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球的白马王子》 第一章 不懂实现的愿望 梦就像爱情,爱情就如梦; 当作梦的时候,总是会令人会心微笑; 到了梦要消失,只不过是天堂跌进地狱的过程罢了。 ** 很多人在小时候总觉得童话是美好的,因为白雪公主有白马王子,灰姑娘就算被后母欺负最后还是得到幸福,就连怪兽也能被美女爱上,这岂不是每一个人的愿望吗?可是从来都没有人懂得--愿望不一定能实现,有些事情就不能。 例如说,死而復生。 曾经有好些日子,我的愿望是希望那个陷害白雪公主的女巫王后可以给我一个毒苹果、灰姑娘的后母可以把我永远困在地牢里不见天日、向王子下咒的人可以将我变成一个生命快到尽头的怪兽,但所有人都很清楚:童话是假的,因为人心都是假的。 房间里全都是空调中喷出来冰冷的空气,洒在偌大的房间时便显得更为寒冷,盘腿坐在俗称「转转椅」的电脑椅子上,眼睛紧盯着在漆黑中唯一懂得发光发亮的萤幕,脑袋里的思绪、画面全都聚集成文字,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周围除了呼吸声便只有键盘的声音。 「嗒」的一声,整个房间一下子被光明衝破,我下意识皱住了眉头,手遮在眉心之上,眼前显露出不少光圈,心里暗暗不满原本好好的一片安静被来人打断了。 「怎么不开灯?」邵奕站在房间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头也不回,只顾不断地写那幻想出来的世界,随意拋去一句:「我喜欢。」我就是喜欢那种一个人待在黑暗之中的感觉,如何? 「喜欢就不用顾自己的眼睛?你可别忘了你妈总爱嘮叨你说你以后肯定要配一副眼镜。」 「眼镜而已,现在街上多的人戴着。」他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 「怎么不说话了?」我淡淡地问。 「你也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他说,我呆了一秒后回道:「自然是知道的。」 「自然是知道的?」他向我走来,语气依旧是往日的冷冰冰,「那好,你告诉我,你除了去做兼职、去学校以外,你有试过主动想要出去吗?」 「有。」我又不是宅女。 「那你说,你上一次跟朋友一块儿上街去是什么时候了?」他的言词一向不留情面。 我顿时哑口无言,最后决定还是不说话,反正他早晚会走的,还是先把那些故事的人物感情理好,心里想着早知道就不应写那么多人物的np故事。 「徐静,看着我!」邵奕稍稍提高了声量。 我深吸了一口气,依了他的意把注意力从电脑上放在那个多年来不改帅气的男生身上,天然褐黑色的柔软短发、俊美的五官、恰好的身段和经常惹来女生们尖叫的冷傲性格,再加上家里极度的有钱,在这寸金尺土的世界,这样子的人要说不慑人心弦也有些困难,可是...... 青梅竹马就是那一个即使在你面前脱光了,仍然不会让你有任何异样感觉的人,不是吗?即使对方是如何地完美,如何地像个女生们幻想中的王子。 邵奕,他不是我想要的人。我想要的,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你......」 「我已经看着你了,你想要怎样?」我直视他微蓝的双眼,心里平静得像不再有涟漪的一片湖。 他屈膝蹲在我面前,语气隐约听得出温柔了一些地道:「明天是礼拜天,阿姨明天也放假,你要跟她一起出去吗?就当作是到处走一走,放松一下自己。」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若不是他那一双长腿堵住了我的椅子,我早就转回去继续码字了。 「我不想去。」一走到外面,便全都是人、车、高楼什么的,有什么地方能放松?连郊野公园都快成了垃圾们的家。 「幻想出来的世界是假的,回到现实来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陷入过自己构想出来的世界,故事就是故事,现实就是现实,我分得很清楚,你不用担心什么。」如果每一个喜欢在网上写故事的人都陷入了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的话,那么那些人应该想要永远都醒不过来,始终现实是那么的残酷。 他难得有点微怒地喊了一句:「既然你明白,那你为什么还要封闭自己?!你没看见你妈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她有爸。」我只扔出三个字。 「她跟你爸关係不好,你不是不知道的。」我接了下去,「那就找你爸妈,他们关係好得很。」 「徐静!」他喊着我的名字。 「邵奕!」我也喊了回去,看着他的脸冷冷地说:「我不要你管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来管我,我说过几千百万次了,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不过是想趁自己还没有变成大人,还能够随心所欲的时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使那件事是虚构出来的,我也满足了!你懂不懂!」 我一口气把话全都说了出来,到了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肺部已经很累了,吸入了一大口氧气后又是一阵冰冷。 「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想的话,是可以忘掉一切的,忘掉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你懂不懂!你就算在每一个故事、每一个情节、每一个字都留下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跡,他也不会回来的!瑋皓已经死了,你听到没有!他死了!他不会再回......」 「你出去。」 「你给我接受现实!」他伸手用力摇着我的肩膀,看似想要把我摇醒似的。 一种愤怒到了极点的感觉从脚底焚烧着我,胸口就像被什么用力撕开了一样,到了每一片心瓣都成了碎片的时候,我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看到你!出去!出去!」 「小静!乖,没事!没事了!」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下跑到了我的房间,她惊慌的用手臂紧紧围着我,柔软的手颤抖着轻抚着我的头发,担忧的看着紧握着拳的邵奕道:「小奕,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阿姨......」邵奕还想要说点什么,我又再一次尖叫着:「我说让你滚!你没听到吗?!滚!」 「小奕,对不起,今天就请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你是为了小静好,可是、可是......阿姨不想逼她,好不好?」妈连声哄说道:「回去以后给我向你妈问好,说以后有时间我再带小静去看你们。」 我紧咬着牙,牙齿之间的磨擦声在我的耳边不断回响成爆炸般的声音,这一刻我是恨不得用眼神把邵奕看出几个大洞来,为什么他偏得要提起我不想提起的事情!?为什么他这么狠心!?他就不能像妈一样装作我已经好了!我真的已经好了! 装作他知道我已经不再为「那件事」感到愧疚!不再有了想放弃生命的念头吗?! 邵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愿去看他眼中带着什么情感,只想他快点消失!他沉默了数秒,才道:「好,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妈看似松了一口气,看到邵奕终于要走了,心里那愤怒的魔鬼就像也在同时间消失。 邵奕在离开房间前,转身过来又说了一句:「徐静,我希望可以看见原本那个真正的你,而不是现在这个活在过去的躯壳。」说完他便走了,因此听不见我咬牙切齿的回答:「那个所谓原本的我根本不存在,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待我说完后,我听见妈轻叹了一口气,我的脑袋倏地清醒过来,淡然地松开了她围在我腰上的手说道:「我没事了。」 「妈从来都知道你没事的,这是你说的,妈相信。」 「......嗯。」我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 「那么明天陪妈出去好不好?」我正想开口说不的时候,她补了一句:「妈已经很久没有跟你一起出去过了,明天小奕他们全家都会去,就你姐姐还有我们母女俩一起出去好不好?」 听见她隐隐带着哀求的这句话,我心里有些不忍,最后还是点了头,心里全是无法形容的感觉。 第二章 黯色 或许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缺少了一样东西, 才令我们都不得不暂时相隔而已,我真的是那么相信着。 终有一天......我们会找到...... 找到那道叫做「时间」的钥匙。 ********************* 其实,有时候总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活着」也许只不过是来经歷苦难而已,从一开始我们所谓生存的「权利」就是别人给的。那些拼命活着的人,应该是从来都没有哀求过任何人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但却偏得要从看到这世界的那一秒鐘开始便背负着「命运」的包袱。 为什么人们可以那么自私?难道他们就不能在决定一切以前先问别人的意见吗?怎么可以那么自私,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我真的有想过......他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他还能有体温吗? 我真的很想问......天国是真的有天使吗?不知道堕天使被眾神宽恕了没。 我真的想知道......曾经的那些回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连我自己都快要忘掉......忘掉他的脸、忘掉他的声音、忘掉他那种令人心疼的温柔,我真的无法抵抗那种时间对思想的衝刷、对自己的折磨。 无法一个人撑下去。我的身体每一处都是这么嘶吼着的。 「小静!小静!」我倏地从沉思中醒觉过来,一抬起头便看见那几个从小到大都很熟悉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我,脸上有着不同程度的忧心、疑惑和好奇,而我则是这群站在大街中心的人的中心点,更是显得格外地惹人注目。 我有些不自在,用姆指揉了揉眉心,哑声说道:「对不起,我走神了。」 邵妈妈和善地笑着道:「没关係、没关係,是我们说的那些话题实在是不合时宜,所以才闷着小静了。」她望了望周围,才指向对面街的方向说:「这样吧,你跟我们家邵奕去对面逛一圈如何?我跟你妈妈也很久没有聚在一起过了,早就想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年轻人始终有年轻人的世界,听着只会闷而已,你说好不好?」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头,跟着那个昨天才跟他吵得厉害的邵奕身后走,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像陷入了冷战一样。 其实他们一直都以为我不懂他们在单独时会聊些什么,邵奕的妈妈跟我妈妈是年轻时在学校的朋友,原本他们念的那间学校便是一家很有名的国际贵族学校,想当初婆婆就是想要让我妈进那些学校找到一个一辈子的有钱靠山,可是最后妈妈找不到,倒是邵妈妈找到了。 虽然邵爸爸的个性跟邵奕一样的冷,或许是遗传的吧,总觉得他们很相像,同样长得很帅、很高、很受女孩子欢迎。他们家有钱的程度、为什么会有钱的原因我都不知道,妈妈从来没问过邵妈妈、我也没问过邵奕,反正有钱是他们家的事,只要不要再经常在背后策划着要把我和邵奕凑合成一对就行了。 「昨天我说的事情,你想过了吗?」邵奕走在前方问道。 「不关你的事。」他最好别管我那么多。 他静了那么一阵子,最后隐约听见他叹了口气,刚想确认他已说:「......走吧,到前面去看看。」 每一次跟邵奕走在街上的时候,总是觉得很麻烦,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实在是太耀眼,有点像是言情小说中那些女主角渴求的完美男主角,而是人们世俗的眼光实在是使我的胃不断翻滚。女生们看他的眼神有示爱的、有渴望的、有惊叹的,看我的眼神却全都是疑惑。在这时,我总会像在现在一样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五官端正,该有的有、不该有的没有,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而已,我应该庆幸的是当中没有太多嫉妒的目光,可能是那些人都在心里暗暗认为像邵奕这种人,陪在他身边的应该也要是同样完美的人才对。 眼角捉到点什么透明中带着一点碎色光点的东西,下意识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视线一落在精品店橱窗里的一个圆形球体,便再也抽不开来了。 这是...... 「怎么了?」邵奕转过身来走向我,他朝着我凝视的方向望去,扫了我一眼后道:「你喜欢?」 我摇摇头,「不是,只是看一下而已。」玻璃的圆球内洒着一片片细如灰尘般的闪片,源源不绝地被玻璃座下的风孔吹起,就像真的是在一个小小的世界中下雪一样。当雪粉降临的时候,恰好落在里面那一只纯洁如雪般的陶瓷白马身上,落在毛发、落在鼻尖、落在嘴巴上。看似一切都那样地真实。 我不由自主的望着陶瓷白马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同能隔着点什么望向那一个遥不可久的世界、触及那个落在远方的人一样。 「如果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吧。」邵奕说。 我抬头望着他,道:「不是什么东西看得上眼也要买下来的,而且这个是非卖品。」我指着那白马玻璃球旁边的一个小牌子,这三个字我从一开始就看见了。 「那你就别用快要哭似的眼神看着它。」 「我没有。」我暗地怔了怔,自己也没发觉到。 「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他比了比那玻璃球,「你真的不想要?」 「邵奕,你真的很奇怪,明明平日就那么不爱说话、不爱理人,怎么现在却那么喜欢管我的间事?」我就算知道他对我这样子特别的改变是出自于那些不必要的「关心」,我还是觉得不自在,我早就已经习惯他是一个不太理会人的傢伙了。 「我没有这个时间去管你,只是不想看到某些人整天让身边的人担心而已。」我冷冷地回道:「你要是在说我的话,那就明说吧,我最讨厌别人指桑骂槐。」我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继续往前走,头也不曾回过一次。 听着身后那又再度响起的脚步声,好像有那么一刻周围那些嘈吵的人们全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留下「嗒嗒、嗒嗒」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敲落在地面上,就只是那样子安静地走着。自从那些黑暗的日子降临开始,我便一直在渴望这种寧静,是在喧闹中沉默的那一种安静的感觉,像是能听见本来听不到的那把声音。 我趁邵奕走到一旁买瓶装水的空档又回头望向已经走得很远的精品店,那颗盛着白马的玻璃球宛如还在我眼前闪闪发亮似的,曇花一现般的光芒使我罕有地有了好久没有的纳闷感,忽然有些了解为何人们都爱以水晶球等等的东西来代表他们的爱情、代表他们的心意: 一个玻璃球看起来比拳头还要小,它们一生只能也只愿放下一个白马王子,再也没有其他空间放进其他感情了。 第三章 触动 即使乘多少次的摩天轮、玩多少次的旋转木马, 最后......我们还是得停下来。 一切,将会回到原点。 ********************* 回到家里的时候,早就已经是黄昏了。我坐在椅子上弯下身来揉着酸疼的小腿和脚踝,看着窗子以外那一片橘黄色的天空飘过几缕淡云,像是刻意要把如此和谐的顏色调淡似的,外面那棵已经待了好几年的大树被风吹拂着枝椏,可待在房间里的人却是听不见风的声音,只看得到树叶的晃动。 听着楼下略带嘈闹的说话声,使我的耳膜微微发疼,不禁又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到了腿上疲累的感觉消失了些许的时候,才盘膝拿起电脑桌上一杯散发着暖气的苦茶,看着白色马克杯中墨绿色的液体数秒,才缓缓喝了进去,让喉咙享受发烫的感觉。 明明现在是炎热的夏天,但却觉得身上每一处地方都很冷,连心脏都是冰冷刺骨。我瞄了那整天运作从没停下的空调一眼,最后还是没伸手去拿遥控器,只是抬头又灌了一口苦茶。从以前开始,我就独爱喝那些别人都讨厌的苦涩东西,当中以苦茶和黑咖啡为无时无刻皆不离我身的饮料,那种苦涩后微酸的感觉好像是身体中的一部份似的,怎么割也割不开,却是早已让我习惯,如同呼吸一样。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喊了一句:「进来吧。」妈妈轻推开了门,手中捧着带着香气的饭菜走了进来,我摸了摸肚子,这才发觉自己早就有点儿饿了。 「小静,你今天肯定累了吧?来,快吃点东西,我煮了你最爱吃的煎虾和糖醋鱼呢!」她笑着把碗筷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来。 我望着那些顏色鲜艷的饭菜没动手,只问:「其他人呢?」 「啊,他们都还在楼下聊天呢!小静要下去跟大伙儿一起看电视吗?」我摇了摇头。 「不了,我想要在房间里休息。」我故意揉了揉双腿,暗示我真的很累。 她「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温声道:「那么小静你就待在房间里吧,妈妈先去招呼邵姨姨他们。」 「好。」我应了一声,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看着再度被关上的房门,其实妈妈一直都知道所谓「很累,不想下去吃饭」、「有事情要做」或是「不想打扰客人」的理由只不过是一些藉口,背后的原因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吵吵闹闹的,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模式。 肚子填饱了以后,我拿着空空的碗筷从房间走到楼下,想要静悄悄的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把吃完的餐具放到厨房里,可是我正要转身走回房间的时候,便看见邵奕懒懒地依在厨房的门口旁边打量着我,恰好挡住了我要走的路。 「让开,我要回房间。」我试着从他的身边经过,可他却是有意无意的不让我离开。 「你刚刚没下来吃饭。」他语气毫无高低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很累,你快回去陪你爸妈去,别挡着我。」久久没有上过街去,瞌睡虫早就已经找上门来了。如果他再挡住我不让我回去的话,我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发飆,我自问是一个在睡眠不足时脾气会很差的人。 「跟我去看一场电影吧,吃完饭刚刚好。」 我毫不犹豫地回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他当我是傻瓜吗?我昨天才被他跟妈诱惑了一次,我怎么可能还会想出去?而且天都快黑了才去看电影,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浪漫情调的女生。 他看似还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邵妈妈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咦?你们要去看电影吗?」她正站在我和邵奕的身后剎有意味地看着我们,这一句话倒是把其他人的吸引力全都引过来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大叫。 我正要说「不是」,邵奕已抢先一步道:「对,等她换好了衣服,我们就出去。」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不容反抗的警告。 「太好了!小静,你不是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吗?现在有小奕陪着你去,那该有多好啊!晚点回来没关係,你们就即管去玩一下吧!」妈妈高兴地说着,我按捺着自己心中不满的情绪,依旧是一脸的平静。 「我有点累。」我指了指双脚。 「电影院并不远,里面有位子可以坐,等一会儿就不累了。」邵奕看起来是死都要把我拉出去了。平日不太说话的邵爸爸此刻也帮着咱家的儿子道:「邵奕,记得把小静顾好。」邵奕点了点头,示意我快点回楼上去换衣服。 我望着大厅里有着不同表情的人们,心想着这次是逃不过了,只得默默地回房间去随便找了件鹅黄色的衣服和白色短裤套上,穿了双运动鞋便下楼跟着邵奕的背后走。我从他的眼中看不出来任何的一丝不悦,只不过是跟他出门而已,还用不着花太多的心思,我不介意,他也当然不会介意,也没资格介意。 出了家门后,那是比在漆黑的房间中稍亮一点点的世界,周围都是亮了灯的民宅、高楼大厦和马路,我们俩静静的往着街外的方向走,不时有几个人与我们刷身而过,也都没去注意他们长的是什么脸。到了电影院的时候,邵奕让我先站在门口等,自己则是走去排队买票,这又是一阵女生群中的骚动。 我轻叹了口气,看着头上那列举出不少电影剧目的列表,完全是打不起精神来。这年头所有在电影院上演的电影大多都是一些说情爱的,要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就是其中一个主角死了什么的,别人都以为那些都只是故事,但是如果没有那么一两次真正发生过的恋情,又何来那么多「虚假」的幻想? 「买完了。」邵奕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扭头去问:「买了什么?」他递给我一张票,我一看这剧的名字便皱起了眉头,真是没想到他会对那种初恋纯情的电影感兴趣,这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进去吧。」他没看我,拉着我就走,我盯着他握住我手腕的手,无声无息地松了开来,但上面温热的触感还是留着的。其实我有些惊讶,我原以为邵奕的手应该是冰冷的,就像他待其他人的态度一样。 他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没说点什么,只是逕自往前走,而我是默默地跟着他走进放映院里。 ** 或许因为是夜晚的关係,只亮着微弱灯光的放映院里大部份都是一些陷入爱河之中的情侣,在找到位置以前不时都听得见那些甜蜜的窃窃私语,伴随着几丝幸福的笑声化成了电影开始以前的一段小序曲,每一个人都仿佛那么的享受,享受这一刻与那个人待在一起的喜悦。 并不是说爱一个人不好,而是......如果自己早就已经是一个寒了心的人,又怎么能感受到别人那种被爱与爱人的感动? 喜欢这种东西,对于以为找到了一生最爱的人来说,是没有尽头的,那也就看不见最后的那一步只不过是踏入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潭罢了。 「坐下来吧。」听到邵奕的声音,我这才慢慢地坐了下来,恰好能让另外一对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男女通过。 我下意识坐了下来便看向周围的环境,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邵奕要选这么一个称得上是偏僻的位子。虽然说仍然能够清楚的看到萤幕上在演些什么,但却是个「自己看得见别人在做什么,别人却不会注意这个角落」的那种特别位置,到最后我还是没问他原因。 在等了大概五分鐘后,灯光开始变得极为灰暗,然后伸手不见五指。这部戏我还是知道的,有一次在上网码字的时候看见网上很多人都在讨论,说什么很感动之类的话,只是自己看了那么多,还是没找到那个让我能流出眼泪来的重点。 或许那句神秘的句子是真的:水瓶座的人都不太懂哭,因为眼泪早就已经在心中凝结成冰了。 「我的朋友们喜欢她的方法都很不一样……」电影中那男主角在背景旁白中缓缓说着。 前半段的部份都是在说男主角跟他的那一群朋友如何认识那个让他们后悔一辈子的女生,然后整天想着如何把那女生追到手,对一般人来说,这应该可以说是在高中生活中一段很难忘的回忆吧?但这种事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遇到的,就算遇到了、让世人看见了,更不是每一个人能懂。 我瞄了一眼坐在我右边的邵奕,后者也同时扭头看了看我,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在跟我想着同一样的东西,或许是更复杂的。 「别看着我。」邵奕说完后又把脸转回去面前萤幕。他从小就是这样,总爱用很隐晦的方法来揶揄我。 我不回答他,但还是依他的话做了,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 到了中后段的时候,我的腿早就已经不酸了,但是眼皮却开始打起架来,我皱了皱眉轻揉了眼睛一下,想着说倒不如闭目养神一下的时候,却听见一把很好听的男声在缓声唱着: ”你的爱值得信赖你的心靠在身边 只要你在我就有许多梦想只要你在我就有更多力量 亲爱的我多么幸运人海中能够遇见你 亲爱的我多么盼望就从这一刻起和你分享所有感觉......” 我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自动地僵住了,原本快要把意识全都蒙蔽掉的睡意一下子全都没了,我完全没发觉到自己对歌声的反应是如此的不像平日的自己,像是原本那一池静水被扔进了一颗小石头,泛起了一丝涟漪,最后越扩越大,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 「这是......」邵奕没回答我,只是静静的坐着。 ”你的爱没有保留你的心献给了我只要你在我就有更多理想 与你同在就好像拥抱天堂 亲爱的我多么幸运人海中能够遇见你 亲爱的我多么盼望每一天在这里永远永远有家的感觉” 我耳边回响着那首背景音乐,脑海中像是把每一句歌词中的一字一句都砌成了一幅幅的图画,里面的人物是那么的翊翊如生,那两张脸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自己的脸一样,连五官上每一寸皮肤的触感都是知道的、那脑海中温热的紧抱也是有过的...... 眼角捉到场内最光亮的那一点上的一幕,男主角伴着最爱的女生在无人之境中放天灯的那一眸间,好像就已经注定了他们永远的别离似的。那一刻,我听不到对白的声音,只看到其中的影像,或许演员之间的爱是假的,却还是隐约勾动了我体内的一根「刺」。 心里忽然涌出来的感觉是无穷无尽的,犹如要把我这个人完全吞噬了一样,不留给我一点曾活着的痕跡,看似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很酸涩的味道。我抿了抿唇,把变得微酸的气息全都嚥了回去。 忽然眼角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我颤了一下,回过头去微愕地看着仍旧淡然的邵奕,一开口说话竟是自己也没想过的沙哑:「你......」 「拿着。」他说道,我伸手按住了眼角上那片软软的东西,恰好与他伸开的指尖刷过。 「这......」我看着那张面纸有些疑惑,不明白他想要做些什么。 我还没说完,他已经把手覆在我的耳朵两侧,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他嘴巴张动着像说了点什么,声音我是听不见的,可我却清楚地看到他在说:「别哭了。」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眼角温温的触感仍是一直留着。 第四章 回忆 有些时候会觉得很困惑,像是自己再生存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似的,心脏犹如被人开了好大的一个洞,冷风不断从外面穿进来、穿出去……真的想说:很痛。那种痛彻心靡的感觉,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我想......也应该不会有人想要受这种滋味才对。 或许自己是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到了我终于醒觉过来的时候,我早就已经躺在床上,身上是微掀起的薄被,电脑的内置音响中不断重复地播着刚才电影中的背景音乐,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全都是那首歌曲中既悲又喜的心情,就像……冬天提早到临,无情地冰封大地,却又总会偷偷地告诉人们春天即将来临。 我的手下意识摸向放在枕头下封尘已久的手机,手才刚碰到那冰冷的金属时便停住了,这便惊觉自己现在打电话已经再也没有找到「那个人」的理由,或是找到他的「机会」。从前在听到好听的歌时,总会立刻跃到床上去拉出那熟悉的号码按下拨号键,等待那沉默的「嘟嘟......」声过去,听到那把温婉的声音后整个人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的的高兴无比。可是现在,已经再也没有必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很清楚或许只要坐到电脑面前去翻一下那些惹人发笑的bg文,或是跑去看日剧、韩剧和台剧什么的便能平復心中的那种郁鬱。但我就是无法动弹,我的身体不听我的话,像是想要一直保持着这么僵硬的动作,让心中一丝丝的疼痛全都爆发出来。 那一刻,我真的有了想哭的念头,把被子盖过头上,不露出任何一丝皮肤,只想把一切曾经歷过的事情全都发洩出来后,我便能告诉自己一切安好。 这一晚,我彻夜无眠。 周末过去后,又迎来了一个让人觉得烦闷的星期一。 待闹鐘吵耳的声音贯彻房间每一处时,我才从被窝中伸出手来按下开关键,让房间再度回归沉静。我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走进浴室,在镜子中看见一个头发凌乱、眼睛微肿的自己,脸色苍白得不像一个人,隐约还看见原本滑嫩的皮肤上有些许的粗糙。 我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随意找了条毛巾来把脸好好的洗了一遍,洗嗽过后换上了白色的连身裙校服,拿起只有些许课本和笔盒在里面的书包便往楼下走。才刚走到大厅时,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麵包香,餐桌上早已放上了西式的早餐和牛奶。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关係,我本应该要为这样子的贴心而感到精神,但连我都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称不上「正常」这两个字,只是像机器人一样生活着。 我望了望桌上放着三份一模一样的早餐,心里暗暗疑惑,以这个时间...... 「妈。」我朝厨房里喊了一声,问道:「怎么弄了那么多?」 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恍然大悟道:「啊,这个啊?从今天开始,小奕就会每天都来跟你一块儿上学,所以就多准备了一份!你快吃!」她说完后,一个高瘦的身影便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看了我一眼后逕自坐到我旁边吃早餐。 我看也不看邵奕,只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呃,那个......」妈有点犹豫,像不知道怎么解释。邵奕接上话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吃早餐吧,待会跟你一起回学校。」我瞄了一眼他吃早餐的姿势,典型的富家公子才有的优雅吃饭,十七年不变。 我暗地里幻想一个只有一、两岁的小孩子如何挺直腰板,用无比高贵的礼仪喝保姆倒出来温热的牛奶,应该会是一个很令人发笑的场面。这样子的想法从我脑袋闪过后,我怔住了几秒摇了摇头,或许是昨天晚上的电影对我还是有一点影响的。 我回復原本那副淡然处之的模样,故意挑衅地拿叉子在邵奕的盘子上轻敲一下道:「如果我说我不愿跟你一块儿走呢?」 他放下了刀叉,比我更要冷淡地回道:「那就不要走好了。」 脚上传来一阵疼痛,低头一看,旁人的鞋子毫不留情地踩上了我的右脚。我瞇了瞇眼,微蹙眉地把脚抽了出来,用上比他还要大上好几倍的力气重重地就要踩下去,却在前一秒被他轻松地把脚给揶开了。 我从他的侧脸看到一丝飞快掠过的笑意,该说这个人是可恶还是恶趣味?我决定不去深思,专心静静地低头吃早餐。 妈看到这样的情况,坐在我们前面温柔地道:「如果小静跟小奕的感情能永远像这样,那就好了。」她话中带着明显的暗示。我抬头打量了她一下又低下头来,只说:「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妈还想说点什么似的,这时邵奕早已吃完了。 他看见我的盘子也空了,喝了口牛奶后站了起来道:「我们吃完了,先走了。」他拋给我一个眼神,我点了点头便站起来跟着他往门外走。 「好,那你们出门要小心喔!」妈也没多说点什么,只是笑着把我们送了出去。邵奕「嗯」了一声后,走在我前方离开了家里。 走在上学的途中,不管是晴天或者是雨天,我总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明明知道在旁人的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学生,要说亮点的话也只是旁边的邵奕使我变得受人注目起来,但我就是会想着经过的那些人也许能看穿我的心在想什么。 手腕突然被什么暖暖的包住了,我低头看着邵奕的手,心里微感不悦,正要把他的手甩开时却听见他说:「走路看前面,只有笨蛋才会到处乱看。」 「笨与不笨,也与你无关。」我一点也不留情面地把他的指头一根根扳下来,让自己的手腕重获自由。 「我也希望与我无关。」他说完伸手又要拉住我,我乾脆把两隻手都放到背后去,虽然这样子奇怪的走姿会引来更多人的注目,但我不想让邵奕这个人得逞。他嘴角微勾起了数秒又回復面无表情,看似很满意看到我这奇怪的动作,我才发现中了他的计,咬咬牙决定不再跟他斗下去。 我想到了些什么,问道:「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虽然能猜到答案,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如果不是,我能说是你自己爬回去的吗?」听到他略带鄙夷的回答,我皱了皱眉,总觉得他今天的个性很是恶劣。 「你今天很讨人厌。」我直接了当地说。 「你也一样。」语音落下,我们又回归沉默。 我一直相信自己跟邵奕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他太深藏不露了,跟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就是最好的认证。 但到最后,还是我先开口继续问:「那......我在电影院里有做点什么吗?」从邵奕拿出面纸给我抹眼泪的那一刻,直至我躺在床上听歌之间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些什么事,我就像个失忆病人一样,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你认为你有做了些什么?」他轻挑眉道。我怎么知道!我真想这么喊出口。 他看我不说话,才说:「没做些什么,只是在那边又是哭又是大叫的,哭完叫完便回家了。」我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是那种在大街上乱喊乱叫的疯婆子,起码,我的理智不允许我这么做。 「你不相信就算了吧,这是事实。」他说完便再也不回头地往学校的大门里走。 真有这样吗? 我微抿着唇跟在他身后走进去,看似有些与世隔绝的完全看不见平日皆十分鄙夷的花痴们,满脑子都只是在想着邵奕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五章 距离(上) 现在所念的学校很普通,普通得在一眾学生成绩骄人、家世丰厚的名牌学校之中颇不起眼。如果真的要说当中的优点的话,应该算是校风良好,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不该做的是什么,那很自然便没有太多的麻烦事情会出现,这也是当初我选择这里的重要原因。 可是有一天,我还是觉悟了,有些「麻烦」不是自己想避过就能避过的。我还记得那一天邵奕出现在学校大门时所造成的轰动,绝对不是一般人应该应付得来的,最后我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但还是逃不过之后被人发现我跟邵奕之间的关係的命运。事由是他在踏入教室的时候便直接从人群之间走过,弯下身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爸今天从外地回来了,妈说让你们一起来我家吃饭。」此后我的寧静生活便被渐渐打乱。 邵奕本应该比我高一个年级,但是却无原无故的放弃了原本在念的一间人人梦寐以求的贵族学校来到了这里,成为了我们班、甚至是整座学校的风云人物。或许这个世界上少了一点喧闹的话会安静得可怕吧?有点小花痴的女生在这里也是存在的,也不时带来一点麻烦,我也只会漠然地装作看不见。 「徐静,你今天好早喔!」小儿笑盈盈地从自己的位子上走了过来,顺道向旁边掛着面瘫脸专注在一堆法文书籍中的邵奕打招呼:「邵奕,早安!」 邵奕只是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便继续看书,我放下手上原本在收拾的课本回道:「嗯,今天早了点出门。」我下意识望了望邵奕。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今天放学以后要去兼职那边吗?」 我点了点头,「嗯。」 她笑得更灿烂了些,道:「那么如果我今天经过那边的话,我来找你吧!」我应了一声「好」,原以为她会转身离开可她却忽然「咦」了一声,有些惊异地看着我道:「徐静,你看起来好像胖了一些耶!」她眨了眨眼上下打量着我。 「不过,现在的你比之前好像健康多了。」她甜甜一笑,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有那么一秒鐘,我整个人是陷入了地狱般的恐慌之中。到了邵奕有的没的动了一下后,我这才回到现实世界来。曾经自己也是个很胖很胖的女生。如果没有遇到瑋皓的话,我想我不会有那么一股强大的想要被爱、被他注意到的慾望,使我能在三个月内把十多年来积在身上的肥肉全都减掉,每天早、午、晚吃的都是蔬菜水果,就算是吃肉也不允许自己吃超过两块像手掌般大小的肉,甚至连闻到煮鱼的味道也会到厕所去乾呕好一阵子。 现在想起来,那段痛苦的日子虽然让我的「梦想」实现了,也被其他人注意了。但还是使我苦不堪言,我真的有怨过、恨过!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都得以貌取人呢?又或者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都那么的可悲,总觉得自己一定要看起来很「漂亮」才可以得到真爱? 我暗地嘲笑我自己。不管如何,现在胖与不胖已经没有意义了,可能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笨,就算瑋皓并不是那种会注意外表的人,我自己的心魔也不断在诅咒我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人。 那段痛苦的日子,对处身在那阵子的我而言,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 美术室──── 「好,人都齐了吗?今天我们就来学习一下英国十八世界末的艺术家--thomasgirtin的作画风格……」站在讲台上的美术老师不断说着,试图让美术室里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她身上。我静静地看着她努力的演说,但却是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但每一次当我跟随着大伙儿走进这间偌大的美术室,看到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行行的画架、雪白的画卷、有着柔软笔尖的画笔、顏料鲜艷夺目的色彩全都带走了我所有的吸引力。这时候,坐在我左边的瑋皓总爱趁着老师不为意的时候轻弹我的脑门,每每害我不禁轻声地喊了出来,被不满的美术老师瞪了我一眼后恨不得当上一只驼鸟,永远活在只属于自己的那个洞里。 我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轻轻的发疼着,好像那个人还真的能够伸出他温暖纤长的指头在我的皮肤上留下数秒的灼热感,而不是独留下我左手心的一片空虚。小儿总爱在打闹时说上一句:「我空虚、我寂寞、我冷!」然后周围的人便会哄堂大笑。这些感觉,其实早就已经一直存活在我的世界之中,久久不散。 只是那段三个人并排着,绘出心里所想、笑出心中之情的日子,早已不再復反。 我望着依旧如昔日紧守在我右边板凳上的邵奕,他的侧脸在半开的窗子透进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宛如秋天草原之上在空中刷过的褐金色枫叶,却有上天带来的微风眷恋着,永生永世地散发着他独有的光芒,就像是个天生的发光体,与早已陨歿的拉不上关係。 如果,左边的空缺能够再度被填上,一切该会有多美好?人们的心从一生下来便总是偏向左方的,这也是同样的道理吧?我默想。 「那么,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你们便开始动手画自己的吧!」美术老师说完便坐了下来,灌了口茶地看着人们施施然地拿起画笔在画卷上落下一点一划,不时走向毫无任何头绪的人身旁给予协助。 我往周围望了一下,所有人都开始工作起来了,我压下声音向那傢伙问道:「画些什么?」 「随便,画什么都行。」他接过旁人传过来一个盛满水的水桶,倒了些许进我和他的小水桶后又传到别的地方去。 「什么都行......?」我轻蹙眉,没有主题的画从一开始便是最难的。 「嗯。」他轻声应了一句,又道:「你要画些什么?」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看到什么就画什么吧!」 他鄙视地盯着我道:「这还真像你。」说完便拿起小号的画笔沾了些黑色的顏料,随手就在画卷上画了几道幼线,神情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用心的画家在呕心沥血地创出自己的作品一样。我不由自主地被他画卷上的线条吸引了注意力,也没顾及他的调侃,便问: 「这是什么?」那些线条看似杂乱无章,又好像真的在描绘着什么东西的外形。 「画完了,你不就知道了?」他停了数秒,扭头看我道:「再不开始,小心时间不够。」我看到有几个平日很明显对邵奕有意思的女生,不断以各种的藉口装作偶遇经过邵奕的身后,眼睛却是不断地往邵奕的画上瞄,被后者发现后冷眼一看便全都一散而空。 为免之后被那些个性爱好八掛的女生在背后说点什么,我决定还是专注在面前那纯白色的画卷上,轻轻挥动着无沾墨的画笔在上面轻刮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与周围那些 埋头苦干的人一样奏起了同样的节奏,别人绘的是真实,我绘的是幻想出来的「梦」。 梦…… 我脑中倏地闪过点什么,最后缓缓地沾上了跟邵奕一样的黑色笔墨,开始动笔画出自己魂牵梦系的情境。 第六章 距离(下) 或许在别人眼中,我笔尖下画出来的一笔一划都是像深潭一般的漆黑,但在我这边看来,画中的色彩却是丰富无比如同一张接一张的幻灯片一样,飞快地在我的眼前展现。天然而然的黑色短碎发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褐色柔软,像是白天中的星夜的黑色眸子与微勾的嘴角同时带着淡淡的笑意,宛如是在欣赏这个世界,又宛如是在自己幻想出来的一切中享受着欢快,只是用看的也是赏心悦目。 在我记忆中那个叫瑋皓的男生,他有着恰好的五官,皮肤虽然是白哲但却不是苍白,温热得像是在拥抱大地的皮肤总是那么的光滑,我曾无数次地埋怨他的皮肤怎么可以比女生的看起来还要好上千百倍。我极力的想要绘出跟记忆中那一模一样的触感,即使知道这是多么傻的事情,我还是做了,人不就是得有傻气的时候,才能够认清有些事情早已经变成了地上的泥土,要重新塑造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根本就是不可能。 美术课的时间中,时光如同倒流了一般,又回到那些日子去...... 瑋皓仍然擅用他纤长得像钢琴家一样的手指,轻握着画笔在画卷上飞快地画出一片山河林景、一条小街大巷、一处人来人往的地方,不时轻笑几声来偷看旁人画的画; 邵奕依旧喜欢板着一张面瘫脸在他自己的画上签上大名,然后揶揄我这个不擅长美术的人,但还是不时会在我陷入困局的时候不以其然的在上面加了几笔,替我完成; 我还是那个不喜欢按着美术老师的要求画画的普通女生,一边有的没的在画上加插记忆中有瑋皓的事物,一边朝邵奕愤怒地嚷嚷着,但心中还是觉得温温的、暖暖的; 跟以前那些日子相比,天上还是同样有着太阳、有着很凌散的云雾、有着同样的欢笑声,但却是缺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我摆了摆头,费尽了心思在最后加了几笔,这才对自己这一次的作品稍稍满意了点,优雅的姿势、带笑的眼睛、深刻的轮廓、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不时轻轻按揉疲累的手腕的小动作,这些这些......我都已经尽力了。 我无力地笑了笑,果然还是实人来得相像,无论用什么都代替不了。 在下课要交画的时候,我正想等到所有人都交了上去才交,却听见旁边那些女生趁着邵奕走到一旁的放画具围在他的位子旁边,不时发出几声嬉笑声。我微惑地走了过去,心里隐隐觉得奇怪。邵奕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多材多艺的傢伙,像是个完人一般似的,那些女生哪一次看见他的话不是惊讶,怎么这一次却在怪笑? 我走近了点,在人群堆外听见那些女生在说: 「邵奕的话好可爱喔!但不像他的风格啊!」 「对呢,我还期待这一次他会画点什么漂亮的风景似的,他是王子啊,怎么会画这么逗趣的东西?」 「很可爱的画喔!太喜欢了啦!」 「快来快来,趁他还没回来,赶紧用手机拍下啊!」那女生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对准画板就要拍,我踮起脚尖要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引起鼓动的时候,肩膀上却被一股力量压着。我回过头去,便已对上邵奕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以我所知,这个人越是生气便越是冷漠。 邵奕把我拉到他身后,向着人群冷冷地道:「你们在这做什么?」他的眼神冰冷得像被冰封了一样。 原本那些女生还兴高采烈的要拍照,邵奕的声音这么一响起便吓得叫了起来,那说要拿手机拍照的女生一脸想要说点什么似的,但当邵奕一往她那边看,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跟着大伙儿连说好几声「对不起」、「不好意思」便跑走了。 我往女生群中扫了一眼,收拾起画卷道:「你不应该这么兇的,她们也是好奇而已。」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人情味了?」他乾哼了一声,把洗好的画具放好后便把画框上固定用的架子拿走。 我趁机瞄了一眼他画板上的画,这一看便不由自主地呆住了。画卷上是一只缩作一团像颗肉色馒头般的卡通小猪,小猪躺在床上紧紧搂着被子,像在搂着最重要的东西。粉红色的嘴边还带着一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加上去的口水,画上右下角的位置是他龙飞凤舞的签名,代表着这是他认同的作品。 「这画......」 他轻挑眉,手指往画上弹了两下才道:「突然今天有些兴致了,便画点别的,这小猪挺好玩的,也逗趣。」 我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痛地说:「我以为你会画其他更漂亮的,起码不是这些。」 没想到我跟那些女生也是有共同的想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邵奕的形象实在是太像那些故事中的男主角一般的完美,使人第一眼便确定了他肯定做什么都是高贵优雅的,虽然认识他后便知道那不是事实。 「有些猪看起来很奇怪,但却是人们最真实的一面。猪虽然懒惰,但修復和面对现实的能力可是很强的,所以别小瞧牠了。」他嘴边扬起极小的弧度,小得我看不出来这是真正的笑还是什么的。 「嗯。」无奈之下,我只得这样应了一声。 他看了我一眼,最后插手把我的画从画板上拿了下来卷好递给我道:「该交画了。」 第七章 无知 那幅在美术课上画的图画,在上完课后的第二天放学便派回来了,或许是因为题材不定吧?也就没有一定的评分准则了。同学们在接到画后都很兴奋,到处问别人得了什么分数,这应该是在学校中颇奇怪的现象,明明就不是自己的事....... 罢了,反正我就是不能了解这些人的心思,我总觉得自己跟他们不是同一国的。 我把画翻到背面,看着上面的「老师评语:虽已有极大进步,惟人物像仍缺神韵。」心里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神韵.......我也想有啊.......我多想再看见那一张神采飞扬的脸,哪怕只有一次。 我曾经听过别人说的一些话: ”你若深爱一个人,就要拼命阻止自己。 不要把他当成全部,不要任何事情都圈着他打转,不要所有秘密都跟他分享。你投入得多了,你就会慢慢遗失了自己。 没有自我的人,在感情的世界里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的。唯一的结局,便是爱情被你抓得越紧,便逃得越快。 最后破坏掉你所有的幻想,那所谓曾经有过的誓言,只会如碎花般散落在地上。” 这些话,我以前一直都想不通、猜不透,只是很不屑说这些话、装作了解的那些人。他们到底凭什么说像这样子的话?他们只不过是这个大千世界的一小部份,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受人着目的存在! 或许有一天,这些人全都消失掉,也不会有人发现!我曾经是这么想着的。 但现在,我懂了,因为我早已不知不觉地成为了话中那可悲的存在。我曾经有想过,如果我有预知能力,那我不就可以从那些使人心碎的痛苦之中逃开了吗?可是到了最后,我才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的感觉不是由人来控制的,而是由感官来主宰一切,没有人能够让自己爱一个人少一点或者多一点。 原来,真正该消失的人是我自己。 「徐静。」邵奕从教师桌那边走过来,喊着我的名字。 我望着他,他却只是二话不说便将他的画卷塞进我的手里然后转身离去,过程中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像这是自然不过的事情。我感觉到旁边有不少妒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时间思考那么多,我将画卷放进书包便背起走出教室,刻意无视掉身后那些恼人的视线。 「什么嘛.......装什么高傲......」 「邵奕跟这个女生是青梅竹马真的太浪费了,我还记得她以前.......」身后那些若有若无的谈论声给予了我无形的压力。 我深吸一口气,甩甩头在脸上轻拍了几下,尽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在人群的注视走在走廊上时,每走几步我便要在心中让自己冷静下来,当稍冷空气衝入胸腔时,涨涨的,还有些微痛的感觉。 这样子的生活,我到底还能捱多久? ...... 咖啡店—— 「小静,你来啦!」才刚走进更衣室,正想要把制服换上的时候,老闆娘已经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推门走了进来。 我朝她扬了扬嘴角道:「你好,我换完衣服这就出去。」 「好,那你待会帮我去1号桌那边点一下餐吧,我要到后门那边去验货呢!」待我点过头后,她拋下一句「好好做喔」就走了。要说现时我比较相信的人,我想除了邵奕和妈妈以外,应该也会有老闆娘的位置吧?我难得笑了笑,很快地换好衣服便走出店面。 我从收银机那边拿过盘子和一块乾净的毛巾,摺好后便走到1号桌的客人旁边,向着那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轻声问道:「两位客人,请问需要我帮你们点餐吗?」 「呃不.......」左边那个胖一点的女生还没说完,已经被她前面的女生打断。后者倏地抬起头来红着眼吼道:「我们不点餐!我们不点!」我微愕地看着她下一秒又低下头去,肩膀微颤不时发出几声抽泣的声音,害得我有几秒的不知所措,但很快便平復下来。 是我太突然了吗…… 胖女生尷尬地朝我笑了笑,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回答道:「没关係,那如果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叫我。」我朝她们弯了弯身。 「好的、好的!」 「走开啦!走开.......」胖女生连忙轻拍同伴的肩以示安慰,我扫了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一眼便走到一旁去抹碟子。 现在的女生会哭的原因,不都是因为「爱」这个字吗?等到她们心都碎掉的时候,就会认识到自己是浪费了多少眼泪,为了那么一个已经失去的人。我暗地嘲笑了一下自己,我不也是个只会用嘴巴说好听话的人吗? 「呜呜…...我现在该怎么办啊,你告诉我啦!」 胖女生有点为难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啦……我也没想过他会那么贱啊......」 「早知道就不该跟他在一起!可是.......可是.......」另外那女生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不顾朋友地挣扎着,我听见她压下声音哑声喊了一句:「现在我有了!我才十六岁!他妈的那傢伙又跑了,说要跟我分手耶!要是被我妈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倒不如、倒不如.......」胖女生有点难以啟齿地支唔着。 「倒不如什么!你快说啊!」 胖女生望了望周围,确定没人在听后才说:「去......去把孩子打掉!」 「什么!?」那原本哭着的女生一听此话,吓得脸也刷白了,连哭也忘记该怎么哭。 我被吓了一跳,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手上抹碟子的力度就更是用力了。 「嘘……别那么大声啦!这是唯一的办法啊!」 「但、但我怕……」 「那你肯定要被你妈......」胖女生握了握对面那人的手,道:「放心!我陪你去!」 「这样……」 「没事的啦!会下麻醉药不痛的!」 另外那女生考虑了一阵子,深吸口气像下定决心般道:「……好,我们现在去找吧。」 「嗯!」胖女生扶着她站起来,我下意识走向她们那边。「不好意思喔,麻烦你了。」胖女生朝我抱歉地笑了笑后便走出店外,周围并无一人发现有这么两个发生了大事情的女生已经离开,一切还是如常进行。 我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我从没想过会有像这样子的事情,可能是我实在被保护得太好了吧?竟没发现,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那所谓「贞洁」的重要性,仿佛那是多么不合符世俗时流的事情。 第八章 真实 那些所谓的情话, 在某些人的眼中看来, 也就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话语而已。 它们没有意义,也从没具有意义的价值。 ************************************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世界应该是完美的。除却掉有那么一部份的人,他们的心被涂上了黑色,黑得像墨水乾透了一样,怎么抹也抹不掉。他们也许有一刻会为自己对别人所做过的事情而愧疚,但却不是所有,在内心里,他们总是觉得自己是对的。 而这些错事以下被牺牲的人,也很可笑地有大部份都是女生。这有机会是偏见,却是令人不得不相信的现实世界。 ”被伤害了,那让时间帮你去忘掉不就行了!用得着整天那副哀怨的表情么?臭婊子!” 有不少人都这么说着,这是多么自私的行为?你们当然是这么说的啊!因为那需要拼尽心力去忘记过去骯脏一切的并不是你们!如果你们有「心」的话,还需要到处寻找那所谓真正的爱情吗?你们早已没了拥有「真爱」的权利了。 怪不得别人总说全世界起码有7000万人属于无性恋者,不论对男对女也没能萌生一点点的悸动,然而这第四个性别从何来? 「小静!小静!」老闆娘的声音把我极为愤怒的灵魂唤了回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对不起,我作白日梦了。」 她松了一口气,接过我手上的碟子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呢!如果你有哪里不对劲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喔!」我点了点头,回道:「好,我知道了。」心中暗想,最后把感觉全都收进心里独自分享的情况实在太多了,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她忽然回过头来问:「对了,小静,你有男朋友了吗?」 「咦?」我手一滑就把手上的毛巾掉在地上了,我连忙把它捡了起来,暗自庆幸这并不是刚才那一盘碟子。 「就是男朋友!男朋友啊!你们这一个年纪的女生怎样也应该有交过男朋友吧?」她开始陷入回忆之中。「想当年老闆娘我可也算称得上是个小美女喔,那时候念书哪有现在这些小女生们那么开放,左一句喜欢,右一句爱的。」 「......老闆娘,你直至今天仍然记得?」我有些不敢相信。虽然老闆娘已经有一定的年纪了,但起码也算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当然记得啊!这种事情谁忘得了啊?我还记得当年那些男人穿衣服的品味真的是太好笑了,但总是有几个长得特别帅的!你别看我这样,老闆娘可是曾经倒追过我们班的班草喔!虽然最后是没有成功啦,但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那时候有那样勇敢真的是太好了!」 「这样喔......」 「嗯。所以,小静,可能老闆娘我想的跟你妈想的不太一样,但我总觉得总爱就是在十六、七岁花季的时候开始才对,起码以后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也会记得在那段日子里面自己曾经有过最好的一段回忆,不管是好是坏的。」她说完便捧着碟子走回店后。 我不禁想问,那么要是一段好的感情后所留给你的全都是坏的回忆,那要怎么办? 在咖啡店的打工完了以后,把东西全都收进包包,又再多看了包包里画卷一眼,便沿着店后那一条略带昏暗的小巷走回家。独自走在只有旁边商店和街边喧闹声的小巷中其实一点儿都不恐怖,可能是因为这附近的治安都很好,从来都没出现过什么危险的状况。 这又再一次证明:电视剧里常说快要入黑时走在小巷一定会遇到危险的情节,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假的。 我掏出钥匙插入大门的钥匙孔后推门进去,迎来的是一片漆黑无声,我皱了皱眉在墙上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了灯的开关按钮,亮起了灯便把包包扔到一边的沙发上去。眼角捉到饭桌上的一张便条,看着妈那些熟悉的字跡,叹了口气。 也罢,妈不在的话,我就自己搞定自己的吧! 我把包包拿回房间,正准备回到楼下去开始弄自己的晚餐,下意识却望向那从包包中露出前端来的画卷。我沉默着,盯着那画卷看,皱着眉让眼睛覆上卷口,手幼稚的转动着画卷,压得眼眶生痛。最后还是把画卷放进电脑桌下的抽屉,反正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放这东西,这邵奕真能替人添麻烦。 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食材想了想,最后还是从冷冻柜拿出两块冰冻羊架来,找来一些黑椒,心想乾脆今天晚上就来弄一点比较好吃的吧! 我一边拌动着褐黑色的糊状酱汁,一边听着外面电视里的嘻嘻哈哈声。若果没有电视这种会发出声音来的东西,或许心里那种独自一个人的感觉会把我整个人吞噬。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今天在店里遇到的那两个女孩。 ”乾脆把孩子打掉吧!” ”只要把孩子打掉就好了,要不然你妈会.......” 不知道那个怀孕的女生是不是真的已经.......还是说,她会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想到这里,我不禁笑着暗说自己傻气。这些又不是我的事情,我管那么多干嘛?只要瑋皓不是这样子的人不就好了吗?傻瓜!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我拿着汤匙的手觉得有点无力,整个人就像倏然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只馀下那么一个只懂挣扎的躯壳。那段日子里独有的无力感又再度回到我身上,就像跟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再度相遇而已,虽然我知道实情并不是这样。 想起瑋皓,他在我心中应该算是个极度的正人君子。 他从来都没对我做过什么越举的东西、没像现时许多男生一样满脑子都是色色的事情,更没有强逼我做一些我不愿意的事情,就连牵手什么的我记得第一次好像也是我先主动的,才有了以后无数次的被动。他就像......在用对待宝物一样的方式一样地对待着我,小心翼翼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惊觉:啊,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因为他对每一个人都很温柔,就像他是照亮这个世界的太阳一样。即使现在他已经不在了,我还是一直这么认为着,他带给我的所有暖暖的、热热的感觉,仍然待在我的脑海里,这就是我一直渴求着的永远,即使这很痛。 我曾经问过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那个......瑋皓。" ”什么事?”我记得那时候,他笑得很好看。 ”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像别的男生一样,有空没空都对女生亲亲抱抱的,然后就把她们拐上床,又或者是聊那些黄色的东西啊?你该不会不是男生吧?”我故意揶揄道。 ”......”他怔住了几秒,然后失笑地道:”如果我不是男生,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我毫不犹豫地回道。 ”你喜欢我像那些人一样吗?”我可是有贞操观念的,就算我怎样爱对方,也不能随便就...... 我犹豫了一会,才道:”不太喜欢。” ”那我尊重你,不希望勉强你些什么。”我更记得那时候,他在我眼皮轻烙上一吻。 …… 算了吧!都过去了! 要忘记的话,总是有时间的!现在就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我这么想着,要不然我怕再想下去,所有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叮咚──」我正要把酱汁弄好,准备处理羊扒的时候,却传来门铃的声音。 第九章 背弃 说真的,在这种时间,会出现在我家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我心情复杂的抹了抹手,走去把门打开,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个站在我家门口看起来自然得很的邵奕,最后还是把门打开了让他走进来。从小到大,他就爱挑这种时候跑到我家来,没有特别原因,就是跑来了,甚至连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我也不会,说大家都已经这么熟了。 「我妈不在家。」我把门关上后,看着那个在大厅走来走去的傢伙说。 「我知道。」他指了指厨房,说:「你在做晚饭?」他自顾自走了过去,往厨房里头瞄了几眼。 我揉了揉眉心,决定继续专注在弄菜的酱汁,只草草地回道:「你这不是看到了吗?」 「是看到了,但这应该不能吃吧?」他随手就沾了点酱汁,没待我阻止,他已经把指头放进嘴里含了一阵子,皱着眉道:「奇怪的味道。」 「我还没弄好,你出去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明明就是个客人,干嘛在这边挑剔人家的晚餐。 「我还没吃晚饭。」我就知道。我心想。 「所以呢?」唔,看来还得加点糖。 「所以多煮点吧。」他真的很厚脸皮,我决定呛回去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大少爷是来我家想要蹭饭的吗?」 他毫不介意地点头道:「正是。」看起来是完全没发现我话中揶揄的成份。 我望了望放在一旁解冷的两块肉,心中暗叹:现在这些应该是不够的了。最后还是认命地从冰箱中多拿了一些菜出来,谁叫我就好像是天生的一个女佣一样,当邵奕没有在家吃饭的时候,他的胃就由我来照顾? 我曾经有想过,到底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他什么,所以这辈子我都一直被他奴役。想到「奴役」这个字或许太严重了的时候,却发现是极为贴切。 「我给你的画呢?」邵奕的声音在大厅传来。 我没心没肺地回道:「扔了。」 「扔了?!」他的反应有点大,几乎是从大厅那边跑向我,吓了我一跳。「为什么扔了?你没看见我画很久?」他像有点生气,我皱着眉说:「扔了就是扔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画了很久并不能代表我不能扔掉。」 「徐静!」他握着拳低吼,手轻颤了几下。 「既然你都给我了,那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理我的东西,这应该是我的事吧?」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暗爽。 「……」我看到他咬咬牙,道:「我再画一幅,这次不可以扔了!」其实我有些惊讶,他从来是那种不会做重复事情的人。 「不用了,我没扔。」他像是想要把我掐死似的,我故意淡淡地道:「如果你再在这里碍着我的话,我可以很肯定到晚上十点鐘也没能吃到饭。」他不能饿着,我也不想让自己饿着,所以这招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能把他一句堵死。 果然,他立刻退了出去,像是在自己家般打开了电视机看着节目,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看还是没看,我就没见过一个人看笑片能够像他这般淡定,面无表情的。我不管他,只顾继续切好配料,然后把油倒进锅里热一阵子,不时听着某人在大厅和厨房中来来去去,一句一句的埋怨。 如果是以前,我想我应该老早就把他给轰出去了,然后开口就骂「难道你不知道在做饭的时候烦着人家很危险吗?!」之类的话,他肯定就会把我一定不忍心对他恶的人给推出来,我一看见那张温柔的笑脸时,便怎样也无法把手上的那瓶油给扔到对方脸上,只得咬牙切齿的瞪着躲在「那个人」身后的邵奕,恨不得把锅子整个朝他脸上扔去,砸出来一个像大饼般的红印。 那些日子,就是一些全都有着快乐回忆的时间,我记得自己在那时候没有一天是不笑的,可能在睡觉的时候也会被自己的笑声惊醒。 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千百遍「没关係」,依旧拼命的相信着一切是会好的。 在把邵奕和我的肚子填饱以后,他便回到自己的家去。我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膀,太久没煮饭弄得一忙起来身子就痛,掛在墙壁上的鐘指向八点多的方向,也是时候该去洗澡了。我正要回去房间拿换洗的衣服时,大厅的电话却倏地响了起来。 我接起了电话,往话筒里说:「喂,是谁?」 对方那边的环境有点嘈吵,像是在大街什么的地方,只隐约听见对方说:「喂,是小静吗?我是小儿啊!」 「小儿?找我有什么事吗?」学校的人平日就很少打电话给我。 「你现在有空吗?」 「有。」 「那......那你可以出来一下吗?」她又说:「我有点闷,想要你陪我唱一下ktv耶!」 我轻皱眉道:「ktv?」 「嗯,对啊!我很久没唱了耶,而且我今天很高兴,所以想要你出来陪我啦!」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但我正要洗澡.......」她打断了我的话。 「洗澡而已嘛,先出来啦!待会儿回家再洗,就这样说吧!我在平日我们待着的那家ktv等你喔!快点来!」 「小儿.......」我正要再次拒绝。听着耳边那「嘟嘟嘟......」的声音,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十章 愤怒 说起上一次唱ktv,应该也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在那时候,常常在放假的时候跟一大群朋友去唱歌、逛街,日子可谓过度无比舒心,简直就像是天堂一般。况且,身边还有我最想见到的人,仿佛只要看到他在呼吸、听见他爽朗的笑声,我都会在梦中激动起来。 到了小儿跟我约好的那家ktv后,我在接待处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知道房后以后就按照指示走去。走到门前的时候,还没把门板给推开,便已经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好像还不只小儿一个人,我皱了皱眉稍感微惑,最后还是敲门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房间里面一大堆的人使我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发呆了好几秒。房间里面除了小儿以外,还有不少熟悉的脸孔,全部都是班里面的同学,但很多都不太熟悉,差点连名字都念不上。他们在看见我以后,也跟我有着同样的惊愕。 小儿首先发觉我的存在,兴奋地拿着米高峰朝我招手喊道:「小静!快来、快来!这边坐!」她看见我没有动的意思,便走过来拉着我,把我压到她旁边的位子上去。「不要这么生疏嘛,大家都是同学啊!」 我有些不自在的跟旁边的男生揶开了一些,压下声音在她耳边问道:「你喊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我还得......」她截断了我的话。 「就是想说很久没有一起玩了嘛,你平日都没跟班里的同学交流过些什么,别人都在背后说你坏话了!」 「我不介意他们说些什么。」我冷冷地道。 「怎么可以不介意呢?!你总不能只有我跟邵奕两个朋友啊!而且瑋......」我颤了一下。她脸上浮起一抹悔色道:「对不起......我忘了......」 我的心倏地凉了一半,深呼吸后才道:「算了,我要回去了,你慢慢玩吧。」我站起来就要走,却被她一把拉下。 我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却无视掉我的叫喊,自顾自站起来带动着气氛喊道:「大家来啊!大家一起唱歌,要是饿了就叫点东西吃吧!今天唱歌我请客!」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欢呼起来,看到我出现的那些不自然全都一散而空,都窝在一块儿看要点些什么东西吃,不时听见小儿几声高兴极致的尖叫。 「小儿......」我喊着。 「那边的!我要吃意大利粉啦!对,就是意大利粉!」 「喂小儿......」我又一次喊着。 「你们都给我留点,我还要点歌呢!」 「小儿......」 这样子接二连三的被无视,虽然我很想就此离开,但这样子走掉总觉得不太好似的,只好坐在原处,想着要等到适当时机再走。可这些都只是我美好的幻想而已,眼看时间都快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还是没有要稍稍停下来的意思,我忍不住想要开口喊住小儿,旁边的男生却轻拍我的肩膀。我转头看着他,拼命想要想出这个人的名字却尽是想不出来,对方好像也意识到我在想些什么,笑着向我伸出手道: 「你好,我是李景言,跟你是同一班的。」 我咬了一下唇,还是没伸出手来跟他回握,只是点了一下头道:「你好。」 李景言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自然地收回了手后递给我一杯刚才侍应拿来的果汁道:「你坐久了吧?要喝饮料吗?」我不好意思再拒绝,「嗯」了一声便接过果汁,用吸管小小的喝了一口。说真的,ktv的饮料都很不错。 「你在班上都不太说话,你不喜欢跟大家待在一起吗?」即便我不太想要回话(可能是因为对方算是个陌生人吧?),但我还是应该要应对一下。 「不是,只是想要这样待着而已。」 「你不寂寞、不闷吗?」他好像很感兴趣。 「不。」我摇头。「我都习惯了。」 「习惯这些可不是一件好事喔!」他看见我望着他,扬起挺好看的笑容又说:「这是我从一本哲学书上看来的。」听到这些,我并不讶异。 可能平日我真的都不太理会班上的同学,但不代表我不会注意到班上同学们的一举一动。这个叫李景言的人常常都捧着书看,颇清秀的脸上掛着一副很秀气的眼镜,如果戴眼镜的人总让人觉得有些缺陷,李景言应该算是个戴起来不错看的人,起码给人留了一种文学好青年的印象,但在文静中却又不会被班上的人忽视,也是个在班里挺活跃的人。我对他的印象也仅此而已。 「哲学书?」在这种地方问这种问题肯定是不适合的,但我还是很好奇...... 「嗯,我很怪吧?我都不喜欢看普通人喜欢看的那些小说,倒喜欢看那些闷葫芦才看的哲学书。」他有些尷尬的搔着脑袋。 我安慰般的让嘴角微向上扬道:「这样子很不错。」他听见后,看似很高兴。 这时,小儿跑过来曖昧地看着我俩道:「咦咦咦......这么快就熟络了?」 「呵呵,应该算是吧?」李景言笑道。 我望了一下錶,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去了。」 「好,那我送你回去?反正我也不太想留在这了。」 他转过身去收拾东西,我正要开口拒绝时,小儿像奸计得逞般轻笑着道:「小静,你就让他送你回去嘛!李景言可是一个好男生喔,班上可多女生喜欢他呢!要不是你是我好朋友的话,我早就应其他女生的要求给她们跟李景言製造机会了。」 「......」我皱眉,好像意识到她话中的意思。 「我看李景言喜欢的应该也是你这种女生吧?说真的,我看到你这阵子的样子真的很心疼耶,你就当作给个机会李景言,让他送你回去啊!」 我的语气降到零下几度,冷冷地道:「你故意的?」 她像没发现我的心情,点头笑道:「对啊!李景言很......」我猛然站了起来,她被我这么一吓便打住了话。「小静......」 「够了。」 「你怎......」 我强压下想要发飆的衝动,极力让语气听起来好一些却是做不到,一出口便带着怒意喊着:「我该走了!再见!」房间里变得鸦雀无声,我直往门口那边走去,李景言捉住我的手腕不解地问:「徐静,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道:「与你无关。」 「可是......」 我没回应身后那两个人的呼唤,只管像逃命般跑出房间,心里全都充斥着愤怒与不明白。 我实在是不懂!不懂为什么别人都这么想,难道我这样子活着有什么不好吗?! 这样是在抹杀我对瑋皓的所有感情!这是在侮辱我! 第十一章 眷恋 人们不需要倾尽一切于「爱」这个字上, 却要在必要的时候,为那个被称为「最爱」的人奉献所有。 ***************************** 我是被小瞧了吗?! 还是说,在小儿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只懂得行动而不会去思考自己未来的傀儡?我早已跟她说过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的「我真的很好」!为什么她还是不了解呢?有些人、有些事情,不是外来的事物想要取代便能随便佔上一个重要的位置的。 我紧咬着下唇,一直像衝锋陷阵般往家的方向跑去,费了很多时间这才没让自己跑回去把某个人从头到尾骂一次,骂她怎么为我做些这无聊的事情!骂她我是不是失去掉「瑋皓」这个人便会死! 我顿然停住了脚步。 下一秒,我还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以前我一直都没想过的事情。等到我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什么傻事的时候,我手上已经拿着一个装着各式零食和啤酒的塑胶袋,走在前往某人家里的路上,而另一隻手上握着还亮着灯的手机,掛线的「嘟嘟嘟......」声仍旧在耳边徘徊。 我暗地抹了把冷汗,隐约记得刚才自己衝进附近杂货店把几罐啤酒扫进购物篮的事情,那老闆也像被我吓着了一样,只是呆呆地收下了钱,让我风风火火地拿走了东西,也没注意到我压根儿就还没有成年。 我......该不会是疯了吧?紧握着塑胶带子,感觉勒得不只是手心在痛而已。 ** 我鼓起勇气伸出指头按了一下门铃,没等个两下,大门旁边的通讯机便传出来一把中年女人的声音,我说了一下来意后,对方听见是我的声音便让人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屋子里,我朝对方礼貌地笑了一下,毫无违和感地走进那明亮的空间里。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觉得格外的郁闷,为什么真正的有钱人都爱到处买房子,但自己却是整天住在那些偏远邻近海边、或是周围杳无人烟的大屋里?我实在是搞不懂,还是说所有的有钱人都喜欢与世隔绝? 这不会不方便么......我再一次重想过去十多年我每次都想找出答案的问题。 然而,幸运的是,这幢大屋里面的装潢都是很朴实的那一种,没有那些炫富一族独有的古董或是极昂贵的皮毛地毯等等的东西,让我感觉自然多了,再看到那张还算熟悉的脸孔时,心被燃烧的不适感立刻消失了不少。 而另一个疑问又冒出来了:只靠两个鐘点女佣,真的可以把这么大的复式多层大屋给打扫好吗?明明多请几个也不会造成什么困扰......真是简俭的一家人。 「你等一下,少爷刚才跑完步洗澡去了,很快就来。」每次听她们这么喊那傢伙,我感觉都有些别扭,但又想不出来有什么代名词可以代替「少爷」这个老闆般的称号,而且这家人也不像是会很容易就跟人熟络的样子,这倒也正常。 我点了点头,跟女佣道了声谢便随便在沙发上找个位子坐了下来,心想: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才刚在我家吃完饭,一回来就去跑步,怪不得整天老是胃痛,这都是自找的。 约过了十五分鐘,才看见一道懒洋洋的身影施施然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闭着眼用毛巾抹着头发也不怕会摔下去。我故意把带来的塑胶袋弄得「沙沙」作响,他这才张开眼睛,在看到我剎有意味地打量着他便怔住了几秒,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奇。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邵奕随手套上一件深色系的衬衫,下身也是相近顏色的裤子,感觉应该是挺普通的打扮,但穿在这个衣架子的身上就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身上的水应该还没有被抹乾,布料略有些紧贴在他身上,他乾咳了两声,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心想,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洗完澡半裸而已么,很多男生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也还没觉得尷尬,你在这边别扭些什么? 「刚刚出去了一下,买了点东西,所以就拿来了。」这一拿还真远,从市区到他这里来可不容易。 他接过我递过去的塑胶袋,看了一眼便皱眉道:「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行吗?」我拿过来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就要灌下一口。 他拉住我的手腕阻止道:「别喝这些东西,扔了。」 「邵奕,你有钱不代表我有钱,这些东西都是买来的,你不喝不吃这些东西不要阻止我,你就当作是有个路人借你家来休息一下好了。」 「......」我挣开他的手,抬头就灌了满嘴的啤酒,这苦涩的东西一下喉是像火焰般的滚烫,只听他说:「你有什么想说就说吧,我今天就听着。」我挑眉道:「这么好?我还以为你大少爷肯定要把我踢出去,把我当成一个疯子呢呵呵......」说完又是另外一口,一口比一口的喝得多,罐子里面的重量快少了一大半。 「.......」他沉默不语,眼睛却是格外有神地看着我,莫名地使我烦躁的心情变得平静。 是的,可能连我自己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的邵奕是唯一一个了解我心里所想的人,即使家里的亲人都清楚曾经发生过些什么事情,但他们还是不如面前这个人,因为后者才是见证一切的人,他懂得我跟瑋皓之间的一切。 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偌大的客厅里就只有我跟邵奕。 我任由身子顺着沙发滑落到地上,背靠着沙发道:「你说,我是个笨蛋吗?」 「嗯。」 「真诚实......那你会觉得我是那种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无所谓的无聊女生吗?」一口。 「......」 「我真的有那么可怜,可怜到要人日日夜夜关心我吗?」两口。 「......」 「我自问自己仍然活得好好的,起码没有日夜饿肚子,起码我还有家人跟朋友,我自己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啊!可为什么你们总是要说:啊!徐静,你真的快要疯了,没了瑋皓而已,你也用不着这么伤心啊!」再一口。 「但......呵,他们根本就不懂,我已经没有再在想那个人了,为什么......」啤油罐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像敲在身上,有点酸似的...... 「为什么他们偏偏要一次又一次的掀开我的疮疤,告诉我他已经死掉了,你继续再想下去,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嗝......世界里是没用的!倒不如找别人去,那起码瑋皓会开心一点,他们说瑋皓这样会开心一点耶!」眼前有些模糊,但我却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徐静。」 「呵,你不相信我会说这种话吧?我也不相信......但今天,我跟你说,就是刚刚,有人给我介绍男朋友了!是男朋友!男朋友!对方长得不错看,而、而且跟瑋皓挺像的......一样喜欢看书,看那些闷死人不偿命的东西......」 「谁?」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我开怀地笑着,「咦!你想要知道?......我偏偏不告诉你!不过他、他们可能说得对喔!或许我真的应该......找男朋友才行,这样他会高兴!」我低头把手覆在胸口前,口齿不清的咕噥着:「可这......不舒服......」脑袋也不舒服。 「别闹了,去喝点水清醒一下。」 「我已经很清醒了,要不然......嗝,我不会跟你说这些!」 「徐静,去喝水。」 「不!我不喝!」 「去喝水,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我发狂般大叫着。 面前这人眼神一冷,手一抓起我的领子就把我往厨房的方向拉去,我被他拉得颠三倒四,原本已经有些发涨发痛的脑袋更是痛得难以忍受,声音不受控制的从喉咙里发出尖叫来。他粗暴的把我扔到流理台前,肚子硬生生的被撞了一下,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粗鲁!粗鲁!我是女生!我是女生!女生! 他倒了杯水,递到我面前道:「喝了。」 「不喝。」 「喝了。」 「我说不喝!」 「徐静!我让你喝了!」 「我就是不喝!」又是再高一级分贝的尖叫。 话音刚落,我的头发、脸蛋、衣服上全都被突然泼来的水弄得湿淋淋的,面前这人面容冷冽的盯着我,手上拿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杯子。我打了个冷颤,感觉像是被他看穿了一切似的,但他只是单纯在看着我而已啊...... 「你......水......」我摸了摸还滴着水的的发尖,不悦地皱眉。 「清醒了吗?」 「......」 「以后别再像这次胡闹了。」 「我没有......」 「什么?」 「我没有胡闹!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要而已!干嘛要逼我!干嘛要逼我!......」我失控地大喊,很自然地蹲下身把自己整个人都紧紧包裹着,寻求那一点点的温热感。 「徐静。」他叹气同样蹲了下来看着我。 「干嘛要逼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的心像是空了一块一样,不论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进、什么人也看不见,只能看到一滴滴水珠从眼前的发梢打落在地面,水渍隐约照出了自己身子的轮廓,还有面前这人的脸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我,维持了很久,很久...... 第十二章 开始 失去自我就只不过是那么几微秒的事情, 哪里会有痛心疾首这样子的感情? 这些都只不过是世人的误解罢了,起码; 我就没能有像这样的感觉。 **************************** 在朦胧间,好像有个谁在我耳边叹气,无数次。 那个人轻轻的把我抱起,感觉就像是置身在云层的最顶端一样,一样的虚无飘渺,一样的舒服,身体连带着灵魂不时晃动个几下。直至皮肤感觉到温热的触感,意识才稍微回到现代,而不再是那一个不实际的世界,如同从天堂掉进地狱,仅需一秒。 当我睁开眼时,手心满满的全是温水,指头感觉有些皱皱的。我低头蹙眉看着冒着蒸气的浴室,稍微觉得有些冷,决定还是从浴缸中起来。 抹乾身子,穿起放在一旁乾净的衣服后,看着在镜中映出的自己,感觉有些不像自己,真是种奇怪的感觉。我拉了拉稍为显阔的上衣,又在下身比量了一下,拿着抹巾走了出去,出去以后便看见意料中的那个人正侧身靠在床边,看我出来了便打量了我一下。我随意找到床的另一边,背对他坐了下来。 「好些了?」某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嗯。」我闭着眼把长及腰间的头发抹乾。 忽然手上的毛巾被人接了过来,我转过去看着邵奕,后者却只是低头望了我一眼便自顾自拿起毛巾替我抹了起来。 「刚才你的手机有响过。」 「谁打来的?」在这种时候,不应该会有人打给我才对,然而平日也算不上多。 「应该是你那朋友,我没接,你待会自己打回去吧。」 「晚点再说吧。」如果是小儿的话,我还不太想跟她说话。 一直到快把每一根头发都抹过了,维持正坐的姿势使腰都酸了,他才拋下一句「早点休息」便出了客房。这样的动作感觉让我有点怪怪的,也有些许的不自在,虽说跟他认识 很多年了,但始终男女有别。 这件事情在几年后我再度想起来的时候,还是无法理解心里那种诡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把校服送过来了,心里小小的觉得有点轻松多了,还想起床的时候还得走远路。在邵奕家吃过早餐后,两个人一直都很安静,没说点什么。可能是他也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应该很复杂吧? 我跟着他一块儿回到学校,走进教室的时候,小儿带着难色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看似想喊住我,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坐了下来。我装作没看见她,直直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仍旧扮演着自己该有的角色,接受着其他女生投过来的妒嫉目光。 这些东西我都习惯了,既然事源与我无关,我又何必去多加理会? 「徐静,早安啊!」我抬头看见一张算是认识却称不上熟悉的脸,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李景言一点也没有觉得尷尬,仍旧带着一张阳光笑容的脸道:「昨天晚上你突然走了,我还怕你今天不会来上学。」 「这与昨天的事情无关。」一想到他是小儿介绍来......我就无法对他扬起笑脸什么的。 「这样啊......」一阵沉默。 邵奕忽然插嘴道:「她在我家待得很好,睡了一整晚。」李景言微愕。 「邵奕,你不说话没有人会以为你是哑巴的。」我冷冷地道。 李景言笑了起来,道:「徐静,你跟邵奕的关係真的很好呢!平日你们都不像是会跟别人如此打闹的样子。」 「只是因为自小便认识久了的关係。」 「原来如此,我还一直以为你跟他是.......」我打断他的话。 「是朋友。」除此之外,我确定没别的。 「徐静!」邵奕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道。 我无视掉他,直接向李景言说:「放心吧,我昨晚一切安好,只是早点睡了而已。小儿也有打给我,但没能听到。」李景言恍然大悟,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是我们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我代其他人向你道歉。」 「不用了,都过去了。」邵奕放好了东西后,走了出去。 李景言望着邵奕离开,确定他走出教室后才看着我道:「对了徐静,你今天放学以后有空吗?」 「什么事?」 「那个......我想要给我妹买点东西,所以想请你陪我去一下。」他脸颊微红道:「始终你也是个女生,应该会比较了解。」 我望向周围一直窃窃私语的女生们,道:「你不让其他女生陪你去?她们应该也能帮上忙。」误会已经够多了,我也没兴趣为自己找更多的麻烦。 「因为我妹的个性跟你的有点像,也是安安静静的......所以,你是有空?」 「是有,只是我跟你出去好像不太适合,我不是那种合群的女生。」我隐晦地暗示着自己的些许不愿,希望他能识趣点。 他却像没听出我话中含意,点头道:「没关係,我也喜欢跟安静的人相处,这样的话,我就当你答应囉!」 「......嗯。」想起来,他也算是个不知情的傢伙,不能凡事都怪他。 「那么下课后我找你吧!我先回去位子了,谢谢喔!」他留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爽朗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我看到小儿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 只是买个东西而已,应该还好...... 第十三章 礼物 这一刻, 我最想要的不是爱情,不是陪伴更不是可怜,而是; 找个人来给我上一课: 教我什么叫做真正的思念,还有真正的遗忘。 ***************************** 「徐静,你看这个可以吗?」李景言从架子上拿起一个毛绒绒、圆滚滚的小兔玩偶。 我接了过来,打量了一下道:「感觉好像有点太孩子气了一点。」 他「哦」了一声把玩偶放了回去,望着专门卖潮流商品的小店里林林种种的商品,又递给我一条银色的小项鍊道:「那这一个呢?」上面有着几朵鏤花和树藤形银条装饰,感觉很简约典雅。我点了点头,总觉得现在的女生不一定都喜欢那种可爱的东西,简单点反而比较好。 他笑着道:「那就要这个吧,我想她也会喜欢的。」说完便拿着项鍊往收银台那边走去。 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选礼物什么的对我来说真是有点儿太勉强了,而且还是给一个没见过面的人挑礼物...... 付过帐后,我们走出小店外,我正想跟他道别离开的时候,他却喊住我:「徐静,等一下。」 「什么事?」 「谢谢你今天陪我来买东西,这样吧,我请你吃东西当作谢礼。」他友善地说。 我摇头道:「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事而已。」重点是:我比较想要回家。 「不行,你帮了我一个忙,怎么说不感谢你也是说不过去的。」我想要拒绝,他抢先一步道:「我知道在那边有一家吃甜品的挺不错,我们一起去吃吧!就当作......是陪我去吧!我也挺想去看看的。」他指着不远处一家人流挺多的店舖,脸颊微红。最后我争不下去,还是由着他,往甜品店的方向走去。 才刚走到门口那边便闻到很香的茶味,这让我有些惊异,因为平日所见到的甜品店大多数都只会有甜腻的感觉,让人一闻就饱了,顶多就是有咖啡的香味,虽说咖啡的香味我也很喜欢,但比起纯茶味,还是后者比较好。 他注意到我的微愕,道:「如何?算是个好介绍吧。」我静而不语,跟着他走了进去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甜品店里面的装潢跟别的店舖有些不一样,明明卖的是西式的糕饼甜点,但不知道为什么装潢总有一种古风的感觉,轻轻柔柔的,使人很放松。再加上从店舖内部传出来的淡淡茶香,使我心情也是舒爽了不少。我们各自点了自己想吃的,我点的是水果冰淇淋圣代,而他则要了个迷你香蕉船。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吃着,哪一边也没说话,应该说是就算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最好的。 我越吃越觉得不自在,想要快点吃完就走,他突然拿出一个白色绑着缎带的小盒子放到我面前道:「希望你会喜欢。」 「这是?」我无法猜出里面的是什么。 「先打开看看吧,要不然说了就没惊喜了。」我打开了盒子,里面的是一个用塑胶玻璃製成的蓝色海豚吊饰,小巧玲瓏,海豚体内那些自由自在的蓝色液体,感觉就好像是真正的海洋一样,就只差在没能感受到那温柔的轻风和闻到淡淡的海水味了。 「只请你吃东西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所以我刚刚就私自决定去买了这一个来送你,你喜欢吗?」 「还好,谢谢。」我把吊饰放了回去,把盒子收了起来。 他高兴地笑了起来,令人感觉很温暖,说:「喜欢就好。」 我淡然望住他一阵子,又专心地埋首在面前的甜品上,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才好,始终我跟这个人也称不上熟络,对方也就识趣地不再说话。 回到家里后,妈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看见我回来了便温柔地喊我先休息去,待会就可以吃饭了。我摸了摸微微饱胀的小腹,跟她说了一声用不着煮太多,我已经吃过了一点东西后便往楼上走去,推开房间的门。 我随便的用脚往书桌下的电脑主机上的开机按钮轻踢一下,从书包里拿出要做的功课,准备在今天晚上把它们全都完成,那么之后的几天就有多一点的时候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即便我压根儿想不出来一丝等着我去做或是非我不可的事情,但这样子感觉就是会比较轻松。 功课全都拿出来后,注意力落在那个放在书包最低端的小盒子上,小吊饰里面的幽蓝液体即使在灯光略算昏暗的房间里,还是隐约显露出一丝淡淡的蓝光,蓝光在我的指尖上流动着,像触及又像触不及,只是却不断散发着柔软的暖意,就像那个叫李景言的人一样。 我心想:这样子的桥段,在小说里头应该称得上是烂透了吧? 只是,在现实发生的时候却是那么的自然平凡,压根儿连一丝异样的感觉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条普通的小海豚是越看越顺眼,稍稍称得上是爱不释手吧?至少,我没有让它长眠在黑暗的抽屉里的打算。我打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把吊饰掛在书包外面,恰好扣住了拉鍊上面的扣子,不容易摔坏,倒也是漂亮。 第十四章 误会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传说; 因为那里只有两个人,永远独处。 没有苦恼、没有愤怒,只有幸福。 这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因为那里只馀下孤独。 ******************* 「小静......」才刚把书包放好,便听见一声小心翼翼的轻喊。 我身子微震,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过头去看着身后那个有着娇小身材的女生,视线掠过邵奕身上时,只见后者别过脸去,心中闪过一丝惊异,这种感觉却是微不足道得 不消一秒便已烟消云散。 「有什么事。」 「那个......你消气了吗?」 「我没生气过。」我深思过,要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不忿而已。 「......对不起,我不应该擅自替你作主的。」小儿眼带期待地道:「我们做回朋友,像以前一样好吗?」她既已如此,我又有何藉口再去拒绝? 我最后还是说:「我们一直都像以前一样。」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直接的了。 她立刻笑开了眼,绽起一抹好比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感觉就像是找回了久违的珍物,那么的高兴、那么的庆幸、那么的幸福,又那么地放松,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甚至能看出一点点细碎的晶光在眼眶中闪闪发亮着,只懂得傻傻地不断用力点头。 此刻,我的心骤然暖化。 果然,我还是很自然的会去顾及这个人的感想。即便曾做过多么过份的事情,多年来的情谊依旧深深地埋首在记忆间,哪有这么容易忘记? 她发现了什么,指着我的书包问:「咦,这好漂亮喔,我可以看一下吗?」 「嗯。」不知道什么时候,邵奕的人不见了。 「是蓝色的小海豚啊......你喜欢这些饰物吗?」她好奇地问。 我摇头道:「不是喜欢,只是别人送的,觉得挺漂亮就掛起来了。」没有别的意思。 她大叫着道:「是谁?是谁?!我就没见过......」 她还没说完,一把声音插了进来。 「徐静早啊!」李景言的视线落在那条小海豚上,嘴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你喜欢真的太好了。」 「......」 「啊哈!原来是他送的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嘛!小静,你怎么那么狡猾啊!」小儿语带双关地戳着我的腰。 「你别误会了。只是朋友送的一份礼物而已。」 小儿顿然失笑道:「好吧,好吧!就只是朋友而已喔?嘿嘿,认识你那么久都没见过你会把别人送的东西放在身边呢!」我正要说点什么反驳,她却是拋下一句「不碍着你们了喔!」就溜走了,远处传来她银铃般的欢笑声。 李景言忽然问:「徐静,我能把这当成是你也对我有意思吗?」 「你什么说法。」我剎然冷下来。 「就是字面的意思。」 「那我只能说你脑袋出了毛病,你说的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这是我最近第一次这样子骂人。 他毫无尷尬之色,只是继续道:「但我想的跟我说的是完全一样。」 「即便如此,我亦只能说是你想太多了,只是一个小饰物,并不能代表些什么。」我望着那条蓝色的小海豚,骤然心生厌恶。「我建议你应该多花点心思在别的地方,而不是在介怀一个小小的饰物。」 我向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不太懂得如何转弯抹角,反正对方都是懂的,又何必再像外面那些虚偽的人一样说假话、陪笑脸? 「你就不会觉得这样说,我会伤心?」他看起来真有一丝伤感。 「我讨厌男人说这样的话。」可能是因为一直梦想着的男生,都应该是坚强的吧? 「好吧。」 我原以为他要放弃了,却听见他说一句:「那如果我说我挺喜欢你呢?」 我颤了一下。 「谢谢。」我无奈地道。 「那.......你要不要跟我试着交往看看?」 第十五章 追求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玻璃, 它很薄很细,也很脆弱,感觉只是指尖轻触一下便会碎掉。 只是当有一个人真正能进入他们心底的时候, 它又变得更脆弱了; 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不再是自己的。 ******************************* 「你别说笑了。」 「你怎么会认为我在说笑?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一直在注意你了。」 李景言笑得挺开怀的,连眼睛都染上浓浓的笑意,让我看不穿他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或是他说这句话时到底有些什么动机。这让我感觉很不好,只要是那些让我无法看见、猜透的事情,都令我觉得有点讨厌。 也许,这种感觉也是来自于过重的自我保护慾吧?我妈老是这么说。 「虽然我跟你算不上熟络,但班里面的同学对你的兴趣都很大,常常在私下猜测着你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你一点的事情。」我身子顿时一颤,所有的怒气全都在一秒间涌上心头。如果我能从镜子上看见自己看李景言的眼神,必然能看见一双带着恨意的红眼。 「你怎么知道的。」我直接省略问语,冰冷地问。 「你生气了?」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声量倏然提高了不少,只见教室里有几个人的目光都因而落在我们身上,我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失态了,暗地咬紧了牙,才勉强自己把要将面前这人瞪出一个洞来的眼神重新收回。 李景言也收回脸上笑意道:「没有人特别说过你的事情,你这可以放心,只是有一些可能以前跟你在一个班上或也算清楚你事情的人,在谈话间不小心透露了一点出来而已,她们知道的也不多,能告诉别人的自己也没有太多。」 「......」我感觉到自己心里提起的那块大石落了地,原本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 我警告道:「如果你不想我讨厌你的话,你最好别再在我面前乱说话。」 他愕住了数秒,才平静地道:「我是不太清楚所有你以前所发生过的事情,更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因此性格大变,只是听别人说以前你......不过无论如何,说真的,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所以才会跟你说这样的话。」 「......」 「如果你不愿意,有放不下的事情,你可以即管跟我说。就算你没有跟我在一起的那个意思,我想.......我不会介意做个朋友的。」他嘴边扬起一丝微涩的笑。 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哪有他说的这么容易?而且还是跟一个有着如此心思的人当朋友,当一个与他朝夕相对、交心交情的人。即便不是对我,就算只是对别的女生,我想她们也不一定能够很自然地跟他处下来,到最后只会怪自己常常在乱想,把自己弄疯而已。 所以,我很决断地说了一句:「假若你在还没跟我说刚才那些话以前,对我说想要做朋友的话我是不介意,只是现在我很介意了。」 他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蹙眉任由他在一旁乱笑。 「徐......徐静!你、你曾经被人说过你很好笑吗?」我微愕。 「没有。」 「那、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刚刚的样子看起来好认真,都害我不由得笑起来了!」我正要为他说如此不负责任的话生气时,他却抢先说了一句:「不过这样的你感觉就让人更想要了解你了,更清楚你跟别人之间总有着一丝丝的不同。」 「我并没有任何不同,跟大家一样有手有脚。」他这么说,我都有了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掉手掉脚的衝动了。 「呵呵,任由你怎么说吧,但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的。」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慌乱,乾咳两声镇定下来道:「李景言,你今天的话够多了,回去坐下吧。」我的逐客令很明显。 「跟你说话,没有人会嫌多。」 「李景言。」我压下声音道。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在我面前耍嘴皮的人了,除了不尊重以外,还是不尊重。 「好,我先回去。」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不过,我希望你能想一下我跟你说的话,我是真的诚心诚意跟你说的,就算你不相信我,你总该相信一下你的朋友小儿吧?她既然把我介绍给你,把你介绍给我,想必也是知道我们有共通的地方的。」 我淡漠地道:「也许吧,我没有这个心思知道。」 他微笑着道:「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有的。」 说完他便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融入一群正聚在一块儿聊天的男女之中开怀地谈了起来,看似刚才所发生的事他根本不是箇中主角,只留我一人在原地发呆。 第十六章 两人 世界上,有一种爱叫放手; 现实中,有一种爱叫接受; 幻想里,有一种爱叫不实际 记忆间,有一种爱叫不能遗忘。 ******************** 也许是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只名叫「鄙贱」的魔鬼吧?虽然很清楚自己并不想要这些感觉,不想要去胡思乱想,但越不想就偏往那个方向走去。 若果不是李景言说了像那样的话,我就不会...... 心里泛起一阵烦躁,在脑袋上胡乱抓了一把后反倒把心情弄得更郁闷了,心想若是女生都没有这种别人向她表白,然后自己会越想越多、越想越深入的性格,那该有多好?那就能够省下不少麻烦了,起码现在我就用不着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来想些有的没的。 徐静啊徐静,你怎么那么贱,一句话就害你睡不着觉,明明没意思又干嘛心慌意乱? 后来过了好久,我才渐渐的明白这样的感觉不是只有我才有,即使是那个说话的人也会觉得紧张和不知所措,可能是因为命运吧,连神都觉得那两个人在某些地方还是挺契合的,才会造就出这样子奇妙却恼人的情感,只是这些都不是永远,而是短暂的。 当醒了过来的时候,就会知道一切都是梦,在原地嘲笑着自己。 枕头旁边的手机发出了微弱的颤动却没有声音,这样对我而言才能把外界的骚扰减至最少,我瞄了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名称一眼,伸手拿起了手机。 「什么事?」 「啊,小静你这次接电话好快喔!嘿嘿,今天李景言跟你说了些什么啊?我看你今天回去的时候就有点晃神呢!」小儿活力充沛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是没说什么啦,但只要是知情的人也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啊!先让我猜一猜,他该不会是跟你表白了吧?」我顿时被口水呛住了,咳嗽了好几下。 这该说是她太聪明,还是李景言与我之间的事情实在太简单了? 「哇哇哇!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不......」 「我就知道那小子肯定要出手,但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啊!我还以为他起码要等到你都毕业了才会跟你说呢!那你有没有答应他?」她完全无视掉我说的东西。 「没有。」 「为什么?!李景言人很好耶,长得不错看性格也很好,很多女生都喜欢他,你怎么不接受他呢?」 「既然有很多女生喜欢他,那就让别人去喜欢他吧,我又没兴趣。」 「话可不能这样说,要知道女生的青春可不像男生一样能够胡乱浪费喔!虽然说现在我们还是念书啦,但早晚有一天我们还是会长大的,要谈谈小恋爱,尝尝甜蜜的感觉就只剩下这段时间了。」 「......」我沉默。 「况且,李景言也挺适合你的啊,动静皆宜的,对你也认真。别说我告诉你,李景言那一次去唱ktv可是因为听见我打电话喊你来才会留下的呢,这不用我明说了吧?人家一直就挺注意你的,只是你没留意。」 我皱了皱眉,记忆中第一次认识李景言便是唱歌的那一次,以前就没多注意,感觉他就是个路人甲,被她这么一说,反倒说得我像个坏人了。 「我跟他不熟,而且也没有跟他再多熟络一点的想法。」 「只要多给他一点时间,自然就能熟络起来了。」 「别说了,我没心情。」原本已经够烦躁的了,这么一闹,心里就像被一团火在烧着。 对方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先休息。」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真的觉得李景言很不错喔!你......」 我毫不犹豫按下了掛线键,房间再度回復清静。 我乾脆把手机也关掉,躺在柔软却感觉稍冷的被窝里望着窗外一片黑色的星空,总觉得自己像去了另一个世界一样,没有其他人,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可能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很寂寞,但这样对我而言却是自然不过。 眼里映照着满天星辰,电影般的情节,伸手遥不可及却总能在指缝间望到一丝微弱的光亮,在堕落前扔给你一点希望。 以前曾经看过一部外国的电影,里面有一个情节是女主角从朋友口中知道一个古老的恋爱魔法,只要在遍佈星星的夜晚里能在天上眾多光点之中,找出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那么恋爱就能顺顺利利的,永远跟那个真心爱着的人守在一块儿。 那时候觉得很有趣,就拉着邵奕一起去试,虽然这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但跟他认识那么久了,也没什么东西需要特别隐瞒起来。那阵子的他是知道我对瑋皓的感情的,只是一直都不说出来而已。当我依在窗台上,伸出指尖一边企图在半空中绘出那个人的名字,一边默念着「瑋皓......瑋皓......」的时候,还很清楚的记得曾被邵奕以很鄙夷的目光嘲笑我幼稚,人都长这么大了还在玩这种玩意儿。 ”这种浪漫你不懂啦!” ”不懂就不懂,反正无聊。” ”切!就你这样才会找不到喜欢的人!” ”我跟你说喔,要是被我找到的话,嘿嘿,你就站在一旁乾瞪眼吧!” ”哇哇哇--!你看!那里,真的有耶!” ”徐静,你笨死了。” ”才没有,你看,就右边那个,哎呀!再右边一点啦,对对对!那里,你看见了吗?” ”看什么啊......” ......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右手的一根指头早已缓缓举起,覆在一块最明亮的星点之上。 「.......」 我不由自主地失笑起来,收回了手指,可能邵奕说的也对,现在想起来真的挺幼稚的。 人都不在了,许愿也就没意义了。 **请支持我其他文章** (网游)大神在身边:http://www.popo.tw/books/45019 綾兰转:http://www.popo.tw/books/40067 第十七章 接受 我喜欢你, 不为什么,就只是单纯的喜欢你; 总觉得你很讨厌, 因为那些你在别人眼中的缺点都变成了我心中特别的优点。 **************************** 等到我再次有了自己仍然生存着的想法,心中有了决定时,早已是第二天了。 每次想起那些不应该再多想的事情时,才会深深地明白到别人说「往事不堪回首」这六个字背后的真正意义,不是因为那些事情令自己太丢脸、不忍放于人前,而是自己根本无法跨越那所谓的心理关口,只想把那些事情、那些感觉全都锁进一个别人打不开的箱子里,然后将钥匙沉进海底。 这样做的话,也能给自己一个藉口装作看不见这些东西了。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我轻皱着眉头,扫视了周围一圈,班上的其他人都专注地望着黑板上写着板书的老师,包括连平日那几个爱闹爱玩的傢伙也全都睡着了,没有任何人将自己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挽起衣袖,看着那离手腕大动脉只有一指之隔的淡粉色疤痕,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羞愧,像是做了一件背叛爱我的或是我爱的人的事一样。 曾经在那段最堕落的日子,做出了许多平日觉得愚蠢自己的事情,将自己的皮肤以锋利一寸寸地割开时,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还是存在着的。 存在,带着一股血腥味,所以才有了心脏的跳动。 抚着上面一个凹凸,有了异样的感觉,当初自己到底为什么总是下不了用力刺下去,将与生命的那条连系硬生生割断的衝动?不管有多少泪水在那时候跟手心上满满的血交融在一起,将一点点鲜红激励着我多走一步,我就是踏不出那条界限。 是怕死的关係吗?是因为自己的感情还不够浓烈吗?还是说,是那个人在冥冥之中不让我死? 这样的问题,在心中暗地问了自己不下千百万次,仍然求不出一个使自己心服口服的答案来,最后便将这些事情都忘了,忘得一乾二净,若没有这道已经没痛很久的伤痕又再次復活过来的话。 …… 待课堂结束后,我正独自静静地收拾着用完的书本,刚要拿起桌面上的笔记时,手腕突然被另一只手捉住了,力度虽然轻柔但仍然压到了手腕上的痛处,我不由得将手从来人处收了回来,连抬头看对方是谁的意思也没有,继续手上的工作。 只是,来人很明显并不了解我的心思,就是不想被打扰。 「你受伤了吗?」李景言慰问道。 听见这把要说是温婉,但在某程度上来说又有点嘮叨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我有那么一秒鐘的确是惊呆了,想不透这个人为何会知道,但很快又回復原状。 「没有,只是一些旧伤而已。」 「还疼?要我给你胶带先贴着吗?」 「不用了,小事而已。」李景言淡淡一笑,无视掉我的拒绝,自顾自大胆地挽起我手袖,就将一块紫色的大胶带贴在那条约只有2cm长的疤痕上,在看见手臂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时,他深深地皱起了眉。 「谢谢。」我趁机拉下衣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那些伤痕也是自己弄出来的?」 「不是。」我毫不犹豫地撒了一个谎,我并不认为这与他有何关係。 「徐静,你知道你不是一个很擅长说谎的人吗?」他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看得我有些心虚,偏过头去想要找点别的事做,动作却顿住了,要收拾的东西早就已经收拾好。李景言带着一丝胜利的笑容看着我,我暗地叹了口气还是回过头去。 「好吧,即使事实是这样,你想要怎样?」 我恶劣的口吻令他稍微皱了皱眉,我就是故意的,只见那人没几秒又回復那张温和的笑脸。若果做出如此动作的人是别人的话,我想必会毫不犹豫给他盖上一个名叫「虚偽」的盖章,但因为对方是那个一直心肠很好的李景言,我有那么一点点无法容许自己如此想一个好人。 「我没有那么讨人厌吧?你好像不太想理我似的。」他打趣道,但笑容中分明有一丝酸涩。 「你是不讨人厌,只是我不太想理你而已。我安静惯了,不喜欢有人打扰我。」 他沉默了一阵子,过了一会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飆出来了。我厌恶地看着他夸张的表情,心想若他不是脑袋有问题,那肯定就是神经病。 「哈......只要不是你讨厌我,就什么理由都可以。」他好笑地抹着眼旁的泪水道。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补了一句:「我喜欢你啊!所以只要不是你讨厌我的话,那我应该算是有一点机会吧?对不对?」我心中掠过一刻震惊,「不过,你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割下去那一刻很痛吧?女孩子不都喜欢皮肤好好的吗?留下疤痕就可惜了。」 他温柔地隔着衣服在我的疤痕上轻点一下,轻得如同蜻蜓点水般,但感觉仍然是那样地真实,很久以后在我无数次无意间碰触到这寸皮肤时,总会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瞬间被治癒了一样,真的再也没有做过这种傻事了。 「等到疤......」 「我答应你。」我淡然地道。 「咦?」他眼睛猛地睁大,「答、答应什么?」 「你不是想要在一起吗?我现在就答应你。」我看见李景言脸上的笑意越变越浓,由震惊变成惊喜,再由惊喜变成高兴。 那个日子是越来越近了,也许只要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总是会下意识找安全感的,不是吗? 但我这样......算是自私吗?人这种生物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此话一出,我忽然有些后悔,正想补救的时候,已被李景言抢先一步兴奋地捉住我的肩膀道:「你说的是真的?!」 「呃,我......」 「这样太好了!徐静,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你我有多开心,但、但......我先去跟小儿说一下!待会再来找你!等我!」 「喂你......」我想要喊住他,只是某人早已夺门而出,跑得比谁都要快,吓坏了站在门外的几个女生,后者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我稍稍收了收心神,回復原本那副淡薄的模样,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但谁都不知道我的内心正在翻腾着。 或许,我也是时候该换一下生活模式了。 第十八章 交往 有时候跟一个人在一起,并不需要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凭藉着的只有一股衝动和一秒间的接受罢了。 然而,那时候的我们总是没想到与对方的未来,到底会是好的还是坏的。 *********************************** 有那么一刻,曾经想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就这样儿戏、自私的......只是到了最后的时候,还是摇了摇头把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不想让自己再多想一分,因为每想一次,每多想一秒,就觉得自己实在跟那些有着骯脏思想的人没什么两样,羞愧感几乎将我整个人吞噬。 没关係,我只要加把劲的话,终有一天还是能全心全意的接受他的,那样就不算是背叛和欺骗了。 我在心里这样跟自己说着,即使连自己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天。 「徐静,今天能一起吃午餐吗?」在下课后,李景言走了过来,看似想要握着我稍冷的手,被我不经意地躲过了,生怕他会觉得尷尬,只好装作朝掌心中呵气。然而这些感觉都像只是我过份的担忧,对方压根儿没有介意。 「就我们两个?」我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班内那些女生们惊讶的目光令我有些却步。 「嗯,有什么问题的吗?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喊上小儿喔!只要你高兴就好。」他和顺地笑着。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他看了我一眼,像是恍然大悟般拨弄着额前的碎发道:「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我想你会有些不习惯吧?始终我们才刚刚......这样吧!我今天中午也有点事情要做,我待会跟小儿说一声,请她陪你吃饭,那样好吗?」 「......嗯。」我点头,心中的那块大石顿时落了地。 「那你要记得吃饱一些,你有点太瘦了,吃胖一点手就不会那么容易冷了,我常常都看见你在上课的时候搓着双手。」他温柔地在我脑袋上轻拍一下,顺了顺我头上那几根常常翘起来的头发,转身往正在收拾的小儿走去。 头上那微热的触感在他走了以后仍然留在我的皮肤上,感觉像是有一道火在我的头上燃烧着我的意识,有些许茫然的空白,这样的感觉我并不喜欢。 我从来不知道李景言原来一直都那样地留意着我,我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对我有些许兴趣,然后本着心中的一股衝动跟我走在一起而已,对他也称不上是喜欢,只能算是一份平淡的接受而已,而对方却是无时无刻都在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如此细微的地方都替我想到了,不愿意在我还没有适应之前强逼我做出一些平日不会做的事情。如果他喜欢上的人不是我,而是小儿的话,也许他就不用这样压抑着自己了吧? 这样的温柔,对他而言太辛苦,对我而言也太沉重。 才刚刚开始没多久,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这算是上天给我不好的预兆吗? ...... 多亏有了小儿从中解围,才让我一整天下来都没有跟李景言有过多尷尬的时间,她总是在我无法给予李景言他所渴望的回应时打圆场,将别的话题引进来,好让我俩不会因此而陷入沉默,这使我对她有了一丝无言的感激。好不容易才撑到了放学,我几乎是在鐘声响起那一刻毫不犹豫地跑出教室,刻意不去理会李景言会有怎样的反应,直至回到家后才稍微有了一点安心的感觉。 「咦?小静,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呢?」老妈拿着锅子从厨房中探出头来,诧异地看着我。 「嗯,今天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就早点回来。」我随意答了一句,拿起书包就要往房间走去,却听她说:「是这样喔?那你记得回去房间后要给小儿打电话喔!她刚刚在你回来以前有打电话给你,说是有个班里的男生要找你呢!」 我停下了脚步,问:「是叫李景言吗?」 「她好像是这样子说的。」老妈淡淡地笑了起来,「小静终于也再次开始认识男孩子了,这样妈妈我很开心喔!不过,谈恋爱归谈恋爱,学习还是要顾及的,而且对方也不......」我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妈,别想那么多,就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没有别的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暂时还是无法承认跟李景言之间的关係。 「是这样吗?可......」她怀疑地看着我。 「妈!」我喊了一声。 「小静......」她还是不相信地想要再说点什么。 「相信我,真的没别的了。」我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道:「那样好吧,妈妈也不逼你,一切顺其自然吧。」我松了一口气,离开大厅的前一秒听见她从厨房中喊着:「对了!邵奕来了喔,他现在在你房间里头呆着呢,他已经来很久了!」 什么?!我差点这样破口而出,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往房间走去。 不过,真的好久没有看见那傢伙跑我家来了,差点都忘了他的存在...... 才推开房门,便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书桌前,抽屉被打了开来,邵奕手中拿着一个画卷,看见我进来了便朝我扬了扬,像是毫不发现我脸上的不悦,自顾自把玩着手中的画卷,语气带着淡淡笑意地道:「你果然是没扔。」 我走了过去,一把将画卷抢了过来放回抽屉里,冷冷地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了,是你不相信而已。」 「你什么时候说过能相信的话?」他乾笑一声,逕自坐在我的床上,像是自己家的东西一样。 「你什么意思?」我警觉地道。 「没什么,只是想要问你一句,你真的跟那个李景言走在一起了?」 「是也如何,不是又怎样?」 「你不是老......」 「我只是不想要再过着这样的生活而已,人还是会变的,只是我变的时候比较晚而已,但只要我能够习惯不就好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想要...... 他猛地站了起来,看似有些恼怒地道:「可是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这样做到最后还是徒劳无功的!如果只是你那个朋友小儿介绍的话,你便随意地接受了别人,这样的你,你还能光明正大的跟任何一个人说出你是徐静吗?!你是忘......」 「我没忘!你用不着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知道自己现在不喜欢李景言,但我已经在尝试了!你不是每次都在说我这样活着不行、那样活着也不行吗?!我现在要改变自己了,要过回原来的生活了,你又在这里嘮嘮叨叨的!邵奕,你是吃饱饭没事干,专门来吵架的是吧?!」 此话一出,我和他同时都惊呆了,跟他认识了那么多年来,我从没如此跟他说过话,起码在「那件事」之后没有。 「你......」邵奕突然轻笑了几声,完全没有一点恼火的感觉,看着呆然的我道:「你以前每次骂人就只会说这一句,没想到现在也是。」 「......」我只感双颊緋热。 「算了吧,既然你不相信,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我今次来也只是顺道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刚刚你妈就在喊了,一起下去吃饭吧。」他拋下这么一句就走出房间,甚至连回头看我一眼也没有,独留下有些不解的我。 邵奕,好一个「顺道」的,明明就是来蹭饭...... 第十九章 约会 没有人能明白,当自己感觉到是存活在这世界上时, 却找不到与世界任何一丝连系的那种痛苦; 犹如脸庞掛上了一张透明的面具, 依然无法看透那一层不存在的隔膜,没有过去,更没有未来。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因为前一天的晚上实在是比平日还要疲累,只想在这个难得的周末好好地躺在床上睡一觉,让自己偷懒一下,躲过城市中的烦扰,今天只当一个真真正正自由的徐静。只是上天从来都不曾完全实现过人类任何一个小小的渴求,使劲地用枕头紧捂住双耳想要装作听不见那吵耳的电话铃声,然而平日那清脆的音符在此时却比任何声音都还要响亮。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忍着想要发飆的衝动捉过了一直在响的手机。 「喂,是徐静吗?是我,李景言。」在听见对方的声音时,有那么一秒鐘确实有些诧异。 他怎么会有......用不着多想,我暗地里把那个整天嘻皮笑脸的女生狠狠地打了一顿,肯定是她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他的。 「嗯,有什么事吗?」我撑起身子,揉着微微发疼的太阳穴。 「那个......我想我们也在一起几天了,也没有试过一次真真正正的约会。今天的天气也不错,没有下雨,太阳也不算太辣,恰巧我朋友给了两张主题公园的票给我,不如今天一起下午去吧,好吗?」我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一听见「在一起几天了」这句话,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又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他说的也对,约会本来就是男女朋友该做的事啊!更何况,这是我自愿的,总没有理由拒绝......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好,我也好久没出去逛逛了,那我们怎么去?」 「这就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他顿了顿,声音明显带着愉悦和兴奋道:「今天下午三点鐘,在学校附近那个商场的门口等可以吗?然后我们再一起坐车去。」 「好。」我简短地应了一声。 「那到时见了啊!」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嘟嘟嘟……」声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离开床舖的怀抱。 今天我仍旧是一个自由的徐静,但亦是李景言的女朋友。 ...... 主题公园这种东西,好听点就是一个以各种生动有趣的事物吸人眼球,带给不同年龄的人各样快乐的美好世界,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一个人们比肩接踵,为了那么几只看起来还不错看的玩偶或是跟卡通人物拍照,而心甘情愿花好几个小时去排队,最后挤得满头是汗、衣衫凌乱,说真的......还真有点蠢。 望着不远处朝我高兴八百地招手的李景言,他脸上阳光般的笑容令我狠不下心去拒绝他,最后还是勉强牵起了笑容跟他一块儿走向过山车的队伍。 「徐静,你看!这个新建的过山车网络上的人都说很好玩喔!冲下去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能飞一样,很刺激的,待会你玩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笑着介绍,我静静地点头。他一直处于兴奋期待的状态,不时踮起脚往队伍的最前方望去,每次减少了一个人,就毫不忌讳地捉住我的手大喊:「看!很快就到我们了!」 「嗯,肯定会很好玩。」我瞇着眼道,头上的阳光看起来是越来越猛烈了。 「来,到我们了!」等到我们坐上过山车的时候,李景言拉着我坐到了最前方的位子上,替我扣好了安全带,朝我温暖地笑了一个,像是想要给我力量一样。在玩过山车直至下车的那一段时候,他一直都紧紧握着我的手,没有放开过一秒。 他说的是真的,当坐在过山车上在一条接一条的弯曲路轨上飞驰时,感觉就像是变成了天空上自由自在的云朵、海洋上来回飞动的海鸥一样,一样地无拘无束,耳边那些刺耳激奋的尖叫声在那一阵子,都像是变成了将身体吹往更高的微风,没有原本的嘈吵。身体越渐靠近天空,便越是觉得触手可及,那热度、那温暖、那触感...... 这笑容多温暖,你来自天际的呼唤,就像天使在叫着我的名字。 手上的力量猛地收紧,将我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望向身旁身材高瘦的男生,后者仍然是带着一脸淡淡的笑容,握着我的手一如以往地向前走着。在此刻,我竟然有些看不穿李景言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一举一动背后的含意...... 「徐静,我真的很开心,你会来,我比什么人都还要高兴。」他望着我道,眼中带着灿烂的光芒。 「嗯,我也玩得很开心。」我点头道。 他突然停下脚步,道:「我说的不是玩的那种开心,而是你站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沉默不语,心中已了然,不着痕跡地抽开了手,却被他再次紧紧握住,我微愕。 「我喜欢的是你跟其他女生不同的地方,你比谁都还要安静,比谁都还要漠视这世界上的一切。我知道在这一刻,在你心目中的人可能不是我,但我希望你至少眼中能够看见我的存在,我不介意你现在怎样,我要的只是未来的你能对我怎样而已。」不知道是否天气的关係,总觉得这刻心中特别的闷焗...... 「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我微喘地道,头顶像是快要烧起来一样。 「这是因为你看不见自己的好而已,别人不知道没关係,我会用心去了解的。」他的手轻落在我的下巴上,脸庞越渐靠近,那两片稍薄的唇看似快要落在我的脸颊上,看着我的眼神似是要将我整个人都包围在其中。 「不行!」我用力推开他,往后跌退了几步,脑中的昏晕感瞬间撞入四肢,腰后一麻,重心忽然不稳跌坐在坚硬烫热的地面上。 不行......这样子太过了,如果真的做了、做了这样的事......一切就真的回不去了,便再也不纯洁了...... 李景言眼中隐约闪过一点什么,只是我还来不及捉住那一丝情绪,他已经一脸担忧地蹲在我身前将我扶了起来,关切地问:「是不舒服吗?」他的态度像是刚刚所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他还是那个小心翼翼的人。 「可能只是有点中暑了而已。」我摇头道,这一摇,头是更晕了。 「那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一下医生。」他建议道。 我没有拒绝,只是默默让他扶着走,只要暂时离开这个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方,去哪里都行。 第二十章 寧静 无能为力四个字也许只是一个籍口, 可在那一秒间,却是心中唯一能有的感情; 此生唯一的痛。 *******************************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李景言一直保持沉默,只是静静地扶着我走,动作无比小心。 若要说感觉他是在生气或是心有不忿,事实却非如此。他一如以往地带着轻柔的笑容,宛如一抹刚刚刷身而过的轻风一样,一样地令人觉得放松,只是与此同时,也令人无法看穿他的心中所想,眼眸后似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藏着所有不被披露的心声。 「眼睛张大一点。」医生拿着一支微型的电筒在我眼前摇晃着,强光令我禁不住想瞇起眼睛。 过了一会儿,医生才按掉电筒的开关按钮,把它放到一旁去,「我想你应该没什么事,就是血压有点低,平日你是没有好好休息和按时吃饭吗?」 闻言,李景言微愕地看着我,我有些不自然地往旁边缩了一下。 李景言在我见医生以前就给我妈打了电话,后者一听到李景言说我不舒服带我去医院了就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看见我还好好坐着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听见医生这么说了,又担忧地皱眉问道:「她平日是吃得有点少,可是也有睡足啊!她身体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毛病吗?」 「也可以这么说,她可能是平日忧虑太多了还有平日的生活饮食都不太正常,再加上根据记录,她以前应该有过心脏的毛病,所以才会令她的身体在这么热的环境下有点吃不消了。」医生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你可得好好注意点身体了,要是出了什么事,辛苦的人还是你自己。」 我点头,垂首不语。 「这样吧,你先留院观察两天,做个详细点的心脏检查,待报告出了以后,你的家人也能图个安心。」 「好,那麻烦医生你了。」老妈急急地向医生道谢,便扶着我走出诊疗室外,向李景言嘱咐了几句,才往住院付费处的柜檯方向走去。 李景言替我在附近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两个人并肩坐在椅上,很久连一个字都没说,安静得甚至连呼吸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气氛显得有些令人难以变得自然起来。最后我忍不住打破沉默,低声道:「今天谢谢你。」 「也许你该做的不是谢谢我,而是让我跟你说对不起。」他双掌交叉互握,从语气中听不出他的想法。「明明是我约你出去的,却没考虑到今天的天气,是我马虎了。」他抬头认真地望着我,满脸歉意。 「这不能怪你,我自己也没注意。」 「那起码我应该要是有注意到这一点的那个人,我们在交往,不是吗?」他有些自责地乾笑了两声,更是自嘲。 我不着痕跡地移开视线,望着远处住院大楼上从各窗户中透出的橘黄色光芒,缓缓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为你做过些什么,你自然也不需要刻意为我做些什么,不是吗?如果你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这样子把事情忘记了吧。」 当别人因为一些小事向自己道歉的时候,不管是谁也会觉得有些不自然也尷尬,我是人,自然也一样。 他驀地失笑道:「那你就当作是我太关心你了吧。」 我微勾起嘴角,道:「你若是真的关心我,那你现在应该回家去了,等了那么久,现在天色都晚了,有我妈在就可以了。」 「好。」他倒是很乾脆地答应了,站起弯下腰道:「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必要便不用来了,你忙你的。」我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好意原原本本地归还回去。 他伸手落在我脑袋上,指尖穿梭扫揉在我的发间,笑道:「我不忙。」我往后退了退,顺利回復自由。 这样的动作,在此刻而言太亲密也太难堪。 ...... 洁白如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寧静地倾听着体内稍快的心跳声,合上眼睛时只感眼瞼冰冷,毫无一丝温暖的感觉,乾涩而孤独。空气中漫溢着消毒药水的味道,似是刺鼻更像是毒药一样带走了人们的所有吸引力,堕落地活着。 毒药有它的坏,能让人在痛苦中死去;也有它的好,能让人拋弃掉更痛苦的记忆。 「小静啊,来来来,妈给你带了个东西听音乐,那今天晚上你就不会那么闷了。」老妈笑着从袋中拿出一个看起来已经有一定岁数的mp3,她跟我有着一个共同点,就是不太喜欢和追捧潮流玩物,这个mp3播放器也跟在她身边起码有数个年头了。 「嗯。」我接了过来,任由它静静地躺在手心。 「那你自己在房间好好休息,妈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带点乾净的衣服给你。」 「好。」说完,她收拾了一下便出了病房,感到空气中有那么一丝温暖无声无息地被抽走。 我无意识地随意把玩着手中的mp3,耳机的塑胶线被我捲了一圈又一圈,打了结又解了开来,解了以后又有新的结出来,没完没了,感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无聊后,决定还是戴上耳机来听一下歌好了。戴着如隔了一道墙壁似的耳机,外界的声音顿时被隔绝开来,只有被放大好几倍的呼吸声和mp3机开啟时的卡通响铃。 曾经在某一年的新年,因为不经意被人传染了重感冒,只差一步便要恶化成了脑炎,最后被强制性留在隔离病房中住了整整一个星期。除了如我所愿般瘦了整整一大圈,有的便只是嘴角里淡而无味,令人心情郁闷。遥望外面的落地大玻璃窗,海岸边燃烧着的烟火表演因为太远了而连影子都找不着,倒是找来了窗外纷飞的白色浓烟,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医院哪个角落起火了,结果却只是受烟火表演影响而已。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房间,一样的空气,一样的味道,一样的mp3,一样的音乐,一样的怀念。 第二十一章 无力 夜阑人静,沉稳的心跳声; 张开双眼,又见醉人笑容。 十指交缠,各自相望相笑, 猛地醒来,却见一切是梦。 ******************************* 指尖落在那似是带着熟悉触感的开啟按钮时,以往所有的回忆顿时涌上心头,似是本应不存在的潮水源源不绝从大海的尽头,无声无息地流向只有一片白色的奇异空间,逆转了时间的领域,颠倒了生活中的所有平凡,灌进身体里的只是流动速度逐渐变快的音符,没有人的声音,却有着人的心声。 第一次听见这首曲子的时候,是「那个人」带着笑容亲自送进我的生命里的,也因为他如此夸张的举动,被我笑了整整一年。mp3里只有一首歌,一首普通的钢琴曲,甚至连预设的范例歌曲也没有,不禁令人心生郁闷,却忍不住低头浅笑。 那时候的我装作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mp3,揶揄道:「喂,你来探病也太没诚意了吧?只带这么一个mp3来给我解闷,起码也得多带几颗苹果才......」我顿了顿,看着那人如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个迷你的水果篮,悠游地拿起一颗苹果就吃了起来。 我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还真是我想要什么你就有什么。」 「唔......应该是吧?要不然你再说一样东西,看我有没有?」瑋皓挑眉道,神彩飞扬。 「好!那就......我要紫菜味的虾饼!」我故意刁难道,看着某人为难地看着我时,心情格外开朗,彷彿连手臂上插着输液管的地方也不再隐隐作痛了。 他无奈地将唇贴紧苹果,略带可怜地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带这种东西进来医院的。」 「嗯哼,不知道是谁刚刚说我要什么你就有什么?」我得逞地道:「作为一个好男人,可是不能说谎的喔!要不然你长大以后,就没有人要当你的老婆,一辈子都要当光棍!」一想到面前这人由一个帅哥变成一个帅大叔,再变成帅老头,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倒是很配合地一副震惊的表情,身子倾前朝我勾了勾指头道:「那我当光棍,你就来当老姑婆,我们两个人凑一对怎么样?」 我脸上一热,尷尬地推开他道:「你想得美!你当光棍是你的事,不要拉上我!」 他失落地摊了摊手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情愿,那我就只好找其他愿意当老姑婆的人了。」 「李瑋皓!你敢!看我杀不杀了你!」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敢找其他人的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我真是看错人了!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个花心胚子,还以为自己那么幸运竟然找到了一个未受污染的好男人! 下一秒,眼前的帅气男生驀地扬起了使人心醉的迷人笑容,难得调皮地在苹果上轻吻了一下,轻声在我耳边缓声道:「你这么兇,我怎么敢?」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项间,冷不防刺激着全身上下的血液快速翻腾,似是被人投下了一把火。 「你......」我面红耳赤地捂着双耳,似是生气更像是羞愤。 「呵呵......」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得如此开怀,笑得宛如是一缕晨光穿过了玻璃的隔幕,透进只有冰冷的世界里,溶化了四周的洁白,带来了一丝温暖的金黄,他就像是一个为了温暖人们的心而降临于世的特别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取缔。 在那一刻,我忽地惊醒,也许很久以前的人渴望着的,便是如此的阳光。 "一生只喝一种咖啡,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以前在听见别人说起的时候,多希望瑋皓能做到,少不更事地好几次缠着他要他许下承诺,那人也只是笑着点头不语,不知道是答应了还只是任由我闹着玩,模稜两可,使人气愤。 可是到了现在,久到连我自己当时的情景也不记得了,他总算是做到了当时我所渴望的「从一而终」。然而待他做到了以后又觉得后悔,觉得那些只是不重要的东西,真正重要的是他这个人,真正想要的是跟他在一起的时间。 他明明还那么年轻,经歷的也不多,却连再次张开双眼望见天空的权利也没有...... 在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唯一的钢琴曲《beforedawn》是怎么样的一首曲子,它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为我弹的,到底是谁放进这个mp3里,到底是谁想着要用数页的钢琴谱,为不得不与人群隔离的我带来些许的安慰。在一次巧合的情况下,想要将其他喜欢的歌曲也放进mp3里,只是当我看见那万年不变的音乐档案图案下熟悉的名字时,最后还是无法容忍自己破坏对方曾经给我留下的一切,也许只是捨不得扔弃,但就是无法狠下心来。 "我生病耶,你怎么就给我放这么悲伤的曲子啊?"我故意装作不悦地道。 "不好听吗?我还以为不错的说。"他摸了摸下巴。 "别自大了!好不好听又不是你弹的!"我窃笑着道,要看他尷尬的表情。 "呵呵......"结果他却只是欢快地轻笑了几声,没有解释。 那个人一向就很擅长弹琴,虽然也只是一般地让手指在琴键上来回弹奏而已,但在我看来,出自他手中的每一个音符都有着一种能令人心里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颗微甜的糖果一样,一样地享受,一样地喜欢着,不像手脚不协调的我得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掌握最基本的技巧。 "你比你看起来要笨多了喔,徐静。"记忆中,那人坐在钢琴前转身朝满脑子迷惑的我绽开笑容。 「笨死了你......」我不经意地叨唸了一句,无色无味的泪水悄然滑落却不自知。 爱情和回忆就像是一种被人混合起来的毒药,像小说中的主角般中了情花毒,上癮后想戒掉便只有痛苦的份。 我的未来中,没有你; 但我很高兴,这辈子有那么一段时间跟你待在一起。 「嘭嘭。」两下敲门声,惊走了心中久遗的鬱抑。 我赶紧随便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乾咳着应了一声,再度抬首时,一切如旧。 第二十二章 熟悉 静止的木偶曾经也是人, 只是它们失去了那把能让它们变得温暖的钥匙; 木然的钥匙曾经也有心, 只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让它们回去的家。 ************************************* 「女人,要死了没有?」狂傲而冷嘲的声音,用不着多猜多想便知来人是谁。 「我若是死了,第一个找你陪葬。」我不慌不忙地道。 邵奕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单指挑起掛在床头上的一条医用胶管,道:「我可没有想要跟你一起下地狱的想法,你还是别作多想。」口吻自满得令人无法接受。 「这是当然,下地狱的是你不是我。」他倒是没回答我,目光落在我掌心上的mp3,一声不响就拿了过去,打量道:「这东西你倒是保存得挺不错,一点都没被弄脏弄坏,只是没想到那么久以后还能看见这玩意儿,还以为被弄不见了。」 我又不像是你,买的东西都只好看不好用。我心中默唸,顺手把mp3又再次抢了回来。 「我妈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比了比手中纤巧的mp3,作挑衅状。 「我付了钱,即便给了别人,那东西仍是我的东西,包括拿着我东西的人也是我的。」他像是故意地扬起得逞的笑容,道:「你是要把mp3给我还是怎样?」他朝我摊开了手。 我毫不犹豫地把耳机脱了下来,飞快地塞到他手中,速度快得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总觉得气氛有点不自然,或应该说是......尷尬。 「借你听,没半年时间也别想还。」这厚脸皮的傢伙,终有一天要让你在我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乾咳一声,没多说什么,只戴上一边的耳机开始重复地听着刚刚的钢琴曲,微颤的馀音像是缓缓穿过耳机上的两块软胶,发出了微弱的声响,有的没的地触动着一个人的思绪,也牵动着心里最深处的那一片痛处。 「嗯哼......」低沉的轻哼声让我没来由地吓了一跳,眼睛睁得老大地盯着某个正在哼歌的傢伙。 我认识这个人或多或少也有十年的时间了,即便总觉得他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我自问还算是了解他的。长这么大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面前这个人唱歌,虽然并非完完全全如普通人一样地唱着,他唱歌时的嗓音却是难得地不错听,冷不防让我有些惊讶。 今天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日子吧,连这人都疯了...... 突然一个小破音,让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那张好看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硬是装成一副没所谓的模样继续哼唱着。 我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心中的鬱闷和不适顿时一扫而空,灌进来一股股令人安心的暖流,首次对邵奕有了一点点感激的心情,是因为他,才让这一刻的我感觉好受了一点,而且还是用如此另类的方法。 邵奕恼怒地轻斥了一句:「你别吵!我听不见了!」 「听不见是你耳朵出了问题,又不是我吵着你了。」我心情大好,揶揄道:「明明是来探病的,却把病人唯一用来解闷的东西都抢了去,而且还两手空空的,连一根毛也没带来,你也算是脸皮厚了,比墙壁还厚!」 上一次这样放松地跟一个人说话,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谁说我没带?这样的蠢事只有你才会做。」他忽然起身走了出去,正当我还在疑惑的时间,他又再次经过自动玻璃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迷你的水果篮。 我身体一颤,目光久久也不愿直视那有着无数回忆的东西。 我感觉到有些东西被放在我的大腿上,我下意识推开那不重不轻的物体,偏过脸去道:「我已经吃饱了,放到一边去吧。」 「这还不是你说我没带东西来,东西拿来了又不看。」一个鲜红色的果子被递到我的面前,「吃一个吧,是你妈买来让我拿给你的。小心点收起来,可别被人发现了。」我犹豫了一会,才慢慢转过身去,他慢条斯理地啃着一个苹果,微皱着眉。 「你今......」我刚要开口,自动玻璃门倏地打开,病房护士走了进来,一看见邵奕便蹙眉喝斥道:「先生,这里不能吃东西,而且探病时间已经过了,请你尽快离开,不要阻碍病人休息,要不然病人是怎样也好不了。」 虽然语气有点差劣,但却是恰好地替我这个「受害者」出了一口气。 邵奕回復原本那副冷得将人冰封起来的德性,似是有些许不悦,我连忙抢先一步道:「你回去吧,我没事,跟我妈说不用来看我了,医院多细菌,很容易生病的。」 他扫了我一眼,道:「没大脑的人才会生病,睡吧你,把隔离病房的人都给吵醒了。」 「我......」护士眉心轻皱,像是在怀疑着我,我没多搭理便躺了下来,合眼假寐。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玻璃门再次闭上的声音,缓然张开双眼,望着那一篮被邵奕放在床边的红果子,嘴里却是没由地泛起了一阵没嚐过的酸。 第二十三章 信物 心里一直庆幸的是, 没有了你永恆的温暖; 却有了你留给我一辈子的难忘回忆。 ************************** 两天的时间并不长,一眨眼便过去了,一辈子也仅是多眨几次眼睛罢了。 这四十八小时以内,李景言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就只有老妈常常给我带日用品来、那个名叫邵奕的傢伙经常悄悄地把吃的带进病房来,差点没被列入医院的黑名单里,他是气得护士长脸红脖子粗,倒是一群比较年轻刚从护士学校毕业的新手护士却是很期待他的到来,也有一、两个比较大胆的想要从我口中套出我跟他的关係,我也只是一概回答:「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已。」这样回答也省得被针对。 终于到了出院的那一天,李景言再度出现在我面前,他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的疲累,但脸上仍然掛着笑容,安静地替我把东西全都收进老妈带来的包包里,不时慰问几句,一句也没有提起任何敏感的话题。只是邵奕很明显不太喜欢李景言,知道李景言来接我出院后便直接了断地找了个藉口不来了。 我真的很好奇李景言到底是哪里招惹到他了。但多想一下,或许邵奕只是跟我有着同一片想要守护什么不容别人侵犯的心而已,他跟瑋皓的关係素来就比跟我的更好。 指尖碰到某样坚硬平滑的东西,带着深刻木纹的加菲猫木雕似是靠在手指上假寐,表情无比享受自在,不为世俗任何一点琐碎小事而烦恼,只是静静地躺在包包上,依靠着那一个小小的钥匙圈,彷彿那就是它一辈子的靠岸,永远那样平静地活着。 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太阳有点辣,像是要把人们的皮都给烧熟一层似的; 那一天,我们互相紧牵着对方的手,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一样跑进了一家自製木雕的店舖,各自有了打算; 那一天,我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笨拙地弄出来两个相差不多的木雕,忘了时光的流逝嬉戏玩闹着,我笑他手艺差,他笑我是个笨蛋; 那一天,他亲手替我把木雕系上钥匙圈,我亲自把另一个分身送到他手上,这是我们的信物,相约怎样也不会弄丢; 这一天,双胞胎的其中一员跟随着已消失的尸骨,深埋在十尺地底以下,和泥土拥抱着共眠。 这个木雕并没有什么特别,就像普通在路边摊也能买到的货色,却有着和那个人相似的地方--眼睛。以黑色小玻璃珠镶嵌在木上的一双眼睛,就像那人一样地充满着神采, 无时无刻反照着阳光,照耀着整个世界,那样地缺一不可。 指腹掠过一对玻璃珠,只留下刺骨锥心的冰冷。 ……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的话,记得打给我。」站在家门前,李景言细心地嘱咐道。 「嗯,我知道了。」我从他手上接过行李,他朝我淡淡笑了一个,向我妈道别后便转身离开,没有刻意对我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如此地平静离开,没有如往日般的纠缠,我竟感到有一丝的愧疚,更有一些的疑惑。 也许当初我的决定是错的......还是一直是对的?我怎样也猜不透,心里的感觉却是那样地真实。 开门进屋的时候,隐约听见老妈在我身后回首轻唸了一句:「真是个不错的男孩子......」 我佯装听不见直接推门进屋,看见客厅内坐着的人时愕了愕,很快便定了定心神,有些无语地看着邵奕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们回来了才缓缓转过头来,朝我妈点了点头,扫了我一眼又把注意力落在电视上。 老妈笑着道:「小奕,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我也好得早点回来,给你煮点东西吃嘛。」她随即走进厨房,「你先跟小静聊一下,我去煮点东西,很快就能吃了呵!」 「好,谢谢。」邵奕应了一声,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 我有些恼怒地挡在电视前,死死地瞪着他,后者抬头漠然地望着我,有那么一点审判的味道,使我禁不住放弃了想要上前把他狠狠地揍一顿的念头,拿着包包就要上楼去时,却忽然听见他说:「你不问我为什么来?」 我转过头去,道:「我认识你那么久了,你就从来没说你来我家是为了什么。」这样说把他弄得好像很厚脸皮似的,但事实亦如是。 他轻皱起眉说:「我在你眼中就是那样无聊的人?」 「要不然还有什么?」我毫不犹豫地拋出一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难得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道:「又一年了。」 我一颤,冷不防把注意力放在墙壁上的月历,上面以红圈圈着的日期无比刺眼。 「后天就是了,你要去吗?」邵奕平静地问,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嗯。」我点头,心里却是早已翻起了巨浪。 「那后天早上你准备一下,我跟你一起去。」说完,便往厨房走去,没有再搭理我一句。 望着月历,渐渐浮起了一丝茫然。 没想到,这么快又一年,「那个日子」又再一次来了。 第二十四章 悼念日 你来了一千日, 我的笑容从不间断; 你离开了一辈子, 从此,哀伤再无休止。 ********************* 如果一个恶梦忘掉只要一瞬间,那作了一辈子的梦,自然也要用一世来还。只是有些事情忘不了就是忘不了,并不是别人多哄几句、多逗几次,便能够拋开阴霾回復最初的纯真与愉悦。每次低头望着自己乾净无垢的掌心,总觉得沾满了腥腻的鲜血,一直地在掌纹间缓缓流动,流动着,永恆地活着。 曾经有人说过,下雨是活在云端的天使因做了错事而懊悔掉泪,把所有的愧疚全都倾向人间,然而天使却忘了,有些人做的错事比衪所犯的过错还要更多、更错。 窗外零碎的雨声似是在哭诉着衪的故事,活在世界的人却无心再去听。 门外传来略带沉重的脚步声,我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从床上坐起打开了门,一如意料之中般看到了邵奕,他还是如以前一样,在这一天穿着纯白色的休间排钮衬衫,淡啡色的长裤和球鞋,就像他仍旧是以前的邵奕,而我仍然是活在「那一天」的徐静。 「走吧。」邵奕简短地拋下一句便往大门方向走,我回头望了房间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出了家门以后,稍冷的雨丝从头顶的簷篷悄然滑下,一道水帘幕静静地挡住我和邵奕面前,后者打开了透明的伞,走在我的左边,雨伞不其然地倾向我这一边。我瞄了他一眼,他脸上还是淡然如初,肩头却已被雨水打湿,我不着痕跡地把伞子推向他那边。 他突然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在下雨天出去散步,带了雨伞就一直在转动伞柄,忘了带就直接走在街上,最后淋得变成了一只落汤鸡,满脸都是鼻涕。」他低笑着,分明是在故意调侃我。 「我从不做这种呕心的事。」我鄙弃道。 「你就是会,别逼我拿出证据来,以前跟你拍的照片还在我家。」他得意洋洋地乾哼着,认定了自己才是大嬴家。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暗地里盘算着要如何从他妈手上把那些丢脸的照片全数「借」过来。 未几,他忽然停下脚步,我扭头疑惑地望着他,只见他慎重地道:「徐静,你听我说,你真的可以不去的,你已经去了那么多次了仍然于事无补,这一次也不会有任何的转变,你又何必去自讨苦吃?你这不是疯了要找人虐待自己吗?」他走近了一步,道:「等时间再过一点,事情淡了你再去也不迟,他会了解的。」 我抬眼观察着邵奕的表情,他从不在这件事上说谎,从来也不会。 「已经够久了,该淡的已经淡了,这是我想做的事。」我漠然地转过身去,走进雨中,头也不回地拋下一句:「如果你不想陪我去的话,我不会怪你,你就自己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在这件事上,我绝不会让步。 「你疯了!快回来,平白无事淋什么雨!」我加快步伐,后面响起鞋子飞快地踏在湿滑地面时的「嗒嗒」声。 「用不着你管,你回去吧。」 「你......嘖,我陪你去!徐静,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冰冷的雨点没有再打落在我身上,某个不满的傢伙再次回归原位。 我唸唸着,道:「嗯,我是个疯子。」 自「那一天」起,我早就已经疯了,疯得癲狂,更疯得可笑。 ...... 平平无奇的私人住宅,抬首望向灰白色的天空,高耸入云看不见尽头,也在宣称着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说自己将会终结,因为从来就没有终结这回事。该留在这里的人还是被留在这里,该离开的人也早已离开,该面对的事还是该勇敢去面对。 我正要伸手按门铃,却被邵奕阻止了。 「我来吧。」他平静地按下门铃,似是刻意站在我前方。 没过多久,屋内传来些许微音,大门被人打开,那双眼角向上微挑的眸子在看见我和邵奕时没有一点惊讶,像是早就已经猜到我俩会来一样。即便是隔着厚重的鐡闸也能感受到来人的不耐烦和厌恶,「喀」的一声,鐡闸已被开啟。 「要进来就进来,不进来就关门。」束着马尾的少女毫无接待客人之意,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使劲地关上门板。 我沉默着关上了门,邵奕率先走进了屋子,朝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夫妇点了点头,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盒糕饼,过程中连一丝表情也没有,更别说是跟中年夫妇有任何的眼神和语言来往,双方就像是认识对方的「陌生人」。 虽然已到中年,但看得出皮肤还是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挑开了放糕饼的塑胶袋,朝袋中望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将那盒糕饼扔到沙发最远的角落,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厅内瞬间 陷入了尷尬。 「阿叔阿姨,好久不见了,希望你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切安好。」邵奕全然不介意中年女人如何对待他所带来的礼物,平静地道:「我跟徐静想要看一下他,跟他说说话,请问可以吗?」邵奕伸手把我拉到他身侧,中年女人的注意力马上落到我身上。 她冷嘲一声,说出与她高贵外表完全相反的话:「如果你们想要看他的骨灰的话,这里倒是有,要看人就下地狱吧。」她的目光投在厨房旁边的一个小木柜。 我的身体在望见木柜上那抹黑白色的笑容时禁不住一颤,活在照片中的他温柔地笑着,永远地活着。 有那么一秒鐘,我突然有了一股衝动想要摸摸照片中的那张脸,传达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疯狂思念。中年女人像是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毫不留情地用力把杯子扔回茶几上,差点没砸破那一层脆弱的玻璃,明显的威胁让我顿时打消了念头。 我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压抑地道:「我知道你们还在生气,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再来了,但我只是希......」 中年女人猛地站了起来,打断了我的话,怒不可遏地指着我道:「既然你知道你不应该再来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这世界上每天那么多人死,却总是看不见你死! 你不想活,别人家还想活!我儿子还想活!」 「如果你那么爱连累别人,拜託!别害我的儿子!」 此话一出,我隐约听见胸口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第二十五章 残酷 坐在前往未知世界的列车上, 温热柔软的感觉贴在我的手心; 感觉像是天使在握着我的手。 驀地回头,却见只是自己的双手。 ***************************** 「已经快三年了,当年瑋皓活不了,就算放到现在结果也不会有变。」邵奕毫不留情冷冷地道。 气温瞬间骤降至零度以下,中年女人的脸色倏地暗了下来,惨白着脸死盯着邵奕,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个个洞。旁边的中年男人轻拍中年女人的肩膀以示安慰状,说话的语气虽较中年女人的温和平静,但还是不难看出他眼中的哀痛和愤恨。每次看见这样的眼神,感觉就像是「那个人」再一次死去。 「你们走吧,我不想用赶的把你们赶走,大家也不好看。」中年男人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只是淡淡地道。 「走什么?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人都来了也是客人啊,不是吗?」刚刚回到房间的马尾少女再次出来,换上了一身休间装,似笑非笑地抱臂站在我们身后。她扫了我一眼,走到中年女人身旁垂首浅笑道:「妈,你别伤心了,他们两个也是诚心诚意来,希望能跟我们修好的不是吗?」 「修好?哪里好了?!」中年女人仇视着我们,似带着些许癲狂地道:「他们死了最好!全部都去死最好!她若现在不死,等我死的时候也要找她一起!」从她看我们的眼神中,我知道她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发自内心最深切的愤恨。 "喂,我问你喔,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或者是我先死了,你会怎样?"那时的我幼稚地支着下巴望着某个合眼坐在地板假寐的帅气男生,脑袋瓜一直摇个不停。 "那我希望我不会再喜欢你,你也不会再喜欢我。"记忆中的他很乾脆地回答,几乎是想都没想过。 "什么?!哦--!原来你跟我之间的关係是那么卑微,这样也无所谓!"还记得,那时的我很生气,气得捉住某人的手臂就狠狠咬下去,然而对方脸上的表情却连动也没动过,只是静静地笑着低头看我,倒是我先尷尬起来。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说出来才是真正的喜欢,曾经就有人说过:『喜欢一个人到不喜欢的地步,这便是真正的喜欢;爱一个人爱到不爱的地步,这才是真正的爱。』只要对方都懂、都明白,说不说出来又有什么重要的?" "既然你要的人不是我,那我希望你能找到你真正应该待在一起的人,只要不是我就好。" "你自恋!自大狂!说这些呕心话也不变脸的!"我咬牙切齿地咧嘴低吼。 只是,我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头还是泛起了一丝甜甜的味道,想着如果他能够一直这样温柔地揉着我乱糟糟的头发就好了,就这样待在对方身边,不经意便一辈子。 然而,谁都没想过,当初的一个玩笑,在今天变成了事实时,心中已不再有甜,留下的只有一片空白,事实竟是那样可怕。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人,想起时觉得很痛却还是捨不得抹走。』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感觉,才一直忘不了、忘不掉。 马尾少女挑眉瞧着我俩,看得我的心暗地发酸,下一秒她忽然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道:「妈,你怎么可以喊别人去死呢?哥哥一个人死掉你已经那么痛苦了,怎么说也不好再经歷这样的事。」她眼神忽地冷下来,「放心吧妈,我不会踏上像哥哥一样的路的,没有坏人能再把你的宝贝从你身边带走了。」 我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反驳。 我一直都清楚,世界上一些看似最为瞭解体谅别人的人其实才是最痛恨对方的,「理解」的面具下有的只是比任何人都还要多的憎恨和厌恶。原本未来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过着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却因本应作为继承家族生意的亲哥哥因故逝世,而不得不独自负起照顾父母下半辈子的责任,瘦小的肩膀上所肩负起的担子岂是常人能懂的? 疯掉的不只有一个人的理智,还有一群人的未来,全都被毁得体无完肤。 「叮噹--」 马尾少女施施然地经过我们身旁时,不经意地在我身旁停住了数秒,等我偏过脸去不再看她时,才「嗯哼」的一声赤脚走去把门打开,外面走进来一个五官平凡的妇人,约已有五十岁,长着一张大眾脸。若不是她给我的印象过于深刻,恐怕也未能顺利认出她来。 「姨母。」邵奕喊了一句,妇人笑着点了点头。他俩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係,但多次在瑋皓介绍后也算是互相认识,早已把对方当成是自己的家人。 我感觉到妇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和善而无恶意,刻意站在我身前,略为肥胖的身子恰好把我整个人也挡住了,用不着被中年女人一直瞪着看。每年这个时候她也会到这里来,也许在这群人中就只有她了解,真正的了解。 「今天人真多啊,我给你们带了点不错吃的水果,我把水果分一分大家待会一起来吃吧!」妇人和蔼可亲地正要拉着我走到厨房里去,身后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吓了我们两个一跳,猛地转过身来,中年女人怨恨扭曲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到我背后,手高高地举起要朝我脸上打去。其他人同时大惊,想要阻止她却还是来不及,妇人连忙挡住中年女人快要落在我脸上的手,大声喊道:「别打人!别打人!」 我震惊地望着中年女人和妇人扭打在一起,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你别挡住我!她有资格待在这里吗?!她的狼心狗肺已经把我儿子都吃掉了,这妖精现在还想要把我们这几个人也吃掉吗?!」若不是亲眼目睹,谁也无法想像当初那个学识渊博、温文有礼的美丽女人,竟会是现时这个患了失心疯般的颓丧女子,以往的自信早已不再復返。 「你疯够了没有!人都死了,还说什么资格不资格!就算不是因为徐静,你儿子也是注定要死的!」妇人怒声喝道。「你难道就不能把这事忘了,别再提起!?就当作是给你死去的儿子积点阴德,让他下辈子投胎去一处更好的人家!」 所有人在听见这句话时,禁不住全身僵硬。 是的,她说得没错。他注定要死,就像我那时候知道事实时,心里也是知道他早晚也会死,只是伴随着他的死而死去的,还有一颗不再动的心。 过了许久,邵奕才打破沉默,用只有我才听得见的声量道:「我们走吧,你也待得够久了。」 我没有反抗,只是任由邵奕拉着我往门外走,趁着所有人都还在失神时悄悄地离开,哀痛的声音在体内像雷鸣一样回响着。 第二十六章 那一天 望着每天太阳升起, 品嚐着孤独的味道; 等着每晚圆月落下, 才知道寂寞并不好。 ********************** 「你要死了吗?」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只隐约感到头上洒落的雨花渐渐消失,换上了略带昏暗的阳光。 「我还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话也有呼吸。」我冷冷地扫了邵奕一眼,顺手拍开他想按下门铃的手,掏出钥匙进了屋。在他想要踏进屋内的前一秒快速地关上了门,接着门外便传来几声低低的咒骂和远去的脚步声。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彷彿要把藏在心底很久的那一股郁闷趁机抒发出来。 一回过头去,便看见老妈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倏地被吓了一跳,心脏冷不防重重地跳了几下,呼吸显得有些紊乱。 正要埋怨她几句,她却已抢先一步严厉地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没必要三番四次在今天跑去自找罪受?!那家人比谁都还要清楚,那个叫瑋皓的男孩子死并不是全因为你的错,更不应该由你来负上全部责任!」 闻言,身体没来由地一颤,我知道她比谁都还要关心我,心中对瑋皓一家人的恨甚至比马尾少女对我的厌恶还要深。只要是牵扯上瑋皓一家的事,她的态度便绝不会如一向般的柔软,没有一丝保留的馀地。 「我不想再说了,负不负全责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我只希望你能......」 「那要是你所决定的路,是一条把你自己推向地狱、推向死亡的路呢?你难道要我一直看你像这样子走下去?」她激动过后深吸了一口气,很久后才道:「你以后别再跟那家人有任何来往了,即使是在街上碰到,也别去看他们。」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这我办不到。」 她蹙着眉,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道:「你办不到也好,我也办不到。这样颓废无目的的日子你过得已经够久了,我没办法再看着你走路、吃饭、上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那家人的事,每一句话都在唸着对那个男孩子的愧疚,而令你直至现在仍然没能从那个阴影中走出来。」 「你要怨我也好,恨我也好,在这件事情上我绝不会再让步了。」我沉默垂首,「如果你觉得无聊觉得闷的话,就跟小奕说吧,他一向跟你关係也不错,你出事了他心里也是担心的,多跟小奕出去走走吧,别再想那些不能回来的事了。」 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转身走进厨房。未几,厨房便传出浓浓的饭菜香。 我能清楚听见齿缝间发出刺耳的磨擦声,像是要把一切都挤碎,不留下一丝痕跡。别人总说无心力争的人是不会有任何幸福可言,但在此时此刻,我想要争取的只是一个赎罪的机会,想争取回来的是属于那个人的一点痛苦,却已经再没有资格,连唯一的幸福也已经彻底粉碎。 ...... ”徐静,我问你一件事,好吗?” ”嗯,好呀!你问。” ”你......和我白头偕老怎么样?” ”呸!我才不要,我还年轻,我才不要看见自己满头白发的。” ”呵呵,那好吧。我不问,我不逼你。” ”......” ”怎么了?” ”......真不问了?” ”......” 还记得我问完这一句傻话以后,那个像天使般温柔的男生呆住了数秒,接着便「噗」的一声笑了开来,笑得我脸红耳赤尷尬得很,几乎是在房间中追着他跑让他别再笑了。爽朗的笑声在不大不小的空间中回盪着,似是今天仍然能听见当中自由自在的欢快。 「我愿意啊......」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在手机的屏幕上,看着上面已看了无数次的四个字,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日期、熟悉的时间......我无意识地回答了那一个很久以前忘了告诉他答案的问题,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 那是七月的中旬,正是万物欢畅的时刻,一切都在耀眼的阳光之下显得闪闪发亮,绽放出它们身上独有的光芒,吸引着那命中注定要走在一起的人。那是天使降临到世上的日子,整整十七年,天使张开眼睛时带来了最美好的夏天,天使离开人世时亦然。那是永远的七月八日,永远美好的一天,永远黑暗的一刻。 直至离开的那一天,天使仍然拼了命为世人遮去慑人的狂风,我却忘了替衪撑伞挡去一丝雨点。 「如果那时候......」我倒卧在床上,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发呆。 ”我们一起去加拿大好吗?” ”不了,你去吧,旅行玩得开心点。”我冷冷地道。 如果那时候我并没有因为一些小事跟他吵架,没有因为他有一段日子常常失踪好几个星期连一点消息也没有而掌摑了他,没有因为气得眼红了背对着他坐在大厅里拒绝跟他说话,没有拍开了他主动伸过来示好的手,命运是不是就能就此改变? ”我们分开吧,我实在是不懂你在外面的事情。” ”如果你真的把我放在心上,就告诉我你为什么常常不见人影的原因......” ”抱歉,我不能说。” ”那好,那我们还有说话的理由吗?!我跟你说,我们之间完了!” ”......”他抚着微红的脸颊,抬头惊愕地看着我。 ”你不相信我吗?” ”以前是相信,现在不相信了。” ”......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会相信我从头到尾没有对不起你。” ”随便你。”我紧握起掌心发麻的手,强装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 直至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旅行」并不是什么充满着快乐的外游,他口中所谓很快就会「回来」并不是真正的回来,他口中所谓「不能说的秘密」却是真正的秘密,一个他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一个让我的人生整个崩溃的事实。 在接到短讯时,那一刻的我欣喜若狂,浑然不知在天与地之间,终究还是会阴阳相隔。 ”他死了,你不用找他了。” ”阿姨,你在说什么啦!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死嘛!” ”我说他死了就是死了,你爱信不信。” ”先别待着......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还问我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不跟他走?!为什么?!我也想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要认识你?!为什么你要黏着他!?为什么你不早点放弃,然后把我儿子放走!?” ”哈哈......他死了!他永远死了!他的一辈子也死了!你也应该要跟他一起死!如果你跟他去的话,他就会乖乖在那边治好那狗屁的颅底肿瘤!如果你跟他去的话,他就用不着为了被你见他最后一面坐飞机回来!如果你跟他走的话,他就不会一个人在飞机上死掉!如果你跟他走的话,他还是会好好的!”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该死的人应该是你这个贱人!贱人!害人精!” ”我寧愿下辈子当猪当狗,也要诅咒你这贱人永远记住这一刻!” ”......”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地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一个人掉入黑暗的世界里,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地狱的领地之上。 ...... 手臂猛然收紧,紧紧地搂住了那像是冰块般的柔软,就如那那人身上久违了的触感一样,硬是将快要涌出来的湿润又忍了回去。在合上眼睛的前一刻,再次深深地望着那一个一直保留在手机上的短讯,手指落在那四个字上,终究还是依依不捨地抽开,馀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寒冷和心痛。 2009-07-0817:54: 『我回来了。』 也许我那时候应该跟他说一句:「嗯,欢迎你回来。」 那么一切也该要有转机。 第二十七章 分手 天黑以后没有月光, 月光之下再没爱过。 那天在沉睡中缠绵, 却只是清醒又幻灭。 ************************* 自那天以后,瑋皓家的电话便一直处于忙线的状态,听着那万年不变的录音女声,总觉得自己的一切也跟着一起暂停下来,从此再也没有任何改变可言。只是自己不改变,世界却不会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等你,该来的最后还是会来,谁也阻止不了。 三天之后的下午,李景言在手机上传来了一条讯息: 『徐静,对不起。虽然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但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下比较好。』 我盯着萤幕上那短短几句话,心里有些茫然,还没有感觉到任何心酸心疼的感觉,下一条讯息已经传了过来: 『我对不起你的原因是当初明明是我向你表明心意的,可是放弃的人也一样是我。我真的希望能够跟你像普通人一样,有空的时候牵着手去逛街、看电影、喝着同一杯的大杯可乐、一起为了电影里不好笑的剧情笑上一整天,只是......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你从来就就没有对我有过一刻心动,对吗? 我把心给你了,请你别嫌它腥。现在我只希望,你跟我还能是朋友和同学。 可能我们在学校里是认识的,知道互相的名字、坐在哪个位置、在哪一节课会连连打呵欠。但我已经不想再逼你了,你喜欢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令你有感觉的人也不是我,有时候跟你走在一起听你说话的时候,我甚至会有错觉,觉得你......跟我是不认识的。』 直到把讯息从头到尾再看了一次,我还是没有回覆他,他也没有再传任何讯息过来。在别人眼中看似能好好发展下去的一短感情,原来经不起一丝风浪,又或许是两个人的心从头到尾就没有靠近过,一切就这样静悄悄地完结了,而我却没有感到一点遗憾。 到了很久以后,才听到小儿说李景言全家都陪他一起去加洲留学了,我也没说什么。但每次当我意外想到那个叫李景言的人时,心里还是有一点对不起他。如果李景言跟我是一样的人,那么我就要比谁都还要明白他的感受,要从心中抽走一个人,很难也很痛,是一种旁人无法插手的痛楚,即使过了多久,那种感觉还是会在心里留下一根刺,永远都拔不掉。 假如李景言比瑋皓还要早一步出现,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对象,一个对谁都要好的人,只是晚了就是晚了。 ...... 在那段懵懵懂懂的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谁都不够成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很轻易地就把自己弄丢了,连到底是不是真正地爱着对方也不知道,便已想方设法地把自己变成对方喜欢的模样,可是却忘了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我从没跟任何一个人提起李景言与我之间的事,只是周围的人看我俩态度不如往日般常常待在一起,想必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来。小儿听见班内某些间言间语后也禁不住跑来问我跟李景言是否真的彻底完了,我只是默默点头不语,她看从我口中无法挖出点什么八掛来,便转移目标向李景言下手,但谁也没想到李景言在某些事情上跟我的个性还是挺像的,不想提起的东西谁都逼不了我们说出一个字。 「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你还真狠啊......」邵奕倖倖然地抵着脑袋,靠在床上看着我。 我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下,瞄了他一眼又继续专注在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档上,清冷地道:「要说狠心,你大少爷比我要狠上千百万倍,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整天放着那些狂风浪蝶在一旁为你伤心流泪也不管,早晚有一天你会有报应,老天爷会让你尝尝心痛的滋味。」 我怎么想也想不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喜欢这个傢伙,他在外看起来就是一副硬装出来的冷酷模样,在认识的人面前就是一个任性的傢伙,整天把自己的感情全都藏在心里,连我认识他这个人那么久,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看着我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可能他才是这世界上最寂寞的人,也是最懂得保护自己的人。 「我倒是想试试这感觉,跟你认识了那么多年,只是看着你我头都疼了,哪里还有空出来的时间心痛?」他语带笑意,声音在安静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响亮,除了键盘一板一眼的敲打声,四面墙的世界就只剩下我俩沉稳的呼吸。 我忍着想翻白眼的衝动,咬牙道:「我才是应该头疼的人!要是我再接到任何一个搔扰电话,就别怪我把你赶出我家,永远都别再来了!」 「是谁?」他懒洋洋地在被单上画圈圈,毫不忌讳地盖着我的被子,身上穿着一套纯白色的长睡衣,看起来倒像个患了重病的病人。 当然,这些只是我心里的幻想,怎么也不会向他透露半个字。 「我哪会记得这些小事,你自己弄清楚,只要别烦我就行了。」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道。 如果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全来自生活,我不得不有点怀疑那些剧本编辑是不是我家中的一员。 别人都常说女人的妒忌心比炮弹都还要厉害,要是讨厌起一个人来的话,即便是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也偏要三更半夜顶着一双熊猫眼拨电话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才能安然入睡。一开始的时候,无原由地被人骂了个半死确实有点委屈,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却总被人当成元兇。那时候的自己连毛都还没长齐,被人骂了几句「笨蛋」、「跟屁虫」就哭得要死要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朝小邵奕扔枕头丢被子,甚至把隔壁家小孩遗留在我家的钢人玩具都扔了过去,哭闹着要他滚出家门别再来了,闹得我妈跟他妈也哭笑不得,他当事人也一脸气愤的说再也不来找我玩了,结果到现在还是黏在我家。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扫了邵奕露出被子外的手腕,上面那道细小的疤痕早已看不太出来了,不知道那时候他被我用钢人玩具扔到的时候疼不疼? 「噗......谁让你整天跟着我?」 我猛地回头想要开骂,却见某人已完全处于无视状态,厚脸皮地卷着我的被子缩作一团装睡。 我突然有了一股衝动想要把现在的他用照相机拍下来,想必那些烦人的花痴女生看了以后,肯定再也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明明是你跟着我,还胡说。」我碎碎唸了一句,发洩般把小说中原本个性完美的温柔男主角硬生生给改成了一个装酷的任性傢伙,啪啦啪啦的把女主角扔进一群美男中玩曖昧的东西,心里的那口闷气才宣洩了那么一点。 宣洩...... 我沉默了一会儿,安静的把文字档储存起来然后关掉,打开好久没上的网络游戏,输入了帐号和密码,进入了那个虚拟的世界。 第二十八章 虚幻 有时候寂寞找上门, 人们默默承受而从不拒绝。 只是害怕有一天, 自己不会再习惯去回忆你曾经的好。 **************************** 曾经有那么一阵子算是挺沉迷在网络游戏里,总觉得那些角色看起来比现实世界里的人还要可信,起码一组数据不会说谎、不会有鄙视的感觉,更不会在你没有删除角色的情况之下永远消失,再也看不见。可能就是因为这种莫名的安全感,所以才会吸引了那么多人拋弃了现实,活在那个舞枪弄剑的虚拟世界。 鼠标落在草地上,一个矮小的女弓手带着淡淡的笑容欢快地在代码创造出来的世界中奔跑着,感觉比谁都还要纯真和快活。可是当换上了另一张角色卡片的时候,感觉就变成了一个活在黑暗里的女刺客一样,看似只用一个黑色的面罩便足以把心中所想全都藏起来,隐藏在人群之中,就像以往那个人保护我时的一样。 看着好友名单中那几乎要封上尘埃的名字,除了沉默以外已再无其他。 眼角捉到女刺客名字以下那好久没见的家族名称,略带惊愕地点开了家族清单。原以为家族里的人早就已经把我这个将近一年多没有上过线的路人删掉,却没想到一直留在家族最昏暗的一角至今,家族里的人多了不少张新脸孔,只有数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名字。 我感觉到有那么一点儿的陌生与尷尬,正想要把游戏关掉,却见原来空白一片的家族频道上浮现了一张正喊着我名字的笑脸,这样算起来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装作看不见了。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随手给那不熟又不陌生的「朋友」打了个招呼。 在网上认识朋友有一个好处,谁都不认识谁,谁都不了解谁,任凭把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忌讳。到了最后各散东西,亦不会有过多的可惜。 我就像是不顾一切发洩着的幼稚小孩,竟然毫不犹豫地把所有一直压抑在心底,甚至连邵奕和小儿也不知道的心事全都用一串串的文字告诉了一群陌生人。曾经我也认为把自己的私隐和感情投放在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物上是浪费时间,但是世界上从没有绝对的东西。 『在他真的离开的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平日到底有多无耻、多依赖别人、多任性......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心情没有告诉过他,没有让他知道......感觉就像是胸口空了一 个洞,却忘了怎么去填补起来。』 『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无缘无故地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又苍白着脸笑着跟我说「我回来了」。如果那时候我能够早一点知道的话,我是不是就够帮他减少一些痛苦?起码在他痛苦的时候,我有待在他的身边一起陪他度过,而且不是独自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听着机器十年不变的声音,等着每次定期治疗后的痛楚。可能这样子的话,不管是我还是他都会比较好受一点。』 『那时候他说他们一家人要去旅行,可能会在那边呆一段时间,问我要不是跟他一起去还是想要留在这里,但我却整天因为那阵子他常常莫名消失不跟我联络而跟他闹别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还跟他说......叫他一离开就别再回来了。这真的只是一句气话,我真的没有一点儿想要跟他分开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寂寞而已。』 『到了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才知道他所谓的去旅行只不过是想要握住最后一丝生存的机会,但那时候病情已经没办法做手术,任何治疗对他而言都起不了作用,肿瘤已经大得无法割除了,快要压破他的脑和面部神经,连笑也不能笑。我只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那时候没发现他的笑容越变越难看了......我真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黑色的,竟然没发现到他对我一直都这么好,到了这种时候也没变过。』 『客死异乡......呵,这是多么沉重的四个字,用在别人身上是用得多,我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冠上这么一个罪名。我没有去他的葬礼,因为我一直都在害怕会再一次听见他妈哭闹着再说一次当天的事,说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跌跌撞撞看不清楚跑出去,哭着嘱咐说见一面便快点回来,说这就是他们母子俩这辈子最后的一句话,说他冒死坐上飞机想要回来香港陪我走过最后一段日子。』 六十三个未接来电,还是在他死后第二个晚上才发现的。那么久了,唯独那一天没有心情去开着电话等他,也许是连我自己也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我们的爱开始在最美的时刻,也结束在最黑暗的一剎那。 『你太自私了。』 『......』怔住。 『别再老是期待奇蹟出现了,人死不能復生,这个道理连幼稚园小孩子都懂得。就算他真的没有死,你能保证他跟你往后的几十年能够一直像这样纯真地交往下去?你能够保证以后他的心里只会有你,而你的心里也只会有他一个人吗?不可能!在这时代,谁都说不准这些,你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幻想,又有什么作用?你只是利用自己和别人的痛苦,来安慰那个死掉的男生、安慰你自己而已。』 『......』沉默。 『即便世界上真有你说的那些狗屁奇蹟,也不是普通人随手就能有的,既然没有,那你为何还要去强求?说句俗话,你倒不如还是珍惜眼前人的比较好吧?别浪费那么多时间去这些无关重要的事了,那个男生死了对你而已可能真的很痛苦,但对你未来的人生,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死掉就停下来不转的。』 一股莫名的怒气瞬间涌上心头,几乎烫红了我的眼睛,竟莫名地有点湿润。 下一秒,我的双手已不受大脑控制飞快地回覆了一句: 『他就是我的世界,他死了,我活在这个世界还能有存活的真正意义吗?!别自作聪明了!』 没待对方骂回来,我已经飞快地关掉了游戏,随即调出了删除游戏的装置,二话不说按下了「确定」按钮,一组组密密麻麻的数据在下一秒已迅速成为歷史,连带那一个彷彿在游戏世界中也依然温柔的名字一同删掉。 待我做完这些以后,全身上下的力气就像突然被抽乾了一样,只馀下伏在电脑桌前凝视着刺眼白光的气力,连呼吸也没有了意识。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不愿意去面对那单独活着的痛苦。 第二十九章 生病 当我在喊着你的名字, 代表我正站在原地默默想念你; 当我开始变得沉默时, 意思是:我一直都在等你想起我。 ************************* 第二天睡醒以后,全身上下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似的,酸痛和疲累感让我几乎无法睁开眼皮来,喉咙乾痛得一开口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的声音,眼睛红肿得连张开眼睛的力气也快没有了,房间的窗子不断灌进来冷颼颼的寒风,连阳光也无法让人暖和起来。 我打了个冷颤,无力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把窗子关上,脚一碰到冷冰冰的地板,抖擞了一下又不想动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现在才醒来。」邵奕不知何时站在门外,嘴边咬着一根牙籤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突然有一股衝动把他的牙齿全都拔下来,看他这个装痞子的傢伙要再如何去虐待我家宝贵的牙籤。可惜的是现在的我有心无力,连瞪眼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想好好多休息一阵子,乾脆往床上一倒眼不见为净算了。 「死了?」感觉到有人走近床边。 「死了。」 「起来下去吃东西。」软叭叭的手臂被人用力拉了两下。 「死人不吃活人的东西。」若不是某人常佔了我的位置,我用得着常常捱夜还把自己弄病了? 「死了我就替你叫灵车了。」他又再拉了我两下。 「去叫吧,我桌子上有电话公司的号码。」这倒是说真的。 「徐静!我不跟你玩了,给你三秒鐘,你若不从床上滚起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不耐烦地吼着,拉着我手臂的力度加重了不少。我忍不住皱了眉,白了他一眼。他这才发现我有点儿不对劲,手贴在我额头一会儿才说:「又没有发烧。」 我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念头,好不容易深呼吸一口气才冷静下来:「你快滚,我有点不舒服不想跟你闹。」 「我才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吧?你妈今天不在,说让我带你出去看电影,你现在这样就是连楼下的便利店也不能去了,我滚了你是想要呆在家里等死吗?」他冷冷地望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等到他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已拖着一张有滑轮的电脑椅放到我床边。 「上去吧。」他抱臂罕有地露出奸诈的笑容。 被他这么一气,力气总算是回来了几分,我咳了两声撑起身体笑道:「我只是病不是跛脚了。」 我自顾自走到厕所去,省下力气不想再跟某个疯子多说一个字。 洗脸刷牙过后,刚出了厕所便被邵奕扔去换衣服拉着出去看医生,医生也只是说可能是吹风了所以有点儿小感冒,让我好好回去休息就好。结果一出了诊所的门口,邵奕拋下一句「去买点东西回你家,今晚我们自己煮饭吃」便直接拉着我往超级市场衝去。看到了某人一直往购物车乱扔东西的模样,我终究还是忍不住看见钱包空掉的痛苦,把购物车扔一旁去,乾脆自己去挑合用的,让邵奕当拿东西的跟班。 左买一点,右买一些,这么一弄下来,等到回到家里的时候我早已累得不似人形。 邵奕把装药的袋子扔到我手上,自己则在厨房里一边搬弄刀具,一边以命令的口吻道:「吃完药以后上去睡一觉,待会煮好了再让你起床。」 我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作势要踹他的屁股一脚洩愤,在收到他一个奇怪的目光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吃了药回到房间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了一身汗,整个人感觉舒服了不少,在这件事上还真的不得不感谢那个气人的傢伙。 想着想着,眼皮不自觉地变得沉重起来,直至眼前完全一黑前的那一秒,脑海中又再度浮现出那双温柔带笑的眼眸。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短而痛苦的梦,梦里的我一直躺在被水所淹没的床上,房间里的装饰就像回到那个时候,充满着开心的回忆,一个掛着两张笑脸的相架放在柜子上,里面的两个人看起来都是那样地幸福。无论我怎么用力挣扎,就是无法动弹,忍不住急得掉下泪的时候,身旁忽然多了一点温度,一只熟悉的手落在我脸上。 我一颤,始终带着温和笑容依在床边的男生随即轻笑了一声,合上手中拿着的我最钟爱的书,一如以往地开口便说:「你刚才睡觉又流口水了喔。」 世界上只有那么一个人,连被他取笑也觉得是一种幸福。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缓缓流下,然而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那只显得有些透明瘦削的手上,心中一泛酸再也不忍再看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不忍再看那双再没有焦点却始终努力地在黑暗中看着我的眼睛,寧愿紧紧闭上轻颤的眼瞼,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矇矓间,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叹,那熟悉的味道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变得难以寻找,只有那只温柔的手仍然一下一下地抹掉我脸上的湿润。 「笨死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你就只懂得哭......」 第三十章 名字 我的世界很美好, 因为有一个人活在我回忆的断章里。 他一直温柔地; 独自活在我的记忆中。 *************************** 生病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一晚我一直睡得昏昏沉沉的,即使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还是没有一丝力气撑起身子来,邵奕拉了我几下看见我没什么反应也就没再打扰我,任由我呆在房间中睡觉睡得翻天覆地也不知道,只隐约意识到一直有人呆在床边照顾着我,从天黑至夜深,又从夜深至天明。 我有些疲累地按揉着双肩,感觉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虚弱得不似人形,若是再不出去照一下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想必用不着几天的工夫我便已经死翘翘了。 我随意拨了一通电话给小儿,结果电话那头一直保持着忙线的状态。我叹了口气掛断了电话,想必她一定又是在忙着跟新交的男朋友甜甜蜜蜜的,把我这个朋友都忘得一乾二净了。不过,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以小儿的个性还是多笑的好。 我没特别拿些什么东西就出了门,两手空空的感觉走在街上也不自然,总感觉一直被别人盯着看,连忙飞快地跑到对面一家卖水果汁的店舖点了一杯果汁外带就混入人群之中,那一种周围有人围拢着的感觉,总让我莫名地觉得安全了些,避开了那些怪异的目光。 「小姐,要不要进来看看?」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我下意识很自然地回头,一个女店员笑瞇瞇地抱着一只猫宝宝道:「我们店里刚刚多了几只初生的猫宝宝喔,全部都很可爱呢!今天我们正在做迎宾活动喔!」 「不用了,我挺喜欢小动物,但我家不能养猫狗。」我礼貌地拒绝道。就算我多喜欢那些可爱的猫狗,也没办法带牠们回家。 「好可惜喔......也不要紧,先进来看看吧,我给你介绍几个很好养的品种,大家都是动物爱好者嘛!」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下了头。 女店员亲切地把我迎进店里,这不是我第一次进宠物店,但这里给我的感觉就是能营造出一种初次走进某个奇异世界的气氛,简单的装潢,没有多馀的修饰,反倒是放置着动物的玻璃柜子可见店主花了不少心思,或许也是因为这里没有特别的装潢和只有寥寥几只猫狗,店里压根儿没有一个客人。 「这只白色短毛猫宝宝才刚出生一个月,长得很可爱很好动哦!」女店员从其中一个玻璃柜子中抱出来一团白色的毛球,小猫宝宝卷缩作一团,眼睛眨成了两条线,肚皮偶尔抖动两下,洁白色的毛发像是羽毛般柔滑顺亮,乖巧地贴在我手臂上。 「很可爱吧?」女店员笑问。 「.....」我静静地看着那呆在我怀中的小生命,没发觉双手正在微微发抖。 小白猫......很可爱对不对...... 『你看这一只可不可爱?买回去放你家好不好?』钢琴家独有的纤长手指轻柔地拨弄着小猫儿背上的卷毛,声线同样地温柔得像要把人溶化成水。 『我才不要!牠掉毛的话我会鼻敏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不能养宠物。』我嘴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假装不着痕跡地从他手上接过小猫儿,爱怜地搂了牠一下。 『唔......可是我喜欢猫哦。』他摸着下巴作烦恼状。 『喜欢的话你就抱牠回家啊!』把小猫儿带回家,我还能玩呢! 『我把牠抱回家了,你怎么办?』他带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我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 『关、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猫!』我双颊火热。 『你喵一声来听听?』他嘴边笑意渐浓。 『我不要!』我毫不犹豫地拒绝,脖子发烫得喉咙乾涩。 『一声?』他靠近诱惑道。 『不要!」』 『喵?』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发间。 『别乱叫啦!』 『喵喵?』 『你——!』终于在我脸红耳赤得跟小猫儿身上的白毛起了强烈对比时,瑋皓终究还是憋不住笑,「噗」的一声笑得比宠物店里任何人都还要响亮欢快。 那天回去以后,我一「怒」之下,乾脆把所有跟自己有关的事情都加上一个猫字,把最喜欢的天使头像都换成了可爱逗趣的短毛猫,甚至在某人耳边装了成千上万次的猫叫,非得要把他烦得再也不敢说我睡觉的时候像猫一样爱缩作一圈等等的话,只是那天使般的笑声一直在我耳边响彻回盪,彷彿让时间也停止在那最美好的一秒鐘。 现在,那个明明只是纪念的一幕,却真真正正地成为了永远的纪念,一直留在原点,带不回去自己的身边。 …… 「小姐,你还好吗?是不舒服吗?」女店员有些疑惑地喊着。 我摇摇头苦笑道:「不是,就觉得这猫这么可爱却没办法带回去,有点可惜而已。」 「这样啊......没关係啊!你可以常常来看牠,反正牠也是我们店里的招牌猫喔!你慢慢看,我先去收拾一下东西。」我点点头,女店员笑着走回了收银台。 我垂首默然地看着怀中熟睡的白色短毛猫,突然觉得牠比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任何一个人还要幸福,只是这样一直静静地睡着,不受外界的喧闹所影响,有雪白的高墙守护 着牠,哪里还有伤心和痛苦这回事? 我轻笑了一声,伸手抚向那如往昔般怀念的柔滑触感: 「小猫你还真幸福啊,我若是你那该有多好......」 第三十一章 狠心 唯独有一些事我们怎样也躲不掉, 只有一次的遗憾是命运注定要发生的。 如果再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寧愿敲碎了心也要选择彻底忘记。 ***************************** 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想起来,那个人留给我的回忆其实一点都不算多,我们既没有像别人一样在日落黄昏时到海边热吻,没有在公交车上视旁人如无物般紧紧拥抱着对方,更没有任何令人暇想的亲密举动,有的只是比亲人还要自然的陪伴,比对任何人还要多的喜欢,比对任何事还要多的认真。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爱情,从小到大都期待有那么一个人能给予我一种「世界就只有我俩」的感觉,直至现在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曾经有人说过:「初恋说的并不是你第一次的恋爱对象,而是在你活了那么多年以后,还能毫不犹豫地说你从来也忘不掉的那个人」,只是却从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如果第一次恋爱的对象也是在那么多年后拼了命也忘不掉的人,那该要怎么办?」 那时候的我曾经以为我跟他就会这样走下去,两个人手牵着手就这样子一眨眼便一辈子,结果事实却不是如此简单。即使没有了他脑袋中那颗该死的肿瘤,伤害了他的人依然是我,第一个犹豫了放开了手的人不是他。 当一个与他的温柔性格完全相反的强势男生出现在我身边时,感觉就似是犯下了一个不能原谅的错误,即便我很快便知道了心中的那种悸动感只是对于这第三个人的一种纯粹的喜欢,而不是想要永远跟这个人走下去的感动,直至今天,我仍然无法忘记那时「意乱情迷」的自己在说出那代表结束的三个字时,瑋皓那令我震惊的表情和话语,只消一秒鐘,便让我完完全全地醒觉过来,打碎了那只有一星期的异梦。 『对不起。』 『……』沉默。 『你说点话吧,你不说话我……』 『嗯,我知道了。』 『......』 『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如果你真的遇上另外一个你喜欢的人,就勇敢去跟他在一起吧。他若对你不好了,我家永远为你而开。我不会让你被掛上吃回头草的骂名,回头草会先走前一步,在你开口以前再一次跟你说喜欢你,所以你儘管放心去吧。』他驀地抬起头来,声音微颤。 我尝试去开口说点什么,一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宛如石化般看着那个温柔如初春微风般的男生脸上浮起一抹酸涩的苦笑,眼神满溢着像是能把一切都溶化掉的柔软,却是泛起了微弱的水光,透明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下来,刷过洁白的衣襟,瞬间消失在地面上,心脏就像是感觉到来自另一方那撕裂般的疼痛,泛起了一股酸,浑身的皮肤都在发痛发烫,骨头之间却是冷得受不了,这痛苦的感觉几乎把我折磨得倒在地上。 他哭了,那个在别人面前从来只有笑容的人,真的哭了。 我的脑海不断回响着这句话,那一秒我才发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说了多么伤人的三个字。心赫然冷了一半,狠狠地抽痛着,身体随即已不受控制地跑了过去,用尽了一身的力气紧紧地抱着那一直笑着流泪的人,像疯了一样不断地哑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首次主动地在他的脸和脖子上烙下几个吻,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至他用着最大的力气回抱着我的时候,我才放任自己在街上大哭了起来。 原来......当所爱的人痛的时候,自己真的会比对方还要痛十倍。 …… 很久以后,某一次听见老妈在看电视时慨叹了一句:「现在会为女人哭的男人全都死光了。」接着便叹了口气,关掉了电视回到厨房里继续做饭去。 我怔了怔,抚着自己隐隐发疼的胸口,还记得那时候瑋皓为了我而哭的时候,他的眼泪掉在我胸前的衣服上,感觉就像是在我心脏上狠狠地插上了一刀,毫无保留地揭露了他心中的痛苦和压抑,留下了一道足以让我铭记一生的疤痕。 女生们啊,如果遇到一个肯为你流泪的男生,请紧紧地回握着他的手吧,他真的可以陪你走一辈子。 第三十二章 琴声 愿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在你降临到我面前的前一秒, 把一切所能看见的事物都毁灭掉; 只馀下你与我共同谱出的乐曲。 ************************** 时间过得很快,彷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在无形间便迎来了秋天的来临,校园后面的十数棵大树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黄金色的海浪一样,幼细的枝条垂着泛黄的叶片,凉风轻轻一吹过,凋零的树叶便随风落在地面上,瞬间把大地也染成一片灿烂迷人的淡金色。 『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刚刷身而过的一把女声柔声唱着,回过头去时,那个听着音乐蹦蹦跳跳的女生已经不知走到哪里去,短短的这么几句歌词却已足以勾起很多人曾经的回忆,刺痛许多人心中的伤口。 若每个人都能够回到过去,填补自己心里的空缺,那样的话就谁都不会再有遗憾了。 我自嘲般低笑了一声,抚着刚吃饱填得满满的小腹往后花园走去,想看看前几天校工阿姨种下的树苗发芽了没有,经过三楼的时候听见一阵杂乱无章的钢琴声,像是谁在使劲折磨着那些可怜的琴键似的,但细听下去却发现那些看似胡乱弹下去的音符隐约有着相同的规律,成了一首独特的即兴调。这样的琴声感觉就像是有魔力一样,一直催促着我往那声音的源头走去,似是潘朵拉当初打开盒子时的心情,受不住恶魔的诱惑。 才刚站在音乐室门前,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坐在钢琴前,皱着眉紧盯着乐谱上的黑色跳豆,一张酷脸泛起极不耐烦的神色。 我好奇地挑起眉,原来这小子也会有烦恼的一天啊?这么多年以来,还没见过有哪些特别大的难题能够难住他,今天可真算是长见识了。 「站在门外那么久,要不进来,不进来就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碍事。」我怔了怔,看着某人厌烦地把乐谱放到一旁去,又把谱架推得远远的,再没那个心思去管这些烦人的东西。我一下子就乐了,看来今天倒霉的人可不是我,上一次在我生病的时候虐待我的事,还没跟他算帐呢! 我抱臂踱步到邵奕跟前,故意笑得没心没肺地道:「不知道是谁弹琴弹得这么难听,还敢说我在这里碍事。钢琴如果有嘴巴的话,早就让你滚出去了。」 「连钢琴有多少个琴键都不知道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他毫不思索地还击。 「就算我不知道钢琴,起码我还有耳朵。」弹钢琴又不是必须要懂的东西,不懂又不会少一块肉。 「随便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他一反常态地丝毫不介意我揶揄他些什么,倒让我一下子觉得尷尬起来,连忙找了个话题假装感兴趣地道:「知道你懂弹钢琴那么久了,还没听过你弹过一首完整的曲子,弹一次给我听吧!」 「不要。」他拒绝道。 「为什么不要!」我恼怒地喊道。 「凭你那颗运作不正常的笨脑袋,你能听懂么?从小到大连吹牧童笛都要练上几个月,到最后考试的时候竟然还能把原本轻快的曲子吹得像哭丧一样,还说自己吹得不知道有多好,你根本就是个音乐白痴。」他冷冷地数落着。 我双颊驀地火热起来,狠狠地瞪着他,狠不得找个洞躲起来。 「那是因为没有人教我!所以我才不懂弹钢琴,你这么厉害,那你来教我啊!」我赌气地道。 「好!我教你!」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才刚说完,他便拉着我坐到椅子上,差点没害我跌在地上,然后自顾自翻起旁边一大堆的琴谱。良久,他便拿出一份薄薄的乐谱放在我面前,自信满满地戳着上面几乎要吓死我的黑色跳豆道:「今天之内,我一定会让你学会弹这首曲子,就算学不了全部,起码也要你能够顺顺利利的弹出几句来。」 「邵奕,我刚才就是说笑的,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我飞快地逃离他身旁,諂媚地抹了一把冷汗。 这首曲子看起来虽然不比其他的复杂,但以我这个新手来说,顺利弹出一小句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别说是一天学完一首曲子。 他瞅了我一眼,寒着一张脸朝我勾了勾食指,意思很明显——『快过来,别让我主动过来抓你,抓到了可不是现在这种好待遇。』 我暗中叹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最后还是贴着他身边坐了下来。当我一看见乐谱上的名字时,立刻就呆住了,难掩震惊之色地盯着上面那熟悉的外语歌名,以往那些不该再回想的事情瞬间涌上心头,感觉邵奕搁在琴上的手指竟与那人的如此相似。 《beforedawn》,在黎明之前降临到人世的乐曲,代表着晨曦的开始,也代表着那一瞬间的飞逝时光,转眼间便落了幕。 「你为什么非得就要选这首曲子呢?」心里像是空了一个洞,刻意让人感到刺痛。 「没有为什么,只是恰巧选到而已。」邵奕若无其事地翻着乐谱,开始用铅笔在上面画重点。 「哪有这么多碰巧的事……」 邵奕,这么久了,你还认为我会猜不出你的用意? 看似最会偽装自己的人,其实比谁都还要容易看穿。 他忽略掉我说的话,拉着我把手放到琴键上,一根一根的放好,戳着乐谱上第一行的音符说:「这首曲子从一开始就是很轻的,现在我握住你的手一个一个地方教,你可要用你的猪脑袋好好记住了……」他一边轻声解说,一边把我的手指头逐一按下琴键,也许是因为曲子的关係,让我整个人感觉都静了下来。 很久以后,即使我已经不记得那曲子里的每一颗音符到底代表着些什么,却还是记得那一刻心中那种静得如一潭清泉般的感觉,宛如黎明初临时一样。 …… 等到从那一片寧静得可怕的幻境中醒觉过来的时候,午假的休息时间早就完了,墙上掛鐘所显示的时间告诉我们无意间已翘掉了整整一节课而竟然没有被人发现,恐怕很快就要有人来找我们了。我有些心急地赶紧收拾东西想要回去,邵奕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并没有加以阻止我,只拋下一句「之后再到我家来学」便拿着乐谱逕自走出 了音乐室,全然没发现我既悲且喜的心情。 再度勾起曾经的回忆,到底是好还是坏? 还是这是你在跟我说,这是该醒来的时候了…… 第三十三章 白马 在放下心中某一样东西的时候, 感觉胸口空了一块; 但别忘记了他对你的劝告, 伤口终有一天还是会癒合消失不见。 *************************** 之后有一段时间,常常被邵奕打电话威迫利诱地到他家去学钢琴,他家比我家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倍。他的家人为了方便平日活动,特地在较多人的地方买了屋子,这样的话就用不着常常从较远的海岸地区来学校了,而原本的那间屋子倒像变成了别墅一样,有空放假或是喜欢清静的时候才会回去,反正他们家又不缺这个钱。 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有钱人的生活品味了吧?很多事情都用不着他们去烦恼。 可是他们一家给我的感觉却一点儿也不像那些到处扔钱的暴发户,生活虽然繁忙富华,却不会因此而染得满身铜臭味,做起事来始终有着自己的原则和风格,特别是他妈妈对我们一家都很友善,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照顾我,我早已把她当成半个妈妈般看待了。 我覤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邵奕一眼,哼了一声,按在琴键上的力度加重了不少,友善的人当然还是有例外的。 「手放轻一点。」他抬都没抬头,继续一边看报纸一边说道。 「知道了啦!」我不悦地回过头去,笨拙地瞇眼看琴谱,谱上画了大大小小不同的记号,这些都是邵奕为了让我能看明白而写上去的东西,好让我这个所谓的「音乐白痴」也能够明白音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这件事上确实不得不称讚他一下,他教别人学东西确实有点本事。 也许是那天在音乐室想通了一点的关係,回去了以后睡觉时我又想了一阵子,其实那件事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久到只要不是别人提起或是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心里感觉也不会再那么痛了,可能已经再也没有因此而伤心得疯掉的必要,我应该要慢慢把以前的那些都放下,把那些碎片全都变成会让我笑着感动的回忆...... 虚假的微笑只是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哭而已,可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却是让自己从头到尾感觉好过一点。 「若是嫌我囉嗦,那就快快找个男人嫁了去啊,这样我就烦不到你了。」邵奕厚顏无耻地笑着,无视我愤怒的目光,拉下眼皮朝我做鬼脸。 「我最好找个沙特阿拉伯的男人,嫁去远得吓死人的沙漠,省得看见你连胃口都变得不好起来。」我佯装出想吐的样子,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我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了笑,他心情不好又不是我弄出来的。 「你们两个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嘛,害我从远看过来还以为是一对感情好的兄妹呢!」邵妈妈从房间走了出来,我妈捧着一叠摺好的衣服笑着走在后面,邵奕见状便上前接过衣服道谢,全然是一副有礼貌宝宝的德性,哪里还有刚才的毒舌跟狂妄。 「呵,他们从小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长大,自然有默契啊!要说这世界上最了解我家小静喜欢些什么、爱吃些什么、爱做些什么的人,肯定就是你家邵奕了,又乖巧懂事,对长辈又体贴照顾,是你们家家教好啊!」我妈称讚道,邵奕微微一頷首表示谢谢。 「徐静也是一个乖巧懂事又细心的好孩子。」邵妈妈欣慰地道。 这两个女人一唱一和的突然称讚我们,总让我感觉有些不太自然,平白无故的说这些东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要不然等他们两个都成年了,我们两家人就结成姻亲吧!反正他们两个人感情这么好,我们又互相认识这么久了,他们结了婚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啊!也可以大家一起住,用不着每次来找对方的时候都跑这么远了啊!这是个好主意吧?」邵妈妈亲切地摸了摸我的脸,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着痕跡地退了一步才道:「我们的感情只是普通而已,而且我们的性格也不一定合得起来。」 要是我每天跟这毒舌闷骚腹黑加变态的傢伙呆在一起,我寧愿早一点下地狱去找黑无常白无常打麻将。 「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吧?」邵奕不悦地冷声道。 「女儿啊,你就别不承认了。」我妈笑瞇瞇地拍拍我的肩膀,「你跟小奕相处了那么多年,吃喝拉撒都差不多要在一块儿了,小时候换衣服的时候他还不小心看过你全相呢!长大以后你也没少看别人家小奕啊,常常冷的时候就黏着睡,就只差没一起洗澡了!反正两个都吃亏了,怎么就不能亏在一块儿呢?而且,妈妈我看你平日跟小奕相处的态度,我是怎么都不相信你是一点儿都不喜欢小奕这孩子的!邵阿姨都这么说了,不是吗?」说完还大笑了两声,一点儿都没有当妈该有的样子。 我瞬间炸红了脸,狠狠地瞪了邵奕一眼,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小时候那件丢脸的事跟我妈说了,但后者却只是抱着臂剎有意味地挑起眉,以唇语无声地道:「原来你一直偷偷喜欢着我啊?」厚脸皮得让人想把他那张笑得狡猾的嘴给扒下来。 这些陈年老事,我可不想再被人提起! 我冷冷地道:「那一次不小心被看到是因为他不敲门走进来,与我无关;说冷的时候黏着睡也不是我先提出来,是他自己先估我的床睡,我不睡床难道我要睡地上不行?我是一点儿都没有喜欢他,就只是朋友的关係而已,我从来都不跟朋友一起洗澡,所以妈你别误会了。」我随便找了个要上厕所的藉口逃离现场,要是再呆在那么多一秒的话,恐怕我就要无法呼吸了,不知道为什么被别人觉得我跟邵奕之间有点什么的时候,总有点儿不自在和紧张。 身后传来微弱的谈话声,只听老妈抱歉的声音:「小奕你不要介意喔,小静就是这样,常常都说这种话......」 「我没有介意。」邵奕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就好、这就好......」 我背靠着墙壁,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难道在别人眼中,一男一女就真的不能有单纯的陪伴,而没有心动的感觉吗? ** 待回到家后,我正要回房间去洗澡,却被老妈喊住了,她从包包中拿出一个装饰得很漂亮的正方形盒子递了给我,盒子外面绑了一根同样是水蓝色的缎带,拿起来的时候感觉有一些重量,像是什么玻璃的製品。 我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你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了。」她笑着道。 我随手解开了缎带,打开盒子以后,只见一只水晶球静静地躺在里面,白马张着深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漫天纷飞雪花,带给人一种安然平稳的感觉,似是连心跳都在那一刻停下来了,脑海中就只有惊讶和不解。可是再细想了一下,便很快地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这世界上会做这样的事的人只有一个。 「这是小奕刚刚悄悄交给我的,说是让我回家以后再转交给你,他知道你上一次看见这只白马水晶球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喜欢了,之后又自己回去把它买了下来,只是心里不说出来而已。他还让我跟你说,要是真的想要那样东西的话,就别隐暪自己的心意,要不然别人会不知道真实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她道:「其实小奕对你一直都很好,你心里也清楚的不是吗?刚才在别人家里不方便说,回到自己的地方了我也不再暪些什么了,小奕在你身上花的心思我都看见了,就算平日你跟他打打闹闹也好,在你伤心的时候,他也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以为别人没有因此而对他间言间语吗?可是他为了你都忍下来了。」 「......」 「这个残酷的世界从来都不会有些什么永远的东西,既然现在有这么一个好男生站在你面前,就算你不管以后跟小奕是不是能够结合在一起,妈妈觉得你也可以尝试去给彼此一个机会。妈妈知道你可能还没能放下以前的事情,但是伤痛终究会过去的,老天爷不会一辈子都只留给你痛苦而不给你糖果,妈妈看着小奕长大那么久,是真心希望他能够成为那颗上天赐给你的糖果,代替妈妈在你以后的日子照顾着你,陪伴着你,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不是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揉揉我的脑袋便转身离去,以一个母亲来说,主动鼓励儿女去寻找以后的真爱的确是前卫到不行的行为,可是却不知道这样给了我不少压力。 也许那些所谓的压力,是害怕吧? 我害怕一旦踏出那一步,尝试走近一些,对方却会完全消失在我的面前,变得不像是以前的那个人,或是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要从朋友变成情人,说的不容易,做起来也一样。 我合上盒子,把那颗水晶球的光芒完全收藏起来,最后把那个漂亮的盒子藏在书桌最下面的那一个抽屉,用钥匙为这样的一件宝物加上了一把锁。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想要改变。 第三十四章 真心话 马上就能抓住可是很快又消失的他, 就像是偶尔碰见留下深刻印象的路人; 前一秒鐘还在为他深深地着迷, 可是命运总究是命运,分开了以后总要学会忘记。 *************************** 当决定了要忘记某件事情的时候,感觉生活就像是突然失去了重心,心里的空洞感几乎要让人怀疑自己到底是否还活着,还是身边的世界只是一场梦,环观四周时谁都一直保持静止,就只有自己能走能感觉害怕,很快便再也没有走下去的动力,变成了一座跟他人无异的木偶,生活似是无止境般的漫长,但心里起码不会再痛了。 那一段日子,每一天感觉都像是重重复复的,但肩上的重担却像卸下了不少,连走路都变得轻快起来,开始在听见别人的笑话时会不自觉地微扬起嘴角;在别人战战兢兢地邀请自己去班里的聚会时也不再一口拒绝,向面带震惊的新同桌留下一个亲切的笑容。身边的朋友开始变得多起来,位子附近已不再如以往一样是班内最安静的角落,别人对自己的印象不再只留在负面的形容词上,而渐渐多添了一些令人感觉愉快的词语…… 在黑暗的夜晚过后,上天总是预留了这么的一刻,使人足以在此时看见世界上最璀璨的光芒,让一切都重新来过。 上一秒鐘的不幸,可能只是下一秒幸福的预幕。 「徐静,你比之前看起来要开朗多了。」老闆娘笑着递给我一杯冰水,我说了声「谢谢」后伸手接了过来坐在一旁,身体在劳动过后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变得舒服起来。 「只是想通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让你有这样的感觉吧。」我点点头。 「想通了一些旧事对自己以后的生活也有好处,起码不用再整天被以往的那些事情绊住,有些不开心或者不顺利的事情想得太多,很容易会害了自己。」她坐在我旁边,认真地看着我道:「前阵子你的确有点失神,店里的其他人也有点担心你的状况,只是大家跟你也算不上熟,也就没有理由来问你了,大家都说怎么之前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突然就变得如此安静,幸好你现在已经好起来,我想大家也能够松一口气了。」 我摸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浅笑道:「我都没有发觉到原来店里的大家都这么想......请你代我谢谢他们的关心。」 「呵,我会的。大家一直都挺喜欢你的,你是我们店里最小的,大家当然也都把你当成自家的妹妹看了啊,厨房里面前一阵子来的帮工还一直郁闷着怎么每一次跟你说话都不搭理她,都缠着其他人大哭大嚷说是不是他惹你讨厌了,你现在知道大家都很关心你了吧?」老闆娘掩不住笑意,捂嘴笑了起来。 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我从来就不发觉那个开朗活泼、皮肤略黑的小伙子竟是如此逗趣。弯腰笑了一阵子后,抬头便见老闆娘欣慰地看着我。 我有些尷尬地乾咳了两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制服道:「老闆娘,我休息够了,我先去工作了。」 「好,啊!对了,徐静,可能要麻烦你今天加一下班喔,晚上代班的人要晚一点才能到,等她到了以后你就可以下班了。」她抱歉地道。 「没关係,反正我今天晚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事情要做。」 「这样就太好了,你先去忙吧。」我朝她点了点头回到工作的岗位,看见厨房里的帮工正从后门那边捧着一箱面粉进厨房,想起了老闆娘刚才说的话,想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外加上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果然如我所料般把他吓了一跳,重甸甸的一箱面粉就这样砸到脚上,痛得他立刻哇哇大叫,但眼睛还是一直盯着我看,彷彿不敢相信我竟会主动跟他说话,被他这么一弄我也不好意思再呆在现场,道了歉后便逃命般跑开了。 果然要学习跟别人再次亲近起来,真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 ...... 晚上的时候,店里的客人比白天要少上一些,但还是会让人有时候忙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好的心情总是能够让人忘记疲倦,一整天下来也不算太累。好不容易等到九点多的时候,来代班的女生总算是到了,知道我一直在等她来,急得一直连连跟我道歉,说是学校里的社团有新生的聚会活动不得不去,所以才会弄到这么晚。 「既然她人来了,徐静你就快回家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老闆娘吩咐代班的女生去换衣服,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我知道了。」我揉着微微发酸的手臂走向后面的员工休息室,想着回去以后要跟妈好好解释一下怎么那么晚才回去。 忽然听见旁边那一桌的客人一阵起哄,倒是让原本气氛寧静的咖啡厅多添了一点热闹,惹来不少人的注目,那群客人像是感觉到周围人们注视的目光,尷尬地向其他人赔笑着, 我这才注意到他们的桌子中央放了一个空的塑胶瓶,几个女生双颊都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尷尬还是别的事情。 其中一个有着长黑发的女生轻推了推旁边的短发女生,贼贼地笑道:「我说你啊,你就快点认了吧,又是你自己选的真心话,怎么就不回答呢?」 「对啊!你平日明明就跟我们男班长关係好得很,你又是班里唯一的女班长,两个人相配得很啊,而且别人家也对你有点意思似的,不是么?」另一个中长发的女生调侃道,不忘掐一下短发女生通红的脸蛋,「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你快点说,你有没有喜欢他?有没有?!」 「你......你们别问了好不好!我就说不知道啊!」短发女生的脸红得像是蕃茄一样,而且开始有向耳朵和脖子蔓延的预兆。 「不能说不知道啦!」长黑发女生态度强硬得很。 「就是嘛!这样不公平啦,我们两个人都回答了!」中长发女生和应道。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我才不信呢......」她们的声音越变越小,最后短发女生还是在两人逼供之后悄悄地在她们耳边说了什么,下一秒其馀那两个人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激动得跳起来互相击掌,大叫着「我们终于成功了」,直至其他人纷纷向她们投去奇怪的目光时,才忍着笑又坐了下来,开始再次转起桌子上的塑胶瓶来,今天上天倒是选中了那个中长发女生。 很久以前,也有人曾经这样问过我:真心话大冒险,你要选哪一个? 『那当然是真心话了,如果我选大冒险,也不知道你们几个会怎么整我!』那一个午夏,我们四个人围在电视机旁慵懒地躺着,我的手指一下没一下的弹着塑胶瓶身,看着旁边那二男一女笑得狡猾,心中是郁闷得很。 『好!那么这次我来问!你……喜欢的人是李瑋皓吗?!』小儿支着下巴笑得乐不可支。 『你——!』我差点没立刻爆血管,气得死死地瞪着她不放,她怎么把我昨天跟她说的秘密拿出来开玩笑了!邵奕那傢伙还在呢! 『皓,她原来喜欢你啊?』邵奕似笑非笑地勾起右边嘴角,拍了拍白衣男生的肩膀。 『我也很喜欢小静呵。』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衣服的男生笑着回答,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眼中全是满满的笑意,瞬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哇哇哇!你听到了没有?!他先跟你表白了啊!你还不快回给对方一点回应!』小儿兴奋地大叫起来,曖昧地把我推到瑋皓旁边,肩膀贴着肩膀的,我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紧张得无法动弹。 『咳咳!我们来玩别的吧……』 『嘿,别想拉开话题啊你!』 『我才没有!』 『你就是有!』 『没有!没有!没有……』 直到那一天结束为止,我也没有正面回答过小儿问的问题,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着火般烫烫的,脸颊更是红得不像话。瑋皓猜到我心里想些什么,只是一直保持淡淡的笑容也没多说话,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我身边,似是在等待什么又不像是在等待,急得让我心里发慌。 『你的脸要是再红下去,地板要被你烧坏了喔。』藏在桌子下的手被人轻轻握着,温柔地包在手心里,而他目光始终还是看着前方,用着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悄悄在我耳边说着,没让任何人看出一丝端倪来。 我全身的神经突然绷紧,就这样子呆呆地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一直跟他牵着手,连脚指头也动不了一下。也许只要他再说一句,地板也要被我给熔化了。 …… 有些人就是一面会让人说出自己真心话的镜子,当透过镜子看到对方温柔的笑容时,也就知道了自己跟对方的心意其实都是一样的真实,一样的相似。 第三十五章 改变 当自己真正醒过来的时候, 便会发现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是忘记不了的; 过去曾经流过的泪, 在未来便会变成你对他无限怀念的印记。 ************************** 如果以前的瑋皓对我而言是一种痛苦的话,那么我很肯定是他在渐渐远离我的生活,变得只活在我过去的记忆中,让他自己变成了我过去的一部份,不再是一种让人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是一种让人想起来的时候会觉得微甜的味道。这一刻的我才真正知道,原来一个人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之前的事,真的会让一个人彻底改变。 「徐静,你今天晚上有空吗?」女班长有些不自然地看着我,双颊微微泛红,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不时往身后的同伴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当收到他们「不成功不准回来」的警告,又弱弱地回过头来看我,彷彿是在跟我求救。 「有空,有什么事?」今天放学之后不用到老闆娘那里打工,倒是空出一个没什么事做的晚上来。 「那个......上一次大家找你一起去唱歌的时候,感觉把你惹得不高兴了,大家心里一直都挺内疚的,所以想说......如果你今天晚上有空的话,不如跟大家一起去唱歌吃饭吧,班里面很多人都会来的。」看见我不说话,她又急急补了一句:「如果你觉得不自在的话,我们之前已经先去找过小儿和邵奕了,他们两个也说会一起去,你要是去的话,到时候也不用担心没伴儿这个问题。」她一口气把话全都说了出来,微喘着呼了一口气。 我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那些人,每一张脸都是那样地熟悉却又不熟悉,这些年来我感觉就像是班里最黑暗的一个人,每天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拥抱着自己的回忆,从来都不肯让其他人踏入自己的生活里,甚至还把那些真心对我好的人给赶跑了...... 不知道李景言离开这里以后,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希望他能够活得幸福,认识一个能让他幸福的女孩,我也知道他会希望我过得幸福的,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好,我去。」 「咦?!」女班长差点连眼镜都掉下来了,她身后那群人也全都面露惊异。 「我今天晚上没事,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去唱歌了,是放学之后大家集合再一起再出发吗?」感觉把自己心里最原始的渴望说出来之后,一切都变得轻松简单起来。也许我从来都是习惯活在人群当中,而不是独自呆在人群之外,这样的生活只有痛苦而从来不会有一丝快乐。 她呆呆地点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明白了,放学了以后我来找你。」 「好、好......」她几乎是一说完便转身拔腿就跑,拉着几个一直在等消息的女生直接冲出教室外,没多久便听见外面传来几声尖叫,哇啦哇啦地在外面大声谈论了起来,压根儿忘记了教室跟我的位置只有不足几米的距离,她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能全部听见。 我驀地失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世界周围是那样地可爱。 等到下课了大家都集合起来以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乘公交车往市中心的方向去。当中有不少人一看见我在他们这群人之中也纷纷侧目,有几个班内算不上熟的女生主动找话题来跟我攀谈,虽然有些时候不明白她们到底是说些什么,但她们还是会尽量找一些平凡一点的事跟我说,让我心里觉得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涌入。平日只觉得他们厌烦,最好连看都别看我一眼,只要把我当成隐形的就好,现在我才发现他们这群人的好,希望还不算太晚。 下了车之后,进了女班长预先订好的房间,一推开门便看见邵奕和小儿早就已经来了,小儿兴奋地直朝我挥手示意我坐到她身边去。我一坐下来便感觉到来自旁边的视线一直在盯着我看,我努力想要无视掉某人奇怪的目光,但每次我一偏过脸,他就用手肘顶顶我的腰侧;一往旁边挪动一下,脚上便被人用力踩了一下,似是故意在与我作对。 「你怎么来了?」 「.....」我无视。 「喂,你怎么不说话,你平日不是不爱这种活动吗?」 「.....」继续无视。 「徐静!别装作没听见!」 我覤了他一眼,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用上全身的力气往旁人身上重重踩了一脚,对方倒抽了一口气,死死地掐着我手臂上的那块肉报復,痛得我眼泛泪光。 「邵奕你快放手!很痛!」我压下声音骂道。 「不放。」邵奕得意地哼声,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几分,我差点没就这样痛得大叫出来。 「放手!」 「不放。」 「你再不放手,我保证我会让你永远绝子绝孙!」 「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早就已经注定绝子绝孙了!每天对着你这个泼辣的女人,肯定要死不少细胞。」 「你说我泼辣?!我哪里泼辣了!」我气得差点就这样掐死面前这傢伙,狠狠地拍了他手背一下,他一疼便放了手。下一秒我报復般用力地揍了他肩膀一拳,他立刻就瞪了我一眼,又碍于有其他人在不敢对我做些什么,只敢咬咬牙压下声音道:「你还敢说自己不泼辣?!哪个女的会这样粗鲁!」 「我这不叫粗鲁,我这叫做替天行道。」我朝他灿烂一笑,随即又回復原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看过一个人比你更粗鲁!」 「谢谢,这是我特别。」 「哼,你爱怎说就怎说,都是歪理。」 我白了他一眼,他也白了我一眼,谁都不肯让谁,反正又不是我的错,我就算是被他瞪死我也要拉他一块儿下地狱! 身旁突然插进小儿的声音:「徐静,别只顾着坐嘛,快点来跟大家一起唱歌,我们都已经点了不少了喔!你看,有你最喜欢的那一首呢!」她往我手中塞了咪高峰,把我拉了起来,一个人站在一大群人中间特别显眼,我一下子觉得有点尷尬,下意识想坐下来,却发现位子早放上了邵奕的狗爪子。 邵奕他就是故意不让我好过,要是我刚刚真的坐下来了,岂不是要被他白吃了豆腐! 想要捉弄我?!怎么说也要把你一起算进去! 「我唱没关係,但我要让邵奕跟我一起唱,我一个人唱有点不自在。」我一说完,其他人便起哄起来。 邵奕脸色难看得可以,咬牙切齿地道:「徐静!你是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那你唱不唱?不唱的人是小狗。」我对他做了个鬼脸,成功把一向冷冷淡淡的他气得脑壳生烟,他一把夺过另一个男生手中的咪高峰,微怒道:「唱就唱,只要你别后悔就行了。」 「我绝对不会后悔。」我向其他人示意,一个女生立刻按下遥控器的红色按钮,转到下一首歌曲。 当所有人看见萤幕上歌曲的名字时,几乎都用着曖昧的目光看着我和邵奕。 我愣了一会,脸上有点不自在,尷尬地乾咳了两声,只见邵奕也跟我有着同样的不自然,一张酷脸难得有了些许窘色。 竟然抽到了《画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三十六章 未来 那天的场景已深埋在时间之下, 夕阳再度升起,染红了整片蔚蓝的天空。 前方曲折无尽头的一条小路, 心想,或许终有一天能与他在某处再相遇。 **************************** 「小静,你跟邵奕也未免太那个了吧?我们点了那么多的歌,你竟然抽中了这一首,到底是哪个这么识趣的傢伙点的啊?!快站出来啊哈哈......」小儿肆然地大笑,惹得旁人也笑着闹了起来。我气得在她白白嫩嫩的大腿上用力拍了一掌,立刻在留下一个火辣辣的掌印,痛得她哇哇大叫,直向我求饶。 「可不可以换别的?」我尝试问道。要我跟邵奕那傢伙唱这种歌,我寧愿直接去撞一撞豆腐死了算了。 「不可以喔!抽中了就得唱,这是游戏规则,而且是你们说绝对不会后悔的啊!」一向不太多话的女班长也开口了,朝我单了单眼,眼中玩味十足。 听她这么说,我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要顾着刚才那一点点的面子,直接点拒绝掉就好了嘛,现在弄成这样都是自己的错。眼见邵奕还是一脸悠然自得,似是没什么所谓,挑衅地挑起下巴笑着看我,更显得我小家子气。 「怎样?不敢唱?你刚刚不是说你绝对不会后悔、不会怕吗?」邵奕故意装作打呵欠,分明就是趁机取笑我胆子小。 我被他这么一气,气得脸都红了,没多考虑便衝口而出一句:「我怎么可能会怕?!唱就唱!我还怕你唱着唱着,听见自己唱情歌感觉太呕心当场吐了出来呢!」 「这倒也是,跟你一起合唱情歌确实挺呕心的。」他摊了摊手,一脸满不在乎。 「呵,该觉得呕心的人是我才对吧?!就算只是跟你呆在同一个房间,一想到要跟你呼吸一样的空气,我感觉都要心脏病发死掉了!」我不甘示弱地反击。 「冷静点,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跟我一起唱情歌,现在梦想成真了,难免会有一点点激动,但你也要小心身体啊!要是待会儿你真的心脏病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你才好,你知道的嘛,你......可是比常人多了不只那么一点点的重量喔!」他勾唇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贱得我差点没一拳揍在他眼睛上,让他立刻从低等生物升级成国宝熊猫。 我深呼吸着,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才瞪着某人道:「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要唱现在就唱,免得你一会儿后悔!」 「好!这是你说的!来人,播歌!」邵奕一喝,小儿立刻跑去按下播放键,笑得諂媚又狡猾。 音乐缓缓响起,小提琴的伴奏婉转动人,随着有节奏的旋律合成一首悦耳的歌曲。我先白了邵奕一眼,才转向望着萤幕开始唱了起来: 「午后的风摇晃枝椏抖落了盛夏 我对着蝉认真说话在对你牵掛——」 邵奕淡淡地望了我一眼,用着略带磁性的低沉嗓音缓声唱着: 「晚风轻敲着海沙浪堆积起无暇 我跟纯真在比傻爱上你放不下——」 我有些惊呆地看着一直专心在唱着歌的邵奕,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唱歌,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听过了,可是却从没发觉到他原来也是有一点歌唱天份的,声量适中,能轻易地唱出歌曲的起伏高低。虽然他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感觉,但隐约还是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歌词背后的味道。 「这风景如画(开满凤凰凤凰花) 院子里花洒(浇灌着那种情话) 等最美的晚霞等故事长大——」 「用手中的流沙画一个你呀曾说过的永远我们一定不会擦 我的青春开始在喧哗因为大声说爱你而沙哑 用手中流沙轻描着你的脸颊也答应说好的未来绝不会重画 许过的承诺我就不会再去拿因为我爱你呀……」 多年来的默契让我俩不约而同地吞掉最后那几个字,没说出那令人尷尬不自在的三个字,但在看见对方的脸时,还是免不了有些许不自然,乾脆直接省略掉歌曲后面的部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坐回原位,谁都没有挑明心思。 良久以后,大伙儿才猛地回过神来,男生的拉着一向独来独往的邵奕嘻笑闹哄,一点儿也没有以往对邵奕的疏离感,甚至还有几个说着黄色笑话调侃他。小儿二话不说扑过来就取笑我和邵奕刚刚的表现,其他女生见状也围了过来,把一群人明显地分成了两派,各自各有着自己的小天地,围绕着同一个主题互相打打闹闹着。 我满意地看着邵奕的脸开始越变越黑,再由黑色变白色,白色变红色,脸色的变化比彩虹还要好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下这样的战书。 我想,也许这样子热闹的生活其实也不错,只希望以后也能像这样开开心心的,让该过去的都过去。 ...... 翌日,三楼美术室—— 「各位同学,快点坐下来吧,今天我们要教的东西有点多,所以时间很急。先把画具都放好,接着就要开始介绍今天的内容了喔!」美术老师抱着大包小包走上教台,年轻的脸上依然掛着温柔的笑容,温婉的声音就似是外面明媚的阳光一样,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该上课了,快回去你们的位置,吵死人了。」邵奕从美术室外走过来,板着脸要把原本在我附近一块儿聊天的女生都赶走,将自己的椅子给拿回来。 女生们一看见邵奕来了,也不好意思继续再在我这边待下去,只说午休的时候再继续聊便一哄而散,隐约听见某个女生在回去之前以极其曖昧的眼神打量着我和邵奕,捂嘴笑着揶揄:「邵奕,我们都知道的嘛,怎么说也不会碍着你跟徐静二人世界啊,怎么就吃醋了呢?你们都已经老夫老妻的说......」 「什么老......」我尷尬地想要解释,可是她已经跑得远远的了,即使我再说,她也听不见。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难以言喻,感觉周围的温度也渐渐变高起来,我不知道怎样去面对邵奕的脸,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我,一下子两个十多岁的人感觉像是瞬间回到了只有六、七岁的孩提时代,慌乱无措得有点好笑。 小时候玩家家酒游戏的时候,邵妈妈总喜欢把喜欢静静看书的邵奕也扔到我旁边来,装作严肃地跟邵奕说男孩子应该要多陪女孩子玩,女孩子喜欢玩家家酒的话男孩子也应该要陪着才行,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玩家家酒,又或许我只是觉得那些东西看起来挺可爱的多看了几眼,便被人印上了「此人喜欢玩家家酒」的记号。说实在的,比起家家酒,我更喜欢跑到厨房里看着妈妈烧菜,那才是真正的家家酒。 可是,玩家家酒总是有那么一幕让人觉得有些无奈的必要「剧情」,就是两个玩的孩子总会装成一男一女长大以后结婚的情景,也因此基于不知道是哪个没大脑的想出这种东西来污染祖国的花朵,每次玩家家酒的时候,总会被老妈逼着拉着邵奕的衣角,假装步入教堂时的情景,那时候年纪还小不觉得有些什么特别,现在想起来确实是丢脸丢到家了。 有一次邵妈妈捉弄邵奕让他说出「我愿意娶徐静为妻」的那八个字时,一想到老妈以前说过要是有人说愿意娶自己,自己就得一辈子看着他的脸,我气得在邵奕脸上巴了一掌,一直哭着喊「邵奕是个坏蛋,我才不要看到你」,因此邵奕的脸涨红了一整天。 我有点难为情地乾咳了两声微偏过身去,碰倒了脚边的一整桶画笔,弄出来很大的声响,注意到周围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赶紧弯下身把画笔全都捡回来,身后一阵熟悉的窃笑声:「如果有一天有人跟我说徐静是只猪,我肯定会相信,我从来就没见过一个人比你还要笨手笨脚。」 我一顿,猛地回过头去狠声道:「邵奕,你是吃饱饭没事干要吵架是吧?!」 「你老是说这一句,不觉得闷吗?」他微勾唇道。 我的脸一下子暴热起来,暗地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一次(当然他父母除外),不悦地冷哼一声,决定还是专心上课。 我就是只会这么一句,怎样! 看我不管他,他又故意「啊」的一声往后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道:「今天的太阳真是猛啊,照得我眼睛都蒙了......」 我无语地嘴角抽搐了一下,决定继续不说话,心里万分鄙视。 若是他那个位置不是全个美术室里最阴凉最舒服的位子,我立刻就把自己脱光了到外面裸奔一圈,这位子还是当初他自己说这里风水好,二话不说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把我掠到一旁去,害我只好选了他右边的位置,把一直带着浅笑的瑋皓安放在自己的右边,而他邵奕大少爷则一直放任我们忍受着毒辣阳光的涂毒,直至现在。 「这边太阳太猛了,我要换位子,我坐那边!」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便感觉到自己旁边多了点什么,邵奕懒洋洋地瞇眼抱臂坐在我右边,坐在那个原本属于李瑋皓的位子上。 窗外投进来刺眼的阳光,穿过透白的纱帘,淡淡的打落在邵奕身上,矇矇矓矓地刻画出一张与那个人有一点儿相似的侧脸,只是永恆不变的温柔微笑变成了带点痞子的慵懒表情,而我心里是知道这个人不是瑋皓,只是恰巧而已。 我体内的那颗心脏驀地漏了一拍,有那么一刻我还以为当面前这个人张开眼睛时,那双好久不见的漆黑星眸会再次望向我,带着笑容喊着我的名字,一直静静地坐在我身边,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笑而不语。 我失神了一会儿,口中泛起了一阵酸甜,原来即使是抓到了那么一点点故人的影子,也足以让自己觉得比世间上的任何事物都要幸福。 『或许终有一天能与他在某处再相遇……』 我总算是可以再见「你」一面了。 「这个位子的景观真不错,怪不得那小子怎样也不肯跟我换,看外面的景色看得多清楚。」邵奕缓缓把脸转向窗口那一边,那一点熟悉的感觉瞬间消失。 我揉了揉眼,抽了一下鼻子,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一丝哭音道:「你坐就坐着,别那么多废话!」 「真是个兇巴巴的女人......」直至下课为止,邵奕始终没回过头来,也许是多年来的默契,让谁都不会故意去看对方失态的一面。 …… 初次相遇的那一天,也许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声音; 然而当你的身影突然闪现,即使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 是不是心就从那一刻,开始变得难以自控地凌乱。 也许终有一天,我会与他在某处再相见, 让一切回忆都变成乐章,送给那个唯一的白马王子。 感谢你在我人生最初的时候出现,让我以后能一直带着这段最美的回忆走到最后,不再哭着走向没有你的未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