愈舒南不想让你死?” “我是说你可以尝试一下,既然这里的愈舒南不能动,你能不能去另一个世界,见那边的愈舒南?” “如果‘祂’不给你通道,你就自杀……疯帽子就要配真正的疯子。” 第一百零五章良辰美景奈何天(一) xyuzhai 愈小姐的胃口真的很差,一桌三个菜,荤的她不吃,米饭她不吃,汤不爱喝,就紧着一碟小青菜不紧不慢地细细嚼弄,旁边还放着水汽向上氤氲升腾的温水,里头什么都没泡,清澈见底,素得好似要升仙。 保姆被下了任务要伺候好她,最好是一天长一斤肉,看见她吃饭的糟心样自然是心慌,细声细气地同她说话,打听她的爱好,末了试探了一句:“再给小姐下一碗鸡汤面好吗?” 她的尾音不是清晰的“吗”,而是含糊的一声,像含在唇齿间的情人呢喃。 愈遥对鸡汤面没什么兴趣,对她的口音感到兴趣:“你是B市的人吗?”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m.xsyuzhaiwu.com 小保姆忙不迭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十八代祖宗都交代了个遍:“我是在B市长大的,爸爸妈妈不是,他们年轻时来了这里扎根,籍贯上是海城人,海城小姐知道吗?那里很多渔村,以捕鱼为业,以海鲜出名,风景很好的,小姐有空可以去玩玩,不过最近就不必了,台风的尾巴还没走掉,天气雨濛濛的,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出海。” 愈遥挑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碗里,认真听她说的话,眼睛注视着小保姆的双眼,一步也不移开,她长得素淡,但这目光莫名有点让人脸红,小保姆轻咳一声,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小姐喜欢吃海鲜吗?我可以让家里人寄些过来,都是刚下渔船的第一批新鲜货,褒一锅鱼汤,很开胃的……” 此前,愈遥并不知道B市之外还有一个海城,也不知道每个地方真的有自己的风俗和来源,如果全是由愈舒南一力构成的话,这能力未免有些惊人了。 嗓子一痒,她忍不住咳了几声,奇怪吃了药过了一夜一日了,怎么还没好转。 这一咳,仅剩的一点胃口也没有了,她恹恹地放下筷子,白天试着出门,结果门口莫名出现了两个保镖,粗壮的胳膊伸出来拦住自己,毋庸置疑是谁的命令。 这下真的成了笼中鸟了。 “秦总也是B市人,她会说你刚刚那样的方言吗?” 愈遥只是随口一问,因为秦子游普通话标准得很,哪怕喝了酒装疯卖傻的时候,的得地也用得分毫不差。 昨晚上她们俩闹成那样,不止严楠在场,小保姆在客房也听到了动静,拿钱办事,她也想为秦子游牵条线:“我不太清楚,秦总没在我面前说过,小姐可以直接去问秦总呢……不过,我的口音很明显吗?” 小保姆的脸有点红,说话也有点打结:“我普通话考过证的,就是一放松下来就会有点……” B市方言有自己的特点,语声缠绵,说话的人连气质都会变得温柔小意,调子婉转像是在海边唱一首期盼情人归来的曲子。 小保姆这样说话的时候显然是很可爱的,只是愈遥知道这个信息以后,止不住地想秦子游会如何说话,她那样乖张狂妄的人,真的温柔小意起来,大概只会让人忍不住播放自己人生的走马灯。 她是说话温柔过的,但那种温柔,大都带着一种上位者诱哄下位者的居高临下,并不含真正的全身心依赖依附。 愈遥联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要不是绍秋打电话给自己,并指向诸天神佛发誓除非她死了秦子游才能踩着她的尸体去伤害愈舒南,愈遥也不会还有闲心在这里想口音的事情。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愈遥看着惴惴不安的小保姆,也知道她为难,柔声将她哄走:“不是要下鸡汤面吗,去吧。” 估计很难吃得下,但不让她去做点事,估计回房间以后会偷偷哭出来。 小保姆刚走,大门口立马传来密码锁被解开的声音,愈遥脸色一下子变淡了。 毛绒拖鞋不轻不重地踩在地板上,走到她身后,将餐厅的灯光挡住一部分,面前的小青菜的色彩一下子就阴暗下去,愈遥不为所动地喝着温水,仿若没有察觉有人到来。 但率先说话的不是秦子游,而是另一个甜美的少女音色:“愈遥姐,你不想理我吗?” 愈遥喝水的动作一顿,迅速回头,秦子游抱着手臂倚靠在墙上,视线落在地上。在她面前,褚莱穿着宽松灰色连帽卫衣和灰色百褶短裙,扎了两个麻花辫,发端还别了两个小叶子发卡,眉眼舒展,眼睛里仿佛盛着满天的星光。 愈遥一下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被扑到怀里的褚莱撞得腰硌在了桌角,她也没吭声,抱紧了褚莱,一句话都没说,有时候,一句问候能说明很多事。 褚莱在她怀里咕涌,扭来扭去,极尽撒娇之能:“愈遥姐,好想你,今天晚上陪我睡好不好?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讲,我考上了你在的那个高中,还有你上过的那个大学,但是我都不记得你的痕迹,最近才想起来,这大概就是……”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她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把刚有些伤感的愈遥捶回了土里,还没等愈遥表示拒绝,靠在一边等待的秦子游就一把将她拉回来,面无表情地往外面推:“沉雨还在地库里等你,说好了只见一面,下次让她再送你来。” 哪怕面对的是甜妹,秦子游也能硬着心肠将她踹出门,顺便帮忙按了一下电梯,甚至在电梯到达之后,亲自进去帮她按了地下,保证褚莱不会有任何死角突破回来。 当初在设计的时候,选择了将电梯间建在大门外,是为了更好的隔离家内和家外,如今这个构思起到了别的作用,也算不辱使命。 愈遥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张开的嘴默默合上。 看见秦子游送了客,一步一步朝自己的位置走来,愈遥不由得用手向后扶住桌子,腰后刚才被撞到的地方隐隐地疼。 第一百零六章良辰美景奈何天(二) hehua n 小保姆小心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出来,考虑到愈遥吃不下肉,单独把鸡肉撇了出来,一把葱花,几片小青菜,单独一小碟蚝油香菇浇头,放在托盘上,摆盘精细,比之饭店也不差。 秦子游顺手从她手里把面接过来,放到餐桌上,自己坐了下来,无比自然地伸手去捞愈遥的腰,一使劲愈遥就僵硬着身子不得不坐到了她腿上。 “吃得壮一点,才能打得过我,否则我轻轻一推,你就得骨折。” 也不知道她是在威胁还是在关心,脱去大衣后,勾勒出姣好曲线的黑色毛衣裙下面是隐而不发的肌肉线条,袖子往上捋到了手肘,那双修长有劲的手臂环绕过愈遥的身体,端起了瓷白的碗,勺子在碗边轻轻打转撇掉表层的油,香气扑鼻的鸡汤递到了愈遥的唇边。 愈遥不张嘴,她就平稳地拿着勺,一点也不动,耐心地等待着,汤凉了就让小保姆去重新热一下,周而复始,愈遥再倔,总不能一直看着无关的人为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停往返于餐厅和厨房吧? 无声的威逼最终让愈遥启了唇关,第一勺顺利喂了下去,第二勺开始秦子游就喂到了自己嘴里,压下愈遥的后脑勺,全哺了过去,哪怕舌尖被狠狠咬了好几下也不为所动,舔舐着咬她的那几颗贝齿。 漫长的一个吻终于结束,愈遥伸手抽出一张纸巾狠狠地擦拭嘴唇,揉蹭得唇肉嫣红丰润。夲伩首髮站:he huan4 .c om 秦子游淡漠地往后一靠:“不想再被我喂就自己吃,一滴也不许剩。” 她说的是面条,但在这种情境下,又似乎有别的意思,小保姆莫名其妙脸红了,看暂时没自己的事了,连忙回了客房,等待她们结束后再来收拾餐厅。 愈遥拿起筷子,真的就堵着一口气慢慢吃起来,她吃饭本来就慢,故意磨蹭的情况下,一碗面足足吃了半个多小时,秦子游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背影,也看了半个多小时,猜测着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是否恨不得将自己的肉咬下来一并咽进肚子。 愈遥平时话也不多,自从争吵后更是一句也不说,把情绪憋在自己心里,秦子游有意要挑起话头,故意问她:“今天吃药了吗?” 不说所料,她的问题像石子投入了大海,一点波澜都没有惊起,就这样没有了回应。 “那我来喂了。” 秦子游忽然将她拦腰抱起送回房间,自己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拆了该吃的药,放到手里一并递到愈遥唇边,得不到回应就按照老办法,全含到自己嘴里推过去。 刚才在餐厅还没感受到异样,现在为了喂药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呼吸交缠,秦子游才发现她的体温比往常高,起码比自己的高。 从小到大从没亲手照顾过人,哪怕是妈妈秦雅茗疯了的时候,也有周远精心挑选的营养师和保姆贴身照顾,秦子游最多是哄着吃个药。 现在要印证自己的猜想,她翻箱倒柜,才从一个闲置的阁楼里找出落灰的温度计,消了毒塞到愈遥的腋下。冰冷的触感让愈遥颤栗了一下,秦子游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双手紧紧包住愈遥的右手,抵在下巴上,无声地安慰她。 等待温度计的时间太漫长,秦子游只好没话找话:“别气了,我找到了别的办法,不会伤害她。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太多。” 成功了自然是好的,不能成功还不如不说,徒增失望。 愈遥转过头,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床榻上,是刚才喂药的时候挣扎的结果,声音沙哑:“你发誓。” 秦子游举手向天,语气是绝无仅有的认真:“如果骗你,就让我一无所有。” “不够狠。” “那就让我魂飞魄散。”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愈遥心里那个石头终于轻轻落了地,紧绷的嘴角也放松了下来,虽然没有笑,但也轻快许多。 秦子游倒是笑了,笑得讥讽和自怨:“看来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比我在你心里重要,魂飞魄散这样的毒誓, 才能让你安心。” 愈遥嘴角扯了扯,想找话反驳回去,又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懒得辩。要是非要这样比较,不让她滥杀无辜就是别人比她重要,那确实是全世界都更重要。 好在温度计的时间差不多了,秦子游往前探了探身,她配合地抬起胳膊。 37度3,低烧,猜测成了现实。 秦子游确实没有照顾人的经验,独自出去转了一圈,咨询完医生,在小保姆的帮助下准备好了退烧药和冰袋,左脚绊着右脚地抱着一堆东西回来。 虽然刚刚才自怨自艾过,埋怨着自己不重要,但随着时间推移,看到愈遥昏昏沉沉地靠在床头,那副病弱无力的样子,秦子游还是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被钝刀子不停割着肉的疼,无论怎么安慰自己只是低烧,都停不下来的那种疼。 房间的灯被关了,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方便愈遥休息。 她睡得不好,退烧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效,额头上隔一会儿就冒出细汗,身上也烫得很,哪怕擦掉,过一会儿也还会继续出汗。 秦子游坐在椅子上发呆,看她睡得不安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怀疑自己这一生想要的究竟对不对,得到后又快不快乐。 她胳膊撑在床边,握着愈遥的手,心神不宁地用牙叼住一根手指,含在嘴里。 指尖的湿濡让愈遥努力睁开眼,无奈地推开她的脸,力气软绵绵的,反而让秦子游多含了一根进去,像婴儿用的安抚奶嘴一样,紧紧被嫣红的唇吸住,指根被咬出一圈牙印,像是两个别致的戒指,缠在皮肤上面。 愈遥以为她这时候还能发情,但过一会儿手指被吐出来,秦子游仔细地为她擦干净,像想起什么一样。 “听小花说,你想听我说方言?既然睡不着,我给你唱首民谣好不好,不过听了我的歌,就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愈遥水润润地对上她的视线,商人不做没有回报的生意,这次也是一样。 秦子游用手梳理着她落在枕头上的黑发,漫不经心地开了腔,悠扬的小调在安静的卧室内缓缓回荡,是海滨城市独有的感觉,阴柔的女子倚在石头旁,眺望海面,渴盼着情人的归乡。 愈遥听不懂她的每个字每句话的调,只觉得柔入骨髓,躁动的温度都有平歇下来的趋势。 她只唱了浅浅的一小段曲儿,愈遥却听上了瘾,抓着她的袖口摇了摇:“再唱一段。” 这是把她当成卖唱的了,秦子游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固执的手指一眼,B市和海城的方言很相似,说话者都自带柔弱可欺的菟丝花光环,愈遥大抵是有了这种错觉,才敢有了多余的要求。 秦子游咬了咬她的手指:“只有一次,而且,你还没答应我的要求。” 愈遥瑟缩了回去,把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有心想耍赖,又怕她硬来:“什么事呀……” 听到她不情愿的语气,秦子游心里那点郁结都已经习惯了。 她离床边远了点,整个人重新没入黑暗中,语声淡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好好吃饭,以及……如果我不在,记得照顾好自己。” 第一百零七章沾满泥的花 刘漫起床后谨慎地先测了测体温,等到测温枪上显示绿色后才长舒一口气,心不在焉地把早饭吃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嗓子有点干涩,她心里突突地跳。 今天不是去医院看望戴莹的日子,但她怕自己出什么事情,横生了枝节,吃完饭后干脆戴上了口罩,直接打车过去。 远远看到医院门口排了一长队的人头,一点也看不出是平日里人流稀少的私人医院,不管有钱没钱,都得灰头土脸地跟着队伍移动,一张张口罩下的双眼紧绷又庆幸,紧绷是因为实在开心不起来,却庆幸还进得去医院。 刘漫老老实实地缀在最后面,跟着麻木地扫码,展示,然后被护士带到了最顶层的高端病房——戴莹是上市公司的前老总,这点待遇还是能安排的。 服务匹配得上价格,护士们将戴莹看得密不透风,一夜能偷偷进去观察个十几次,就算她严厉拒绝,从一开始的悲伤,到后来的盛怒,再到无为的麻木,医护也毫不让步。 不是她们过于有原则,而是作为戴莹总过了王母娘娘认可的干女儿刘漫,坚决要求的。 一来戴莹被气进了ICU,现在还在休养,二来现在外头情况特殊,研究员接二连三地发生感染,如今只剩一个保安苦苦支撑了,就算她执拗去了实验室,也没人能操作机器。 戴莹刚吃完早饭,正在客厅里跟着电视打太极,见到她来了,不咸不淡地招呼了声,显然是还在生气。 刘漫笑嘻嘻地迎上去,想说点吉祥话讨她开心,嘴一张暖风灌进去,喉咙里那种像羽毛拨弄一样的痒被催动,猝不及防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等到咳嗽好不容易停下,周围静悄悄的,刘漫后知后觉太极的音乐停下来了。 戴莹那张古板的脸出现在面前,一向不会放松的眉头比平时皱得更紧,不由分说地钳制住她,小老太的手像猴爪一样抓得死紧,将她按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掏出一个箱子,是前几天刘漫送进来的试剂和口罩,当然还有退烧药。 刘漫早上才测过,不过为了让她安心,又测了一遍,笑着举了举手上的东西:“放心吧,有事我哪敢来看您。” 话是这么说,可戴莹的眉头一点没见松,还是牢牢抓住她的手:“你这次不准走,和我一起住一阵子。” 刘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我要是真的有事,现在赶紧走,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才对吧?” “胡说!”戴莹狠狠瞪了她一眼,胸口剧烈起伏,用手抚了好几下,默念平心静气。 “我管不住遥遥,还管不住你?你别想像她那样抛下亲人一走了之,我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了!” 上了年纪的妇人,哪怕保养得再用心,眼尾都会有掩不住的皱纹,戴莹不爱笑,但也少不了衰老的痕迹,现在她眼眶通红,眼泪润湿了下睫毛,皱纹看上去是又多了几条。 刘漫愣了愣,嘴角微微地勾起来。 她小声说:“我以为你认下我,只是因为老板的遗……嘱托,其实心里面,也许可恨我了,是我和她一起进去的,结果只有我临阵脱逃回来了……如果我是母亲,那我一定会恨死这个刘漫。” 被人认可,被圈在羽翼里保护的感觉,还是从未有过,毕竟她一直都是单打独斗,时间久了,还以为自己不需要感情了。 戴莹说:“我拜过王母,她说你是好孩子,我相信。”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唯一对遥遥认识的朋友里有偏见的,只有一个。” “开在泥土里的花很多,摘下来洗一洗,大多也能干净,但是有的花里子就塞满了泥,越洗,水越浑浊,花越脏。” “我不喜欢这样的花,尤其恨它将我精心养护的孩子一同拉下泥潭,只有我的孩子不在身边时,我才能流露出那一点恨,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再恨,这也不是我和花之间的事情。” 她说的到底是花,还是别的,刘漫一下就听明白了,尴尬地笑了一下,手机忽然响了。 是留守在实验室的独苗保安的来电,刘漫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在那和她谈了谈心,感叹了句时局不易,拍着大腿悔恨彼此没在一开始抓住机会一飞冲天,也许现在就靠生产试剂和口罩直上青云了。 电话是那时交换的,如果有什么事就给刘漫打电话,不要去打扰戴莹了,这个实验室迟早是要关的,会吃人的花,还是远离些吧。 她怕真出了什么事,害戴莹多操心,特意跑到了卫生间去接电话。 保安在那头惊慌失措,显然快要碎了:“漫姐,你快来一趟吧,出事了!” “实验室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人,浑身是血,有出气没进气,整个地面都是血啊!” “不过我没报警,我知道你们这个研究很邪门,不能对外公布,你得快来一趟,我刚发现的时候被吓得叫了好几声,没准瞒不住门口那个检测亭里的人,快来!” 第一百零八章辜负誓言的人会吞一千根钢针 听到第一句话的瞬间,刘漫就开始往外走了,甚至来不及和戴莹交代一声发生了什么,坐在车上才后知后觉,这事干得不妥善,如果真的需要警察到场,作为实验室的主人,戴莹肯定是要知道的,到时候她受到的惊吓可比现在多。 虽然顶替了愈遥的位置,但终究是没有愈遥的脑子,刘漫懊恼地敲了敲头,她现在被安排在戴莹的公司历练,但总有点力不从心,毕竟在此之前她也只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紧赶快赶到了实验室,见到地上瘫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保安用自己私用的纸巾帮她擦干净了脸,在满地血色的衬托下,那张脸漂亮得更加冶艳。 看清是谁之后,刘漫愣了一下,一种迷惑的情绪冲了上头。 这种感觉就像,假如你玩了一段时间的游戏,弃游回归现实后一段时间,突然发现游戏里的纸片人大反派出现在了现实生活中,还是一副历经千辛万苦才来见到你的可怜模样…… 没办法感动吧?满满的都是疑惑! 这次元壁不冲破也罢! 紧接着刘漫想起愈遥和地上的人的不清不楚的关系,心里生出一阵庆幸。 幸亏不是命案,也幸亏没叫戴莹一起来,否则,地上这个人不一定能撑到最后一口气。 因为戴阿姨,可不是面团捏的啊,知道秦子游和愈舒南相生相伴的关系后,恐怕顶着法律的制裁,也会冲过来给她补上最后一刀。 保安战战兢兢地给那人止血,纱布紧按住伤口,但根本止不过来,她身上伤口颇多,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已经密布得仿佛满是小猫爪痕的破布窗帘。 这人就像从风暴中爬出来一样,可是奇怪,风里又没有小刀子。 她得多痛呀,保安心里的恐惧,在看清受伤的是个漂亮女人之后,消弭了许多。 刘漫定了定神,眼神复杂地看着昏死的秦子游,转身拨打了助手的电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冒着风险做这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没办法,秦子游不知道怎么来的,她在这个世界又没有身份,医院都不敢收,只能私底下安排好。 …… “近日,一种新型病毒席卷全球,我们采取希腊字母命名,称之为“Lambda病毒”,世卫组织报道,至2月28日10时全球Lambda患者确诊83652例 ,67个国家报告有确诊病例……” 主色调为天蓝色的卧室内,柔软的床上倚着一个女人,盘腿坐在床头,认真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 窗户向外推开,凉风从外面吹进来,窗边挂着的捕梦网微微倾斜舒展,轻盈的羽毛跟着跳跃舞动,白色流苏像翻涌的云层,丝丝缕缕随风摇曳。 “Lambda病毒的症状有些和感冒类似,主要症状就是发热、乏力、疲倦、肌肉酸痛,但是有的患者可能还会出现胃肠道的症状,比如腹痛或者腹泻,发热大部分患者在37℃-39℃之间,并且有比较严重的咳嗽,还有一些是咽喉肿痛……” 她看得认真,如果不是手边没有笔记本,大概就已经在一字一句抄在本子上了。 刘漫进来以后,纳闷道:“这都是一年前的报道了,和你们那又没有关系,看这干嘛?” 平心而论,在秦子游的世界,两人地位悬殊,刘漫一定是怕她的,但现在,谁要倚仗谁还不一定。 果然,见到她进来,秦子游立刻将新闻暂停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不见旧日的骄狂,多了好些沉稳:“我想去见愈舒南。” 刘漫看见她求自己的样子,心里平添了几分乐趣,故意拖着嗓音逗她:“哦?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现在全球形势紧张,你在这里是黑户,既没有身份,又没有检测报告,寸步难行。帮你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 小样,以前就没正眼看过自己,现在张嘴就提要求,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秦子游眼神闪烁了下,当初发的那句誓言,果真还是应验了一半——让自己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的人,是没有底气和实力去和别人谈判的,但比起很久以前仰仗周家的鼻息而活的日子,现在的她,起码精神上是自由的。 做想做的事情,不用考虑代价。 秦子游摩挲了下手里的遥控器,缓缓开口:“愈遥发烧了,最坏的情况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受到了感染,所以,在那个世界的她,也受到了影响。” “我要见愈舒南,我不伤她,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 听到愈遥发烧,刘漫心里紧了紧,基本上每个感染了Lambda病毒的人,第一个表现都是发烧,如果身体太弱,第一关都不一定过得了。刘漫抱着的手臂不知不觉松开,烦躁地掐住了手心:“可是小南是昏睡的,你要怎么和她沟通?” 她承认,本来想为难秦子游的心思,在听到愈遥感染以后全消失了,本以为做好了一辈子相隔的准备,但如果世界剧变,远在另一维度的愈遥也不再安全,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刘漫出来后的第一夜,跪在地上和戴莹保证过,保证愈遥哪怕不在跟前,也一定会平安健康。 辜负誓言的人会吞一千根钢针,穿肠破肚,流出黑红夹杂的血水。 如果和愈舒南说话能解决问题就好了,可是那是戴莹亲口认证的黑莲花,哪怕是自己之前为了照顾她,在她耳边絮叨了一年,也没有任何改变。 秦子游却说:“以前她所有的意识都在别处,但是现在,她起码具有一半的意识,哪怕不能苏醒,听到我的呼唤应该不成问题。” 毕竟,那可是她的“母亲”,秦雅茗死后回归愈舒南体内,另一半执念造出了自己,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愈舒南都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母亲不回应女儿的呼唤,可不是称职的表现。 第一百零九章两个世界正在重合 刘漫承认自己被说服了,试一试又不吃亏,她只沉吟了一分钟,就决定同意,不过条件是自己也要在场,防止有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毕竟秦子游名声在外,婚礼上那犯病的一出又给了刘漫太多负面印象。 她本来也没想立刻就走,以秦子游浑身纱布缠绕的模样,再着急也得养几天,只是还没说出口,房间门就被敲响,戴莹女士凶神恶煞地被助手扶着堵在门口,怒视着这个霸占了愈遥房间的女人。 瞒不住她,刘漫是想过的,只是想为秦子游争取一点喘息的机会,起码让医生帮忙上个药,多休息一会儿。 但来这么快,她还是有点尴尬,有种做坏事被家长抓住的感觉。 “她是谁?” 戴莹抬起颤抖的手指,定了定,指向怡然自得倚在床上的秦子游。 太复杂了,刘漫需要想想从哪里开始解释起。 她打了半天腹稿,还没开口,就被柔弱的秦子游抢了白。 多年未用的绿茶技能再次触发,秦子游小脸苍白,如秋水一样的清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不安和焦虑,小幅度地抓紧了被子,昭示着她的不宁心绪,声音甜甜绵绵的,像是温水里加的一小勺蜂蜜,让整杯水都变得柔滑细腻。 “阿姨,不要怪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受伤的时候昏迷过去了,如果不能睡在这里,我现在就走……” 她神伤地低垂下头,露出贴满了纱布的脖颈,随着她的动作,较大的伤口裂开,渗出红色的血,多到透过纱布也能看到底下暗流涌动的红。 “遥遥说,她母亲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我一看到阿姨就认出来了,心里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家人吧……阿姨,别生我的气了,遥遥经常说您爱为她操心,她也一定不希望你气坏身体的。” “我没有妈妈,遥遥说在一起之后,她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阿姨,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刘漫后退一步,像见了鬼一样,连忙转过头看窗外,深怕自己呕吐出来。 什么妹妹,妹妹什么,什么脏称呼,拿开快拿开! 在刚才秦子游的叙述里面,夹杂了许多私货,但刘漫还是理清楚了自自己走后的故事线,确信自己的理解能力没问题,从头到尾就没听过什么两情相悦的字眼,话里话外全都是非要勉强。 虽然早就知道这两人关系暧昧,但看到秦子游脸不红心不跳地表演茶艺,刘漫还是心情很复杂。 比她更像见了鬼的是戴莹,身子虚晃了一下,眼前都头晕眼花起来,有心想质问,又怕再吓到这个柔弱的姑娘。 好半天,才憋出颤颤巍巍的一句:“你是……遥遥的女朋友?” 她都不知道愈遥什么时候喜欢上女人了! 秦子游苍白的脸忍不住漫上了一层羞怯的红,耳朵发烫,愉悦地弯起眼睛,又是紧张又是忍不住地甜蜜,矜持地点点头:“嗯嗯!” 刘漫刚才怕戴莹气晕过去,特地跑过来扶她,不小心又看到秦子游做作的羞怯,感觉跟吃了屎一样,恰逢戴莹转过头来威严地求证,刘漫不情不愿地磨蹭着回答:“不知道啊,我在的时候她俩还没这事,愈遥不是你嫂子吗?” 她才不给这个绿茶助攻。 秦子游宽容一笑,像是风中的白莲一样出淤泥而不染,细声细气地解释:“我哥哥已经去世了,更何况……” 她又低下了头,让血流得更汹涌了些:“我们都睡过了……她总得对我负责吧……” “…………………”刘漫服气了。 刘漫的闭嘴,相当于是一种无声的认证,戴莹皱了皱眉,拍了拍刘漫的背:“漫漫去帮她换一下纱布,怎么弄得这么可怜?我先回去了,让她好好休息,等会儿你来我这里一趟。” 愈遥的养母,真的是和她本人一样不好搞定。 秦子游没放任她们离开,而是捂着伤口一步一步挪下床,噗通一下跪在戴莹面前,对上妇人深沉的眼神,褪下伪装,认真地请求:“阿姨,我要见愈舒南,我要让愈遥回家。” 她无奈地扬起唇,在戴莹面前,终于说出实话:“愈遥很危险,我的世界也很危险,我怀疑,两个世界正在逐渐接近,甚至可能已经有了重合,愈舒南,恐怕控制不住她的世界了。” “失去的记忆正在恢复,来自远方的灾难一一出现在大地,而我,居然也能穿梭时空,来到你们面前。” “我想要确认我的猜测,更想尽快回去照顾她。” “对不起,阿姨,我确实不是遥遥的女朋友,但有一句话我没说错,她睡了我,不该对我负责吗?” …… 戴莹走后,刘漫恍恍惚惚的,走路左脚绊右脚,把碘伏砸得满地都是,又恍恍惚惚出去重新拿了一瓶。 将棉球按在伤口上的时候,刘漫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吐槽欲,咬牙切齿地重重压了一下:“你搞成这样是真活该啊!” 秦子游疼得满头是汗,不明白她是在气什么,但看在愈遥对这个小姑娘这么好的份上,也忍了。 这种隐忍,居然也有甜蜜在里面,让她心情好极了。 一直以来,面对看得见的人,看不见的迷雾屏障,秦子游迷茫、不甘,想去她的世界,想完全得到她,想了解她的全部。 而现在,这些触手可及,这是她的房间和床,看她曾经看过的电视,刚刚还和她的养母亲亲密密地聊了好一会儿! 她越想越舒服,忽略了背上撕裂般的疼痛,一把抓住刘漫的手腕,恳求道:“今天就去?求你了,妹妹。” 刘漫一把拂开她的手,专心致志地贴上纱布,嘴里咕哝了一句神经病。 其实秦子游和神经病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犯了病,而且,不想治。 第一百一十章母亲永远接纳女儿 “要喝什么?” 疗养院内愈舒南的套房,只有两个人有钥匙,刘漫是其中一个,她每天都会来,打开门之后,让秦子游自便,自己就去翻找纸杯。 刘漫还是很不习惯纸片人出现在了三次元,要不是秦子游和颜悦色地让她掐了一把胳膊,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血肉,她现在恐怕还感觉在梦游。 秦子游径直往卧室走去,留下一句不用,刘漫停止翻找,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背后,不错过她一点小动作。 虽然戴阿姨和秦子游都同意那套囚禁理论,即梦中世界是一个诱捕愈遥的陷阱,但刘漫不习惯将愈舒南当作大反派看待,虽然是自己单方面的,但那也是朋友,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刘漫不想偏向任何一个人。 不对,不是不偏向任何一个人,人有一颗心,分成两半,各取一半分给两人不可以吗? 半颗给姐姐,半颗给小南。 柔软的大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呼吸平稳,双目紧闭,仿佛已经在那个位置躺了千年万年,等待命中注定的一个吻将自己唤醒。只是那张脸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愈舒南,更为陌生,更为……平庸。 联想到记忆中,愈舒南柔美动人的面容,秦子游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后槽牙有点痒,还挺会捏脸的? 喜爱美貌是人之常情,现在让秦子游把自己的脸扒下来,她也不乐意。 刘漫找了个椅子坐下,打开电脑处理事情,余光时不时注意一下她们,按理说这场跨越时空的世纪会面应该是挺震撼的,造物主和她的“物”,同处于一个空间,但一个无法说话,另一个摸着自己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气氛实属有点奇怪。 秦子游坐在了床边,修长的手指点在愈舒南的眉心,感受着和自己的不同。 原来,让愈遥牵肠挂肚的女人,如此平凡。 她开了口,语气里满是讥讽:“还不肯醒吗?” 刘漫停下了打字的手,若无其事地瞥过去一眼,她在搞什么?对一个植物人说什么鬼? 秦子游既然开了口,就是准备好创人了。 看着床上的愈舒南毫无变化的面容,她扯了扯嘴角,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装鸵鸟装上瘾了,打算装一辈子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事情会超出你的掌控?” “小船跟着大船,小鸭子跟着妈妈,任何生物,都有追逐母亲的本能,不止是我,甚至你的整个世界,它们都在追逐母亲,追逐你,一旦让它完全追了上来,你猜会发生什么?” “巨轮停靠在了港口,所以我才能上岸,下一步巨轮驶上了陆地,你猜下船的人还会有谁?” 秦子游贴在她的耳朵边,如一条长满了花纹的毒蛇,将她裹缠得紧紧的,话语像蛇信一样冰冷无情,在柔软的皮肤上舔舐乱爬:“我不管还有谁要下船,但我会第一个将遥遥接下来,你就做一辈子的植物人吧,逢年过节,我会和她一起过来给你送水果的,如果医院不小心失火,那我们就只能墓园见了,你喜欢什么花,我会订一车来让你风光大葬……” 她唯恐刺激不够,开始畅想起未来,越想越开怀,在愈舒南的耳边咯咯笑,笑声像捕梦网上的小铃铛被风吹动的时候一样好听:“或者我现在就可以放一把火,你这房间酒精倒是挺多,我们可以竞猜一下,是你的孩子会率先一步赶来救你,还是你先被烧死,船上的人纷纷落水呢?” “我会接替好你,照顾好遥遥的,她舍不得你,不过没关系,你已经不在了,而我还可以陪伴她百年,不用十年,我就能哄得她忘了你,年少时的一个遗憾罢了,哪有身边人重要,毕竟我爱她,她爱我,你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我们却伉俪情深、情投意合、相濡以沫、比翼连枝、举案齐眉、鸾凤和鸣、与子偕老……” “……”报菜名呢? 刘漫的手指悬在空中,久久没有落下,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 有种小三在正妻面前的嚣张跋扈,不确定,再看看。 她猜想到秦子游来这一趟,不会只是“见一见聊一聊”那么简单,但还是警惕地扫一眼存放消毒物品的柜子,确保钥匙被自己藏了起来。 刘漫也不认为说这些真的有用,毕竟自己曾经照顾愈舒南的时候,每天碎碎念的比这还久,也没见愈舒南眼睫毛动一下…… 嗯? 刘漫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不可置信地缓缓瞪大。 床上的清瘦女人呼吸不乱,仍旧平和从容地躺在原地,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悄然睁开,像是深冬下了很久的雪天,灰沉阴翳,披星戴月、身上挂满了寒气前来。 不是自己想象中敏感自卑的瑟缩少女,也不是梦中温柔善良的小南阿姨,而是一种更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压抑,让见惯了世间光明一面的刘漫忍不住地呼吸放缓,生怕被黑暗注意。 好在那阴翳不是对着自己,而是直直注视着志得意满的秦子游,一言不发,宛如一尊森然鬼像,高高地立在贡台之上,淡看世间冷暖。 在那种目光下,已经是反面角色的秦子游宛如调皮的不听话的孩子,但是没关系,母亲永远包容女儿,只要她愿意回头,造物主愿意重新接纳她,毕竟家,是每个人避风的港湾呀。 秦子游读懂了那一眼中的情绪,嘴角扬起大大的恶劣的笑容,宛如一个从没被规训过的恶童,心安理得地撕烂自己的保护伞,还要放在嘴里嚼碎了,丢到脚下踩得稀烂。 第一百一十一章用真心 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除非用水去泼,用火去烧,用刀剑劈斩,破坏她坚硬的外壳,让污言秽语进入其中,将沉睡的意识唤醒。 睡美人被唤醒后,死气沉沉地看着秦子游,一双黑眸内情绪全无,仿佛只是一具听话的躯壳。 刘漫浑身都在发凉,颤栗,她照顾了好几年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是人吗?可是人,能有造物的神力吗,可是这双眼睛,还是人眼吗? 她的惊恐才是正常的反应,比起来,收敛起笑容,心跳不乱一下的秦子游才像是个怪胎。 在意识的深处,忍不住产生一种难言的依恋,人类通常没有三岁之前的记忆,但秦子游确信,这种感觉是自己刚出生,被搂靠在虚弱温热的母亲怀里的感觉,新生、好奇、眷恋,什么都不用担心,只想溺在温暖的怀抱里。 在秦雅茗那都没有过的感觉,在面对苏醒的愈舒南时,居然出现得如此自然,比之血缘的联结,更近乎灵魂层面的共鸣。 不是通过子宫诞下的血肉,而是生生从灵魂撕下一片孕育长大,长成个人形,在注定到来的时刻,被母体所吸引,穿越时空而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比生命中任何一个快乐的时刻都叫人慵懒惬意。 “她,爱你?”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床上的女人张开了嘴,发出嘶哑的声音,因为长期没有使用声带,而导致这句疑问更像是怪物的鳞片刮擦模拟成的人声,诡异至极。 幻境中发生的一切愈舒南都了如指掌,她并不觉得愈遥产生了诸如爱情这样的感受。 就像曾经对自己,即使交好,也可以在戴莹夫妇来看望孩子们时,主动站出来撒娇卖痴,再毫不留情地上了那辆自己认不出来牌子的豪车,转身离开。 即使重逢,也对自己没有任何愧意,若无其事地试图和自己重修于好,对过往的一切,小心翼翼地盖上了窗纸,绝口不提。 即使成为她最好的朋友,也阻止不了那么多的别人源源不断地各怀目的前来讨好,而她笑着全部接纳,任自己在深夜因为阴暗的情绪而折磨到奄奄一息。 即使走进了她的领域,几乎能做任何事,能理直气壮地表达不满,仍然不顾自己的哀求出国留学,烛火烧尽,蜡液流淌了满手也没有回来。 是不是要自己死了,才能获得她完完整整的爱呢? 秦子游之于愈舒南,就如神话中的夏娃之于亚当,前者只是后者的一条肋骨,离体后却不受自己控制,非要去摘下被保护得很好的那颗闪闪发光的金苹果,更大胆到吃干抹净,一点残渣也不给愈舒南留。 只是一根肋骨而已…… 因为愤怒而强行苏醒,只过了一会儿,愈舒南就感觉到疲倦,沉沉的睡意扑面而来,她的灵魂不完整,又要费力维持那个庞大的精神世界,只消片刻就会支撑不住。 她不打算再和这个女孩废话,眼皮就要沉沉合上。 秦子游却笃定地点点头:“你不信?是不能接受好朋友有了恋人,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被一个没想到的人得到了?无论如何,我们来打个赌吧。” 没有和愈舒南见面之前,刘漫只当她是个缺爱的可怜女孩,情之所至之时,还为她的那些过去掉了好些眼泪。 亲眼看见本来该长眠的女人如鬼魅一般苏醒,才后知后觉,能创造一个世界的恨意,到底是有多么庞大,庞大到集齐世界尖端科技力量都无法攻克…… 还有,重迭的两个世界,真的会发生吗?…… 刘漫恍恍惚惚地低着头,比游魂更像游魂,只有耳朵还在机械运转,听着秦子游胆敢和她的造物者打赌。 “我们的赌约是,如果她亲口说了爱我,你就要放过她。” 意料之外的内容,刘漫迷迷瞪瞪地想起先前愈舒南未苏醒时,秦子游拙劣的挑衅。 船,不是会沉吗? 既然注定要沉,又为什么要逼小南放过? 爱? 床上的女人沉沉笑起来,不知道在为这个轻飘飘的字眼而感到好笑,还是不相信赌约的内容。 多少人追逐了一辈子的东西,就这样被秦子游随口抛来抛去,像唾手可得的小玩意一般轻贱,居然还能盈余出来和自己打赌。 笑也很耗费心力,她的眼皮逐渐耷拉下去,最后一点漆黑的颜色隐没,从面上看,又是那个可怜巴巴的病女孩了。 屋里那种压抑的气氛正在消散,但刘漫还是不太敢待在卧室,不安地在客厅踱步,嘴唇被咬出了印记。 她居然有点害怕愈舒南了,连带着害怕这个屋子,急于想逃离。 秦子游出来以后就被她抓住匆匆往门外走,好像屋子里有鬼一样。 “船,会沉吗?” 在回去的车上,刘漫焦躁不安地问了出口。 船沉了,船上的人会掉到海里,还是掉到岸上? 她忧心忡忡的模样,让秦子游一愣,如果面前的人换成沉雨,秦子游大概会直白地骂她蠢,但如果面对的人是刘漫,是愈遥的“妹妹”,倒是可以多一份耐心。 “我吓她的,我也不知道。”秦子游向后一靠,仰头闭目休息,“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只要她想放愈遥走,那愈遥就可以走。” “她最后那样是答应了吗?……” “谁知道呢,精神病人最不讲道理。” 刘漫的情绪十分低落:“就算答应了,你的赢面也不是很大,不说小南了,我都没看出来她有什么喜欢你的地方……” 秦子游手指张开了又收了收,忍住揍她的冲动:“需要你说?” “那你还……” “我有那么多的时间,我可以用真心。” 用真心就可以吗?刘漫没敢再问了,再问怕真的会被打。 手机这时候震动起来,她恹恹地拿起来看了一眼,放到秦子游面前:“你先用真心搞定戴阿姨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感受真心 没有刘漫的阻拦,医院拦不住她,戴莹坚持办了出院,而后就再也没有按照约定回去。 医院的人打电话来催促,刘漫站在阳台,胳膊压在角落的小吧台上,百无聊赖地吹着晚风,或许是风儿轻飘飘的,拂在脸上,让她焦躁的心渐渐平缓下来,刘漫安抚了对面几句,而后说,她不想去就不去吧。 戴莹的病是心病,得知愈遥回不来的那天就病倒了,现在虎虎生威,矫健有力,那就是心里有了期盼。 有个人的出现,让戴阿姨发现,世界上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只要活得够久,想见的人未必不能再见到。 蓝雪花在瓶子里静静盛放,刘漫用手指拨弄了下,阳台的门被人推开,那个人高挑修长,有着完美到不似真实世界该出现的比例,背着光,莹白尖润的面部线条宛如一尊菩萨像,一嗔一笑却比菩萨生动肆意。 如果不是来自异世界,这满地生疮的大地又怎么能孕育出这样娇野的女孩呢,刘漫看着她的脸,还未及沉迷,想到这样一个人,正是现在疗养院里那个鬼神一样的愈舒南的一部分,顿时打了个冷颤,对美色敬谢不敏。 “你要吃什么菜,阿姨让保姆去做?” 秦子游手扶住门,传完了话站在原地等她回话,刘漫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从秦子游身边擦肩跑过,蓝雪花的花瓣被她身边的风掀得动了动。 她跑到客厅去,抽出茶几下的检测试剂、退烧药、口罩,一股脑塞给秦子游。 刘漫想了想:“虽然船不一定沉,但现在看来,两个世界的同步是必然的,虽然你有钱,但是有的事情……金钱和权势解决不了,面对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一样。你试试能不能带走,我再给你整理一份我感染的时候的日记,能让她少受罪一点,一点也是好的。” 秦子游抱着这个小药箱的样子很滑稽,但是没有人笑。 戴莹交代好忌口,从厨房里慢悠悠地出来,精神状态还不错,她不由分说地拉着秦子游的手坐到了沙发上,过去了半天时间,她好像比较能接受秦子游这个绯闻女友的设定了。 “你现在坐的地方,我刚带遥遥到家的时候,她就这样挺直着脊背坐在这里,比我这个中年人还要一丝不苟。后来她一天天长大,还是坐在这里喝茶、背书、看文件,我以为她尤其喜欢这个位置,后来才知道,她一天也不敢松懈,要让我们亲眼看到,她为了成为我的女儿,有多努力。” 愈遥,还有这样刻意求怜的时候? 秦子游怔愣,想象了下少女愈遥清冷倔强的侧脸,出乎意料地很好想象,因为她无论做什么,都维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将真实的心绪掩在底下。 戴莹拍了拍她的手,自然而然地说出自己真正要说的话:“每个人都有柔软的一面,只是有的人坦然将弱点暴露,有的人藏得极深,但她只是怕被伤害,仅此而已。” “你要让一只刺猬对你露出最脆弱的腹部,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让她知道,你永远不会伤害她。” “第二件事情,不要让她受惊吓。子游,你吓过她吗?” “……” 秦子游认真地听清每一个字,冷不丁被提问,脑子里瞬间回想过去的每一个细节。 应该是……不吓她的时候比较少吧…… 她的莫测的神色说明了一切,戴莹了然,摇了摇头:“幸好你面对的是遥遥,遥遥最是心软,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委屈,你哄哄她,就原谅你了。” 有吗……? 那个死女人,除了对自己,确实对任何人都心软就是了。 戴莹被她不加掩饰的表情逗得心情极好,眼角的皱纹夹了起来,异常开怀,老来得了三个女儿,一个老成,第二个缺心眼,只有第三个,活泼可爱又干脆果决,是自己年轻时最想要的那种孩子了。 看秦子游略施小计就将戴莹讨好得凤颜大悦,刘漫撇着嘴走远了一点,嫌弃地钻进厨房帮忙。 吃完这顿饭,这家伙马上就要回去面对天翻地覆的异世界了,刘漫不介意让她多装一会儿。 …… 一开始是低烧,浑身轻飘飘的,但还可以下床走动。再后来温度升高,浑身烫得像是火炉,意识不清之时,嗓子忍不住哼出两声撒娇,却不知道在喊谁。 枕头边放了几包冰袋,将脸眷恋地贴过去,凉丝丝的触感杯水车薪,甚至浇不灭心头的焦灼,愈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即使是脆弱不堪的当下,她也迷迷糊糊记得自己要一个人,不要麻烦别人,不要打扰妈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膜,有人站在她床前,用毛巾给她擦去额头的汗,声音有点耳熟,每个调都拖得慵懒,却手忙脚乱,把屋子里的东西带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虞小姐……实在帮不上忙的话,就请您离开吧,我是医生,随时在旁边监护着,不会有事。” 那个犯了错的人嘀咕:“都叫她不要跟着姓秦的,生了这么大的病,就派一个医生陪着,人倒不知道去哪里花天酒地去了……” 另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声打断她:“虞琪,出去。” “……给我个理由。” “你想要你母亲知道,你在相亲途中丢下人家跑出来,不仅为此得罪对方的家族,还要得罪秦家吗?” “……沉雨,你想打架是不是?” “好啊,出去打。” …… 喧闹的对话终于远去,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放松,身体从内部传来的热烫让人无法忽视,而高烧只是其中一个表现,当温度稍微降下来一点,身体其他地方的不适就会显现,嗓子如被小刀割伤了一样尖锐地痛,闭着眼睛趴在枕头上,眼泪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流出,渗透到枕头里。 为什么哭呢,是因为身体的难受吗? 愈遥用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将身体蜷缩起来,抱成一团。 这里……不是家…… 有家人的地方,她可以挡在所有人前面,哪怕受万箭穿心,然而清楚知道再也回不去那个家,一场小病就可以将自己压垮,将自己的狼狈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来来去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家人。 原来哭,是因为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愈遥觉得自己已经泡在了水里许久,像一条干涸无法游动的小鱼,一只清凉的手掌贴到了脸颊上,明明温度差得很多,脸颊下的冰袋却失去了效果,只有那只手重新承担了冰袋的作用,丝丝缕缕的凉意渗入红润的皮肤,让人食髓知味,想要进一步靠近。 她微不可查的磨蹭,让那只手的主人顿了顿。 柔软的唇瓣贴在她额头,将眉头一点一点碾平,声音穿过皮肤,通过骨头的传导,直接将那句呢喃传进了心里。 “终于感受到我的真心了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只剩责任 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是终于力竭,还是亲吻自己的人的气息让人安心,烦躁不安的内心随着那缕轻飘飘的花香,渐渐有了归处。一直紧绷的意识,不知什么时候松弛下来,沉入不知名的黑暗世界。 再次醒过来,是在大巴车上,摇摇晃晃的,车内蔓延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愈遥以为自己死后回到了现实,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有时候幻梦和现实的区别,或许就在于气味。在梦中世界的每一天,空气中都有一种虚假的甜美,她可以只做一个脚不沾地的金丝雀,站在空中楼阁,俯视下面的凡人。 然而一觉醒来,那层雾里看花的感觉消失了,她正坐在一辆普通的大巴上,放眼望去是平凡的麻木面孔,病恹恹地昏睡,空气中居然出现了一种熟悉的让人晕眩的大巴车味,是汽油味、人和人挤在一起的怪味。 不好闻,心却一下子踏实下来,不再浮浮沉沉。 愈遥的头还在疼,扭头去看别人的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隔壁的人,她下意识地想说对不起,目光却凝在对方的脸上无法动弹。 即使在这样平凡的场景中,打着瞌睡的女孩依旧闪亮得像单独开了柔光,黑羽一样的长睫顺从地垂下,愈遥能想象到她睁眼的时候,那双眼睛一定是光彩熠熠,看向自己的时候有着让人心慌的认真,不带一丝杂念。 她的目光并不烫人,女孩却醒得很快,想是没睡好,眼睛还在半睁,手已经伸过来,穿过后背将她的侧脸往自己肩膀上放,迷迷糊糊地解释:“你生病了,她们也生病了,会传染,所以要拉到一个地方去集中隔离。” 生了什么病,连秦家的权势都解决不了?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秦子游彻底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按住她脑袋的那只手也没闲着,在太阳穴轻轻按揉,柔声解释:“秦家只是B市的地头蛇,往上还有国家机关,这是一场蔓延到全球的灾难,防控措施由中央直接下达,我没有办法抵抗。” 随着她的动作,脑袋的疼痛好像真的有所缓解,愈遥放松下来,不知道该不该笑,这里又不是现实,秦子游的权柄有多大,完全取决于愈舒南的设定集有多宽。 居然也有她无能为力的事情吗? 愈遥转了转头,看向秦子游白皙的脖颈,认真地问:“那你呢?” 她嗓子沙哑得厉害,但睡梦中恐怕有人时不时给她喂水润嗓,一张口,居然没想象中那么粗砺。 “我?” 秦子游转头,一笑如百花盛放,将灰暗的空间点亮。 “我是密接啊。” 行驶了半小时之后,大巴车就停了下来,没有跑出B市的范围,靠近海边的一处地皮,曾经这里废弃工厂林立,蒋逸辞在这里而死,骨灰埋入地下,无人可以触摸她的曾经。 这一片的地皮都是秦家的,秦子游主动捐献出来修建了大片方舱用于隔离,因为是在原先工厂的基础上加装隔离设施,所以施工很快,加上秦家的鼎力支持,环境和配套已经是目前全国最好的了。 愈遥下了车,被风一吹,感觉清醒了许多,她歪着头,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我睡了多久?” “三天。”秦子游从身后过来,拖着行李箱,往大门走去,“神奇吧?” 三天可以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就看造物主愿不愿意放水。 她逗孩子一样的语气,让愈遥刚有些活跃的表情顷刻间沉没下去,显得有点回避和局促,生病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站在愈遥的角度,两人现在应该还在僵持,而不是如今这样,一个若无其事,另一个坦然接受。 “房间怪小的,先凑合几天吧,应该过不久就能出去了。” 秦子游蹲在地上,翻箱倒柜的动作比第一次照顾她的时候要熟练得多,还找到一支消毒过的体温计,不由分说地拿在手里走过来,站到愈遥面前时,表情为难。 习惯了她的强势和主动,这样不寻常的犹豫让愈遥心里咯噔一下。 体温计塞到了愈遥手里,连她的皮肤都没碰到一下,秦子游语气复杂地提着水壶转身迅速离去:“你自己测,我去接水。” 留下一头雾水的愈遥,怔怔地捧着体温计,看了又看,心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在逃避自己? 本来该因为来到陌生环境感到不安和焦虑的,现在愈遥却对周围没有了什么兴趣,情不自禁一直在想秦子游是什么意思。 手指捏住纽扣下意识地揉搓,解到第三颗,将体温计夹好,愈遥温吞地猜测:总不能是在外面要避嫌吧? 她胡思乱想着,将衣服穿好,门外传来热闹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是冲着自己这里来的。 愈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门从外面向里面打开,几名保安扛着一张小床满头大汗地搬进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又合力去推,推到了和愈遥那个床相距最远的位置,起身边擦汗边和身后提着个水壶进门的秦子游汇报:“秦总,您要的床已经安置好了,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秦子游摆摆手,放下水壶,从钱包里拿出来几张钞票每人分了一小迭,颇有种财神下凡的气势:“谢谢你们,都休息去吧,给家里小孩买点好吃的。” 一群人声势浩大地来,声势浩大地走,愈遥并拢了腿,拘束地缩在一角,等到她们走后,迟疑地指了指另一张床:“……你睡?” 秦子游嗯了一声,好像没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将水壶放下,利索地去铺床了。 愈遥脑子都打结了,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是害怕被自己传染吗?可是以她的声势,完全可以单独安排一个房间。 总不能……是热情褪去,对自己只剩责任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不是姐姐是表嫂 l as hu w 一团火拢在手里太烫,会让人想放手,但当它离自己远远的,不愿让余辉照耀自己一点时,荒原中的旅人却又被寒冷裹挟,没了方向。 愈遥坐了会儿,看她实在没有要靠近的意思,心不在焉地拿纸杯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捧着温热的水杯,试图从里面汲取一点温暖。 房间里有电视,上面是设定好了循环播放的防护小知识,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整个互联网也全都是一片惊恐和哀嚎。 愈遥抿起了嘴,直觉告诉自己不对劲,这种违和感就好像童话世界里出现了杀人魔,是太过现实不够“梦幻”的事情,没有一个造梦者会希望自己的梦里充满绝望和悲伤,除非,做梦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 愈遥忽然想到好好躺在医院里的愈舒南的身体,如果连秦子游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去处,那愈舒南呢,照顾她的人会被拉去隔离吗?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她习惯了处处为愈舒南考虑,习惯了一个人坐下,思绪无处安放时,就去思考愈舒南的事情,这次应当还是如此,就在她要拨出给绍秋的电话让她多加注意时,秦子游忽然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然后像是不方便让人听一样走进了卫生间,将声音压低。 临时搭的隔离间,实在隔不住什么声音,即使躲在卫生间也挡不住含含糊糊的声音穿过墙透出来。 愈遥的思路被打断,目光止不住地向卫生间的门板移动,心里扎了根小小的刺,一碰就尖锐地疼。 这一打岔,她都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慌忙将手里的水喝完,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明明这间房间已经是整个方舱最安静最舒适的了,愈遥还是觉得闷得慌。本文首发站:po 1 8 .a sia “大姐姐,你也生病了吗?” 病人能活动的空间有限,但仍然有个可以聚集在一起的大厅,供大家活动身体,刚安好家的病人们,症状较轻的已经相约在这里跳健身操、打五禽戏了。 愈遥站在角落看别人蹦蹦跳跳,心情放松了些,她很安静,如果不特别注意的话,就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融入周围的环境,但一旦注意到她,就会被那种特别宁静的气质所吸引,移不开目光。 像月亮一样。 愈遥低头,才看到自己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小女孩,雪白的连衣裙,黑漆的发,大概才十岁左右,长得玉雪可爱,一双眼睛却没有孩童的天真,静谧地看着自己。 愈遥心想,大概是生了病,一个人来的,没有家人陪护,可怜极了。 她特意蹲了下来,和女孩平视:“是呀,你叫什么?” 小女孩伸出手勾了勾她耳朵边的一缕头发,这个动作很忽然,很轻佻,但因为年纪使然,愈遥并没有感到冒犯。 “我叫乌孙茜,大姐姐可以叫我茜茜,我们见过的。” 回忆轰然而至,愈遥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看她的眼神也从含笑变得淡然,却因为礼貌而仍站在原地:“婚礼上的小花童……既然认出了我,为什么不叫表嫂,叫我大姐姐?” 乌孙茜歪了头,不解愈遥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戒指是表姐给大姐姐你戴上的,你是表姐的妻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叫,妈妈没教。” 愈遥的心跳有点乱:“茜茜,不能乱说。” 小姑娘乖巧地点头,她是个听话的孩子:“愈姐姐,你既然在这里,表姐是不是也在,我可以去找她玩吗?” 身着花朵一样的雪白长裙,内里却黑得快要透出汁了,周家的亲戚,连一个小孩都深不可测,愈遥快要招架不住,但有一件事情她确信,那就是自己无法替秦子游做决定:“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可以。” 在身后,接打好电话的秦子游插着口袋走过来,她平时穿得人模人样,到这个大工厂倒是不装了,蓝色衬衫灰色长裤,胸前吊着一张黑色的通行证,黑发自然地披下来,慵懒随性,仿佛来度假的。 愈遥怵这个心机深沉的小孩,秦子游却无所谓:“本来就答应了你要带你去玩,直接来找我就行,通过你表嫂传什么话?她还在生病,别打扰她。” “表姐我也生病了……” 茜茜可怜兮兮地抬头。 “那你就多喝点热水,”秦子游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表姐的妻子,也可以叫表嫂,我准你叫了。” 茜茜还没来得及高兴,愈遥的心猛地一跳,情不自禁地手收紧,秦子游的话锋一转。 “——不过,她不是我的妻子,你还是叫愈姐姐吧。” 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愈遥隐隐有种被戳穿了心事的羞恼,瞪过去一个饱含怒意的眼神,而后没等秦子游看到就赶紧收回来,自己都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吓了一跳。 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生气什么? 她们一家人的聊天,自己瞎代入什么? 秦子游说得有错吗?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终于得到她明确的答复了,为什么,不该开心吗?不该松了一口气吗? 愈遥既怒又耻,这复杂的情绪化作一把刀,不对向别人,只对向自己,狠狠地将心里那根刺剜出来,却留下更大的坑。 直到被小女孩抓住了手臂使劲摇晃,才回过神来,抬头时已是眼眶通红,眼泪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了。 自己隐秘的心事就这样暴露在人前,愈遥更加难堪,猛地转头冲向人最多的地方,她没辨认清楚那处闹哄哄地是在干什么,只是下意识藏进人海里,等到站稳,面前登记的人将一大摞成盒的试剂堆到她手上,熟练地指了指旁边的箭头。 “跟着箭头走,把东西放到仓库,帮忙的人晚上可以多领一个鸡蛋,别忘了和送饭的人说。” “……” 一个刚从高烧中醒来的女人,看了看桌子背后一整个大卡车的货物,迟疑没有一秒,立刻脚下生风地开始送货,送完又小跑着过来,接过第二趟,迅速进入志愿者的角色。 乌孙茜抱紧了秦子游的大腿,看着她来来去去不停歇的模样,呆滞了。 “表姐……愈姐姐,一直这样奇怪吗?” 秦子游摩挲着手里的通行证,嘴角若有若无地透出笑意:“不要叫愈姐姐,要叫表嫂。” “?” 乌孙茜的脑子也打结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你是自由的 愈遥的病症已经到了尾声,除了身体比较虚以外,其余的看起来一切都好。 她心无旁骛地在方舱里做一只勤劳搬运的小蜜蜂,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从不推脱,干活麻利,让测什么测什么,配合得不得了,像个乖顺的玩偶。 又是一轮日常检测,医护人员的脸藏在隔离面罩下,示范性地张开嘴:“跟我学,啊——” 愈遥跟着张开嘴,角度一分不差:“啊——” “很好,下一次不用出声啊,张嘴就行。”采完样,工作人员从兜里拿出一包糖,抓了一把给她,顺口夸了一句,“昨天的是弱阳,今天应该已经阴了,保险起见,你再在这里休养两天,先别出去当志愿者了。” “我可以穿防护服,有多的防护服吗?”愈遥不死心。 工作人员斜睨着她:“哪有那么多事情给你做,闲得无聊你就去跟着阿姨们跳舞,多锻炼身体,你这小身板出门一阵风就给吹没了。” 收拾好试管,工作人员想了想,又提了一嘴:“小愈,有些事情我们不好直接和秦总说,就算是亲人情侣,也没有住在一间的,到时候一个人好了,另一个人又倒下了,这叫什么事?最近秦总的精神头不太好,你要么主动一点,搬出来吧,我给你安排房间。” 她其实是为了愈遥好,要不是因为相熟,也不会多管这件闲事。 出乎意料的,当愈遥试探着提出这件事的时候,秦子游答应得很爽快。 不仅果断答应了,还松了一口气:“我还怕你生了病见不到人会难受,既然好了,那你也别折腾,我出去住。” 她说干就干,没等愈遥回应,就快快乐乐地去拿自己的生活用品,开始来来回回地搬运,因为东西也不多,就没找别人帮忙。 拿最后一趟的时候,手机响了,她边拿着东西边接着电话,声音随着步伐走远,又是刻意放低的声音,和含糊不清的内容,隔着一层窗玻璃一样,能听到,就是听不清,让人难受至极。 愈遥背靠在桌子边上,舌尖下压着一片糖,却久久尝不出味道。 她拉不下脸去问为什么,何况又是自己提出的,于情于理,秦子游的行为都非常正常。 乌孙茜探头探脑地扒在门上,眨巴着眼睛问她:“愈姐姐,你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出去了?护士姐姐说你快好了,你能给我妈妈带一幅我在这里画的画吗?” 愈遥说:“我不认识你妈妈。” 乌孙茜狡黠一笑:“绍秋姨姨认识,你可以去问她。” “我可能不能去见她……” 愈遥还想着自己是被秦子游关在笼子里的鸟,想到出门时拦住自己的彪悍保镖,还有脚踝上无形的镣铐。 可是乌孙茜摇了摇头:“愈姐姐,表姐没告诉你吗?” 她的语气让愈遥有一种熟悉的、麻木的预感:“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她中止了那份合同,周家的家产还给了绍秋姨姨,同时归还的……还有你。” 乌孙茜笑嘻嘻的:“毕竟现代社会,不该有人员买卖的事情了呀。从今往后,你就是你自己啦,想去哪里去哪里,表姐说,以前是她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让很多人都不开心,现在她悔悟了,要将周家还给绍秋姨姨,等到开春,还要亲自去祭拜姨夫和子路表哥。” 就让一家人,天上人间、梦里谈和吧! 愈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释然地轻笑。 就这样也好,谁都好,谁也不用欠谁。 乌孙茜滴溜溜转着眼睛,总感觉愈姐姐的反应不太对。 但她只是个奉旨拱火的,出现了偏差,也是老大的决策有问题,乌孙茜按下这点疑惑,想要再接再厉,就被愈遥伸手制止。 愈遥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紧绷的太阳穴,向她递出一把糖:“我不爱吃糖,都给你吧。” 乌孙茜喜滋滋地收下,作为交换,将自己迭好的胡乱画的画作交给愈遥,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小孩子抵抗力弱,她却活泼得很,不像是生了什么病的样子。 太阳逐渐从头顶偏移,日落西山,屋内笼罩上一层阴影,整个小屋都蓝沉沉的,只看得清轮廓,看不见细节。 黑暗中,一个站得僵硬的人影动了动,没有开灯,而是拿出了手机,屏幕幽幽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手指滑动,联系了一个人。 虞琪本来在吃饭,她的家族里有每一天都要回家陪家人吃晚饭的传统,妈妈、外婆、姑姑齐坐一桌,喋喋不休地关心虞琪的相亲结果。 把相亲对象撂在原地,自己跑开的事情,沉雨不说,自己不说,相亲对象贿赂好了不说,谁也不知道,家里人还以为她和男方相处得还不错,已经开始操心什么时候结婚了。 虞家是女人当家,婚后一般也是住在本家,如果男方对此有意见,就净身出户好了,反正婚前也不是没告知过。 本来听着念叨脑袋就在痛,吃饭还发饭晕,手机一亮虞琪就装模作样地假装是相亲对象来找,跑到了花园里,坐在了秋千上,闲适地舒展开来。 收到愈遥的消息她很开心,但看到内容,就算是脑电波有时候不在线的虞琪,也有点沉默。 “我想问一个问题……” “如果我要出国,需要护照和签证吗?大概要办理多久,可以的话,能帮帮我吗?” 虞琪已经可以想象到她是如何被秦子游随意地对待,以至于不能向别人求助,只能找到自己这个好像熟又没那么熟,从她的全世界路过却没有一次深入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虞琪想说过不下去就来我家啊,刚好缺一个顶缸的相亲对象。 但是面对愈遥的第一次请求,她把那些私心的话都咽了下去。 愈遥是一个,能自己承担后果,就不会多麻烦别人的人,如果她开了口,那一定不是她一个人不能解决,而是她太需要和别人说话了,不管说什么,只要能给予她力量就好。 所以虞琪只能说:“都交给我。” 第一百一十六章战备群 掠夺只需要一往无前,而放弃才需要勇气。 秦子游很少为家庭的事情所困扰,她想得很透彻,所以不太能理解别人的一些想法,譬如虞琪迫于家庭的压力去相亲这件事情,她就很不理解,不想做的事情为什么要逼自己去做? 虽然是做戏,但坐在沙发上,点燃打火机将合同烧毁时,扭曲的火焰光辉下,她竟有一瞬恍惚,为这种不计后果的付出而血脉偾张。 没有人能让龙离开堆满珠宝的洞穴,除非它自己愿意。 乌孙茜站在门外,看着这诡谲的一幕,害怕地往外缩了缩。 秦子游回过神来,回头淡淡地看向她,目光冷淡得不像是对待一个可怜可爱的本家小女孩:“回去告诉你妈妈,她们要的东西我给了,但我是有条件的。” 她不是什么好女儿,也不想去揣度母亲的心事,她只知道自己曾经看到的一切,都将在今天有了终结。 “周家的产业,绍秋一个指头也不能碰。” 乌孙茜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表姐,其实邵姨她……” “我有自己的判断,再多说一句,你们乌孙家也滚。” 看小女孩被自己吓得不敢说话,秦子游脸上的寒冰稍融,意味不明地说:“当然,你要是改姓邵,也许能不在此列。” 乌孙茜哀怨地退出了门,她看出来了,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自己姓什么,而是秦子游现在心情不好,自己这个无辜的小女孩撞在了枪口上。 还是愈姐姐好,哪怕生气也不会像个扫射的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个不停。 乌孙茜走后不久,秦子游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来自沉雨的消息,不过消息的背后,应当是褚莱在打字:“秦姐姐,你有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吗?愈遥姐的反应是什么?” 她话很多,紧跟着又是一条消息:“愈遥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嘴上不说,但肯定对你放她自由感到开心,对你就会少一分戒备,你在这时候去找她,她就会和你多说几句话,投怀送抱是肯定不可能的,不过大家可以从朋友做起嘛。” 秦子游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做了这么多,只是朋友? 谁要和她做朋友? 褚莱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样,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过来:“我不要你觉得,你的做法要是管用的话,就沦落不到向我们求助了。” “你们?” 褚莱迅速把她拉进了一个还没取名的群聊,秦子游还没看清群成员有谁,就被刷屏的欢迎淹没了。 吴冬:“秦总好,欢迎秦总莅临指导,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交流讨论。” 褚莱:“秦姐姐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战备群,麻烦你每次要去和遥遥姐见面前都和我们报备一声,并说明你的目的和准备要陈述的内容,得到我们的审批才可以开始实施。” 宫奇:“为什么把我拉进来?季禾姐不让我和秦总玩,我先退了。” 宫奇退出了群聊。 褚莱邀请宫奇进入了群聊。 褚莱:“她是你姐又不是你妈,你不说不就行了。” 秦子游被满屏的姐字绕得晕头,她不耐烦打字,直接发了一条语音:“沉雨在哪,让她出来。” 沉雨:“我在。” 见到她在线,秦子游来了一股子火:“你家是开幼稚园的吗?管好她们!” 沉雨的消息还没打过来,褚莱先一步出列认错:“秦姐姐,我们不刷屏了,对不起,你现在要去找愈遥姐吗?” 她机灵得要死,察觉到秦子游情绪不佳,快速用愈遥转移话题,捧着手机在沙发上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沉雨在办公位上看文件,分出视线瞥了胆子比天高的小丫头一眼,将手机反过去扣在桌上。 这是一种默认,放手让褚莱去玩。 虽然不耐烦,但秦子游真就被顺住了毛:“是。” “理由是什么?” “?”需要理由吗? 褚莱恨铁不成钢地噼里啪啦打字:“秦姐姐,你不是都决定放她走了吗,接下来就是要帮她收拾行李,问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并表达自己的尊重理解与支持,让她产生落差,产生失落,并为你的若即若离而辗转反侧。” “……” 很好,秦子游被她画的饼给愉悦了,光是想象到愈遥因为自己而睡不着的样子,都能笑出声来。 她没再回复,好半天,像原地消失了一样。 吴冬小心翼翼地问:“秦总不满意吗?” 褚莱嘻嘻一笑:“她肯定已经在行动啦!” 天黑后,方舱里依然很热闹,生病以后不用处理工作,病人们的气色竟然比生病前还好。 秦子游欲盖弥彰地去大厅绕了一圈,视察了下值夜班的工作人员,才回到愈遥的门口,走廊的灯光较弱,但门内没有透出一丝光亮,寂静得好像没有人。 秦子游屈起手指敲敲门:“在吗?” 过了几秒,门内传来一声轻到快听不见的应和:“嗯。” 怎么和褚莱分析的欢天喜地不一样呢,秦子游皱起了眉,但仍然打算先按计划走,试探着问:“我可以进去吗?” 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最有礼貌的一次,就算是以前进周远的书房,秦子游都时有先斩后奏的情况,并且问心无愧。 她现在居然有点紧张了。 有人起身来,踩着拖鞋一声一声向门走来,按下门把手,往里面轻拉开,露出一条两分米宽的缝隙,愈遥站在黑暗之中,像一只夜色下停留在树梢上的小鸟,稍一惊动,就要飞走。 她的脸平日就白,生了病后好不容易有了点病理性的红晕,现在病好了,又白得像西子一样,好像一碰就碎。 秦子游下意识地要去捧住她,手抬到身前,若无其事地扒住门框,站得也不端正了,没骨头一样贴着门框,眨眨眼,一双多情眸似有情似无情。 “茜茜都告诉你了吗?你打算……回周家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恭喜你遇到坏人了 ye d u1.c 愈遥让出门,转身按下开关,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将她的小世界渲染得温暖柔和,秦子游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从背后默默看她,好想抱上去。 说偏执也好,说自我感动也罢,她就是想要愈遥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将那颗菩萨心锁在小匣子里,不被任何人看见,但这是不可能的,因此秦子游退而求其次,只要那颗心有一分为自己而跳,就足够了。 她甚至在想,就这一刻,只要愈遥回过头来,问自己一句:你怎么还不进来。这简单的一句,也许自己的计划就会土崩瓦解,不顾一切地索求拥抱。 怀揣希望,难免失望。 愈遥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蹲在行李箱旁边,一件一件地迭好衣服,将所有东西整整齐齐放好,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回复她之前的问题。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h e huan9 . co m “不回周家,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秦子游从幻梦中惊醒,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那你要去哪里?” 愈遥终于回头看她一眼,眼神冷冷淡淡,像是覆了一层薄冰:“我都安排好了,不劳秦总挂心,既然托别人来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那想必我的去向也不是那么重要。” 她的异常让秦子游丧失了准确的判断,如果能冷静一点,秦子游就会发现她的冷漠中带着气性和别扭。 但现在秦子游只能感受到一种火车脱轨的惊慌,她不由自主抓住愈遥的手腕,免得她真的飞走,直到手背上响起清脆的响声,秦子游不甘不愿地放开手,千言万语被堵在喉咙口,有一万句脏话要骂褚莱,可浑身的热血在长久的沉默中逐渐冷却,明明空调的温度适宜,却感觉凉得发抖。 “我帮你……” “不用。” “那我到时候送你……” “不用。” “……” 自己所有的价值和能力,哪怕全抛出去,也只换来一句“不用”。 而自己让乌孙茜传达的那句“你现在自由了”,如果暗地里再派人跟随,就显得那么可笑,而一旦被发现,恐怕再也没办法去弥补。 秦子游真切地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沮丧地转身出门,蔫蔫儿地、漫无目的地在夜色下行走。 她没穿外套,一阵冷风吹过来,情不自禁打了两个喷嚏,抬头看见头顶的月亮,不自觉嘟了嘟嘴,尽是委屈和伤心。 “大姐姐,外面很冷,你不进去休息吗?” 初听这句童音,秦子游以为是乌孙茜又来搞鬼,肃起面容,准备让她知道知道谁是大小王。 但低头看见站在围栏边上更矮更小,骨瘦如柴的女孩时,她又觉得是鬼。 但现在秦子游身上的怨气重到见鬼也不害怕了,于是不客气地蹲在小鬼面前,直视女孩通透深沉的眼睛,故意吓唬她:“一个人在外面,没有爸爸妈妈陪着,很容易被坏人杀害哦。” 乌孙茜的眼睛是天真无邪的,只有行事间能感觉到她藏不住的坏水。这个女孩却相反,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瘦小,正是不知事的年纪,却浑身上下都有种死气沉沉的气场,开口却能感觉到她没什么恶意,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秦子游的恶意没吓到她,女孩抬起手,指向天上的月亮,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了天上的月亮,它却因此黯淡无光,你会怎么做?” 随着她的动作,秦子游借着光发现她手臂上的淤青,明明是皮肤最细嫩的年纪,却粗粝得仿佛被虐待过。 秦子游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将她的手拉下来,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那些伤藏得深,被衣服遮挡着,但若是掀开外面的布料,里头却触目惊心。 在这个方舱里,除了自己,还有许多人,这许多人里面,不保证就全是好人。 她的那点情伤,被愤怒冲淡,秦子游紧盯着那些淤青,心里拐过一万个想法。 最终握住小女孩的手,故作轻松地晃了晃:“恭喜你,遇到坏人了。” 话音落地,她不容拒绝地一把抱起女孩,任由女孩不住地挣扎,和迸发出看仇人一样的眼神。顺手掂了掂,像一把骨头一样轻,轻得一用力就真的会碎。 迎着女孩不可思议的神色,秦子游笑得像一只捕捉到小鸟作玩具的猫儿。 “秦总,我核查了一下整个方舱的病人,没有找到这个小姑娘,我猜她是从附近的村子里跑出来的,这附近虽然偏僻,但也不是没人住,三公里外就有一些零散的自建房。” 秦子游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问正在给女孩擦药的医生:“她这一身严重吗?需不需要报警?” 医生按了按伤口,抬头问女孩:“痛不痛?” 女孩明显不想作答,憋屈地低下头,却挣脱不了抱住自己的秦子游,也不知道平时练那么多臂力干什么,这时候拿来为难人。 秦子游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瘦得只挂了一层肉的脸颊:“问你呢。” “……不痛。” 医生给她都消了毒贴好了创可贴,无奈地笑:“秦总,她的伤都是好久以前的伤,可能是身体自愈能力差,一直没有恢复。不管怎么样,还是尽快找到她是从哪里来的比较好,这样的事情,也许不止她一个人遇见。” 秦子游问她:“什么意思?” “这么小的女孩子被虐待,要么是家庭环境恶劣,要么是没有家庭,前者就算了,或许家里有个宝贝的弟弟,或许父母品行太差,逃离了也好。后者就不好办了,没有家庭的孩子,一般都会被送往福利院,被虐待的一定不止有她一个人。” 秦子游若有所思,捏着女孩的脸皮晃了晃:“小朋友,你是哪一种?” 女孩憋闷地扭开头,是个不擅长和别人直接起冲突的性格。 秦子游不介意,她干事,从来不靠嘴问。 一里一里地往外查就行了,整个B市,还没有自己到不了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八章飞飞 愈遥在当晚的第三天要跟着大巴离开方舱,第二天暂时还不走,不过也闷在房间里不出来,检测结果出来了,是阴性,她脸上却挤不出笑容。 工作人员只是过来告知一下结果,既然阴了就不用再测了,免得浪费资源,看到愈遥闷闷不乐的表情,自己反而乐了起来:“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好,临到走了,舍不得这里?” 愈遥也不知道和谁说这些,适不适合说出口,但她确实心底闷得难受,于是顺着话茬就将自己的事情说了说:“秦子游说要和我分手,我应该高兴的,为什么不高兴呢?” 工作人员冷不丁吃了一口瓜,沉默了一会儿,磕磕绊绊地续上:“呃……那你要先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不是她嫂子吗?” 事情说起来太复杂,愈遥揉着发尾,纠结着怎么说起:“其实不是分手,只是这样说比较方便你理解。她哥哥去世后,因为一些原因,我必须得和她一起生活,我心里很不愿意,但又无法反抗。” “……现在你们有分开的机会,你却舍不得了?” “你能不用‘舍不得’这个词吗?” “你现在脸上就写满了这三个字。” 愈遥泄气地松开头发,趴在了桌子上,她不喜欢这个描述,好像自己上赶着犯贱似的。 舍不得的前提是曾经喜欢,自己喜欢秦子游的禁锢与强势吗? 很难承认,很难想象。 但比起瞎想,她更不喜欢这种为了一件事情反复纠结的感觉,如果能摸清自己的心意,那么做了也就是做了,但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前路必然是茫茫一片。 愈遥甩甩头,戴了个口罩,站起来跟在工作人员身后出去,遇到不想深想的事情,她会选择先做点事情平静一下心绪。 工作人员走在前面,蓦地停住,蹲了下来,声音变得又夹又嗲:“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呀~会被病人感染的,快回去,不然我打电话叫秦总来抓你。” 她蹲下身的动作,让愈遥可以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虽然换了一身看起来昂贵合身的衣服,露出来的骨骼突出,又瘦又小,依旧能让人看出她过得不好。 愈遥以为是小病人,工作人员不着痕迹地揽住小女孩,防止她跑掉,转头对愈遥解释:“是昨晚秦总在外头捡到的,怀疑受到了虐待,先收押……不是,寄养在这。” “我刚好没事,帮你们看一下她吧,秦子游问起来就说在我这儿。” 愈遥对小孩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只是刚好也没事做。 但当她牵起女孩的手,低头看向对方沉默的头顶,那里有个小小的发旋,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因为这份感觉,她停下了脚步,蹲下身轻轻将女孩抱了起来,不同于在秦子游怀里时的愤怒和挣扎,在愈遥怀里,她安静得好像呼吸都不存在。 愈遥身体差,体力也差,但这个女孩轻得可怜,抱起来毫不费力。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愈遥摸了摸她的头,感受到她的小脑袋瓜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静静流淌的安心,好像心里有什么一直缺了一块,现在正在慢慢填补。 “……”女孩虽然乖,但嘴一直不张开说话,像个小哑巴一样。 愈遥当然不可能叫她小哑巴:“你喜欢乱跑,我叫你飞飞?” 小哑巴轻微地动弹了下,表示自己的不满意,愈遥不知不觉笑了起来,心里的愁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怜意。 “只是个代称,你忍忍吧,谁让你不肯说呢。” 她的戏谑和愉悦让小哑巴重新安静下来,默认了飞飞这个名字。 “飞飞……既然总是喜欢去外面,你应该也不想和我闷在房间里看书,我们出去玩游戏吧,我带你玩捉迷藏和木头人……嗯?你的眼神是觉得幼稚吗?可是我只知道这几个游戏……” 她抱着孩子从后门走了出去,假装没看到飞飞的脸色。 沉雨打来了电话,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幽怨:“为什么你都去了方舱还不消停,而且为什么找我,你不是有助理吗?” 秦子游早上必须到现场开个会,一整个上午都耗在外面,好容易尽力赶了回来,停好车,迟迟没有下车,坐在主驾驶位,透过车窗看着在院子里玩幼稚小游戏的一大一小。 她以为愈遥永远都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从来没想过还能看到愈遥玩捉迷藏被找到后气急败坏的样子,生动得简直像另一个人,开心过头了,忘记自己是来哄小朋友的,嘴里不停地吐出一些嘟嘟囔囔,秦子游愿意称之为撒娇。 与其说是她在陪飞飞玩,不如说是飞飞在陪她玩,有好几次,飞飞瞥了她藏身的地方好几眼,却没拆穿,有意朝着别的方向去找。 秦子游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还接着电话:“这是私人的事情。”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只有私人的事情你才用得到我?” “那倒不用。” “……” “从你那往西四公里,确实有个福利院,我要到了里面注册登记的人员名单,有很多小孩没错,但不知道哪个是你捡的那个,我把地址和名单都发给你,身份就不给你伪造了,你直接说自己是同性恋,要去领养小孩就好。” 沉雨的气性确实变大了,软刀子插了一下秦子游,但伤害值待商榷,至少秦子游一点都没觉得冒犯:“安排得很好。” 挂了电话,秦子游抱着外套下了车,她没准备打扰愈遥和飞飞的互动,但还是被注意到了。 她们玩游戏这块地方是后门出来的一个偏僻的角落,在停车场附近,因为病人和工作人员都不允许随意外出,所以很少有人来这里,秦子游漂亮得像丝绸似的长发随着下车的动作被风吹起,拂过黑色的高领毛衣,在身后飞扬,尽管是阴天,鼻梁上还戴着显眼的墨镜,不注意到都不行。 飞飞和她对上了视线,小小的孩子,眼神里忽然迸发出极强的敌意,仿佛秦子游抢走了她最喜欢的玩具一样。 既然被发现了,秦子游干脆快步上前,一把捞起她,小小一个、容易生气、却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小孩,看她露出那种将怒未怒的表情,还蛮有意思的。 在飞飞踢过来之前,秦子游食指抵在她的额间,率先开口:“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跟我去安欣福利院,第二,找个人收养你。” 听到安欣福利院的名字,飞飞怔愣了一下,没有秦子游想象的抵触和害怕,反而是露出一种迷惘的神色,仿佛是在说:那是哪儿? 那种迷惘持续了两秒,她好像终于在记忆里捞出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开始激烈反抗,在秦子游的怀抱里又踢又咬,像一条失去方向的小兽,惴惴不安又佯装凶猛。 一个不小心,秦子游的锁骨被她咬出个小小的牙痕,沿着深嵌进去的痕迹渗出点点血迹。 第一百二十章恰到好处的勾引 文季禾来开的门,挨个打了招呼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到飞飞面前,笑得温润:“她叫什么名字?” 飞飞抓紧了愈遥的手,她不愿,亦不擅长与生人认识。 愈遥没有强制将她送过去:“她不肯说,晚些我们去福利院查一查,现在可以先叫她飞飞,我取的。” 文季禾也没有强求,收回了手,镜片后的眼睛轻快如风地瞥了一眼愈遥,不是没见过这位传说中将秦子游迷得神魂颠倒的愈小姐,只是上一次见面确实不太愉快,在其位谋其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自己确实应该先道个歉。 愈遥换好了拖鞋,空出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拍了下文季禾的肩膀,站在了她旁边,轻轻地开口:“文小姐,不带路吗?” 她释放出的平和友善让文季禾懵了一下,快速评估了一下愈遥的意思,却没在她眼底找到任何关于往事的情绪。 文季禾的眼睛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了秦子游,却没对上视线,秦子游低着头和宫敏说话,好像根本没注意这边在发生什么。 文季禾敛起眼神,翻篇了。 看来愈遥真的对秦子游很重要,她的态度决定了自己的过去能不能漂白,也许甚至能决定更多事。 脱离了蒋家的光环,文季禾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她住三室一厅的普通房子,客厅甚至放了一个现在很少有人会打开看的电视,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她会起来开着电视的声音,在沙发上坐到天明。 愈遥一进客厅,宫奇就从沙发上蹦起来,第一个和宫敏拥抱住,碍于人多,忍住了嘴边的话,只说了好想你。 第二个拥抱的是愈遥,宫奇好像回到了过去,又变成那个在愈遥面前被管得像小鹌鹑的小孩,扭扭捏捏地勾着愈遥的手指,小声和她商量:“遥遥姐,能不能让秦总不要追究我回来的事情呀……” 愈遥:“?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宫奇这个小人精,笑得像偷了蜜一样,摇着她的手连喊好几句好姐姐。 今天进门见到的这两个人都有点不正常。 宫奇紧接着对飞飞产生兴趣了,拉着她非要带她去看自己从海城带回来的特产,不顾飞飞求助的视线,跑得像装了四个轮一样快。 愈遥手上突然没了任务,转头一看,文季禾和宫敏在厨房开始挑吃什么菜,秦子游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只好去了阳台,找到文季禾睡觉时常用的藤椅,倚在上面,眼睛盯着角落的绿植,感觉在做梦一样。 如果一直能这么轻松快乐,或许……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走…… 她的面前洒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又消失,秦子游拿着手机走了过来,垂眸看了她片刻,选择了蹲下,和愈遥平视,甚至比她低一点。 秦子游半跪在地上,手肘很有分寸感地压在藤椅的边缘,难得和她闲聊:“感觉怎么样?” 愈遥翻了个身,蜷缩在长长的藤椅上,侧躺着面对她,将秦子游的脸收入眼底,连同她月牙形状的耳钉,黑色毛衣上垂坠的银色项链,一切都恰到好处,像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因为秦子游的经历过于传奇,本人又年轻漂亮,网络上有不少对她的猜测和幻想,愈遥搜索新闻的时候看到过一些不堪入目的文字,当时就大惊失色地将软件都卸载了。 现在两人的关系缓和,愈遥对她没有那些抵触之后,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些文字。 “作为秦氏集团年轻的掌舵者,小秦总一直都很忙碌,连你怀孕的前三个月也不例外。你独守空房,寂寞难耐,有一天,偷偷潜伏到总裁办公室的办公桌下,在等待中睡着了。再次醒来,小秦总一本正经地听着下属汇报,好似商业精英,只有你知道,她白皙的脚趾,正踩在你的……” “又一次被顶头上司狠狠骂了一顿,你跑到卫生间里嚎啕大哭,却没注意门板没有上锁,在你眼睛红通通像一只小白兔的时候,你背后的门悄然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将你壁咚在墙上,喑哑的嗓音仿佛忍了许久:早晨怎么跑得那么快,我都还没有尽兴……” “……” 再漂亮的脸,在这些具有冲击力的文字面前,都不堪一击。 愈遥狠狠闭上了眼,缓了缓,才能如常面对这些文字描述的正主。 “感觉……很好,过于好了。” 是那种,感觉这一辈子也不会比这再好了的好。 秦子游托住腮,眨了眨眼睛:“所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我的安排,你还是喜欢的,对吗?” 愈遥想说不讨厌,秦子游的手指竖起,贴到她的嘴唇上,一字一句强调:“没有不讨厌,要么不喜欢,要么喜欢。” 她手指的温度灼烧了愈遥的唇,贴上了就没收回,愈遥想张嘴说话,气息却毫不遮掩地扑在她的手指上,细细长长的,骨骼分明,因为自己的呼吸而柔润了一块。 面对秦子游的逼问,很多时候愈遥都不说话,但那种不说话,是无声的反抗,和现在不同,她现在的沉默,是无法说话,仿佛只要一张口,肚子里的兔子就会跳出来。 她的失神被看在眼里,秦子游一点点笑起来,什么以退为进、以守为攻,都不适合愈遥,很多很多的放纵、一点点的强势、恰到好处的勾引,才是制胜秘诀。 在无声的沉默当中,贴在唇上的手指动起来,碾磨着微红的唇瓣,直至揉得像花瓣一样红,秦子游嗓子动了动,覆身上来,离自己的目标只有半厘米的时候,胸口被抵住了一根手指。 她晦涩地开口:“不可以吗……?” 那根手指的主人犹豫了一会儿,犹豫的期间秦子游一直在耐心地等。 胸口的压迫消失,秦子游也跟着动起来,隔着手指亲吻她,极尽温存。 这个姿势不算深入,只能解瘾,秦子游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她干燥的唇瓣,愈遥没有再拦。 愈遥的唇被舔得水润润的,她一开始是闭目承受,但亲了一会儿,秦子游还是没有进来,专心致志地含住自己的唇,翻来覆去地又咬又舔。 “……” 感觉像在和狗玩,不确定,再看看。 第一百二十一章这一次,我会一直在 y e du9 主动的人不再主动了,愈遥只好主动,伸出手按在秦子游的后脑勺上,反客为主地迎上去,伸出舌尖钻入口中,从牙关启开的缝隙里进入,和另一条红舌缠在一起。秦子游的口腔里有淡淡的薄荷甜味,应该是开车的时候舌头底下含了一片薄荷糖提神。 愈遥才想起出发时,她才将将回来,应该是一大早就起了,办事去了。 早上开会,中午要回来接飞飞去吃饭,下午又要去福利院,一天排满,不提提神的话,确实很难受。 想到这点,愈遥想让她休息会儿,主动退出了一点距离,可是她难得的主动就这么草草结束,秦子游哪里忍得住,追了上来,掐着下巴继续深吻,红唇湿润,意乱情迷的样子。 动静太大的交缠,让整个阳台都能听到黏腻的水声,还有偶尔溢出唇齿的轻哼。 换成愈遥的后脑勺被一只手稳稳托住,嘴唇被蹂躏得一塌糊涂,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加快,她本来随着心意半闭上眼睛,但秦子游交换动作的间隙,愈遥的余光看到飞飞静静站在电视机旁边,心跳乱了一拍。夲伩首髮站:yedu8.com 小女孩一点没有见到大人亲密的好奇或惊讶,那双漆黑如古井,却明亮可倒映别人心事的双眼就那么安静地看着这边,甚至歪了歪头,透露出些许不符合年纪的自嘲。 宫奇从她背后跑过来,也在同样的角度看到了阳台正在发生的事情,耳朵一下变得通红,一把拉住飞飞往回走,还欲盖弥彰地大声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卫生间不在这边,我带你去,给你拿的玩具和衣服放哪啦?都是我早上去商场买的,你得看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要和我说的……” 秦子游发出闷闷的笑声,从唇齿间传到愈遥的耳朵里。 被这么一打断,秦子游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放开了愈遥,满脸愧色:“抱歉。” “……没关系。”愈遥看着她毫无破绽的神色,接过湿巾,轻轻覆在嘴唇上擦拭。 两个很能演的人各自散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就像从来没聚在一起过。 愈遥陪着飞飞和宫奇玩了会儿大富翁,系着围裙的文季禾推开门,目光在三个人的身上各转了一圈,多思善谋的本能被激起,荡了荡才定住心神:“愈小姐、飞飞、奇奇,吃饭了。” 玩了这么一会儿,虽然宫奇自认为和飞飞很熟了,但如果选择一个人牵手,飞飞一定会选择愈遥。 她没想到飞飞将手递给了自己,愣了一秒才牵住。 愈遥也没想到,不过总归是好事,她摸了摸飞飞的头发,表示了自己的肯定。 小女孩没有躲。 因着这一遭,饭桌上宫奇明显很开心,不停地给别人夹菜,作足了小东道主的气场。她过往在蒋家的时候是个小大人模样,宫敏一直介怀这件事,现在看着女儿逐渐脱去大人的外衣,露出里层的机灵烂漫,笑呵呵地眯起眼睛,像画像上的菩萨。 想要蒋家灭亡的人很多,宫敏过往不敢说,但她是其中一个,再大的房子,再昂贵的珠宝,也比不过快乐和自由,而蒋逸辞永远不可能给到这些。 在场加上飞飞一共坐着六个人,但恐怕剖开来每个人有一百个心眼子,只有愈遥抛却了多余的想法,她觉得很好,一切都好,人只要活一天就会有烦恼,如果摆脱不掉,那起码要学会给自己留下喘息的时间。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愈遥弯下腰,认真地和沉默的女孩交谈:“你确定要留在文阿姨家吗?如果不想,我可以带你走。” 飞飞小声说:“我可以试试……如果不行,你会来接我吗?” 愈遥蹲了下来,抱了抱她单薄的身体:“我当然会一直在……” 除了飞飞,没有人听到她在耳边悄声说的后面一句话。 “这一次,我会一直在。” “你刚才和她说什么了?那小孩表情一下变得好有意思。” 在车上,秦子游又含了一片薄荷糖,要不是文季禾家没有咖啡机,她高低得灌个三杯咖啡。 愈遥正在翻着刚拿到手的名单,手指一个一个地从第一个往下滑,停留在某个名字上,若有所思。 她关上了手机,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的心跳平稳有力,自己是活着的,而有些事情,可以重来一遍。 “怎么有意思了?”愈遥很有心情和她闲谈。 “一种感觉,感觉她……活过来了?是我的错觉吗,她很喜欢依赖你,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愈遥:“我上哪儿认识,你不是查过我吗。” “愈遥,我发现你也活过来了。”秦子游停好车,笑了笑,忽然倾身过去,抓住她的安全带不让解开,眼神里带着别的意味,“离开我,这么开心?” 威胁的意味只在那么一刹那,下一秒秦子游帮她解开了安全带,人也无事发生一样撤离,从扶手箱里拿出墨镜架在鼻梁上,轻快地抓起外套下车。 她们在安欣福利院门口的停车场,越过树冠,可以看见那个红房子的尖顶。 第一百二十二章装了个大的 愈遥下车以后,没有急着走,抱住了手臂凝视着那个熟悉的红房顶,红色是温暖的颜色,也是过于鲜艳让人想要逃离的颜色。 秦子游转身过来看她,耐心地等,墨镜后的眼睛平和地注视着她。 似乎是高烧醒来后,这个人就有点不一样,以前像个比格犬一样到处撕咬别人,饿得狠了连自己的肉都啃。现在稳重得像是换了个人,如果不是偶尔还会小发一下疯,愈遥真的有点不敢认。 “要不然,你别去了,在这等我吧。” 愈遥说完撇开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这么一下,敢说不敢认。 秦子游静了两秒,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情。” “为什么不是?飞飞是我捡的,也是我答应了要去福利院查她的身份,你只是陪我而已。” “秦子游,别装了……”愈遥艰难地说出口,“她到底是谁,你心里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呢?” “很简单,我能做到的事情,你做不到。”秦子游拉下了墨镜,简单地叙述出来自己的想法,“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我愿意,我开心。” 她这一天都很开心。 愈遥忍不住向前一步,紧抓住她的衣袖:“我能做到,那时候,我是被骗了……” 秦子游不动声色地反牵住她的手,声线忽然间变得温柔,循循善诱:“那我们就一起,你就不用一个人被骗了。” 说不过她。 愈遥丧气地塌下肩,被秦子游推着肩膀往前走,几次欲言又止地想要回头再劝,对上对方含笑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离开停车场,风衣的尾巴蹭过花坛里新生的绿芽,秦子游若无其事透过风飘远。 “你刚才叫我全名了,我觉得很生疏,下次,试着叫一下我的小名吧。” “……你有小名吗……” “有呀,长辈们都叫我游游……愈遥,表情收回去……” “两位先喝水。” 陈旧泛黄的办公室里,待客沙发只能挤得下两个人,愈遥和秦子游紧挨着腿坐在上面,院长温和地微笑,谦恭地弯着腰站在旁边。 “两位是想收养小孩对吗?相关的证件带齐了吗?需要证明两位确实没有生育能力,而且进行过尝试,才可以进行申请。” 愈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秦子游:“我们都是女人。” 院长笑着点点头:“显而易见。” “两个女人是没有办法生孩子的,再尝试也没用。” “……愈小姐,其实现在国外试管……” 在院长含蓄的眼神中,愈遥发现这件事情确实有点难办,没有资质,福利院不会让自己去看小孩,但自己又没办法变出资质。 确实如院长所说,真的想要小孩的人,会有一百个办法,比如借种,试管,实在是百试百败的时候,才能考虑领养。 当初自己被领养走,是因为养母已婚,养父早早结了扎,名正言顺。 愈遥想干脆找个借口,先见见名单上那些孩子再说,只是她刚想好,秦子游忽然开口:“这是法律规定吗?” 她没管院长的纠结,自顾自地掏出手机:“如果不是,那我觉得这些都好解决……喂,江市长,您近来好吗?” 她是真的拨出了一串号码,当着两人的面将免提打开,声线自动切换到商务模式:“是这样的,我和爱人想在安欣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但是被卡在了资质证明这里,我记得未婚是可以领养小孩的吧?啊?……有抚养、教育、保护被收养人的能力?江市长,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整个秦家卖掉,够不够养一个小孩?” 她说话已经很狂了,在愈遥和院长震惊的眼神里,又添了一把油:“无不利于被收养人健康成长的违法犯罪记录……?我有啊,您可以去问刁局长,我在公安系统里面不止没有犯罪记录,还得过好几次扫黑的嘉奖锦旗呢。” “最后一个……嗯,需要年满三十周岁,我正年轻貌美,确实不符合,不是说江市长您不年轻的意思。” 院长松了口气,她有预感这是一个小阎王,绝对不好伺候,能自己放弃更好。 可秦子游接下来说的话让她头皮发麻,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那你改改地方法规不就行了吗?只要您点头,我马上禁枪,枪支弹药全部收归到刁局长那里,响应号召,还你一个海晏河清的B市。” 电话里,年长的女人对她也有点无奈:“小秦,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答应吗?” 院长差点腿软滑倒,江市长那边传来翻页声,哪怕在开会,也接了秦子游的电话:“我让我的秘书去做这件事情,你和你的……嗯,愈小姐先去了解一下孩子们。你能想开,走到正路上我非常高兴,这件事情我会全力配合,只是上次你提议的同性婚姻法案有很多人反对,要慢慢来。” 愈遥惊讶地看她,秦子游还搞过这个提案? 秦子游哦了一声:“没事,我第一次参会,没什么想法,随便提的。” 院长的头更低了,恨不得低到地上,愈遥无奈地将她拉起来:“你别怕……” 实际上连愈遥自己都被震慑住了,这波被秦子游装了个大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解脱了吗 缓过来气以后,院长叫来一个女孩,也不再多问什么资质什么证明的,多余的话一句话都不说,只交代让这个叫雯雯的女孩带她们去看看孩子们。 现在是寒假,哪怕上学的大小孩都在院里,小小孩就更不用说了,识字的识字,做手工的做手工,玩游戏的玩游戏。 托秦子游的福,雯雯不敢怠慢她们,但也不敢让她们看出端倪,匆匆地介绍,匆匆地下一个,多停留一秒都是心跳。 愈遥早就知道是什么情况,趁雯雯说话的时候,唰地蹲下来,握住一个眼神呆滞的小孩的手,入手的温度冰凉,在愈遥温暖的手心里回暖。 安欣福利院经营状况很差,没办法给孩子们安排过得去的过冬衣服,连雯雯自己也合着掌哈气,免得手指僵硬,无法为尊贵的客人拉开门。 愈遥顺着小孩的手向手臂摸,意料之外地,没找到伤疤伤痕,虽然骨瘦如柴,但平整光滑。 愈遥保持着这个姿势,停留在原地不动,内心微动。 福利院最多的是女孩,其次是残疾的女孩,眼前的小孩明显就是心智发育障碍,被她抓在手里这么久,一点反应没有,无悲无喜。 见惯了呆小孩的雯雯都有点发毛,又不敢催促。 直到秦子游将手放到肩上,手心传来的温度将愈遥的神智拉回,她才松开眼前的孩子,抬头问雯雯:“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名字里带南字的孩子?” “有呀,以前院长捡到一个,取名叫做小南,我去找找她,您稍等。” 雯雯显然对院里孩子们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二十分钟后,她额头渗出汗,急匆匆赶来,点头哈腰地道歉:“抱歉,小南应该是偷偷跑出去玩了,我翻遍了院子都没找到她,您先看看别的孩子吧……” “小南有姓吗?” 以前,所有小孩都是跟着院长姓的,都姓愈,但很明显安欣福利院的院长不是这个姓,否则早就套近乎了。 雯雯不明白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小南,又为什么执着于这个人:“我们这里的所有上了户口的孩子,都跟着院长姓马,但小南还没上,只取了个名字。” 院长的姓不一样,孩子们的状况也不一样,甚至小南不再叫愈舒南,只做小南。 愈遥站了起身,淡淡地说:“不用再看了,我们回去再考虑一下吧。” 她停顿了下,声音极轻:“游游……走吗?” 她都这么叫了,秦子游就算是下了地狱也会爬上来和她一起走。 在车上,愈遥闭着眼睛休息,她身上那种一直若有若无的愁绪,在此刻终于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释然和平静。 一种下一秒就要剃度出家的平静。 秦子游把车开到了海边,只要爬上几节台阶,就能看到海,一艘艘货轮停泊在港口,旁边还有堆迭到一起的集装箱,蓝的蓝,黄的黄,红的红,相互交错,像乐高玩具等比放大。 愈遥和她漫步在步道上,风吹起来很冷,阴沉沉的天际与海的交界看起来远得无法触及。 “我以为我需要拯救她,但是其实,她已经找到办法拯救自己。” 愈遥趴在护栏上,看着护栏外的消波块,层层迭迭如海浪一样散开,“我还没她看得开,原来停留在过去的只有我。” 秦子游:“嗯。” “很久以前……有两个小女孩,被双亲丢弃,在儿童福利院相识,那里不是天堂,只是比人间更低一级的生死交界。寒冷、饥饿也许都是人间常态,但虐待,是地狱的产物。” “有一对夫妻来到了福利院,因为妻子想要领养一个继承人,两个小女孩中的一个于是动了心思,牢牢抓住了那只伸向地狱的手。” “她不是不想带自己的同伴走,只是……说这些好像是借口一样,但丈夫一直想要和妻子生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亦不想多生事端,惹得妻子工作之余还要烦忧,所以被领养的女孩一直以为自己的求助被养父接收,并且时有好消息传来。” “直到养父和养母婚姻关系破裂,女孩才发现自己以为的解救,只是飘在天上的泡泡,戳破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养母带她返回了那间福利院,却发现因为失火,那里已经被烧成了一把飞灰,警察说,除了小孩们以外的人,都被那场大火烧死。从附近的监控看,那些孩子是晚上偷跑出去贪玩,才逃过一劫,但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归家。” “女孩每一年都会去警察局一趟,但每一年都没有曾经好友的消息,就像水滴汇入大海,再也找不到踪迹。” 愈遥的鼻子和脸颊被风吹出了红晕,像兔子一样。 秦子游没有让自己受冻的习惯,一直将脸埋在围巾里,手也在手套里温度刚好,倒是也习惯了愈遥作践自己身体,她脱下一只手套拉起愈遥的手戴上,围巾没办法分成两份,干脆就取下来围在愈遥的脖子上,特意拉高了点挡住脸。 对别人的人生故事,秦子游向来没什么兴趣,但她只用听,不用发表意见。 等到话音停下,她戳了戳愈遥的脸颊:“那你呢,解脱了吗?” 愈遥认真地点头:“在她的世界里,悲惨没有重来一遍,而是将所有创伤都修补得很好。” “看到她过得很好,我也不想整日整夜地为过去的事情梦魇,真的真的,太累了……这件事以后,我可能真的,也是时候该,考虑自己要做的事了。” 秦子游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里面找到自己的痕迹,她要过自己的人生,但那人生规划里,是否有自己? 愈遥的手放进口袋里,摩挲着手机背面,想到那张机票,没有别的情绪遮蔽,那段时间的苦闷似乎有了源头。 她抬起眼睛,试探性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 假装漫不经心的眼睛在看到秦子游背后黑洞洞的枪口时,忽然瞪大,瞳孔扩大充满了惊恐,来不及思考,她下意识地一把将秦子游推到地上。 秦子游对她没有防备,猛地被推了一下,趔趄着摔到地上,手肘为了避震重重在水泥地上摩擦,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她摔倒的一瞬间,空气中冷不丁响起撕裂空气的破空声,子弹飞驰而来,穿过秦子游原本在的位置,正中愈遥的眉心,她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重重向后砸到地上。 秦子游死死盯着开枪的方向,在一艘离她们比较近的轮船上,一击不中,那人急忙闪身,跳入海里。 是流亡海外的胡玮秋,那个狗畜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飞机要起飞了 “他死了吗?” “被海浪卷走了。” “码头不该有那么大的浪。” “但就是有了。” 刘漫沉默着低头,面前的茶杯升起热气,将她的面孔遮盖,好半天,她才说:“死得好。” 屋内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洒了进来,将一切勾勒出金边,甚至刘漫恍神的发丝,她那缕发丝微动了动,转向了房间里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沙发,是招待小客人用的,现在挤挤挨挨地坐了一个高挑的大人,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手掌捂住脸,手肘撑在膝盖上,昏暗的眼睛通过指缝,毫无焦距地投向地面。 刘漫了解完全部事情,起身告辞,她还有很多商务会议。 刘漫走后不久,会客室的门再次被敲响,门里的人没有动静,门外的人就固执地一直敲,极有耐心。 缩在角落的人找回意识,从凌乱的头发里抬起一张憔悴的脸,是秦子游,她沙哑着嗓子:“进。” 进来的人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秦子游本以为是戴莹,算算时间,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在重症监护室醒过来了,被妥善安置好的愈遥的身体,忽然发出了警报,把她吓得不轻,听完凭空出现的秦子游述说的经过之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老人家经不起更多刺激了。 清醒状态的愈舒南,和那一天躺在床上和秦子游对话的人差别很大,更不像飞飞,她一看就是个容易紧张腼腆的人,但能出现在这里,腼腆有几分真几分假,不好说。 秦子游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苦涩:“让你看笑话了,之前做的约定不仅没达成,还以这样的形式收场。” 愈遥身上发生的意外,逼得愈舒南不得不收起自己的蜘蛛网,全力将她的意识送回现实,尽管如此,三天了,她还是陷入沉睡之中,大脑很奇妙也很神秘,医生无法给出诊断,只能让所有人等。 愈舒南控制着木偶的线在那时因心乱而出了错,同一时间,一直像两个气泡一样,相隔不远却又不靠近的两个世界不受控制地融合,因为造物主的心已经不在她的世界里。 融合的结果是在短短一天内,地球上多出额外的几百个人口,在世界的自动修复下,她们过往的背景被补全,没有引起动荡。 愈舒南坐了下来,接替刘漫的位置,看着袅袅茶烟,语气短而轻:“本来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她没说爱我。” “我也没答应。” 愈舒南觉得好笑:“我答应过你吗?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演独角戏,不需要言语,我有眼睛,会自己看。” “困一个人太简单,将自己也困进去,却只是饮鸩止渴,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渐行渐远。现在这样也好,曾经她为了我,现在她为了你,总归是做她想做的事情。” 秦子游缓缓问出一直藏在心底的那句话:“那你对她,是爱吗?” 愈舒南托着下巴,看着从自己灵魂上分割出来的这块肉,言之凿凿地质问自己。 好像老鹰看着小鹰还没学会飞,就开始跌跌撞撞地用头顶撞妈妈。 她没回答,而是反问秦子游:“你感觉不到吗?” 她们是,真正灵魂相连的两个人。 秦子游怔怔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涌动着太多情绪,太多太多,很难分出一点,去为自己这位造物主感同身受。 愈舒南说:“一点点依赖,一点点不甘心,很多很多的喜欢,想留下她在身边的那种喜欢。” 爱有许多种,恋人之间有爱情,家人之间有亲情,朋友之间有友情,要愈舒南精准给出一个定义的话,她给不出来,亦亲亦友,似梦非梦。 小鹰儿天生就会护食,但愈舒南不是她的敌人,至少此刻已经不是了。 …… 空无一人的病房内,女人茫然地坐在床上,无神的目光扫过身边的陈设,激不起内心一点波澜。 这是医院,她认得,但自己为什么在医院,不知道。 自己是谁?不知道。手里的东西叫手机,她知道。 大约是为了让病人安静修养,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安静得有点过头了,让人不安。 地上放着一个行李箱,是摊开的,自己在这应该住了有一阵时间了,里面的衣服干净和不干净的区分得很好。 女人在里面找到一个钱包,钱包夹层里放着自己的银行卡和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女生笑容清淡,衬衫纽扣一丝不苟系到了最顶上一颗,上面的名字叫做:愈遥。 她还找到了一本护照,正常人谁会出门携带护照? 受这本护照的启发,愈遥人脸识别解开手机,在短信里找到了意料之中的航班信息,时间……她将手机调到日历,心头忍不住一跳,起飞时间居然就在两个小时后! 她还连情况都没摸清楚,但血脉里不能迟到的本能已经涌动起来,从行李箱里将脏衣服全丢出来,换下病号服,拿起钱包和行李箱,她拔腿向外跑去。 刚出去就遇到一个查房的小护士,差点和她面对面相撞。 愈遥双手合十,眼神诚恳:“我在柜子上留了我的手机号,一切等我飞机落地后再说,我不会拖欠医药费的。” 她边说边往外跑,电梯太慢,她直接拎着行李箱从安全通道蹬蹬蹬蹬地跑下去,虽然因为刚苏醒而头晕目眩,但如果登机是进医院前的自己要做的事情,那说明非常重要,醒来后的自己排除万难也得做。 好在手机里还有钱,钱包里也有不少现金,她迅速打了车,让司机用限速范围内最快的速度赶到机场。 中间有一些电话打进来,愈遥通通无视,无非是医院让自己回去,要是平常她肯定不愿意给别人惹事,可一觉醒来,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呀! 谁能忍住不上那班飞机?不管它是飞往天国还是地狱? 第一百二十五章你国内的女友 愈遥怀疑失忆前的自己脑子有点病病,不然怎么会跑到北极圈这么冷的地方来,只为了干什么民宿义工。 民宿的老板是华人,来机场举着名字牌将她接走,安置好之后愈遥才想起来看手机,但是因为没信号,她只得求助老板陪伴自己一同出门,办理各种证明以及手机卡、银行卡,直到天黑得像是一个大盒子兜头罩下来,愈遥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 雪地靴轻轻踩在雪地里,抬起来的时候,留下一个脚印,不到一会儿,又被新的风雪覆盖。 民宿老板周姐告诉愈遥,明早得起来铲雪,不然大雪会把门封住。 愈遥充满怨念地躺在收拾好的小房间里,不明白命运的礼物为什么是流放宁古塔。 连上wifi,她的手机忽然接二连三地蹦出一连串消息提示音,就像鱼在吐泡泡,咕噜咕噜咕噜,一直不见停。 愈遥想起临走前和护士信誓旦旦说的不会拖欠医药费,充满歉意地点了进去。 联系人置顶列表里有一串人,其中一个叫秦子游的人发了100+条信息,愈遥不认得她是谁,但看到这个数字,心惊胆战地往下滑了滑用顶部状态栏遮挡住,打算最后再处理。 再往下的,是一个备注是妈妈的账号,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未接通后留了一条言,叫自己不管去哪里,缺钱就和她说,还有注意身体,刚苏醒要吃点清淡的,不能劳累,空了就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 愈遥在空白的记忆里搜寻着“妈妈”的痕迹,但是一无所获。 她没犹豫多久,就在手机上快速敲着回复,将自己的情况概述了一遍,妈妈很快就回复了,好像一直守着手机等待她的消息一样。 “既然是你失忆前做下的决定,我是百分百支持的。” “不能恢复记忆的话,也别着急,在外面好好散心,回来后我派人去接你。” 第三个置顶,是一个叫小南的人,也是打了个电话过来,发现打不通之后,发了两条意味不明的话。 “还以为你不会再走了,我有点伤心。” “还有,你妹妹怎么这么怕我?她以前不是还想和我做好朋友的吗……” 这个人有点奇怪,愈遥有一种莫名的笃定,如果现在回复的话,对方肯定会立刻拨电话过来。 接着往下翻,应该就是刚才消息里的“妹妹”。 “老板,你去哪里了,还安全吗?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和别人通气的。” “听说你从医院跑了,我去找你,怎么愈舒南也在啊……我现在看她瘆得慌,晚上睡觉都没睡好,一宿噩梦,你快回来给她套绳呀。”附带一个哭哭表情。 既然是妹妹,和妈妈一样是可信任的,愈遥把刚才打的解释文本复制粘帖过来,没有收到秒回复,估计是在忙别的事。 再下面的都是没有置顶的,一个备注了小鱼表情的人神神秘秘地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 “落地了吗?这件事情我没和姓秦的说,但是她好像快疯了……” 就在愈遥看消息的时候,对面忽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紧接着一条消息迅速推了上来:“靠,被这傻狗找上门来打了一顿,她咋知道的啊?不过不重要了,她又不能马上飞过去找你,现在不是她秦家的天下了,嘻嘻。” 盯着话尾那个“嘻嘻”,愈遥沉默了一下。 她总结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所以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瞒着所有人,包括妈妈和妹妹,偷偷出了国,只有小鱼知道。 然后又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叫小南的人很伤心,叫秦子游的人正在无差别咬人。 自己的朋友们,听着都有点不太正常。 愈遥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切回秦子游的聊天界面去审阅她的100+,忽然被敲响了房门,愈遥只好放下手机。 房东周姐邀请她一起去看极光,作为给她的见面礼。 最近是激光爆发期,但要开车到没有灯光污染、没有高山遮挡的郊区才方便观测,好在暂时也没有客人,不需要一大早就进入工作状态。 愈遥迅速爬起来,套上帽子手套,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寒冷的空气将她白嫩的脸颊冻得透红,周姐和她换着开车,在夜色中,一路北行。 周姐问她为什么会来做义工,愈遥握紧了方向盘,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她查询卡上余额的时候,上面数字还挺多的,难不成自己就喜欢打工,从小打工打习惯了? 她反过来问周姐,对方说:“我年轻的时候来这里旅游,认识了当时的恋人,就干脆留下来了,这家民宿就是我和她一起开的。” 愈遥没见到民宿里有别的人,她已经猜到了这段恋情的结局。 周姐继续说:“小说里总是写一见倾心,相伴一生,我也喜欢看小说,但是得来的太轻易的,反而不被珍惜。年轻的时候色授魂与,能否相伴到老,却要考验个人的道德品质。” 她讲话怪怪的,愈遥忍不住插话:“姐,你在点我吗?” 周姐点点头:“刚才出门前,你发动车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你国内的女朋友打过来的,她说要你接电话,因为你对她实施了冷暴力,不回她的消息。” “……”怎么这样玩呢。 愈遥麻着脸:“那她还说什么了?” “她没有多说,只说要你接电话,但是我疑心是骗子,先来问你了,如果这是真的,小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因为被留在原地的人,最害怕被抛弃。” 周姐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后面的路程里,总是若有若无地盯着愈遥的侧脸惆怅地发呆,忧伤从每一根发丝透露出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圣诞小镇(一) 愈遥也害怕自己是那个道德素质败坏的人,她找遍了手机里,试图找出两个人亲密的合照和别的两人关系匪浅的证明,但确实没有,秦子游的100+里从关心到疑心到发癫,又好像确实有点什么事。最终,愈遥斟酌了词句,在早上八点黑咕隆咚的早晨,回复了过去。 “对不起,我醒来后就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你是谁,如不紧急,请等待我三个月,我签的义工协议三个月后到期,到时我会回国与你面谈。” 她纠结地将发尾卷在手指上,会不会太冷漠了?好歹是绯闻女友。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多的软话,愈遥在后面跟了一个傻乎乎的小熊猫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太诡异,还是失忆这件事太离奇,自那之后,对面就再也没有了回复,愈遥的解释就像石子投入了大海,连浪花都没有激起。 她将这件事情放进了心底,开始接受起了新的生活,现在临近圣诞,时不时就会有人来小镇旅游,从醒来开始,愈遥就要披着满天星光,开车去机场接来一个又一个的客人,做她们的专属管家。 女孩们总有天马行空的幻想,愈遥要一遍一遍地提醒她们,浪漫情缘不会在圣诞节从天而降,也不会在去往糖果店的拐角遇见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火辣、性格温柔的姐姐吸引她们留下,周姐的故事只是故事。 平安夜的那天,她像往常一大早就起床,去机场接一位客人。 周姐招人来就是为了偷懒,平常她都睡到中午才醒,今天不知道是受到节日气氛的感染,还是伤怀到一晚上没睡,愈遥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客厅摆弄屋里的装饰。 愈遥和她道了声早上好,戴好手套帽子,就要出门。 周姐头也不回的,捏着圣诞树上的小铃铛,突兀地对她说:“小愈,我给你放一天假,将客人接到你就去玩吧。” 愈遥出门的动作停了一下,露出个了然的表情。 一定是前任要来家里呗。 愈遥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很能读懂空气的人,于是答应得很快。 临走前,她忽然想起:“姐,把客人的姓名联系方式发给我呀。” 第一次来的客人,一般都会在机场磨蹭一会儿,愈遥也没着急,她有一整天的假期呢,等过了约定的时间,她才不紧不慢地拨出了客人的电话。 电话那头接通得很快,应该是在下飞机第一秒就把手机卡插上了,但没人说话,绵长的呼吸在空气之间蔓延。 愈遥尴尬地搓着帽子两边坠着的白色小球:“Hi Zoe,我是民宿的管家,你已经出来了吗?” 身侧车窗忽然被敲响,愈遥降下玻璃,猝不及防对上一对侵略性极强的眼睛,一头柔顺的长发披在脑后,头顶压着一顶鸭舌帽,黑色口罩将面容挡得严实,但露出来的那双眼像蟒蛇锁定猎物一样紧盯着自己,本该多情似水的桃花眼像是三尺寒潭冻结成冰,飘落在潭水中的粉色花瓣也隔着一层冰面,看不清楚。 愈遥傻傻地张着嘴,呼出一口热气,在空气中形成实质性的白烟。 她在想,蛇在冬天不是都该冬眠了吗? “是Zoe吗?……嗯,带行李了没有?你快上车,开了暖气的。” 被对方沉默的眼神看得莫名心惊肉跳,愈遥赶紧开门下了车,抢过她手上的行李,吭哧吭哧搬到了后备箱。 她坐回了车上,Zoe已经系好了安全带,一双长腿好像有些憋屈,像个受气小熊一样乖乖挤在副驾驶,黑发夹在耳后,鸦羽一样的睫毛在她的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再看愈遥了,让愈遥松了一口气。 客人不爱说话也可以的,客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愈遥给自己加油打气,发动起了车子:“我今天休假,后续的行程都是我老板周姐负责,等会儿给你介绍哦。不过明天可以找我,竭诚为您服务。” 安静的车内空间,Zoe的声音有些嘶哑:“……我要你今天陪我。” 愈遥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可不干黄赌毒的事儿。 Zoe转身去拿后排的羽绒服,从口袋里拿一小迭换好的钱币,放在扶手箱上。 愈遥轻咳了一下:“我还有安排……” 已经很厚的一迭钱币上,又压了一迭,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上面。 愈遥没有办法昧着自己的良心,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早起犯困的目光也变得清澈了。 Zoe懒洋洋地靠在车门上,说话的语气像咬着舌头一样含糊,又像是故意的,为了让愈遥竖起耳朵听她说话:“够不够呀,不够的话,我还带了十张银行卡……” “必须够!” 停好车,愈遥把钱都还了回去,义正言辞地挺起胸膛:“为客人服务本来就是我们管家的职责,不用给钱。” Zoe极轻地一笑,似是天上飘落的一片没有重量的雪花。 客厅的音箱里低低放映着圣诞歌,愈遥主动把Zoe的行李搬回房间,她现在热情得要死,活力满满地将整个房子介绍了一遍,又递给Zoe一本册子:“小镇圣诞节有花车巡游,还可以选坐索道去山顶观赏雪景和泡温泉,还有圣诞市集哦!难得来一趟,真的不要试试吗?” 她的星星眼比来这里旅游的客人还要绚烂,Zoe接过了册子,很快堪破了她的心思:“你很想去?” “嘿嘿。” 既然要地陪,愈遥可以不收钱,只要有人陪自己一起玩就好。 周姐生性不爱凑热闹,年轻的旅客们又太闹腾。 愈遥看这位新来的Zoe就挺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圣诞小镇(二) po1 8a g.co 这位叫Zoe的小姐姐答应得很快,在她回房间放行李作短暂休整的期间,周姐缓缓将脸从对着窗外的雪景,转到对着愈遥,那脸上直白地写着疑惑。 愈遥解释:“马上就走,不打扰您。” 周姐大约是月经来了,整个人有点恹恹的,看着她想说什么,直到Zoe的身影在二楼的楼梯口出现,才又把话咽下去,对着她挥挥手:“好好去玩,记得,珍惜眼前人。” “……”什么意思啊,牵线搭桥? Zoe换了一身衣服,长长的头发编了两个麻花辫搭在两侧,辫尾夹了两朵小桃花发卡,在沉闷的早晨增添一抹亮色。 她洗去了长途旅行的风尘,精神好像好了许多,只是那脸上还是戴着口罩,迎着愈遥询问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怕着凉,吃饭的时候会拿下来的。”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 18az .com 初次见她时那股子锐气这会儿消弭了,软乎乎的,脑袋一晃一晃,小桃花跟着动,怪可爱的。 愈遥主动接过她肩上的包,提在手上,去了车库发送另一辆周姐的私用车。出了家门,她们就不是客人与管家的关系了,但愈遥仍然觉得要多照顾她多一点,特别是Zoe一看就是那种家里很有钱但是给的关爱不够多的小女孩,否则也不会想到靠砸钱让自己陪她。 “那本,研究好了吗?想先去哪里?”愈遥系好安全带,指了指Zoe手里的册子。 Zoe回过神来,眼神随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刚好在市集的那页:“就去这个吧。” Zoe的话不太多,愈遥经常能感觉到对方看着自己在发呆,她对这座雪山小镇的兴趣不大,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挫折,来这里疗愈身心。 停好车的时候,车窗外飘飘扬扬下起了雪,愈遥拿出准备好的伞,特意从车外绕到副驾驶撑开,弯腰对着里面的公主递出邀请:“可爱的女孩,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吗?” 她戴着手套的手掌向上递到Zoe面前,黑发垂坠,一双如融化的雪水一样清澈温柔的双眼弯起,耐心,而且诚挚。 Zoe的目光本来就跟在她身上,看见她猝不及防的举动,僵直在原地,因为口罩挡着,看不出是阴是晴。 愈遥将身体斜得更近了点,身上的香味顺着领口缓缓传到Zoe的嗅觉里,她撒娇一样地恳求:“给个面子……” 她是想逗自己开心。 意识到这点,Zoe不由自主抬手碰了碰脸,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 触碰完脸颊的手顺势往下,落入愈遥的手中,像是完成了什么契约一样,交握的部位发烫到灼热,愈遥顺势握紧了,真的像对待公主一样让她搭着手下车,满眼的笑意:“这样才对呀,出门在外,就得抛去烦恼,快乐一些。” 公主闷闷地说:“你不懂。” 愈遥牵着她往前走,雪落在伞上,四周也有其他游人,但都是帽子一戴谁都不爱,还没有和她们一样闲情逸致打着伞漫步的。 从停车场开始,一路都挂满了圣诞配饰,随处可见绿色的圣诞树和金色的铃铛,上面已经积了一小层薄薄的雪。 进入市集后,愈遥的眼睛一亮,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到第一家卖热红酒的摊位上,她用不熟练的当地语言买了一杯,塞到Zoe手里暖手。 “?” 愈遥耸耸肩:“看我干嘛,我要开车不能喝酒,给你的。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几朵雪花掉进了杯中,瞬间被热气融化,消失不见。 Zoe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歪着头研究她身上是不是有外星病毒:“没吃,你还要请我吃饭?我是民宿的客人,你陪我一天,还不成还要倒贴钱。” 听到她没吃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愈遥跑到热红酒隔壁的摊位上买了一份鹅肝法棍,端着盘子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抬头能看到河边高大的摩天轮在运转,飘飘扬扬的雪花下,看不清摩天轮里的人们表情如何,但愈遥希望她们都是幸福的。 Zoe没有拒绝,坐在愈遥旁边把口罩摘下一半,吃饭斯文却又迅速,等到愈遥将视线从摩天轮上收回,她已经戴回了口罩,没给一个看清她的脸的机会。 早上的低气压,一部分源自于心情,另一部分源自于饥饿,吃了东西后,Zoe能感觉到自己奇异地有点开心,因为这种开心她又有点不开心。 只是一餐饭而已,只是一杯酒而已。 比起她欠自己的,这算什么?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和愈遥并肩同行,目光落到她挑选小饰品的认真的侧脸时,嘴角不受控制地牵引着向上,好在有口罩的遮挡,连同自己,谁也没有发现。 愈遥流连市集,挑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香薰蜡烛,给Zoe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最后给周姐买了一顶帽子。 “给我的?”Zoe抱着手臂站在她背后,无声无息地冷眼驱赶着试图过来搭讪的白男,伸手接过愈遥递过来的巧克力,不自在地抱在怀里,有意强调道,“可是我没给你买礼物哦,我也没有想买的东西。” “没关系,是我想送的。”愈遥看她故意装着冷漠的模样,手痒地伸手去摸她的头。 一个没想到真的能摸到,另一个没想到真的被摸了,都愣在了原地。 Zoe一缩头,愈遥的手掉到她羽绒服领口的一截脖颈处,眼看着白腻的皮肤瞬间蔓延上红色,愈遥赶紧收回手,下意识倒退几步。 不是,这么纯情的吗? 她想道歉,Zoe却忽然转身向外走,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别的,愈遥赶紧跟了上去,哭笑不得:“我不是故意的,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别乱跑。”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下肚的酒精让人有点失控,Zoe忽然猛地停住,转头拉住愈遥的手,往自己这边一带,两人顷刻间几乎紧贴在一起。 她们似乎来到了乐队表演的地方,在空地上,周围两两成队的游人们随着爵士乐的旋律闲适地摇摆,愈遥和Zoe的动作不突兀,甚至完美融入舞动的人群里。 Zoe将头放在愈遥的耳边,愈遥是个对高度没那么敏感的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一个头。带着肉桂红酒味道的热气扑在她的耳垂上,Zoe的声音又变成早晨叫自己陪她的时候那样沙哑,像是隐忍着什么喷薄的情绪导致的。 “你刚才说邀请我跳舞,是真的吗?” 愈遥莫名有点心慌:“Zoe……” “是真的吗?” 愈遥只好回答,何况她也没打算抵赖:“是真的。” 一只手揽在了愈遥的腰间,Zoe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抛去一切过去,只随着此刻、当下、现在的鼓点舞蹈。 乐队演奏的平台有遮挡,但观赏的空地没有,雪花落在跳舞的人们身上,落在她们的睫毛上,因为温度而无法融化,像一个个冬日精灵一样,在红绿夹杂的背景下轻盈跃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圣诞小镇(三) “你对每一个民宿的客人,都这么贴心吗?” 在柔软的气氛里,Zoe忽然开口,她的眼睛仍然紧闭,只有说出口的话泄漏了她内心的介怀:“陪玩、请吃饭、送礼物、一起跳舞……你是想陪我,还是想吊我?” 她就像一个放不下戒备的流浪猫,即使主人添上了满满的猫粮,置备了足够多的猫玩具,也缩在角落里不敢眨眼,害怕下一秒这些美梦就会消失,自己要继续踏上流浪的旅途。 愈遥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才会这样如惊弓之鸟,一刻不能安宁。 “我不是要吊你……我也不能吊你,我有一个没见过面的绯闻女友,在和她说清楚之前,我不会和别人暧昧不清,嗯……所以,我的贴心,是为了我可爱的客人能够玩得尽兴。” “……”沉默的呼吸中,能听出Zoe接受了这个答案。 愈遥接着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不是每一个客人都有这个待遇,给你的是最特别的。” 绵长的呼吸声变得柔软,肩上的小猫炸起的毛被一根一根顺下去,明明受用得不行,却还故意仰着高傲的头,阴阳怪气地讽刺:“那你那个女友好可怜哦,都没接收过你亲手挑选的礼物。” 愈遥抠了抠脑壳:“我失忆了,我母亲说是脑部受到了伤害导致的,关于她……我知道得不多,而且她也不回我的消息,也许回国后这段关系就断了吧。” 腰上的力道紧了紧,Zoe低声说:“不要和她分手……” 鼓点声和心跳频率一致,盖住了她的话语声。 雪花落进她的领口,被人体的温度瞬间融化成水,Zoe缩了缩头,拉着愈遥离开:“好冷,我们找个地方挡雪。” 愈遥看着两人交握的右手,她被拉着走,只能看见Zoe黑色的背影,明明隔着一层手套,却恍惚间有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愈遥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心脏的地方,隔着羽绒服也能感觉到跳得有点快。 心脏处蔓延出一种酸酸甜甜的微妙感觉,愈遥捂住嘴,为自己是这样浪荡轻浮的人而惊讶。 雪下得有点大了,坐摩天轮的游客都散去了,一轮又一轮地转动,离得近了可以看见里面空无一人,Zoe本来是要穿过摩天轮去室内的,片片雪花簌簌扑入流动的河水里,清泠泠的水流声吸引她看过去,售票的白人妇女在入口处朝她们挥手,嘴里吐出陌生的语言。 愈遥小声翻译:“她说雪太大了,这是最后一趟,问我们坐不坐。” 关于摩天轮,总是有很多浪漫的传言,有人说恋人在最高处接吻,就会一直在一起,也有人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情人最终都会走向分手。 那快要分手的恋人,一起坐会不会负负得正? Zoe只思考了一秒,就抬腿向那边走去,愈遥在后面举着伞,像个跑腿小妹一样亦步亦趋,无奈地看着Zoe把钱交了:“雪天容易造成设备故障哦……” 看向Zoe湿润的眼眸,她默默闭嘴,将伞收起来,第一个上了台阶:“好吧,陪你坐。” 老板猛地在她背后一推,愈遥被一股大力推进了到达地面的轿厢,直接滑到最里面一屁股坐得结结实实,紧接着Zoe也被推进来,坐到了她对面。 厢门一关,外界的声音都变得模糊,里面形成了一个私密的小世界,气氛有些微妙。 愈遥和Zoe对坐着,不免有点尴尬,局促地想着话题:“上午的时候你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是因为家里的事吗?” Zoe专注地看着她,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愈遥的脸上勾勒,从她的头发丝看到握着伞柄的手指。 是一张陌生的脸,但没有陌生的感觉,一颦一笑都熟悉得要死,每一个动作眼神都让自己灵魂共颤。 “是我女朋友要和我分手。”她言简意赅地说完。 愈遥沉默了下,想起自己的故事,不由有点心虚:“那咱俩也挺有缘……” 她们的位置慢慢离地,渐渐到了半空,能够俯瞰小半个小镇,被雪覆盖的蓝调世界,如果圣诞老人存在,也一定是存在于这样的冰雪国度,也许此刻就正隐身从她们头顶飞驰而过,留下残留在空气中的悦耳铃声。 从半空到高空,Zoe忽然起身,双手撑在愈遥的身体两侧,俯下身看她,隔着口罩的鼻尖只差一丁点距离就可以相触。 愈遥呼吸一滞,陷入她的眼眸里,那里写满了说不清的情绪,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那个,妹妹,我现在有女朋友的……你应该也有吧……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你对她没有感情。”Zoe平静地述说着事实。 愈遥无法反驳:“那是因为我失忆了,不是我……” “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平静地下了定论,Zoe伸手要去拉口罩,愈遥崩溃地抓住她的手,却反被十指相握压到玻璃上。 愈遥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临走前周姐要特意点一下自己,原来是怕自己见色忘情,她还怪高瞻远瞩咧。 愈遥说话都磕巴了:“妹,妹妹,你再等我两个月,我答应了她要回国把话说清楚。等我处理完了,我们再培养感情……” Zoe干脆坐到了她的大腿上,一只手捂住愈遥的眼睛,一只手摘下口罩,露出整张脸,鼻梁高挺,嘴唇如花瓣一样红润。她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愈遥的脸,坏心思地在她耳边悄声说:“摩天轮转到最顶端了,规则是任何人都要接吻,否则会世界末日,你难道不想拯救世界吗?” “理由我已经给了,再拒绝我就生气了,坏愈遥……” Zoe的吻轻轻落在愈遥的唇上,熟悉的甜香味让人上头,甜腻的舌尖交缠搅弄,一点缓冲都没有,直入核心地带,肉桂味、水果香,在唇齿之间传递。 这个吻太缠绵,一直到下到半空,眼看着就要进入别人的视野,Zoe才恋恋不舍地退开,两人的嘴唇上都亮亮的,流转的眼波之间有着懵懂的情意。 在松开捂着愈遥眼睛的手之前,Zoe率先将口罩戴上,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恭喜你,拯救了一次世界呢。” 摩天轮转回了地面,门自动打开,Zoe率先跳下去,进入了雪的世界。 愈遥追了上去:“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没说过吧……” 她自然而然地撑开伞,在下了台阶后淋到雪的第一秒挡在两人头顶。 仿佛这样的动作能遮盖自己不正常的心跳。 第一百二十九章圣诞小镇(四) “你猜啊,用你的七窍玲珑心去猜。” Zoe抱着手臂,先一步上了车,看着愈遥在车外打着伞吃惊的模样,将车窗降下来,勾着愈遥的领口往下拉,迫使她弯腰面对自己。 “让我看看你能和客人心贴心到什么程度……” 愈遥烦扰地皱起眉,定定地和她对视,别的小姑娘被她这样看,早就开始羞涩了,Zoe却坐得四平八稳的,面皮白净,看不出一点慌乱。 刚才在市集上,因为意外碰到的那截透红的脖子,究竟是太过纯情,还是战栗兴奋? 愈遥研究了半天她的表情,没找出破绽,收了伞上车。 小镇上有好几个室外温泉,考虑到Zoe或许不喜欢人多,愈遥订了比较远的一家,那里较少有游客,而像这样的节日,当地人更倾向于待在家里陪伴家人。 出来的时候没考虑周全,两个人都没带泳衣,只能在温泉馆现买一套。 愈遥的目光从琳琅满目的丑衣服中游曳而过,实在挑选不出来什么,随便拿了一件先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开了暖气,不冷,但是空荡荡的没人,一点点声响都会放大到很大,愈遥不自觉地放轻动作,将衣服布料的摩挲声控制在最小。 她脱下了外套,又继续脱掉里面的羊绒毛衣,再里面,就是内衣。手放在肩带上的时候,愈遥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在自己背后停了下来,然后是一声“嘀——”响,和自己正对着的后排开了个柜子。 “Zoe?”愈遥衣服脱到一半不好回头,只是抓着肩带问。 对方没说话,自顾自地动作起来。 愈遥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同伴,但刚回过头,眼睛就适时地被捂上,就像在摩天轮的时候一样,眼前一片漆黑,除了眼皮上能触碰到的手心温度,别的都感受不到。 “Zoe……” “叫我子游。” 离自己很近的声音,很低也很压抑。 愈遥抿着嘴,一瞬间的紧绷后,无奈地一笑:“我还以为你要装到底……” “你抛下我不管,我总要亲耳听到你的交代。”秦子游从背后抱住她,落下轻轻的吻在脖子上,手臂收紧,再收紧。 “对你微服私访的内容还满意吗?”虽然过往的记忆不在,但对她的相贴,愈遥没有反感,自然得仿佛发生过几百上千次一样。 “不太满意,你怎么那么轻易就被陌生人亲了?” Zoe是子游,子游也是Zoe,但是秦子游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事情还是有点介怀:“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随便一个什么人撒个娇你就让步了,一点原则都没有。” 愈遥的眼睫毛在她的手心里轻刷:“你先拿开手,让我看看你。” 装成别人的时候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恢复正身了又说“怎么轻易就被陌生人给亲了”,话都被她说完了,别人还能说什么? “不要,你做了错事,要被好好惩罚。” 秦子游拿出丝巾,绑住她的眼睛,牵着她进入了淋浴间,将门锁上,更衣室虽然暂时没有别人,但毕竟不是私密空间,随时会有别人进来。 尽管如此,愈遥还是有些紧张,反抓住她的手:“放水……” 秦子游听话地开了水,热水砸在地上的同时水雾蒸腾而起,将她们两个笼罩。 内衣被丢在地上,被热水浸湿,愈遥靠在面前的女人怀里,只剩一条腿紧绷着垫着脚撑着地面,另一条腿被提了上去圈住劲瘦的腰身,水声哗哗,将另一种黏腻的水声掩盖。 因为想逃离,她踮起脚越来越高,秦子游干脆将另一条腿也抬起来,将她悬空压在墙上,脆弱的私密部位大敞,毫无保留地接受入侵。 愈遥仰起头,眼睛上绑的丝巾被打湿,她隐约可以透过布料看到外面一片雾气,而秦子游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并没有将脸露出来。 她伸出手去抓秦子游动作着的手腕,却被反抓住带着一起塞入自己体内,紧致的蜜道内满满地塞了三根手指,随着摇晃,对外大方敞开的阴蒂也在秦子游的小腹上挤压揉捏,难以形容的快感从脚趾一路窜到头顶,紧紧将侵入者锁在体内。 她现在浑身雪白里透着一股薄红,比夏天的第一批水蜜桃还诱人,秦子游狠狠咬了一口像是要爆出桃汁的乳肉,意犹未尽地用舌尖画圈。 秦子游卸了力,愈遥无力地攀着她滑坐在地,靠在墙上懵懂地向上看。 很久以前,那一次愈遥在酒吧喝醉了,烂醉在巷子里,也是这个姿势,这个表情,让人很想趁人之危做点什么。 那时候没做,但不意味着这种冲动消弭了。 秦子游的手指简单冲了冲,抬起她的下巴,沿着唇角插了进去,陷入柔软湿润的甜蜜中,手指按压住听话的舌头,和它肆意嬉戏。 晶亮的津液因为含不住从嘴角溢出来,愈遥羞恼地闭上嘴,却只是将她的手指吞得更深。 好不容易那让人讨厌的手指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散发着甜香的嫩肉,娇艳欲滴,还在往下滴着水。 愈遥几乎瞬间明白塞到自己嘴里的是什么,一张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甜腻的蜜液顺着脸颊和脖子往下流。 更多的水爆开在她的唇齿间,将愈遥的脸浇得透透的,丝巾也受不住这重量,滑落在地。 愈遥抬起眼,正对上上方秦子游幽深的眼睛,背着头顶的光源,她黑发被打湿披在光裸的背上,一张脸再无遮挡,明艳如盛放的玫瑰花。 手不知不觉后撑在地上,愈遥张着嘴用力呼吸,哪怕水汽刺目,也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脸。 是热情似火的玫瑰,也是一握就扎得满手是血的荆棘之花,带着血与她共行,是需要勇气的事。 好在,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第一百三十章完结章 趴在池子边,愈遥伸手去团外面的雪玩,她穿的露背的黑色连体泳衣,雪白赤裸的大片皮肤惹眼。 下池子的时候还没有第三个人,泡了一会儿之后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从更衣室出来,在雪地里自拍,天寒地冻的,鼻子都冻红了。 愈遥注意到那边,女生们看见她,眼睛一亮,照也不拍了,小跑着过来:“遥遥姐你也在呀,怪不得起床后没见到你。我们走的时候有辆车停在了民宿门口,从上面下来个金发老外,是不是周姐口中的初恋呀?” “遥遥姐这套泳衣好好看,美的咧,要不要拍张照?” 秦子游看她迅速被女孩子们围在一起,高高挑起了眉头。 女孩子们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她,只是不好意思问,万一是陌生游客呢。 愈遥心一颤,害怕得空又被以奇怪的名义“惩罚”,干脆利落地伸出手去将秦子游抓过来,亲昵地抱住她的一条胳膊:“我们是一起的,给我们俩拍一张吧。” 女孩子们发出跌宕起伏的“哦~”声,用心照不宣地眼神对视。 秦子游站起来,白底印了大片玫瑰的泳衣很衬她的气色,她坐在了石台上,睫毛和发丝上的水汽渐渐凝结成白色的冰晶,愈遥被她拉起来坐在旁边,背景是连绵的山脉,积雪将山顶染白了尖尖。 “遥遥姐坐近一点,对视,不要低头。” 秦子游倒是配合得紧,伸出手将愈遥的下巴往上抬,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前一秒,吻在她唇上。 小姑娘们再次发出海浪一样澎湃的“喔——”声,摄影师查看成片,有点不满意:“破相机,对焦到雪山上去了。” 蓝调的天空下,巍峨的雪山伫立,连飞过的鸟都一清二楚,唯有离镜头最近的两个人,亲昵地亲吻,却如奶油般化开。 秦子游看了却觉得很好:“挂客厅吧。” 愈遥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她:“挂什么客厅?” “婚房啊。” 愈遥倒吸一口凉气:“在哪?和谁?什么时候?” 女孩子们也跟着“噫——”了起来。 “你想在哪?你想和谁?你想什么时候?”秦子游不上她的套,一刻也不要等地拿出手机传输照片,等到接收到的第一秒就立刻发了个朋友圈,无视全世界的喧闹,顺着温泉游过去,威胁地捏住愈遥腰上的肉。 “你是想要一个仪式,还是想要一个名分……”愈遥是个怕麻烦的人,许多礼仪能免则免,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秦子游提结婚干嘛,半小时前才确认的关系,这半小时就尽琢磨这个了。 “我都要。” 秦子游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点了点朋友圈下第一时间看到并破防大骂的虞琪,还有姗姗来迟但茶味十足的愈舒南。 愈遥没带手机下来,如果带上的话,应该消息列表也很精彩。 “你给吗?” 秦子游将她困在角里,人沉了下去,在水下搂住她的腰,静静地凝视她。 玫瑰多刺,却也会在爱的人面前收敛,她不强迫,不恳求,只是不带期待地问一句给吗。 愈遥在这一刻对她的心疼冲破了上限,秦子游应该是执着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而不是现在这样被磨平了棱角一样,渴求一点仪式还害怕被拒绝。 愈遥将她脸颊的湿发拨到耳后,秦子游顺势将脸埋进手掌心里,静静地、湿漉漉地看过来。 “如果是你想要的,那我就给。” 秦子游从原来的世界走出来,来到自己的世界,自己理应、也愿意去爱她。 她忽略了掌心下秦子游得逞的笑,相机的“咔嚓”声响起,摄影师这次换了个相机,满意地看着取景框:“拍人像还得是这个。” 这两张照片最后没有挂在家里任何位置,因为和装修实在格格不入,反而挂在了秦子游的朋友圈背景,听取了愈遥的劝说她没换成头像,已经让人松了一口气。 刘漫加班到深夜,顺路过来喝杯热水的时候趁秦子游在睡觉,啧啧地阴阳了她一顿:“我介绍的友商一加到她的联系方式都傻眼了,微信名叫‘鱼在水中游’也就算了,朋友圈发你还从不分组,吃个饭显摆她那个戒指八百回。嗨呀,得亏她有钱,别人恭维一句秦总爱老婆,背地里都在说她恋爱癌,你知道恋爱癌吗?比恋爱脑还要更可怕,我说你就作吧作完我姐还回国外去,她居然说我不懂情侣的世界让我爬,真服了。” 愈遥困得要死,她从国外回来一下飞机,时差还没调好,就被拉去了民政局,出门就被无缝接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好的婚礼现场,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跑了一样。 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被秦子游缠了一整个白天,她倒是美美睡了,自己晚上还要陪刘漫谈心。 愈遥拍了拍刘漫的背,转开话题:“你比我更适合接替妈妈的位置,要么和你爸妈商量一下,把你过继过来吧,以后给我养老。” 刘漫瞪她一眼:“那你又不常待国内,我想给你花钱都无处可给。” “我有什么办法,本来只是短期义工,谁知道老板突然丢下民宿跟着前女友跑了,我只能接手下来继续经营,等待有朝一日她回来好还给她。” “好吧,那我过几天给你带点膏药,待在那么冷的地方容易老寒腿。” 送走刘漫,愈遥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她走路不重,但刚躺下,就被搂着腰捞过去,紧紧锁在秦子游怀里,膝盖直插进双腿之间,顶住她的柔软处,叫她一动也不敢乱动。 愈遥的声音放轻:“没睡啊?” “刚才做了一个梦,吓醒了。”秦子游的声音幽幽的,“梦见你和哥哥结婚那天,我失手把宫奇杀了,你就再也没理我。我没有亲缘,没有归属,浑浑噩噩地被胡炜秋射杀而死,最后也不明白,活这一辈子是为什么。”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愈遥安抚地亲亲她的脸颊,努力忽略双腿间异样的感觉。 “人可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一定要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秦子游的手滑过睡裙,从她的大腿摸上去,来到溪水潺潺的谷地,用手掌心去揉,“我现在知道了,我不想要那样的结局,也不想要失去你,如果真的走到那个地步,我就算绑也要把你绑回家。” 这就是秦子游的不安全感,全世界谁都可以不结婚,但她不行,哪怕只是一层薄薄的约束,也是越多越好的。 愈遥绽放在她怀里,在她肩膀上留下一圈牙印。 全文完。 番外:风信子(一)h 大概是很久没有参与时代的发展,现代社会多出了许多愈遥看不懂的东西。 首先是秦子游的表妹乌孙茜上了初中以后,迷上了液体胶、慢回弹、咕卡、奶油胶、热缩片等一系列小玩具,有点玩物丧志的意思,茜茜的母亲在闲聊时,提到了让愈遥带她出去接触下大自然。 周姐和女友分分合合,这会儿又觉得女人事业最重要了,暂时回来接管民宿,所以愈遥这段时间在国内。 再是茜茜提到的新名词。 愈遥其实不喜欢带小孩,但茜茜嘴甜又可爱,也就答应下来,征求意见的时候,茜茜说:“表嫂陪我去玩剧本杀吧,我们同班同学都在玩,但我不想和她们一起,幼稚得要死。” “剧本杀里有大自然?”愈遥上网搜了下,结论是没有,“你换一个愿望。” 乌孙茜嘴撅得可以挂油壶,在家里白天赖着不走,晚上也不走,非要挤在主卧睡在愈遥和秦子游中间,第二天一大早还要送她去学校,本以为送走了,一放学又背着书包乖乖蹲在门口等愈遥开门,张口就是剧本杀的事儿。 秦子游掐着她的小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转头问:“愈遥,想吃煲仔饭吗?” 乌孙茜吓得躲在沙发后面,露出两只滴溜溜转的眼睛,讨好地对着愈遥甜笑。 看她吓成那个样子,又不提放弃的想法,知道她是真想玩,愈遥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算让人帮忙约一场。 乌孙茜冒着被做成煲仔饭的风险探出头,冲着愈遥喊了一句:“表嫂,我要玩十一人本,把姨姨们都叫来一起吧,茜茜想她们了!” 愈遥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和善的笑容:“电话给你,自己叫。” 虽然是用的愈遥的手机号码,但乌孙茜也有几分本事,一轮电话打下来,真就让剩下的9个人把安排推到一旁,陪她玩这个过家家。 离约定去剧本杀的时间还有一天,乌孙茜不肯走,继续没有眼色地挤在主卧睡觉,无视了秦子游黑沉的脸色,兴致勃勃地把手机往看书的愈遥面前一递:“表嫂,我说的就是这个本,是新出的,我是全班第一个去玩的呢。” 愈遥戴着黑框平光镜,卡上书签将书放到一边,接过她递来的手机,有些意外。 “《风信子》?” “风信子得名于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的爱人雅辛托斯,传说西风风神仄费罗斯和太阳神阿波罗同时爱上了雅辛托斯,但雅辛托斯选择了阿波罗。 西风神因爱成恨使计杀死雅辛托斯,从雅辛托斯血泊里生出的花的花瓣便有一条深色的花纹,这种花并以雅辛托斯之名为名,也就是‘风信子’。” 愈遥的食指划过手机屏幕,认真数着:“1、2、3,简介里只出现了3个人,你为什么需要11个人?” 乌孙茜像小猴子一样嘿嘿笑着,把手机拿回来,生怕她不小心点到别的地方,看到小女孩的秘密:“这是古希腊神话的原着,但《风信子》的作者做了一点创新性的改编,别问我是什么改编,剧本杀最忌讳剧透,我也不知道。” 愈遥提前查了下剧本杀可以选角色,她想了想,笃定道:“你想选雅辛托斯,想早恋了。” 乌孙茜赶紧呸呸呸,哀怨地靠在愈遥肩膀上,握起了拳头:“我要是想早恋还会和你们说嘛,要不是……我才不会来招表姐的不待见呢。” 她嘀嘀咕咕地,自己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乐起来。 小孩子睡得沉,等到她呼吸变得均匀,愈遥轻轻掀起被子,出了卧室。 秦子游不习惯和别人睡,在她们研究剧本的时候就去书房办公了。 头发随意地绾在脑后,慵懒地窝在椅子里,海蓝色衬衫解开了三格纽扣,袖子挽到手肘,线条流畅优美的小臂撑着头,笔记本屏幕的光在她瞳孔里跳跃。 愈遥热了杯牛奶,站在书房门口,视线不扎人,秦子游却敏锐地转身,一下子坐直,将电脑丢在桌子上:“你还知道过来看我?” 上一秒还是冷静沉着的商业精英,下一秒脸色剧变,委屈得好像被当成家里的垃圾打包被扔进垃圾桶了。 在她灼灼的眼神里,愈遥把牛奶递过去,故意逗她:“等你喝完我就回去陪茜茜……” 话没说完,愈遥就猛地感受到一股子拉力,只来得及护住手里的杯子不要洒,再回过神来,跌坐在秦子游的大腿上,被紧锁在怀里,脖颈处热热的,是另一人的呼吸。 睡裙单薄,能轻易感受到身下皮带上的金属的冰凉,还有掐在自己腰上的热烫温度。 只是两天而已,只是两天没有在一起睡,怎么身上能这么烫? 愈遥的脸上似乎也跟着这个温度被烧到了,开口的声音都有点颤,飘忽得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你……喝不喝?” “你喂我喝,我没手。” 秦子游咬了咬她的脖子,如愿以偿感知到怀里的身体在颤抖,有点惊讶,有点好笑,更过分的都做过了,抱一抱她,反应居然还能这么大。 她紧搂住愈遥的腰,埋怨一句接一句:“你回来之前,我加班加点把事情都处理完了,空出了这个假期,就为着让你好好陪陪我,结果被那个烦人精截胡,我找谁说理去?你还答应带她去玩,我心脏都气疼了,下次去医院体检……” “下次还准备伪造是吗?”愈遥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么大的人,为了骗自己回国还乱改体检报告,幸好是假的,祸害遗千年。 “你心狠得很,不吓你一下,都不知道关心我。”秦子游头抵着头看进她的心里,“就像这次,茜茜一来你就忘记我了,她寒暑假还可以飞去看你,我可没法那么自由说走就走。” “那你想要怎么样呀……” 愈遥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手里护住顶端的牛奶杯,犹豫着摘掉眼镜,含了浅浅的一口,都不好意思和秦子游对上视线,捧住她的脸闭着眼渡过去。 喂牛奶不是主要目的,接吻才是,秦子游摆明了要她主动,愈遥伸出舌尖撬开欲迎还拒的齿缝,将温热的奶液送进口腔的每一处,描摹着犬齿的形状,舌尖被齿缘轻轻刮过,掀起一阵酥麻。 愈遥找到她的舌头,刚碰了个头,就立刻被拽过去狠狠吸吮,一声慌乱的呜咽过后,手里的牛奶杯掉在地上,将兔子拖鞋浇湿。 明明坐在秦子游的腿上的时候,她是比对方更高一头的,却只能双手无力地抵在另一人胸口,被吻得无法思考。反应过来后,自己已经两腿分开跨坐在秦子游的腿上,脚尖绷紧了踩在地面,整条又长又白的腿完全裸露在空气中。睡裙的下缘因为这个动作堆到腰间,隐约露出形状圆润的白色内裤,睡裙的肩带掉到了胳膊上,堪堪挂在乳尖上,只消再激烈一点就会全掉下去。 秦子游亲了亲她的胸口,手指拨开紧紧包住花穴的内裤一角,分到一边,抵住已经一片泥泞的穴口,咬住愈遥的耳垂,一边舔一边蛊惑:“自己坐上去。” “不要……” 愈遥的呼吸很乱,湿软的呼吸喷在耳侧,让人无法冷静,最敏感的地方源源不断涌出背叛的淫水,抵在穴口的手指无法完全堵住,蜜液顺着指甲的边缘流下来,很快将秦子游的牛仔裤打湿,空气中的温度在升腾,还有一种无法忽视的情欲味道。 “坐上来,宝宝,我想占有你……” 秦子游贪婪地勾了勾穴缝,又热又湿,触手温软,这样柔软的愈遥,让人想揉进骨髓里吃掉,秦子游无法将她融入骨血里,就只能用尽一切外在的手段,比如,进入她的身体。 愈遥被她逼出一滴泪来,尤嫌不够刺激,秦子游隔着一层睡衣握住胸前的嫩乳,几下揉搓之后,睡衣上缘彻底滑落到腰际,整个白嫩被完全掌握住,不紧不慢地揉着,让愈遥彻底脱力在自己怀里。 她一脱力,原本用力支撑的下半身向下坠去,正正好柔软的穴口直直插入放在腿上的手指,没入了一个指节,她立刻抖如筛糠地翘起屁股,试图不再深入。 秦子游去舔、去咬她的脖子,勾引她放弃:“不要拔出来,我好喜欢宝宝主动,动一动好不好?把我吃下去,全部吃进去……” 这么破廉耻的话她也说得出,愈遥羞耻得难以抬头,顺着她的力道艰难地坐下去,将那根手指紧紧锁在体内。 “自己动起来,上下动。” 她的听话显然不够让秦子游彻底满意,屁股被用力拍了拍,清脆的响声在书房回荡,有催促的意味,愈遥软软地瞪过去:“你太过分了!……” 秦子游的手腕往上一顶,她的怒气瞬间支离破碎,不情不愿地扶着秦子游的肩膀,踮起脚尖,又慢慢地坐下去,将整根手指吃掉,吃到根部。穴肉被顶得又软又酸,愈遥哼了哼,声音在喉咙里卡了壳,因为秦子游又加了根手指。 “宝贝,你太娇气了,应该是经常不在我身边,训练得又太少,我们应该勇敢一点。” 秦子游张口就来,掌心下的身体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欣赏着愈遥的幽怨,伸出食指拨开饱满的穴缝,压在探出头的阴蒂上:“自己动,快一点。” 愈遥咬着牙再度踮脚,这回不仅穴肉被摩擦,最敏感的豆豆也被指腹刮擦,起身刮一次,落下去又一次,她泪眼盈眶,在坏蛋秦子游的逼迫下扭着腰吞吐手指,磨擦撞击红肿敏感的阴蒂,不消三分钟,她就穴肉紧缩抽搐着高潮了。 “宝宝,太快了。”秦子游倒是笑眯眯的,心情有所回升。 她还是有良心的,拔出手指将愈遥放到椅子上,自己蹲下去,掰开双腿将愈遥喷出来的水都舔干净。 兔子拖鞋没法穿了,她干脆拦腰抱起脱力的愈遥回了客房,主卧就留给乌孙茜那个兔崽子,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一个房间。 番外:风信子(二) 十一个半熟不熟的人齐聚剧本杀店铺门口,愈遥作为一个i人脚趾头都缩紧了,鉴于这局还是用她的名义攒的,她只能牵紧乌孙茜,挂上商业假笑,上前一个一个打招呼。 一一寒暄完,秦子游看不过眼,推过她的肩膀:“进去吧,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说。” 这家剧本杀店包了两层,从外面看起来装修复古而精致,没有窗户望向里面,显得像一座华美的牢笼。 愈遥有点心神不宁,心里回忆了一遍本子的名字:《风信子》,她早起恶补了一番背景知识,简介上只说了雅辛托斯是被西风神用计杀死,实际上雅辛托斯的死因是在和太阳神玩铁饼之时,西风神让风的方向拐了弯,致使铁饼将雅辛托斯砸死,这才化为风信子。 这个死法让人无话可说,不过可能会是关键的解题线索,愈遥记在了心里。 她想着事推开门,忽然感觉光线一暗,周围环境天翻地覆,再抬起头,已经不在城市里面,而是身处夜晚的森林中。 树林稀疏,月光从无边苍穹大面积铺下来,将影子拉得颀长,本该是阴森的场景,可莹白的光华竟比城市的灯光还亮堂,森林的每个角落举目望去一清二楚,参天树木古朴自然,反而圣洁庄重。 两层小楼,哪怕挖空了,也不可能能做出这个效果,愈遥向后看去,身后的大门已经消失不见,和自己一同进来的乌孙茜、还有秦子游都不在身边,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像早已来到这个森林里,等待着什么。 剧本杀……都是这样的吗? 愈遥重塑了对现代科技的认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经历很不科学,但现在看来,这种穿梭世界的技术早已用在了各行各业,自己只能算盘小菜。 不过,dm在哪,不是会先发剧本吗? 愈遥往前走了几步,想试试能不能触发剧情,她一动,旁边忽然蹿出一只兔子,白花花、胖乎乎的一团显眼得不行,似乎还带着眼镜和帽子,从愈遥的身旁狂奔而过,猩红的嘴唇上下开合,不停地尖叫着:“快迟到了,快迟到了!” 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 愈遥抓到了线索,暂且不管为什么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兔子会出现在古希腊神话里,她现在就想跟着跳进兔子洞,让这个剧本正常运行。 兔子带领着她一路前行,穿梭而出这个高大的森林,来到一片平地,空旷的山地上,伫立着一块比人还高的巨石,上面深深地镌刻着五个大字: 【奥林匹斯山】 兔子一头撞向刻着字的巨石,顿时头破血流而亡,开膛破肚,尸体瘫软在地上。 愈遥看着流满一地的以假乱真的兔子血,不由产生了些许震撼,在这个影视剧还没有实现分级制度的现实世界,居然有这样的法外之地允许观众直面血腥场面,要知道今天的客人里还有一个未成年! 震惊归震惊,线索还是要的,愈遥忍着恶心上前去查看兔子尸体,在肚子里找到了一张没有被血染红的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风信子》剧本已开启,请玩家努力通关】 【剧本通关方式:】 【c级通关方式:逃离奥林匹斯山】 【提示:奥林匹斯山由神王宙斯统治,人类无法攀登,离开需要宙斯的同意,宙斯希望玩家为众神之后赫拉的双脚戴上镣铐】 【b级通关方式:与西风神仄费罗斯相爱,避免被变成风信子的结局】 【提示:西风神的妻子花神克洛里斯拥有将死去的人变成花卉的能力】 【a级通关方式:从西风神的手里存活下来,并与太阳神阿波罗相爱】 【提示:雅辛托斯死于太阳神的铁饼,月桂女神达芙妮需要铁饼,这样她就可以在太阳神的追求之下避免变成月桂树的命运】 【s级通关方式:?】 【提示:?】 愈遥看着最后两排的问号,头顶也具象地出现两个问号。 所以,乌孙茜不是风信子,自己才是风信子?她没提前选过角色啊,还能这么摇号的吗? 就在愈遥消化信息的时候,地上的兔子渐渐消失,不久后,从远处跑来一只一模一样的兔子,一头撞在刻着“奥林匹斯山”的巨石上,第二次开膛破肚死去。 兔子是不停推着石头的西西弗斯,背景没有变,这让愈遥安心了不少,这代表这个剧本里是有体系的,早上补习的东西不是毫无用处。 愈遥没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态,她只思考了一会儿就决定走最末等的c级通关方式,寻找神王宙斯。按照神话里所说,宙斯居于奥林匹斯山上最高的王座上俯瞰人间,那么她应该往上走。 愈遥四处望了望,借着月光选了一条路,重新进入森林里。 “雅辛托斯,我的爱人,是你来找我了吗?” 向上攀登的山路上,一个高挑的人影赤脚站在道路的尽头,回头看向愈遥的方向,她穿着柔软的白色希顿,长至脚踝,腰部被用细绳固定,勒出纤细的腰身。 手里紧握着一把七弦的里拉琴,呼唤爱人的话语如同琴声般悠扬。 由秦子游扮演的太阳神阿波罗牵着愈遥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悄声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我受到规则的束缚,无法和你说太多。” 说完这句话,她面色又切换为高贵阳光的太阳神,和那眼睛里的冷色产生剧烈的冲突,让这份阳光充满阴寒。 “我的爱人,尽管我希望你和我平等相爱,在奥林匹斯山,仍旧有一些关于太阳神的规则不容触犯:” “1.太阳神永远可以信任,但请分辨出谁是真正的太阳神,雅辛托斯的妹妹梅利亚喜爱这种假扮她人的恶作剧。“ ”2.太阳神会帮助你,但相应的,她可以对你索要任何代价。“ ”3.不要触怒太阳神,太阳灼热,易被烫伤。” 番外:风信子(三)h 愈遥展开重新看了看通关纸条。 【A级通关方式:从西风神的手里存活下来,并与太阳神阿波罗相爱】 【提示:雅辛托斯死于太阳神的铁饼,月桂女神达芙妮需要铁饼,这样她就可以在太阳神的追求之下避免变成月桂树的命运】 如果太阳神是秦子游扮演的话,那愈遥就要有意见了:“月桂女神是谁?” 太阳神是可信任的,那就意味着可以问她任何问题,她会如实回答,愈遥点着纸条:“上面说太阳神追求月桂女神,致使她变成月桂树,你怎么解释?” “……”秦子游面色古怪,没想到听完规则,愈遥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狡辩啊,既然受到规则的束缚,那应该也受到了规则的馈赠吧?这段记忆没有吗?”愈遥不满地用力戳她的肩膀,早知道剧本杀里的情感关系这么凌乱就不来参加了,现在好了,游戏刚开始就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秦子游被她的手指戳得肉痛,又不敢躲:“小醋精,看不出来吗?这段剧情还没发生,需要你来阻止。” 防止她再发难,秦子游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掌心:“按照规则,你向我求助需要付出代价,但我有一次豁免权,刚才的问题太简单,送给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问个问题就算求助了,真黑心。愈遥看了看近在咫尺的A级通关方式:“那你把你的铁饼给我,我需要它。” “……现在不行,需要我和你一起玩铁饼的时候,你才能从我手里骗取铁饼。”规则之所以是规则,就是因为框死在了场景里,即使被赋予了“太阳神”的身份,也只是被规则控制的NPC。 “那我们现在开始玩?” “现在是夜晚,视线不佳,你需要在白天太阳出现的时候找到我,才可以开始游玩。” “……”就知道A级通关方式没这么简单。 还是选最简单的C级通关方式最稳妥。 【C级通关方式:逃离奥林匹斯山】 【提示:奥林匹斯山由神王宙斯统治,人类无法攀登,离开需要宙斯的同意,宙斯希望玩家为众神之后赫拉的双脚戴上镣铐】 她摩挲着秦子游的唇角,试探着问:“阿波罗,我要离开这座山,宙斯在哪里?” “你要离开奥林匹斯山?”秦子游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冰凉的月光一下子低了好几度,明明是阳光温暖的太阳神,却拥有阴晴不定的性子,“雅辛托斯,你不是来寻找我的吗?留在山上,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嗯……”犬牙咬在掌心,湿漉漉的舌尖敷衍地抚慰着咬痕,愈遥被她咬得浑身过电,靠在一旁的树上才站稳。 “不可以说吗?……我愿意付出代价的。” 愈遥低低喘息着,却见阴冷的太阳神扬起古怪的笑,三分柔情,七分戏谑,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这就踩到地雷了?! “太阳神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与恋人分离,亲爱的雅辛托斯,妄图逃离太阳神是一种背叛,但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不会将你灼烧而死,但你需要接受一点惩罚。” 秦子游从背后压住她,将她钳制住捞起腰,迫使她撅起屁股,巴掌扬起,用力拍打在屁股上,隔着一层衣服,巴掌声闷闷地响起,将平静的森林变成淫乱的游乐场。 巴掌落下,愈遥的指甲紧紧抓住树干,碎屑陷入指甲盖里,娇嫩的手臂和胸前的皮肤被粗糙的树干磨蹭得发红,她再难坚持住人设,喘息着扭头去阻止:“小游……疼……” 她真的太娇气了,惩罚才刚开始就挂上了泪,秦子游心疼地去吮吸她的眼泪:“别作出这副表情……这样不会让施虐者怜爱,只会让她更兴奋。” 她是作为“秦子游”说出的这句话,而不是温暖阳光的太阳神。揉了一把微微肿起的臀肉,秦子游干脆掀起愈遥的裙摆,巴掌再度落下,没有了单薄的一层布料,那种微微疼痛和强烈的想要被狠狠蹂躏的酥麻感更甚,巴掌声更为清脆,愈遥仰起头无助地大口呼吸,被秦子游堵住嘴,交缠舌头湿吻。 这是惩罚,不是让她爽,所以在愈遥被蹂躏得浑身酸软、汁水淋漓之后,秦子游没有再继续,而是狡黠地一笑:“太阳即将升起,但我得走了,亲爱的雅辛托斯,如果你见到西风神,请为我守住你的心。” 月光以极快的速度撤退,取而代之的是灿烂辉煌的日光。 身后的压力不见,愈遥直起身,差点因为腿软而跌倒在地,太阳神的身影已经消失,古老的林间只剩她一人,仿佛夜晚的一切是一场梦。 被日光照耀,体内的躁动渐渐平息,愈遥整理好衣服继续往上走,这条路是对的,既然能遇到太阳神,理应也能遇到别的关键人物。 比如,西风神仄费罗斯。 又走到一片平地,这里的山风令人心旷神怡,视野极佳,能看到广阔的蓝色天空,空地上唯一的两件事物,一个是仍旧伫立在不远处的刻着【奥林匹斯山】的巨石,另一个是站在巨石旁似乎等待着谁的西风神。 愈遥感觉自己的额角正在出现一个巨大的十字:“小南?你挑的这个角色?” 愈舒南耸耸肩,即使穿着宽大的希玛申裹袍,在她身上也不显臃肿,反而轻盈圣洁:“我没挑,不过据说剧本会根据人物来自适应,简单来说,剧本认为我就是西风神。” “西风神诡计多端,陷害太阳神,害死雅辛托斯,你哪里像了?” 她不认同,这让愈舒南淡淡的颓唐有所好转,忍不住笑了起来,朝愈遥伸出手:“跟我走吧,有我的帮助,B级通关方式很简单。” 【B级通关方式:与西风神仄费罗斯相爱,避免被变成风信子的结局】 【提示:西风神的妻子花神克洛里斯拥有将死去的人变成花卉的能力】 提示里特意提到了花神克洛里斯,绝对不是无用之笔,愈遥没有轻易握上她的手,愈舒南是可信任的,但西风神不一定是:“我来的路上遇到了太阳神阿波罗,她告诉了我有关她的规则,你的角色也很重要,应该也有对应的规则吧?” 愈舒南收回手:“你做得对,碍于规则的束缚,我必须引诱你,但我希望你是真心实意地跟我走,而不是……” 她停了停,那股子颓唐又淡淡地浮现了:“关于西风神的规则只有一条。” “西风神会帮助你,当她能控制自己的风的时候。” 番外:风信子(四) “那么西风神,你现在能控制你的风吗?” 风是无形的,无法捕捉。更重要的是,愈遥分不清东南西北,所以她选择靠嘴去问。 愈舒南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能。” “剧本给你安排了一位妻子,她是将雅辛托斯变成风信子的罪魁祸首,我需要找到你的妻子花神,然后杀掉她。” 愈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这个剧本到底怎么牵制住花神,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西风神愈舒南走在前面,风掀起她的袍角,希玛申的褶皱和博物馆里的大理石雕塑一模一样,生动得像是仄费罗斯降落人间。 见到花神本人,愈遥手里用来当登山杖的树枝“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花神”刘漫连忙后退一步:“姐,我不是我没有,我和她没关系,这个弱智剧本乱点鸳鸯谱,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阿啊阿啊阿啊——” “我不是说这个……”愈遥蹲下来捡自己的小树枝,托着下巴唉声叹气,“我的计划夭折了,如果花神是你,我想不到要怎么牵制。” 刘漫狗腿地和她一起蹲下,头上的花环被日光染上一层金边:“你把我绑树上吧,这样我是不是没法把你变成风信子了?” 愈遥触碰了一下她头冠上的柔软花瓣:“算了,本来我也不是很想走b级,就算能通关,回家我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b级通关方式:与西风神仄费罗斯相爱,避免被变成风信子的结局】 这是一道送命题,就算西风神和花神竭尽全力配合,剧本之外还要回归真实世界,选择和西风神相爱,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她就是顺道来看看花神是谁饰演的。 刘漫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看前面,愈遥抬头一看,本已经离去的太阳神再次出现,站在树林的入口对着她招手:“天气这么好,雅辛托斯,我们去玩铁饼吧!” “我能将云彩劈开,我能让甘霖降落大地,滋养万物,我是太阳神阿波罗,我无所不能!” “……”这段中二的宣言,就算给秦子游的脸色砸一百万她也不会说出来。 求偶期的太阳神像孔雀一样展示着自己的力量,手里的铁饼反射着太阳,闪闪发光。 【太阳神永远可以信任,但请分辨出谁是真正的太阳神,雅辛托斯的妹妹梅利亚喜爱这种假扮她人的恶作剧。】 愈遥站起来,平心静气:“梅利亚,变回来。” 梅利亚假扮的“太阳神”装傻充愣:“梅利亚在哪里?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在哪里?” 能控制自己的风的西风神是可以信任的,愈遥拳头紧了紧:“仄费罗斯,麻烦帮忙把她打回原形。” 西风神和梅利亚混战在一起,“太阳神”在混乱之中现出了真身,身形极速变矮,是玩得极度开心的乌孙茜,被识破以后她蹦蹦跳跳地走了,愈舒南本来也不是真打她,干脆地收手。 这里没有多余的信息了,愈遥转头离开,重新进入森林里。 太阳以极快的速度落下,月亮重新升起来,银色的月光照亮奥林匹斯山,为愈遥指引前行的路。 道路的尽头,一个满脸写着社畜的女人堵住愈遥的去路,麻木地棒读着台词:“深受太阳神喜爱的雅辛托斯,如果你帮我带回太阳神的铁饼,我就可以在她追逐我的时候,用铁饼砸烂她的头。” “达芙妮?你能带给我什么?”愈遥打量着满脸都是休假被叫回来加班的绝望的吴冬,即使达芙妮的这身装扮完全符合月桂女神的身份,吴冬也穿出了一种工服的行尸走肉感。 “没有了铁饼,西风神就无法再伤害你。”月桂女神老老实实地说。 “可是太阳神的头被你砸烂了,我还怎么通关?” 这是一个悖论,剧本里充满了矛盾,要和太阳神在白天玩铁饼,但太阳神只在夜晚出现,白日出没的“太阳神”是梅利亚假扮。要阻止达芙妮变成月桂树,就要拿到铁饼,可是拿到铁饼之后,太阳神又会陷入危险。 【b级通关方式:与西风神仄费罗斯相爱,避免被变成风信子的结局】 【a级通关方式:从西风神的手里存活下来,并与太阳神阿波罗相爱】 这两个都行不通。 【c级通关方式:逃离奥林匹斯山】 宙斯与太阳神之间存在血缘关系,要得知宙斯的去向,只能问太阳神,但太阳神一言不合就要“惩罚”去找宙斯的雅辛托斯,c级也不好实现。 剩下打了问号的s级,还没有线索。 达芙妮看她陷入困境当中,从规则里拼命搜刮着可用的知识点:“我可以牵制住西风神,使她暴露。西风神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能确保一定能在太阳神和雅辛托斯玩铁饼时实现她的诡计。” 说线索线索到,愈遥的眼睛亮起来:“是什么秘密?” “是……” 剧本注定达芙妮无法说出口,在她身后,西风神悄无声息出现。 夜晚的西风神和白天不一样,状态更加狂躁,她的身体里好像有几股力量在互相冲撞,让她露出痛苦嗜血的表情。 愈舒南的身体作出这种表情实在是太邪气了,苍白如骷髅的双手掐住达芙妮的脖子,愈遥后退一步,心里滑过一排弹幕,继兔子血之后,又出现了第二个少儿不宜的画面,这剧本小孩子真的能进吗? 千回百转的念头下,达芙妮的身体软软倒下,倒地后,她快速对着愈遥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只是走剧情,没有真的受伤。 月亮迅速落下,太阳同时升起,就在日升月落的短暂交替时刻,日光和月光同时出现在了大地上,愈遥的背后忽然感觉很灼热,原本紧握的手被打开,手里塞了一个重重的东西。 她肩膀被压得一沉,低头一看,是太阳神的铁饼,但身后没有人。 随着日光的逐渐增多,月光的稀薄,西风神的状态逐渐好转,眼看着那一缕线索就要中断,愈遥当机立断掷出铁饼,向西风神飞去。 她的准头不好,没砸中西风神,但愈舒南在擦过身体的一瞬间伸出胳膊主动承受了一次撞击,明明是击伤,她却倒退两步,宛如被烈焰烫到了一般,胳膊上出现大片黑色的伤痕。 西风神跌坐在地,她的身体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个老熟人的面孔。 东风之神——宫奇、南风之神——文季禾、北风之神——虞琪。 虞琪晕乎乎地起身,还不忘骂骂咧咧:“凭什么沉雨能去当宙斯,我只能做这个被吞噬的npc?” 西风神仄费罗斯为了确保太阳神不管往哪个方向掷出铁饼,自己都能控制住风将铁饼吹落砸到雅辛托斯,吞噬了她的三个姐妹,四神一体,成为真正的风神。 风神被解决了,但剧本还没结束,s级的通关线索,还缺一条。 番外:风信子(完) 四风神都消失了,只剩愈遥在森林里陷入思索。 剧本的三位主角,一位雅辛托斯,就是自己,没什么特别的设定,一位西风神,她的秘密在刚才已经被破解了,如果剧本不认为这是结束,那么问题的关键一定在最后一位主角——太阳神身上。 太阳神身上有疑点吗?作为阳光明媚的太阳之神,饰演者本人却不那么阳光,在刚才还偷偷给自己塞作弊道具,这是可以说的吗? “快迟到了,快迟到了——”戴着帽子和眼镜的兔子从树林深处跑出来,四条胖腿狂奔。 愈遥这回没有跟上它,而是伸出脚把它绊倒,抓住兔子的后腿悬空提起来:“要去哪里,什么聚会不邀请我?” 兔子不理会她,猩红的嘴巴不停地尖叫,强壮的后腿猛地朝她蹬去,为了避开攻击,愈遥只好将它甩开。 兔子继续往原定的方向跑去,这回却换了台词:“太阳,拯救太阳,要拯救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 一只像人类一样会碎碎念的兔子,对精神简直是巨大的污染。 兔子奔向巨石,又一次头破血流,只是这回,愈遥发现了不对,白天的烈日看起来很炎热,温度很高,但她摸了摸被撞击的巨石表面,一片冰凉。 将手抬起来仔细观察,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热意,反而阴寒。 白天和黑夜,温度没有一点区别。 被日积月累撞击的巨石裂开一条缝隙,愈遥好奇地伸手去触摸,想要将手指塞进缝隙里,试图掰开查看内里,刚刚触碰到里面的一点点石面,手指就感受到了灼热,属于阳光的灼热。 背上一热,有人从背后抱住她。 “雅辛托斯,不要听、不要看,不要触碰,太阳在这里。” 又来送分了,愈遥紧扣住从肩膀垂下来的一只手,轻柔地反问她:“你是太阳,那里面的是谁?” 太阳神在背后亲吻她的脖子,试图转移话题:“是窃取了日光的月神阿尔忒弥斯,我的妹妹,她嫉妒我能拥有可爱的雅辛托斯,试图盗取太阳,假冒太阳神,被我封进了石头里。” 愈遥现在冷静得可怕:“既然月亮被你封印了,为什么还会有夜晚?” 太阳和月亮仍旧会升起,日月交替正常轮转,说明月神阿尔忒弥斯并没有被封印。 【月亮神阿尔忒弥斯嫉妒太阳神,试图盗取太阳,假冒太阳神】是真的。 【太阳神将月亮神封进了巨石里】是假的。 石缝里属于太阳的温度,白日仍旧阴寒,足够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月亮神成功了,并且成功顶替了太阳神的身份,并且使用月光假冒日光,瞒天过海,这也是明明身为太阳神,却总是在夜晚出没的原因,因为太阳神早已被偷天换日。 被封印进巨石里的,才是真正的太阳神阿波罗。 愈遥站起,转身,拿着七弦琴的太阳神消失不见,只剩头戴新月桂冠、手拿银色弓矢的月亮与狩猎之神——阿尔忒弥斯。 虽然仍旧顶着秦子游的脸,但这身装扮还挺适合她的,长发在身后翻飞,弓矢被拉到圆满,宛如半月,锋利的箭朝着天空飞去,穿过云层,将天边的假太阳击得溃散。 月亮以霸道的姿态重新占领世间,冷冷地俯瞰大地。 剧本还是没有结束,每个故事都有一个结局,愈遥需要给出一个结局。 是站无辜受难的太阳神,还是狸猫换太子的月亮神? 剧本不是现实,太阳神和月亮神在现实中都不存在,真实存在的是秦子游。 愈遥勾着等待宣判的秦子游的衣领,将她压在树上:“所以来到奥林匹斯山以后,我一直见到的、与我对话的、偷偷帮我的,到底是哪个神?” 趁现在反一下,应该没人会注意吧?愈遥一边走着剧情,一边偷偷摸摸地将手贴在秦子游的腰后,一点点下移,在夜色的遮掩下,她成功隔着长裙触碰到了属于秦子游的柔软部位,没有接收到挣扎和拒绝。 愈遥认为这是一种示弱的信号,她紧张地等待了一下,刚要继续,手腕就被强硬地抓住,强行拽出来,圈住那一把劲瘦的腰,因为这个姿势,她不得不完全倚靠在秦子游的怀里,尽管是主动的姿态,却尽显心虚。 “设定上与雅辛托斯相爱的是太阳神阿波罗,但你进来以后,一直与你交锋的,确实是月亮神阿尔忒弥斯。” 秦子游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额头:“阿波罗与阿尔忒弥斯都愿意等待你的裁决。” “我选我所见。”额头上的吻略微冰凉,已经泄露了剧本真正核心的人物是谁。 被圈在怀里的月亮神逐渐消散,愈遥转身,花神出现,伸出手,手心躺着一朵紫色的风信子,花朵泛着淡淡的微光,渐渐飘浮起来。 愈遥跟着风信子的指引,穿梭出了森林。 只是一个拐角的功夫,眼前就重新出现了剧本杀店铺门口的那条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愈遥晃了一会儿神,被紧跟在身后出现的秦子游牵住手拉着走:“进去吧,坐下来说。” 原本紧闭的店铺大门现在向两边敞开,门口站着一个穿着便衣,但身姿挺拔、气质与他人迥异的女人,愈舒南坐在大堂里的沙发上喝着茶,这让里面看起来安全许多。 “对不起,遥遥,这是一个保密任务,所以我只能用特殊的方法将你们集结过来。”愈舒南啜了一口茶,放到茶几上,“那件事情之后,我必须得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研究,最近研究有了一些成果,需要人来进行实验,而我们这些第二世界的移民,是最佳人选。” “……”愈遥无法在这种情况说不,“那乌孙茜是怎么回事?” “茜茜来找我玩,不小心看到了资料,哭着闹着要参加,我就委派给了她一个重要的任务……也就是联络员。” 愈遥深吸一口气:“那你提前和我说啊!我又不会不配合!” 那个守在门口为她们引路的女人怕她们吵架,赶紧插进来解释:“愈小姐,我叫白天晴,这个研究由我负责主导。提前隐瞒是我的要求,如果做了充足的准备,可能就很难触发小南的世界里隐藏的一面,我们需要测试更多的风险点。” “隐藏的一面指的是?” “世界会自我进化,当你越主动去了解,它释放给你的信息就会越多,就像你达成的s级通关方式,其实不是我们的设定。” 秦子游本来撑着脸颊在一边发呆,她没有身为“第二世界移民”的自我认同感,听了跟没听一样。听完上面那句话,忽然插了一句:“那个设定我还挺喜欢的,跟我很像。” “……” 一句话,让12个女人沉默。 愈遥赶紧把她带回家了,没有了乌孙茜的打扰,这回才是真的休假。 过了夏天,周姐传来消息,她这回是真的决定好了,将民宿转让给愈遥,自己跟着女友去东南亚小岛领证定居,女友不喜欢寒冷的气候,这也是之前周姐一言不合盘下民宿,结果两人反而拉拉扯扯谈不明白的原因。 但愈遥很喜欢雪,尤其喜欢在圣诞节来临之际,趴在窗户边听雪落下的声音,当然,雪化成泥泞走一步滑三步的时候是另一种心境。 她想这样很好,有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事,有可回的地方,有很好的朋友,有一些来自世界的未知的惊喜。 这样就很好,一辈子都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