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誓旦旦(古言志怪 1v1)》 三人一驴 大雪飘飞,举目望去千里白绸缠缠绵绵、密密稠稠。 雪纷纷,云霏霏,群山皆冻,举目远眺,天空不见飞鸟。 万物沉寂,这地方若是在土中藏有眠客,那因着终日的严寒,就是蛰虫也迎不到醒来的那日,春日的暖风吹不过山峦的凹陷。 就是这样人迹不曾至的高山,出现了三个人影。 一个做道士打扮,但未戴莲花冠,拂尘不粘手,周身穿着不伦不类,仅看着面目倒是有点不羁出尘、风流潇洒的意思。 一个做小童打扮,梳着两个小揪,下巴还带着婴儿肥,走起路来忍不住蹦两下,搓搓手,纯真可爱。 另一个被红斗篷遮住面颊,只能看到胜雪三分白的手指,握住系带,露出一缕乌发与北风缠绕,应该是个女子。 前两者衣着单薄,北风袭来,衣带飘飘似碧波浮游,仿若处于夏日中。 偏偏行走在雪间,脸上不觉得冰冷,口中白气也无。 那高个男子自己姿容飘渺,身材颀长,甚至与坐在小毛驴上的身影差不多高。领口敞开,一副视寒气如无物的样子,却要时时拉住少女,知她冷热,关怀倍切。 人堵在来风口,他身材高大,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点点风漏过,也让他拨开。 不需多看就知道这女子一定是他什么重要的人,不然怎么还能怕这么大一个人被吹跑? 那小童子在前面牵着驴,女子坐在驴上,男子与小驴并行。 一行人只留下四个蹄印。 小童子问,“先生,小毛驴不会冷么?” 道士笑,“清净真是小瞧我,我玄明是谁?区区风雪,小毛驴怎么会冷。” “先生真爱吹牛,先生是谁呢,清净才不知道!” 原来高个男子叫玄明,小童子呢,是清净,却不知这女郎的姓名。 话虽这样说,小童子还是闲不住,一拂手去摸,果然烫手。 竟是一头热热的小毛驴啊! 清净,也就是小童子却不吃惊。他这先生手段颇多,初次见面时,小童子还以为是仙人要拜,彼时彼刻绝世出尘,万物不沾。 清净要抱住他的腿恳求,才最终得以被带走。 此时此刻才知道是个不靠谱的,什么仙师,见到漂亮姑娘就立刻还俗了,道士都不做了。 清净想到身后的女郎,又小脸一红。他想这样好看的姐姐,他也是愿意的,不过只能想想,说出来,不然玄明一定会用拳头敲打他的头,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这人对娘子的占有欲多到要溢出来。 他两只小手一拍,闷闷出声,“太好了,这样姐姐也不冷了。” 问的是小毛驴,关心的是姐姐,怎么就不想想这温度会将坐骑烫坏?偏偏玄明也附和,“正是,哪里有人能比玄明对娘子贴心呢!” 幸好小毛驴看上去呆呆的,只会稳稳踏出向前的步子,也不叫,不抗议。 清净又不理玄明了,他晓得,这贴心的先生也不用区区小童子称赞,只要得女郎青眼就足够了。 可不是? 就看到玄明拉着毛驴上女郎的手,与她说话,洋洋自得,恰似开屏的孔雀。 他是真的在开屏,卷着雪花在身后盘旋,随心而动,做出各种形状逗趣,或摇或摆,只为搏她一笑。 不就是一条尾巴? 玄明为了和女郎说话,特意头向后仰,敞开的领口就有了用处,冷风灌进来,胸口的肌肉纹理依稀可见,半掩半露的,将肉体给她看。 “如何,夫君这一手是不是很厉害,娘子坐在上面也不会冷。” 可惜都是白做工。 那女郎冷冷的,也不看他,视线望向远方,焦点不知落在何处,山间的雪经过就将微弱的呼吸掩埋,痴痴愣愣的,只是能由玄明牵着手,不曾挣脱。 得要大风刮过,吹拂而去,她眨眼,才知是真人。 “先生,天女姐姐不愿意理你,你就不要多话了,吵到清净了!” 玄明恼怒,“小童子牵好小毛驴足矣,怎么还管夫妻间的情话,真是不知羞!” 清净堵住耳朵,不听玄明胡言乱语,小毛驴的缰绳脱了手,却仍保持着弧度高高翘起,只知道一步一步向前走,蠢笨的要命。 三人一驴就这样慢慢向雪山更深处挪动。 —— 女郎就是我的女鹅妙妙,但是由于一些原因现在她还没有名字,大家也假装不知道吧。 离人家娘子远一点 这样在风雪里一路行走,清净是小孩子心性,支撑不住,不愿意再看茫茫单调的白。 他便闹起来。 “先生,清净要休息了,走累了,都一整天了,清净不想走了。” 玄明拍了拍清净,小童子就感觉足下升起一阵细风,积雪如水流动,不须抬腿便可顺着空气流动向前方去。 “好了,这样不就可以走了,清净莫要撒娇躲懒。” 其实也算好心助人,但清净现在是想停都停不下来,本来还可以放慢速度,现在倒是好了,直接身不由己了。意思被曲解,他更是恼火,抱怨道。 “先生怎么这个样子!真是讨厌鬼!” 两个人开始斗嘴,吵吵闹闹,你指责我,我指责你,不过没停下,还在往前。 驴上的女郎黑眸内波澜不变,如冬日的湖不生水花,旁人观来看这个表情只觉得她冷心冷肺,对他人毫不在意。 她吸的一口气却顿住卡了一瞬,轻轻扯了扯玄明的指尖,动作微乎其微,和雪花落在肌肤上没什么区别。 小毛驴没发现,清净没发现,只玄明有所感。 “娘子累了是不是,咱们这就休息!” 小童子虽然生气,却没有问为什么他累了得继续,女郎累了就可以休息?他只说“姐姐累了?都是先生不好,把姐姐累到了,讨厌鬼。” 他是一惯会踩人一脚的。 一边说,一边乐呵呵的停下来等在原地,看着玄明将女郎从驴上扶下来,大手一拂抖落风雪。 斗篷摘下来,真容就显现人前,姑山半峰雪,瑶水一枝莲。乌发如云垂落在肩,细眉如远山舒展,眉梢一点红痣,芙蓉绣面似春风,态度冰冷若初霜。 虽是长得一张美人面,却一点血色也无,肌肤白皙到几乎透明和雪地融为一体,好好一个人,偏偏缺了一点唇上的绛色点缀。 那就是仕女图未点睛,不似在人间。 再配上平静无波的眼,仿佛一樽雕塑美人。 无喜也无悲。 清净揣着手凑上去问,“天女姐姐冷不冷呢?” 女郎不应,兀自垂着首,看斗篷上湿漉漉的兔毛,小童没得答复也不恼,继续说“清净给天女姐姐暖暖手吧,清净手热。” 玄明听到了像他摆手,“去去去,离人家娘子远一点……”还没说完就看到女郎伸出手,葱指从自己手里滑出,去牵清净,他顿时哑口无声。 小童子得意极了,又将圆润的小脸蹭过去,让那女郎摸,“姐姐摸摸,清净的脸蛋可舒服了呢!” 这样说,清净没碰女郎的手,那对形状纤长优美的柔荑,他不敢用力,生怕碰折了。 即使如此,也让玄明羡慕的仰倒。 说要休息,自然得做准备。 清净和他的天女姐姐站在一起,玄明对着毛驴一点,那坐骑就轰然散架,在风中扭转舒展,雪落下来洗去颜色,原来竟是一张白纸。 玄明又吹气,白纸便遇风变大,遮天蔽日,棱角开始出现,左弯右转最后一抖,成了小房子。 他取一点日光,取一点碧空,再借生人口中几分热气,手指一敲,房子就逐渐有了颜色。 三面围着,留扇一镂空小门,玄明再挟来一点树枝藤蔓缠绕,使这屋子不至于单调,框住冬景可供观赏。 冷风避道,人处于其间观景不觉得冷。 清净推了推,薄薄一层纸却纹丝不动,牢固非常,他高兴拍手,仰着面对女郎说,“好呀,咱们就可休息了。” 玄明笑骂他“都是先生做的事,你邀什么功?”小童子摆出鬼脸,又在女郎的视线里装作稳重的大人样子。这里拍一拍,哪里扣一扣,小手背在身后选了个地方“姐姐就和清净坐吧,这里好。” 功绩被抢的苦命先生玄明又有什么办法,难道真和幼童计较?他扶着人进去,柔声说“娘子,小心。” 三人白纸房子里生起火,布料汤锅里煮起水。 女郎与清净各自捧着碗,玄明捧着自己的娘子,帮她扶着手腕避免拿不住摇晃颤抖。 身子是不冷的,只是在雪中,总要有一碗热汤才算应景。 玉像美人 清净喝着汤,嫌弃味道淡,闹着要盐。 玄明没办法,手指往地上裸露的岩石上一抹,指尖多了点晶体,就要往他的汤碗里搅。 这不明不白来的东西,谁会入口? 清净自然不依,连忙小手一遮挡住汤碗,躲到美人女郎怀里藏着。小童子只余下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头向外看,一个没注意,就撞得她身子颤颤。 她平平淡淡的,不将这摇晃当什么事,碗里的汤液溅出来些也没有管。都知她肤白,可此刻苍白的指尖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热热的水珠溅上去泛不起红。 坐着,万事不上心的样子,只有发间插的步摇在动,珠花叮铃打在面孔上是唯一的声响,一个活人还有没死物反应丰富。 就算人往旁边一歪,也依旧无悲无喜,平常人碰到这样是总有反抗的本能,她却不挣扎,静静吐出一口微弱的气,仿佛破碎前兆,眼看就要摔倒。 反而是玄明,他见了焦心的紧,三魂七魄都要飞离了。急急忙忙要去扶。清净也发现了,睁大眼睛抵住她的背,一个弱女子要四只手,两个人,一起扶。 都是怕她摔了。 美丽的女郎就如同一樽玉像,落到地上,触到坚硬的土,就怕要四分五裂。 陷入雪里再被风那么一吹,到那时,饶是玄明有再大的本事,也找不着了。 这两人齐心协力哪里还有不成的道理,清净托着她的后脊,玄明扶着前面,两人一起用力,又小心翼翼的,玄明为此鼻尖都出了细细的汗。 是恐是惊。 好不容易坐稳了,清净也知道自己犯错了,眼中蓄着泪水,一个劲儿道歉,用小肉手在脸上乱抹一通。 那女郎只是慢慢眨动黑睫,浅浅呼吸着,又一次握住了清净的手,意在安慰,浑然不为这一次惊魂困扰。 谁都在着急,只她自己不在意,不慌不忙,正好抬头。 与她视线相撞,望着那双无波的眼,玄明竟痴痴地看,女郎率先移开视线,说是移开也不过转动黑子样的眸。 玄明目不转睛,看的热切,若是视线有温度,这冰雪做的小人就要融化了。 他魂不守舍把蘸了盐的手指塞进嘴里,原本敷衍给清净的东西,将他咸得俊朗的脸皱成一团,又碍着面子不肯在心上人面前粗鄙行事,只能吃下这要人命的白晶。 不过也无妨,望着他娘子,不要说是盐,就是冰块、刀子都照吞无误。 清净从女郎的身后出来,朝着玄明做鬼脸,“先生羞死啦!”他这才把附在女子身上的魂魄召回。 玄明丢了人,还要嘴硬“看自己娘子又有什么羞的,小童子别胡说,当心嘴巴张太大了,舌头被冻住。” 清净信了,捂着嘴巴,支支吾吾说事。信了他的话,又看到先生脸上的坏笑,怒极了睁开小牛犊一样的眼睛,瞪他。 玄明不在乎,他蹲在女郎身边低声询问,那些在旁人面前的潇洒都没了,只剩下小心翼翼“娘子靠在夫君身上好不好?” 女郎仍旧不回他,玄明轻轻将她的额头放在肩膀上,等那轻飘飘的重量依上来,一切做妥当了才舒了一口气。 仿佛完成一件天大的事,人都得意起来。 对待珍宝一般为她理顺微微散乱的头发,手指拂过云鬓,重新插入珠钗,玄明做到一半自己脸红起来。脸庞闪过忐忑,这时他不再是在清净面前胸有成竹的师长,只是面对心上人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她虽然不说,他却担心这样的触碰让她不喜。 玄明内心担忧,一个轻柔而冰冷的触感碰了碰他的指尖,他反握住。 两人的手在广袖掩盖下迭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温度。 唯愿万事顺利 玄明坐在女郎身旁将纤细的手握住。 那骨节突出仅剩一点肉,不过是冢间枯骨。但薄薄的皮恰似包住玉芯的瓣,如幽兰收拢,还是说不出的好看。 她病的严重,美丽的来由令爱她的人落泪。 玄明在闹市上见到她,将女郎买下来几乎用了全部身家,究其原因竟是在她身上用了秘药,不论内里如何花容月貌都不会变。 如同供在贵族桌上的苹果,圆润散发着香气,打开才发现已经损坏良久不能食用。 世人总是格外怜悯美人,可惜大多空泛,嘴上说的身体做的一点不一样;更有甚者是冷酷无情的,即使人要死了也无动于衷,要说加之何物,便是搓磨。 不然又怎么会叫人凭白生出病,空余残破的身子? 人贩子想的是这样一张脸配上珍贵秘药,自然价格水涨船高,围观者纷纷鼓掌,期待这份宝物究竟是何价值。 只有玄明,他心疼万万分。 一颗心真的不能再真,他的爱货真价实,不掺一点水分,日日都要偷偷抹泪。 这些日子都在养,但不过是杯水车薪,底蕴不足了,再怎么温补也不过是填进窟窿里,逝水一去不返哗啦啦流走。 更何况还有虚不受补一说,这女郎便是多用一剂药也受不了,难弄得很,却被他硬是养出了点微乎其微的生气,就是这一点也足见用心。 “等天暗下来,咱们就去好不好。” 她垂眸,睫毛拂动,玄明劝她“要去的,一定要去。”他说着反而自己落下泪来,呜咽着“不去,夫君可要生气了,还会伤心的死掉。” 女郎静默不语,不知道她的意思,清净看不明白,玄明能懂却不说,只当作她是同意的。 良久,清净对着抽泣的玄明坦言道。 “先生,你不要用姐姐的袖子擦鼻涕了,脏脏的。” “夫妻情趣你懂什么?” 玄明紧紧握住她,想给她暖暖身子,也是怕她被风吹走,又担忧她因琐事伤神,一颗心分成许多瓣,每一块念的都是她。 说是暂且歇歇脚,其实也没有再继续往前了。三个人面对面坐着,一个会喘气的女郎,以及只会看女郎的先生与小童子。 絮絮说着话,都与不开口的那个相关。 清净天真烂漫,与女郎说着异想天开的事,又要肆无忌惮说先生的坏话,夸大的、真的,童言童语,也不在意人家不回的,小鸟一般叽叽喳喳,乐呵呵的。 玄明拉着女郎,怎么也不松开,借着位置便利在她耳边念叨着小童子说的一概都是假话,不作数的。 等呀等,清净喝了三碗汤,才等到天色压下来,厚重的云积起,夜色沉沉。 今夜无月亦无星。 玄明起身,拍拍身上的碎屑与风雪,将那女郎打横抱起,斗篷兜帽一遮,便只留下尖尖的下巴。 他不罢休,还要拿出绒毛围脖裹住才算放心。 “清净,先生和姐姐出去一趟,你要乖乖呆在这里,睡觉就是了。可不要乱跑,当心山上的野兽夜里出来,把你叼走。” 清净已经习惯了玄明将他留下,两日三日都是有的,只是以前都是独自去,这次多带了一个女子。 他点头,呆在小房子里面,正中央,谁都碰不着他。 玄明抱着那个身影逐渐远去。 清净到底是小孩子,虽然玄明曾做过道士却从没有让他跟着修道,因此百无禁忌。学着以前阿妈的样子去求,愿望甚小,却佛祖三清求了个遍,先贤都不放过,就是关老爷也要试一试。 只为了让玄明此行能顺顺利利,明日带着女郎回来,一同吃早粥。 玄明说江南的桂花糕做的好,等事情了了,金秋时节就带着女郎和清净一起去。 清净喜欢女郎,喜欢先生,因着这个约定也喜欢未曾谋面的江南,梦里睡着了都是三个人一起吃的桂花糕,清净没吃过,嘴巴空空品一品,三个人一起就一定香甜极了。 极地病树 玄明带着女郎一直向上。 踩过雪水、石阶,渐渐不再有可落脚之处,山势险峻几乎直上直下,似要破天。 无人经过自然无路可走,再说崖壁险峻长年覆盖积雪,即使是再轻巧的飞鸟也不能停留、再敏捷的山猿不能攀爬。 玄明也因此停下,他轻拢女郎的兜帽,小心翼翼用面颊与她相蹭,又转瞬即离。 口中说着是夫妻了,行事还是生怕冒犯她,女郎还没有什么反应,他自己已经红了脸,不敢与她直视。 “娘子,冷不冷?” 女郎眨眼,睫毛如绒刷驱散玄明周身寒意。“好,不冷就好。”她又将黑眸移向另一边,他便笑嘻嘻的,仿佛喝了蜜“夫君也不冷的。” 玄明也不谈自己发尾已经结起冰渣,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只要她一点风雪都不沾身就好。 一对手臂牢牢将人护住,不清楚他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是滚烫的,常人要冻出泡,这温度对她这虚弱的身子来说是刚刚好,甚至还差了点,只是微温。 这地方已经不再是人可以走了,玄明在等。 等一阵将起的风。 高巅之上唯风可到,气流涌动,广袖猎猎作响。这风可将人吹得东倒西歪跌下崖去,自然也可以使人乘风起,平地跃上九万里。 玄明不须去九万里,他此行的终点不是云端星辰,而是这座雪山的顶。 冒尖的那处,世间极地两处在这里落了其一,最阴最冷便是它在古籍中留下的定义。 也是有趣,这片无人雪山覆盖皑皑白色,厚厚一层落下来,松枝都要为其折腰。 但是这最冷的顶,用视线看去却是晶莹的,如羊脂玉,在远方时,仗着视觉误差伸出手,好像便能将其碰碎。 也正是这个地方,每一步都能吃人。 无棱角的冰平铺在地上,旋转的雪好似掉落的梨花,冷气被压缩到极致,纷纷扬扬旋转,划上皮肤。 美则美矣,危险已经随之降落。 若说刚刚的温度能将发丝冻住,现在的冷就是从骨头缝里呼啸而来。稍不注意眨眼间腿窝就会结冰,再也不能移动一步,行人会留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彻底覆盖。 这里没有春天,寒冰无法化开,也就不能再见天日。 幸好,玄明自有应对的方法,就如清净所说,他有许多奇妙门道。 他捏起法诀,使寒冷不能近女郎的身。 若是他平时,不管不顾冲过去这段风雪就是了,可是现在怀里抱着心上人就格外小心点,一步一步,落下脚印,走得稳健非常。 玉珠要是被冻住,就会破碎,这是他一贯知道的道理。 而现在怀里的是他的心上人,比玉更贵比珠更珍,玄明真是恨不得将她含进嘴里免受风吹之苦。 两人交迭着,从后看只剩下一道背影,两只脚印,都在片刻被重新凝结的冰雪抹去。 片刻之后再无痕迹,谁也不知道他们曾来过。 玄明往前走,漫无目的,几经流转,寻到了被冻死的白兔尸体;顺着兔首指向,他看到张口的大蛇,鱼鹰与其纠缠,玄明在鹰肚受伤的微小伤口中掏出透明无鳞的鱼。 他不做防护,直接让鱼身接触手掌,那一块肉冻得通红,鳞鱼也在人的温度与颜色映衬下,现出细细的血线,如树的枝丫伸展,一端向南,一端向北。 在奇妙的痕迹中再次获得方向,玄明得以寻到那条终年不化的河。 但到这里亦不能停歇,他稳稳踩着被冻住的波纹,溯流而上,去往河水的源头。 高巅之上,无月无星,时辰难以判断,谁都不知他是走了一个时辰,还是一天…… 山中无岁月,若是一载也不必惊奇。 玄明不在意这些,他抱着女郎就不觉得枯燥,只是偶尔停一停用下巴与包裹她的绒毛相碰,没人问,他还是直说“夫君不累。” 玄明口里吐出白气,走呀走,终于在冰河尽头见到了一棵梅花树。 雪山上几乎全是厚厚的冰层,没有足够的水与土,其他人看到这颗梅花树定然要惊叹、思考,如何能长在此处,但眼前这两个人并不为此探究。 一切不可思议的场景,完完整整落入女郎黝黑的眸中,她只是轻眨睫毛,转动眼珠去看玄明逐渐扬起的嘴角。他因梅树高兴,女郎仍旧平静无波,没有担忧,没有恐惧。 ……也没有……喜悦。 这些暂且不提,只看这棵树。 这树是病树,长满肉瘤,低垂着干瘪瘪,被冰块完完全全冻住。若不是被强行固定,恐怕要垂到地上去,却又在顶端缀着两朵腊梅,微弱的黄色毫不起眼。 但在纯白死寂中如同唯一的火跳跃着。 无人雪山上的冰未有融化时,腊梅被包裹其中,也长久盛开着。 病树前头万木春,而这里不必万事万物展露嫩芽,一点点生机也就足够了。 玄明看到它就知道快要抵达终点。 他行至雪山也在求那一点点生机,此刻它就藏在最深处。 再向前跨过腊梅病树,两人得见藏在雪中的洞穴。 —— 我很喜欢这一章,感谢大家阅读,在书外共同陪着妙妙玄明走过这段孤寂苍茫的旅程 参与商 玄明将洞穴前的冰破开。 切莫小看这一步,他将风切割成刃打出才做得这样轻松。不过也是玄明为了在心上人面前显得潇洒才特意显摆。 有准备的人,只需用石头、用硬物,不断砸出洞。 没准备的呢?贸贸然用手,指头就会留在那里,若是没发现这层冰,直直撞上去,那就只有被冻住,天长地久立在此地了。 玄明抱着女郎向洞穴里走。 初见时极齐狭窄,冷风倒灌,极低的气温被石头锁住,恰如一处冰室,每一步都在考验访客的坚定决心。 一步一步,再往里,洞穴越窄,玄明都不得不低头蜷缩,就这样他没有将女郎放下,只是咬住牙关,任由石头在他脸上划出伤痕。 在这里玄明不好用术法,每一步都万分艰难…… 终于到了极点,路途终点有一处狭小的洞,手指头大小,黑蒙蒙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这里是不能通人的。 也许……是走错了路罢,她想要玄明在这里“迷途知返”。 玄明却贴着女郎,柔声说“娘子咱们要到了,你看夫君就说很轻松的,是不是。” 女郎不语,也不回应,只是眨眨睫毛,再一次传达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娘子想的什么,你放心好了,这地方对夫君来说,并不值得一提,小童子可以作证!” 要是清净在这里,他肯定是举起手,不再唱反调,说着先生有多厉害。 可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一不注意就要死去的无名女郎,她既不反对,也不赞同,闷闷的,吐出无比细微的呼吸。 玄明不在意,只是重复“夫君很厉害,请娘子放宽心。” “接下来要委屈娘子了。” 玄明抱着女郎,脚踩东方,天上无星尘只是看不见,他闭眼,在眼帘中划过的无数光点中,寻到商宿。 这无名雪山中的洞穴从地势上看,位于西,恰好此时此刻位于参星之下,东西两端,参商出没两不相见,但若碰撞必定要动干戈。 可以凭着这股巨力破顽石。 这也是玄明一定要今夜前来的理由——为应历法星辰方位。他一个人有无数方法能进去,但带着心上人,法术不能加在她身,为求一个稳妥只能这样行事。 另一件就是他如今所求的东西,说起来也与参商二星一般,各为极点,两相应和,是在顺从而非冲撞。 玄明不信命,却笃定行事如乘舟,与规律、道韵同行者,前途顺遂,他为心上人不得不百般思虑,一点也不能有闪失。 他抱住女郎,安抚她“娘子,害怕就闭上眼,一下子就好了。” 女郎听了,却未按他说的做,那双黝黑无波的眸中,就能看到乱石纷飞,地动山摇。那个洞口便如一个开口,从暗点而起,裂纹如蛛网不断蔓延。 玄明口中发出怒喝,女郎见这场景并未感到恐惧,眸中沉静水光不乱,唯有男子大手覆来,为她挡住尖锐的乱石时,有一瞬涟漪。 而这涟漪,又随着他手上被砸出伤痕扩大,荡出波澜。 玄明的血点落下,滴在她轻皱的眉头间,被空气吹拂流动。 女郎的身子弱,生不津液,哭不出来,她无悲,但缓缓下落的红色血珠,恰似因此而生的泪。 随着在她脸庞的液体被狂风吹散,眼前也不再昏暗。 有了光,洞穴中藏着的另一番天地,显现在人前。 落英缤纷,寒气尽去,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玄明没急着去看,反而将女郎放下,从袖中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她的面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夫君不小心,才把娘子这里弄脏了。” 女郎未曾看他,一如往常视线落在他处,睫毛轻颤。玄明则为她细细的擦,如待珍宝。 一时静默,玄明先处理了女郎的面颊,洁净如初了,才去处理他自己的伤口,“娘子,对不起,夫君只带了一条帕子,可不可以用它包一下?” 女郎眨了眨眼,他道“谢谢娘子。” 玄明便将带着她气味的帕子缠在手上,紧紧地,勒住。人痴痴地笑,本想偷偷摸摸没想到嘴边的弧度这样难控制,明显极了。 女郎仿若没有看到,盯着远处,但眼中存在潋滟波光。 他望着她,突然想到他们也是人生中不该相见的人,各有各的去路,她本该早早夭折死去,而他…… 在命盘上的轨迹,亦是飘渺无交集,动如参与商,即使如此如今不也凑在一处了? 玄明笑容更大,他唤“娘子,今日一定能遇见的。” ——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杜甫《赠卫八处士》 参宿居于西方,心宿居于东方,这里只是取了出没两不相见的表意,作者文化有限,请勿过度考据。 红粉杀机 歇息片刻,玄明带着女郎继续往里走。 此处是洞中天地,不能用常理推断。 再来,留下足迹者渺渺,达成所求的更是少之又少,这里面又愿意着书立传,将所见所闻流传下来的便只有一两个。 可想而知也没有什么经验参考,一切只能小心行事。 若说雪山代表冬,此处就是春。 各式花卉,纷纷舒展身体,毫无保留盛放,靡靡纠缠,杂糅成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如粉雾状勾人心神。 美则美矣,杀机暗藏。 这花丛中藏有上任访客的遗骨,若是吸入它就会陷入无端痴念里,想见的人、遗憾的事、抛却的曾经、美好的未来……通通可在幻境中得见。 世人总是贪欢,极乐之下再难逃脱,被拖拽着沉入欲海,再难返回现实,躯体骨脱肉削,逐渐死去成为花卉的养分。 玄明不言不语,默念法诀,意在守静,洗心涤虑万念不生。做这事时,他不敢看女郎,一见她,情意如雨后的笋就不断冒尖,挡也挡不住。 娘子…… 瞧,便是不看,玄明也忍不住去想她,破了功。 这一下干脆停留,一双眼睛久久的望着,像是要把人都刻在眼中,玄明琥珀色的眸中全是一道倩影。 那女郎,倒是显得并不为这花木所困扰。 那些人——从前的那些人,都说她是无求无欲,无感无念,没心肝的人,养不熟活不好,百好千好都是枉然,万物不沾身。 因此红粉幻境,也惑不住她,伤不到她。 女郎想要告诉玄明,握住他的手传达意思,轻轻的磨,画横画竖,简单描一描,这人总是能懂她心思的。 哪里想到玄明被心上人牵了就紧紧握住,乐呵呵的,十指挤进去相扣。等女郎要和他说事了,他便举过一根手指放在她唇边。 “娘子切莫担忧,夫君都是知道的。” 女郎安了心,这地方实在不用再多关照她一个啊。 玄明将她抱起,却见到广袖翻飞掉出张黄纸来,他指间一点朱红延伸,腾起透明屏障正好将人兜住,红色符纹倒扣在圆弧上,镇心安神。 “娘子咬住了就闻不到了,还可以看看这些花,外面倒是不容易见,别有趣味。” 女郎凝视他,玄明笑吟吟,等她移开视线才漫不经心说“我不信那些,娘子,你是我的心尖尖,哪里要因为那些让你置身险地?” 她未回应,只是眸色沉沉缓缓咬上了那张纸,握玄明更用力点。 女郎身上缺少生机,这一点点力气混在粉雾里就如同春日落花,稍微一动就毫无知觉零落成泥,无人知晓。 玄明却能反握住,关于她的事,他一点都不会忽略。 且又要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在小童子清净口中没脸没皮的玄明先生,很会得寸进尺。 他唤“娘子,这符纸只有一张,可不可以……” 女郎沉默着,玄明故作可怜,“没关系,我念清心咒也可以,只是想着娘子难免会……这都不要紧的,只是停一下,娘子在外面我怎么舍得……” 他还没说就看到睫毛眨动,好似带着周边香风吹到心上,他怎么已经被幻境裹挟?晕陶陶不知东西南北了。 明明是玄明自己提出来的,此刻他却颤抖着缓缓咬上符纸另一边,她脸上的绒毛都可以清晰看见,顺着女郎缓慢的呼吸。 视线碰撞,气息交融,缠绵得紧,嗅着空气里淡淡的冷味,那是属于女郎身上还未褪去的风雪,洞中天地来不及将她捂热,便被玄明捕捉。 此刻他吐出的热气,又能不能将这樽玉人捂化呢? “娘子……” 玄明哑着声叫了句,露出口中被咬湿的一角黄符。缱绻的眼,好像想将她吞下去。他唤了人又不说话,沉沉看着,女郎眼睛移向另一侧,只听他说。 “真是爱极了你。” 不需回复,玄明已朗声大笑起来,继续往前走去,怀中女郎握他越紧。 不断略过奇花异草,在渐渐升高的温度中,周围的景色也有了变化。 要知道,雪山代表的不仅仅是冬,准确来说,应该是极致的冷,那此刻的洞中天地代表的就是极致的热。 热到万物失去生机,野火烧枯草,举目无生机。 待到玄明在一处断壁停下,已经烫得令人无处下脚,周围万物不生,冷与热都会带来的孤寂在此刻重合。 举目望去,存在的唯有一棵巨大的树。 广袤无边遮天蔽日,悬空腾起令人惊叹,仔细看,就能发现它扎进周围岩壁的根,深深嵌入以此固定。 在树冠上藏着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玄明与女郎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它凋谢、结果,再将果实采下,让她吃入肚中。 “娘子我就说,一定能遇到的。” 女郎望向那朵褐色的花,靠在玄明肩膀上,最艰难的事,现在才要开始,又何必为她犯险呢? 这样的“好事”,不如不见。 —— 珠珠—— 人家得了需要看到珠珠的病,大家点点关注投投珠珠吧,感谢,为了上新书榜,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拂走过去的痛(50珠) 停下了并不代表就安稳了。 炙热烘烤心神,仿佛要把五脏六腑榨出汁来,拧成干瘪瘪一个空壳。 就是玄明都大汗淋漓,浑身衣裳湿透了,敞开些袒露胸膛“娘子,抱歉,实在太热了一点。”他一边说,一边又将腰带松松,在女郎身边气喘吁吁,哑了声音说话。 这样的作态,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清净看到必定要喊叫,先生臭不要脸了。 偏偏她不理,静静垂首。 女郎处于此间也没什么受影响,因为残破的身子,倒是觉不到热,还不如被玄明盯着的耳垂温度高。 只是玄明却不觉得庆幸,冷热交替是人体规律,她觉不着,已是病得进骨头了,小灾还是大难,谁都会选。 不过他还是希望,一个都不要才好,千般疢难,统统莫近她身。 玄明以前不懂情爱,只觉得痴男怨女实在想得太多,如今有了这女郎,才知道,一个人在身边,就想的都是她,自己身体难受,还要苦她之苦。 不过很快,这烦心事就要解决了。 巨树凌空而生,不似凡间物。据记载要生出这朵花又要天时地利,中间间隔的时间或长或短,开合不定,谁也不能窥视其中的奥妙。 唯一肯定的待到太白、岁星、辰星、荧惑和镇星五星同时积于东方,日月精华灌溉后,必定能生出一朵花来。 这一朵是肯定的,不必猜,不必碰运气,因此想要这药的人,人人都在祈求上天能令异象显现。 五星聚合极为罕见,就是这样凑巧,在不久前发生过,受星辰余韵巨树将要再结果。 这就是女郎与玄明的运气,他在来的路上,常用这件事安慰心上人,“娘子这病合该要好的,这样多的事凑在一起,都是因为娘子注定要和玄明长长久久啊。” 的确,若是没有天生异象,有的人到了没撞到开花,也不过是空耗年华,如赌徒,等一个不能确定的结果。 这样一番剖白令她动容、不知如何是好。女郎儿时听过的、说她命中早逝的话,就这样被玄明掩盖了,他说,娘子一定是要长命百岁的,要长长久久。 而五星齐聚时间接为她带来的痛,也仿佛烟消云散,因为玄明又说,都是娘子福大命大才能遇到五星。 这不免让她想起另一个人来,五星聚合为他带来运势,他说,多亏这星辰才使人懵懂间窥视未来,他要往前,随后无端端指责她,将她留在原地…… 过去已经不必再论,现在他们共同等着巨树的果,女郎空落落的手将由玄明牵起,苦难也由玄明拂去。 说是要等它结果,在能忍受高热后,这过程其实并不难熬,也不过是闭眼睁开一瞬的事,极为短暂。 花瓣收拢,片片落下,逐渐形成一个椭圆雏果,先是核,再是肉,最后是皮,当果皮聚拢也到了采摘的时候,还有一点点顶端,合拢了,就到了成熟时。 再等,它就会老去下落,归还于树被根茎吸收,自然的起落在这里快速轮转。 但异像也在此刻骤生! 洞中天地的热气蒸腾翻涌,纷纷朝着巨树而去,虚无缥缈的东西被气流卷着仿佛有了形态,形成漩涡,聚拢在一处。 树冠就是那棉布,颤动吸附,只在一瞬就将周遭的火热席卷而空。 在女郎黝黑的眼中,可以清晰看到由远及近,刚刚经过还绽放的姹紫嫣红被冰块包裹,严寒紧随着热气而来,一冷一热将洞中天地摧毁一空。 转眼便到了她与玄明站立的崖边,逼近了,寒风热气同时猎猎作响,在相反的两端中,几乎要把人撕扯开来。 就在庞大的气流将一切席卷上天时,玄明迅速在女郎身上贴了符咒,稳住她的身形,口中快速叮嘱“娘子要小心,不要动就不会受伤,夫君且去也。” 这动作在须臾间完成,玄明不敢耽搁,但他一定要抽出空隙与女郎说两句话。 女郎定在原地,玄明乘气流而上飞身向巨树而去,等到上天了,他还要大喊补充“娘子不要动,不然夫君要心疼死!” 她皱着眉,看着玄明在空中成为渺小的一点,目不转睛。 只见冷热形成一红一蓝两股气流,汇聚着向巨树的果实而去。 寒气环绕在树间,将巨树染白,冷层覆盖,令其开出银花,而那热气那凝缩为一点红珠,比眼珠要小,比地底岩浆要滚烫! 所有尽数灌入果实的缺口中。 热蒸腾着树,白烟飘起形成轮转的阴阳鱼。 而巨树果实得了小珠,透出璀璨光亮,果皮也缓缓延伸至顶部愈合起来。 白茫茫天地间,只得这一点火红涌动。 玄明等的就是这一刻! 极热之地产极寒之品,极寒之地产极热之品,像是北方会出滋补药材,南方则出寒凉的。这条铁律在洞中天地变更进一步,巨树化为严寒土壤,孕育出这一颗热果。 为了女郎身上的病,他如今要来取这颗极热之果。 他大气不敢喘,屏住呼吸,这里不能用术法。饶是玄明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肯定说,加入一个他不会导致阴阳平衡失调。 本就是不速之客自然得藏着掖着。 其实这事情让女郎来做反而更好,她是将死之人全靠玄明保住,躯体阴气阳气已经尽数断绝,只剩一个孤身,走进来自然不会打破阴阳鱼流转。 但是玄明不舍得,女郎的身子也支撑不住,所以还得他自己来。 玄明取出用布包裹的冰锤,这是由无根之水凝结成,不沾尘埃。他飞身向前,热果已经将要脱落! 电光火石间,玄明举臂一抛,将那果子打下收入囊中,花生花落的自然过程被打破,寒气没有了制约,鱼儿不能衔首,骤然将人吹飞。 劲风袭来,一半是冷一半是热,折磨得人几欲死去。 玄明面色沉沉,他想还是先将娘子的药送出去,免得弄坏了,然后再想办法脱身。 这样想,视线中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气流卷着向他而来。 —— “五星”,是先秦所谓的太白、岁星、辰星、荧惑和镇星。秦汉以后,由于五行说的普及,它们又被称为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和土星。 宋书·天文志三:“今案遗文所存,五星聚者有三:周汉以王,齐以霸。周将伐殷,五星聚房。齐桓将霸,五星聚箕。汉高入秦五星聚东井。” 奔他而来的吻 扑来的正是玄明的娘子,那个冷冰冰不会笑也不会哭的木头女郎。 她在玄明靠近巨树时已经屏住呼吸,等果子被取下也没露出欣喜来。反而因为玄明身处困境中,将眉头皱得紧紧的。 女郎没有泪,外人看来猜不透她的想法。 静默着。 最终她还是揭下了玄明贴着的符,握在手中,向前迈了一步。 靠近他,也只需要这一步。 放在平时她是不能的,跑不起来,跳不起来。但现在幸好有猛烈的风,将她瘦弱的身子吹起,直直向玄明卷去。 玄明见了,急忙张开双臂去接,他声音传不出去急得都要落泪。 女郎却是咬紧牙齿,努力不使自己偏移,寒气如有实质划破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皮肉如兰花绽开。因着无元气生不出血,只余下淡淡的红痕和嘎吱作响仿佛要裂开的骨头。 被送向他,两人在风暴的中心相撞,玄明泄了力气垫在下方等她过来,伸出手臂去接,承受她带来的冲击。 他的娘子很瘦,没有多少肉,这样冲过来,一点都不会弄痛人,即使如此她也尽力避开些,不想让玄明受伤。 玄明肉体无知觉,心却钝钝的痛。 他知道女郎要在狂风气流里做这样的动作有多艰难、有多疼!只是想就又如刀子,不断捅进他的心神中,切割名为爱的肉。 玄明的泪被无序的风席卷,恰好落在她的脸上,为女郎带来这平时这男人的哀愁。 平时他总是不正经,若是像这样回应恐怕要乐得寻不到北,女郎从未做过,现在做了,玄明想的是阻止,却推不动身体虚弱的她。 “……”他想说话,语言就淹没嘈杂的声音中,女郎抬起头,可见她口中含的符纸,用力咬住,贝齿隐在其中,她身子向前倾,冷冷的唇偏了,落在玄明的脸上。 玄明知道她的意思,女郎不是傻子,她天生聪慧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体最适合在失恒的寒与热中行走,她想做玄明的司南,为他梳理出归去崖上的路。 她是仗着体弱,连疼痛也无知无觉才做这样的事。 “娘子……”他的话终于可以被女郎听到,玄明颤抖着贴上去,唇齿相交,情不能自己深深吻了进去。 吮咬着想将她吞下,滑过下齿因为担心被咬出的凹陷,玄明再次落泪,泪珠顺着面颊因吻流入二人的口中,玄明真是恨不得将不听话的娘子也这般一道吞入口中。 嗅着她的味道,狂风不歇,玄明被两股气流冲击的内府却平稳下来。 将她紧紧拥住,身材高大的男子将怀中的妻子遮得密不透风,只是这样接触不到外面,她想做的事也就不行了。 她担忧玄明,玄明亦是舍不得她。 “娘子……”他又唤,那张符咒被从女郎口中带出,玄明张开嘴,就被卷进风中再也寻不到了,只见他笑笑,将人按进怀中不给她看外面的光景,“夫君自有法子的。” 玄明将下巴搁在女郎发顶摩挲着,他突然眼神锐利如刀,在手臂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流不尽一般汩汩而出,在风的漩涡中成为细线。 有阴就有阳,有寒就有热,也是很凑巧,玄明曾经服过那颗寒果,这也是他为妻子治病的依仗,如今成为他脱身的法子。 本来是不想,倒不是爱惜血液或是怕痛。他知道他这个娘子最是心软,看到这样做一定会担忧,现在人过来了,玄明也就不管不顾了。 寒气从伤口中灌出,配上怀里的热果,逐渐将失恒的环境调和,风暴渐熄,拥抱的两人缓缓下落。 巨树的根将人接住,在自然伟物的映衬下,两个身影格外小,只剩黑点。 就见在寂寥空旷的地界中,徒留那两个黑点亲密相贴着。 不可分离。 —— 别担心,这是小甜文来的 珠珠,珠珠四面八方来—— 奉上恳请的眼神 啼哭(100收) 女郎因为冲力,支持不住暂且昏迷了,玄明还是醒着的。 他将人拥在怀里,去摸她的脉,女郎的身子气息将绝,手腕部的脉相微乎其微几乎察觉不出来,细细地探,搭着,才有一点游丝般的动静。 好不容易摸到这一点,才令玄明呼出一口气。 情绪大起大落,玄明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偷偷抹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全部都是在为她心疼,口中抽泣着说抱歉。 “都是夫君不好,没有本事,才要你涉险……” 自从认识她起,玄明和清净两个不知道为她心疼多少次,暗暗的把眼泪抹去,玄明不许清净在女郎面前露出悲伤的神色,可以哭但不能是怜悯、心疼。 人生如此,总要快快活活的,这话不仅是向小童子说,对自己亦是。 泪珠掉在她领口处,玄明想等等要向娘子道歉了。 左等右等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玄明让女郎靠在胸膛上,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被她听了个正着。 “娘子醒了,把伤口处理一下,就吃药好不好?有没有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玄明低下头仔细看女郎,她摇摇头表示并不疼。 以前经常生病,渐渐就不觉得疼痛有什么所谓,也察觉不出来了。这些话她没说,憋在口中,只是用带着细小伤痕的手指勾住玄明。 其实也不用她说,玄明都知道,正是知道,他才要反复的看。 他将那根指头捧着,“夫君吹吹,就不疼了。” 说来也是好笑,明明说是人家的夫君,在风暴眼中心的却是两人第一个吻,满打满算认识两个月,最亲密的事就是额头相碰。 现在,玄明也是小心翼翼凑近,见她没有反对才细细的亲吻那根指头,慢慢挪向手臂、面颊的伤痕,温热的气息将冰冷的肌肤捂暖。 黏糊糊说着,谢谢娘子过来,娘子好棒。 时时观察着,她一不愿意了,就即刻离去。 在玄明心里是庆幸的,她没有厌恶。即使情况不对也是乐呵呵,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夫君”称呼,是他乘人之危偷来的。 女郎的手指放在玄明的伤口上,那里外翻着,狰狞恐怖,她垂着眸,黑睫毛颤颤,玄明想说没关系,就见到她也俯下身,轻轻落下如蝶般的吻。 玄明霎时结结巴巴,话都不会说了,脸红了个透。 他解释“夫君不疼的,正好省了一步,只是要委屈你一点。” “这颗果子是热果,得配着夫君的血一起吃,因为寒果已经被我吞了,从这里说……”他声音渐小,不知她有没有听到,说着命盘上没缘分的两个人是天生一对。 她静静的,没做反应,只是看向另一边。 玄明将果子表皮隔开一个小口,蹭在伤口边,他做着还要说“娘子不要嫌弃,夫君不脏的,已经用术法清洗过。” 血液淌进开口里被吸收,发光的果子逐渐黯淡下来,从顶端起,受了寒后褪去颜色,直到完全透明,这一步才算是了结了,而这个过程中浇灌的血液是不能的停的。 玄明做完了先从小口处取了一块,塞进嘴里咀嚼,眯着眼,好一会儿看手臂上伤痕好了,才笑道“看来医书上说的对,阴阳相交的确能够活白骨。” 女郎的病就是这样,她阴阳匮竭已经到了尽头,如今就是要靠着这个极寒极热的果子令生命源头重新润泽,生机再现。 玄明确定没问题才敢给她吃,他将衣袖拉下,衣摆浮动间隐隐可以见到皮肤上的红斑。 女郎注意到,玄明只说是果子烫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等到好了,玄明从袖子里掏出干净的帕子垫着,递到她嘴边,从那被切开的小口中开始吮咬,果肉一触到人气就化为液体,喝水一般咽下就可以,并不费力。 即使这样,女郎还是要咽两口,靠在玄明肩头休息休息片刻再继续吞咽的动作。 她越咀嚼,歇息时发出的喘息声也就越清晰,本来如水波漂浮、了无痕迹,现在能看到明显的胸口起伏,听到呼吸的声音。 听到“生”的声音。 等吃完了,玄明为她拍着背,一下一下的,他做夫君的学着慈母安抚孩子一般行事,他没体验过,做的笨拙极了,动作只是有样学样,心却是无比真挚的爱。 而女郎曾短暂享受过这样的关怀,并非来自母亲,时间太久她都已经忘记孩童的幸福,现在只是觉得酸酸涩涩想要哭泣。 伴随着这种感觉,她的泪随之落下,抽泣着。 玄明见了也流泪却是笑的“好了好了,娘子这就好了。”他继续拍,女郎开始哭起来,就像是儿童落地时第一声啼哭,代表着新生。 随后她又咳嗽起来,一声一声的,由弱到强,从断断续续到连贯,如同婴儿排出秽物,她咳着吐出如干瘪老树皮一样成小块的淤血。 逐渐有力。 玄明为她擦干净唇边,用面颊蹭了蹭“娘子辛苦了。” 吐出的血块代表着她体内的淤堵清了,气息转动起来,她唤“玄明……”,声音带着久久不说话的沙哑,搁搁愣愣的,却是她和玄明认识说出的第一句话。 玄明听了,既高兴又做出悲伤的表情来,她大好了,他就不敢再这样靠近,怕惹人厌烦,只是说“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没抱着人,骑着小毛驴走,女郎看着他,玄明牵着缰绳,不像之前那样没脸没皮,人都拘谨了。 下了山顶,旭日初升,映在两个人身上,原来一夜才刚刚过去。 —— 大家点点关注投投珠吧,后面的情节我也在努力写! 观妙妙 “快回来,快回来,快回来。” 小童子清净一夜未睡,还带着肉的下巴搁在膝盖上,他年纪小,竟然能忍住困意,头一点一点的,倔强不肯闭眼。 念念叨叨,北风呼啸呜呜咽咽像是在哭。 终于在天光破晓时看到了两道身影,太阳光打过来看不真切,斜斜长长的两根,靠得有一点距离。 他站起身,揉着眼睛不断看,等近了才能确定就是心心念念的两个人! 一下子,飞扑过去,跑出了小房子,却在一瞬间遭到阻隔被弹了回去,清净看着干瞪眼,气鼓鼓的,也没办法,只好等着他们回来。 “怎么那么慢呢?” 等玄明扶着女郎下小毛驴,清净又念叨“慢一点,慢一点,不要弄伤姐姐。” 两人拂开风雪进来,玄明看到清净笑吟吟的“先生回来了,小童子怕不怕呀。”清净摇着头“怎么才回来呀!” 清净又看向女郎,蹭了过去,眨着眼睛看,“姐姐,姐姐觉得怎么样?”就听到柔柔的声音叫他“清净。” “啊,姐姐,是不是好了!”他手舞足蹈,玄明让他一边去,不要撞到人,“还没有,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过基础已经打好了。” 玄明让女郎坐下,从汤锅里舀出热水让她暖手,指尖相碰动作有点僵硬。清净好奇问“是什么事?” “到时再说……”玄明看了眼女郎,闷闷的,清净又问“什么时候能走呢?”“要休息一下,明天吧。”“啊!可是现在才早晨。” 清净也就是一说,玄明去整理行囊背对着人。 小童子凑过去,女郎现在不再是易折的脆玉,他便过去让人摸摸自己的小脸蛋,又亲亲热热地贴着“姐姐累不累,靠着清净吧。” “谢谢清净。” 玄明听着她的声音,刚刚一路上他都没敢说话。此刻才知道,和洞穴里刚刚出声时不同,女郎的喉咙已经能吐出潺潺溪流般温和的音节。 他觉得动听,又不搭话,因此生自己闷气。 玄明听到清净问“先生,这个雪山叫什么呀?” 玄明回“就是雪山。” “什么雪山呢?” 玄明习惯性回“雪山就是雪山啊!”他一愣才意识到是女郎,转过头去一看,只见她看过来,盈盈水眸一弯“原来是雪山。” 他便呆住不说话。 清净呆在女郎身边刨根问底“为什么没有名字啊。” 女郎也因为这个问题看过来,玄明感觉到了,耳朵都有点红,他解释“没有人取名所以就叫做雪山,就像清净,先生给你取名就是清净了。” 清净似懂非懂,他是小孩子听不懂这样深奥的话,懵懵的,转向女郎“那姐姐又是叫什么呢?” 玄明也竖起耳朵听,女郎则是沉默。 从前那个名字,给她取名的人,后面就恨不得这三个字永远藏起来,有了姓名却没人念,有人念了很难带着好事。 不对也曾有过……不过很快就成了厌烦。 因此她说不出来,字节就在口中,吐不出去,徒留着口唇微微张开。 清净想要叫她,玄明拉了一把他,捂住了嘴,两人正眼神交流。玄明想说点什么别的转移注意力,就听到珠玉掷地的声音,轻,却干脆。 “观妙妙。” 她说,这是女郎从很久远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里翻出来的名字,如果不是玄明在洞中拍着她的背,这记忆也不会跑出来。 这三个字来源很简单,观必定是个姓氏,来自于某个朴实的农妇,至于后面两个字,她那时捡到女郎说“你怎么和小猫一样,可怜的,那就叫你,喵喵,嗯……妙妙吧。” 那时农妇不许她叫娘,也不让她跟着姓,凶巴巴的,却是女郎碰到过对她最好的人,后来不幸被遗忘了。 女郎身边的人,将那段回忆视为耻辱,每一点痕迹都要抹去,一点点都不许提。而她自己的生活,太枯燥,连那一点好都没办法拿出来怀念,避免短暂的美好反噬己身。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以至于农妇死时她没有哭,要下意识思考这是谁。讨厌这粗鄙妇人的人,倒是都斥责起女郎是个无心的人了。 她默默然,将回忆藏进更深处。 如今记起来了,她便告诉所有人“我的名字是观妙妙。” “姐姐的名字真好听。”清净坐在地上头靠着她的小腿,重复一遍夸奖着。 观妙妙将视线落向远方,她抹去滑下的泪,这一行泪是迟来的,但最终落了下来,填满她那个无人发觉的伤口。 “谢谢,是我娘取的名字,我也觉得好听。” “妙妙,”玄明也跟着叫,“可以叫你妙妙么?”观妙妙点头。 玄明曾对清净说知道了名字,就是有了羁绊。小童子清净得了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答案,咂咂嘴觉得空气都很甜,他一宿未曾合眼终于撑不住了,拽着观妙妙的衣角睡过去。 清净半眯着眼看到玄明面对观妙妙僵硬的样子又偷偷笑。 他在梦里想起了初遇时的场景。 —— 女鹅的名字终于写出来,这篇文没有从过去开始写,因为我想写整体甜甜的故事,关于观妙妙和玄明的曾经会在后面的章节里逐渐拼出来。 一见钟情(100珠) 玄明领小童,重返长安。 小童清净手抱琉璃瓶,打着哈欠与玄明说话。 “先生真是,天不亮就出来,也不说要什么,转了三个时辰了,清净脚都酸了。” 玄明用拂尘轻拍小童额头,仰面看日,“小童子不知事,昨日雀鸟来报,星图浮动,说我若是向南走,必命中有喜事发生。” “天赐之事实在是不敢不从啊。” 清净嘟囔,并不回他,这玄明道士最是放荡不羁,所谓天定,在他看来全然是谎话。 君不见,他昨日因吃的果子酸了,还在破口大骂贼老天。 往前走,雪地里,四只脚,两行印。 清净突然想起件事,不解询问“先生,可是咱们这是在往西北方走啊!这又是什么说法?难道,难道是运气更好!” 玄明一晃脑袋,洋洋自得,“要说往西北,说法可就多了,西乃是金,金为肃杀,南与北相对……这就是——” 他突然敲了敲清净的额头,小童子聚精会神,一下子眼中痛出泪“上面说的都是先生骗你的,从没有那么神神叨叨的事。” 清净松了一口气,听玄明再说“不过是我的死地罢了。” “先生……胡说的吧……” “胡说?这可没有。咱们动身时候就有乌鸦乱叫,房檐落瓦,树木凋落,我往西南便是去踩劫,也许会终日贫困不果腹、流浪荒野、曝尸街头,总之就是再无安宁日。” “啊!那,那咱们快转身吧!” 玄明拂尘一摆,假模假样起来“哈哈哈,小童子胆子太小,我不入人间世,又怕这些做甚?” “先生又戏耍我!”清净跺脚。 “清净,这地方是有劫难的。”玄明突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说“先生却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的事,比能算出的恐怖许多,所以,你害怕就跑吧,别管先生了。” “先生又为什么要来呢,往好事走,不好么?” “我啊,我不信天定的好事,说这里不好我偏要来闯一闯。” 玄明往前走,却感觉到清净停下了,明明是他让人不要跟,现在却又骂到“没良心的小童子……”他还没说完,广袖就被拽住。 “先生。” 玄明被迫退回去几步,问“小童子如何啊,还是舍不得先生吧?” 清净问,“先生,世上是否有天女?” 玄明答,“世上确有天女,然女子皆难相处,切勿多言乎。” 清净不理,默默看,说出的话不是回他,只是感叹“先生,天女真是好看啊,只可惜落入尘世受苦。” 玄明随小童子望去。 只见那里是市集奴隶买卖处,一女子插标处于笼中,被人待价而沽。 肌肤若冰雪,美貌出尘如故射,人群纷纷攘攘围在周围,尘土飞扬不掩姝色。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 只是垂着眸,不理人,不作反应。 这看客说“这个样子都要死了,买回去不是亏本。” 那个说“荀府的臭丫头,贱种!这也有人要?买回去为奴为婢折磨都不算过分,我呸!” 污言秽语,那女子只是静静,不看人、不语、也不挣扎,活死人一般,仍凭恶意落在身上。不知是谁砸来石头,划破她的额角,伤口狰狞,却流不出血。 人摇晃着,也许下一刻真的要死了。 旁观的一大一小看着,都气息不顺。 清净气得握拳,嘴里嘟嘟囔囔,他叫着“先生,咱们帮帮漂亮姐姐吧,我知道先生很无情,可是姐姐真的很可怜,先生……” 而玄明只觉得眩晕,将要昏倒。心弦被拨弄大气也不敢出,他生怕这是幻想,一用力就会被吹散。 清净得不到回复。 抬头只看到他泪流面面,还不等他问,又见玄明抚掌大笑,垂首拍膝状若癫狂。 “是喜是难,是喜是难啊!玄明死矣!” “原来是这个缘法,这个劫难!清净啊,先生我今日是过不去了!” 清净又要问,玄明已乘风起,将头冠一摘,拨开人群,将女子护在身后。 也是奇怪,星图命卦都阻止他来此地,两人各自有命,这辈子不会有交集。 玄明的决定却冥冥中一开始就在坚定奔她而去的路上,等见到了,就将人抱在怀里,不许她离去,将平行的命数搅乱。 情不知所起,一见她,眼里心里只有她。 永嘉十二年冬大寒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万物沉静。 玄明于长安市集遇观妙妙,一见钟情,自此重返尘世,沾遍身因果。 ——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宋玉《神女赋》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李白《嘲王历阳不肯饮酒》 珠珠—— 珠珠—— 深情呼唤.jpg 阳谋 清净睡着了。 玄明怕他压到观妙妙,就将他放到另一边去,捏了个法诀堵住小童子的双耳,好使他不会惊醒。 “其实不要紧的。”观妙妙为清净掩好薄被,玄明只是摇头说“没关系,他不会冷的。” 随后他又去整理那个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行囊了,就那么几件东西,玄明却打理了一上午,放上放下,观妙妙在一旁看着,察觉到她的视线,玄明的动作更加粗鲁。 “玄明。”观妙妙叫玄明。 “啊……妙妙。”玄明没有转身,低着头回她。 “你的伤口好了么?”莲步轻移,观妙妙来到玄明身旁,她的面颊逐渐盈润有了一点血色,但是仍然虚弱,做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要小声咳嗽两下。 “你,你不要动。”玄明张张口把想说的称呼咽下去,他只说“已经好了。” 观妙妙却是不信的,她记起之前看到的红斑,总想再确认一下,但她又不是能用命令口吻说话的人,因此感到苦恼。 她只好再一次问“真的好了么,玄明,让我看看吧。” 被心上人叫着名字,放在以前玄明肯定已经晕乎乎,她说什么都是愿意了,现在却扭过身子,生硬说“已经好了,妙妙不要担心,你的病刚刚有一点起色,不要再为我劳神。” 观妙妙皱起眉,她的表情已经生动很多,两簇细眉如山巅的云雾聚拢,手指缓缓伸出去,勾住玄明。她还未好时就时常做这个动作,玄明能懂她,懂她的担忧与想法。 “别,妙妙,别……” 这个份上,玄明还是不愿意给观妙妙看,简直是将问题放在人眼前了,就差指着说“快来啊,这伤口有问题。” 观妙妙自然也是能懂的。 于是她的朱唇弯起问“玄明想让我看,是不是呢?” 玄明听了转过头,他望向观妙妙黝黑的眼,即使已经将病根除去了,那双眼睛也依旧是无波的。 照过去,仿佛是尘世镜,能看到一个完完整整张牙舞爪的自己,玄明的算盘被映得清楚,又被她直白说出。 观妙妙从来都是这样行事的,这也是其他人不喜欢她、讨厌她的原因,阴暗的心思无所遁形。她没打算开口揭穿,反而被人不断攻讦。 找到理由指责她,这样好像那些就不存在了。 玄明却不会,他本来就是用的阳谋,只觉得羞愧,又觉得后悔,不该让她看到这样卑劣的心思,光光这一点,就已经与许多人不同。 广袖被卷起,红斑已经消失不见,留下光洁的皮肤,肉眼看上去不觉得有什么,观妙妙手指划过却能感觉到热,引起玄明的低吟。 “妙妙,是我不小心忘记了,把热果吃了,在我体内发生冲突。”玄明是没病的人,观妙妙是病入膏肓的人,吃了她的药只会将身体弄坏。 “那该怎么办?”观妙妙注视着那里原来是伤口的地方,一滴泪掉在上面,她在洞中天地里就已经为玄明落过无声的泪了,现在再掉一点又有何妨呢? 玄明在观妙妙的问话下已经撑不住了,差点缴械投降说不必要,没关系,他愿意在娘子的温柔里溺死。 但他只能咬着牙,按照想好的内容说,“需要和妙妙,是……是和妙妙,不是和别人,只是妙妙!和妙妙,肌肤相亲。” 他去看观妙妙澄澈的眼,就如两汪见底的泉,只能见到自己肮脏的打算。 玄明已经等着观妙妙的拒绝了,见她要开口,他急忙说“先等等,我要先说妙妙的病,妙妙后面要治病,须得多多接触生人,简单说就是要帮帮他们,沾染一点因果,才好改变命格的线。” “妙妙要是不喜欢这个方法,我也可以去找别的,妙妙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我,我也可以消失……” 他要把事情说完了,免得观妙妙生气了,不愿意理他,也不听正事伤害了身体。 观妙妙安静听玄明说完,两颊溢出笑意,“我愿意的啊,玄明。” “妙妙愿意和我一起治病也很好,我也有一点本事,肯定不会让你受苦。” “是,我愿意让玄明陪着,我也愿意和玄明肌肤相亲。” 玄明睁大眼,不可置信,他不敢与观妙妙对视了,低下头的时候他又听到观妙妙说“我也愿意和玄明走。” 她在说那时集市上,玄明用全部身家将她带出的事,过去观妙妙说不出话,只能如风筝线让人拽着,玄明说“我一眼就爱上娘子,要是你现在不想,等能说话了,就告诉我吧。” 现在观妙妙回他,“我都愿意的。” —— 玄明对妙妙:我有一点点本事 玄明对其他人:我超厉害,别来烦我 珠珠珠珠,珠珠四面八方来 虽然还没有,但是提前感谢小宝们送的珠珠。扭怩.jpg 卑劣的心思 若是一个人突然被横财砸中,除了惊喜恐怕就是质疑。 因为事关观妙妙,玄明也就成为了一个庸俗的男人,因为爱,让他充满了不自信。 “妙妙是说愿意么?” 观妙妙点头,她的声音夹在伴随着雪落簌簌与小童子的梦话中,令人感觉到并不真切,“妙妙是说愿意的。” “妙妙,我,我,”玄明突然大声起来,却见到观妙妙的脸庞凑近在他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玄明不是想和妙妙肌肤相亲么?” 玄明不能自已他将观妙妙搂入滚烫的怀中,紧紧相贴,翻腾不熄的温度在这一刻得到冷却,他忍不住叹慰出声。 “对不起妙妙,都是我不好,我……是我谋划着强迫妙妙的。” 他将反常摆给人看就是笃定观妙妙会上来关心,玄明说“对不起,妙妙,对你我有着很卑劣的心思。” 观妙妙在玄明怀中听着他仿佛在打鼓的心跳,玄明说话时这颗心仿佛将要跳出来,呈到她的面前作为佐证。 于是她就用冰凉的手拨开衣襟,向内贴到虚里,那是心尖搏动的地方,咚咚咚的,被她握在掌中。 “我知道的,玄明。” “你知道……” 观妙妙点头,她看着这个将她从累累束缚的线中抢出来的男人,坦言告诉他“我知道玄明总是偷偷看我。” “啊……”玄明的心音都不连贯了一下,但他否认“不是我我不是说这个,而且不是偷偷……” 此起玄明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观妙妙依旧平淡,她好像是在说什么寻常的是,缓缓道出,不疾不徐“我也知道玄明在入睡后会偷亲我。” “我,我……妙妙没有睡着么!但是,但是我也不是想说这个,是……” 观妙妙歪着头不解,“是那时玄明故意在山洞里划伤手么?我知道玄明那时袖里还有帕子,却说没有。” 玄明脸都涨红了,不再敢看她。 “妙妙……是更过分的事。” “更过分的事,是玄明与小毛驴共感么?小毛驴的温度,就是玄明的温度。” 观妙妙有一双慧目,他们总说她愚笨不开窍,其实看得比谁都清楚,只是知道不能说给人听,但是在玄明面前她愿意说出来。 “妙妙也不是,我,我是故意让妙妙关心我的,我在装可怜,只是想轻薄你罢了?” “可是,”观妙妙牵引着玄明的手,让他也来感受她那一颗,虽然不快却在跳动的心“玄明不是妙妙的夫君么?” “那都是我自称的,我对妙妙做了那么多卑劣的事,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妙妙不想也不用如此。” 观妙妙听着沉默一会儿,“我不是很会说话,但是玄明当时在集市和我见面时,我也是喜欢玄明的,不是在你救我的时候,是那之前。” “他们都说我是没有心的人,那一刻,却和玄明一样,在扑通扑通跳着。” 她拉着玄明的手去摸,摸那颗本来就在跳动从未停止过的心“就在这里。” 玄明听了,轻轻在观妙妙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他先说“他们都是瞎说的,一帮子笨蛋罢了,妙妙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未曾想过一见钟情是双方的事。 随后这个吻慢慢的下移,落在观妙妙的眼上,鼻梁上,最后是下巴,他跳过了朱唇,这动作熟练,果然如她所说总偷偷的做。 “妙妙,是我的娘子么?” 观妙妙点头。 “那我可以亲你么?” 观妙妙贴近了玄明的嘴角,率先亲了亲“可以的,夫君。” 她的唇瓣被含住,玄明贴过来时带着滚烫的温度,用舌尖舔着纹路,缠绵不舍分离,轻轻啄着,磨蹭,却又不敢更进一步。 玄明喘着气,哑声说“还有一件事,我是装可怜骗娘子的,我这辈子都要和娘子在一起,才不会分开。” “你不要我了,我也会偷偷跟着,一直一直跟着,果子也是我故意吃的,只为了让娘子发现,亲近娘子。” 玄明敞开自己,将一切坏心思给观妙妙看,请她决定要不要抛弃他,但他又说他绝不会离开观妙妙,如同可怜的小狗因为爱无法有其他归属。 观妙妙的唇如同馥郁芬芳的花朵,缓缓被撬开,玄明这个卑鄙小人抓住时机吞入口中,含弄品尝,她未反抗,与自己的夫君手指相扣。 “这我也是知道的啊。” 话语被吃进交缠的唇齿中,成为两个人的亲密的私语。 —— 妙妙,一款看上去很柔弱其实会直接a上去的可爱女鹅 珠珠珠珠 人家也是离不开珠珠的小狗啦 肌肤相亲(微h) 对这件事,两个人都很生疏,洞中天地那一次情不自禁没带来什么经验,反而产生联想让人因此脸红。 观妙妙会喘不过气,这亲吻也就并不火热,浅浅的就要分离。 但是玄明又不舍得与她分开太久,只能贴着唇瓣去吻嘴角,蹭着她的鼻尖,面部线条重合,吐出的气息里也只剩下缠绵。 “娘子……”混着黏腻的水声,玄明一声声叫,观妙妙用鼻音回答,他仿佛要把这一点时间里丢掉的娘子二字补回来。 观妙妙也不厌其烦陪着,她脾气最是好,每一回都答得认真。 等真正分开时,观妙妙胸口微微起伏,玄明却是气喘吁吁了,她明明未碰,他却已经褪下了大半衣袍,露出精壮的上身。 心意说开了,那个不正经的玄明就又回来了,他是时时刻刻都要利用优势勾着妻子的,从前她没好时就暗暗的做,现在好了真是都不伪装了。 观妙妙黝黑清澈的眼望向玄明,明明就如小鹿一般没有攻击力,但眼神经过便可看到肌肉绷紧,一举一动都牵引着玄明。 玄明并不白皙,他常在外行走还习过武,风吹日晒锤炼出有力而不夸张的肉体,被观妙妙柔软无骨的手衬着,竟显出攻击性与危险来。 但他的人又是低伏在女子身下的。高大的男人垂下头,祈求观妙妙这个小女子的垂怜,“娘子,夫君好热,摸摸夫君吧。” 眼神迷离着,似睁非睁,就这样正好嘴唇碰到了妙妙的颈肩,他不知怎么这样也要用力,肩胛骨上两片肌肉鼓起,这姿势正好可以看到鼓鼓如小丘的纹理。 看来玄明在勾住妻子的心这件事上,是无师自通的。 “清净……” 观妙妙想着小童子,想往那边看一看,被玄明压着肩颈不能动,他又控制着力气不会伤到她,“没关系,他看不见的,清净睡熟了,和小猪是一样的。” 她听到这话,噗嗤笑起来,仿若芙蓉花苞初绽,又是让玄明似傻子一般呆住。 好久才回过神,与她说,“是我唐突了,太心急了,对不起娘子。” 玄明一抬手,借来妙妙落下的披帛与自己的外袍,往上一抛,两者结合将人笼住,化为黑夜与星河,他不忘提一句“娘子和我就是这样般配啊。” 将自己和观妙妙捆绑在一起,是玄明呼吸几下都要顺带做一做的事。 “现在,没有人了,娘子……”白日做这样的事确实孟浪,观妙妙其实并无所谓,玄明却担心那一点点不妥帖惹她不高兴。 女郎的手指缓缓触碰上男人的胸膛,她将面靠上去,二人同享一节律的心跳,但随着她的手游动,玄明的呼吸已经逐渐脱轨,变得越来越急促。 观妙妙吐气一下,他就已经吸了两次,口鼻间都是她的味道,这更是刺激得玄明心神大动。 而她的衣服上也沾染了玄明身上的檀香气味。 二者在相拥中交融,彼此再也不可分。 观妙妙仰面,她在玄明眼中找到自己,情绪如煮熟的水不断蒸腾,一点薄汗扰动云鬓,平静如湖面的眸也不再安宁,她听到玄明说“妙妙,我就像是无枝可依的鸟,只有碰到妙妙,才获得归宿。” “玄明……”观妙妙想说她亦是如此,却已经又被吻住,玄明托着她的后颈,温柔却有力索取着令人魂牵梦萦的汁液。 水乳交融,一切尽在不言中。 观妙妙大病初愈,玄明说是要肌肤相亲,但又怎么可能在这里行禽兽的事,他本想放开,但娘子的气味又让他依依不舍,本就被欲望折磨着,只好抱着她嗅着气味喘息。 坐在他身上的妙妙也能感觉到身下的形状,她动了动,被圈住手脚,脸上也泛起红霞,如同细腻的白瓷点上色彩。 在玄明眼里自是美不胜收。 心心相映的一对夫妻,又在星河下抱在一处成为一道影。 坏蛋(微h)200收 妙妙被人抱住,听他说。 “娘子,只要一会儿就好了,等夫君一下。” 她垂下颈,悄声说“我可以帮帮夫君,”看着腰间男子的手,缓缓挪下,找到那个形状,生疏的隔着衣裳抚摸,玄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沉吟。 观妙妙便连耳垂都染上红色。 怎曾想,观妙妙越是动,玄明那物也就越粗大,她一只手握不住,只好说出此刻的困境“手好酸,哪里是一下呢,玄明。” 她不懂男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哪里是一下,就是百下千下都是不够的。 玄明正在亲自己娘子圆润的耳垂,听了这话连忙道歉“都是夫君的不是,是夫君不好,妙妙再宽容一下夫君吧。” 他身上透出的灼热温度,让观妙妙白嫩的手心都泛起粉红,玄明着起一对柔荑查看,又往自己的锁骨胸膛处放,玉镯碰上肌肉,“娘子休息休息,夫君不用帮的,这孽根可以自己消去。” 但是哪里有这样摸着肉体的休息? 若是眼神能拉丝,观妙妙恐怕得被这只烦人的蜘蛛精缠满丝黏在身边,他真是将所有能引动女子春心的优点,都摆出来给她看,只要他有的。 只为搏得一点点青睐。 “娘子有没有一点……”玄明在她耳边问,观妙妙扭过头,坦言“有一点。”她的眼神懵懂又带一点了然,清清明明如水澄澈“我没事做时只有看书,这就是女子会有的那种感觉么?” “湿漉漉的。” 有时她便如同赤子,因着信赖说出自己的感受,赤裸直白,勾得人食指大动,玄明试探着询问“妙妙不喜欢么?” 观妙妙摇头,她闭上眼思索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夫君再亲亲我吧。” 玄明哪里有不依的道理? 唇齿相贴,他使出浑身的解数去讨好娘子,缠着她的舌尖发出眷恋的啧啧水声,观妙妙张开口由着他夺去唾液,咬了咬玄明的下唇才勉强分离。 “我想,我应当是喜欢的吧。” 他听了喜不自禁,“娘子不讨厌我就好了。” “玄明,”观妙妙突然唤他,眼神向下撇“怎么又……大了一些呢。”“因为妙妙在我的怀里,我就受不了了,夫君真的爱极了妙妙。” “娘子不理它就好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也不是这样说呀。”明明起因是要帮他,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观妙妙说不出,但是因为是玄明,她并不抗拒。 玄明也不管自己胀痛的下身了,他用手,用唇齿在观妙妙身上移动,虽然她腰带未解,已是香肩半露,上面留下了连串的痕迹。 “玄明,好奇怪。”观妙妙闭着眼,面颊染上情欲,咬着下唇充满不知所措,玄明温柔用舌挤进去,“妙妙就咬着夫君的肉吧。” 观妙妙张开口,贝齿咬上玄明的大臂,她几乎完全落在他的怀里,抱了个满怀,小小一个,力气哪里会咬痛人? 这轻轻的触感,仿若羽毛拨弄着玄明的全身,令他大气都不敢出。 怕把她吹跑了。 玄明粗粝的指探进她的领口,轻拢慢捻着一身嫩肉,力气控制着,不留下痕迹又能取悦到她。 划过背脊引起她的颤栗,咿咿叫着夫君,小猫一样,真的让他爱极了,回忆着书中男女交合的道理,又去摸上雪乳。 酥山半掩,玄明不敢唐突品尝,只能用手指磨过尖尖,为她带来快感。 一下一下,汩汩流着水,越来越多,直到打湿他的衣裳。 观妙妙敏感的紧,玄明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咬得更深入一份,后面更是连手指都陷进男人的肉里,出了薄汗。 在又一次触碰中惊叫出声,泄了身子,一双眼雾蒙蒙看来,“玄明,坏蛋。” 玄明听了几乎要仰倒,他吻去观妙妙因快感落的泪,肉体欲望横生,内心却因为娘子清丽的面庞充满餮足。 他看着观妙妙从那块被啃完的肉处离开,还觉得可惜,自己皮糙肉厚的,怎么就不能留下娘子的印记? “对不起,夫君是坏蛋,娘子惩罚夫君。” “玄明又有坏心思。”观妙妙面若桃花,语气都带着几分嗔怪,这个样子没坏心的人,都要生出恶意来,玄明叹了一口气,“到底瞒不过娘子。” 他重重吻住妙妙,让她的气味包裹着所有感官,快速伺弄那硬到发疼的肉根,“娘子!”叫着与她舌尖纠缠,射出了白精。 “对不起,把娘子衣服也弄脏了,夫君真是坏死了。” …… 小童子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他揉着眼睛到处望,就看到姐姐与先生坐在一处,两人都换了一身衣裳,观妙妙穿浅蓝,玄明穿湖蓝,相映成趣。 清净不依了,趴在观妙妙腿上嚷“清净也要和姐姐穿一个颜色。” 玄明像是赶苍蝇一样让他走,不要插在别人夫妻之间。 小童子才不理玄明呢,他用肉嘟嘟的小脸蹭着观妙妙,突然问“姐姐身上今天也香香的,但是怎么和先生差不多呢。” 观妙妙红起脸,玄明作势要敲清净,只听到她说“姐姐和先生是夫妻,和他像也是正常的。” 蓬山公(一) 夕阳的余光映着遍地白雪,将一切染成橘红。 清净睡饱了觉,又活力满满,拉着观妙妙与玄明说话,天南地北说个不停。 “姐姐都不知道,昨天清净等了好久呢,老虎过去清净都没有吓晕。” “这地方哪里有老虎,小童子是吓坏了看错了吧?”玄明毫不客气拆他的台,气得清净直跺脚。 观妙妙听了捏了捏他的脸蛋,夸小童子真厉害,清净便高高兴兴与玄明炫耀,玄明烦了将他挥开,很不客气“去,去,粘着人家的娘子做什么?” “清净以后有自己的娘子可以说话,少在这里晃来晃去的。” 清净气得跺脚,像是青蛙似的鼓着脸背向另一边,还是观妙妙柔声去劝他,才扑进姐姐香香的怀抱里。 叁人烤着火,清净突然拿出感叹“哎呀,清净也是有小媳妇的,真是也有一点想念啊。” 他这样小人做大人样,有趣得紧,观妙妙打算迎合着他问,笑着问是个怎么样的小媳妇,就被玄明打断了。 这冷酷的先生可不惯着他,直言道“清净哪里有小媳妇,先生怎么不知道?” “就是,就是……” 玄明早就烦他老是黏在观妙妙身边,还叽里咕噜说点他的坏话听,因此趁机戳刀子“就算有,清净也不是真的想。” “胡说,怎么不是!” “若是真的一定能引来蓬山公。” 小童子大眼睛眨眨问“蓬山公是什么?”他不想问讨厌的玄明,于是就求助观妙妙“姐姐,什么是蓬山公?” 若是一般人被小童子这样一问,也就被问住了,但是观妙妙以前出不得门,只在藏书阁看书,杂书也看了个遍,因此能回答清净的问题。 “仙人从蓬莱来,口吐人言,为送信生,有双翼,鸟身,其面如老者,丑陋不可视,性格温和,忙忙碌不得歇,善也,良也,因此得名蓬山公。” “啊……”清净挠了挠脑袋,没弄明白。 观妙妙便细心为他讲“这是一种为人送信的鸟,传言说他们从海上蓬莱仙山飞出,一生只送一个人的思念,送到了就会回到仙山,能看到它们的人,就将其称为蓬山公。” 清净拍着手,“原来是信使啊,清净知道青鸟是信使,和青鸟有什么不同么?” “哈哈哈哈,自然是因为我们生得吓人,所以不能用青鸟这样美丽的名字。” 小房子镂空的窗边突然冒出一张布满丘壑的老脸,皱纹挤在一起,满头白发,尾部则变成羽毛,人的头颅鸟的身体,观之可怖,声音却无比动听。 “啊!” 清净被吓了一跳,挡在观妙妙身前,原本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讲话,悠闲撑着头的玄明也皱起眉,他起身盯住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唯独观妙妙,平静无波,黑眸看去,甚至对着那张脸点头,“清净这就是蓬山公啊,您是因清净的思念来的么?” 那老者又笑起来,他似乎性格爽朗不羁“非也非也,老朽为送思念盘旋,听到了二位讨论的声音才停下来歇歇脚,世人知道我们的不多,老朽好奇,没想到是这样一位小姑娘。” 清净听到这就是蓬山公,于是睁大眼睛看,果然是和观妙妙描述的一点不差,但是他听到不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又失落起来。 那臭先生是不是又要嘲笑小童子? 出乎意料,玄明却没这样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这突然出现的蓬山公身上,即使对方已经点明正身了,他周身还是有着祛不散的警惕。 蓬山公仿佛未将这些事放在眼里,仔细看看,那张丑陋的脸,又同老人一般露出慈祥貌,他看着观妙妙问“小姑娘又叫什么呢?” 观妙妙还没答,玄明反倒是先开口了,他声音如洪钟,眼神如刀剑,呵斥“慎言!” 这样子把清净都吓了一跳。 他这个先生随意惯了,只有碰到一个相关的事人才会这样,他偷看一眼身后的观妙妙,虽然不懂,也挺身而出,和玄明站在一块。 蓬山公的羽毛被风吹动,他笑眯眯的,气氛却紧绷起来。 只听他又问了一遍“小姑娘,你叫什么呢?” —— 蓬山公的灵感来源: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蓬山公(二 “我已说过,慎言!” 玄明更向前一步,他看起来已经想将这位信使驱逐了,清净看到这样的先生,都有点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气氛剑拔弩张时,听到女声响起,如同清流插入即将失控的局势间,缓慢却温柔将二者拨开。 “我的名字是观妙妙。”她又用柔软的手让玄明不再紧绷,令他握着当作安抚,“夫君,没有关系的。” 蓬山公朗声又笑“好名字,好名字。”他长着老人的面,也如老人一般心宽,没将玄明的胁迫放在眼里,甚至神态自若询问“天将下大雪,老头子能不能进来,避避呢?” 清净不解“蓬山公也需要避雪么?” “蓬山公也不过是送信鸟,鸟儿有羽毛,羽毛会弄湿,飞不起来,自然是怕雪的。” “呵。”玄明冷哼一声,但因观妙妙牵住了他,那手便如缰绳使他即使嘲讽也缺乏攻击性,并没人当一回事。 只是妙妙问他“夫君,让蓬山公进来,避一避雪好么?” 玄明点头,但他又重复“还是那句话,请慎言。” 于是小童子清净就看到了传中说信使的全貌。 真的与青鸟不同,毫无美丽可言。除了头上生有白羽,双翼都是灰扑扑的,难看得紧,因为被打湿了也不如贵人养的金丝雀蓬松。 这信使恐怕除了喉咙能入耳,其他都不能看吧。 反正清净是心生恐惧了,转头看向观妙妙。 观妙妙还是那个平静无波的态度,请蓬山公坐下,报信鸟羽毛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所有人都不得不给他挪位,空出一个区域来。 偏偏蓬山公自己不觉得,还拿出小梳子整理,怡然自得。 一时安静无言。 还是清净的好奇心起了作用,他左右看看,问“什么叫做送思念呢?” 蓬山公抬头看了一眼观妙妙,又看了一眼玄明,摸一摸白胡子,清净差点都没耐心了才慢吞吞开口。 “人人都对他人,或是爱人,或是朋友,或是亲友,一瞬间会产生强烈的感情,虽说老头子送的是思念,但是情感不尽相同,只是思念最多罢了。 “我们听到这样的声音就会将念头好好收起,越过千山万水送到对方手里。” “啊,那怎么送呢,是信么?” “是也非也,梦里不知身是客,还寝梦佳期,小童子猜是怎么送的呢?” “是,是……”清净挠了挠头,“是梦。”观妙妙为他解惑,清净恍然大悟,答案很明显,他只是想不到,这下拍了拍大腿,“啊,竟然是梦。” 蓬山公说的那样清楚,清净答不出,换做是平时,玄明肯定是要笑他的,但这一次玄明没有笑,只是抿着唇,冷冷的坐在观妙妙身边。 “那大家就在梦里相见了么?”清净浑然不觉,他年纪小,天真可爱,抓到事情肯定要问个彻底,蓬山公烤着火,也乐意与他交谈。 “哈哈哈,这倒是没有,清净小童子也不是经常做梦吧?” “我,我是因为没人想念啦,先生姐姐就在身边不用做梦的。姐姐呢,姐姐有没有过被送信啊。”清净看过去,玄明瞬间站起来“小童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观妙妙拉了拉玄明的袖子,轻轻摇晃,把这只炸毛猫一样的先生撸顺了,回答“我没有做过梦。” “嗯嗯,这样吧,清净给姐姐寄信,老爷爷可不可以寄给姐姐,这样咱们就可以在梦里玩了。” 一番话童言童语,观妙妙低头掩面,蓬山公也双翅合拢哈哈大笑,只有玄明臭着脸将自己的娘子紧紧抓住,仿佛怕她也长出翅膀飞走。 蓬山公的面庞干瘪如桔,他的性格却如顽童一般丰满。主动和小童子聊天,两个一老一小,倒是凑在一起说个没完。 观妙妙看一眼玄明,她将袖子抬起,在无人察觉时落了一个吻在他的面颊上“夫君,毋需烦忧啊。” “妙妙……”玄明拥着她,摇头,又点头。 因为爱,所以紧张生出万万千。 蓬山公(三) 53сé.сoℳ “老爷爷,那你出现在这里是要送信么?” 玄明并未教导清净世俗礼貌,小童子说话做事还保留着赤子之心,他见蓬山公面如老者,理所应当用了个自认为合适的称呼。 蓬山公也不因此生气,他嘴角一弯,脸上皱纹团起成了个丑陋的笑脸。 “是也,是也,老头子是为送信生的鸟啊。” “呀,那您飞到那里去要多久呢?姐姐说老爷爷送完信才能回家,太远的话要十几天吧。” 蓬山公微微一笑,观妙妙在一瞬间与他视线相接,随后又分离,她靠上玄明的肩膀,专注于安抚夫君躁动的心。 如珠玉落地,蓬山公吐出几个字“老朽送信已经叁年。”他云淡风轻,清净瞪大了眼“叁年!信这么难送么?” “是极,是极,要不怎么说,思念者,世间最为飘乎之物也!”这老者仿佛说出动人的话,自己先醉入迷梦,他将头埋进胸脯的绒羽,不言不语。夲伩首髮站:Υ𝖚zháiщx.Ⅽõ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清净疑惑未解只好去看先生与妙妙。 本想舍弃玄明的臭脸扑进妙妙的怀里,却听到玄明主动答话,这人冷冷哼了一声,语言里尽是嘲讽。 “情绪只是一瞬,盛极转弱,人人皆是多变,这信不要也罢。”玄明对着小童子说出的话晦涩难懂,也不知道究竟说给谁听,总之阴阳怪气,针对谁。 这样一番失礼言论,蓬山公竟从羽毛里露出头来,同意了,他是为送信而生的鸟,却赞同世上不应有信。 清净觉得这也不是与自己说的,他想不明白,只好唤着唯一没开口的人。 “这……姐姐……”幸好,妙妙没有说奇奇怪怪的话。 她的声音如花蕊滴露,为小童子娓娓道来。 “一个人一生对另一人,只能唤出一位信使。”这么多个一,令清净晕乎乎的,他不太懂,什么要强调。 观妙妙继续说“情绪会不断累加,蓬山公要送的信也就越发重。” “所谓的信大多数,就是思念,这份情感若是一直保持就会成为司南为信使指引方向,但褪色了,鸟儿就会迷失在万水千山中,再不能寻到目的地。” “那……那怎么办呀?”清净已经为“老爷爷”着急了。 “情绪再次涌起会为蓬山公指引方向,或者……”观妙妙停顿下,长睫垂落,叹了口气继续说“或者等信的主人索要,大喜大悲,直到重新忆起当时的情感,思念会重回梦中,一点一滴慢慢回顾,直到完全忘记……” “如果……没有呢?”清净闷闷的,他虽然年纪小也能懂,照这样说大多数送信鸟都会迷路,终日盘旋于天空中不得返乡。 他突然想起曾经仰头的动作,望着天时略过的会不会是迷路的信使呢?清净终于懂为什么观妙妙说送信鸟“终日碌碌不得歇。” “如果没有只能等对方去世了,或是收信的,或是寄信的。”观妙妙擦掉清净的眼泪,柔声继续解惑。 清净又问,“这么说,那些梦里梦到死掉人的事,就是蓬山公把信投回来喽?” “小童子怎么那么多问题?”玄明听到死字猛然起身,清净吓得一抖,他这先生今夜实在太过奇怪,像个爆竹。 一点,就炸了。 观妙妙拉着玄明坐下,又摸着清净的脑袋安抚,“信没有了对象,自然是反回来,此去经年,梦醒时会突然想起。” 清净皱起眉,他觉得这样太不公平,“那……那要多久呢?” “哈哈哈,一瞬一旬一载,一年复一年,时间滚滚而去不复返,信使并不在意。”蓬山公接过了观妙妙的话头,他背向后弓去,朗声回复。 皱起的脸上皆是坦然,蓬山公非人,行事放荡不羁,胸脯鼓起,送信鸟高高鸣叫。 “老爷爷要送多久?”清净也有点低落。 “不知,老爷子已经找不到目的地。” 观妙妙听这话抬起头,眼中波光淌过,问“您会想家么?” 蓬山公摆摆手,他凝视着观妙妙的脸庞,面孔上露出一些慈爱,话语沉沉,自有深意“哪有鸟儿不愿归巢?可是世事如此,这是信使的宿命,实在不必太过伤怀。” “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归乡。” “弃我者,昨日之日已去,爱我者,今日之日何须烦忧?”他唱古韵,中间掺有鸟鸣,啾啾啼叫、风雪做配,孤寂之音环绕,渺渺高远久久不绝,其中却未有哀愁之意。 这是人间未曾有过的曲调,也许来自仙山蓬莱,信使的故乡。 长翼舒展开,蓬山公如老人一般胸怀开阔。 “今日已经足够,老头子就先走一步了!” 小房子外正是风雪大盛时,蓬山公借口避雪进来,却打算在此刻离开。 “不必再相会了,诸位。”蓬山公欲乘风起,一个声音却缓缓响起。 “请留步吧。”观妙妙下定了决心,她开了口说出藏在舌尖下的话语。 “我不该留下。”蓬山公摇头,“妙妙,我不该留下,我们实在不必再会。” ——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此处化用句式,并非取其意 蓬山公(四) “请留下吧。” 玄明抱臂在一旁,观妙妙起身挽留,尽管千般不愿,他也跟着娘子起身。 蓬山公仍张着翅膀,他注视二人随后摇头,鸟儿直来直去,它没有人类的弯肠子,坦言“妙妙,你既是妙妙,又何必再收这封信呢?” “你已经有了新生,有了爱人,哦,还有小童子,无须再看。” 原来信使所持的正是寄予观妙妙的信。 曾经有一个人,在塞北荒漠的深夜中思念她,辗转反侧最终引来了蓬山公。 只是这份炙热思念又因战火快速冷却,几经波折,情绪与荒漠的月被共同抛在身后,空余信使,茫茫不得前路。 “妙妙,不要再看。”蓬山公是信使,最能知道那份爱冷却有多快,慈祥的面低垂羽毛随风而动,宛如老者劝诫孩童,请她不要再碰令人悲伤的过去。 观妙妙听着这番话稍愣神,随后又摇头。 她先说多谢,回应信使的维护,又解释“我实在不愿意您因为我,不得归乡,留着荒唐失真的思念再去伤害他人,是我不想的。” “妙妙……”蓬山公叫她态度亲切,仿佛一位老友,叁年过去日日月月,曾经思念她的人都已经形同陌路,他手中的信却不会褪色。 还未见过,他们却已经熟悉。 “而且,”妙妙补充,“我也不愿意让那人再记起我,午夜梦回后落下泪或是暴跳如雷,都不是我想要的,昨日之日不必再留,是么?” 蓬山公叹了口气,问“妙妙要入睡么?”他送的是思念,若要查看,比得沉入梦中。 观妙妙却拒绝。 蓬山公懂她不愿看,开朗的鸟儿再次大笑,他打开胸脯鼓起绒羽对她道“那请妙妙来拿吧,你的信。” 清净看了不知他们将要做何事,想往前一步却被玄明拉住。他这才注意到平时在姐姐面前聒噪的先生此刻住了口,他将足够的空间留给爱人,即使她将要去拿的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曾经。 两人共同看着观妙妙,目不转睛。 只见她伸出玉脂般的手——病大好了还未修养,仍是柴柴枯瘦,恰似能让鸟栖息的枝,探进蓬山公的胸口。 羽毛将手指遮掩,观妙妙已经进了半截小臂,长度远远大于信使的身体,好像去了另一空间。 大病初愈,力气还不够,玄明唤来一阵风稳稳将观妙妙的臂弯拖住,助她取信,自己一言不发。 她摸索着在蓬山公体内浓稠的时间长河中寻到一根线,还有一颗被束缚的心,抓紧了缓缓抽离,每拉出一寸蓬山公的心跳就越有力。 ——这脏器因达成使命不再垂老矣矣。 清净看着看着发出惊呼,下一刻被玄明紧紧捂住嘴巴。 只因相思线被抽出,蓬山公也极快发生变化,面孔上的褶皱被抚平——他变得年轻。 原来信使是真的为信所困。 观妙妙拿出最后一点,松了口气,微喘。而清净再去看蓬山公再也叫不出一句老爷爷,积石如玉、列翠如松,还是那对羽做的眉,却在轻挑时显得迤逦。 他望过来问,仍是老人慢吞吞和蔼的语气“小童子如何啊?” 清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蓬山公抚掌而笑,他再告别,这次无人阻止,“真不再见了妙妙,我将归家。” 观妙妙仅颔首,她本就极少说话的人,不过他们是未曾见面的朋友,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信鸟迎风雪而起,长鸣拂翅,天籁之音响彻云端。 羽毛纷纷落下混入雪中分辨不清,新的尾羽在下一瞬长出如剪如染,尾羽如罗带淼淼舒展,色彩艳丽美不胜收。 “啊,老爷爷……” 清净唤,一根羽毛飘飘乎落进他的掌心,鲜艳的色彩代表了蓬山公送给小童子的告别礼。 玄明过来摸了摸清净的脑袋“蓬山公本来就是美丽的鸟,要不怎么说他是仙人呢?” 凡人成书立传必定带偏好,对仙人往往要求严格,外貌也是其中之一。 他说着话,视线却落在前方,那里站着观妙妙,蓬山公离去后,她低下头盯着掌心闪过璀璨流光的情丝,手指拨动一言不发。 玄明握紧了拳头大口呼吸,但最终没有打扰。 不论她怎样想,他都会站在自家娘子身后。 想亲夫君 Lashuщu.𝓬öM 观妙妙拿到了相思线,并没有太多想法。 她虽话极少,但从不拐弯抹角。 即使这份直白曾被人讨厌,她也从未改变过,他人指责,观妙妙便渐渐沉默不再多言。 妙妙说不愿蓬山公为此负累,那对这前缘她就真的毫无怀念之心了。素手一抬手腕翻动,无比美丽的相思线就随风而去,在风中化为梦幻泡影,如春日露珠一抹即散。 她声音沙沙响起,仿若疏松的雪,澄澈还有些茫然,长长叹出一口气“没想到束缚住送信鸟的东西,竟然这样脆弱。” 思念之重,可以压得信使面如老者再无气力扬起翅膀返乡;思念之轻,只在他人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思念越重、思念越轻。 从今夜起,过去的观妙妙再不会入谁的梦,她是真的新生了。 “夫君……”她轻唤,玄明下一刻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炙热的手捧住她询问“妙妙,夫君在这里。” 他不问怎么了,只是静静站在她身边,观妙妙有需求他便去做,没有就单纯陪着。本文首发站:30𝓶c.cõ𝓶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炙热的视线凝视着妻子的面庞一刻不得偏移。 观妙妙欲言,听到清净的声音又止,她只是垂下纤细柔美的颈道“夫君,不要再担心。” 玄明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都是夫君不好,太过激动,有没有吓到妙妙?” 她摇头。 叁人重新坐下等待风雪结束,好下山去。 清净经历了一场奇景,他小孩子,心神还未完全成熟,逐渐疲惫,再次找了角落昏昏沉沉睡去,醒着的人只剩下观妙妙和玄明。 玄明拨弄火堆,他抬起头正对着观妙妙,一双本是洒脱不羁的眼此刻只剩下情深,看得妙妙面孔染上绯红。 “夫君。”观妙妙唤他,坦言道“想亲夫君。” 她一贯是直白的。 这下轮到玄明呆愣,他分了神久久反应不过来,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惹得观妙妙掩面低笑,“夫君,小心啊。”她又叫了一声,这才让玄明有了动作。 “妙妙,夫君来了。” 他说完,先用清洁法诀整理仪容,随后郑重其事扶着观妙妙的肩膀俯下身与微凉的唇瓣相碰。 观妙妙说要亲,但是玄明不敢唐突娘子,仅仅蜻蜓点水经过就自觉离开,他害怕惹她不悦。 “夫君,请别动啊。”妙妙叹了口气,制住玄明的面庞,如同白兔挟持老虎,但他甚至因这微小的力气鼻尖冒出细汗,乖乖任她施为。 “我想,还要多一点。”观妙妙做出判断,玄明无法拒绝,也不愿意拒绝。 于是有情人的唇瓣再次贴合在一起,属于少女的馨香侵入玄明的口中。她虽然直白但动作却很青涩,观妙妙说要多一些,唇舌仍旧在浅浅的牙龈中打转,她应当是想进入的却不得其法,也害怕在牙齿后藏着的空洞。 玄明作为丈夫接住了这份属于妻子的慌张,他与妙妙的小舌相接引着她往里深入。 他们曾经吻过,两次,但那都是情到深处由玄明引导的亲吻,现在观妙妙获得了主动权,她感受着男女之间从口唇开始的差异。 玄明的吐息更有力更炽热,轻而易举就能将她裹挟,但此刻却偃旗息鼓,让妙妙为所欲为。 她攀附着丈夫的身体,亲吻越深入彼此之间距离越近,直到紧紧贴合再也容不下一根手指。 玄明已经抱起观妙妙,他将自己娘子放在膝盖上,这个姿势既不会累到她,也让她方便行事。 他虽然细致体贴但是脑中已经晕陶陶,元神恍惚心中只剩下妙妙一件事。 良久他们才分开,一根淫靡的银丝从半空中断开,玄明目光移开担心小妻子因此嫌弃他,观妙妙却用拇指在他嘴角抹过。 她坦言“我觉得,这比相思线更好。” “妙妙。”玄明压不住笑,现在只能贴着观妙妙的额头叫妻子的名字,她还未害羞他已经面孔泛红。 “夫君,请一定不要唤出送信鸟啊。” 观妙妙未听到玄明的答复,只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看得人要融化,她望过去里面藏着千言万语。 情绪翻滚涌动最终化为一句话,玄明说“娘子,玄明好爱你。”他贴在她耳边不停说爱,一声声情真意切。 玄明用行动回复观妙妙,他不会引来蓬山公,因为他会永远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他会直接捧出一颗真心给她看,不需要什么旖旎的梦。 “夫君,妙妙也爱你,只是你又……” 她指的是那个顶着人的粗硬之物,玄明暗恼怎么如此不争气坏了气氛,可怜兮兮说“不必管它,妙妙再亲亲夫君吧,夫君犯病了……” 雪山上不能做什么,玄明十分懊恼只能草草处理,妙妙在他耳边安慰“其实我也有些感觉的。” 这句话让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孽根又立起来,偏偏肇事者还眨着眼一脸真诚,只好再亲亲她,将她拥住不放开。 讨封(一) 玄明说观妙妙得去从他人那里沾染一点因果,才好重新返回人世间。 说是这样说,但观妙妙和他都并不着急,两人都不是热心肠的性格,不会见到人就扑上去问,你需要帮忙么? 两人领着小童子下了雪山,如观赏风景般慢悠悠随意浏览,走了两叁天了还在偏僻小地方打转。 清净担心姐姐长长叹了口气。 他们今天决定在林中过夜,玄明正将火堆点燃布下法术,好使虫蚁不得靠近,他未使别的神通——观妙妙说想看看林间夜晚的实景。 其实刚刚经过一处庙宇,比起露宿野外那里会是更好的选择,叁人谁都没有提起。 清净知道玄明最讨厌和尚,每次走在街上遇到都要呲牙咧嘴,没想到观妙妙面对这些僧侣也会回避。 她皱眉幅度极小,但对比平时寡淡包容的情绪,又十分明显。 如同平静的湖,任何一点涟漪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问“姐姐不喜欢和尚么?”因为玄明,清净的言辞也没有多少尊敬。他的阿娘曾经求神拜佛,把他从死人堆捞出来的不是佛祖、不是观音,不是阿娘口中任何一个人,而是无拘无束的玄明。 观妙妙听他这样问,闭上眼想了片刻,摇摇头回“喜欢不起来。” 至于具体要问,清净还没张口已经被玄明赶跑,让他自己出去玩。 小童子便跑出去摘蘑菇,他孩童天性喜欢冒险,观妙妙与玄明并不拘他,只是折了个纸鹤领路,好避免迷路。 一时间又剩两个人,夫妻俩说着不给小童子听的悄悄话。 玄明牵住了观妙妙不放,一双眼睛里的情意挡都挡不住,他凑在自己娘子身边不停说着剖析自我的情话,令怀里的美人女郎也不禁耳垂发烫。 相爱的人感情就仿佛野火,怎么都烧不尽,一点点勾人的春风就会令它再燃,令两人更贴紧唇瓣逐渐靠近。 “玄明是想要亲吻么?”观妙妙率先问。 玄明自然不会否定。 观妙妙察觉到身下的硬物,长叹一口气,“玄明总这样,也许该处理下。” 玄明瞬间变得支吾,他从前修道清心寡欲,如今却像大小伙难以克制这孽根立起,只能陪不是“娘子,莫要取笑为夫啊。” 妙妙微微笑“夫君不是病了么,夫妻间做这个本来就是合乎伦理的。” 她说得理所当然,玄明却红了脸,是,他生了病,生了对妙妙的相思病。 幕天席地自然不能做什么。 玄明还想吻一吻观妙妙,却听到匆匆返回的脚步声。 ——是清净啊。 “夫君。”妙妙含笑叫着玄明,手指点着他面颊被无奈抓住吻了一吻“娘子,我可没那么容易生气。” 说是不容易生气,但小童子回来他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清净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要去采蘑菇,是不是被大青虫吓到了?” 出乎意料清净只是点头,一声也没反驳,他找了地方坐到观妙妙身边,烤着火面色沉沉,火舌舔舐情绪,小童子面孔很少出现这样的表情。 即使可以确定有了什么事。 观妙妙与玄明对视,都知道出了问题,却都没问,即使清净年纪小,他们却已经给了小童足够的空间,令他说想说的话。 烤火烤到一半,清净最终还是憋不住,他埋进观妙妙的裙摆中,人颤抖着,仿佛玄明说的大青虫,不断扭动,带着哭腔。 “姐姐,怎么办,清净见鬼了!” 观妙妙抚摸着清净的头,想要安慰他,玄明已经哈哈大笑“哪里是那么容易见鬼的,小童子莫要多想,恐怕是你自己吓自己罢了。” “才不是,鬼会说话,还问我像不像人呢!” 讨封(二) 观妙妙听了清净的话摸了摸他的小揪,又捂着他耳朵把玄明拍着膝盖哈哈大笑的声音堵住。 等那边停了,才告诉小童子,“要是这样应该不是鬼。” 清净懵懵懂懂问“那是什么呢?” 他虽然呆在玄明身边已久,但在遇到观妙妙前还是道士的玄明从不管闲事,因此对怪力乱神并不了解。 观妙妙想了想,她看杂书多过目不忘,但与人说话还是得认真负责。她最是知道言语伤人,舌头一动吐出字来能造成多大影响。 “应当是狐狸或是黄仙。” “黄仙?姐姐什么是黄仙呀!” 小童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趴在观妙妙膝头不得歇,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惹烦了玄明,提着他的后领没好气回“就是黄鼠狼。” 玄明不像观妙妙,说出的话文绉绉,简单直白让小童子“啊”了一声。 这人目的也不是解惑,趁机把清净一拽放到另一边自己挨着妙妙坐下,令她靠着肩膀十指交握,“下次不许老是黏着姐姐,让她累到。”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清净却气得跺脚,要他说玄明才是顶顶烦人的,小童子有多大,先生又有多大!幸好观妙妙拉着他的小胖手安慰“清净来和姐姐玩。” 他才好些。 经历怒气冲胸,又有亲人在旁,小童子兜来兜去刚刚的害怕也去了七分,只剩下好奇。 他不愿和玄明说话,知道这先生要取笑,只对着观妙妙发问。 “姐姐,那为什么要问像不像人呢?” 妙妙答“我是听说的,如果不对请夫君补充。”玄明自然应下。 “人为万物之长,精怪修炼总喜欢化人,像黄仙有趣闻说,它们总会抓住路过的旅人询问,我像不像人?这叫做讨封。” “若是说像修行就成了。” “呀,那要是说不像呢!”小童子听了又再追问,观妙妙博览群书但终究没有亲眼见过,因此望向玄明,清净跟着转动视线。 一大一小盯着他看。 玄明先是亲了亲观妙妙的面颊,“娘子说得差不多了,就由夫君来收尾。”随后又调侃起清净“怎么,小童子说了不像?” “没有没有!”清净听了直摆手,为自己辩解。 “当时我在看树叶,突然出来一个黑影,还问像不像人,清净好害怕就跑回来了,什么都没有回。” 观妙妙听了摸了摸清净的面颊直说“清净辛苦了。” “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呀?” 玄明摇头“没事,本来就是捷径,小童子傻乎乎,难道是只动物都在讨封?也要察觉到修行逐渐圆满就借一借力罢了,若说不是,过几年它也依旧修行能成。” “无所谓的。” “嗯……”清净听了并不感到受了安慰,他提不起劲,玄明冷心冷肺不能理解,正给观妙妙烤蘑菇吃,没空理会小童子的伤心。 温柔的声音传来,观妙妙看着面冷,心却柔软,过去人人指责她不识爱,但也从未给过她表达的机会,她一开口就得到训斥。 此刻有人愿意竖起耳朵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观妙妙也就吐露出花朵般馥郁柔和的真言“清净不放心,下次再碰到就说像吧,咱们还要在这里停留一阵呢。” “嗯!姐姐最好了!”小童子又扑进女郎怀里,两人说起别的悄悄话,林子里的风光、蝉鸣、树叶……一项一项说出来。 观妙妙听得仔细不漏过一点点,这样温馨的互动她以前从未有过,因此格外珍惜。 玄明也没有打扰小童子与妙妙,将食物烤好坐回心上人身边,使她一转头就能看到。 叁人说了话,观妙妙已经困倦,她身体还虚弱,需得多眠。 玄明携来月光做被,云朵为床,做出一大一小两个悬空寝具,清净的被推远,不许粘过来,他自己则半坐着守在妙妙身边轻轻为她拍着后背。 “娘子睡吧,夫君就在这里。” 观妙妙将月纱拉长,分出一部分盖在玄明腿上,她太困,做完了就睡过去,留下一个傻笑的玄明。 到了后半夜,玄明骤然睁开眼,只听到呜咽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似鬼似泣。 —— 关于讨封,有一点作者的私设,古代传说说法不一请勿过分考究。 我写的时候是去查了查都有的,要是错了,大家就当作都有吧,这个在这单元不是很重要 讨封(三) 林中空旷人迹罕见,哭声回响久久不能绝,更显凄凉哀婉、凄凄切切,揽起阵阵悲风。 普通过路人听了,不知何事胡思乱想,怕是要立刻吓出病来。 玄明皱眉他站起身想要驱赶,手掌一紧,原来是观妙妙也醒了。 她虽然多眠却浅,噩梦纷纷扰扰,一夜总要惊醒几次,因此玄明总要陪在她身边,为她驱赶梦魇。 观妙妙面如金纸毫无血色,显然是不舒服极了,微微吐出两口气,问“是怎么了?” 这一下,玄明顾不得其他,他连忙坐到妙妙身边将她的耳朵捂住使这凄怆之音不能扰她。 五音也能伤身,做夫君的总要时时注意才行。 观妙妙迭上玄明的手,面孔上没有太多不适,悲苦的感觉她品尝无数遍,并不能扰动人心。 她往四周看,玄明在身边,于是寻找起小童子。 目光一转,看到一道黑影从林中空隙略过,立耳四条腿,头部尖尖偏偏上部还有高出的一团,辨识不清究竟是什么动物,它便已经再次隐入树木后。 “妙妙,不怕,夫君这就去处理。” 观妙妙摇头,她并不害怕,反而这声音太令人悲伤,她有一对明目、一颗明心,说不出缘由却觉得这中间掺杂了真情实感。 直教人落泪。 “姐姐,先生!” 小童子也醒了,跌跌撞撞扑进观妙妙怀里,他是小孩子极易受冲撞。即使平时玄明多调侃,现在也没有多话,将清净的后背挡住。 一大一小都在他怀中。 放心了,这才去看周围。 还不等他做什么,这声音转了个调,拉长了听出人声,飞鸟被惊起咕咕扑着翅膀乱成一团…… 一切一切撞上林中空洞不断重复,别提有多吓人。 清净因此都颤抖起来,玄明也紧紧捂住观妙妙的耳朵。 只听那声音问“我像不像?” “像不像,像不像,像,不像,像……”回声应和,野兽嚎叫。 “像不像人?” “人,人,人……” 像不像人? 不需多想就知道,这是清净碰到的小兽不依不饶追来讨封了。 之前玄明说不要紧,结果现在人家还跟着,难道黄仙真的改了性子,或者碰到了只懒惰的,一定要走着捷径? 那声音还在继续,一句一句重复,前面的后面的迭在一起,只让人觉得胸口烦闷。 清净心中有愧疚,他一整晚翻来覆去都在想,怎么能因为害怕坏别人修行,梦里都是这个事。 一见玄明打算要出手,连忙先喊起来——他知道,这先生看着对姐姐温柔,对别的东西却是冷心冷肺,和故事里的臭道士一样,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也就在观妙妙面前收敛了。 他真是生怕玄明伤到林中野兽! 小童子叫起来“像的像的,像人!你别问了,像人的。” 既然是来讨封的,那随它的愿也就是了。 这办法简单也有效,果然小童子喊完后林中声音渐渐停息,想来是野兽退去了。 清净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观妙妙知道他的心思,温柔抚摸着夸小童子“真是厉害,帮了姐姐。”说得清净肥嘟嘟的小脸泛红,害羞极了又藏回小床里。 身边传来点响动。 观妙妙又说“夫君也辛苦了。”不厚此薄彼,这才让自己夫君五官归位,醋味渐渐散去。 玄明为观妙妙重新拉好被子,听到自家娘子说“那个动物,好像不是……”尽管只是一瞬,但观妙妙也能肯定。 “无妨,娘子别怕。” “我不怕的,只是担心清净。” “清净就更不用担心了,别看他傻乎乎的,但是傻人有傻福。” “先生!”清净蒙在被子里,听了直叫。 后半夜,妙妙倒是好眠一觉到天亮。 —— 被小动物粘上的一家叁口,上一章忘了说,妙妙的床会有桂花的味道哦 讨封(四) 第二日清晨,收拾好就准备走。 不过叁人并不着急,慢吞吞的,清净自己跑出去玩,玄明接了露水准备煮茶给观妙妙喝。 露天席地自有雅致。 观妙妙接过玄明递来的种子,她听话握紧,便感觉到一个轻吻落下,随后将种子撒进已经挖好的坑中,树枝一敲,露出嫩绿的芽。 随后飞速横里生长,看看可算一张小几。 玄明捣碎茶饼,汤瓶煎水,他未用瓷器而是从树枝间娶了两片绿叶做杯,正准备倒被观妙妙阻止了。 她纤长的手一卷,食指拇指绿叶在尖与柄交汇处用力按,心神微动下一刻一只小碗出现在眼前。 “给清净,他回来应该要喝水的。” “娘子怎么能把夫君的茶给小童子牛饮啊?” 观妙妙被他逗笑,“总都是用来喝的。” 玄明又夸,“娘子学得真快。”他对观妙妙不藏私,她又有一双慧目,只是学着做并不难。 成功了,观妙妙并不觉得有多高兴,但玄明一声声夸奖却让她红了面颊,少有人说她这样好,似要把前十几年的赞美补足,也太多了她受不住。 “玄明也是我的先生啊。” 玄明正色“我是娘子的夫君啊,可不是先生,娘子切莫叫错。” 等观妙妙叫了一声夫君,他竟又期待被叫先生,心思难猜。 两人说着话等清净回来,突然之间北方林木惊起大片飞鸟,那里是溪流所在,也是清净去的方向。 观妙妙看桌上的纸鹤呼唤玄明。 这东西与清净带着的那个相互牵连共为一体,此刻纸鹤软下去湿透了,显然小童子那边也遇到了水难。 她着急,拉着玄明就要去,被人反抱起拥在怀里“娘子,小心身体。” 玄明乘风行于林间,观妙妙无暇去看周围往后略过的树,心里想的都是不知清净如何了,他天真烂漫最容易被人骗。 眨眼间已经到了。 前面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一个小黑团子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里,有什么东西拖着他的腿。 玄明瞳孔紧缩,下一刻水柱腾空而起半合拢形成牢笼,将那东西抓住把小童子解救出来。 清净面孔上已经全是泪,惊魂未定躲在观妙妙怀里发抖,令她也是好生怜惜,低头哄着小童子。 好不容易好了,一大一小去看那东西,原来是一只狐狸,赤色的毛发因为被困显得凌乱,尾巴下垂用力,十分警惕。 即使它刚刚做了那样的坏事,观妙妙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只可爱的小狐狸,清净明显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一刻已经盯着狐狸尾巴不放,手指蠢蠢欲动。 小狐狸见了,嘴巴咧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低吼。 玄明冷哼一声,他不会被狐狸唬人的皮毛所蛊,凌厉视线扫去充满警告,若是不把牙齿好好收着,伤到观妙妙,他一定扒了狐狸皮。 “夫君。”观妙妙叫一声,玄明才踱步到妙妙身边,检查她有无因刚刚奔跑产生不适。 观妙妙摇头,她牵着清净与小狐狸说话“别怕,我们不会伤你,但是你又为何要伤清净呢?” 小狐狸尾巴甩来甩去,不回。 观妙妙知道这狐狸是能说话的,不然昨天又是怎么讨封的呢,她因此仍然柔柔地劝。 清净也在一旁帮腔“是的呢,而且昨天我还帮了你呢,小狐狸!” 那赤狐听到这句话,朝着清净方向咧咧牙,显然是刺激到了,也不知它小小的身体里哪里来那么多不高兴。 劝着劝着,清净突然叫起来“哎呀,是有……” 他还未说完,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林中冲出,身体在半空划出弧线,直照着玄明冲来。 赤狐大声叫起来,在水笼里来回打转,呜呜呜的传递着信息。 黑影对玄明来说根本不算是袭击,他轻而易举将这东西阻挡一下来,他对探究没兴趣,又不想在观妙妙面前杀生。 大掌按住毛绒绒的身体,在想该如何是好。 “请,请别动她,仙师饶命啊,仙师饶命啊。” 女童声音从狐狸喉咙里发出,细长忐忑,她因为同伴被抓终于求饶,头颅紧紧贴地完全趴在地上。 “仙师饶命,姐姐,姐姐求你!”她又去叫观妙妙,学着清净的样子叫姐姐,眼中流下两行泪。 清净的话也说出来,是有两只小动物,但刚刚出来的那个明显与小狐狸不是一家子。 讨封(五) 要问为什么不是一家? 这刚扑出来的小家伙,虽然也长着毛发爪子,浑身上下黑黢黢,还是认得出这是什么东西,分明是只黑狗。 小狗和小狐狸又怎么能做一家人呢? 那狐狸还在求饶,它口吐人言叽里咕噜不停歇好不可怜,小狗呢?只会汪汪叫,在挣扎还想咬玄明的手指。赤狐见了连忙用低吼呵斥生怕玄明生气。 明明是她们两个先使坏的,但在可爱的外表攻势下清净先软了心肠,他去晃观妙妙“姐姐,算了算了吧。” 观妙妙问“清净愿意放了她们么?” 她虽然也觉得狐狸与小狗可怜,但受到伤害的是清净,小童子虽小,观妙妙却不会冒冒然为他做决定。 现在他说了,肉乎乎的小脸使劲点头,她才唤玄明“夫君。” 不需多说玄明已经明白,他缓缓松开小黑狗,就见它奔着赤狐而去,两只依偎在一起彼此磨蹭着面颊,喉咙里发出咕哩咕哩的声音。 狐狸和狗的交流清净也想听听。 玄明随意取了个符咒塞进清净嘴里,洗干净手才走到观妙妙身边去“娘子想听么?” 她点头,就感觉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耳畔摩擦,带着某种韵律画圈,痒痒的,顺着耳朵往心里钻。 玄明搂着她俯下身来呢喃“妙妙,娘子,可以听清了。” 观妙妙说知道时,已被那只刚刚做乱的手牵住,十指相握藏在水袖间,紧紧地,缠绵不分离。 两人之间的暧昧没被清净发现,他正专注于和小动物对话。他板起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学着曾经见过判案的青天大老爷询问“尔等做什么要欺负我?” 小大人样子。 小狗与赤狐也很不服气,动物天生有野性,这两个还懵懵懂懂只算刚开智,一下子就把刚刚的凶险忘了,控诉起清净来。 “你是坏蛋,坏蛋。” “我不是坏蛋!” “就是,要不然怎么向你讨封没用呢!说咱们像人也没有变成人呀!” 的确小狗和狐狸现在还是动物的样子,真是一点改变都没有,她们说得到情绪起来了又呜呜叫起来,这番控诉倒是让清净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的确是他的错,难道小童子承认的像人就不行么? 他转头向先生和姐姐求助,玄明冷冷回“狐狸讨封也得修行圆满,再说这也不适用于小狗。” 这话让两只小动物呆住,又开始瑟瑟发抖。 观妙妙叹了口气,温柔问“你们叫什么啊?” 她长得像是仙女般好看,小动物也晕乎乎地告诉她,赤狐叫做十一,而小狗叫做阿福。 阿福一听就是人取的名字,她应该是附近人家养在家里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山里的野狐狸玩在一起,阿福说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观妙妙与清净将阿福和十一抱到岸上,这两个小家伙皮毛下的身体都很瘦,但也不一样,十一身形苗条阿福则是包着骨头。 她儿时也养过狗,在娘的家里,小狗很乖,她离开时还咬着她的裙子发出悲伤的叫声。 观妙妙记得,小狗是会悲伤的,它们不舒服了就会发出类似于“鬼哭”一样的声音,娘会生气说晦气,但拿着枝条出去却不用,反而仔细给大黄狗检查。 后来,大黄狗又去哪里了呢?她不知道。 一只兔腿递到她面前,玄明低声哄着观妙妙,“娘子,去喂喂小狗,好么?” “谢谢夫君。” 玄明将她的碎发拂到耳后,不必多说眼中自有万分柔情。 他们叁个喂着阿福与十一,从旁边林子里传来敲击声。 下一刻来者现出身形,是个头戴黑抹的老妪,见了一行人行了个礼,“不知道长来此,想必是我顽劣的孙女惊扰了道长。” 玄明未还俗前习得一身神通,有精怪认得也不奇怪,他正色“我已不再是道士。” 他清了清喉咙,郑重其事,老狐狸等着他说话,没想到他竟是说“我现在是妙妙的夫君。” 只属于观妙妙,别的称呼都不能越过这条,玄明恨不得将这关系昭告天下,所有人都知晓。 “啊……”这一番老妪都愣了愣,狐狸到底圆滑,还是成精不知多少年的狐狸,她迅速改口恭喜玄明,又夸奖一番观妙妙,说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说得观妙妙耳垂微红,玄明嘴角高高翘起。 —— 玄明碰到人,开口就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妙妙的夫君?我和妙妙非常相爱。 讨封(六) 老妪见气氛缓和,才开口继续说。 “小狐是宁赤洞的狐狸,姓江,至于名字便不说了。” “请二位饶了我这大胆妄为的孙女,她近年才开出灵智能吐人言,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等回去小狐一定好生教训她。” 十一听了咕咕咕叫,让她不要忘了自己的好朋友阿福! 江婆婆瞪了她一眼,十一还奇怪,怕她听不懂把话说出来,气得老狐狸没忍住用拐杖重重点地。 “让叁位见笑了。” 观妙妙摇摇头,“请您毋需如此。” 清净躲在观妙妙身后,眨着小牛一般的眼问“那她就叫做洪十一么?” “并非如此,我们狐狸对姓氏并没有执念,不需要用字传承,我这个洪字是因为讨封时恩人姓洪,十一的名字要等她那时才取。” “若是失败了,且看她的想法,有没有姓氏对我们这些野狐狸来说并不重要。” 清净似懂非懂点点头。 观妙妙将十一与阿福抱起交给洪婆婆,她一双惠目望去已经看出了这老狐狸前来是有事,才摆出这样低的姿态,不然狐狸是野兽天生地养,就算害怕玄明也不至于如此。 洪婆婆接过两只小动物朝她道谢,深深低下头,像极了十一之前祈求她饶过阿福的样子。 观妙妙看了眼清净,正眼巴巴看着一红一黑垂下的毛尾巴;又看了眼狐狸与小狗,她两个用含水的眼盯着她。 最后观妙妙才去看玄明,玄明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又将全部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挡住,圈在怀中密不透风。 “娘子做自己想做的,夫君都听你的。” 这番大庭广众亲近的姿态,却让观妙妙安心起来,她将那些多余的思绪排除,单纯去想,念了念两只小动物的名字,询问“怎么十一这么小年纪就出来讨封呢?” 洪婆婆果然因为这个问话松了一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 她娓娓道来,其中原因都是阿福,讨封的也不是十一,而是阿福这只家养的小黑狗。 这狗儿是山里一家老妇养的,它在林子里玩和十一成了好朋友。 她身边女儿因为战乱失散,虽然现在天下一统了,但孩子音讯全无,身边只有阿福一只小狗,无依无靠。 近两日那老妇身子状况越发差,终日念着女儿的名字,想来是快要死了。 因此阿福想变成人,陪着农妇好令她安心去,但她只是只普通小狗,横骨未除哪里能成人呢? “我这孙女十一听说了好朋友的事,她初初学到讨封,还没听明白,就已经和阿福商量找个人来问问,助她成人。” “阿福不会说话,她就代她问。” “正好碰到了叁位。” “她两个也是因为发现讨封没用,又一知半解,才朝小童子要说法的,并没有什么坏心。” 她带着一狐一狗朝清净道歉,阿福与十一也知道是自己闹了乌龙,小狗呜呜两声阿福把好朋友的份一起说了。 小童子自然是原谅的。 洪婆婆说完抚摸了下怀中两只小动物的脑袋,也是万分怜惜,狐狸狡猾但也感性自然是可怜这小狗的,才有了今日她把事情说出来,想要求观妙妙等人。 清净听了眼泪汪汪,他也很早就没了阿妈,最能感同身受。但这件事他做不了主,他并非央着别人做事的小童子,只是伤心哭泣。 玄明自然是全听观妙妙的,他说要让妙妙多多助人,眼前正是机会,但他不会强迫,还得让妻子愿意才好。 至于观妙妙她听到老妇与女儿,眼神黯了一瞬,但她很少做白日梦,她那个娘确实已经去了…… 随后她将注意力都集中到阿福与十一身上。 她问“那今日,您是想?” 洪婆婆先对观妙妙作揖,按照她这个年纪实在不该这样做,观妙妙也不该受,但妙妙站着未避开,这意思就是同意了。 洪婆婆一喜,嘴唇弯弯夸着妙妙,这下令妙妙急急摆手请她不必再说。 “那咱们就去吧。” 老狐狸在前面领路,转身前看了眼玄明,老狐狸知道这赫赫有威名的道士从不管闲事,才会去求观妙妙。 这小心思并不隐晦,见他没发怒才放心。 玄明并不在意洪婆婆的视线,他牵着妙妙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只是变一会儿人,这法子夫君会,等等夫君教你。” “夫君真厉害。”这下若是玄明也长有尾巴,一定翘得老高。 讨封(七) 一行人在林中走。 玄明和观妙妙缀在后面,他正教她让小狗化人的法门,观妙妙极有天赋,她自小天赋过人、过目不忘,做什么都学得很快。 只是大家都说她早早要死,命中如此,从没人在意罢了。 她的手指被玄明的手掌拢住,两者相贴肌肤摩擦,观妙妙微凉的温度也被捂热。 玄明朝她解释这法术的关键。 说到底,阿福到底只是凡间的小黑狗,不会修炼不能真的揠苗助长成人,因此只是一场幻术,令老妇人看起来与她对话的是女儿罢了。 观妙妙叫来阿福问她“阿福会不会说话?” 小狗呜呜呜的,观妙妙听懂了就是不会,她想了想嘱咐“那就让十一代替你说好不好?” 阿福没答应十一先答上了“好的好的呀,阿福要说什么我都知道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啦。” 观妙妙点头,又说另一件事,她将法术其实是幻像告诉阿福“因此需得心平气和,不能太激动,可以做到么,阿福?” 阿福肯定是点头的,她爱主人,但会努力克制。 观妙妙看着小黑狗努力晃动的尾巴,像是曾经的大黄狗,她盯着阿福湿漉漉的眼睛说“阿福真棒。”小狗在土路上跑起来都一蹦一蹦的。 一是为了可以陪着主人,二十因为夸奖,小狗傻乎乎的,情绪也如同尾巴直来直往。 这些都说完了,也就快到老妇的家。 观妙妙从水壶中倒出一捧水,让阿福不要动,素手一洒,分成千万颗洋洋洒洒落下,对小狗来说散落下来的水滴可以算作大雨。 她口中念诀,水汽纷纷扬扬落下还未接触地面又再次腾起,上下循环不停成为圆将小黑狗包裹住,在圆圆脑袋头顶形成一道飞虹。 观妙妙又撒出一捧水与水环相撞,循环被迫水滴不断下落,途径飞虹,肉眼看起就是从这彩色连桥中落下水幕从正面将阿福遮挡。 按照颜色来,由红到紫不断出现,此时恰好有一道阳光投射而来,圆珠折射,光影五彩缤纷美不胜收,而阿福的身影也在这时发生变化。 观妙妙手势变动,水珠化为雾漉,如梦似幻。 在朦朦胧胧中,阿福悄然立起身,几双眼睛注视下她有了人样。 她的面目不断变化,如一个漩涡翻滚不休,观妙妙对阿福解释“这样里面的人看到的就是最想见的人。” 小狗没有说,但观妙妙也懂,阿福是想扮演老妇的女儿,好让她获得离世前的安息。这份未被说出口的愿望被妙妙实现,阿福激动得口中发出呜呜声响。 她虽然用法子化了人,还是没学会人类的语言。 十一把身影隐去跟着阿福一起进屋。 观妙妙不会窥探他人隐私,因此只是坐在田间嗅着微风的气息,等待阿福归来,她想应该是很快的。 风送来味道,将声音也一起带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人声对话。 苍老枯败的声音传来“是你回来了?娘的乖女啊!”她说着就哭起来。 另一个声音跟着叫了一声“娘。” 老妇继续说“乖女日子过的怎么样啊,有没有多穿衣服多吃饭?” 阿福会她,小狗不会说话,只能重复“有的,一直有好好的,娘也要好好的。” “好啊,好啊,娘是要不行了,能见你一面也很好,我养了一只小狗,你不要……你不要忘记把它带走,它真的是一只乖狗,你不在的日子里都是它在陪我。。” 阿福没了声音,清净听了心理发急直跺脚,他听到姐姐说过要语言保持平静的,他想问被玄明捂住嘴。 过了会儿,一声沙哑古怪的音调传来,就如世间婴儿第一次会说话时一般,奇怪且变扭。 她叫着“娘……”只有这一个字,反反复复说来说去。 老妇人回她,声音也带上哭腔“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说哭就哭,让别人笑话,福子,不要任性,娘总是要死的。” 洪婆婆为他们解释“这家人家女儿小名叫做小福子,养阿福可能也是太想念孩子了。” “阿福不是好小狗,她会乱叫、会捣乱、会打翻娘晒的菜、还会……还会……” 十一说不下去了,她知道好朋友心中有多悲伤,阿福已经忍不住流泪,外人听来也要抽泣。 后面的话太轻,风也要温柔许多才能卷过,老妇人说“阿福是好小狗,很爱玩耍、会看家护院、我出门她也会在月下等我,等娘死了阿福也要好好的。” 观妙妙靠上玄明的肩膀,将自己藏进去,她想起被带走前娘的话,记忆太模糊如今终于有地方包容她,才敢想起来,娘说“妙妙要好好的。” 或许每一个人出于爱,临别前说的话都是“劝君多加餐”。 讨封(八) 等了许久阿福终于回来了,她还披着薄雾。 走到观妙妙面前呜呜叫,意思是“谢谢姐姐。” 她一说话,身后黑漆漆的大尾巴就露出来缓缓摇晃,在场所有人仿佛没看到,夸她做得很好。 阿福这次得了夸奖却并没有很高兴,她呜咽几声,小狗是能发出伤心声音的。 观妙妙将水雾收回,变回黑犬样子的阿福脸上都是泪痕,她蹭了蹭妙妙的手心,慢吞吞离开重新回到了属于她的小院中。 “姐姐,阿福把尾巴露出来了。”清净还惦记着观妙妙说要保持平静的话,看阿福的样子就知道她在和老妇人说话时也是这个样子。那时他想问,看看众人捂住了我嘴,现在终于担忧道“没关系么?” 观妙妙摇摇头,她牵着清净的手,告诉他“小狗是藏不住感情的,爱也是藏不住的。” “啊,那……” 妙妙点点头,回应清净,承认了老妇人肯定会看到阿福的黑尾巴,但是她也同在场所有人一样选择了当做没看到,老妇人与风一样温柔。 “小狗爱主人,主人也会爱小狗。” 清净不知为何眼睛酸酸的,他扑进观妙妙怀里流着眼泪。 妙妙接住他,抚摸着两个小揪想说什么,下一刻被搂进一个有力的拥抱里,玄明从后而来,将她纳进宽厚有力的胸膛中,清泪同时从观妙妙眼中落下。 好一会儿,观妙妙才对洪婆婆说“让您见笑了。” 洪婆婆摇头“至情至性泪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解决完阿福的事,一行人却没有提离开,洪婆婆见状提出带叁人在村子里走走,清净已经困了留在稻草堆里睡大觉,观妙妙和玄明自去。 这地方门口立着刘家村。 说是小村庄其实一片荒芜,杂草已经越过田埂,将良田里横竖沟渠都覆盖了,一路上都没见到人,洪婆婆看了周围叹气“这里以前虽然不富有,却也有许多人啊。” “战乱袭来,十室九空,即使现在天下安定了,人又哪里是这样容易回来的呢?” 洪婆婆有感而发,她告诉观妙妙她从小就长在这片大山里,讨封的恩人也是村里人,以前大家都只会夜里会有狐狸来问话,山里人淳朴说好了都说像。 谁家起了狐仙,一定要走好运一年。 洪婆婆说着说了叹了气,年纪大了都爱回忆曾经,背着手看向天,出声的样子。 观妙妙一直默默不语,她竟突然问“您觉得天下一统好么?” 洪婆婆说“自然是好的,您不知道,我的那些孩子都被战乱波及离世了,十一这个孩子是我捡到的,如果不是因为人类皇帝一统天下,恐怕十一也活不下来。” 野狐狸可以居于山中,却逃不过人祸。 观妙妙听到某个人,也长长叹出一口气“好么?”她轻轻问,不被任何人听到,除了玄明。 玄明拉住观妙妙,与她十指相牵,他没有打断妻子问关于别人的事,也不恼怒她回忆往昔,甚至在这一刻拈酸吃醋也没有。 满心满眼只剩下心疼。 他轻轻在观妙妙耳边说“这些事都和娘子没关系,你觉得好就好,觉得不好就不好。” 观妙妙没有立刻回应,晃了晃玄明的说“不相关的事没有好不好。”她每一次想起从前,疼疼痒痒的感觉就越少,也许有一天就完全说再见了。 叁人在村子里漫步,突然听到村口一阵喧哗声,有牛有车,应当是什么人来了。 等近了看到,就清楚了,就在今日老妇人的女儿小福子找了回来。 “世界上竟有这样凑巧的事。”洪婆婆不禁感叹,但她随后又惋惜起来,要是小福子早点回来把老妇人带走,她也就不会现在药石无医。 小福子回来并不能让她母亲避免离世,正相反因为心中执念都去了,老妇人在下午就永远闭上眼。 她不愿意离开这个村子,不愿大操大办,因此只在刘家村立起一座新坟。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她活在刘家村,却姓赵。 小福子来了又走,她没有待很久,这个世道对人命也看的很淡,她眼中满是悲伤匆匆离开。 只留下墓碑与趴在上面徘徊不肯离开的小狗。 观妙妙带着清净为赵老太送上一柱清香后也得离开了,阿福叫住他们“姐姐,谢谢你。” 它再次说,一声声道谢,小狗用呜咽的声音送他们出村,观妙妙踏出去,身下的影子也凝实一分。 “下次咱们再回来看看阿福吧。” “好啊。” “下次见面阿福就可以变成人了吧。” “可能会吧,这个得看阿福的想法。” 纷纷小雨细如泪线,沾湿路上叁人的衣袍,也打湿陪伴着主人小狗的毛发。 春潮 观妙妙被阿福勾起回忆,清净也因为阿福哭哭啼啼。 一大一小互相依靠着,小毛驴走得都慢些,两个人是没心情再继续观赏风景。 玄明见状问妙妙“咱们找个地方住下休息休息好不好?” 观妙妙被玄明牵着手,她从未开过北边,于是只点头让玄明做选择。 当然这个住下肯定不在刘家村,玄明另找了一处落脚地,是个还算繁华的城镇,也算是颇有名气。 这地方叫做谷城,因着曲河与渭水在此地交汇,留下柔和清澈的分支,谷城虽然地处北方却不缺水,物产丰富,周边人叫它“小扬州”意为和江南一般富庶。 他们来得巧,正好碰上谷城集会,这集会一年举办一次,商贩、戏班、游人齐聚于于此,热闹非凡。 特殊时期,进城也更慢些,许多人排在门口等着,观妙妙玄明与清净此刻位于中间位置。大多数人来谷城都是为集会,脸上带着真心的笑,观妙妙被情绪感染,也靠在身旁男人的肩膀上弯起嘴角。 玄明动作轻柔为她将一缕凌乱的发捋顺。 “咱们运气好。”妙妙轻声对玄明说。 “是娘子运气好,这样的好事只有碰到娘子了,夫君才会碰到,平常都是错过的。”玄明弯下腰来和观妙妙说悄悄话,同时看她额间有没有出汗,是否因等待不适。 观妙妙知道玄明在哄她,他这个人平时肯定不关注这些,看清净就知道,爱玩爱闹的小孩子却什么花花世界都没见过,事事都要问。 他这样说,只是因为想让妙妙高兴。 他们等了会儿,过了城门关卡,终于进了谷城。 玄明找了一处客栈住下,要两间上房。 清净等着和姐姐一起睡,却被告知他要一个人,小童子闹起来,观妙妙告诉他“姐姐和先生是夫妻,应该要住一间的,清净会不会害怕呢?要不还是一起吧。” 玄明听她这样说,耳朵都红了点,又听得后半句立刻接口“清净可以的,他已经是小大人不会怕。” 清净也知道不该打扰先生和姐姐,又被玄明高高捧起,晕乎乎的答应了。 玄明先将屋子清理一遍,四处都查看过才牵着观妙妙进屋,为她递上茶水,嘘寒问暖。 “妙妙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观妙妙摇头,“已经好很多了。” 玄明却不信,他的妙妙和猫一样很会忍痛,并非是故意说谎而是已经分不清什么才是常态,但他没多问,只说“去洗漱好不好?” 两人分开洗漱好,只穿着中衣呆在床上。 点了一根香,烟雾袅袅升起,烛火摇曳,朦胧也雅致。 玄明让观妙妙躺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梳着她散下的长发。齿梳经过,下一刻缠绕在上的发丝便已经干透,他有力的指腹按压妙妙的头皮引来酥麻,令她逐渐闭上眼。 轻柔的话语落在妙妙耳边“明天晚上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唔,好哦,夫君。” “妙妙……我……” 玄明与观妙妙的对话被一阵暧昧呻吟打断,男女情事乃是天经地义,来谷城游玩情不自禁也是常事,只是这就打扰到旁边屋子的人。 女子大胆的喊叫声令观妙妙也觉得身上一阵火辣,暖融融的热流顺着玄明在身上移过的手指传遍全身。 ——他正帮自己按摩身体,她怎么这样不正经? “娘子……”玄明的声音与那男人的融合在一起,她听过玄明动情时低哑的声音要更好听,这样想,她转过身子去看夫君的面庞。 四目相对,眼中尽是说不出的春潮。 原来也不止她一个胡思乱想。 玄明在观妙妙额头留下一个吻,他抬手将那扰人的声音驱散,但本该藏好的尴尬也因为这个动作露出来。那孽根顶着布料,令人不能忽视。 “妙妙莫管它,还是亲亲夫君就好了。” 猫儿叫春 此刻玄明仅在头上插一根玉簪,些微黑色长发散落在肩上。 他未笑,说得认真,挑眉间自成一派风骨,“亲亲夫君吧,娘子。” 观妙妙便凑上前去,微微抬起下巴,脖颈似新月反折,与玄明相碰。 因服用热果,她身上带着草木天然的馨香,别有韵味,被雪山冻过后,清雅至极不觉寒。观妙妙携着馥郁芬芳的唇贴上玄明,只一刻就被他反客为主吃进口中。 檀香的气味将她牢牢包裹,有力的舌舔舐口腔每一处,她能感受到吮吸与吞咽的动作,口中津液慢慢被玄明咽入口中。 他身体的温度要高出她许多,搂在怀中,观妙妙几乎要融化。 直到妙妙喘不气了,两人才缓慢分离。 “妙妙,夫君还有一会儿,不必……不必管我。”玄明握住妻子的手这般安慰,但喉咙早已沙哑得不像话。 她想此刻的夫君就像发情的猫,欲拒还迎。 玄明平时冷簌簌,他人望去似要羽化登仙。 现在这双无情眸望向观妙妙却是说不出多情风流,只一眼就知道他已经欲念横生,陷入名为情爱的渴望中。 谪仙落了地,成了勾引女子的妖鬼,只往爱妻身上纠缠,不愿分开。 他说不要管,动作表情全是要,领口被扯得大开,气喘吁吁额头滴下汗,蹭着妻子的肩嗅着她的气味缓解,暗示观妙妙他有多辛苦。 但观妙妙身上的馨香太淡,没一会儿就因滚烫的体温消耗殆尽,玄明不得不更用力嗅着她的味道,口中喃喃。 “夫君……”柔和的声音响起,妙妙手指拂过玄明额头,留下男人的颤栗。 “妙妙——”玄明唤。 “更像猫儿叫春了,夫君总爱撒娇。” 小心思被踹破,玄明羞愧不已,他埋在观妙妙肩头闷声闷气“是,夫君有许多小心思,只对妙妙有,而且我可不是小猫呀。” “我可以,把妙妙……”他黏糊糊咬着观妙妙的软肉,含糊不清回应,话语被水声遮掩,更添暧昧“把妙妙,吃掉。” “那就吃掉妙妙吧,我愿意的。” “啊……” 明明是玄明自己说的,他听到观妙妙直白的话语又扭怩起来,他对妻子爱护太多,更进一步总会思前想后,担心伤到她、又担心不能让她满意。 因爱生出踌躇。 他还在胡思乱想,观妙妙已经按着玄明缓缓躺下。 玄明枕住床沿半靠着,卸了力气,肌肉躯体露出来大半,由着爱妻为所欲为,小指缠绕一缕青丝在手中嗅闻,满心满眼都是她。 观妙妙将那长带抽了,褪去玄明的亵裤,男主有力的大腿肉并已立起的肉根便现在她面前。 烛火融融,在妙妙的视线下,那阴茎上的小口吐出粘稠的腥液。 “啊,妙妙别看,夫君丑得很,吓到你。” 观妙妙摇头,她指尖按上顶端,指甲轻划看那孽根颤动,“原来长这样。” 这话一本正经,配上她专注的眼,清冷的面庞离肉棒这样近,玄明受不得如此刺激,只能哑着声连连求饶,“娘子,别看,别嫌弃夫君。” “没有,夫君这里不难看,妙妙喜欢。”观妙妙声音柔柔的,但十分直白“有一些粉,妙妙喜欢这个颜色。” “妙妙,妙妙——”玄明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他那根阳具粗大且粉嫩,都是因为他年纪轻时就已修身,自然与平常男子不同,但这东西到底还是淫物,妙妙这样说勾得他内心涟漪片片。 还说不是猫儿呢?妙妙这样想,没有说出,她看玄明已经硬得过分,担心说出来他会逃跑。 “夫君,要和之前一样摸一摸么?” 玄明遮住眼,大口喘气,果毒、情欲在他身上同时喷发,使得身躯紧绷冒起热死,那阴茎也颜色也更深些,青筋鼓出。 “妙妙真不觉得,夫君……那里生得丑陋?” “夫君怎么总是胡说?” “要,我要摸,娘子摸摸夫君。” 如此,妙妙素手将柱身握住,青筋跳动,逐渐与她心声齐鸣。 吃一吃妙妙的穴(H) 虽说玄明的肉根比寻常男主色浅许多,但妙妙用手握住,被雪肤一衬又显得颜色深深。 他说的没错,这样看的确狰狞可怖。 这过分粗大的阳具被女子纤弱如玉的手握住,因情不能自禁还跳动几下,玄明暗恼怎么如此不争气,喉咙里发出淫乱低喘。 特别是观妙妙的眼睛格外专注认真,那黑眸如水,平静毫无波,仿佛这里因情欲变得难堪的只有玄明一个。 幸好他脸皮够厚、爱意够深,不会因此生出羞恼,只更用力痴缠着妙妙,他语气缱绻含着湿漉漉的转音呼唤妻子的名“妙妙,怎么了?” 观妙妙摇头,她调整姿势,两手拢住小幅度撸动着玄明的阳具,面孔透着认真,实在让人爱得不行。 玄明赤裸着胸膛起身,从后面将妙妙抱住,炽热的气息一下子将她密不透风包裹。 因为这个动作肉棒也移动几分,妙妙没抓住那不安分的孽根从手心探出,直直对她立着,吐出两口前精。 “夫君……”观妙妙颇为无奈,她正做事呢,偏偏有人要来打扰。 “没关系,莫管它妙妙,夫君亲亲妙妙好不好?” 得了允许,观妙妙玲珑的身子靠在玄明胸膛上,她张开口,由着自己的夫君亲吻吮吸。先是嘴角随后是唇瓣,绵密的吻不停落下,越来越深入舌头交缠,狭小的床榻间尽是暧昧水声。 “妙妙——” 玄明唤着,嘴唇开始在妙妙的脖颈上游移。 他力气并不大,观妙妙却因为这个动作不自觉往后靠,她向后接触到由玄明托起悬在半空的柔软枕头,腰肢放松下来。 她看着玄明用口身上扯开衣带,“我可以么?”妙妙点头。随后玄明便隔着最后一层小衣含上蓓蕾,他用舌头不断扫弄,让朱果凸起。 “妙妙,会有感觉么?” “有的,摸夫君的时候就有。” 原来她只是表面看上去平静,看不见的地方也已经湿漉漉了。 玄明打算更进一步,但他想起之前男女的呻吟,于是他轻轻挥手,屋内场景应声而变,成了完全独立的空间。 放下的床幔若影若现透出外面的景色,沿着谷城流淌的渭水分出一支落在床榻旁,烛火化为千万点水上舟缓缓飘动,似星似焰。 帷幔间朦胧暧昧更生。 玄明已经得了允许,沿妙妙的肚皮亲到私处,女子的馨香气味扑入鼻腔,他将那块布料扯掉,拉出透明的丝。他因此欣喜,才知道这份欲望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夫君……”观妙妙以为玄明也要摸摸她,与往常互相疏解时一个样,因此也就张开腿心。 但下一刻,她如镜般的眼骤然睁大,烛火映在瞳孔中摇曳,观妙妙指尖都颤抖起来。 玄明,他,他竟然用口……吃了那处。 观妙妙看书虽多,却不会特地去看男女欢好,也就有个粗略了解,这样出格的事她真是未曾想过,也不知可以这样做。 玄明安慰她,但说出话喷出热气都吐在娇嫩的肉上,更令她颤抖“娘子,娘子不怕,娘子这里太小,得要夫君吃一吃等等才好过。” “真的,啊,夫君……怎么知道?” 粗粝的舌头不断舔弄着肉缝,那颗藏起来的小珠被找到,牙齿小心翼翼磕上,这与手指截然不同的触感令观妙妙往下倒入,陷入如云般柔软的被褥里。 “为夫也研究了许久。” 玄明也是初次,但他知道自己这东西在男子中称得上天赋异禀,妙妙又体弱,他夜夜偷偷捧着本淫书钻研其中技巧,刻苦程度比之当年修道更甚。 “妙妙,夫君要进去了。” 他说着,舌头抵在穴口,配着手指一同打转,酥酥痒痒的感觉传遍妙妙全身,她口中发出柔媚的呻吟,又不得其法只能叫着玄明的名字。 玄明高挺的鼻尖蹭着妙妙的花珠,他舌头继续向里送一点点深入拓开玉门,侵入紧闭的穴,浅浅地,他模仿着男主性交抽插着。 妙妙太过敏感,因着动作手指攥进身下布料,她大口喘着气,终于在一下重重的舔弄中眼前浮现白光沁出泪水,河面漂浮的灯火在她眼中连成朦胧的一片。 玄明坐起身,先给口腔使了一个清理法诀——他虽喜爱妙妙的味道却不能舔过私处后再去吻她。他躺在观妙妙身边,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身子。 “妙妙喜欢么?夫君是第一次,做的不好,以后,以后就好了。” 还有以后,他的意思就还要再将那花穴含入口中喽? 妙妙嗔他一眼也令玄明晕陶陶。 “喜欢的,夫君做得让妙妙好舒服。” 观妙妙一贯是直说的,她不扭怩,舒服还要说不,也是担忧玄明伤心。 这份直白令玄明恨不得将她吃下肚,与她额头贴着额头亲吻,融融春情蔓延将两人包裹。 他想再亲怎想到听妙妙问,“夫君要与妙妙行周公之礼么?” “啊!”玄明竟不知该如何回,如一只呆头鹅发出喊叫。 坏东西(H) 玄明变成了呆头鹅,观妙妙只好再问一遍。 “夫君,要不要和妙妙做夫妻间的事?” 她换了个说法,不再那样文绉绉,但对玄明的冲击都是一样,虽然给妙妙吃过穴,但他实在不敢想与她缠绵的样子,即使捧着书看想到她也觉得羞愧难当。 “妙妙真的愿意?” 在观妙妙面前,玄明的意气风发统统消失不见,他成了一个庸俗且胆小的男人,即使知道答案还是固执再问,仿佛她下一刻有说“不”的可能性。 妙妙自然是说好的,她手指点着玄明,笑吟吟心中想着夫君又如猫儿一样胆小,真是十分可爱,口中再次说是。 下一刻她就被玄明反身压在身下,猫儿发情了,得了允许也难免露出凶相。 玄明还是小心的,他没让妙妙疼,只是用力吻住她,用舌尖缠绵表达汹涌澎湃的爱意。 只见玄明手往帷帐外一探,抓来一只细口瓷瓶,打开了流出阵阵暖香,味道粘稠又浓郁。 观妙妙蘸了点问“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这是润滑的,得涂在夫君那物上,妙妙也得涂点,这样就不女子初次就不会痛了,是夫君自己做的,不是随处买来的便宜东西。” 玄明认真解释,妙妙则点点头。 她看向指尖的膏体,在灯下莹莹润润、呈现红色,应是什么油制成的,还会顺着手指往下淌,艳艳的色彩配着纤长的指头,说不出的好看。 “我帮妙妙擦干净。” 观妙妙却说不用“夫君做的不好浪费,不是要摸么?” 她眼帘微垂,被玄明搂在怀中面对面靠着他的肩膀,挖了一大块香膏往玄明肉棒上涂,让青筋凸起都油亮亮的。 “那我可以帮娘子么?” 得了允许,玄明再次用指头探入观妙妙的穴,与裸露在外的阴茎不同,藏在腿心中的小逼得细心呵护,一点点涂遍每一处,免得初次受伤。 渐渐地,妙妙停下了帮玄明摸孽根的手,只剩呻吟。 这膏体入了穴,竟然带来暖融融的触感,从穴口起沿着甬道向花心蔓延,玄明指节抽插时的水声渐响,他抽出总能带出一大口。 妙妙能感觉到,这穴儿变得湿软,同时渴望也随之而来,又热又痒的穴不断吞吐着玄明的手指,收缩吮吸那样紧,发出淫靡的水声。 她坦言“想要,玄明。” 想要什么,妙妙说不太清楚,但她知道玄明应是有办法的。 玄明也额头泌出汗珠,心爱的人在身旁说想要他怎么能不动容?但还得再忍耐,他是绝不想伤害妙妙的。 观妙妙就看着玄明动作,下体的手指从一根变为两根,逐渐再加到叁根,甬道被撑开的感觉很奇怪,妙妙不得不闭上眼从鼻腔中发出呻吟。 下体仿佛被填满,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再一次,绞着玄明的手指小死一回,汩汩淫水顺着男人的掌面向下淌。 “妙妙,夫君要来了。” 玄明通知一声,他伏下来亲亲妙妙的嘴唇,同时扶着阴茎往穴口塞去,当龟头缓缓撑开小逼时,她情不自禁张开口。 妙妙知道自己错了,她刚刚还觉得手指已经将私处撑到极限,那里想到这阳具才塞了一个头,就已经远胜过手指? 难怪玄明要叫他胯下之物是坏东西。 “妙妙,这样会不会不舒服?” “嗯……有点,胀胀的。” 观妙妙闭着眼回,她开口才知原来声音还能这样媚,细细的如藤蔓缠绕着玄明,他人眼中她已经面孔浮起粉,说不出的动人。 射好多(H) 观妙妙鼻尖两点汗珠被玄明吃去,他停了许久,等妻子的穴口能适应龟头才继续沉下腰,让肉棒更为深入。 硕大柱身将甬道撑开,因着之前上了药里面热热的,又软又湿,并不会让人觉得疼痛。 玄明牢牢看着观妙妙的表情确定她没有不适才敢继续往里去,敏感的花心被顶到,他才停下。 体内的东西突然不动了,妙妙缓缓睁开眼,还带着一点朦胧以为是到头了,但看过去竟还有大半截露在外面,肉筋搏动着一鼓一鼓,由穴口传过来。 “玄明,怎么不进来呢?” 妙妙攀附上玄明的肩膀,两人面庞相贴,亲密纠缠,玄明摇着头吞咽口水,费了好大力才咬着牙回“没事,妙妙是第一次,进来难免要弄伤。” 她还想说话,但身下的穴肉已经适应体内阴茎,吞咽着想要更多,妙妙才知道,原来男女欢好时,身体竟能这样馋嘴,她一向不重口腹之欲,没想到下身的下嘴却和主人完全相反,想要得紧。 “玄明,是不是要动一动?” 观妙妙从来都是安静的不索求什么,但她面对玄明像个要糖的孩子,会直白说出自己的想的,穴儿饿了,就要丈夫动动将她喂饱。 这是天经地义。 反倒是玄明,面孔比妙妙还红,他有些慌乱愣了下才继续,“好,好,那夫君动了,妙妙不舒服就要说,好不好?” 观妙妙的腰被虎口卡住,玄明压下身来与她仅留了一条缝的距离,他带着妙妙的腿盘上他的腰,这姿势也让逼肉又吃进一些柱身。 她娇吟一声,主动解释“夫君,妙妙是,呀,是好舒服。” 真的好舒服,密密的吻不间断落在她的身上,玄明身上温度很高,观妙妙拥着她,虚弱的身子得了温度吐出快活的气,几乎要化成一套春水被玄明含进口中。 腿心中的空隙被完全填满,玄明操弄着将水液挤出去,阴茎与湿热的肉紧紧贴在一起,将层迭的褶皱撑开,性器的形状妙妙不即使不看,也一清二楚。 “夫君,玄明!”她叫着,疏泄来不及随着淫液流出的快感。 玄明吻住她,带着妙妙咬着自己的肩膀,安慰道“夫君慢些好不好。” 妙妙的牙齿陷进玄明的肉中,又被撞得咬不住滑开留下湿漉漉的唾液,她带着柔媚的哭腔绞住玄明,控诉道“坏蛋,不要欺负妙妙,不许慢。” 等玄明听话加快些,撞着她的腿肉现出淫乱的波,那嫩嫩的心儿被得开了口,龟头陷进去一点刺激得妙妙到了高潮,她又摇头不要玄明再操弄。 小妻子这样多变,玄明却实在爱得不行,他亲着妙妙濡湿的鬓角温言细语哄着因高潮软下去的娇女。 “夫君,还没有……” “唔,夫君快了,妙妙再等等。” 玄明将观妙妙侧过来,二人面对面,他拉着观妙妙的手放在根部还未进入穴中的位置,囊袋啪啪打上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咬着牙加速。 高潮后的余韵让小逼还痉挛着,配着玄明的动作再次将妙妙体内的褶皱揉开,那千万张小口被一起填满,等她又喷出水玄明也松开精关在妙妙体内射出精液。 “娘子不怕,夫君吃了药,不会让娘子现在怀孕。” 他气喘吁吁解释,还道歉怎么说着快了,要用那么久,观妙妙却不意。 她抚摸着微微鼓起的肚皮,“夫君,比用手出的多呢。” 妙妙才知道,原来平时帮玄明也只算是稍稍解渴罢了,她说得认真,小脸带着情事后的餮足,目光真挚。反倒是玄明不知所措。 他想着那肚子里都是他的东西,就身体发热,玄明立刻念起清心咒,可不能再来一次,妻子是初次,得点到为止。 “妙妙,娘子。” 玄明缓缓退出来,取来毛巾为妻子擦拭身体更换床榻,弄好了,两人重又躺在一起。 妙妙仍枕着玄明的大腿,由着他继续梳头。 “夫君将妙妙撑得好过,现在还有感觉。”观妙妙突然对玄明说道,她看着丈夫无措的样子,捂着嘴笑起来。 “妙妙莫欺负夫君了。” 玄明讨饶,将妻子抱起来搂在怀中耳鬓厮磨。 怪医(一) 小童子清净一大早上就跑到观妙妙与玄明的房间敲门,他年纪小粘人得很。 门开了,是皱着眉半拢衣衫的先生,清净看过去瞥见他胸膛上的红痕,下一刻玄明就用衣服遮住,小童子只疑心自己看错了。 他探头探脑,想找姐姐玩,不想与臭先生说话。 玄明已经知道门外是小童子,推了推他,压低声音“清净自己玩去,过几刻再回来,姐姐还在睡觉,别吵到她。” “啊!”清净听了连忙捂住嘴巴,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不住点着头,他接过玄明递过来的银两,听话自己出门玩耍了。 小童子身上带着纸鹤,丢不了。 玄明将扰人清梦的小童子哄走,跨过地上的衣物重新坐回床边,俯下身亲了亲藏在被褥里的人。 “将你吵醒了,娘子?” 观妙妙摇头,她向里挪一挪空出位置给玄明,被他拥着亲吻,好一会儿两人才从床铺上离开。 玄明刚把桃花金簪插入妙妙发中,清净就回来了,玄明抱怨“让他出去玩一玩,恐怕是意思意思。” 这样说,还是开了门放清净进来。 小童子一下子扑到妙妙膝上,他仰着面装模作样端详片刻,点点头挤出双下巴“姐姐气色好了很多呢!” 的确,今天观妙妙面色都红润许多,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水,浑身透出慵懒。 这话反而让他身后的玄明咳嗽起来,妙妙昨天只与他欢好过,说得他是什么大补之物似的,结果就听观妙妙说“嗯,昨天晚上睡得很好。” 可惜清净没回头,不然就能见到臭屁先生面红耳赤的样子。 清净叽叽喳喳如同小鸟和妙妙分享着刚刚城中见闻,着重描述了其中一个,这是他特意听到记在心里的。 原来城中富户李老爷家的小姐最近生了重病,请人来看总不好,因此广招奇人异士为小姐治病,有百金作为报酬。 清净看上的自然不是百金,他念着妙妙的病,想着别人治不好的病姐姐去看了,定然能获得许多感谢,对身体有益。 至于妙妙万一看不好的可能性,小童子稚儿一个想不到这样深远,在他心中玄明无所不能,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观妙妙。 “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清净了。” 妙妙不愿辜负小童子一番好意,于是叁人用过午餐决定一同去李府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她自己是病人,却要为病人看病,妙妙想这次恐怕要无功而返。 李府十分好找,倒不是这宅邸有多奢靡,而是李老爷为女儿殚精竭虑,何处贴着告示详细标明了位置,只需顺着致使走不怕不能到达。 即使如此,叁人到时这李府门口也是门可罗雀,冷清得很。 妙妙与玄明对门房说明来意,对方打量他们一番请来管事。 管事有礼作揖,“叁位请进,现在府上还有一位大夫正在诊病,若不介意可与他一起。” 李老爷许以重金,结果都过中午了也只有两波人上门,可见李小姐病症之顽固,令人束手无策。 玄明与妙妙对视一眼,两人被引导着穿过堂屋,来往佣人脸上都带着黑压压的愁色,李小姐的病的确对李府影响很大。 再走片刻,他们见到了刚刚管事提到的大夫。 这人实在不像个大夫,胡子拉碴看不清面孔,衣服也破破烂烂,甚至身上泛起怪味,佝偻着身子,背上似负有千斤重,他低着头往几人方向看了眼,又缓缓转回去。 他沉沉呼吸,声音如风箱破败。 似只老龟,但浑身上下长着脓包,些许因动作破了口,流出黄褐色的黏液。 清净甚至因这大夫的外貌吓得后退一步,躲在玄明身后,不敢再看。 怎么样这人都不靠谱得紧。 这李小姐也是可怜,今日来的四个人,个顶个都是怪人。 怪医(二) 大部分人都以貌取人,显然李府管事也是其中之一。 事关主人家的生死,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要不是李小姐的病太怪,恐怕这位大夫都不能进到李府中。 比起这位模样邋遢古怪的大夫,他更愿意相信观妙妙一行人,即使妙妙面带病色,人还歪歪倒倒瘦弱得很,但她身边还跟着个人摸人样的玄明,两者加起来自然优于另一个。 “那就请这位姑娘先去为小姐看诊,您……”这邋遢大夫并未通报姓名,管事滴水不漏态度诚恳,也称先生,请怪人稍后。 妙妙视线在邋遢大夫身上停留片刻,她向后退一步,“还是您先请,我们是后到的。” 先来后到,也很有道理。 邋遢大夫很没礼数,妙妙还没说完话他也不回,就自顾自往小姐院落里去,恐怕就算妙妙不让,他也要做第一个看病的人。 李小姐换好衣服,依靠在榻上头戴抹额等着大夫看诊。她父亲李老爷与李夫人陪在身边,这李小姐是老来女,两人如珍似宝看着,也是心急如焚。 邋遢大夫看了一眼就退出去,他招手毫不客气把李老爷与李夫人叫出来。 他甚至没有多问,只吩咐让厨房煮好米粥放温,破锣似的嗓子,藏着胸有成竹。 “这,不必开什么药么?” “不用!不用!难道你听不懂么!”邋遢大夫跺起脚,很不耐烦,“准备白粥!白粥!”他一边说一边咳,肺上好像在漏风,粗声粗气的。 李家老爷爱女心切,他将夫人拦在身后自己上去交谈。 他先问邋遢大夫名字,对方冷冷一哼只说是无名氏。 李家老爷又要说一说李小姐病情,邋遢大夫冷哼一声“到底谁是病人?” 这番话梗得李老爷无言以对,但他拳拳爱女之心仍不厌其烦“烦请郎中切莫戳到小女心事,她未婚夫刚离世正是悲痛时,郎中……” “啰嗦!啰嗦!” 邋遢大夫狠狠一咳嗽,喉咙响起痰鸣,他面色发青后又发紫,唇周干裂起皮,真怕他当场死在这里。 李老爷显然也害怕得紧,看向观妙妙一行人,希望他们能先看看。 妙妙仍旧摇头,她看着那大夫,目光沉沉,玄明往前站一步握住观妙妙的手。清净偷偷与妙妙说“姐姐,这人怕不是骗子吧。” 观妙妙还没回答,那大夫先大笑起来“庸俗,庸俗!” 清净做了个鬼脸,躲到妙妙身边。 邋遢大夫听得米汤已经煮好了,便再次大步走进李小姐房中,在白狐皮地毯上留下两个黑漆漆的脚印,看得李小姐直皱眉。 他细细看了看病人,李小姐被许多人看过病已经再熟悉不过,伸出手腕等着号脉但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请先生去看看,我这孩子还是不爱吃东西,也不说话。”李夫人想请大夫进门,她代女儿解释。 清净听了呀一声“这不就和姐姐……”,小童子想说和观妙妙是一样的,被玄明推开“去去去,不懂别瞎说,你看着就是了。” 叁人说着话,那邋遢大夫也开始动作。 只见他仰着头,下巴轻点,大手一伸五个黑漆漆的手指摇晃做了个“不”的动作。 这人似是胸有成竹,做出得意状“小姐。” “没病!” 怪医(三) “啊!” 除了妙妙和玄明,在场几人同时发出惊呼,面上带着不可思议。 清净偷偷问“难道李小姐是装病?”妙妙和玄明并不回,只让他看下去。 小童子乖乖的,李老爷同李夫人却不能接受邋遢大夫的发言,已将他当作招摇撞骗故弄玄虚的市井小人,管事上前去“小姐的确生病了,之前来的人都这样说,想必是您看错了。” 李府是礼仪之家,想客客气气赶人走,偏偏邋遢大夫还不知趣,继续说,“非也,非也!” “只因前面来的都是庸才,并不如我,才看不出来小姐没病。” 他这样子唬住了人,李老爷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邋遢大夫向前跨一步继续说。 “小姐是装病,人家问了还以为你为未婚夫死了伤心难过。”这是李老爷刚刚说的,李小姐的未婚夫前几日去世了,他请众人千万不要再提,好不容易才让女儿缓过来,没想到竟被这怪人宣之于口。 李小姐也微微起身,目露悲伤,目中泪水将落。 但听他所说竟还有转折。 “人人以为小姐是为未婚夫伤心,其实小姐在装病呢。” “那一日我亲眼见到小姐私会外男!” 邋遢大夫言之凿凿,说得有模有样,他说的话不禁让李老爷也怀疑起来,小心翼翼问“兰儿,难道……” 李小姐听了,一对弯眉簇起,嘴角往下压,胸口不断起伏,她撑着扶手已经要起身。 “小姐恼羞成怒了,哈哈,看来我说的没错,我还可以告诉诸位,李小姐已和其他男人珠胎暗结,所以才不吃东西,生怕显怀了。” 那边要不是玄明拦住李家人,恐怕邋遢大夫早就被教训一顿扔出李府,观妙妙解释“请看吧。” 这样一说纯粹是胡说八道,但李小姐听了顿时觉得周围陌生人亲人都用奇怪眼神看她。 她心中着急,手指捏着木头扶手几乎攥出青筋,大口喘着气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中胸口一股气贯穿喉咙,令人身体感觉一轻。 李小姐站起身,甚至不顾闺秀仪态质问起来。 “胡说!我与吴郎情投意合,哪里来别的男人!卑鄙小人,竟在病中欺辱于我!” 李小姐越说越气,拿起身旁的花瓶狠狠砸在地上,一声脆响后,又一连碎了两套茶具共一十六个大小杯。 邋遢大夫不顾身旁碎片继续说,“口说无凭,我是大夫,一眼就能看出小姐已经怀孕。” 李小姐气急了,大家闺秀不知如何骂人,流出愤怒的泪,她冲上去将邋遢大夫压在地上,口中长长尖叫。 邋遢大夫越说越起劲,李小姐心中越气,话越多,屋子里已被她弄得一片狼藉都是破东西。 她怒气冲冲一顿发泄,两人纠缠有一个时辰,突然李小姐仿佛泄了气坐下来,眼中再次流出泪水,她叫道“娘,娘,我饿了。” “兰儿,娘来了。” 邋遢大夫见状起身,抖落身上泥土,他被李小姐打了几下身上衣服更加破烂,形象不堪,重又弯下背,淡淡对管事说“小姐病已好了,请喂米汤喝,注意最近饮食清淡,勿要伤神。” 管事反应过来,连忙派人端来米汤喂李小姐喝下。 她连喝两碗,目色逐渐红润。 李老爷这才想起来要谢邋遢大夫,转头一看人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余音。 “吾乃莽莽无名人,愚医上门,胡说八道只增笑耳。” 李老爷与夫人对视一眼,李夫人扶着大病初愈的李小姐回房休息,李老爷则走到妙妙面前一拜,他道“多谢姑娘救我爱女性命,还请收下报酬。” —— 治病的方法理论来源于李东垣医案,稍有改编 怪医(四) 谷城地处北方,做肉食面点很有一套。 观妙妙将一个羊肉烧麦夹进清净碗里,“听说这个蘸醋好吃些。”她不太确定,看了看玄明,等他调配蘸碟,又喝了口煮有杏仁的甜水。 “谢谢姐姐。” 清净闷闷道谢,他还在想之前李府中的事,李老爷的报酬观妙妙没有拿,在邋遢大夫离开后,叁人也没有久留。 不一会儿城中就传出李小姐因梦到未婚夫,两人将未结的缘分说完,竟自己好了。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城中还出现了来了个怪人这样的传言,说他是个骗子,专给人治坏病,还爱胡言乱语,见到了定要打出去。 清净为邋遢大夫鸣不平,愤愤咬住了烧麦皮,一口吞下去烫得张嘴直叫唤。 他这里哀哀的,楼下也传来动静,闹得很,没一会儿蔓延到二楼来停到他们厢房前砰砰敲门。 来者很没有礼貌,直接把门推开了,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佝偻的身子发出大笑“看,我就说,有认识的人,小二真是扫人兴致。” 原来,正是奇奇怪怪的邋遢大夫。 小二连忙给观妙妙叁人陪不是,“几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这人非说和有熟人,我们拦不住啊。” 他正打算强硬抓人,就听观妙妙说“请勿动粗,我们的确是认识的。”“认识的?” “是是是,快添副碗筷来!” 邋遢大夫还不犹豫一屁股坐下,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小二,愣愣地,听他话拿了副碗筷来。他不住瞧,怎么都不觉得这一行像是天上仙人一样好看的客人和疯子是一起的。 但邋遢大夫都开始吃起来,也没人让他走。 小二退下了关上门,清净才抱怨“你这郎中怎么这样无礼,闯进人家的厢房里吃东西!” 邋遢大夫一口吃下两个羊肉烧麦,冷哼一声,“你们拿了我的诊金,合该请我吃顿饭的。”他脾气还是这样坏啊。 “谁拿了,没拿!” “没拿?可惜,可惜,可惜矣。” “您不在意么,城里的话?”观妙妙将烧麦往那边推了推柔声询问,但眼中带着笃定,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出现在她的神态中。 “无所谓,病治好了,剩下的是人家的事,我本来也不图谁的感激。”父母爱女,定然不会让那些戏言传出去,毁了李小姐一辈子,做出这事也是情有可原。 至于大夫,他是个怪人,治好了病诊金都不要,也不在乎名声。 邋遢大夫本人不生气,小童子清净自然不会说什么。 看他一口解决掉两个烧麦,吃了一十六个才停下,正好是李小姐摔碗的数目。 邋遢大夫喝了口茶才拍拍肚皮停下来,小童子问他“您吃饱了么?”“半饱,半饱。” 小童子有许多话,他背靠观妙妙与玄明,邋遢大夫又吃了他的烧麦因此鼓起勇气提“您为什么污蔑李小姐呢?” “非也,为让她生气,悲伤过度则神气消,用大怒使气上,不至于淤堵。”小童子听了个大概不太懂,只能讷讷点头,他还想说,邋遢大夫大叫“再点十笼来!” “啊!” 没想到观妙妙真出门去点了,她坐回来双手放在膝上静静不言。 邋遢大夫从身上摸出个小兜倒出点散银递过去,“诺,不白吃你。” 观妙妙摇头,“不必,我也欠先生一笔诊费。” 这话让这怪人抬起头看,他定定看着观妙妙许久,终于抚掌大笑“竟是你,竟是你!” “昔日未曾救人,今日何须感谢。”他说着把筷子放下,不知为何落下泪,“你又是如何好的?” “被夫君所救。” 邋遢大夫听这话又去看玄明,他眨眨眼,叹道“是你,是你!”玄明对着他点头,握紧了观妙妙的手。 小童子四下看看,难道这叁人还是认识的? 怪医(五) 邋遢大夫掸了掸袖子落下一地灰尘,他衣服还是脏脏的,这动作聊胜于无。 他起身超妙妙拱手“恭喜,恭喜。” 邋遢大夫郑重其事,清净不解“为什么要恭喜?” “从前荀小姐无心,现在有心了,当然要恭喜。” 观妙妙还未说什么,玄明先站起身。 他只对妻子温柔,至于其他人面冷心冷,从不会有什么好话,“她不是荀小姐。”玄明点名。 “哦哦。”邋遢大夫听言并未多话,只说“多谢提醒,景世子。” “我也不是,很久之前就不是。”玄明再次提醒。 邋遢大夫毫不在意的样子,“年纪大了,很多事记不清楚,既不是那就不是吧。”他说完已经想走,佝偻着背,看着对其他事无所谓的态度。 这时观妙妙叫住他,轻声问“是否会痛呢?” 邋遢大夫停住脚步,他重复这话突然问“您是在问我有没有痛么?”观妙妙缓缓点头。 邋遢大夫因此朝妙妙深深鞠躬,“前些年是我说错了,我才疏学浅误判了,既能被治好小姐定然是生病了。” “无妨。” 观妙妙得了这句话,曾受过不能拨开的委屈涌上心头,被玄明拥住藏在他怀中落下眼泪,两汪黝黑的泉沁出畅快的泪。 她现在能痛哭出来,已经很不容易。 等观妙妙的眼泪被擦干,邋遢大夫也已经离开了,她靠在玄明的肩膀上透过厢房窗台向外望,因着集会人群熙熙攘攘,灯火通明,如另一条红色的渭水。 “姐姐……”清净吓坏了,寄过来给她递手绢。 观妙妙问“我可不可以说呢?”她在问可不可以倾诉令人不快的过去,她是内敛很少说话的人,不愿意强加情绪给亲近的人。 但既然是亲近的人,又怎么会因此生气拒绝?自然说可以。 “以前,郎中给我过来看过病。” “他也说,我没病,但不是要气我,他来看看我把过脉,过了几天就说没病。” 观妙妙声音哽咽,“他说应该是天生的。” “可恶!”清净气得要死,他恼怒起邋遢大夫来,心里想怎么有这样的人,还请他吃烧麦,恨不得追出去打他几拳,观妙妙却告诉清净邋遢大夫并非坏人。 “人人都会看错病。”观妙妙告诉清净,邋遢大夫就是普济先生,普济先生人人都说他是当世神医,想不到是这幅尊容。 “他看病时,遇到大病往往以身代之,以身修道感病人所感,等他将自己治好,病人也就无忧,而那时他不能代我。” 观妙妙叹了口气,现在她和玄明都知道,那是命运的线普通人力不能撼动。 “那姐姐那时候说什么呢?” “我?”观妙妙想了想,微微笑“我问他,痛不痛呢?我想这样一个人,总是辛苦的,但是那时他没听懂。” 现在应该是懂了,观妙妙得到了迟来的道歉。 “那先生又是怎么认识邋遢大夫的呢?”清净问玄明。 “姐姐吃药的方法,是他告诉我的,因缘际会最终用了。” “啊,天底下有这样的巧的事。” 玄明点头说不错,随后亲着观妙妙的面颊说“天底下有这样巧的事,都是为了夫君与妙妙相遇在一起啊。” 他总这样,爱说出自真心的甜言蜜语。 观妙妙泪水刚刚擦净,面孔已经被他哄的通红。 证婚(一) 到了夜里,观妙妙叁人去看集会。 天南地北的行商都会在这一天汇集在谷城,奇人异士各显神通好不热闹。 小童子清净的眼睛都转不过来,挪几步停一停,手里的糖葫芦都来不及咬,他跟着玄明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被先生带着参加这种活动。 妙妙手里也拿着麦芽糖,她慢吞吞用竹棍搅动看着粘稠的粉逐渐变白,玄明跟在她身边为她分开人流,手里提着一大一小买的小玩样儿。 不远处有戏班子搭台唱戏,唱的是古本传说,咿咿呀呀的,又舞刀弄棒清净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晃着观妙妙的手问她。 太远了,观妙妙也听不清楚。 玄明将妙妙手里的糖接过来,又拿出撒子为她擦干净手,带着妻子与小童子听戏去。 那戏文里唱的是一侠女,自幼习武,怎奈家中遭人暗算,侠女为报仇几经奔走上山学艺,立誓要手刃仇家。 但戏文总有波折,这侠女最终不敌,为报仇与丑人同归于尽,投于渭水中,不见尸骨。 神女经过,渡走侠女往天上去了。 这故事唱念做打实在精彩,只是实在不适合这热闹的氛围,听得周围看客都入了迷。 小童子也是一样,回去路上还不断和妙妙说着仇人真是可恨,观妙妙摸了摸清净鼓鼓的腮帮子也是跟着他一同说。 她未听过戏文,以前只能远远听丝竹之音传来,好不可怜。 玄明可以不管小童子,却不能不理妙妙,他说得口干哄着妙妙高兴,心里却因为她有这样多情绪愿意给他看暗自欢喜。 叁人在谷城又呆了几天才继续上路,至于去哪里谁也说不清,走走停停漫无边际,也许可以在九月下江南吃到桂花糕,但世上有这么多九月,没人规定一定在今年。 观妙妙骑在小毛驴上,侧着身,玄明在她身旁,小童子吭哧吭哧牵着缰绳,一路沿着渭水往南去。 曲河、渭水一横一竖横跨整个中原大地,其中分支无数。 妙妙现在就在渭水某条分支下游。 这地方人迹罕至,江水滔滔、滚滚而过翻涌出无数水汽。 “来这里做什么啊!”小童子抱怨。 “带姐姐来看看。”玄明答。 清净看着在小毛驴上注视远方的妙妙也就不生气,姐姐想看,小童子当然是愿意的。 这里人迹罕至,以前也许有村庄,但时间过去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湿润的土与孤坟几座。 清净虽然跟着玄明许久,但他对怪力乱神还是很怕,紧紧牵着观妙妙不肯撒手,黏糊糊的让玄明都推他“小童子做什么,这是我的娘子。” “这还是清净的姐姐呢!” 小童子一说,抬头想找观妙妙说话,却见到一团鬼火正悬在半空,也就是妙妙身旁,他怕得要死,嘴巴一张叫起来。 没想到小童子一叫,这绿幽幽一团鬼火也剧烈颤抖起来四处乱飞,撞到小童子面前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一人一火都怕得要死,场面十分奇怪。 玄明捂住了观妙妙的耳朵,避免妻子受魔音打扰,敲了敲小童子的头,又将鬼火挥开,没好气道“都安静点!” 没想到玄明这一下竟让鬼火掉下眼泪来。 一团火,却在淌水,真是又好笑又奇怪,它还哭得伤心火苗明明灭灭,清净都忘记害怕睁大眼睛看着。 “抱歉,我夫君并没有恶意。”还是观妙妙,出言安慰。 清净也想跟着姐姐说话,余光去看身边竟然已经又开出几朵绿幽幽的火花,好不吓人! 证婚(二) 大团点的火花挤过来,推搡着掉眼泪的那朵。 只见幽绿火苗一晃,眨眼间显出两个人形来,一个老翁一个白面青年,看得出来掉眼泪的就是那白面青年,他表情腼腆,还带着泪痕。 老翁朝着妙妙叁人一拜,赔礼道“非是故意惊扰各位,实在是我家少爷有事相求啊。” 他推着青年往前,白面青年结结巴巴问好,他刚刚被玄明挥开过还在后怕,老翁看得只摇头,用拐杖点地“少爷,快说快说啊,您先前日日盼着能见到鬼的人来,怎么现在人来了又害怕起来呢?” “想想丛云小姐啊,少爷。” 丛云应当是个名字,白面青年听到这两个字面孔涨得通红,眼神却坚定起来,他俯身对着妙妙的方向——鬼与人不同,消息灵通不必靠信鸽传事。 玄明道长的妻子需得他人因果的事已经传开了,他正是认出了玄明,才大着胆子请妙妙相助。 “请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妙妙却没有立刻答应,她虽有需求仍是不紧不慢的,不见得事事要帮忙,她本就不是热心人,“您得先说说什么事。” 白面书生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这书生叫做李致,丛云小姐叫做劳丛云,两人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青梅竹马长大感情甚笃,若无意外已经成亲。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劳丛云家里被仇家损害,李家作为姻亲也没被放过,虽说劳丛云后来报了仇,但自己也沉于渭水中不得解脱。 仇家心狠手辣,劳丛云的家人都被他请来妖道妖僧打得魂飞魄散,到底是损阴德的事做多了不好,李家没这待遇,只是立了几座孤坟将他们框在此处不得解脱。 “这,这不就是侠女的戏文么?”清净叫嚷起来。 李致点头“正是,丛云的故事后被改了,叫做侠女传播,也正是因为听的人多了,有人讨论,我才猜测丛云还在,没有被渭水吞噬。” 原来这是侠女的夫君啊。 清净看李致,只觉得对方畏畏缩缩,他说话都低着头,害怕的样子,胆小鬼一个完全配不上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的侠女? 他嘟嘟囔囔,等着观妙妙做决定。 观妙妙问李致“那您又想如何呢?” “我,我……我想请几位带我去找丛云。”李致面孔通红结结巴巴。 “要去何处?” “听说丛云落在渭水东,我在渭水西,思君不能见,我想……我想……” “少爷!”老翁大喝一声,给了李致勇气,他闭上眼喊出来“我想去找她,与她完婚。” 玄明泼了盆冷水“不一定能找到,况且你现在被框在这里躲过地府,往另一边走定会惹到注意,时间不够。” “这这……”李致憋着气,他是个窝囊废男人,因此落下泪来,只说“请帮帮我,请请……” 玄明咄咄逼人“你要想清楚。” “一定一定,请夫人帮帮我。”李致抹着眼泪目光坚定,“见到了丛云,就是死了也值得。” 清净噗嗤一声“你本来就死了啊。” “是……是……”李致不好意思摸摸脑袋。 观妙妙看他许久,终于点头意思就是可以,不仅仅是帮李致,她也不想侠女泡在冷冰冰的渭水中无处归家。 证婚(三) 观妙妙在几座孤坟中找到李致的墓,她挖了一捧土又取来渭水浇在上面,令干泥微湿,反复几次让那坟上土被完全浸透。 渭水为母亲河滋养万物包括土与魂。 更何况李致长眠于此地,更是与渭水有不解之缘,天长地久得了几分水之精气。 泥土与李致的骨肉混合在一起,正是代表着他本身,观妙妙粗粗捏出一个人身,将土偶带着,李致因此能够离开此地。 但他是靠泥身,限制颇大,还是要圈在妙妙身旁。 这也是一种措施,免得他用苦情故事撒谎,借口走脱出去害人。 三人向渭水上游走,所李致说的是真的,那可称得上一对苦命鸳鸯,君在头我在尾,日日相思不可见。 今日月亮格外圆,却并未增添温馨之感。 这条支流人迹罕至,已经成了无名尸体的好去处,那些说不出来路的人都草草往河边一埋了事。 渭水无声绵柔承纳万物。 一路走来阴风阵阵,身边尽是鬼泣,悲悲切切要吹灭人身上三盏灯。 妙妙与玄明心若明镜自是不怕的,小童子因为大人在身边,孩童阳气重也是不怕,这一行人里没想到李致先哭了出来,他吓得两股战战,怯懦得紧。 清净笑他“你都是鬼了,怎么还怕啊?” 李致摇头“非也非也,人怕人,鬼也怕鬼。” 这臭书生,结结巴巴回,还要咬文嚼字,小童子狠狠瞪了两眼他,两人一闹李致也好些了,朝着小童子道谢。 他是不知,清净听了戏本就爱侠女,如今看他这样子越发看不起,甚至觉得他是单相思,一厢情愿的……种种想法李致知道定要涨青了脸。 他是鬼无血色,只能发青。 一行人用了大半个晚上走到渭水上游,这里有个断层,水流冲刷气势磅礴。 光用眼睛看只是寻常美景,找不到侠女踪迹。 观妙妙问他,“李公子,当初丛云小姐是否埋在此处?” “这……这……”李致急得以袖擦拭额头,他成了鬼没有汗,却还保留着做人时的习惯“我实在不知,我比丛云先走一步被拘在原地不得动弹……不知他……” 他心急如焚,因此现出漏洞。 观妙妙并非要羞辱他只为了问清楚“那您又怎么知道丛云小姐在这里。” “是……是……唱戏的,听见。”李致脸色难看,终于撑不住跌倒,目中戚戚。 “啊!”清净大喊一声,他也没想到这书生竟是乱说的,那他们大半夜跑了一整条渭水支流,难道成了无用功? 观妙妙这是反而安慰起李致来“虽是戏文但也不是空穴来风,咱们找找看丛云小姐就是了。” 她这样说,一行人就站起来,但说要找也不是这样好找的。 这里乱坟林立,包括无主无名甚多,真的要一个个找来找去恐怕一夜也寻不完,李致已经抓瞎般唤着劳丛云的名字准备刨土。 妙妙拦住他“您自己都忘了,戏文中说丛云小姐投于渭水中。” “是,是,那……” 李致目光转向湍急的渭水,他口唇开合还未开口就被打断“别想。” 玄明与他说“别想。” 他是不会让妙妙去碰渭水的,今夜月圆阴气深重,潮水正是汹涌时。渭水滚滚而去仿若永不停息,最宽厚也最危险,其中不知藏着,他不会让妙妙涉险。 “看来你和劳丛云今日不能见面。”玄明对他人冷面冷心,李致被他说得身体晃荡。 “而且……”他望了望不远处“鬼差要来了。” 李致更是面露痛苦,他是如此怯懦酸度的书生,从前都是未婚妻做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样子又如何能让人相信他是侠女的未婚夫? “李公子,”妙妙晃了晃玄明的手,她因夜露深重咳嗽几下,这也是玄明心情格外不好的原因“您做自己想做的吧。” 不远处传来金石锁链之声,温度越发冰冷,玄明捏诀将妙妙与清净护着,想来应是鬼差将要到了。 下一刻李致纵身一跃往渭水跳去。 证婚(四) “他跳了?”清净不可置信,在他心中李致一直都是个怯懦的男人。 玄明道:“他真心爱未婚妻。” 不过这男人也并非为了夸奖李致,只见他下一刻就笑吟吟对着妙妙揽住她的肩膀剖白“妙妙,这程度夫君也能做到,不过夫君定不会让妙妙处于此等境界。” 妙妙只微笑,握紧玄明。 三人只看李致向渭水跳去。 既然劳丛云溺于渭水只是戏班唱词,其中真假谁都不好判定,那李致依托于泥身,遇水即溶不论他是否见到未婚妻,都难逃一死。 也不对,他早已死了。 “那会如何?”清净问。 “魂飞魄散喽。” “啊啊……啊!”小童子点头,虽然大叫出声,他意识到这女子声音并非是观妙妙,观妙妙还是少女的年纪,声音柔缓轻和,这女子则张扬沙哑,阴深深的。 他一回头,看到笑眯眯一张白脸,嘴角向上咧,空洞洞一个弯,几朵鬼火燃在身旁。 清净吓得要死,躲进妙妙的水袖下遮住眼睛。 观妙妙见那人,竟笑着点头,“谢君。”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女子叫妙妙也透着几分慈爱。 “玄明道长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会把你这妻子魂魄勾去,她是活人是不是?” “她是妙妙自然是活人。” 三人说起谜语,小童子插不进嘴。 清净这才把头探出,看清楚,原来那女子戴的是个面具,上刻笑脸恶鬼,威严可怖,寻常人看看也要吓掉三分魂魄。 她手上一段锁链挂着,晃成圆弧,目光从妙妙身上移开去看渭水。 “这是鬼差谢君。”观妙妙为清净介绍。 君为尊称,阳间人不得说其名,也知她不是普通鬼差。 谢君听了对着小童子摆摆手,她虽穿黑色官服戴恶鬼面具待人却和蔼可亲,甚至有些跳脱,清净渐渐不再怕,被妙妙引着继续看那渭水。 李致已经落入水中,他是魂体能够撑个一时三刻不至于被卷入漩涡中沉没,但也只有这一会儿了,不消片刻他就要融入渭水中化为泥水再也寻不到。 观妙妙看了皱眉,她心软得很,还是向前一步打算步入渭水将人带回来。下一刻之见原来站在妙妙身边的玄明一摆手,空中传来金石脆响阵阵嗡鸣。 铁链坠于其下,竟是谢君趁她往前走,出手往妙妙这里来! 玄明脸色难看,他已不在乎什么李致,这一刻将冰冷的目光投向谢君。 他的妻子是将死被拉回人世间,身上因果片缕还未凝实,死气未去,鬼差拘魂本就是天职,谢君若要带走妙妙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他表现越冷,眼神似刀似箭环绕在妙妙周围。 观妙妙转过身拥住玄明,轻声说着话安抚他,她倒是不怕鬼差。 谢君铁链被打掉也不恼,恶鬼覆面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笑声闷闷传来。 “好好好,看来你不必再入地府了,妙妙。” 谢君也不用妙妙回继续说“道长宽心,我并非要拿你这妻子,只是让她等等。” 等等,等什么? 随着她话语落下,周遭突然亮起无数鬼火,影影绰绰,幽光点点,入目都是奇诡的绿。 渭水不息只是在鬼火照耀下已经已不似人间镜,水面浑浊不可视,无数哭嚎阴风阵阵,更有惨白挣扎苦面顺水而下。 这是渭水中的魂,或冤死、或轻生、或为抱负投河,好的不好的都在这一处,像下游就去被冲向地府忘川河。 而李致呢? 李致不在其中,他被一只有力的手提着腰带抓起来,湿淋淋的书生旁站着个怒目女子,她有剑眉星目侠气非常。 嘴唇一张问“爱哭鬼,你要寻死?” “丛云,丛云!”李致见女子,开始抹泪哭哭啼啼的,再也不复刚刚决然跳下来寻找未婚妻的刚毅。 女子戳着他的额头让他别再哭,李致这怯懦书生因此更加粘人。 原来这就是劳丛云,溺于渭水的侠女。 谢君让等,是等苦命鸳鸯再重逢。 —— 好好好,找回一点感觉了。 我很没用,不能保证日更,写的出就更 证婚(五) 劳丛云与李致见面,那男子黏黏糊糊,侠女面上不显但眼中还是可以看出笑意。 他两人先是青梅竹马后做未婚夫妻,情分深厚怎么能不想念,定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李致眼中只有劳丛云早就忘了其他,他动情“丛云,今日终于得见你……我……我……”他哭哭啼啼起来,用袖子抹着眼泪。 只听他说什么“魂飞魄散”“朝朝暮暮”翻来覆去的,也没个停下的样子。 劳丛云一开始还泪眼朦胧听,下一刻她又烦起来,推了李致“好了好了,还有人在看呢!” 李致这才想起其他人来,站直身体。 清净看得呆呆的,原来侠女和书生就是这样相处的,好不一样。 玄明却已经在妙妙耳边趁机表白“娘子,也可以这样对夫君,娘子。”他是李致上身了,这样粘人,也不对,他本就恨不得将妻子含进嘴里。 妙妙还没有说什么,谢君那边先笑起来,“夫妻恩爱,甚好甚好。” “与谢君无关。”玄明还担心着,他还记得刚刚的锁链,将妙妙挡好了。 那边劳丛云与李致来到渭水边缘,李致看到鬼差吓得面色发青,哆哆嗦嗦站在劳丛云身前。 劳丛云一把将他推开,朝谢君行礼“大人,我要找的人已经在此处了。” “那你可还要继续做工?” “不用。”掷地有声,不亏是侠女。 “好。”谢君朗声大笑,下一刻她的勾魂锁链就朝劳丛云飞去,劳丛云也并未挣扎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致见了徒手去碰锁链,发出滋滋声白烟燃起是损伤的魂。 谢君不为所动,“倒是忘了你。”那锁链就一分为二将李致也捆了个结实,她一伸手想将两人掳回袖中。 李致奋力挣扎想去碰劳丛云,泪流满面。 谢君冷哼一声“你也别哭,显得我像是什么棒打鸳鸯的坏人,你二人停留世间太久本就该回地府,再说了你这未婚妻也和我有约定,这样瞪我做什么?” 她说话带着几分随意,口中吐出阴风,身旁鬼火飘动。 原来是劳丛云与谢君定下约定她为地府管理四十九年渭水,将那冤魂收集好赶往地府,之后可让她去见未婚夫。 劳丛云听谢君将事情说出来,她面孔染上红晕,口中却不放“谁要找他,请别说!” 原来这夫妻两人还是惦记对方,李致感动得泪眼汪汪的。 谢君说完了就要继续将两人收走,李致高叫“请等等!请等等!请妙妙姑娘与道长帮帮我!” 他本是不抱希望的,喊完了气就竭了,已经绝望,没想到观妙妙竟真的向前一步,对谢君行礼“请等等。” 谢君问“地府拿人,如何要听你的?” 气氛一时紧张。 且看观妙妙在袖中掏弄,几人视线集中在她身上,等她将东西慢慢拿出,竟是个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纸袋。 观妙妙面色不变一派正气“行贿。” 行贿她竟是要贿赂鬼差,真是闻所未闻!清净晃着玄明让他去看看,玄明摇头,他已经猜出些什么,谢君与妙妙恐怕是有关系。 果然,谢君真的将纸袋拿过来,掂了掂重量满意一笑,“可以。” 她这动作轻车熟路,看来早就不知收过多少次贿赂,清净目瞪口呆。 谢君朝小童子摆摆手“顺势而为罢了,有的人是有话要留下,给点时间,不碍得什么,再说想要送礼还得看人。” 这里的人也就是妙妙的规律她会接,因此李致得了一刻钟。 “您想做什么?”妙妙问他。 李致朝妙妙行礼感谢,他已经锁链松开能够自由行动。他扶正衣冠望向劳丛云。 “丛云,可愿意与我结为夫妻?” “我知道有的人会说来世再做夫妻,但我不信,李致只想和劳丛云做夫妻,咱们约定好的,十四岁那年是不是?”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李致说的十四岁不是定下婚约的时候,而是那日他被人欺负,劳丛云替他找回来满脸嫌弃说。 “你也太没用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我也会保护丛云。” 有多久呢?约定是一辈子,说是这辈子就不能晚,不能再等,只是兑现晚了许多年。 劳丛云自然答应,他二人请妙妙作为证婚人,在母亲河渭水见证下结为夫妇,不许三拜,只需要夫妻互相叩首。 谢君收了妙妙的贿赂只好帮忙,将这对新人夫妇的头发割下一小缕绑在一起算是“同心。” “这东西到了地府就没用了,不能保佑你们下辈子。”谢君提醒,地府最讨厌什么生生世世的纠葛,扰乱人间秩序。 李致说知道,他只争朝夕。 一刻钟后两人进了谢君袖中,将要入地府去了。 那这事情也就结束了,清净抹着眼泪,哪里想听到这谢君对妙妙说“你也得和我去一趟。” 一时之间玄明与谢君剑拔弩张。 泰山路(一) 观妙妙将玄明拦住,她向前一步将一点就炸的夫君牵住,其中亲疏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 谢君见此一挑眉,锁链啪啪作响。 “地府是死人去的地方,为何要我与夫君去呢?” 谢君为她解释“你用奇药得以生,得去地府点个卯,将过去消了,以前的死气才不会纠缠,免得被鬼怪冲撞,或是踏入阴路。” 这倒是玄明没想到的。 如今人世间战乱不休,刚刚平息,都说生为死之影,人间之外也不太平,地府虽管死人事但一直是高高挂起的,今日倒是有慈悲了。 至于真假玄明不会怀疑,鬼差不会撒谎,况且他有自信保全妙妙平安。 一行人便决定去地府走一趟。 一是为送劳丛云夫妇之魂,二是为妙妙。 叁人一鬼仍走渭水,渭水从天上来,一头连九霄一头连地府,人间种种生魂入地府一游的消息都因渭水而起。 “咱们要怎么去,要在渭水里游么?”清净小声问。 “等等会有小船,我们坐小船去。” 果然如妙妙所说,谢君往那里一站,鬼哭阵阵阴火开路,江面泛起大雾,迷迷蒙蒙中有一小舟缓缓而来。 还未到就听得一老翁声音“有钱者得渡,无钱者退避自浮沉——” 等他到了见到谢君连忙止住,搓了搓手“原来是谢大人。” 地府便是小人间,谢君自己都收妙妙贿赂自然不会对底下人太严格,她点点头跳上船,露出身后妙妙一行人。 那老翁顶起斗笠仔细一看,笑道“哈哈,是小姝儿,你又来了,今天带够钱了么,可要吃糖?” “老贪鬼,你是老糊涂了!只管摇船日子都不会算了!” 一老妪从船仓中出来,她虽满头白发但脾气火爆,还没看到人先将老头骂一顿,说完了才见到岸上的妙妙“这……竟真是小姝儿。” 妙妙与他们打招呼也是与谢君一样,说的好久不见。 谢君在船上不耐烦了“切莫再寒暄,还有公务。” 几人这才登船。 观妙妙向他们介绍“这是玄明,我的夫君,这是清净是弟弟。” : “好好好,小姝儿都有夫君了。” 谢君在旁边打断“这是妙妙不是小姝儿,你们两个快些开船。” “老糊涂了,果然记不得人间岁月。” 老翁一叹,他们几个说话像打哑谜,或许鬼怪本就如此,不是生人自然不用生人的方式说话。 “坐稳。” 老妪仰天长啸一声,老翁大喊“退让——”鬼气森森,长杆一撑,乌船向前去。 “夫君,清净等等要坐稳些,前面有块石头总会震一下。” 清净听妙妙的,抓紧船边。 玄明呢,则是将自己娘子抱进怀中,不使她受颠簸。 果然过了渭水,船行天上,一个陡坡冲撞,之后才平稳。 “我小时候总是去地府,所以相熟。” 妙妙不多说,玄明却早已想到。 她前半生多难无人照顾,孩童大的年纪最容易夭折,鬼门关一遍一遍去,只不过是因为命有定数,要在那时死才又返回人家。 真要说观妙妙与地府众人比家人还要熟悉些。 “那时娘死了,我想办法……”她知道玄明听了要落泪,把做什么隐去,“到了地府莽莽撞撞还是谢君带我出去的。” 人人都说鬼怪可怕,妙妙却觉得亲近。 她在人间也与亡魂交谈,人家见了更觉得她可恶,不愿理她。 玄明抱住妙妙,他在庆幸,庆幸娘子之前也得到一点好不都是苦。 “那些天上的人最可恨。”玄明冷笑。 妙妙是不议论他人的,反而是谢君应和“的确。” 地府与天上是两个系统,但又在方方面面被限制,她看不惯很久。 两人交谈一句,静静看乌船略过倒立的山峦。 这里只有一座高峰是正的,远远看去乱石林立高不可攀,巍峨肃穆,再近一点可以看到些许小黑点再上面缓慢移动速度不一。 乌船就在这里停下。 “走吧。” “这是哪里?”清净问。 “泰山路。” 泰山路(二) 泰山路。 地府领受泰山府君直辖,因此沟通阴阳两界的通路也被称为泰山路。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远处望着密密麻麻不断移动的黑点其实是一个个小人正在登泰山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面部表情也不同。 等到谢君领着他们踏上泰山路,这才看清登山人身上都背着小蒌,有石头置其间,或大或小重量不一,也因此登山人有的闲庭信步,有的被压得直不起腰脚步极慢。 妙妙一行因为有鬼差带路,又非死者,速度极快,像是有风从身后来如生羽翼,几步就到山腰处。 “这是……”清净看了谢君,收好声音,小心翼翼和妙妙说悄悄话。 “这是登泰山路的考验。” 谢君听到了,她代替妙妙做解答。 “此地还未到地府,人间之事不能一笔勾销,无罪者或是善人自然轻松,有罪的人登山格外困难,脚下也有如刀山火海,受尽折磨才能登山,这样才有资格到地府判官处审判平生,寻得去处。” “也就是说,去了判官那里还有受罚?”清净倒吸一口气。 谢君冷冷道“不做恶事,又怎么会有今日,畜生天地不容,地府不是慈悲处,只会重罚,能有去处已经应该感恩。” “那,那靠什么分辨有没有做坏事呢?” “名声。” “什么!”清净大喊一声,他不可置信,急得玄明捂住妙妙的耳朵在她旁边问“娘子有没有吓到,累不累?夫君抱你上去。” 妙妙摇头,玄明这才松口气。 清净也知道自己失态,很不好意思。 “那,那些冤魂也要么?” “如果无人申诉,那也要。” “这这怎么算公平啊。” 谢君不能理解,她一拂袖“这是地府,哪里有公平,人间又有公平么?有地可去,有冤可诉已经很好。” 因着谢君是鬼性格清冷,妙妙代她解释给小童子听,“清净都能知道是冤枉,自然百姓皆知,这样的人不会算做恶鬼。” “不知道的,等走完这段路,到了判官处验明正身也会有好的去处。” 的确不公平,可是世事又哪里有完美的呢? “那,那有没有办法为他们减掉石头呢?” “有啊,比如说人间冤假错案真相大白了,石头自然会减少,还有一件就是有人能走到泰山路上亲自把石头搬走。” “还得有理有据。” 条件竟然如此苛刻。 清净也就是一说,他小孩子好奇心重,其实谢君说的这些他不懂,谢君呢,也并非是专门告诉他的。 若说船夫夫妇是死人做差,还有点遗留情绪。 那这鬼差就是天生地养的地府造物,她没有活人心,哪里有这么和蔼可亲乐为人师,一行人中她在意的只有观妙妙一个。 这番话也是冲这妙妙去的。 小童子体会不到深意,玄明却懂了,他不动声色挡在妙妙视线处缠着她,问她要不要要不要抱,累不累,总之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就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意外就是来的如此快。 前方爬了个人,衣衫褴褛,石头重如千斤竹筐几乎累不下,走两步就要歇一歇。 这男人以发掩面,用泥塞口,形容下贱,偏偏穿着紫袍腰间挂有官印。 “这是个大官呢。”清净小声对妙妙说。 没想到她却停下不走了,站在那男人身后看他狼狈站起,下一刻又被石头带着跌倒,甚至倒退两步,别小看这两步,按照他这个光景,也许一天都走不上这两步。 按照谢君说的话,这男人恐怕是十恶不赦的罪,才会被如此惩罚。 “妙妙,走。” 谢君催促。 妙妙不答。 “妙妙这不关你的事。” 谢君再催促。 妙妙仍不答。 “妙妙,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咱们快走,去将死气勾掉从此前尘皆去,他自有命数,况且他真的有错。” 谢君催促第三次,她对妙妙十分关爱,想来之前的话就是担心她如此,告诉她登山人如何自有去处。 观妙妙紧紧抿住嘴巴,她看向玄明。 玄明只说“娘子做想做的就是,夫君一直在这里。” 于是妙妙告诉谢君“我最不信命数。” 观妙妙最不信、最恨命数,她不愿意由未知去作弄人。 谢君知道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只能叹口气“我就知道你要这样,小姝儿,妙妙,你最心善也最固执。” 妙妙不答,只是朝那个男人走去。 泰山路(三) 妙妙走到那男子身边。 他低着头被石头重重压着,形容枯槁面色灰暗,泥土掩着面,看不清神态。 但这人见到妙妙身体颤动却是分明的。 也因此,他又被巨石带着往后跌去。 这一下男人也就彻底失去力气,再不能起来,他需要歇息,但泰山路是容不得人躲懒的。归于地府的亡魂早已与活人不同,不需五谷寤寐不沾身,也就不必停下。 他一停,脸上就露出痛苦之色,只能艰难起身。 妙妙抿着唇,突然又走近些。 她蹲下从框中拿起一块石头缓缓抚摸,那石头上刻有字“背信弃义。” “我乃荀珺之妹,兄长未有背信弃义过。” 原来这男人名叫荀珺,他是妙妙,更准确说是荀曼姝的兄长,她这兄长年少即有大才,辅佐明公登位,后来却被打为叛党泼上脏水。 成了贪官狗官,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死时被车裂,尸骨不存。 妙妙将那块石头丢了,又捡起下一块,慢吞吞否定,这上面的具是荀珺被人诬陷的恶名。 她今日碰到昔年兄长也是时机凑巧,如果她走过一遭地府把前尘洗去,曼姝无影无踪自然也就不能再凭着以前的联系帮荀珺洗脱冤屈。 背篓越轻,妙妙说得越多,荀珺的头反而深深低下去,明明背上的重量已经消失,他却再也抬不起头。 等最后一块去了,妙妙拍拍手回到玄明身边,荀珺依旧蜷缩着。 妙妙轻声言“请您向上去。” 荀珺浑身颤抖,他以土覆面口中嚼发,无言见妙妙。 观妙妙也不理,她冷冷说完话就继续上山去了,反而是荀珺他大喝一声,往后滚去,磕得头破血流离了半山腰将要坠到山脚,现在已经不见踪影。 玄明牵住妙妙,为她抹去无声的泪。 谢君叹了口气“妙妙,你心里难受又何必管他呢?让他吃一吃苦头也是好的。” 妙妙摇头“我不信命数,也恨冤枉。” “冤枉他人的苦我吃了千百回,从前有口不能辩时常常希望有谁能救我于水火,或者自己大胆些反抗,然而未曾有过。” 观妙妙惆怅,望向远处。 “我不愿如此。” “即使他对我很坏。” 荀珺对荀姝多有厌恶,他不认为曼姝是妹妹,冷言冷语如刀剑逼人,在她身心留下数不清丑陋的疤。 “但以官员来看,荀珺的确是个好人。” 但妙妙一颗最真的赤子心,她不欲加害也不能装作没看到,做都做了谢君也不能再说什么,“随你,反正他也要爬上去受府君娘娘检阅平生。” 玄明听了冷笑“刚刚我都看清楚了,那背篓里了没有苛待血亲,地府判决时可不要忘了。” 的确,背篓里虚假的罪名一大堆,妙妙搬到最后也没有看到他真正的坏处。 妻子是豁达,玄明却忍不住,他是要出头的,并咄咄逼人。 谢君这才点头“到时我会提醒。”她看着妙妙从孩童长大,自然也是偏帮她的,两人口头往来其中隐秘操作尽在不言中。 荀珺也不过是一个插曲,妙妙与夫君说悄悄话。 “了结了也好,我也不想再和过去扯上关系。” 玄明拍着妙妙的手背,他眼中不蓄怜悯也不心疼,只夸她力气大,竟然能搬起这样多石头“看来夫君把妙妙养得很好。” 这跳脱的话令妙妙笑起来“哪有这样说,妙妙又不是小猪。” “我可没说妙妙是小猪,妙妙是夫君的宝贝呢。” 一来一起,荀珺就这样被抛到脑后。 本来也就是泰山路上一段不大不小的插曲。 两人进了地府,谢君带他们去忘川河,一捧黄泥水被掬在手中,谢君扬起一泼落了妙妙满身。 水珠落下先清,滚滚成团复又变浊,随它消失的还有妙妙面上淡淡一层灰蒙蒙的死气。 过去如水而逝,这次是真的洗净了。 地府到底是死者的属地,活人不可久留,办完事三人就要离开。 走前谢君叫住玄明“看在妙妙的份上我提醒你,你要当心,有传言天女并不安分,其坟已失窃两座。” 玄明目中杀意闪过,“多谢。” “不必,天上那群人的行事,我们地府也不喜欢” 一人一鬼不再多谈,玄明奔向等在不远处的妙妙,他是一刻也不愿和妻子分开的。 画壁(一) 这次去地府妙妙的病也就全好了,也就还需养养正气,其他已经无碍,因此玄明几乎笑得合不拢嘴,总对着妙妙犯傻。 至于今后么…… “妙妙想去哪里?”玄明自然是听妻子的。妙妙长久困在牢笼中,她自然是想四处看看,竟然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她想了想,只是摇头“随着风去看看,往南边去吧。” 鸟儿往南飞,如今妙妙遍跟着它们的足迹走,从前她在房中每天的乐趣就是打开窗户看看外面的飞鸟将去何方,现在终于可以亲自去看了。 “清净,咱们往南走,好么?” 小童子自然不说不好的,他们本来就越好要去吃桂花糕呢。 于是一行人就慢慢往南走,顺便助人,妙妙并不会特意躲着人类,但找她帮忙的大多却是山精鬼怪,这些生物懵懂却有一番真心。 说要报恩也总是兑现,从不违反誓言。 但渐渐却有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不对劲倒不是有什么仇家上门,是玄明,总是走到一半说有什么事,偷偷摸摸的离开会儿,夜里妙妙醒来不止一次看他对着烛火做什么事。 小童子想问,被妙妙拦下来,“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看先生和姐姐也不会问小童子呀。” 清净扁扁嘴,玄明回来看到和他调笑,他也不理,惹得玄明不知所以。 他正要说话,却见旁边一队人马经过,为首的看到妙妙一行人竟策马奔过来,下来见着玄明便拜,称他是“玄明先生。” 玄明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把妙妙和小童子护在身后。 这男子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腰间挂着官印玉佩印堂饱满脸廓方正,眉间有一点凹陷面色却红光满面。 这是先苦后甜之意,他必定是幼年遭苦难现在发达了。 “玄明先生,您曾帮我父亲避过灾祸,您不记得了么?”这男主看着恭敬,但语言又有点倨傲,还瞥了一眼看向妙妙,为官久了总是这样。 玄明并不在意,他只摆手让他不要来打扰。 这男子又拜“在下名为汪浦,想请您过府一聚。” “不必,有话直说。” “是,是这样在下最近碰到了些麻烦,想请您出手相助。” 清净听了暗暗摇头,知道这件事不会成了。 没想到玄明掐手指算了算“汪浦,你家里是不是藏有明珠?”他这样直白,汪浦变了变脸色,但还是点头,“是,若是能解决麻烦,我愿将明珠为先生奉上。” “妙妙……”这件事玄明还是要问妙妙的,汪浦也真正看到身后的美貌女子,他神情一愣,几乎呆住,但很快又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夫君决定吧,这是夫君的事,不是妙妙的事,夫君想做就可以。” 玄明支持妙妙,妙妙自然支持玄明,于是三人暂且停下旅途。 且听汪浦将事情缓缓说来。 原来他年幼时家贫,在赶考途中曾经住宿在一破庙中,庙里有画壁栩栩如生。 他朦胧间见到一个女子从壁画上走出,女子名唤梦娘她因倾慕汪浦才华愿与他做一回露水夫妻,两人恩爱缠绵自不必说。 汪浦那是感叹,自己空有才华却因贫穷无力赶考上京。 梦娘问他“君若中举是否愿意与梦娘做夫妻?” 汪浦自然说愿意。 他说完就被梦娘狠狠一推,骤然醒了才发现那些恩爱岁月不过是黄粱一梦,仅仅过了一夜天刚微亮,汪浦伸手一摸竟然有金子放在胸口。 “那你就中举了?”小童子问。 “是,如今我想来找到梦娘,履行承诺,却不知道梦娘在何处。” “这寺庙就在附近,玄明先生请先去我府上歇息,再请处理。” “不用。”玄明冷眼看他“既然在附近,那就现在去好了。” 清净小声与观妙妙说话“这人做了大官还想着以前的人呢。” 妙妙却摇头,她看着汪浦的背影“小童子认真看,认真想想,是这样么?” 是这样么?究竟有什么不对劲呢? 画壁(二) 一行人跟着汪浦走来到一处庙宇,说是庙也不合适,更可以说是个修行的居所,从外面看,正面供着菩萨侧间则是正经人家居住的地方。 因为居于深山中许久无人踏访,房屋已经破败不堪,树木绿箩肆意生长淹没道路,顶着木头不停向上、向上往天而去。 定睛看去,不觉得生机盎然只觉得阴森可怖。 汪浦引着几人,这里有一条小路,应是新踩出来的地方,还断着几根嫩绿的草。 玄明见了冷笑一样,仰着头斜眼看汪浦,十足的高傲样子,也是奇怪他平日里虽然不近人情却不是自视甚高的傲慢人,冷情也无情从不会像这样。 偏偏观妙妙也不说什么,不为汪浦解围也不开口只是牵着夫君与小童子的手,看林间枝桠的影。 汪浦面色闪过一分难看,他还是陪笑,腰间印章与玉佩碰撞叮当作响“之前我找人来看过,这不是没有遇到先生,若是早知道肯定是不请了。” “这里有金石之气,你请的是松山观的张天师?” “正是正是,唉哪里知道只是听着厉害,其实……还得是玄明先生出手。” 玄明一拂袖打断他,“我是方外之人,张天师身在红尘中,救助一方百姓分文不取,修大功德,不是我能比的。” “是,是。”汪浦面色发青,还是面容带笑。 妙妙一双惠目看着他,她与玄明对视两人已经猜到八九分,唯有小童子还懵懵懂懂。 汪浦继续引三人往里走,他带来的仆从下人则等在寺庙外。 进入了才知道别有洞通,山寺之中野花异草争相开放,反倒是那条踏进来的小路显得格格不入,突兀万分。 只听那汪浦继续说“我请了方士去算才知道梦娘早已没了,要是这样我将尸骨收敛,供她牌位在家中与她再做鬼夫妻也就是了。” “但有一日,我又梦到她,梦娘竟然被一伙妖物携了去,她是孤魂野鬼不能反抗,竟被以妖怪姥姥为首的搓磨,还要她去勾人性命。” “梦娘苦不堪言,才托梦给我,求我救她出苦海,好让她早日解脱投胎再做人。” 汪浦说着泪如泉涌,洒满衣襟,他仰天长叹。 真是命运作弄鸳鸯也! 清净看了,刚经历侠女之事,因此格外有感跟着长吁短叹,反倒是妙妙和玄明只是冷冷看着并不变态,也不做悲伤动容之态。 玄明只问“你待如何?” “妖怪就藏在大梧桐树下、菩萨身旁壁画中,我想请先生将壁画好让梦娘能重获自由,他们将梦娘藏得极好,我奈何不得,之前张天师也说没有办法。” “请先生帮我!” “你是说要我打破壁画,把藏在里面妖怪也都打得魂飞魄散。” “正是,正是。”汪浦听玄明这样说,简直是目露喜色。 玄明似笑非笑,只说好,他走前面看壁画去了。 他与妙妙说“娘子等等离远些,怕伤了你。” 并嘱咐清净“照顾好姐姐。” 他一往前,那汪浦竟然凑过来,悄声与妙妙搭话“荀小姐,荀小姐,不知道您还认不认识下官,陛下他……” 观妙妙微微一笑“您认错人了。”她不等回答拉着清净往前走了,留下汪浦铁青着脸。 但他想到别的,面上又是一喜,跨着步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