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剥削阶级的勇者懒得拯救世界(西幻np)》 (1)懒得拯救世界 “格莉。” 谁在叫我?是妈妈吗?难道是发现了我今早偷懒没去喂鸡吗?……那可真是糟糕,要快点起来才行,不然妈妈母爱的扫把之击就要揍到脸上了。 “格莉达……” 唔,知道了妈妈……得拿卖鸡蛋的钱去为格莱斯治病才行…… “格莉谢尔达!你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 “知道了!你这婆婆妈妈又臭脾气的精灵!” 我猛地从宽阔又柔软的床上坐起来,抓住了自己即将被掀飞的被子,抬头透过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看向床边站着的严肃男子,我的管家1号奥德修斯。 “既然您知道了,就快点起来,不然我不介意对您更粗暴一点。” 奥德修斯站在床边,衣冠一丝不苟,黑发全都梳上发顶,挺直着腰板。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睛一如既往地锋利,像把刀刺在乱糟糟的我身上。 “什么嘛……还不是因为昨天刚做过才保持成人形态……今天一早起来就这么凶……翻脸比付过钱的妓女还快,真是无情又冷酷的精灵……” 我磨磨蹭蹭,一边说他的坏话一边在他的服侍下换掉睡衣,换上便衣与轻甲,他终于忍不住狠狠敲在我脑门上。 “下次说我坏话请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还有……” 他那严肃刻板的脸终于龟裂,露出了我最喜欢看的表情:一副贞洁受辱似的、害羞的红晕与怒气掺杂成最完美的红酒,倾倒在他刻薄又白皙的脸皮上,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湿润地瞪着我。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人形,谁愿意和你做那种事啊!” 哦呼,真是百看不厌,纯情严肃眼镜役的恼羞成怒。感谢卡密赐我这么便捷的搞黄色的机会,我面前的这位成年形态的管家本体是小精灵,作为神之侍者常伴真神左右,但由于魔王的降临,真神的力量受到侵蚀,陷入沉睡,因此才降下神谕,在人间寻找那位可以击败魔王、让大地重回和平的勇者,并将自己的两位神侍赐给最终的救世主。 由于维持人形要消耗能量,但真神又已经陷入沉睡,所以只能由勇者提供魔力。 也就是我,格莉谢尔达·霍顿,王国的现任勇者,人民心中的救世主提供。因为我的魔力还要用于征讨魔物,因此只能采用最原始的补充魔力的方法:交换体液。 懂得都懂。 “格莉达~我把早餐带来了哦~” 轻飘飘的呼唤从门外传来,随后门被打开,毛茸茸的脑袋探头进来,白发下掩盖着双富有魔力的紫色眼睛。我的管家2号,神侍中的另一位,埃阿斯。 他欢欣雀跃地将餐车推了进来,相对于奥德修斯更可爱柔和的五官,让他更像个精致带些英气的女性,这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总是轻飘飘的行为。 “格莉达~” 他轻盈地走到我床边,挤开奥德修斯,温和地将我的乱发梳理到脑后,向我绽放了一个软乎乎的笑容。 “早上好,请让我服侍您去洗漱。” 在进行洗漱后,我神清气爽,刚在室内的餐桌前坐下,就被埃阿斯扳去脑袋,交换了一个清浅的吻。 “啊哈……格莉达的味道……口腔清洁干净了哦。” 我看着他含笑的紫色眼睛,毫无疑问他魅惑人心的功力可丝毫不逊色于女性。 “不要白日宣淫。” 奥德修斯一把将埃阿斯拎起来丢远,拿起餐巾为我将嘴唇擦干净。 “请快些吃,今天您还有讨伐任务……” “哥哥真狡猾,什么不要白日宣淫……说得倒是义正词严。” 被丢开的埃阿斯又回到我身边,眼睛眯起来,气呼呼地开始报复奥德修斯刚才打断他的行为,小声戳穿他表里不一的双标行为。 “昨天缠着格莉达亲到神志不清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哪有!……那是为了——” “为了保持人形,你总这一个借口。” 话被埃阿斯抢走,奥德修斯词穷地推了推眼镜掩饰,小声为自己辩解。 “……而且也没到神志不清,谁缠着她了……” “哼,那下次不要拽着格莉达的领口说‘还要’这种涩情台词啊。” “我没说过!不要把你的发言安在我头上!” “哥哥真碍事。” “你也没让我省过心!” 我听着两位神侍间火药味十足的对峙,吃光了美味的早餐,抿干净嘴,准备出门。 又是和平的一天呢。 在我去向皇帝陛下请安的必经之路上,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个身影……纤细瘦弱的金发男子,在这温暖的春日也披着厚重的斗篷,显得体态越发单薄。他坐在花团锦簇的院里,放下手中的书本,向我投来柔和而轻盈的一瞥,像片白天鹅的羽毛。 “格莉达。” 我向他走过去,弯腰恭敬地行礼。 “乌利尔王子殿下。” “我早就说过,不用那么拘谨了……格莉达是不一样的,请你对我无礼吧。” 他唇角含笑,抬手让我起身,顺势就将手掌搭在我肩上,湛蓝的眼睛真诚地注视着我,说出的话颇为大胆,我眼神暗了暗,当作没察觉到略过去了。 “受您抬爱,王子殿下。” 我向他恭谨地低下头,他让出身边的位置,请我坐下——看来今天向陛下请安的时间又要推迟了。 “格莉达,最近魔王的宫殿攻陷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对了,目前的局势魔族已经必败无疑,魔王在王国内的势力已经基本被我拔除完毕,唯有远在千里之外的魔王宫还仍留存,那地方穷山恶水,又有天险,军队根本没法过去,所以虽然人类这边是压倒性优势,但仍然陷入了僵持。那里只能由我与我的同伴前去,在魔王宫前设下了传送阵。但魔王的宫殿又迷宫纵横,外面有强大的结界,只承认我一个人进去,因而现在杀死魔王、让世界重回和平的任务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回答他: “目前还没什么困难的,就是迷宫太难走了,推进有些缓慢,还没能找到魔王。” “是吗,不要太着急了,格莉达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安抚性地握住了我膝盖上的手,我一僵,没有甩开他。 “魔王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格莉达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请一定不要勉强,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哦。” 他亲切又郑重地嘱咐我,像个体贴下士的好君王,我也用力点点头,表示我会保护好自己。他见我这么保证,也放下心来,语气也缓和下来。 “格莉达……总是这么辛苦。我见了总是感觉很心疼。” 他面容愁苦地将手放在心口上,仿佛哀怜人间的天使一般,将目光投在我身上。 “格莉达为这个国家做出太多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身为王子,我却如此体弱多病,没能帮上你的忙……格莉达,能请你原谅我吗?” “您在说什么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反握住他的手,试图抚平王子的忧愁。 “请您好好操劳国事吧,民众的生活都要仰仗您,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臣服于您、并且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的普通民众而已。” “……谢谢你,格莉达。” 乌利尔闻言,绽放出一个脆弱而欣喜的微笑,仿佛已经被安抚下,他伸手将我的一缕碎发拨到脑后,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耳朵,但他好像没注意到,这种行为对于我们现在的关系来说,已经过于亲密。 “你今天还要继续讨伐吧,祝你武运昌隆……格莉达。” 他倾身上前,在我额前轻轻一吻,轻得像一只蝴蝶落下又离开。我没避开,温顺地接受了这个吻,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抬起头谢过王子的祝福,起身告退。 “我需要去见陛下了,下次见,乌利尔殿下。” “……嗯。” 体弱纤细的王子殿下拢紧了自己的披风,姿态优雅地准许我的离开,仿佛一位温和贤良的君主……才怪呢。 我转过头去离开,确保自己离开他的视线,抬袖擦了擦额前被吻过的那一片皮肤。假惺惺的样子被他做得那么真,这也是一种别样的天赋。如果不是曾经听过乌利尔在误食吐真剂后对我的态度,谁都会被他那副无害的样子骗到。 明明只是为了确保体弱的自己一定能继承皇位,在不能掌握军权的情况下,要将勇者拉拢到自己这一边……这种无聊透顶的胆小鬼目的,他便能拿出那么真诚的姿态,甚至不惜出卖色相勾引勇者。某种程度上,乌利尔殿下也是个可怕的人啊…… 我感叹道。对于王子殿下,我一向保持着不戳破、不违抗、不主动的沉默态度去应对,毕竟他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以后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2)懒得拯救世界 国王陛下惠灵顿二世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宽大的王冠仍遮不住他斑驳的白发。他脸上尽是岁月的刻痕,那双尽管精心护理,却仍然因为暮春的干燥天气而龟裂的嘴唇发出疲惫的声音。 “勇者,今天也要去征讨魔王宫吗?” “是,陛下,在临行前我来向您请安。” 我单膝跪在阶梯之下,低头看着地板上繁复的花纹。 “辛苦了,剿灭魔王的任务唯有你能担任了,请让这世界恢复和平吧。” 他半阖着眼,看起来昏昏欲睡。现任国王早年长时间征战,在扩大疆土的同时也落下了病根,现在身体逐渐苍老,那些被掩藏的创口便肆无忌惮地侵蚀着他的身体。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维持着偌大一个国家的运转。 “我的使命,陛下。” “嗯……去吧,为世界带来光明,格莉达。” 国王挥手让我退下,我站起身来,低头向后退出几步,随后走向门外的神殿,那里刻着同伴设下的传送阵。取回圣女手中我的装备,我踏入传送阵,随着光芒亮起,等我再睁开眼睛,已经在巍峨的魔王宫前,看门的魔物早就被我清剿了,只留下高大而沉重的大门无言矗立。门上雕刻的两条毒龙直勾勾地盯着我,红宝石的眼睛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我鼓起勇气,触摸那强大的结界,屏障在我手下消融,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我踏步进去,打开了大门,里面漆黑一片,犹如巨兽的口,正要将我吞噬进去。 我看向手里经过精心护理后的宝剑,受到真神祝福的兵器上萦绕着点点荧光,锋利地仿佛连空气都能斩断,一如我要守护世界和平的决心…… 没人了,不装了。 我进门,将剑随手丢到一旁,精铁撞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将那些沉重的装备从我身上薅下来扔在门口,我一身轻便装束往里走,通道直且宽阔,也没有机关。突然踢到什么东西,我打个响指点燃墙上的火把,发现脚下是一堆骷髅,在我审视的目光里,那不知道是谁的骷髅滚动起来,自行组合成了人形,眼洞中冒出幽幽蓝火。 “哦?……格莉达小姐,今天来这么早啊。” 这堆骨头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我看着他残存发黑的皮肉牵扯着下颚张大又合上,食欲全无。 “阿斯塔,怎么睡在这里?你昨晚是又喝酒了?被称为“骑黑马的死灵骑士”,你稍微注意一点啊……” 我不满地吐槽。 “都是虚名,管他的。” 名为阿斯塔的这堆没个正形的骨头,就是魔王手下四大天王之一,外面叫他“骑黑马的死灵骑士”,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着巨大而厚重的黑色铠甲,骑着踏火的黑马,手持巨剑,高大巍峨……但私下里只是堆一踢就散架的骷髅罢了。 “魔王殿下还没起床,你要不先去书记官那里待会。” 他抓了抓什么也没有的脑袋,懒洋洋地给我提议。 “啊,莎莉娜那里吗……好。” 书记官莎莉娜可能是魔王宫里唯一一个在正经工作、辅佐魔王的人了。阿斯塔每天沉迷喝酒和赌博,听说已经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老婆本给赔光了……话说这家伙找女朋友是无鸡之谈,为什么要攒老婆本啊……不过这话让死时处男至今也是的死灵骑士大人听见了,估计又要向我撒泼。 魅魔们的首领贝利亚早因为魔王宫里人丁稀少喂不饱他,跑人间去了,估计在哪个旮旯里变成美女作威作福中。黑魔法大师皮尔多美是个十级社恐,和人说上一句话都能哆嗦半天,虽然打起架来很牛逼,但其实只是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要不是打仗,魔王军强行把她从高塔里拉出来,她估计就等着在那里孤独终老。 剩下那一个天王我还没见过,听莎莉娜说,那家伙在行军过程中和阿斯塔吵架了,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撒气,但这人是个十级路痴,至今还在迷路,给他发消息问位置他说他在月亮下,最大范围的气息搜索也找不到他,遂放弃,反正他很强死不了。 等走到莎莉娜的办公室,打开门,就听到暗夜精灵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她瘫倒在办公桌上,身下压着一堆文件。 “想回老家结婚……想和可爱底迪贴贴……不要工作……” 暗夜精灵那边是母系社会,人均gb爱好者,莎莉娜是个正太控色批,这也正是我这么快能和最正经工作的书记官搞好关系的原因: 你是那种色色的人!我也是! “啊,格莉达,你来了……魔王大人还在睡,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抬起头,勉强提起精神问我,将飘出嘴里一半的魂儿塞回去。 “嗯,今天早上你就不用操心他的起居了,好好工作吧莎莉娜。” “帮大忙了!感谢您将我从格莉达控手里解救出来!” “不至于啦。” 我无奈地笑了笑,往旁边最大的房间走去,那里就沉睡着这世界灾厄的源头、万恶不慈的刽子手、最邪恶最可怕的魔王—— 我打开门,光芒在我身后湮灭。昏暗的室内,一张豪华大床上……睡着可爱的孩子。 我忍住痴汉笑,没凑过去捏他的脸,将门轻轻关上,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了看天色。也到了魔王大人该起床的时间了。将窗帘拉开,回过头时,那凶恶的魔王已经痴痴呆呆地睁开了眼,砸吧了两下嘴。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俯下身,亲了亲魔王软乎乎的脸颊。 “魔王大人,该起床了。” “……格莉达。” 他伸手揽住我的脖子,我就顺势将他从被子中抱了出来,温热消散了一瞬,又重新被人类的体温紧紧包裹住。我打理魔王大人那蜷曲缠绕着的深紫色头发,他在一片寂静中睁开了双眼。 黄金的兽瞳,魔王力量的标志,在这幽暗的室内熠熠生辉。 但这瑰丽的眼睛闪烁了两下,便暗了下去。变成普通小孩的魔王撒贝多尔·耶索里奇慢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安心地窝在勇者怀里,像只餍足的猫。 “格莉达来好早。” 他叹息着,更加紧密地抱紧了我,我抱着细胳膊细腿的魔王,满心都是怜爱,只是简短地回应了他的话。 “想快点见到你。” “哼……是为了逃避皇宫中的琐事吧,根本不是为了我,你都两天没来了。” 他掰着指头,愤愤不平,连嘟起的嘴巴也那么可爱……! “怎么会,我最喜欢你了。” 我低头去亲他的额头,他眨了眨眼,姑且承认了我的说法,在怀里安静下来。我就把他放到床铺上,为他拿来今天要穿的衣服。 然后被他赶出来了。 “我不需要格莉达服侍我,我自己能行!” 我隔着门打趣他:“哟,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你是不是忘了……” 门被猛地打开,现任魔王穿戴整齐,昂首挺胸地走出来。 “我只是因为失去了力量之源才变成这样,本体是比你还高的伟男子哦!” 他伸长了手臂比划,我只觉得他可爱。 (3)懒得拯救世界 咳咳,也许大家都在迷惑为什么本应该剿灭魔王的勇者我,会以一副如此亲昵的姿态对待他们。此事说来话长。 在攻进魔王宫前我确实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勇者……嗯,也不算,那时候已经在打算摸鱼划水了。毕竟兔死狗烹的道理谁不懂得,我只是个因为战争而被捧上神坛的工具罢了,魔王军被彻底剿灭的那一天,也就是我光芒尽数消散的那一天。试想,国王会留着我这样一个正值青年、颇受民众爱戴又很能打的人在他的皇位之侧吗?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大度到这种程度,或者说,如此宽容,可做不上管理偌大国家的首领。 我很清楚自己的下场,所以在进魔王宫前就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 但当我进入魔王宫时(那里有只允许我进入的结界是真的),却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破败的宫殿、零落的魔物,还有身材娇小却依然拿着剑指向我的孩子……他的手还在颤抖,一旁的莎莉娜向我偷袭,她是个优秀的书记官,但不是战士,被我毫无疑问地一拳打倒在地。 “你……你!我不怕你!你这个卑鄙的小偷!” 孩子看起来更加害怕了,却仍然挥动了剑向我袭来,我随便一挑就把剑打掉了。他跌坐在地,琥珀色的眼睛中泪水闪烁。 “魔王大人!请您快逃吧!” 在一旁奄奄一息的莎莉娜拼尽全力向孩子喊。 “我不走!我……吾是此处的王!更是千千万万魔族的王!吾不溃逃,魔族就永不败!” 孩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向地上的剑走去,当他要拾起来时,被我一脚踩住了。被称为魔王的孩子拼命去拉,但剑在我脚下纹丝不动。 “你这个坏女人!卑鄙的小偷!” “……” 我看着我脚下,满眼是泪痛斥我的魔王,再看看一旁愤怒不已却无能为力的莎莉娜,还有这破败的墙壁、摇摇欲坠的天花板,突然有种我才是反派的错觉。 这整地跟我在欺负孤儿寡母似的。 我打女人,可我对孩子下不了手。 看着在我脚下拔剑的魔王,我稍微思索了一下,将脚抬了起来。而孩子模样的魔王大人,就立刻因为后坐力摔了个屁股墩,明显很疼,但他注视含着泪一骨碌爬起来,还想拿剑对我发起攻击。 下一秒,他的武器被我一下抛到天花板上去,剑刃直插入石头,嗡嗡铮鸣,而魔王也被我掐住喉咙按在地上。 他那点手劲就像小孩挠痒痒。 “别乱动,我就不会掐死你。” 面前的景象和我从国王那里听说的可完全不一样,我不是随便驱使的狗,也不会忍受欺骗。 “我要知道真相。” “你这个……小偷!我不会放过你!” 孩子拼命挣扎着,我为他的不配合轻轻啧舌,掰正他乱动的头,逼迫他直视我的眼睛。 “别误会,魔物,我不是在请求你们的同意,这是命令。不想被我掐断脖子就听我的话。”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 “等等!” 一旁的莎莉娜哀嚎着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但请你放过魔王大人!” “哼……” 我暂时松开了紧扣魔王喉咙的手,他趁机反击,被我卸掉了一条胳膊。他还想咬我,于是我又卸掉了他的下巴。 现在他只能在原地流着口水呜呜哭泣了。 “魔王大人——” “安静,书记官,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伤及他性命。” 我向倒地的莎莉娜示意噤声,一把拎起魔王的领子,走到王位坐下,对莎莉娜勾了勾手指。 “爬过来,我有问题问你。” 闯进魔王宫不是个轻松的活,一趟过来我也受了不少伤,伤口不深,仅伤及皮肉,毕竟越往中心地去魔物越弱,刚开始还很疑惑,现在看见这里的景象,似乎也有了答案。 休整一番,也给莎莉娜一点组织语言的时间,我坐在王位上,脚下是捆得结实的魔王。嘴巴和胳膊已经接回来了,他现在流的眼泪大概是因为屈辱吧。 莎莉娜跪在下方,臣服地低着头。 “现在。” 我开口了。 “从你们的角度,说说战争为何发起吧。” “唔唔唔唔唔唔!——”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我踢了一脚情绪激动起来的魔王,示意莎莉娜回答问题。 “……我们发起战争,是为了夺回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她已经恢复了冷静,隐忍地开了口。 “属于我们魔族、我们魔王的力量之源。” “嗯?什么东西?” “……魔王历代相传的力量结晶,我们称其为‘至暗的水晶’,那是魔王的证明,也是魔族力量的来源。而这颗水晶……被盗走了。” “……” 我想小偷是谁,我已经猜到了。 “魔王大人能感知它的存在,而结果就在缪里尔……人类王国的都城。” 莎莉娜继续说,显然她对此愤怒至极,此刻她已经握紧了拳头,但语调仍在尽力保持平静。 “于是我们发起了战争,我们要夺回我们自己的东西……没有结晶,我们是会衰败而死的。在消散之前,我们必须……” “停。” 我出声打断了她即将奔涌而出的怒气之言。 “所以,因为你们所谓的结晶在我们人类的都城,所以你们就要发动战争抢回来?” “是,那是……” “你们如何确定是人类偷的?有什么证据?什么时间丢的?有目击者吗?” “……不要太过分了!” 不知何时,我脚边的魔王已经自己将绳子解开了,这倒令我惊奇,我捆的多结实我自己知道,他还能在不被我发现的情况下解开,值得称赞。 正当我准备再把他绑回去时,他连忙伸手拒绝了我:“我不会再攻击你了!” “……” “由我来讲述吧,人类的勇者,我比莎莉娜知道得更清楚。” 看他正经起来了,我想了想,还是尊重了他的想法,将手伸了回来。 “勇者,水晶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被盗走的。直到我察觉到我与水晶间的力量联系断开,我们才发现水晶消失了,再探查时,它已在千里之外,也就是人类的都城之中。在那之后,我曾派使者前去与国王谈判,要求对方归还我族的宝石,结果遭到了蔑视和拒绝,这才决定发动战争。” 他冷静且严肃地向我讲述了战争的导火索究竟是怎样爆发的,并不像我所听说的那样,魔王日渐强大、想要扩张领土,因此才向人类袭来。 “魔族是无法离开那块水晶的,失去它,我们都会逐渐力竭,最终连维持躯体的力量都没有,化为尘土消散。我也因为失去水晶变成了这样的形态,因此我们必须要夺回水晶……因此战争开始了。” (4)懒得拯救世界 他叹了口气,直视着我的眼睛,随即出乎我意料地,跪下了。 “勇者啊,我知晓战争的恶果已经无法弥补,可我恳请您能否将属于我们的东西归还,我一人身死,不足为惧,但泱泱魔族,千万条生命,我无法割舍。如果您尚存一丝悲悯之心,请求您看待我们,如同看待人类,将水晶归还我们。” 我听着他匍匐在我脚下的恳求,似乎整个宫殿都在轻轻叹息,这里曾居住着历代魔王,我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在殷切地注视着我。 “……我不能。” 我开口。 在我拒绝的那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一秒,随即数不清的灵魂在我耳边怒吼咒骂,宫殿内的灵压瞬间增大,吵得我脑袋疼。 “……既然如此。” 我脚边的魔王阴森冷酷地抬起了头,那双闪耀的金色瞳孔、正是传说中魔王的象征。 “我也不会就这么让你毫发无伤地离开。” “魔王大人!不要——” 台阶下的莎莉娜痛呼出声,看样子魔王准备自爆了,这威压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魔王,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能在这么近距离的爆炸中活下来。 “……唉。” 我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魔王大人的头按进了我怀里。 草,抱着可爱小男孩好爽,我第一眼就开始觊觎魔王那颗看起来就毛茸茸的脑袋什么手感了!现在摸上去真的好爽! “哎?!你干什么!疯女人!放开我!” 被打断施法的魔王大人又气又恼地在我怀里挣扎,我顺从地放开他,在他一个大耳刮子抽过来前开口。 “但我会帮你。” “哎?” 我可不是傻子,谁会相信国王那套冠冕堂皇的话啊,特别是一直在与魔王军奋战的我,本来就觉得怎么越往老巢去怪物越弱,现在再看看这贫穷的宫殿,也只有外面看起来阴森高大,里面破落地一匹,魔王是个弱了吧唧的孩子本身就能说明问题了。 当然我不会全信他们,他们所说的水晶,我回到都城后要去探查一番,亲眼确定了再说,但此刻和他们闹僵就得不偿失了。 本来我也打算摸鱼的,这样也正好顺水推舟。 况且魔王这个样子,我压根下不去手啊。 我把因为我突然变卦而当机的魔王搂进怀里揉揉搓搓,一边感叹自己怎么这么难,一直在当工具人不说,还要被两边讨厌。 “你……唔,为什么突然说帮我?” 怀里的魔王仰头盯着我问,那双可爱的大眼睛真的让我心都要化了。 “遗失的东西归还主人,不是应该的道理吗?” 我温柔地俯视他,看着他眼泪又往外冒,稀里哗啦流在脸颊上,我又无奈地将其擦掉。 “你,你是个好人……” 身心都退化到孩子的魔王趴在我怀里狠狠哭了一顿,想必在这征讨人类的战争中,还是孩子的他承受了超乎寻常的压力吧。此时我答应帮他,已经是对他最重要的帮助了。 也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才会就因为我一句“帮你”,就这么松懈下去了。 我扶住他后颈的手,随随便便一用力,就能置他于死地。但到最后,我也只是将手往上移,轻轻托住了他的脑袋,温声安慰他不要那么担心。 在这之后,我装作打不过的样子,回到都城休息,并且根据魔王的描述找到了他们所说的水晶。 它被分成了五十二块,镶嵌在教会最大的真神像的头冠上。 真可笑啊,别人赖以生存的东西,却被人类用来做装饰品。 以聆听神谕为借口,我将教会中的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找了半天才将目光放到了那顶崭新的银冠上,爬上去才感受到那微弱的魔力波动,和在魔王城感受到的魔力如出一辙。 银冠太大了,足有我臂展这么宽,将这么大的东西搬到千里之外的魔王城,显然不现实。一夜间画好传送阵也不可能,况且这是都城的教会,每天几乎要来往数千人,修女与修士会一直驻守在这里,哪怕夜晚都有人值班,我根本没可能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偷走它。 第二天我去询问了修女银冠从何而来,她温声细语地告诉我,一个信徒匿名捐赠了块很大的水晶,按照他的要求,让水系魔法师用圣水切割成了小块,制成了这顶献给真神的银冠。 我再追问那个信徒,修女却摇了摇头,表示捐赠者不愿透露姓名,她们也不能说。 教会的修女都是从小培养的,要他们违背誓言还不如让他们去死,我找来我的法师朋友让他给我做了副吐真剂,然而修女也不知道那个信徒的面容,她的记忆有被篡改的痕迹。 线索暂时断了,但起码确认了魔族的话是有可信度的。我又将闲杂人等赶出去,看能不能从上面敲一块下来,又去找我万能的法师朋友拿来了融金剂,结果不知道是我说的要求出了问题、还是那个法师能力出众,倒上去一滴,坚硬的银冠就被融掉了,虽然拿到了一小块水晶,但再滴下去头冠就掉了。 “……” 思虑再三,眼看再次前往魔王宫的日子要到了,我不再行动,将那一小块水晶带给了魔王。 莎莉娜一听水晶被切成了五十二块,差点当场晕倒,而魔王撒贝多尔倒不是很惊慌,有了这一小块,起码能保证魔族不会再衰败下去,虽然力量不会增长,但至少不会灰飞烟灭…… 一切终于有了转机,早就做好背水一战准备的魔王看向与莎莉娜聊天的勇者,心里一酸。 带来希望的,却是敌人。 嘛,我想和魔王搞好关系,他似乎也需要向谁撒撒娇,目前我是他唯一在人类那边的助手,所以自然而然关系好了起来,绝对不是我喜欢小男孩的缘故。 “关系好?你们那叫关系好吗?就差上床了吧?” 莎莉娜冷静地向我吐槽。 “还有啊,人家目前还是单身,请你们不要在我面前如胶似漆了好吗?” 我抱着腻在我怀里的撒贝多尔一愣,向她坚决纠正了成年人肮脏的想法。 “莎莉娜,你的通用语谁教的,如胶似漆只能用在恋人身上哦?” “你们tm的不是恋人吗?每天腻腻腻腻在一起,不用工作的人给我滚出我的办公室啊喂!人家也想和可爱底迪贴贴!” 莎莉娜一副“你在说什么当我瞎”的样子,我义正词严地反驳她。 “你在说什么呢莎莉娜。”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激动地想把文件撕了的书记官。 “撒迪(撒贝多尔昵称)还是个孩子啊?要说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低头看了看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的魔王,他正睁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安静地试图理解我们的意思。 好可爱。 “是母子吧。” “……” “啊啊啊撒迪妈妈爱你!” 我用力亲亲撒贝多尔的小脸蛋儿,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对我的亲昵很受用。 “没救了,毁灭吧。” 莎莉娜觉得悲哀,明明得到了勇者的帮助和暂时不用考虑入土,都令人喜悦,两份的喜悦相互重迭,又得到了更多的喜悦。 本应该已经得到了梦一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负担着所有文书工作、筹划整个魔族休养生息的正经人莎莉娜,痛哭出声。 (5)懒得拯救世界 事情短暂地陷入了僵局,不管是人类这一方征服魔王城的进程,还是魔族这一方寻找水晶的进程。因为都有了可以暂时休战的条件,所以在我浑水摸鱼的行动下,大陆竟然有了些欣欣向荣的生气。 而我,咸鱼瘫在王宫,接受我神侍的投喂。 “格莉达要多吃些哦~” 神侍2号埃阿斯跪在我床边,稍长的银白色头发披散。他正以那白得过分的手指为我摘去草莓的蒂,并送到我嘴边。 沾着红艳艳汁水的手指,可比新鲜水果诱人得多。我将草莓吃下,顺便用舌头帮他清洗一下手指。 “哎呀……格莉达,小坏蛋。” 他抿嘴笑了,嘴上轻飘飘地说着讨厌的话,实际却更顺从地将手指往我嘴里塞,舔舐完汁水,他将手指抽出,将柔软的唇递上。 他凑得那样近,呼吸间轻飘飘的气息扑在我脸上,澄净而神圣的深紫色瞳孔敛在浓厚的睫毛下,那张赤红柔软的嘴巴在我面前一张一合,牙齿与舌头都袒露干净。 “我也想尝尝,吃过草莓的格莉达什么味道。” “……” 我将他按向了我的脑袋。 奥德修斯代表真神的秩序,而埃阿斯就是神的天真烂漫之处,但由于那位宠爱我的神明给了我这么便捷的ghs机会,在相处中他们逐渐变得熟(yin)练(dang)了起来。 他们现在可是有感官的生命体,向往快乐也是必然的,作为我的神侍,那就只能跪在我脚边,向我索求。 我可爱的神侍,用力地吻我,舌头翻搅着口腔,吸吮体液中蕴藏的魔力。 “格莉达……格莉达……” 他的眼眸因魔力充沛而熠熠生辉,柔和而热烈地凝望着我。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可以做吗?我……我想多补充点魔力。” “……” 我在唇齿交融间思考了一下今天的行程,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正要答应时,奥德修斯推开了我房间的门。 “……哥哥!我和格莉达在忙,你能等会儿再过来吗?” 被打断了亲昵的埃阿斯恼火地站起来,总是盛着一汪水的眼睛锐利地瞪向打扰者。奥德修斯没管自己气呼呼的弟弟,镜片后的眼睛傲慢地瞥向了我。 “请起床准备一下,勇者大人。” “嗯?有客人来吗?” “您的老师,王国的首席将领,赫伯特·弗纳尔莱回到首都了。” “……” 我愣在了原地,缓缓低下头去。 “好耶!” 下一秒我蹦了起来,推开生闷气的埃阿斯,让他们去帮我准备出门。 “要骑士装哦!” “是。” 奥德修斯应下,我则去浴室放水准备洗澡。看来今天事情是办不成了,埃阿斯叹了口气,做起了神侍的本职工作。 休整过后,我神清气爽,看着镜子中扎着高马尾,穿宫廷骑士制服的自己,拿起桌上的唇膏,细细地将明亮的色彩涂抹在唇上,如玫瑰般鲜红。 我飞奔到皇宫正殿,那里已经有其余的侍从在牵马等候。我一眼看到老师的爱马,他为其取名伊索尔,是匹漆黑的高大公马,就是脾气不太好。之前我试图与老师共骑,被它利索摔下去吃了一嘴土,嘛……不过之后好好教训了它一顿。 赫伯特之前被派去镇守边疆,防止北方的兽人趁魔族与人类开战之际,也来分一杯羹。此时魔族势力基本被剿灭,边防兵力逐渐调回,而老师也被召回首都。此时他在主殿内向国王问安,应该不会太久。我走向伊索尔,向牵绳的侍从耳语几句,他便将绳子递给了我。伊索尔还认识我,当场就要闹腾,我睨了一眼这畜生,它就乖乖安静下来。 等了一会儿,我的老师从高大巍峨的宫殿中走了出来。他正安静聆听一旁谄媚大臣的话,但我知道他心不在焉。 他慢慢踱步过来,我也就不紧不慢地欣赏他美妙绝伦的身材——原谅我用这个夸张的词,我只是从未见过有这么令人满意的躯体罢了。 赫伯特·弗纳尔莱,王国首席军官,十二岁时就立下第一次军功,如今已过了十八年。顺便一提,他的未婚妻因为他看起来很恐怖而且直男所以抛弃了他。 恐怖?也许对那些大家闺秀来说,健硕的肌肉确实让人望而却步,但对我来说可不是。看看那宽阔有力的臂膀与收紧的窄腰,修长的双腿能一下把我踢出去好远(?),还有那令女人也羞愧的胸肌……亲测手感很好。 他看起来谦逊,实则漫不经心,暴露在铠甲外的皮肤上疤痕纵横,那是一个个无法磨灭的荣誉象征。常年征战在外,即便出身贵族,他的皮肤也因长时间的暴晒与粗糙对待变得黝黑,仿佛经年时间里落下的灰,沉淀成他坚不可摧的外壳。 然而亲手剥开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铠甲,你能在其中发现一颗鲜红的、炽热的、跳动的赤子心肠。 我在勇者集训营时,被各种自命不凡的候选人视为眼中钉,因而被拖到隐蔽处,遭受不明原因的群殴是常有的事。双拳难敌四手,最后伤痕累累的总是我。虽然对我下手的人也不会占到便宜。 他那时经常来这边巡逻,我知道他位高权重,也知道他总旁观我与旁人的斗殴,所以每次我都会装出比实际伤痕更严重的样子离开。他从没向我搭过话,施舍那慈善心肠给我,说一句“我保护你”、“不要担心”或者什么类似的安抚人的台词。但我知道他注视着我,在那么多自命不凡的人之中,他那双眼睛在看着我。 果不其然,在一次真的没抗住的晕倒后,我在医务室睁开眼,他与医生谈完话,也正好望过来。 那个男人,眼睛中沉寂着仿佛万年过去的冷漠,终于,在那一刻稍微地化开了那么一点。 我承认我当时还小,还幼稚,但这么一点来自他人的动容就让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他就站在那里听我笑,等我平静下来,我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挣扎着坐了起来,因伤口牵扯龇牙咧嘴,但仍然向他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你好,老师,我是格莉谢尔达·霍顿,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赫伯特·弗纳尔莱。” “赫伯特先生。” 我当时矫揉造作地故意用甜美的声音回答他,那一切只是为了让他对我上心……哦,直白点,傍上他。谁都知道赫伯特是风头无两的军队新秀,被好战的国王陛下所赏识,将来前途大好。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最合适的救济者。我将他当成了救赎的象征,拼命地向他用眼睛、用身体、一切不能言的东西诉说,想要他回应我、拉住我、来我身边。 如果没有他我是不是早就疯掉了,这也不得而知。 最后我确实傍上他了。在十五岁那年军队对候选人们开放了职权,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战士作为自己的老师(需要征得本人的同意),而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赫伯特的弟子。 十八岁,我站立在宽阔的礼堂中,由我亲爱的老师为我戴上勇者的徽章。我满眼笑意地旁观他人注视我的表情:那些曾对我拳脚相加的同僚们报之以震惊和嘘声,暗自指责我耍小聪明,甚至之后造谣我用身体勾引了赫伯特,才让他答应做我的老师。我不在乎,谁会在乎失败者的想法呢? 在那之后,我在他的指导下,成为全国上下敬仰的唯一救世主……那就是后话了。 (6)懒得拯救世界 我的老师,我刚开始接触他、讨好他、在他面前装惨扮可怜,真的是出于想要逃离某人掌控的目的。我当时还只是个孩子,出身村民,来到首都这样一个繁华而残酷的城市,像个刚出生,还没睁眼的狗崽被丢到虎狼笼中。 我没有任何权力,能力,财富,什么也没有,命脉还掌握在别人手里,只能在他……那人手下摇尾乞怜,任他人摆布。 受到老师的庇护后,我的日子安稳了不少。我终于从那整日的恐惧与焦虑中得到一些安慰,从他无言的保护中。 我怎么不爱我的老师呢? 精神状态好了些,于是后来缠着老师的目的就变了,完美的身材整日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逐渐孝心变质,从渴望他救我变成了渴望我上他。 那膨胀的软硬适中的肌肉,那伟岸而孔武有力的身躯,魁梧的黑皮再带一身sexy疤痕,每天看了都得营养过剩。 我咂吧了两下嘴,咽下自己要溢出的口水,装作一副正经牵马侍从的样子,等待他走近。 赫伯特终于应付完了大臣,利落翻身上马,我也就按他们原来的计划,牵马将他们送出皇宫。 簇拥英雄回首都的人群渐渐散去,他走在最前面,四周无人,我听见他轻轻地叹息,像面对一片注定凋零的落叶那样无可奈何,叫我的名字。 “格莉达。” “是,老师,有什么事吗?” 我满面笑容地回头,对上他滚动着千言万语的眼眸,他嘴唇张合,气流旋转,却没说出什么话。我的老师向来沉默寡言,我并不介意。 “如果要叙旧,等回到你府上如何?这里人多嘴杂,我想只有我们两个会比较好。” “……” 听了我饱含暧昧的建议,原本就很少开口的他再次沉默,最终答应了我。 可还未等我得意于他这么好哄,下一秒,我被他直接拦腰抱起扛到马上,我听见他一扬缰绳,两腿夹击马腹,速度陡然加快,随即赫伯特带着我绝尘而去。 我被一口气带到了他房间里,他刚将我随手扔到床上,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我被这速度吓呆了,老师去边关了两年这是憋坏了吗?那…… 那我作为学生,非常有必要给老师降降火!让我来!我义不容辞! 正当我准备为老师慷慨献身时,他已经将外面那层厚重的铠甲脱掉,只穿着贴身的汗衫,从而显露出那宽阔的脊背和精壮有力的腰身,他冷淡地瞄向我,说: “走。” “?去哪。” “训练场。” “?” 被一把捞起来带到弗纳尔莱府邸的训练场,脚下是再熟悉不过的沙地,宽敞的场地四下无人,只有持剑蓄势待发的老师和没回神的我。 这剧情好像不是我想要的展开。 我麻木地挥剑挡开老师没打招呼就袭来的武器,在他毫不留情的攻势下闪躲,他力道大得很,一击总震的我虎口发麻,更加强了我心里的委屈。 好不容易见个面,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就开打啊!我还是不是你可爱的小徒弟了! ……可老师打起架来那摇晃的nai子可真好看。 “……我应该,教过你!” 估计是注意到我的眼神在盯着那看,他一记重腿扫过来,实打实撞在我防御的胳膊上。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我的胳膊失去知觉了。 “在战斗时不要只盯着对手的局部看。” 对上他冷漠的眼神,我揉着刺痛的手臂,委屈巴巴: “可对方的局部太好看了。” “……” 他不回答,只是向前跨一大步到我面前,下一秒,钢铁般的拳头就朝我下巴打过来。 妈/的!敢打老子脸! 我火气也上来了,敢对着我脸揍的估计也只有我老师了。我活动一下挨揍的胳膊,将嘴里打出的血吐出来,也开始动真格了。 …… 被狠狠修理了一顿。说实话,自从进了魔王宫,和魔族达成秘密合作协议后,我很久没这么伤筋动骨地打过架了。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松懈,格莉达,你是唯一的勇者,你该明白你身上的重担。” 他喘息着收剑入鞘,居高临下地对倒地的我谆谆教诲。我实在没力气理他,最后他无奈地又捞起我回去。 老师不愧是老师,不管是用剑还是肉搏,都他/妈地强,终于打完,我由府邸的女仆服侍着洗完澡,瘫在老师床上自己做冰敷。 刚洗完澡的老师系着浴巾在喝水,未擦干净的水珠沿着肌肉线条滚落下来,滑进更深更隐秘的地方里消失不见,我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当场就准备掐自己人中。 “……格莉达,我还没穿衣服。” 赫伯特注意到我赤裸裸的目光,颇为无奈地扭过头来警告我。 “我知道。”这不明摆着吗。 “……我要穿衣服了。” “哦,那我扭过去头,放心我不会偷看。” “……” 老师一把拎起我丢出门外了,我头着地,在走廊滚了两圈停下。从厚重的门里传来他不甚清晰的声音,但无奈是怎样也挡不住的。 “相信你说的话还不如让我去相信食人魔人畜无害。” (7)懒得拯救世界 “……格莉达。” 我被低沉而温厚的声音唤醒,睁开眼,老师轮廓深邃的脸近在眼前。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刚从短暂却沉重的梦里抽身,只有浑浑噩噩。 我躲避开他询问怎么了的目光,在自己手掌后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面对现实。 “……做噩梦了吗?” 老师没有阻止我,只是安静地陪伴在我身边,熟悉的气味从他身上传来,烘干花瓣晕染的香味将皂角的味道遮掩了大半,雄性荷尔蒙的漫溢与他本身的冷淡交织,身旁是陪伴过我整个青春期的老师,这点让我安心下来。 见我不回答,赫伯特斟酌了一下用词,温和地开了口。 “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是你的错,不必安慰我。” 我叹了口气,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这里是弗纳尔莱府邸中的休息室,我似乎在等候老师的过程中睡了过去。贴心的女仆为我将窗帘拉上了,因此眼前是一片昏暗。 “格莉达。” 赫伯特再次叫了我的名字。他对于我那些不可告人的过去说不上知根知底,但也知道个大概,对我究竟梦到了什么,也能猜出来了。 但他不善言辞,如何安慰自己的弟子也是难题。赫伯特大概已经做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事情,但对喘不过气的格莉达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示意他不要担心,正想推开他凑过来的肩膀,突然发现老师那一对完美的nai子就在我眼前。 “……”这tm能忍? 我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拦住他正欲退却的腰,将脸整个埋了进去。 一个字,舒服。 温热的、软而细腻的触感包裹了我的整个脸颊,中间那小小的缝隙正好适合我呼吸,我长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老师。将我从泥坑里拉出来的老师,拯救我崩溃边缘的灵魂,助我摆脱别人掌控。 而此刻,他在我怀里,我脸颊在他胸脯之中,获得了分外的安宁。 他想推开我,但容忍了这次近乎猥亵的行为。 但随即,他就惊慌地发现不对劲。因为我……开始舔舐他宽厚且柔软的胸脯了。 他的乳/头是粗大的,膨胀在外的,因为舌尖的刺激而慢慢挺立起来。我用口腔吸吮它,隔着衣料拨弄来拨弄去,再找准位置,用舌尖研磨他中间的小孔。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本来柔软的胸脯蓦然僵硬起来。 他试图推开我,然而却有所顾忌地停下了手。他常年在外行军,平日里总是铠甲不离身,坚硬的铠甲包裹着胸膛,此时却被柔软的舌头攻破了防御,被玩弄的酥麻与温热沿着神经往头上涌,他伸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格莉达……别那样做!” “……老师。” 听到他的呼喊,我最后使劲吮吸一口,暂时放过了被我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乳/头,依偎在他胸膛前,虔诚而仰慕地望向他。 “老师……” “……” 他难为情地咬紧了下唇,无奈又难以挣脱,在我的目光中,最终妥协了。 “如果我能让你得到安慰的话……” 他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我。 “任你来吧。” 赫伯特被唤醒了那些与自己弟子相处的记忆,那是他前往边疆之前。还没有摆脱痛苦的格莉达沉浸在恐惧与焦虑之中,自己身为她的老师,却做不了什么——尽管保证了她明面上不再受到掌控,但却无法庇护她心系的家人。他们远在千里之外,而她背后的主人在那边留有自己的人脉,只要消息传达到,她珍爱的家人,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摧毁。 那时他已经派人去疏通那边的关系网络了,可一切都需要时间,忧虑并不会因为成功即将到来就放过那孩子。 赫伯特是真的怜爱她——来自乡村的孩子,被人桎梏着手脚,天赋出众却处处遭受排挤,如果他不曾遇见,倒也算了,可偏偏是在他面前上演这出被欺凌的场面。尽管后来成为她老师后,才逐渐发觉那一切有表演的成分,但那些伤口、那些苦痛,却并不是作假。 所以,他对她的怜爱,也并非作假,反而逐渐地被套牢了……想要自由的孩子能有什么错呢?他甘愿俯下身来为她开辟一条道路,帮她达成目标,如果自己的身躯能够让痛苦的她得到慰藉……尽管不适应被触碰,他还是选择忍耐。 “……老师。” 他这样一副受难的模样,我又不好意思下口了,为他的宽容再一次感到难过,同时又得到了极大的慰藉。我想我应该长大了,如今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自然不能再勉强老师用身躯来麻痹自己。 我从他怀抱中脱离,告诉他我没事了。 他沉默地站起来去换了件衣服,管家恭敬地敲响了门,我让他进来,他就将十几封邀请函摆到了桌面上。 “小主人,这些是官员们寄来的信,请问如何处置?” “……” 我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抿了一口,居高临下地打量那些信封上的名字。各路爵爷都渴望能与能力出众前途大好的老师扯上关系,不少寄信来的家里都有待嫁的女儿,唉……这么明目张胆地算计别人,也不知道遮掩一下赤裸的欲望。 “都回绝了……不,挑几个留下吧。” 老师毕竟还是要在朝堂上交际的,全部回绝显得太另类了。他刚从弥漫着风雪的荒凉地方回来,享受一番首都的奢侈也不错。 我从那些漂亮耀眼的邀请函里挑出了两三封还算可信的中立派送来的,将其他厚厚一堆推到一边。 “就这几个,写回信,其他全部寄回。” “是。” 哦对,我在这住过一年多的,因此赫伯特府中的仆人都认识我,也知道我于老师而言多么重要,所以在弗纳尔莱府邸中我还是蛮有发言权的。 将老师这边的事处理了一下,他也换好衣服出来了,我问他今晚准备去干嘛。 “去找一找老朋友,喝点酒。” “我也去。” “好。” 我从会客室的沙发上站起来,搭上老师粗壮有力的手臂。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冷硬淡漠的眼睛微微敛下,我从那浓密的睫毛遮盖中,看到了只对我的柔情。 他有点喝醉了,与我一同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月光洒满空无一人的街道,风吹着脸颊,稍微有些凉意。 “……格莉达。” 他低头看我,呼吸间氤氲着淡啤酒的香气,唇齿轻轻张合,将他的气息送到我耳边缠绕。 “是,怎么了?老师?” 我搀扶着他的手臂,他的体重对我来说并不算负担,因而扶起他轻而易举。 “……我喝醉了。” “嗯,我知道。” 我酒量行,本来也就是陪他去的,入口的也少。赫伯特今天估计也挺高兴,与他那些佣兵朋友一杯接着一杯,我只负责点最好的酒和结账。 “喝醉了。” 他无意义地重复喃喃着这句话,头偏向我这一侧,我听到轻微的吸气声,想抬起头才发现他在闻什么。 “老师?” “……格莉达的头发,用的是什么香薰?” “什么?” 我没听清他低沉的问话,老师的酒量不算好,醉起来说的话也含糊不清,今天是多高兴才喝得这么醉…… “我知道,用的是我家的香薰。” 我还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试图听懂醉汉的话本身就匪夷所思,因此我也就放弃了思考,只看见他莫名其妙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只当他今天心情格外好,我想着之后如何带走水晶,一边应付着老师的胡话。 “格莉达……” “嗯。” “我终于回来了……” “嗯。” “我终于……见到你……” “嗯。” (8)懒得拯救世界 我在老师这里姑且休息了几天,但毕竟我还是个勇者,长期懈怠还是要被议论,于是又收拾收拾准备去魔王宫里攻(摸)略(鱼)了。 赫伯特不放心我,尽管我再三向他解释那里有结界他进不去也帮不到我,但他还是决定要与我一同到那边去,哪怕只是在门口等候我。 他态度那样坚决,我害怕再找理由他会怀疑背后有什么勾当,于是勉强答应了。 ……是的,我还没有向老师说明情况,老师他勇猛无敌,脑子也不笨,但面对人情世故、权力斗争那些曲折弯道,他还是有些太……太天真了些。 毕竟他出身很好,没有被迫害过,掌权阶级的欲望不亲身经历过是无法想象的,那里太脏了……脏到我每次回忆起那些所见都要拼命屏住呼吸,移开视线,免得多看一眼就呕吐出来。那些浓稠的、无比赤裸的、密布恶意与血腥的东西,曾在我面前极其嚣张地滚动与喧哗……我在那位大人手下任职期间看到的东西,宁愿老师一辈子也别看到。 也许国王惠灵顿二世在这场战争中有错在先,可保证王国内还算安宁的环境,凭借的还是他的合理统治。与魔族的战争刚刚有了偃旗息鼓的态势,也争取到了魔王本人的善意, 如果魔族发动战争的真实动机暴露,难免会引起议论……引起议论事小,王国内可是还有两个大发国难财的公爵呢,如果没有觊觎王位的人在,乌利尔殿下也不会那么着急拉拢我。 还有北方渴望肥沃土地的半兽人,如果国内动乱起来,他们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总而言之,我虽然实质上只是个打仗的工具人,但作为勇者,我是绝不希望王国再发生战争的。 为了杜绝一切可能性,这个消息,我只能告诉被我掌控在手的人听。 ……虽然非常对不起我的老师,但我只能说谎话给他听了。 行走在魔王宫前坎坷贫瘠的土地上,我进入结界,转身看了一眼矗立在门口的老师——健壮有力的臂膀手持大剑,插入脚下的泥土,冷淡而又坚定的目光望向我,沉默地送别。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老师……请原谅我,选择对您说谎,我着实内心有愧。可真相关乎几百万人的生死,我怎么能轻易说出口呢? 进入魔王宫,我坚定信心,大步迈向撒贝多尔的住处,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演戏这玩意儿,我在那位大人手底下,可是锻炼了不少。 在我带回来一块水晶后,撒贝多尔的能力仅仅恢复了五十二分之一,但魔族的顽强生命力真的令人叹为观止,即使仅凭借着这一小块水晶,他也能积蓄力量,短暂地变为本体——也就是全盛时期的魔王。 ……如果不是撒贝多尔还算听我的话,我也许早就趁他不设防时弄死他了。 魔王原本的力量,哪怕仅短暂地,从旁边感受过一次两次,也足以令我胆战心惊,后怕到如今还在忍耐拔剑的冲动。 那广阔殿堂的正中央,柔弱而幼小的少年转过身来,隐藏着毁天灭地力量的黯淡瞳孔中倒映着我的模样,随即,那双曾经灿烂的黄金眸弯起来,嘴角勾起来,他笑了起来,向我奔跑。 “格莉达!——” 热烈如这荒瘠土地上唯一的太阳,孩子面庞鲜艳,眨眼间就到了我眼前,随即双腿弯曲,起跳,带着无尽的亲昵与善意扑进了我怀里。魔界干花的香味在他皮肤上盘旋,最终冲进我的鼻腔,溢满头颅。 “……我好想你哦。” 随着身躯之间的紧贴,紧跟着的是他委屈的细声呜咽,在我耳边孤苦无依地响起来,他在向我撒娇,像只我养的小狗。 “我这不是来了吗?撒迪乖哦。” “哼哼……总把我当小孩子看。” 他对我安抚性的话并不满意,越发用力地拥抱我,赌气似地将脑袋埋在我颈边。我宽容地允许他近乎粗暴的表达爱意的方式,抚摸着他蜷曲的头发。 “我是男人哦,不过是因为力量缺失才退化成这副模样,格莉达你明明很清楚……所以,等在吾宫殿门外,和你一起来的人是谁?” 他明明刚才还在娇软着声音抱怨,而下一秒,怀抱着他的我,就感受到了那格外强烈的敌对气息。并不针对我,而是等候着我的老师,简直像个被侵犯领地的猛兽呲起了獠牙。 我叹了口气,安抚着在生气边缘的撒贝多尔,抱着他走上了王座。 “那是我的老师,他最近刚刚回都城来,放心不下我,因此在门外等着。” “……格莉达的老师?” “对,是教导我格斗的老师。” “……” 面对着我,他便稍微显得温和起来,将那些几乎外化的警惕与攻击性重新收入躯体中,唯有眼神依然锐利。 “格莉达和他……很熟?” “当然,他教导我了三年,我能成为勇者和他少不了联系。” “这么说,他是格莉达重要的人……” “是,所以不可以……”不可以伤害他。 然而还没等我说完这句话,他就眯起了眼睛思考,打断了我的话。 “他教导你格斗,所以和格莉达肢体接触很多?……”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古怪。我愣了愣,解释道: “这是必须的嘛,之前他还收留我在他家住了一年……” “……” 我被魔王那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吓得没了声,连忙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他转动了一下眼球,将一些我还未看清的情绪收敛起来,重新变得无害起来,不过比起刚见到我沉默了不少。 “撒迪……” “格莉达。” 听见我呼唤他,他就抬起头来直视着我,脸上面无表情,可眼睛却比谁都忠诚地锁定在我身上。 “不用因为他到来而觉得紧张,他进不来的,而且只是在等我,不会突然发起进攻,所以放轻松,他没有威胁。” “我知道。” 撒贝多尔烦躁地甩了两下尾巴,本来坐在我腿上的身躯再次倾倒,双手揽过我的腰,紧紧攀附在了我身上。 “我说,格莉达……” 我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扑打在我颈边。 “格莉达,喜不喜欢我?” “当然喜……欢。” 跟着我的话音,他在我脖子上落下一个刺疼的吻。 “哼,是啊,格莉达最喜欢我了。” 他纤细的双臂搭在我肩膀上,我莫名想到菟丝子的藤蔓,更紧密、更致命地束缚住宿主,正如渴求着生命力的寄生者,他包裹我后脑勺的手掌,缓慢将我按向他肩膀上。 而他的嘴唇则触碰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毫不留情一口咬下去。 “……撒迪?” 留点血对我来说习以为常,因此并不感到难以忍受。但其实他并没有十分用力,最多也只是留下个深深的牙印,随即凶猛的捕食遍转变为温顺的耳鬓厮磨,他磨蹭着我的头发,大口地呼吸,将魔族偏高的体温,强势地往我身上涂抹。 “哼……” 他以轻哼回答我的疑惑,那双属于少年的柔软唇瓣在我下颌点下了第一处舞步,轻飘飘地,像蝴蝶短暂停留,而温度却持久地盘亘。似乎并不满足于这蜻蜓点水一般的细腻接触,他挺直了腰,要我仰视他。 那双瑰丽的黄金瞳正闪闪发亮。 “格莉达,你最喜欢的是我。” 娇弱而黏腻的少年,拥有着稚嫩而可爱的脸庞,此刻宛如神一般注视着我低语,我沉默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撒迪?你因为我与老师关系好,在恼怒吗?” “……哎?” 他错愕地愣在了原地。 “虽然你这样我很开心,可没有必要……撒迪。” 我将他搂入怀中,平息那不安的混乱气息……魔王,我怀中的魔王,决不能让他轻易苏醒。 “你想要多少的偏爱,我都给你。” 我附在他耳边,咬着他细嫩的耳廓,轻轻叹息着说。 然后我就感到怀里的身躯猛然一僵,随后体温猛然升高,像抱了块熟炭。我把快烧晕的撒贝多尔从我怀里拉出来,看到他水润的大眼睛,仿佛又要流泪那般看着我。 “格莉达……” 他抓紧了我的衣襟,低着头小声喃喃。 “最,最喜欢格莉达。” (9)懒得拯救世界 ……好疼。 也许就是因为失血过多,我的眼前才会如此昏花,而痛苦也随着神智远去,我只觉得脑袋嗡嗡响,而伤口扎眼,直视只能得到满心苦楚。 遍布全身的细小或惨烈伤痕,像是张裂的口,诉说着呼唤着,直到要将内里的血变作话语全吐出来似的,而鲜红流窜下,倒也有着让仇人痛快的美感。 …… 可能在老师眼里,我就是这样一副凄惨的画面吧。 大口地呼吸间,我擦了把流到眼皮上的血。 身上的伤口并不是作假,但确实是有很大一部分夸张的成分。疼痛对我来说习以为常,所以并不是难以忍受,我保持着清醒,装作痛苦的样子。 按照下一步的计划,应该是成年体的撒贝多尔把我丢出门外,砸到老师面前,再由我告诉他“实情”。 他完美地按照我之前对他的嘱托那样做了。 砸在地面的那一边肩膀很疼,勉强用剑将自己从地面撑起来,我话音微弱,倚靠在急忙赶来的老师宽阔的臂膀上给他说。 “其实……我一直没能打败魔王的原因,是因为他太强了。” 为了弥补一个谎言,需要说更多谎言。我躺在老师怀中,感受到他颤抖的抚摸。 “他是不可打败的存在,第一次我就败在他手下,我来这么多次还没有死,是因为他一直将我当做一只爱咬人的狗来玩耍。” 我喘息着将捏造的事实告诉他。 “我无法将我如此无能的事实告诉国王……不,是他太强大了,但是……他的力量是在逐渐衰退的,魔王军已经被打败,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不要摆出如此心碎的表情。老师。” “……” 赫伯特望向魔王宫阳台上那个威风凛凛的魔王,收回视线,他沉默地搂着我的头颅,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我说的话,只是心疼地问我: “可在那之前,你要受多少次伤……” “没关系的,我们回去吧。” 我一副坚强过头的样子,扯了扯他的衣袖,安抚了受骗且因此难过的他。 欺骗老师对我来说,并非没有心理负担。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过是个夹在两边之间的工具人而已。 撒贝多尔完美地完成了我交代给他的任务,真实到令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我。无论他有没有这个心思,我都不能轻易撕破脸皮,站在他的对立方。 因为赫伯特临时改变了计划的我,受了伤(唯一勉强派上用场的死灵骑士阿斯塔杰作)后,就被老师带回了首都养伤。 受到教会治疗修女(也是我曾经战友)的亲切关照后,我那些本来就不严重的伤口好得很快,回去扯了绷带躺了两天,我下地活动完全没问题。 从我回来,看到我那副惨样而提心吊胆的奥德修斯和埃阿斯也放下了心,越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我。 连王子殿下也专门跑来,在我床前温声细语了半天,告诉我不要那么拼命,慢慢来。 哼……他还指望着拉拢我成为他的助力,自然殷勤。 等能下地,我去向国王汇报这次的战绩,向他表明我已经找到那个所谓硬茬的弱点,不日就可以打败对方。惠灵顿二世表情无喜无怒,说了些场面话,缓缓抬手让我退下了。 不知道他信了没信,还是根本没心思再管我胜负如何。 不管怎样,国王这边是糊弄好了,至于如何打败对方……幻想出来的敌手要怎么打败?我还想多歇几天。 也许是因为这次受伤让乌利尔殿下着急了,生怕送到他手边的权力跑了或者散了,越发对我和善,那些不明就里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时不时做出那些撩拨的动作,简直像个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妓……好吧,我不该这么形容王子殿下。 今天他又邀请我到他的后花园中喝茶,我推掉了奥德修斯和埃阿斯拿来的华丽礼服…… “不,这不是礼服,埃阿斯你拿来的是什么东西?” 我看着手中极其修身的抹胸长裙,美丽的银色丝绸上点缀着碎钻,粼粼发光如人鱼的尾巴。这裙子还高开衩。 “嗯?格莉达不是要去和王子殿下约会吗?” 他一脸可爱地歪了歪头,被奥德修斯狠狠锤了一下脑袋,随后他又将我手里的衣服抢走。 “埃阿斯,别用你那充斥淫/秽思想的脑袋在这里乱想了,去帮格莉达梳妆。” “呜呜我知道了啦……” 他哭唧唧地过来搂顺我的头发,开始为我打扮。 “……约会啊。” 我倒是不急着反驳,我没这想法,但对方绝对是这么想的吧?公主和男勇者应该喜结连理,那我这女勇者是不是应该进王子殿下的房呢? 我无聊把玩着梳妆台上摆放的匕首,看着银色的剑尖在我指间旋转。 平心而论,这是我,或者说“勇者”最好的归宿,既不会因为威胁到皇族被暗中清理掉,还能获得荣华富贵,安享晚年,比举旗反抗或者自己远走他乡……任何一种结局都要省力和舒心。 当然那只是客观来说。我还没有软弱到自己的命运都要别人来安排,我已经不是那个初来首都、手足无措的小姑娘了。如今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负重任,权力与财富源源不断地跳入我的口袋,没有理由还要看别人脸色生活。 嫁入皇族就等着被当宠物过一辈子吧。那可不是把人当人看的地方。 我食指一转,匕首飞出,被埃阿斯以掌心接住。锋利的刀刃瞬间将他柔嫩的皮肤割开了口子,鲜血往外冒出来。 “哎呀,格莉达真不小心。” 他神色无异,只是将匕首收入刀鞘,放置在我手边。那伤口瞬间便痊愈了,完整地看不出受过伤。 ……别被埃阿斯那副轻飘飘的样子骗了,他可不是人类。 “嘻嘻,又受伤了……哎,格莉达要好好将魔力分给我呀。” 他的手掌炙热,轻轻贴在我肩膀上。埃阿斯俯下身来,在涂上口红之前,他先汲取走了充分的唾液。 (10)懒得拯救世界 虽说我用不着去讨好王子殿下,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推脱不掉的邀请也要去一趟。我还是国家的勇者,就还有为这里服务的义务……就还有听命于国王陛下的一天。 就当我身穿骑士制服(这是比较正式又不妨碍行动的衣服了)前往王太子的花园,由管家接引我穿过悠长的走廊,当那压抑许久的阳光,在我面前猛然显露出完全的身姿,我有一瞬间的恍神。 ……坐在花丛中与凉亭下的乌利尔殿下,太像太阳神了。 他柔顺的金色长发在阳光下愈发闪烁,我甚至怀疑他是皇后用金丝线编织出的玩偶,才能拥有如此瑰丽且高雅的仪态。 “……怎么了?格莉达?” 他绝对发现我那一刻的惊艳了,露出一个别有深意又羞涩的微笑,转过的眼睛瞟过我又收回,轻轻将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从而显露出那修长的颈项与细腻的皮肤,圣洁得像只引颈就戮的天鹅。 “没事,只是太久没见王子殿下,觉得您容貌越发出众了。” 我恢复镇静,走上前去,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 “格莉达真会说话,可你这句话我就不乐意了。” 他盈盈的目光如春日的暖池,盛满了温柔。 “看来我要更频繁地出现在格莉达面前,才能让你对我不陌生。” “……我很欢迎。” 面对他的玩笑(也许并不是玩笑),我低眉敛首,喝了口他精心为我准备的茶。 我欢迎个屁。 虽然拿他当休息借口很好使,但我绝对不想从一个工具人变成另一个工具人,更不想被他娶回家当个花瓶。可我又不能彻底拒绝他,只能保持沉默态度周旋。 “嗯,我很高兴格莉达这么想。” 乌利尔又露出那副易碎的表情,明明是微笑的脸庞,眉间与眼角却像是要哭的样子。 我看不懂他。 但我并不关心他如何想,只是觉得人因野心能演出另一个人来,真……令人叹为观止。他只是想拉拢我,连出卖色相也在所不惜。 “……我想出去走走。格莉达,能陪我吗?” 沉默饮茶了一会,他见茶杯见底,我也不说话,于是站起来,椅子在他身后退却,而他站在我面前,舒展开保养过头的手掌,那掌心的嫩肉还泛着粉色。 “我很荣幸,殿下。” 受到邀请,我自然不能推脱,站起来向他低头行礼,本来他应该在我应下的时候就将手收回,但他没有,只是温和地笑着等我搭上手。 “……” 我礼貌性地搭上四指,随后手腕反转,变成我牵引着他——按身份也该如此。 就这么一个平常的动作,不知又触动到他哪出神经,他欣喜起来,吩咐要跟上的侍从。 “你们留在这,我只与格莉达去转转。” 他笑地……像只飞入森林的小鸟,我为什么如此想象?因为那是我几乎从未见过的鲜活表情,虽然原因可能是大部分时间我都不直视他。 行走在花丛中,他的披风与长衣都沾上新鲜的香味,让我想到神话中与春神交/媾的太阳,而此刻这黯淡又美貌的太阳由我牵着手前去。 在他的庭院……用庭院来形容未免显得这里太过狭小,这里的花田排满了整个坡,直到下方的小湖周围,放眼望去,一片烂漫。 走到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侍从所能看到的范围,而为了迎接客人(我),这里也没有园丁或者别人来。 所以,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人。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我有不好的预感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我冷静下来,就听到耳边蓦地传来一声缭绕又轻巧的呼唤。 “格莉达。” 那饱含的情意让我避退不及,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连忙躲避开声源,就看到王子殿下笑眯眯的脸,凑得极近,几乎要用牙齿来咬我的耳朵。 他拉紧了我还在他那边的手。 “格莉达?怎么了?我喊你没有回应。” “……没事,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 作为下属,我还是选择了恭恭敬敬糊弄过去,话说,这是职场性骚扰吧。 然而不管我心里如何吐槽,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更缱绻地握紧了我的手,拉着我往前走。 “格莉达喜欢这里的景色吗?” “嗯,喜欢。” “我也喜欢。国王陛下不喜欢我侍弄花草,我可是征求了很长时间……才换到了这一片美景。”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满眼清澈地望过来。 “格莉达,我们坐下歇一会吧。” “不会压坏这些珍贵的花吗?” “娇贵的花是活不长的,不必那么拘束……对我也是一样。” 望着他温和的笑脸,我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下了,伸手牵引着娇弱的王子,弯腰融入进这一片春色中。 “……呼。” 他柔和地缓了一口气,随即在我预料之外,轻轻依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果然是职场性骚扰。难道这位王子殿下不知道,我能一拳打翻十个他吗? “格莉达。” 倚靠在勇者肩膀上的王子殿下再一次呼唤了身边人的名字。他心里的感情要破土而出了,在这样一个无人的环境中,只与她……只与她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呼喊,忍不住要剥开自己的衣衫,将赤裸的自己全部献给她看,让她心动,让她看到自己身上全部的美好,让她为自己狂热。 乌利尔从十三岁时,就见过格莉达了。勇者候选都进入训练营,他也赶到现场,想去挑选出能用的人手在身边。 并不是他早熟,只是他生来所处的环境让人不得不警惕着一切。 作为现任国王的独子,乌利尔是个早产儿,这本身就透露出现在朝堂的环境——皇位周围虎狼环伺,并不太平。 他的母亲在他五岁时也病死,似乎有人想要整个皇族的命,乌利尔从小遭受的暗杀、绑架、毒药与刺客数不胜数,虽然其中只有一两次可能威胁到生命,但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体弱多病的他恐惧着周围的一切。 因此这位皇子很早就学会培养自己的势力,勇者选拔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去寻找能用的人才。 他在那时候看见了格莉达,第一次见面,她还是个小姑娘,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因为那时候的格莉达弱小地和鸡一样……相比起她身旁那些家族训练出的孩子,她实在是不起眼。 之后乌利尔还目睹了格莉达被群殴的惨状。他感叹,她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啊,然后转身离开。 他并没有拯救弱者的心肠。 在训练营看了几个好苗子,暗中也派人去接触过,但他们都年龄尚小,还需要多加磨练。于是时间转眼来到六年之后,在最终的比试中,一个女孩打败了所有与她竞争的人,拿到了最终的奖章。 她叫格莉谢尔达。 “……” 乌利尔盯着台上仰首阔步,受到赫伯特佩戴奖章的女孩子,难以置信。 她挣脱出来了?她从那样的环境中挣脱出来了?她怎么做到的?她…… 如果是她来保护我的话,自己一定可以活下去。 他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乌利尔一点也不想死,不想像自己躺在床上活动不能,最后慢慢咽气的母亲,不想像在自己之前验食倒地而亡的侍从,挡在他面前被暗器刺死的骑士……他不想死,所以他要格莉达,要那个明明还开始和他一样处在困境中,最终却打破牢笼走上最高处的格莉达,感受她旺盛的生命力,将她据为己有的话,说不定就能再多活一段时间。 这样强烈的渴望让他一直追逐着勇者,他将格莉达的身旁视作可以摆脱死亡恐惧的栖息地,因此更狂热、更深沉地想要拥抱她。 而在这一年里,他注视着勇者,英姿飒爽的格莉达,身染鲜血的格莉达,恭敬低下头去的格莉达,昂首阔步出击的格莉达……回过神来已经移不开视线了,格莉达,想要她。 这促使他此刻拉起了身旁朝思暮想的人的手,放在了他脸上。 “多看看我吧,没有什么想问我要的吗?格莉达?” 他的皮肤柔和细腻,手感很好,可这并不是能使我理解他做出这样动作。 我不知道他对我如此殷勤的理由,这本身就足够令人心生警惕。当然,我也可以将这一切简单归结于他需要拉拢我上。 但在此之外我又不得不怀疑,拉拢我有很多手段,不起作用也可以直接将我剔除权力之外,为什么他要选择如此卑微地讨好我呢? 正当我如此思考时,他已经牵引着我的手向下抚摸了,让我轻易可以杀人的手放在他脖颈上,而他对此乐在其中。 他低头亲吻我的手背,嘴唇紧贴,发出极其绵长的摩擦声,随后在我迟疑的目光里,发出一声难以自禁的哽咽。 他一边哭泣,一边虔诚而狂热地亲吻我的手背。 泪珠滴下来是温热的,随即便在空气中转凉,流窜到别的地方去,而他的唇柔软润泽,摩擦过肌肤,发出轻微的啧声。 他全身心都在向我说“爱我吧,爱我吧。” 我想抽出手,我应该抽出手,这可恶的王子利用职权骚扰我,可最终还是纵容了他的动作。 我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似乎不那么相信了,这真的是演出来的吗?人能有如此可怕吗?难道我之前以为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那天从服用吐真剂的他嘴里说出的话,这中间难道有什么误会吗……我想到了那位大人以及在他手下所看到的一切。 “……” 好像确实能,有那么可怕。 我伸出了另一只手,砍向了他的颈项。 (11)懒得拯救世界 将昏倒的王子殿下完好无损地交给他的侍从,面对他们不知所措的脸,我淡然解释道: “王子殿下因为走得太久累得睡着了,别打扰他,让他好好睡一觉,他也许最近绷得太紧了。” 再摆出一副情真意切关心他的模样,侍从们就感激心大起,连忙保证会遵从我的嘱咐。 谁会怀疑我呢,我是救世主啊。 从乌利尔的宫殿中走出来,我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太阳,似乎也没觉得它有多么灿烂了。 拜托了我万能的法师朋友,去研究如何不着痕迹地取下镶嵌在银器上的宝石,我觉得有些疲惫,主要还是在乌利尔那里,让我想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不能……不能这么软弱下去。 人总要去直面自己痛苦的根源,要去学着和自己和解,把眼光放到现在,去关心现在所拥有的并为之满足…… 这些道理我都懂,我也从医生那里听过千百遍了。 所以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那个将我从山村里、像拔一根土里的萝卜一样将我带出来,带到人类最繁华的首都,改变了我整个人生的人……爱德华·罗德李尔。 前罗德李尔家族的家主。 我那位贵人。 我……最为仇恨的人。 向国王请了假,理由是去山林里悟剑,半个月时间。他准许了。 惠灵顿二世知道我对他乃至于整个国家的重要性,因此算得上有求必应,但魔王真的被消灭后,他会怎样对待我,就不得而知了。 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上,前往偏僻山区的流放土地,这一路对我来说有点漫长了,不过,也许正巧可以为你们讲述一下我与爱德华·罗德李尔之间的瓜葛。 罗德李尔家族是一支近年来家道中落的首都老牌贵族,而爱德华是罗德李尔家族最近一任的家主。说是家主,总觉得他是个工于心计的秃顶中年男人,其实并不,他只比我大了两岁,今年也不过二十一,正是青春的大好年华。 他是家中独子,父亲一事无成,老来得子,病痛缠身,早早就把家族的重担摞到了爱德华身上,因此我非常能理解他拼了命想要重振家族辉煌的想法……那些贵族,你都难以衡量他们那高贵得要死的自尊心。 魔族壮大,真神力量受损,陷入沉睡,国家需要寻找一个勇者来担负打败敌人的重任,这于任何一个贵族,都是绝佳的机会。 如果,成为救世主的那个勇者,是自己找来的,那对于贵族还有他身后的整个家族,都是天大的荣耀与好事,让勇者为自己在国王面前美言几句,爵位、财富、权力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没错……所以他们发了疯地去世界各地挖掘好苗子,为的就是争夺那唯一一个救世主的位置,为了位置背后的一切能令人类发狂的东西。 我就是其中之一,由罗德李尔家族从山村里带来的候选者。 也就是他们的“棋子”、“工具”、“梯子”。 十二岁前,我都是一个质朴的村姑。出生在我那穷苦而温馨的家庭中,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父母疼我爱我,作为长女,我享受到了一切宠爱。在我四岁那年,我的弟弟,可爱的格莱斯出生了,他为我制造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懂事又听话,我非常爱他……可不幸的是,由于山村恶劣的生产环境,他患上了慢性病,并不致命,可不治就会日渐虚弱下去,最终迎来死亡。 我的家庭并不富裕,可我不愿意就这么抛下我的弟弟。 我生来力气大,又在山野田间野惯了,因此去学着做猎人,捉点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卖皮毛和肉换钱,家里种的有田,养的有鸡,但即便如此,养一个病人对我家来说还是太艰难,因此当我听闻附近镇上举办格斗比赛,有钱拿时,毫不犹豫就准备动身。 我那时很年幼,没练过什么武术,但我力气大,跑起来能追上野鹿,而且为了那笔如今看来不足称道、但当时是笔巨款的奖金……我也要去。 事实证明,我低估比赛的难度了,来参加的都是大人,起码也得是精壮小伙子,拿到这笔钱远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可我还得上啊,没有钱就不能给格莱斯治病,我就会失去……我的亲弟弟。 最后等裁判举起我的手,宣布我是胜利者时,我没意识到他举起了我的手。牙齿被打掉了好几颗,满脸都是血,我也听不清他在声情并茂地讲什么,只知道他塞进来钱,我用我那破烂的手臂接住,然后跌跌撞撞往外走。 这是我最后的记忆,之后我再醒来,就到了爱德华面前了。 他说他很欣赏我在格斗比赛上的表现,听闻我的遭遇,他表示心痛,愿意资助我的家庭,承包我弟弟的医药费——从贵族手里随意落下来的一点灰尘,都足够我们这些穷苦人生活一辈子了。 他还说他愿意资助我去首都学习,将来找份好工作,养活我家。 谁不想去见识一下人类最繁华的首都呢?那是人人都有的梦,在我们这种偏远山村尤为梦幻。我也有考虑到这是骗局,可我没得选,他给我家的钱够格莱斯好几年的医药费了。 于是我答应了他,对他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地感谢他对我家的慈善捐助,并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进到勇者候选集训营中进行学习,那是多么美好的梦啊,格莱斯得到了医药费,我被顺理成章地接入罗德李尔家族的庇护之中,也到了首都接受最高等的教育,尽管在集训营中经常被看不顺眼找个借口一顿打,我也毫无怨愤。 训练营的东西很难……对于我这个之前只会识字的村姑来讲,接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他候选人们要么天资聪颖,要么从小训练,还有不少贵族家的继承人。在刚开始我是落后的。 爱德华看出了我的无能,于是让我参与进家族事务,处理追债、收税这种需要打手的任务,可我跟着去了几次现场,逐渐发现这些是高利贷,是对辖区农民的暴利剥削,被命令着从那些穷人手里抢来钱,已经令我开始怀疑这种任务的正确性。然而我当时还小……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停下来,只能按照少爷原本的期望去执行我的任务。我做的越来越好,于是来自爱德华的任务越来越难,乃至于暗杀仇人。 我……我怎么能做这种事?杀人?我做不到! 然而当我哭诉着跪倒在他面前,请求他不要让我再去做这种事,他极为疲惫且烦躁地叹了口气。 他答应我了。 “好吧,格莉达,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会允许。” 背着手站在广阔客厅中的爱德华·罗德李尔转过身来,以某种锐利而冷漠的眼神盯着我,转而笑了,将那些情绪隐藏在弯弯的眼睛背后,语调轻快和蔼地对我说: “既然你这么痛苦,那三天之后你再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吧,我为你准备了点小礼物。” 我当时还十分喜悦,觉得爱德华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我知道我让他失望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原谅我,甚至为我准备了礼物! 我那时是多么衷心感谢他,全心全意地信奉着、尊敬着他,爱德华大人,拯救我命运的贵人,感谢他对我家庭做出的一切。三天之后,我欢天喜地地拜访了罗德李尔家,敲响了少爷办公室的门。 他在等我,见我进门来,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扔给了我,并告诉我现在就可以打开。 我不好意思地接受了他的好心提议,拆开了礼盒的盖子—— 那是一绺捆束好的头发。 ……什么?什么? 我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这是什么?头发?不,我搞错了吧,如果说是礼物,不可能会是头发,难道是某种珍贵生物的毛发吗?可以用在什么地方?总不可能是人的头发吧,一定不可能的,而且还是我如此熟悉的颜色…… 我如此熟悉的颜色……因为这正是我头发的颜色。 我缓缓抬起了头,看着他,少爷正在微笑,温和有礼的笑容一如我当初重伤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那样,谦逊的绿眼睛像颗被深藏的宝石,透露着不可言说的艳丽与妖异。 我颤抖地、甚至还带着一如既往的孺慕表情仰视着他。 “少?少爷?这是什么?我不知道……” “……” 他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直接开了口。 “格莉达。” 他呼唤我的声音,还是平时那般彬彬有礼。 “是,我在?……” “你现在要做出选择。要么服从我的安排,同时当上勇者,要么……” 他顿了一下,那双我喜爱着、深爱着的湖绿眼睛直视着瘫坐在地的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个羸弱且狼狈的孩子。 “下一次寄来的,可能就是别的东西了。” “……” 我说不出话来,惊恐且无助地盯着他,他敛下眼睫,从桌子里抽出一张信封,轻飘飘地扔在了我面前。 (12)懒得拯救世界 “那孩子还给你带了封信。” 我连滚带爬地向前去抓住那张纸,一把撕开,从里面掏出了格莱斯写给我的信,信纸没有异味,没有血腥沾染,我才得以继续浏览信的内容。 “亲爱的格莉达: 你还好吗? 姐姐去首都已经很多天了,不知道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住在我们家的叔叔告诉我你过得很好,不用担心,哦!对了!我们已经搬家了,搬进了一个很大的房子里,还有医生来给我看病,这一切都是姐姐换来的吗?我真为你骄傲!我好想你呀,可我的身体走远路还是很勉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长高了不少。叔叔说你在首都也很想我,所以想要我的头发聊以慰藉,我也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脸色不太好,头发还会再长出来呀,又不是像手脚一样断了长不出来,不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叔叔不让我把我给你缝的小熊带过去,我好好哀求他才愿意给我带一封信,而且不能写太长,所以没办法,就这样吧,姐姐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吧!我真的好想你哦! 你亲爱的 格莱斯” “……” 我抬头看向少爷,他在耐心地等我的答案。 “……我知道了。” 我慢慢爬向他,卧在他的脚边,轻轻吻他一尘不染的鞋面。 “我是您的狗,爱德华大人。” 之后的故事,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无能的我,无法反抗,收敛起一切别的心思,忠诚地匍匐在爱德华大人脚下。他说什么命令我都会听从,无论是之前的讨债、收税还是暗杀仇家,我都照做。 我不想杀人,不想做那些肮脏的工作,可一想到我的家人们攥在爱德华手里,只要我哪一点令他不快,就可能失去我唯一的宝物……我的刀就能顺畅无阻地对别人砍下。我知道这不对,我知道我在作恶,可我别无他法,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难道要我因为仅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而失去我的家人吗?我做不到那样大度无私。 为了能当上勇者,我拼了命地训练和学习,跟不上进度那就比别人更努力,听不懂课程就低三下四地请求那些少年天才给我讲解,我那时并没有自尊,那东西能和家人的命比吗? 一切都逐渐有了起色,爱德华少爷对我的进步非常满意,不再给我布置体力活,而是转向了更深层的阴谋策划。那一切成为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要学的东西……我来者不拒,全盘接受。时间推移,我学的越来越好,他从那日起恢复了温和淳善的样子,对待我亲昵又温柔,仿佛那一场以杀人为手段的威胁不过是一场梦……但我明白深藏在那慈悲后令人窒息的冷酷。他从来不曾对我心软,对任何人都是。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如何器重我。白天,他带着我,作为他的女伴前往各种各样的宴会,让我背下那些纷繁复杂的贵族名字还有他们的人脉,掌握一整套上流社会生存法则。他教我礼仪,教我如何表现完美的谦逊,获得那些高贵之人的喜爱,拉着我的手教我如何在瑰丽的穹顶下翩翩起舞。 晚上,他指导着我学习黑市倒卖的规则,带着我去见那些主导灰暗产业的贵族们,人口贩卖、毒品、嫖娼……我被他牵引着一脚踏入社会最肮脏的阴影中,与皮条客、暴力组织、强盗和毒贩子握手,机械地学习着与这些烂泥相处,对最恶心的人渣也笑脸相迎。同时我也学着面对穷人的哀嚎麻木应对,许多人都曾向我求救,从铁栏杆后面、脏污的地面上爬行,想挽留我的脚步,我想握住他们向我伸来的手,然而却被爱德华轻柔回拢。 “别惹事。” “……” 我便随着他离开,再没有看过那些牢笼、那些锁链、那些地狱一眼。 我变成他手里,近乎全能的一把利刃了。他温和地抚摸在他脚边栖息的我,一遍又一遍捋顺我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叫我的名字。我不明所以,只是回应他每一声呼唤,不闻不问,当一条称职的好狗。 恐惧让我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思想,这种精神上的扭曲掌控了我整副身体。当时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我只需要按照他的命令去做就可以了。 也许正是因为我对他如此地忠诚,他越发信任我,将那些家族机密也全都视为无关紧要的东西给我看,也许他认为我会如此臣服他一辈子吧,所以给我分享家族秘辛,分享他的弱点、分享他过往一切不堪回首的经历。一切都没关系,因为我臣服于他。 虽然成为勇者之后,这些东西被我用来送给他的仇家来扳倒他了。但不得不承认,我于他,正如世界上他的半身。 后来就是我和赫伯特的相遇了。成为赫伯特的弟子后,我逐渐从罗德李尔的掌控中脱离出来,在终于由老师的人接管家人之后,我也完成了爱德华的要求,成为了勇者。 他知道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而我唯一的软肋也从他手中脱离,他再也没有命令我的权力。这些他都知道,但令我奇怪的是,当我当上勇者之后,他竟然没有要求我来为他的家族谋福利,这可是他的初衷,然而爱德华·罗德李尔就像彻底对我没了兴趣一样,再也没有在我的眼前出现过一次。偶尔几次在宴会上撞见,也只是用那双美丽的湖绿眼睛,冷漠地远远眺望我一眼。当我受神封赏,万众齐齐跪下,就我独自站立时,我看到他也不例外,对我俯首帖耳,额头沾上土地的灰尘。 恍然间我才发现,当初我们之间的角色已经对调了,现在他是跪下的那一个,而我是站着的那一个,他在跪拜我。 “……” 俯视别人的风景是这样的吗? 你当初如此俯视我的时候……也是看到的这样的景色吗? 我望着群众中毫不起眼的爱德华,喃喃自语。 他像是完全放手了,这不正常。我是他倾注精力、用非常手段驯服的狗,然而当我费尽心机从他手中的锁链逃离时,他却连追赶都没有……我甚至怀疑他在背后又做了什么小动作,才如此气定神闲,然而当我仔细排查过一切后,什么都没有,他在强硬改变我命运、欺骗我又奴役我整整六年之后,蓦地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我不明白如此工于心计又渴望权力的罗德李尔家主,为什么在竭尽全力培养好我之后又不用我了。 我不明白,可这并不代表我不恨他,我不会报复他。被他用家人整整胁迫了六年,我不可能就因为他此时没利用我就放过他。 趋炎附势是人的本性。 这是他教会我的。 在现任勇者我的授意与暗中操作之下,罗德李尔家族很快就在贸易上落得孤苦无依的地步,贵族们也为了讨好我,抓住了这个消灭一个竞争对手的好机会,仇家联起手来上诉,痛斥罗德李尔家插足违法产业,应当严惩。 于是,本来盛极一时的大贵族,就这么被剥夺了土地和财产,流放到了贫瘠且偏远的山区,过起了拿低劣矿石卖钱的贫苦日子。 这也就是现在的罗德李尔家,算算也有一年了。我中间探望过他两次,不过都是去欣赏战败者的屈辱姿态,这次的理由有区别吗?我也不知道。 马车在我漫无边际的回忆中停下了,从首都的传送阵到最近的省会,再到罗德李尔的现辖区,花了我整整三天的时间。马车上不了山,剩下的路我要徒步走上去。我望着半山腰的破落城堡,舒展了一下筋骨。拖着自己的行李爬山……久违的体力活呢。 (13)懒得拯救世界(mob) *本章含有男角色被mob要素,请注意避雷 行走在寂静的山林路上,我嗅闻着树林里清新的空气,觉得大脑舒畅了不少。这里本就人口稀少,在领主的土地上,更显得寂寥。往上望,往下望,都一片冷清,沾不上一丝一毫烟火气。 嗯?你问我为何此时孤身一人? 我并没有通知罗德李尔家我要来的消息,提前告诉他,以便于他有时间收罗起自己准备东山再起的证据?别忘了,他现在是我碾在脚底的落败者,而他是那么一个诡计多端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在前途一片光明时被我推下深渊,我敢肯定他在密谋些什么。 虽然我并不是为了挫败他来的,但不可否认这里是我唯一值得安心的地方。没有间谍,没有纷争,没有重任,只有妄想令人长眠的寂静。 为了保守秘密,我不能将战争的真相告诉任何一个有不确定性的人。 但爱德华不是。 因为……他目前,是我的禁脔。 好吧,让我们在见到爱德华之前,回忆最后一段——关于我们的分离。也许听完这一段,你就会觉得我根本不配被称为“救世主”了,但无所谓。 我正式斩断他锁链,并转过身来向他露出獠牙的那一天。 如今那天的记忆仍然能令我痛快地笑出了声,将往日那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脚下的快乐,简直令人上瘾。爱德华,我感恩戴德的爱德华,我奉为我命运掌控者的爱德华,我曾绝对忠诚地执行他的命令,因他施加的恐惧与焦虑几乎令我发疯,幸好老师将我拉了回来。 现在,他被束缚了双手双脚,像个奴隶一般被丢在我面前的地板上。 真过分,那群贵族明明曾经如此卑躬屈膝地讨好过他,他一旦失势,就立刻不将他当人看。 我注视着他柔顺的金发,他喜欢紫藤花的香气,因此总爱将提取出的精华加在浴池中。经由精心呵护的头发,漂亮地堪比皇宫中的公主。 “……”我想这些做什么,我现在要做的是报仇。 被迫害后挟持,带到这个地方,他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我坐在一旁观察他了片刻,用脚踢了他一下。 “爱德华大人?您怎么不说话?” 我保证我有在克制力道,他终于微微唔了一声,紧闭的嘴如深海的蚌,终于微微开启,露出了一丝内藏的光华。 他叫出了我的名字。 “格莉达。” 我突然觉得他脸上的黑布碍眼,爱德华·罗德李尔长了双天生的猫眼,那双绿瞳孔,像是春夏之交时森林在湖水上的倒影,能让见过他的女人都惊呼起来。 我将布条扯了下来。 于是,爱德华·罗德李尔终于看向了我,用那双漂亮且让人绝望的眼睛,冷静地、沉稳地、如同作壁上观的猫咪。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有一瞬间想质问出声。你在骗谁呢?你改变了我整个人生轨迹,你拯救我,又威胁我,奴役我整整六年,把我推上了人类的最高峰,如今摆出这种陌生人的姿态,是为了什么?!愤怒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我想拉着他的领子质问那些深藏于心的话,想朝他的脸狠狠揍上一拳。可我隐忍下来,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莽撞而无知的孩子了。 深呼吸一下,我恢复了平静。 “我想你对你此时为什么在这里,心里应该有数吧?” “……唔。” 他冷静地听着我强压怒气的问话,反应只是转了一下眼睛,将视线从我身上挪开。他轻轻用声带振动一下,从喉咙里遗漏出一点不清不楚的响声,就全当他知会。 “……” 他这样更令我愤怒。 “大人,为你之前所做的赎罪吧。” 我怒极反笑,正想拍手叫人进来,就听见他此刻却主动开了口。 “你……格莉达,你恨我吗?” “……” 我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这……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他可是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胁奴役我了六年,如今却问我是不是恨他? 我说不出话,他却仍然那么平静,看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显得有点不知所措。闭上了嘴,却在眉目间透露出一点露水般的哀愁。 他究竟在……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我无法理解他,我无法……我搞不清楚,即使与他相处了六年我仍然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一种无力感包围了我,我以为我成为勇者脱离控制,就能彻底摆脱来自他的控制,可如今恐惧与焦虑仍然不放过我……爱德华,他难道生来就是我的天敌吗? 不能再拖下去了,折磨他一次,然后就让他快滚吧,我已经受不了他在出现在我面前了。 “……大人。” 我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无情地俯视着他。 “我想你已经准备好被我报复了。” “……格莉达,你不能这么做。” 他有些难受地缩起了身子,接近入冬的空气刺痛着他的皮肤,掠夺走他的温度。爱德华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蜷曲起腿,像只被捕捉的白兔一样坐在角落。 爱德华皮肤的触感还残留在手指上,我不适应地搓了搓,将他最内里的一件衬衣扔在脚边,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衣料上他的温度还残留着,但很快就消散去了。 他耳朵乃至全身都染上了仿佛初春到来的桃红,随着颤抖,像风吹过树梢,散落香气,让人晕眩。 我刚才亲手扒光了他的衣服。 原本的计划只是想打他一顿出出气,本来也没想整出人命,但血迹不好清理,况且我觉得这并不能起到报复他的作用。 我改主意了。 “外面的,进来。” 我丢掉手帕,拍了拍手。 “什么?你要让谁进来?” 他终于有点惊慌的样子了,探出身子想要阻拦我。刚刚抵抗的动作对他这样娇生惯养的少爷有些激烈,他微微喘着气质问我,语气还高高在上,仿佛我还是他的手下,他问什么都要告诉他。 “你自己看啊。” 两个手戴镣铐、衣着褴褛的男人,身强体壮,目光阴冷。 “这是……谁?要做什么?” 他谨慎着后退,盯着我问。 “……” 我没有搭理他,只是从怀中拿出钥匙,为这两个人解锁。沉重的镣铐砰地砸到地板上,我面前的两个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腕,沉默地等着我的命令。 这是两个死刑犯,明天就要上刑场。我用女人和酒驱使了他们,原本的意思是让他们帮我把打完之后的爱德华送回马车上去,但现在看来有另外的用途了。 “这个男人。” 我指了指角落里的爱德华。 “够漂亮吗?” 两个死刑犯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爱德华,精致的贵族少爷,皮肤白皙柔嫩,猫眼妩媚又勾人。他今年……十九岁,刚刚发育成熟的躯干修长优美,脚踝细地能轻松扣在手里。 我看见这两个男人喉头滚动,在我允许说话的情况下点了点头,说了句喑哑的“漂亮。” “等……格莉达?” 我听见这句颤抖的话,立刻扭回头去,终于看到了我这六年来,想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惶恐、惊讶、犹疑不安。以前我卑微地亲你的鞋子,在你的手下颤抖忍耐,你则微笑着观摩我的恐惧,如今也轮到我站着看你这副表情了吗?爱德华? 这让我笑得越发灿烂,继续吩咐那两个蓄势待发的死刑犯。 “他给你们玩了。” (14)懒得拯救世界(mob) 爱德华,我亲爱的主。 你能不能告诉我此时你的感受呢?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欣赏这一出绝妙的好戏。 粗壮黝黑的手掌压着纤细洁白的腕,野蛮庸俗的犯人吮吸着那娇生惯养的皮肤,留下或红或青的牙印与口水。他被两面夹击,挣扎不能,只能忍受着来自下等人的猥亵,拼命咬紧了牙根,悲切地望向我。 两个死刑犯许久没得到过女人,估计之前也没睡过像他这么精致的女人,在用力地呼吸他身上的香气,再将自己的汗臭与男人气味抹在他身上。 “格……莉……达……” 从他那断断续续的呼喊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如今叫我有什么用呢?或者说,向我这个施暴的主谋摇尾乞怜也没有什么用哦。 深切用嘴体会过真正贵族的皮肤是什么样子,两个死刑犯开始了进一步动作,本来就是赤裸的身躯,只要手臂往下一放就能触摸到,他那竟然勃/起了的性/器。 嗯?我有点意外,在被侮辱的环境下也能产生兴趣?我举双手保证我可没有提前喂他什么药,我原来只是想打他一顿。难道爱德华是个受虐狂?或者只是单纯地生性淫/荡? 我有点感兴趣,将视线转移到他脸上,却蓦然闯进了一片深绿的湖水,被粗暴地侮辱着,他的眼睛却在死死地盯着我看,嘴巴因为性/器被粗暴地撸动而发出破碎的声音,面颊仿佛盖上一层舞女的红纱那般诱人。我为这副动人的模样呆住了,那是欲望吗?我立刻否定了,那不可能。他不可能仅仅由于我在注视他让他勃/起了吧……开什么惊天大玩笑。 他应该只是生性淫/荡吧。 我不无揶揄地想,那既然如此把他放逐到偏远山区是不是会委屈他那副欲求不满的身体?哦?让他寂寞难耐不是更能折磨他吗?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恶毒也很粗鄙,可面对仇人我可高尚不起来。 随着一声压抑多时的呼喊,他在最低等的死刑犯手里射了出来,仰着头喘息的样子像条渴死的鱼。那些犯人不知道之前玩过男人没有,将他射出的精/液涂抹到他股/间和大腿上,准备脱下自己的裤子,彻底占有这个比女人还带劲的男人。 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是否允许,在没有润滑又是处子的情况下被这种男人插/入的话,他那副柔弱的身子骨经不经受得住,我还不想闹出人命,万一他之后因为这次落下病根一命呜呼……那可就不好玩了,我还有很多想要报复他的手段。 思考到这里,我叫了停。 两个正在兴头上的男人,此时估计并不能好好听我讲话,于是我抽出了腰边的剑,砍断了身旁的桌子。 轰隆一声,我剑入鞘,他们也惊愕地望向我。 “不准把你们那玩意掏出来,我看了恶心,除此之外怎么玩都行。” “……是。” 不能用阴/茎,可让人高/潮的方式还有很多种。 两个犯人将自己的手指没入了爱德华的后庭,粗壮而燥热的指头明显给他了别样的刺激,他发出惊讶的呼声,惶恐地想要爬开,又被一把扯住了腰按了回来,手指更深地没入从未被侵/犯过的地方,直到碰到了某处凸起,让爱德华直接叫了出来。 “不,不要碰……” “……” 这两个犯人之前一定玩过男人。我看着他们熟练地动起了手指,而爱德华拼命地咬紧了下唇不让自己叫出来,直把自己那柔软的唇咬到充血也不吭一声。我觉得无趣,不叫出来,乐趣就少了一半。 然而两个犯人并不因此没了兴致,只是将手指当成性/器,快速地抽/插起来。一个人玩他的屁/眼,另一个就低头咬他挺立的乳尖,直到少爷身躯触电一般颤抖,本来疲软的阳/具又吐出一股一股的前列腺液。 他又高潮了,因为被玩着屁股。 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爱德华像个交配完的雌兽,大口大口地呼吸,即便如此,他还是那样沉默,眼睛看着我。 我被他的视线刺地转过头,命令两个死刑犯滚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他们愣住了,根本没玩尽兴的囚犯恼怒地无视了我的命令,还想将爱德华从地面上捡起来继续,见那肮脏的手又要碰到爱德华,我从袖子里摸出两枚暗针,甩进了他们的额头。 “……” 我收回手,知道自己做过头了。怎么回事,今天自己怎么这么不冷静,这两具尸体要怎么处理?刚才明明警告一下就可以了,让他们懂得别违抗命令,让他们滚出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呢?我眼睛瞥向地上的爱德华,该死,只要碰到他我就会出岔子。 叫赫伯特给我的仆人进来,吩咐他们将脏污的地方清理干净,顺便把那两具尸体运到监狱的焚尸炉里去。我脱下披风,将地板上的爱德华裹起来抱在怀里,向外走去。 现在运输他的职责也只能自己做了。 他这副样子也无法出门,我走进浴室,放满热水,将爱德华扔了进去。 他没有失去意识,但仍然为我粗鲁的动作而狠狠呛了一口水,从浴池中狼狈地站了起来。 我把洗漱用品搬到浴池旁,犹豫了一下,还是挽起了袖子为没有力气的爱德华洗漱。 我……之前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他戒备心重,洗澡时更是不愿意别人近身,但我是完全掌握在他手里的人,于是就成了服侍他的唯一人选。 我知道他喜欢什么味道的皂角,喜欢如何清理自己的皮肤,偏好洗到一半去刮胡子。该如何服侍他洗漱的过程了然于胸,也不知多少次看过了他赤裸的身躯。 但我再也不愿意做一次了,只是简单地将水从他头上浇下来,再随便用皂角搓洗一番,越做越气,干脆扔到一边准备离开。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怎么还在服侍他…… “格莉达。” 被我叫来人侮辱,又被如此粗暴对待之后,他的声音微弱,却平静得像是一口古井,毫无怨气可言。 我应该不再回应他,应该就这么弃他而去,彻底结束这六年的奴役关系,可我还是反射性地停下了脚步,回望过去,就像我无数次做的那样。 “格莉达。” 他向我伸出了手。 该死,该死,我应该用腰间的剑一剑刺穿他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话,就不会再困扰我的心神。可我面对他无论如何也举不起剑,手臂软弱得像个初学者,只能看着自己一步、两步、又走到他面前。 他拉住了我的衣襟,让我跪下来,沾满水珠的胳膊搂住脖颈使我伏低,然后极尽缠绵地咬住了我的嘴唇,不由分说地把舌头塞了进来。 “……” 他把性事结束后的第一个吻给了我。 爱德华坐上马车,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没有去送他,只是站在楼上看着他远去。 我不明白他的那个吻意味着什么,是讨好吗?是乞求吗?可他态度仍然高高在上,眉目间一派冰冷,哪里有一点摇尾乞怜的样子。那或者是炫耀?或是任何什么……总不可能是表白吧。 我一如既往地无法理解他。 可如今他已然失势,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起码在我勇者任期内,他绝不可能回到王城。所以就算不理解他,也无所谓了。 他已经离开了,我也不再是他的狗,相反,他应该是我的阶下囚…… …… 我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笑起来,为我终于从他身上找到合理的理由而愉悦,果然他一点也没变,爱德华,你以为我是谁?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我亲眼浏览过你所有的秘密。哪怕你表现地如此反常,我也不会被你迷惑。 你还是在利用我。 也是,罗德李尔家在王城的势力已经被彻底清除,要说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那就只是我了。他压根没想过摆脱我,反而是要紧紧依附在我身上。想来他应该早就料到我会对他进行报复吧,所以才早早预谋。 他要成为我的禁脔,以换取我从王城带来的消息。我不可能主动告诉他,但我想以他的才智,只要能见到我,与我说上话,就能知晓他想要的信息。 我深知他察言观色的手段有多么厉害,因为如今我在贵族中能够如鱼得水,全靠他的指导啊。 爱德华,你难道以为你这些伎俩我看不透吗? 我笑得肚子疼,撑着桌子直起了腰。 好吧……好吧,那就来看看,看看这场戏最终谁输谁赢。在你的计策成功之前,你就好好地在我手下承受我的怒火吧。 到底是你最终东山再起,把我打倒在地,还是承受不住我的手段,自取灭亡……爱德华,我拭目以待。 (15)懒得拯救世界 好了,时间回到现在,别再谈那些陈年往事了。 站在罗德李尔家如今的府邸面前,我深吸了口气,将那些沉淀在记忆深处、如今又再次翻涌起的情绪,随着呼吸吐露出来。 我不应当在面对他时怯懦,我是他的主人,他是我随意可以抛弃的玩具、可以出卖的囚徒,我应该昂首挺胸,像个视察民情的王一般走进他家的门。 所以不要颤抖、不要畏惧——格莉达,控制一下你该死的手。 门铃按响了,我等候了一会,终于有仆人来给我开门。我看了一眼,是我熟悉的面孔。怎么回事?他千里迢迢搬到这边,连新仆人都没有雇佣一点吗? 我跟随着畏畏缩缩的仆人,对他隐藏着仇恨与恐惧的眼神熟视无睹,穿过略显荒凉的花园,来到了大宅门前。 爱德华的管家打开了陈旧的木门,站得笔直,恭敬地请我进去。他已老迈,服侍爱德华从幼年成长到青年,目睹了他从小深思熟虑勾画出的家族未来,也目睹着我被他奴役,最后狠狠地反咬他一口,使罗德李尔家落到如此境地。 但他面对我沉默不语,没有露出一丝令人异样的情绪,一直深深垂着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 罗德李尔家的人,怎么都这副德行。 我将行李交由他手里,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的私人衣物,还有一些武器。但也许爱德华能推测出什么来,比如我目前的地位是否有变化,由此可以推测到战况和势力间的斗争,但也不会有什么真的非常有价值的信息……我懒得在这种小地方提防他,索性随他去了。 我脱下外套,给仆人带走。推开奉上的茶,我一边拆领带一边问管家爱德华在哪。 “少爷在二楼的办公室。” “高傲的人,我既然来了,那还不下来迎接我?”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向宽阔的沙发,毫不客气地坐下。 “需要我去叫少爷下来吗?” “……” 还未等我回答管家,就听见一声冷静的、格外熟悉的呼唤。 “格莉达。” 我抬头看去,爱德华·罗德李尔站在楼梯转角,身穿洁白的衬衫,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肩膀上,越发表现出他身材的纤细。 他那双艳丽的猫眼居高临下地打量我,淡薄的嘴唇轻抿着,表情处于一种微妙的复杂。我看不惯他那副高傲的样子,于是摆出一副嬉皮笑脸,对他慵懒地招了招手。 “过来。” “……” 他似乎还不习惯我这副随心所欲的样子,毕竟这与我之前对他俯首帖耳相比差别太大。但如今身份地位已经倒置,他顿了一下,没有反驳也没有抵抗,沉默地抬脚,从那铺着毛毯的楼梯上拾级而下。 脚步声孤独地回荡在我、管家、仆人与他之间。 他走到了我面前,俯视着我。 ……在我面前还敢站着? 我一脚踢在他膝窝上,他双腿一软,跪倒在我脚边。 “你应该这么和我说话。” “……是。” 他紧皱了一下眉头,但随即就恢复平静,像是不曾受辱。也许这并不足以打击他的自尊心,我思虑到。但我有一星期左右自由活动的时间,也就是说我有一星期时间玩他,并不着急立刻弄坏他。 “……怎么?” 沉默蔓延了一会儿,被我不耐烦地打破。 “你难道忘了如何接待主人的礼节?需要我再教你一遍?” “可是,格莉达?在这里?”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慌乱的表情,茫然无措地向我求证,带着极其委婉的阻拦与劝诫。我就想看他这样的表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对啊,我想能跟你到这里的仆人,想必都是忠心侍奉着你的吧……让这些对你忠心耿耿的仆人,看看你淫/乱的样子如何?” “格莉达……” 他隐忍的眉眼间透露着浓浓的不赞同,仿佛一个大人在训斥小孩子不懂事……怎么回事啊?爱德华?还沉浸在我绝对服从你的过去之中吗?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你的命运现在全掌握在我手里哦?” “……” 他闻言一愣,看着面无表情的我,反抗逐渐转为哀愁与悲苦,仿佛即将受难的虔诚信徒……随即再度归于平静——他又变成了我熟悉的那个爱德华,为了权力,目空一切,不择手段。 “如你所愿,格莉达。” 爱德华的眼睛,如春夏之交的森林倒映下的湖水那般润泽而深邃的绿眼睛,凝望着我,就在我面前,赤裸地用欲望将自己填满。 他掀开披在肩膀上的外套,从而将内里的衬衣扣子,从上往下解开,那圆润洁白的胸膛在衣料下呼之欲出,他也到此停手。 纤细却有力的、修长笔直的双腿,弯曲了,在我脚边的地毯上,像个准备祷告的信徒一般跪下,想要去亲吻我沾满灰尘的鞋子,我刚才还用它狠狠踢了他一下。 我并不喜欢这样充满欲望的亲吻……他如此低伏时,便会向上看,仿佛姿态卑微到一种程度,灵魂或精神就会反弹到高处。让我觉得他在观赏我,戏弄我,我讨厌这样。 于是我伸手挽住他的下巴,要他抬头看我。 “……” 他恍惚间竟然笑了,嘴唇牵扯出清浅的弧度,面对着我,沿着我的腿爬了上来。 爱德华,我曾经的主人,谦卑地低下头去,用脸颊磨蹭我的掌心,嘴唇小幅度地亲吻着我的手背,指尖,一条腿跪坐在沙发上,另一条腿在预谋上位。 我不耐烦于这样轻薄的挑逗,一用力,破开他柔软的嘴唇,将手指塞进他嘴巴里。 温暖、潮湿的口腔。我抚摸过他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让他的口水浸润我一路上受风尘吹拂的皮肤。人的牙齿摸起来比石头略光滑一些,而口腔的温度也比体表要高。 他微微咬着我的手指表示难受,但仍不妨碍我将他的唾液搅拌得啧啧作响,那曾对我恶言相向的舌头,被我夹在两指间拉伸搓揉,毫无反抗之力,连舌苔下最隐秘的、不曾被任何人触碰的地方都被我搔挠一番,让他身体一阵一阵地颤栗,喉咙发出脆弱的呜咽声来。 “唔……呃,等等……格莉达……” 仿佛被折磨的雌鸟,哀泣着向我低声求饶,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渗漏出一点泪水,仿佛湖泊盈满溢出,请求我停下。 他的口水滴滴答答,沿着下巴落在衣领上,洇湿出一大片痕迹。 屋子里响彻着令人耳酸的水声,侍从们恨不得将头低地更低,才能避免看见自己主人受辱的场面,管家也不堪忍受地闭上了眼睛。无法直视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主人,如今像狗与妓女一般在别人手下求欢。 玩够了,我将手指抽出来,拿过仆人送上的手绢擦干净,毫不怜惜地将他推开。 “罗德李尔这几个月的账本呢?” 我看都没有看跌倒在地的爱德华,冷冷开口问。 “……在二楼的办公室里。” 听他回应,我抬脚往楼上走去。爱德华眼神睨过发抖的仆人们,接过他们惶恐递上的手帕,冷静而优雅地擦掉唇边的口水,也跟了上来。 (16)懒得拯救世界(gb) se xiao shu.c o 我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快速浏览过一遍这些应该被深藏的家族命脉,竟然发现爱德华是在做正经生意。罗德李尔家之前的商业曾被我全盘掌管过,不管是暗语还是明暗账我都清楚如何操作,这份账簿是完全清白的。怎么回事?爱德华会这么老实? 我怀疑地瞄了一眼在茶几旁喝茶的爱德华。他腰板挺直,举杯与下落的弧度都无可挑剔,收敛的眉眼冷淡而羸弱,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 还是那么一副……该死的贵族样子…… 虽然仇恨着他,但我不得不承认爱德华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上流少爷,身上几百年家族熏陶出的贵气不是可以轻易比肩的,即便被发配到这孤荒零落的边疆,也与这里粗野的居民有着天壤之别。 他像株独自开在荒漠的玫瑰,粗砺沙尘不能侵扰他的风华半毫。 ……但也正是这样,将他把玩在掌心,让他低贱地讨好自己,才更让人愉悦。 我沉默着打量他了一会,放下手中的账本,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过来。”鮜續zhàng擳噈至リ: y us huw en.c o m 像呼唤一条宠物犬。 他闻言,抬起眼来看我,确定我是在喊他之后,顺从地放下了茶杯,孤高地走了过来,随后看了一眼我手掌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张开了腿,跨坐在我大腿上。 柔软的、与他人都不相同的臀部挤压,他的腿部内侧夹紧了我的腰。爱德华比我稍微高那么一些,因此低下头来时,正好可以对上我的眼睛。 这次他不再需要我提醒了,双臂抬起圈住我的脖子,像株寄生物一般吮吸了我的嘴唇,那力道轻柔而挑逗,甚至让我产生了他在迷恋我的错觉。随即索求激烈起来,他被我好好玩弄过的舌头舔舐我的牙关,自觉地发出吞咽口水与动情的喘息。 哼……终于有些禁脔的样子了。 被他的乖巧所取悦,我与他交换一个极尽绵长的吻,他尽心尽力扮演好一个婊/子,双目荡漾着情/欲,呜呜咽咽地叫我的名字。 “格莉达……喜欢你……” 真不像他说出的话,他做什么都力求完美,现在做我的奴隶也是。 我抬起他的大腿,轻而易举将他抱起来,往后一压,就将他抵在了宽阔的办公桌上。 “……格莉达?” 他因此发出小小的惊呼,迷茫地注视着我。 我扯开我的领口,将领带拆了下来,在他的目光里,在他纤细的腕上打了个结。 “眼睛和嘴巴就不需要了吧……毕竟你还得看着我,我还要听你可爱的声音呢。” 我喃喃自语,俯下身来摸了摸他嫩滑的脸颊,颇为耐心地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衬衫。 “格莉达……” 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竟然松懈地露出了些微的喜悦?……我没看错吧? 但这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格莉达!……等,疼——” 我听着他的痛呼,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半晌,移开了在他肩膀上的牙齿。在那精心保养的皮肤上留下渗血的牙印,一片柔和的白上开出红色、青与紫的颜色,这可真是赏心悦目。 什么时候弄疼爱德华已经成为我的瘾了。 听他痛苦的呜咽,看他难过的表情,惊惶或恼怒的眼神,才让我切实地有了报复的快感。 我用力地咬他胸前的乳珠,随即又温柔地啜吻,双手抚摸着他略有些消瘦的胸腹,在那狭窄的腰肢上留下自己的掌印。 “格莉达……慢一点……” 即便我总爱将他弄得一身伤痕,即便如此,他还是在锲而不舍地呼唤我的名字。 我褪下他的裤子,冷漠地凌虐他的性/器。 在这严肃而正经的、他平日办公的地方,做最淫荡的事。让他因痛苦和快感叫出声,从身体中酝酿的体液在不间断的刺激下冲破枷锁,污染这往日一尘不染的桌子。 他每日都有好好地清洗自己的身体。 连后庭……也不例外。 我先是探入一根手指,就感受到了强大的吸附力。之前也有这么玩过几次,但现在看来他还是不适应。 “还是这么紧,乖孩子,平时没有自己玩过吗?” “……不。” 他似乎并不适应我这样的污言秽语,肠穴再次收紧,但他怎么不想想这是谁教会我的?……如果不是他,为了让我掌握那些见不得人的产业,而将我独自丢到王国黑市中去,亲眼亲耳沾染这些污秽,我又怎么会懂得这些东西? 我身上所有的……肮脏的、恶毒的、疯狂的东西,都是拜你所赐啊,爱德华。如今我将这些用在你身上,你便受不了了吗? 他还未适应,我就伸入了第二根,第三根手指,往里开拓这处女地,直到触摸到某一点……让他一下尖叫出来。 哦?……找到了。 “格莉达,停手,不要再……” 我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巴。 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已经要将少爷那本来千锤百炼的神经折磨地要断了。 他那夸张翘起来的腿,因为又一次的高潮而抽搐。穿着上好皮革做成的鞋,衣冠楚楚的人,此刻满脸红晕,那原本冷静而漠然的眼睛混沌一片,注重整洁乃至于有些洁癖的少爷此刻,任唾液随口角留下。 我生涩的、完美的禁脔。 作为勇者,我体力自然很好,但少爷不同。他从小就开始处理家族繁重的事务,几乎离不开办公桌,有限的锻炼也仅仅为了保持健康与身形,与强壮根本搭不上边。 所以在我手上崩溃成这个样子,也情有可原。我是心里淤积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但看他如此狼狈,虽然憎恨他,但我还是有点良心的。 “我叫佣人来。” “不。” 他抓住了我要按呼铃的手,并虚弱地、气喘吁吁地、乃至于脆弱而急促地向我张开了双臂。 “抱我。” “……” 我向来对情人具有包容力,刚刚对他施虐过,我并没有冷酷到立刻抽身离开。 败给他了。 我些微地叹了口气,就如同一年前被他折腾得没办法,我脱下外套,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抱起来往浴室走去。 发泄过怒气,我已经恢复了平静,因此容忍下他紧紧勾住我脖颈的手臂,还有那刻意压抑下,打在我发间的深呼吸。 一路走过,仆人们都畏惧地避退开。我顺利走到浴室,像以往、乃至于第一次折辱他时那样,服侍他洗澡。 他那样沉默着,任由我摆弄,偶尔主动凑过头来与我接吻,我不得不停下手来回应他。他任性地将沾满水珠的躯体贴过来,弄得我也湿淋淋一片。 像给一只不情愿的猫洗澡一样。 终于结束了那冗长的浴室时间,我为他擦干身躯与头发,走出浴室几步,见他还停留在原地,认命地扭回头来把他抱起来。 他作为禁脔,还真是应该给他颁发一个敬业奖章。 爱德华被丢在了柔软的被褥上,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句冷淡的“好好休息”和毫不犹豫的关门声,他还没来得及……没来得及和她说说话。 从风光无两的大贵族,到如今偏远边陲的小领主、某人的隐秘情人……不能说是情人,也许在她眼里仅仅是个奴隶罢了。 他坐起来,感到些微的悲哀,但明白如今他获得的一切,乃至于失去的一切,于今都无足轻重了。 如果要成为善人,那就从开始就坚定地走那条路下去,如果要成为恶人,那就……别在半途动了真感情。 爱德华,这个心思缜密、狠毒阴沉而善于伪装的男人,如今落得这种境地,被侮辱、被虐待、被剥夺自由,全部、全部…… 不过是他自讨苦吃罢了。 (17)懒得拯救世界 也许爱德华那悲惨的一生,没错,悲惨的一生,要从他幼年时期说起。 他的家族大宅,或者说爱德华对自己出生的地方的印象,永远都是阴沉的、腐朽的、光线晦暗的。 厚重而布满灰尘的贵重丝线窗帘,在他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拉开过。零散而冷漠的仆人,目光和脸都像摆放在地下室的棺椁,缓慢无声地从瘦高的走廊上走过,漫无目的地像游荡的尸体。 累地高高的文件,厚而陈旧的书本,还有那些弥漫着年代气息的账簿、传记、家族秘辛,可以将他的身躯整个埋没。有时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纸张,而是一片没有尽头,让人窒息的海。 偶尔,他才能从那宽阔的书桌里抬起头,看看窗外那浓密的绿植——偶尔,天气好时,能看见蓝天,也许还能碰见一只旅行的鸟。 但他看不了多长时间。 几乎是一种令他恐惧的诅咒,每当他产生些松懈的心情,他就能准时地听到那间断而持续的、撕心裂肺而衰颓的咳嗽声。 来自他的父亲。罗德李尔家族目前的族长,他躲在重重的帷幕后,享受着喂食与年轻的女佣,永远不离开他早该更换的柔软床铺一步。 爱德华不记得他的母亲,也许他是有记忆的,但被他刻意抛弃了,或者被长时间的其他事情磨灭了。他从记事开始,就不记得他有闲暇时间去感受什么情爱。 他的父亲年岁已大,他们俩站在一起,说是祖父与孙子都有人信。爱德华在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理解他的父亲为什么不肯好好去死,为什么要风烛残年还要渴求一个儿子……让这个该灭亡的家族,就那么在历史里崩塌不好吗? 他置身事外时想这么说,可他是这个曾经辉煌,如今早已破败的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唯一“可用的”领导者。 他的父亲将整个家族的沉重责任,称得上迫不及待地扔在了他肩上。 学习,学习,还是学习。至少三门外语,商业贸易,人际交往,礼仪,宝石、古董与红酒鉴赏,小提琴,国际象棋……还有那些不能摆到明面上,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灰暗产业。 他从出生就被这样寄予厚望,他从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他没有反抗的机会,甚至没想过反抗。 等爱德华回过神来,他已经一晃到了十二岁。父亲已经将家族的工作全权交给他处理了,之前的记忆就像一种自我保护,全部都喑哑难辨,可无所谓了,爱德华·罗德李尔已经如所有人期望的那样,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贵族。他将带领家道中落的罗德李尔家重拾昔日的辉煌,首都的元老院上将再次把他的姓刻上醒目的位置。 这时候,真神降下了神谕,战争的讯息传到了上流社会的各位耳中,同样包括国王还未发布、正在起草的讯令:在全国范围内,推举少年英才作为勇者候选人,以选拔出真正的勇者,击败魔王,维护人类的荣耀。 爱德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怎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勇者,民众拥护、国王赏识的英雄,如果从他手中诞生,那他孜孜不倦追求的一切,都会像月亮靠近引发的巨浪一般奔他而来。 这也就是他一生的转折点了。 他在寻找勇者的途中,遇见了格莉达。 爱德华本来是去审阅一个由地方贵族推荐给他的孩子,那位受他恩惠,也渴望着之后被他提携的男人谄媚地要服务他,爱德华腻烦这些虚伪也不值钱的尊重,推脱着准备离开,但一些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个地方贵族招待他的赛马场地下经营着格斗场,正有场比赛要开始。 爱德华就把那个介绍来的孩子临时丢了进去,看看他实力究竟怎样。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个姑娘,和他年龄相仿,甚至看起来比他还要幼小,登场了。她看起来身材壮实,但那只是与同龄人相比,远没有达到与那些青年小伙子和格斗老手相匹敌的程度。 爱德华刚开始只是因为她格外显眼而稍加留意,随即就注视着那个被贵族吹得年少有为的苗子,他不算没有本事,但作为勇者……哪怕是作为候选人,还差得远。 但逐渐地,就有别人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走了,与所有的观众一样,将他那颗感到无趣的心,缓慢地刺激,最终狠狠地撼动了他。 爱德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她出手狠辣不留情,敏捷地像只野鹿,又懂得引诱敌人,用脑子找到对手的弱点,再狠狠击溃他。 场面逐渐寂静,她拳与肉相搏击的声音,逐渐成了他脑海中唯一的响声,与他急躁起来的心跳声互相重合。他注视着那孩子,她额头上流的血,被打掉的牙齿,瘀痕斑驳乃至于看不出原样的拳头和手臂,都让他产生了奇异的欣喜与向往。比赛结束哨声响起,主持人兴高采烈地踩过血水,举起了场上唯一站立的人的手臂,宣布胜者。铺天盖地的钱币随着欢呼声,被兴奋至极的观众扔向擂台,悬挂的吊灯被砸地摇摇晃晃,在那阴暗的光影交错间,爱德华缓缓从观众席站起来。 他千里迢迢这么远赶来,找到了此行的宝藏。 之后的故事,顺理成章。 钱财这种东西,对于可以彻底翻身的机会来说不值一提。爱德华慷慨地满足那个姑娘卑微的愿望,得到她的感激与效忠,将她送入了候选人集训营里。 但怎么回事,他所寄予厚望的孩子,为何此时哭着来见他,卑微地跪在他脚下,求他不要再让她干那些事了。 哪些事?在集训营里学习?收高利贷?经手家族产业?还是……杀人? 这些对她来说很难吗?可格莉达是他要着手重点培养的工具啊? 爱德华在掌控人心方面无师自通,他叹了口气,自然而然地就想出了不浪费自己经营成本的办法。 果然,提醒她人质的事情的话,她就会露出那天他所见到的那副凶狠。打蛇打七寸,爱德华轻而易举地就捏住了这孩子的软肋,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收获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格莉达,他带着嘲讽与恶意,怜爱着她。 (18)懒得拯救世界 但是,他未曾预料的未来出现了。 随着时间推移,事情走向了他无法掌控的地步。悲剧在此埋下种子,但在刚开始,它是以令人喜悦的姿态出现的。 爱德华发现恐惧对于格莉达太好用了,仿佛一剂良药,将那身躯中隐藏的力量全部激发出来。他交给格莉达的任务被她滴水不漏地完成,不管是她之前所抗拒的还是面露为难的,都变成了他满意的结果呈现在他面前。 爱德华惊喜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找到了宝藏。他试着将那些只能由自己处理的事务交给格莉达,并再一次为她出色的办事能力所惊叹。 等他从那激烈的狂热中,稍微恢复冷静,他才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出口。 这世界上,原本只能由他一人肩负的责任,出现了另一个绝不会背叛的分担者。 格莉达。 从那庞大到习以为常、从小家族与父亲与教育所给他施加的所有压迫中,有人接过了在他身上的一些重量。爱德华终于直起了腰,缓过来一口气。 面前是漠然注视着他的少女。 她颈上锁链的那端,在自己手里。 也许就是那一刻,在他意识到自己从小那孤独而封闭的世界中终于有了一个足够资格的来访者,虽然对方并不自愿,但爱德华爱上了她。 他开始教导格莉达应该掌握的一切。 至少叁门外语,商业贸易,人际交往,礼仪,宝石、古董与红酒鉴赏,小提琴,国际象棋……还有那些不能摆到明面上,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灰暗产业。 从那开始,格莉达于他已经不再是一条听话的狗,一个好使的工具了。她是即将成为的他的半身,永远不会背叛的、他这一方的同伴,他的朋友,他的家人……他所渴求的一切积极而正常的情感来源。 长期压力下的反弹造就了这可悲的爱,从未了解过情感的少爷,用他那拙劣而幼稚的方法爱着格莉达,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逐渐将格莉达逼疯。他的玫瑰尖刺丛生,爱德华将这株花强硬地塞入对方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格莉达早就被刺得鲜血淋漓。 然而,事情变得更悲哀起来……简直是对爱德华之前所有人生的否定,可怜的少爷,他逐渐发现自己无法对格莉达下命令了。 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但他那贫瘠的心理感官,根本无法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让我们以旁观者的态度,看看这他没有意识到的事实:格莉达在他的教导下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获得了勇者的荣誉。而作为扶持者的爱德华,无法再做出利用她的举动。 这难道不好笑吗?胁迫无辜少女的黑心贵族,竟然在教导对方的过程中,产生了类似于老师、父母,乃至于养育者的责任感——这种竟然正常起来的丰盈感情。如果非要描述他的心情,爱德华正像个看着女儿功成名就的老父亲一样,自豪着又酸涩地抹泪呢。 不过也很好理解,哪怕再拙劣的手工匠人也会珍惜自己好不容易打磨出的作品,何况是爱德华培养了六年的人。所以当他发现格莉达与那位赫伯特将军接触时,并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他们的来往,反而在犹豫之下,放任了格莉达的行为。 不知是否他心里存在着那么一丝天真的幻想,认为他将格莉达看得这么重要,对方也感受到他的情意,所以不会背叛他。笑话,虽然格莉达非常厉害,但也不会读心术。 如果他没有丝毫动心,没有犹豫,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发现格莉达有二心时立刻做出决定,杀死她或者加固她的锁链(比如拿一只她家人的手指来),在之后也毫不留情地对她下命令,也许他早就成为首都里权势最大的贵族,功成名就,而格莉达也还是他忠心耿耿的奴隶,他什么也不会失去。 但他就是如此可怜而悲哀地、从他早就干枯了的心脏里,硬要开出鲜活的花来……这对普通人来说是糖霜,但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刀剑与毒药。 聪明如他,也意识到了这样发展下去自己的结局。但爱德华无法处理有关格莉达的感情, 他不敢去折断这脆弱而崭新的、人生第一次泛化出的温柔。利益诉求与情感的冲突让他不知所措,最终违背了他的理性,不再接触格莉达,放弃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他曾为此苦心经营,不择手段,整整六年。 从那漫长的过往回忆中抬起头来,爱德华才发现自己在床上睡着了。饱受摧残的身躯受到了安慰,他微微一动,仍觉得那些伤口在疼。 但他并不为此愤怒,也不觉得屈辱,只是平淡地爬下了床,拿出柜子中的药箱。 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势,他应该立刻着手东山再起,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不可实现的难事。但被囚禁在这边陲之地,远离一切斗争,竟然也能让他罕见地感受到心灵宁静。也许挣脱开这一切,平静地生活下去也不错,反正罗德李尔家已经不可能再振兴了——其实本来就该衰颓下去。 但不可以。 他还是有放心不下的事在。 家族的重担一旦卸下,此时再无所谓了,他已经放弃执着于这件事上。那既然无法无视对格莉达的感情,那就只好正视起来。格莉达已经成为勇者,表面上看名利双收风头无两,但实际上她并不是无懈可击的。这一切都是王权因为神谕与战争的契机赐给她的,而战争一旦结束,她就必须要从神坛上跌下来。格莉达,她毕竟出身山村,尽管爱德华确信她能够处理好大部分事务,与魔王的战斗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可她真的能好好地……脱离了罗德李尔和赫伯特的庇护,在首都活下去吗? 那个她天真的老师不懂这些,看样子格莉达也无意让他参与那些明争暗斗。这让爱德华有些嫉妒,但随即就被更重要的问题代替:在这样一种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她能够走好之后的路吗? 也许只是他杞人忧天,但既然没人替她思考这些,那只能由他来谋划了。虽然可能会被格莉达误解,爱德华仍不会将这些心情告诉她。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腹腔发出响声,爱德华放下药膏,看了一眼钟表,发现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他按响了呼铃,稍等一会后管家就打开了他的房门。 “少爷。” “格莉达呢?她在这吃晚饭吗?” “格莉达小姐准备出去,您要去见她一面吗?” “……我去。” 当然来这边一趟,我不可能就在罗德李尔家住一个星期不出去。既然决定了来放松心情,在陌生城市的夜晚里喝点酒,听点歌,也是一种享受。 也顺便打听一下民间对爱德华的评价,说不定能找到他蠢蠢欲动的蛛丝马迹。他现在应该在睡觉,所以我这时出门…… “格莉达!”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来,听到身后传来呼唤,我回过头,见爱德华穿着开襟的丝绸衬衫,长裤褶皱,急匆匆走下来。夜里风凉,大门开着,他被风一冲,鼻尖就染上一点清浅的红。 “……”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将门关上了。 “怎么了?” “……你要出去吗?晚餐去哪吃?” 走到我面前,他就冷静下来了,面上又一副冷淡高傲的表情,让我原本平和的心情有点烦躁。 “我没必要事事向你汇报,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 他抓紧了管家为他送上的披风,说出了我没预料到的话。 “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餐。” “……” 我一时惊讶,不清楚他突然这么黏我是做什么,但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吃饭时的闲聊是收集情报的好时机,他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不,我已经有约了。” 我怎么可能在这荒凉偏僻的地方有熟人,这是明眼人都能听出来的谎言,但没人敢戳穿我,连爱德华也是。这不过是委婉一些的拒绝罢了。 “我明白了,一路走好。” 他放下抓紧披风的手,悲哀得仿佛将死之人终于放弃了最后一点眷恋,让我看不懂。他抬脚向我走近了几步,众目睽睽之下捧住了我的脸,像个热恋中的情人一般,富有侵略性地吻了我。 将舌与我狠狠交缠后,他离开了嘴唇,却又抱紧了我,头垂在我颈旁,低声在我耳边说: “格莉达,我等着你。” 我钦佩爱德华的心肠,他对自己也狠毒无比。如果是我,我一定没办法对仇人那样温软鲜活,即便作为对方的仆役,也无法次次对他笑脸相迎。但爱德华做到了。 这也许就是我与他的不同,他对人心的操控能力在我之上,那他究竟为什么被我打败了呢……如今再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系紧了披风,在暮色中匆匆往山下走。我没有上罗德李尔家为我安排的马车,也没有要求一个仆从,以防止他们掌握我的行踪。但我知道爱德华一直注视着我,夜色侵袭,他看不清楚,但一直看着、看着,直到在那里屹立足够久。 (19)懒得拯救世界 当天我回来的很晚。月明星稀,我带着一身深沉露水推开了罗德李尔家的房门。仆人大部分已经歇下,我也没有过多打扰他们,自己摘下披风,轻手轻脚走入卧室。 爱德华已经睡下了。我无声褪去衣物,换上衣柜中的睡衣,走到床边,在夜色中注视着他的脸庞。 北地的寒冷凄苦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皮肤白皙且细腻,骨架纤细,但却比我高出一个头顶来。平日被华服包裹的身躯,此刻在猩红厚褥下安稳起伏着,像株睡着的白蕊红莲。 我想起来曾经的时光,在首都生活两年之后我就开始接触罗德李尔家的生意,也是从那时他对我的态度开始发生部分的改变,也许是意识到了我无法背叛他,因而表露出掌控内的懈怠与亲昵。 他不让仆人近身伺候,而管家年事已高,因此许多事务都是由我来做的。偶尔在暴风雨来临的夜晚,他也会命令我与他睡在一张床上。他不惧怕雷雨天,我可从来没见过他因为打雷放弃谈生意,他那么做,也许只是想有个伴。 高傲、无情、阴险而冷酷的人,也要与别人依靠着,度过漫漫长夜。 我还没有动作,他突然手抓了两下床单,醒了过来。 “……格莉达,你回来了。” 见到是我,他长舒一口气,颇为倦怠地翻了个身,迷离着语气让我上床来。 “快睡吧,晚上凉……” 那罕见的温和在睡意侵袭下朦胧成一连串黏糊的音节,仿佛泡沫一般消融在深邃的夜色里。我微微松了一口气,爬上床铺。 柔软的床垫微微歪斜了,又恢复原样,冷空气灌入温暖的被窝里,又被体温填满。他挪动身躯,头颅翻过山丘一般的枕头,直到发丝都纠缠到一起,额头与我紧紧相贴。 “晚安。” 我轻轻搂了搂他的头发。 我在这里的生活很悠闲,暂时摆脱了拯救世界的责任,读想读的书,出去走走,偶尔拨弄两下琴弦,再与爱德华亲吻与作艾。 但我这次来……并不是来度假的。 目前局势稳定不假,但仿佛走在钢丝之上,一步走错,好不容易沉淀下去的矛盾就会像干燥的枯草一般瞬间燃起来,而代价是无法计数的生命。 天光正好,风徐徐吹来,爱德华在花园里看书,而我在书房里通过窗户看他。 虽然不确定这样是否正确,但也许爱德华是目前唯一能够与我讨论接下来该如何做的人了。事关两族和平,开口需要谨慎,我思虑叁番,最终按响了铃,让仆人叫爱德华上来。 “……怎么?想要我了?” 他行走雍容华贵,推开了书房的门,在茶几旁的独椅上坐下,支着脑袋看着我,绿莹莹的眼睛如猫咪一般,视线冷淡而轻巧。 “……不是,爱德华,我可没你想的那样渴望你。” 我走向他对面,无视了他的荤话,来回踱步两回,终于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我只是想告诉你……国王在战争上,对我们撒了谎。” …… 我将在撒贝多尔那里获得的信息,还有自己目前的调查结果全都告诉了他。 空气寂静,他一时没有说话。我叹了口气,缓慢地走向他身边,如同以前那样,在他面前缓慢地跪下,头枕上他柔软的大腿,在衣料与皮肤的簇拥间呼吸他的气息。 我察觉到他将手放了上来,轻轻揉搓我的头发。我在这种抚摸宠物一般的安抚下闭上了眼睛,觉得放下了一身的疲惫。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他开口了。 “那我建议你,现在立刻去魔王宫里,将魔王和他的眷属全都杀了,然后再也不要回到王国,去别处吧,精灵族的森林,矮人的地下城,半人马的草原上,哪里都可以。你的家人我会照顾,换个名字和外表,不用担心生活,你会活得很好。” 凛然的杀气泄露出来,犹如秋水一般带着凉意。我微微抬起了头,他正深邃地凝望我。爱德华没有说笑,他在严肃认真地为我提建议。 如果真的能如他所说、这么简单逃开就好了。 如果我真的能狠下心来,割舍一身的责任,放下这复杂的斗争,将所谓的权力和任务都抛之脑后……成为自由的人。那也太幸福了。 可这场战争是不义的。 而我作为勇者,作为战争的主导者……是最应该去纠正错误的人。魔族的命同样也是性命,而我已经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犯下太多杀戮的罪了。况且这样做的话,我一人是置身事外了,可格莱斯和爸妈呢?我真的能将家人再交给爱德华吗?老师呢?国王会这么放过我吗?而面对撒贝多尔,我真的能对他痛下杀手……吗? 如果要获得自由,就要连我最后的这一点良知都要抛弃,那我还是我吗? “我知道你在犹豫,格莉达,这是如今最好的方法,在一切都还没发生时,你最好把他们都扼死在萌芽中。” 他继续劝说我,可我并没有被说服。 “……我知道了。” 我浅淡地回答了他。爱德华立刻就明白了我将如何做,眉头紧蹙,那双美丽的眼睛忧郁地望向了我,缓慢地叹了口气。 “格莉达。” 意义不明的呼唤。也许他顺从了,也许他理解了,也许他还试图劝说,但我不会为这一声呼唤停下脚步,前方并不明朗,等待着我的说不定是深渊。 所以,这也许只是他,相伴我六年、改变我整个人生命运的他—— 对我无奈而悲戚的,一句悼词罢了。 一个星期很短,我在罗德李尔家度过了一段闲适而淫/乱的时光,于是就该踏上回王都的路了。赶往传送点的路又是一段漫长而孤独的路,我起了个大早,本意是想在爱德华睡着时离开,但却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他。昨夜被他渴求着好好做了一次,他应该还很疲惫才对……但他还是起了床,我就在他的目光里洗漱,吃了早饭,拎起行李准备离开。 “格莉达。” 熹微晨光里,大门洞开,清晨的风徐徐吹来,我回过头听他要说什么临别赠言。 他只是迈出了大门,在所有仆人的注视下,强硬地扣紧我的手指,再一次地亲吻了我。我们宛如热恋中而不得不分开的情人,而不是仇人或主仆。 “……” 他声音极低地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也不执着于真的听懂,就这么放过了这一次感人的离别,毫不犹豫地转身登上马车,关上了车门。 “——” 他在车窗外再次执着地动了动嘴唇,但我依然听不到,马车的车窗隔绝了一切声音。 “——” 伴随着他对我传达不到的话语,车夫扬起了马鞭,车轮开始转动,我与他的距离慢慢拉开,像我与他曾经乃至以后无数次的分离,我努力着去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却到头来发现自己仍然是在逃避。 我不想听到他说的话,害怕那会彻底地动摇我。不,不,不要让我再丧失对他的仇恨,即使察觉到他也许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也不要去相信。 “什么呀……” 我仰倒在座位上,喃喃自语。 “到头来,我不还是个胆小鬼……” (20)懒得拯救世界 回到首都,两位神侍为我洗去一身风尘,面见过陛下,我回到我的住处,嘱咐奥德修斯将地下仓库里那些财宝进行计数。之前因为送来太多我也不需要,所以就没有管,但现在有用处了。 我打开爱德华给我的笔记本,将它递给埃阿斯。 “找到上面所说的这人,拿到他的地址,告诉他我不日将去府上拜访。” “是。” 他带着笑容向我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埃阿斯擅长用他漂亮的外貌与高超的话术为我打理人际关系,因此交给他办,我很放心。 神侍们都有了任务该干嘛干嘛去,我坐在暂时空旷了的房屋中间,终于能悠闲地喝口茶,回想起那场会谈的下文。 在我拒绝了爱德华给我的最佳提议后,他叹了口气,给我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好吧……那如你所愿。如果你只想拿到那些水晶的话,那就去做善事吧。为神像造一轮无与伦比的金冠,换掉原本的装饰品。” 他神色并不明朗,缓慢地伸出手,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珠宝商人俄克拉荷马,他手里藏着世界上最好的祖母绿宝石,我想黄金与绿宝石制成的皇冠,一定比原来那顶闪耀多了。” 他将笔记递给我,眉目间厌倦且疲惫。 “你要想好,格莉达,你真的已经决定了要帮助对方吗?” “……是。” 以前我不清楚真相,也没有自由,作了太多的恶,我不打算忏悔,但如今就让我贯彻这最后的正义吧。 等这场不义的战争彻底结束,我也许真的就能抛下一切,回到故乡,和家人们在一起,做个平凡的村民。 埃阿斯很快将拜访信投给了正确的人,而奥德修斯的计数工作也趋向尾声。为了表示我没在偷懒,我又抽空去了一趟魔王宫。 “……格莉达。”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迎接我的不是那可爱的、软软的、喜欢赖在我怀里的撒贝多尔……而是一个高大魁梧、身强力壮的男人。他像只懒散的黑豹一般坐在高耸的王位之上,危险的气息让我警铃大作,反射性地摸向腰侧的剑。真神赐予我的武器被我丢在门口了,凡铁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聊胜于无。 他有着一头蜷曲的深紫色头发,长过腰间,虬劲的犄角如尖刺般向上直立。深邃如远古众神雕塑般的脸颊轮廓,还有一双熠熠生辉的黄金瞳……侵略性地、如野兽般盯着我。 真是、非常具有魔王的样子。 然而这样一个男人在注视着我之后却笑了,并非我预想中那阴险或嘲讽的笑容,而是能令我感受到爱意——如同初春河水破冰而来的温柔,一下就打破了他原本身上围绕着的阴郁气息。 “格莉达?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来我身边。” “……你,该不会是撒贝多尔吧?” 我已经很肯定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我那天真可爱的孩子了,他们身上围绕的魔力气息一模一样,但由于视觉冲击太大,还是一时不能确信。 “……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格莉达,我告诉过你。” 他摩挲了两下下巴,眸光流转间透露着对所有事物的轻蔑。即使袒露着赤诚的爱意,他犹然显得高傲而狠毒,像一只滴着毒液的黑玫瑰。 “……好吧,我来通知你一声,水晶的回收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大概一两个月我就能将所有的水晶弄到手。” “真能干啊,格莉达,不愧是勇者,我代表全体魔族对你致敬。那这件事说完了,可不可以来我……” “我先回去了。” “……?!” 端坐在王座上的魔王猛地弹起来,不可置信地问我: “为什么?!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抱抱我吗?不亲亲我吗?” 他刚刚从幼童的形态中挣脱出来,还带些孩子一般的撒娇。但一个比我高一个半头的、魁梧健壮的男人,教我如何回应他的娇嗔……我还是扭头就走,却被拉住了衣角。 “不要走……格莉达……你不喜欢我这副样子,我就变回去嘛,别走——” 我回头,对上男人泪汪汪的眼睛,差点心肌梗塞,不是我不想留下来,是他的成年体形态太具有压迫力了,我是受真神洗礼的勇者,面对如此浓郁的魔族气息,神赋予的力量在蠢蠢欲动,而长久以来的战斗本能让我只想开战或者逃走。 他也许过于热烈地注视着我,所以没发现——自从见到他,我的手就没有从剑柄上放下来过。 花了点时间平息躁动的魔力,我转过身拥抱了拉着我不肯撒手的撒贝多尔,在他温热的颈窝里深深叹了口气,闷闷开口。 “那么,撒迪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变回成年形态了?” “……” 他沉默地一把就将我搂离了地面,我不得不紧贴他那劲实的肌肉,不得不说他的成年形态有具美好过头的肉体。撒贝多尔将我抱到王座边,让我坐在他身上,眼瞳一如孩子那般渴慕地仰望着我。 “因为魔力乱流。我手里拥有的力量之源并不完整,因此在进行魔力交互时就会发生这种情况……格莉达,比起这个,我现在是成年体形态,所以我们可以上床吗?” “嗯?你想睡觉了?” 我心里正想着这种情况要持续多长时间,要是我那万能的法师朋友在就好了,他研究魔法的造诣远比我高深,应该会有所了解……我心不在焉地摩挲着他的鬓角,那双尖尖的耳朵像精灵一样。 “嗯?嗯……” 撒贝多尔虽然恢复了成年体形态,但心智还停留在幼年,因此虽然明白自己正燃烧着杏玉,却不太懂得表达。 “那你去寝室休息吧。” “格莉达不和我一起吗?……” 他手足无措地拉了拉我的手,眼睛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我无奈地扶额,拍了拍他的头顶。 “我现在可抱不动你了,自己走过去。” “但格莉达……” “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去。” 架不住他的恳求,我从他身上跳下来,对他伸出了手。 “来吧。” 他欣喜地拉住了我的手,像是被狗绳牵引着,于我一同往寝宫走去。 他脱光了他的衣服,并没有穿上睡衣。那大片健实的肌肉暴露在外 这让我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他刚恢复成年形态,也许并没有适应。我走过去打开他的衣柜,想要替粗心的魔王找到他的衣服。 衣柜里都是些小孩子样式,我有些苦恼地伸手翻了两下,还没等我找到,他就紧紧贴了过来。 “嗯?格莉达?你在做什么?” 他嘴上询问,手上可不老实,圈过我的腰,掀开我的衬衣,抚摸我的肚子。 “在为你找衣服。” 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出格行为,毕竟平时我们就黏糊糊的,现在他变了样子,但内心还是小孩,所以我只把这些当正常接触。 “我不……我不要穿衣服。” 他一时语塞,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他穿衣服,愣了一会撒娇着推脱。我抓住他抵抗的手,全当小孩子胡闹,拿起衣服往他身上套。 “我不,我不穿,格莉达——” 撒贝多尔着急地眼泪花花,明明自己变成了成年形态,为什么格莉达一点都不兴奋,他已经脱光了来等待她,可为什么她又要为自己穿衣服!这不公平! “乖孩子,快点穿上睡衣去睡觉。” 我按下他反抗的手臂,揉了揉他的头发,试图安抚下叛逆的魔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按在他柔软的胸膛上。 “格莉达,说了陪我睡觉的……” 他那双阴沉深邃的双眼楚楚可怜地望着我,让我有些摸不准他想干嘛,但这次我不能久留,那个珠宝商人还在等我,我得继续推进这项工作。 “格莉达——” 好吧好吧,服了他了,虽然已经不是小男孩,但撒贝多尔的撒娇我已经拒绝不了了,只好倾身拥抱他,抚摸他满是伤疤的强壮脊背。 “乖哦乖哦,撒迪,我陪你好啦。” (21)懒得拯救世界(gb手淫) “唔……哈,格莉达,慢一点……” “……” 我撸动着他高耸的阳/具,看着他在我手下溃不成军,狼狈而胡乱地喘息,声音像败军的战鼓,高昂与低沉交替作鸣,组成一首洋溢深沉情欲的歌。我摇动他犹如摇动一杯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注视着那水液晃动旋转,却不让其洒出一滴。 我为什么,作为勇者,在给魔王打/飞机,这事说来话长……也不是,只是他求我了,呜呜咽咽地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将我的手按在他蓬勃欲发的东西上,然后再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对我撒娇: “格莉达,格莉达,我难受……”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都这样求我了,我难道要晾着他要他自己解决?可他内里还是个小孩子,让他这么难受下去我也于心不忍。 于是只能动手了。 我原以为他很快就能缴械投降,毕竟他对我每一次触碰都反应很大,好像我在向他施加酷刑。然而令我惊讶,成为成年体的他意志力惊人,简单的玩弄似乎并不能让他轻易高/潮,在发现他只是越发粘人甚至游刃有余后,我决定为了尽快回王都处理事务,给他玩些花样。 用坚硬的指甲剐蹭那不断溢出黏稠液体的顶端,时而再狠下心往里按,就能深刻感受到他血管的涌动,魔族高温的血似乎想将我烫伤。那两颗晃晃悠悠、可怜的得不到爱抚的睾/丸,我也为其施加轻柔的揉搓和激发疼痛的掐捏,那里沉淀着属于魔王野蛮生长的生命力,正蓄势待发传承下去。 只可惜这并不是一场神圣的生命诞生仪式,只是一场单方面的亵玩罢了。 “嗯嗯嗯——格莉达,格莉达,格莉达……” 他胡乱地喊我的名字,我便俯下身咬住他乱动的嘴唇,这可一点也没有魔王的威严模样,只是只发情的雄兽,为了被爱抚而做出最淫/荡的行为。 “爱你,我爱你,格莉达,我喜欢你,最喜欢你……” 撒贝多尔那双看一眼便令人胆颤的黄金眸眼角噙泪,双手死死抱住我的脖子,双腿则夹住我的腰,像株渴光的菟丝子一般攀上我的身躯,舌头拼命地与我勾缠,生怕我中途离去。 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耳畔响彻他的尖叫与喘息,最终在一片阴暗且迷乱的气息里,他在他那宽阔的魔王的床上,被人玩弄地高/潮了。 浓稠的静夜撒了我一手,我将它从他的胸膛上抹到下腹,那玩意还在间歇地喷涌出东西,我将它按压在他的腹肌上,直到水流停歇,而他也被撒了一身。 “好了,舒服了?去洗个澡睡觉吧,我该走了。” 我离开床,走进盥洗室洗净手上的黏稠,走出门,他还依依不舍地坐在床上,见我径直向门口走去,懵懂地爬起来挽留我。 “等等,格莉达——” 被他弄皱的床单所牵绊,他竟然从床上跌了下来,我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他。 “格莉达——” 那本来深沉的成年男性声调突然改变,我掀起那碍事的床单,重新变回可爱孩子的撒贝多尔可怜兮兮地往上看,漂亮得像个精灵的眼睛闪了闪,光芒黯淡下去,他又恢复幼年体了。 “格莉达,抱我去洗澡。” 他小嘴一撇,向我张开了双臂,这么俯视着他,看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若隐若现的小虎牙,只觉得鼻子一热。 果然小男孩才是坠吊的! 我当即决定今晚就不回去了,陪着撒贝多尔洗完澡,去吃了晚饭,回到已经换新了的床上安心睡个觉。 管他的,宝石商人的事等我回去再说,有什么事比陪小男孩睡觉重要。 在魔王城舒舒服服休息了两天之后,我照例请阿斯塔往我身上砍两刀,再撒点魔造血装装样子,拖着一副残身回了首都。 得到了国王的批假后,我请修女们帮我稍微治疗了一下伤口,然后打着绷带前往俄克拉荷马家拜访。 那是位来自西域的商人,带了点矮人血统,看起来彬彬有礼又和善,我们见面,他主动伸出手来握住我,欢迎我的到来。 老奸巨猾。 看过那么多商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所隐藏的本质。像他这样的宝石商人,一般红宝石和紫水晶的戒指戴满手,额头上得有上好祖母绿的额带,耳畔得有黄金和雕刻成神像的猫眼吊坠,我见过很多他们这样的人,整队整队地从西方跋山涉水到王都来,兜售那些中低质的宝石,好东西永远自己藏着。 但俄克拉荷马,我打量过他全身,也就那一条腰带上镶了点金,仿佛爱德华口中“手中有大量矿脉,可以称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仅仅是空口无凭。 “我是……罗德李尔家的人。” 犹豫了一瞬间,我抿了抿唇,给他介绍我的身份。这么说能省下许多解释的麻烦,我并不想逢人就告诉他我和爱德华之间的纠葛。 “哦?爱德华少爷最近还好吗?” “他很好。” 我随着他走进会客室,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下,说着万事大吉的话。他很好吗?我也不知道,但他在床上很有活力,应该很健康。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也看不懂他。 “即使在边境那样凄凉的地方?那少爷还真是坚韧啊。” 俄克拉荷马点了支烟,我微微皱眉。好吧,看来他对爱德华还是有点真心的,对我扳倒爱德华颇有怨气。他也许并不是外表那样和蔼不谙世事,我应该做好他知道一切的准备。 “他向来非常坚强,先生,这一点困境打不倒他。我刚从那边回来,恕我直言,他在那边活得很滋润。” 我打了个响指,用了一个微规模的水魔法,熄灭了他的烟。 “我不抽烟,先生。” “哈。” 他随便地叹了口气,将上好的烟草扔入烟灰缸,懒散地披露出被掩藏的敌意,眼睛锐利地望向我。 “我知道你,小姐,爱德华少爷和我说了很多次你。在他还在首都时,离开了首都后也是。我搞不懂他为什么对你那么着迷,但这是少爷的请求,我会答应。” “……” 我敏锐地注意到他所说的,“离开了首都后也是”,果然不出我所料,爱德华不可能那么安分。俄克拉荷马,我之前只在家族的通讯录里见过他,但他并没有特殊标注。所以,爱德华究竟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人脉资源?他既然与俄克拉荷马通信,那也会与其他人通信,那些信藏在哪了?难道烧掉了?我也许下次要再去好好搜查一遍。 暂且将这些心思藏了起来,我对他袒露的敌意微笑以待。 “谢谢您,先生。” “少爷告诉我你要打造一顶巨大的王冠,需要祖母绿,那我只会给你提供祖母绿,黄金我会按市场价卖给你。” 他小气地一哼,我眨了眨眼,钱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 “这没关系,但成吨的黄金运输起来有些困难,请你将宝石运输到我指定的地点吧。另外,还请问我准备相同分量的白银和紫水晶。” 我将银行的收据放到了他面前,上面的数额让他也微微瞪大了眼。 “合作愉快,先生。” “……合作愉快。”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商人更是如此,哪怕看我不爽,此刻他也不得不拉下脸来,露出了一点笑容。 (22)懒得拯救世界 你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钱? 国王曾赏赐给我的金银财宝是一部分,贵族们对我阿谀奉承送上的产权书与地契是一部分,占大头的是将这些东西运用起来,投入市场后的盈利。 我不得不感谢爱德华曾对我倾注的一切教育,尽管夹杂着痛苦与绝望,但我确实掌握了支撑我独行至今的能力。 因此我并不缺钱花。 除开送给遥远故乡的家人的一部分钱,我几乎没什么支出,因此一次性花费这么一大笔金额还挺爽的。 下一件事就是大肆宣传这件事了,等有了一定舆论热度再告诉国王,“献给神的黄金之冠”,我是个多么虔诚而温顺的信徒啊,这话可真好听。 我躺在法师朋友孤高的塔里,倚靠着窗边的长沙发,一边饮他为我调和的酒,一边眺望窗外明亮的风景。 “所以,你为什么要换掉那顶银冠?” 他脱下实验手套,去洗净了手,来到我身边,将我还没喝完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那是我的!” 我不满地嚷道,被他瞪了一眼。 “这还是我调的酒呢。” 将杯子放下,他看了一眼闷声生气扭过头去不看他的我,沉吟半晌,长叹了口气。 负责我铸造金冠的是他。我信不过别人,也不肯将真相泄露,便将这事委托给了他,反正他研究法术对炼金也造诣颇深,虽然大材小用,但谁让我没脸没皮呢。 “你不说那就算了……” 他失望地摇了摇头,准备抽身离开,被我连忙一把拉住了手。 “希里亚。” “别这么叫我!” 他有些恼恨地甩了甩手,但可怜的柔弱法师并没有甩开我,只能装作很凶的样子俯下身来瞪我。 “这里没有其他人,我原谅你,但不要以知道我的真名为傲,因此随便呼唤它!” 法师的真名是不能随意透露的。他们与其他位面的生物签订契约时要使用这个名字,所以每人都要珍藏好真名,呼唤他们时,要用他们自己规定的代号来称呼他们。 “你应该称呼我为‘光荣的梅格里耶·米索拉洛维奇’。” “太长了。” “这是法师的传统!你得记住!” “已经忘记了。” “……” 他狠狠往我脑袋上来了一巴掌,我应景地哎哟叫了一声,扮着可怜蹭蹭他瘦弱嶙峋的手。 “消气了?” “哼。” “我亲爱的法师‘朋友’,之后也要拜托你,所以不要再生我的气啦。” “……你总拿这个身份搪塞我。” 孤僻冷淡的法师默默红了眼圈,在我身边坐下,像是发呆,又像内心在做什么斗争,最终看了我一眼,松懈了般倒在了我身上,我揽住他的头,轻轻抚摸他漆黑的头发。 “呼唤我的名字,格莉达。” “嗯……‘光荣的梅格里耶·米索拉洛维奇’?” 我在他冰冷的凝视中改了口。 “希里亚。” “唔。” 他轻声回应,在我脖颈边深深地呼吸,半晌,在透过窗户的一缕阳光照耀下,像一只懒散的猫一般开口了。 “知道我真名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死了。” “别咒我。” 我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皱了皱眉,继续叹息般说道。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在勇者还没有选出来时,无数人类勇士以血肉之躯抵挡住了第一波在生命威胁下变得疯狂的敌人。我的法师朋友,属于最初自愿前往前线的法师班。 他的朋友本来就少。 “我不清楚你的计划,但我清楚这场战争的发动绝不简单。格莉达,我听命于国王,在他下达命令之前,我还能帮你。” 他黝黑的眼睛深刻地注视着我。这个从前线中幸存下来的瘦弱法师,被担架抬回后方,好不容易从彼此厮杀的地狱中逃回来,作为他学派中最年轻的继承者,本应该结束他在这场战争中的责任,却在招募勇者同伴时再次站了出来。 在与我共度漫长的旅途后,他满心的仇恨终于被敌人的鲜血浇熄了。 “拜托你了,格莉达。” 如今他安定下来,终于可以不再为了收割生命踏出塔,没有了执念作为他的铠甲,于是暴露出他伤痕累累、脆弱而颤抖的心脏。我的法师朋友,像一只孤独的雏鸟归巢,在体温交迭中安息,缓慢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没有朋友可以失去了。” “……格莉达,你为什么要做一顶金冠?” 我叹了口气,将商单签署完,放入抽屉,回过头来面对赫伯特。他迷茫的眼睛对我眨了眨,刚想继续他的问题,被我用嘴唇制止了。 “我做的不对吗?” 我坐上他结实的大腿,俯视着他。老师对我着放荡的行为颇不适应,伸手想要推开我,手指动了动,但最后只是轻柔地圈住了我的腰。 “不,我没想批判你,只是……” 在我的注视下,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显露出一种令人怜爱的懵懂和拘谨来。 “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并不是……那样的信徒。” “你说我这受神眷顾的勇者不敬神吗?” “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因我的捉弄表露出一点哀怨,苦楚与温柔的纵容盈满了那双注视着我的眼眸,让我微微怔愣。 “我觉得……” “我只是想要给一直宠爱我的神明一点献礼罢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将准备好的谎话顺畅地说了出来,并且立刻转移了话题。 “比起这个,我的20岁生日要到了。” “嗯?快了吗?” “老师想好要送我什么了吗?” “……” “要不把你送给我吧~” 我扯了扯他整齐的衣领,被他一把拉住了手,眼神温和地警告我。 “别乱说话,格莉达,你现在还不是考虑婚姻的时候……” 赫伯特说话渐渐消音,难得羞涩地低下头去,转而声音低沉下来。 “况且我曾……” “什么?” “没什么。格莉达,处理你的事吧。” 他将我从他怀中抱出来,在我错愕的视线中离开了。 他有事瞒着我。 我淡然喝了口茶,在无人的房间里悠然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婚姻,他竟然想得那么远。也许在正统家庭长大的老师来说,我们之间如此亲密的关系的方向,终点就应该是婚姻。我目前并没有这种打算,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毕竟眼前比起个人情爱重要地多的事情还未解决,而我并不渴求稳定不变的固定伴侣。 毕竟我有着两位美貌的神侍,远方还有个随时等候我去的禁脔,前几天还玩了魔王……我可不是个合格的新娘。 而且他说起我的生日就那么慌乱,也许想起了什么不能言说的事,在我知晓之外,甚至可能是对不起我的事。他难道和其他女人上床了? “……” 笨蛋老师。 我实在忍不住笑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无人的房间里非常努力地让自己发出的声音小一点。 你难道不觉得他那副可怜、委屈、内疚到难以忍受的模样十分可爱吗? 这件事还得从我十八岁生日说起,那时我成为勇者不久,又是我重要的成人礼,远在山村的家人赶不回来,于是只能由老师一手操办。 他当时欣慰极了,为我感到无比自豪。唯一钟爱的弟子,成为了勇者,又在此刻成年。于是他罕见地在宴会上喝了许多酒,从来没那么放纵过。 当然,最后结果是他烂醉如泥,我已经搬去皇宫了,但为了照顾老师,留在了弗纳尔莱府邸。 将从法师朋友那里送来的快速解酒药灌给老师,这种药对分解酒精非常有效,但副作用是自控能力下降,简单来说,理智丧失。 我发誓,我当初真的只是关心老师才留下的,绝不是馋他身子。但关心着就发现迷茫懵懂的他可爱地紧,不知道认出我了没,但就是往我身上赖,呢喃着什么“长大”、“成就”,我拥抱着他,想要他安心睡着,却突然从他那嗫喏的嘴唇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格莉达,我爱着……” “……” 他结实的臂膀,紧紧簇拥着我,在我颈边安然地呼吸,体温的彻底交迭与传染,让我的手轻微动了动。 手下那紧实、温暖而软和的肌肉的触感,突然就向我的理智发起了攻击。 我应该快点离开了,并不会有人说闲话,但我觉得接下来再这么待下去,也许会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他的手臂,死死拦住了我。 (23)懒得拯救世界(BG·H) 事到如今,当我回想起与老师共度的那一晚,都会觉得脸红心燥。老师,年近三十却好像还是个处男(我之前无意探究他的情史,这仅仅是感觉),似乎要在我身上发泄他全部的精力。 过度用力、几乎令人窒息的深吻后,他将我的礼服轻柔地扒了下来,这件衣服是他挑给我穿的,现在也由他脱下来。熨烫笔直的西装,被我一把揉皱,拆开那碍眼的扣子,我在他皮肤上留下细密的吻痕,亲吻那该死膨胀的奶/子,干,我觊觎它好久,每次注视着老师那涨的鼓鼓的衬衫,我都在想衣料下究竟隐藏着多少柔软。 我专注地吮吸那两个坚挺的乳尖,像个狼幼崽贪得无厌地吮吸母亲的奶。那蓬勃的生命力与力量感几乎要逼得我发疯,这美妙的肌肉在我手里揉搓又舒展开,我有种凌虐茂盛花朵的快感:青翠的、柔嫩的、富有水分的,全部死死地握于掌心,直到汁液溢出,漫在整个手掌里,浸润我每处指缝,沿着我的皮肤纹路流淌,我感受到占有欲的充分满足,似乎这样就能将其据为己有,吞吃入腹。 这用于杀敌而锻炼出的力量,正因为它的外表和触感,受到我的抚摸与施虐。我爱不释手——谁曾说过这高大身材令人恐惧,难道不觉得这样征服起来分外具有快感吗? “嗯……哈,格莉达……” 他不知道是否是我,但总而言之在呼唤我的名字。可爱的、懵懂的、像无知的巨兽一般的老师,在我身下,一声一声地喊我的名字。 赫伯特早早进入军队,十五岁时父母遭遇海难,随被海浪拍碎的船一同沉没于无边水域,他家族中本就人丁凋敝,仅剩一个叔叔,赶来帮他处理完后事,又要回去照顾家庭。唯剩家中老仆还是他记忆中残余的一点温度。赫伯特在这样一种、几乎没有感情给予的环境中成长起来,也许我是他目前唯一爱着的人了。 因此他的感情,远远比我想象的要澎湃和深沉。 但我可没想让这感情反应到身下之物上—— 不不,这也太大了点吧?该说真不愧是老师吗?…… 我无奈地扶额,最近是安全期,但我还没下决心真的睡了老师,想着用手解决就完事了,可刚抬头看见老师貌似慈悲貌似空洞的眼神,泛滥着无限的纵容与柔和看着我,我又有些走不开了。 也许是美色让人机智,我突然想起来我的法师朋友在听说两个神侍需要由我补魔后,神色复杂地交给我的药片——是避孕药,但他多虑了,神的精灵与人类生不出孩子。 所以药就一直被我搁置在口袋里。我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披上睡衣,去我在府邸的卧室里拿药。夜晚的冷风让我清醒了些,倒着药片,我又心虚起来,要不然趁机跑了得了…… “格莉达?” 听闻呼唤,我转过身来,是老师,他披着床单跑来找我了?! 一路上没遇见仆人阻拦他吗?!不过也幸好没人看见他这副放荡样子。我叹了口气,想牵起他的手让他回自己房间,刚伸出手,他却将门抵在背后,咔嚓上了锁。 “……” 我有些分不清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了。但无论如何,今晚似乎必须得发生什么过激的事了。 “好吧,你自找的……老师,明天可别骂我……” 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 吞下药片的苦涩很快被胡乱席卷的舌头带来的唾液稀释了,他双手有力,握着双肩如铁箍,像贪食的野兽一般用力吻我,我将他推倒在床上,手指沿着那膨胀的肌肉曲线一路下滑,穿过此起彼伏的山丘般的腹肌,没入那一片茂盛的密林,触到早就高高挺立的阳/居上。抚摸着圆滑而有肉感的柱/头,我心生感叹,这可真是壮观的风景。 他因这细腻的触摸倒吸一口气,脸颊涌上热血的红,依靠在我颈边吞了吞口水,发出微弱的催促。 “嗯……用力些。” “什么?老师?你说什么?” 为他这罕见的隐/荡模样愉悦,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在他耳边循循善诱。 “我说,嗯,再用力……” 他此时懵懂地紧,顺着我的话就继续说下去,我便遂了他的意,手上稍微用上力气,上下抚摸那血脉奔流的柱/身,于是他也不吝啬喘息与媚声,一声一声如蛇勾引着我的耳朵。 “舒服吗?老师?” “唔,舒……服,喜欢,格莉达……”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喊我。他难道觉得自己在做一场关于自己的春/梦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从黑市里耳濡目染的一点技术全用来讨好他了,那些妓女(也有男的)怎么做我也怎么做,反正看着他们应该是能让人爽起来的。这动作起了效果,他呼吸更急促起来,似乎从阵阵袭来的快感中找到了一点羞耻心,一口咬在我肩膀上,像只逃避天敌的小动物。 “哈……格莉达……” “行了,老师。” 纵然我脸皮再厚,在这样一种环境下被他如此反复且缱绻地呼喊,也是顶不住的。勉强搓弄几下,只觉得手中之物愈发庞大起来,最终积涌的生命力如潮水一般喷涌而出,沾满了我的掌心。 “唔,唔,格莉达。” “听到了。” 我上前亲吻他张着呼吸的嘴巴,与那不停弹动着呼唤我的舌头紧紧缠绕在一起。 “格莉达。” 他簇拥着我,宛如沉眠的巨兽。 “我爱你。” 懒得拯救世界(24) “我爱你。” 这句话像流水一般自然地被他说了出来,而我的理智被这一声饱含深沉感情的呼唤彻底切断了。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不,或者说,这是我第一次从家人以外的人嘴里听到这句话。 我一时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话。说起来,他此时理智全无,估计也不会记得今晚的事,我根本没有回话的必要。 可这句话却让我无法忽略,我无法对老师说出这句珍贵无比的话装聋作哑。他说了爱我,他说了,爱我这个羸弱、自私又疯狂的人。 难道不是吗,我,乡下来的村姑,用尽手段才挤到他身边,为的就是利用他的力量摆脱我的旧主人,我对他根本动机不纯,我一度以为他能够原谅我居心不良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他怎么能……他怎么能爱我这个满嘴谎话、肮脏狡猾的姑娘呢? 是的,我深深爱着我的老师没错,他是将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人。可我能得到他的善意已经是我所渴求的极限了,那也足够我向他报恩一辈子。我根本……根本不敢向他索求其他任何东西。 原谅当时我的卑微、恐惧与瑟缩吧,我不过是刚从掌控中逃出来的一只狗而已,还没怎么学会做人。 “……” 似乎为我的僵硬感到不解,他松开手臂,迷茫地叫我: “格莉达?……” “……老师。” 我松懈下肩膀,缓了一口气,将眼泪抹开,回应他的话。 “接下来就是不能反悔的部分了,就算你明早起来什么也不记得,但也请你今后一直爱着我。” 我捧住他的脸,不管他听没听懂。 “一直、一直,因为我对你的渴求之心已经永远不会满足了。” 我挺身吞下那根又再次屹立起来的巨物,划拨开的皮肉撕扯着神经,疼痛让我扬起眉头,笑了起来。 我只感受到一种占有欲的满足。 此刻,是我吃下了他,将他完全占有了。 似乎是无穷无尽的肉与肉的碰撞,我深刻体会到他带给我的快感,一波又一波地放纵着我一直紧绷着的思想,那阳居一遍遍冲进我的身体里,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他有多么爱我,多么想与我融合。颤抖的呼唤,打在耳畔的炙热呼吸,摩擦的肌肤,都如同一场过分热烈的梦,我与他共同沉溺其中,任凭欲望将我淹没。 让他毁掉我吧,也让我毁掉他。他已经向我伸出手了,我也已经回应他,因此任何一方都不能再反悔,试图退后一步、将一切归于平静或者当做这个决定不存在,都是不被允许的。我的老师,与我一同坠落吧,哪怕在极黑的深渊里也要执手同行。 不知多长时间,随性地攀上顶峰多少次,哭喊、喘息与泪水要漫溢多远,一切终于归于安歇。 他似乎终于尽兴,双臂紧密地搂着我,安详地睡着了。但这可把我累得够呛,我又不是个久经沙场的经验老手,与他来上这么一回,要把我骨头都折腾散架了。 想从他怀里爬出来,却被那双有力的手阻拦,我挣脱不能,只好再提起精神施一个小小的催眠魔法——让他陷入更深沉的睡眠,将那手臂松懈下去,从而得以从桎梏中逃出来。 去浴室里洗完澡,我换上衣服,从弗纳尔莱府邸,这个让我沾满一身欲望的地方离开了。 等到第二天黎明,我被奥德修斯从床上薅了起来,肌肉的酸痛让我没有睡好觉,拖着一具疲惫的躯体洗漱穿衣,在早早拜访的老师面前打了个大哈欠。 “格莉达!——” 他有些着急地询问我,对我这闲散懒惰的样子不甚满意。 “怎么了?老师?” “……让你的侍从先出去。” 奥德修斯在我身后以眼神询问我,我点了点头,他就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你有什么话问我?” “……是。” 他隐忍地开口了。 “你昨晚……在哪里?” “……” 嗯?不会吧?他竟然还有记忆? 我怔愣地眨了眨眼,看着他微微发抖的躯干,还有那强忍耐着焦急情绪的脸颊,突然觉得逗逗他也会挺有意思。 “昨晚?我在宴会上和贵族们喝了酒,似乎还和某个人一起出去了……” 他的眼眸因我的话亮了起来,刚想追问,我话锋一转: “但他还是不够绅士,我没有坐上他的马车,自己回来了。” “嗯?你,你早早就回到皇宫来了吗?” “是呀。” 我强忍着笑意回答他。 “奥德修斯可以作证哦,奥德修斯——” “您有什么吩咐?” 在门外等候的奥德修斯听见我的呼唤,推门进来。 “昨晚我不是很早就回来了吗?” “是。” 他回答地毫不犹豫,即便是在说谎。神侍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超乎寻常的忠心,或者说是傲慢更合适一些。被神赐下的精灵,只听从神的命令而服从于我,那至高无上的虔诚便投射在我身上,其余凡人,皆不能入眼。 “……是吗。” 老师明显地消沉了下去,眼神忧愁地望向一旁,转而看看我的脸色,好像我确实没有说谎,于是更低沉地消沉下去。我觉得我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但无奈老师这副被捉弄地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令人心情愉悦,我坐在原地,笑眯眯地开口问他: “老师?昨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 他像只被抓住尾巴的猫咪一样,吓了一跳,连忙掩饰: “不,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什么梦呀?” “不,不能告诉你。” “连我也不行?” 他被我捉弄得受不了了,站起来向外走去。 “不行,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格莉达。” 最后一声像叹息一般慢慢落下,我在他离开后笑出了声。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这对他来说是发现自己出轨了一般难以接受吧,虽然并没有出轨,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要用“出轨”这个词,但我的老师,他是良心不曾少半分的人呀。出身贵族的良好教育,为他树立起高洁的道德模范,他无法接受这样混乱的男女关系。但我仅仅以为这只是个富有情趣的小问题罢了。 当时的我还没有预料到这种观念的差异,会成为我们关系割裂的最后一把刀。 但到了那一步,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懒得拯救世界(25)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我给力的法师朋友将一切需要用到的工具都准备好了,只要矿物到了马上就能开始制作。俄克拉荷马收了我的钱,又有爱德华的嘱托,给了我一个短暂的交货时间,毕竟我需要的不是什么便宜东西,他能在那么短时间里为我提供上那么多上等货,爱德华所言不虚。 王国的商业和农业都在逐渐恢复生机,那被战火打断的平民生活又像在烧焦泥土中冒出的新芽一般,再次蓬勃成长起来。我闲来无事,行走在街道上时,望着孩子、老人、男人与女人都一样健康、闲适地行走,喧闹声里更多的是笑声,阳光没有被硝烟遮蔽,鼻翼间围绕的是小吃的味道、鲜花的味道,我都觉得心里有那么一块被填满了。 我曾受制于人,我曾作恶多端,我曾双手沾满鲜血,但此时看着这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就让我有一种错觉:我那丑恶的过去可以被掩盖,因为我的战斗已经让许多人获得了幸福。 马上……马上就能迎来一个终结。不管是我的罪恶或者荣耀,都会被平和地埋没。像掩盖一切不值一提的东西,我祈求着一个结束。 日子浅淡地过去,被我的法师朋友的来信打破了——黄金与祖母绿一同打造、美轮美奂的一顶绝世神冠,在他那神奇的炼金术操纵下,终于完工了。 我让神侍们为我写下请柬,邀请上流社会上所有风头正盛的贵族来,参观神冠的更迭仪式。 民众献上的鲜花铺满了整个街道,国旗竖立在路旁,在微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今天有个晴朗的好天气,我骑着白马走在庞大队伍的最前端,一身雪白铠甲,身后披风上镶嵌着各色细小的宝石,在阳光下反射出迷人的光线。 “霍顿大人!——” 民众簇拥在道路两旁,身体探出护栏,在热情地呼唤我的姓名,将精细织成的手绢、花瓣、一切轻飘飘的东西掷向我,我对他们回以和善的微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领巨大的金冠走进了教堂。 那顶特殊的银冠已经被撤下了,现在好好地待在我的储藏室里。冒名顶替的另一顶打造好的银冠则被送往国王的宝库里,惠灵顿二世对这件礼物很满意。 主教站在祷告台上,慈悲而欣喜地望着我。我将巨大的遮布撤下,从而使那无与伦比的珠宝暴露在阳光中,它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唱诗班的孩子在神父的指挥下开口唱起了赞美诗,修女们谦卑地低下头去,默默称颂神的伟大与我的善举。贵族们在木椅上屏息凝神,心里也许在嫉妒我的富有,但表面上保持着平静,摆出微笑来,目送金冠被搬入门中。 我在神像前跪下来,在歌声中静默。工人们恭敬地抬着金冠,将其升上了神像的头顶。金子与石像碰撞发出声音,人造的首饰戴上了神的脑袋。 像是宣告了什么,钟声敲响了,声音远远荡开。庆祝的白鸽在广场上放出笼,扑棱翅膀的声音像急促的鼓声,这些获得自由的生灵,像闪电一般向远方的山飞去了。 我站在阴暗的储藏室里,望着匣里那一堆紫水晶,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法师朋友已经帮我将这些水晶从冠上完好无损地取了下来。在接触这些晶体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什么,但对此保持明智的沉默。我喜欢他这一点。 尽管我欺骗他,隐瞒他我的计划,把他当工具人用,高傲的法师本该唾骂我,他的同伴们如果被这么对待,甚至会对我下诅咒。但这脾性为我柔软下来,他忍耐着无知——他最讨厌这东西了,但因为我,因为我这个独一无二、陪伴他复仇、走过千山万水相互扶持的朋友,他忍耐了一切。我也喜欢他这一点。 非常对不起他,我问心有愧,这一切结束之后就向他说明事实,再向他撒娇讨饶吧。他会一如既往地愤恨着攥紧拳头,毫不留情打下来,喊着“为什么不和我说”,然后在我可怜兮兮的盯视下泄气,转过身去背对我说还有下次就绝交,然后磨磨蹭蹭坐到我旁边,想要我拥抱他。 我可爱的法师朋友,我到时候一定要郑重向他道歉。 不只是法师,我还需要向被我蒙在鼓里的老师道歉。我骗了他太多东西,甚至伤害自己来演戏给他看,他如果知道真相,肯定会被气个半死,很长时间不搭理我。 不过,赫伯特到最后也一定会原谅我,尽管可能会暴打我一顿、耳提面命苦心孤诣地罗里吧嗦说一大堆,但他会原谅我,因为他是最爱我的老师呀。为了我的目的,我不得不欺骗他……他一定能谅解的。 我是在恃宠而骄,仗着他爱着我所以一意孤行……但只要最后能迎来好结局,那一切都无所谓了。 这些水晶,似乎只有在魔族手里才能发挥作用,旁人看来只是一些精美的矿石罢了。谁会想到这魔族赖以维系生命的东西,会被人类当作无关紧要的装饰品呢?也怪不得魔族那么生气。 好了,找个理由去一趟魔王宫,将这些还回去吧,我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到那时候一切都能结束。 正当我下决心要把这些收起来时,门外突然传来侍从慌张的呼喊。 “格莉达!王子殿下来了!” 似乎来人走得很急,我被侍从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要收拾水晶的手一顿,竟然把匣子打翻了,水晶散落一地。 我有些苦恼地撇撇嘴,目前也只能快点出去,等会儿回来收拾了。 看了满地狼藉最后一眼,我关上门,急忙出门迎客去了。 “乌利尔殿下。” 我总算做好了迎客准备,将那些不可见人的计划隐藏于胸,平静地向他开口了。 “请问您这么着急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王子殿下抬起那双湛蓝似湖的眼睛,微微温润了望向我。 “格莉达,我为你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他微微喘息,看起来像是急匆匆赶来的,羸弱的身躯因为过量的运动发出抗议,声音拥堵到喉管,便成了一声一声的咳嗽。 我急忙上前帮他顺气,吩咐奥德修斯从柜子中取出常备的润喉糖,为王子殿下服下,他才缓过一口气,对我颇为无辜地笑了: “我没事,格莉达,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我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恢复一副守礼而疏离的模样。他再次凄惨地笑了一下,不再在意我的态度,将一封任免书拿了出来。 “打开看看吧,格莉达,这是你应得的荣耀。” 我迟疑地从他手中接过,厚重的羊皮入手微微温暖,被细细打磨过,是隶属王宫最高规格的文书款式。解开束缚的红绸,那新墨水写就的字句展示在我面前—— 我将其合上了,抬头询问向我笑着的乌利尔。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格莉达。” 他的笑容像只阳光下起飞的鸽子,灵动纤巧,让人忍不住直视,却会被刺伤。我有些颤抖地叹了口气,抬手遮住眼睛,让失态的自己保持最后的体面。 “——你的名字将被刻进王都的元老院,日日夜夜受到太阳与月亮的照耀。国王承认的新贵族,格莉谢尔达·霍顿小姐,愿光荣永远伴你同行。” “……我以为你会递来婚约书,乌利尔。” 他话音刚落,我就无法忍耐地开口了。 “嗯?……你如此希望着吗?” 他愣了两秒,来接纳我话语中的信息,随即整个眼眸亮起来,欣喜地倾身注视着我。 “格莉达,我……” “不,乌利尔,我只是没想到。” 我颓败地往后一躺,感觉自己在某些方面彻底搞错了,把整件事情搞砸了。也许我应该直接问的,在他已经表现出足够的善意时,我应该相信他一些……而不是将在爱德华那里学到的一切套用在所有人身上,我应该早就明白,不是吗? “我曾听说,你拉拢我,是想将我作为掌握军权的工具……” “那确实不假。” 他声音冷静,淡然地回答,承认野心对他来说并不是值得羞耻的事,但随即他温和地看向我: “那只是拉拢到你的好处之一,但我更看重的是‘拉拢你’,而不是这些伴随你来的东西。我希望你不要本末倒置……格莉达,请剖开我的心看看吧。” 此处没有别人,他便执起我的手,轻轻放在了那精细的绸缎衣裳上,仅隔着一层布料,他的心脏在跳动着。他的声音烫到了我,我恐慌地想收回手来,但被他执着地按在胸膛上。 “我想我不必再向你表露我的心意了,但我有我的傲气,格莉达,身为一国皇太子,我不曾强迫任何人满足我的私欲。请你相信这一点。” “……我曾听到你误食吐真剂后对我的态度。” 我应该相信他吗?我不知道了,但此时退缩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终于我艰难地将一切开始的缘由说了出来,也将心里埋藏许久的刺拔了出来,我暗自松了口气。 “那次?……我有印象。是那次让你对我产生了不好的印象吗?那我道歉,如果当时你能再听一会,也许并不会憎恨我这么久……你憎恨我吗?因为我想利用你。” “……” 听闻我的沉默。他略微沉吟,自嘲地笑了笑,敛下眼睫。 “抱歉,向你问了难回答的问题。但总而言之,我希望你今后能用不一样的眼光观察我,到那时再得出答案吧。” 他站了起来,整理衣装。 “我应该留给你一些思考的时间……我从没想过你那样看我,格莉达。” 离开的准备已经做好,他没有立刻启步,在原地犹疑了两下,最终还是表露出一点心酸。还未等我对此有所反应,他就又恢复了往常含蓄收敛的模样。 “之后再见吧。” 翩然衣袍翻转,那光辉如太阳神的男子往门口走去,润白的手掌轻柔搭上门框,微微回头侧望。 “格莉达。” (26)懒得拯救世界 “格莉达?” 阿斯塔叫醒了站在魔王宫前沉思的我。 “为什么不进去?” 懒洋洋的骷髅骑士拖着自己破落的身躯,正要往里走。他看起来又在外面宿醉了,惨白的骨架浸透着被酒液泡软的松散。 “我在想一些事。” 我摇了摇头,快步走了两下赶上他身旁。 “王国那边发生了些什么嘛。” “不,没有。” 他不再追问,大大打了个哈欠。 “快去吧,陛下在等你。” 洞开的大门中,目光热忱的少年,正带着欣喜的微笑等待我的到来。 “我早察觉到你了,格莉达。” 他望着我,眼含热泪,旁若无人。 “每次,我都能早早知道你到来了……这次也不例外。啊……格莉达,格莉达。” 他身着改版后的华服,贴合他此时少年的身材。身披对他来说太长太宽厚的祭被,撒贝多尔从高高的台阶上拾级而下,窗外混沌的天空似乎也放晴了一些,这偌大的宫殿中只响彻他皮靴敲打地面的声音。我竟然恍惚产生了他走下为我加冕的错觉,高傲而年幼的王,正用满含柔情的琥珀色瞳孔注视着我。 “你挽救了很多魔族,让我向你道谢吧。” 这统帅万魔的领袖走到我面前,毫不在意地仰视我,在我晦涩不明的目光中恭谨地低下高傲的头颅,我得以看清他的发旋。 “……撒迪。” 我握紧的拳头在颤抖,迷茫地望向他。 “我救了很多性命吗?” “是。”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 “……” 救人。 这于我来说,曾是一个遥远的词。我有一瞬间回忆起十八岁在爱德华手下做事时的光景,但那些挣扎,如今已经不必言说了,因为我……我已经,我已经成为救世主了,救下远比那时候多得多的生命,让更多的笑容、幸福与欢欣绽放在这世界上,而不是随着死亡像钟声一般消弭在远方。 我袖手旁观的罪,我为私欲掠夺走的他人性命的罪,如今已经赎清了,我可以从这我完全不想插手的一切中离开了吗?…… 将盛着水晶的盒子拿出来,我递给他。 “来吧。” 那双稚嫩的手接过盒子的一瞬间,我松了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 光芒乍现,那些水晶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自行组合起来,在我面前从碎片拼凑成一个光滑无瑕的巨大宝石,似乎只在一瞬间的功夫。 蕴藏着魔族全部力量的水晶,静静悬浮在了我面前。那深邃的紫色中流窜着犹如璀璨星河一般的庞大魔力,让我也有片刻的恍惚。 随即这恍惚被手臂的拉扯打破了,撒贝多尔拉住了我的手,让我弯下腰,随即而来的柔软唇瓣的贴触。 他搂住我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大口。 “嗯?……嗯?撒迪?” “格莉达!——” 他距离我极近,像忍耐着什么大声叫我的名字。 “我在?……” “格莉达,格莉达,呜呜呜呜——” 他直接哭了出来。 “怎么啦,怎么啦,撒迪。” 我的心一下就软了,柔情如他涌出的眼泪一般泛滥,将他一把抱起搂在怀里,一边耐心地抚摸他的头发,一边轻声询问他。 “谢谢你,谢谢你,格莉达,我……你救了好多命,你……你救了我。” 他语无伦次,哭闹得像个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的小孩,柔软而饱含委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撒贝多尔拼命地将脸颊往我脖颈边凑,我因而感受到那温凉的泪水流淌到皮肤上,再轻巧滑入衣领消失,带着些许的凉意。 “……撒迪,撒迪。” 我有些无奈地缓了口气,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等他冷静下来。他紧抓我衣领的手,终究是松下来了。 “格莉达,放我下来。” 我听从他的话,他擦去了眼泪,却向我比以往都凄惨地笑了。 “再见,格莉达。” “什?……” 他的话让我疑惑,然而还没等我细究他为什么向我道别,比我嘴巴更快的是他的手,他触碰了水晶。 那带着哀伤笑意的孩子,彻底消失在了爆裂的光芒中。 一个人,年幼时和成年时,是否是一个人? 你也许觉得这问题太奇怪了,前提已经是一个人了,为什么还要再问呢?年幼与成年,之间相差的不过是时间罢了,难道还能分裂出两个不同的人吗? 不……不是那样的,时间,会雕刻消磨一个人的形状,年幼的想法成年后会觉得可笑,成年后的判断也许年幼时并不认同。任何生物都会随着时间改变的。 年幼时的人与成年后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当他抬起眼眸时,我反射性地握住了我的剑柄。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了极其荒唐的想法,绝望突如其来攫取了我的整具躯体,我忽然僵直在了原地,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我要为我的愚蠢付出代价。 (27)懒得拯救世界 y u w angsh e.i n “嗯?你怎么了?” 成年体的撒贝多尔,微微迷茫地歪了一下头,看着怔愣的我。他敏锐的黄金兽瞳扫了一眼我放在剑柄上的手,但又不甚在意地移开目光。也许对目前的他来说,我这算不上反抗的举动,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不,我只是……” 意识到不可以惹怒他的事实,我连忙将手拿下来,抬头——现在需要我抬头看他了,用有些颤抖的目光去看他几近陌生的脸庞,试图去寻找一丝熟悉的神情,然而触目只有浓重的威严与冷漠,让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格莉达。” 他不再是孩子了,自然不会再直白天真地追问你为什么后退,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我的神情。我察觉到他的视线,自尊心让我无法在他面前露怯,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躯。 “没什么,我不常见你这副样子。相比起现在,我更喜欢孩子时的你。” “……呵。”夲伩首髮站:san yeshu w u .vi p 他严酷的脸因我这句话,微微笑开了些,也许是因为我说了“喜欢”,讨得了他的欢心。我觉察到他放下了一些戒备,变得温和松懈起来。 “我不喜欢弱小,但如果你喜欢,我时常变成那样也未尝不可。” 魔王撒贝多尔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些什么,目光变得暧昧起来。 “上次,没看够吗?” 他意有所指。 “那这次我会让你彻底适应我这副样子的。” 雄兽的志在必得,侵略性,让我觉得不适又危险,我无法将这样的他再看作异性或者孩子了……他现在所展露的,只有身为魔族,身为魔王的威严与冷酷。他作为王……很好。我早该想到的,力量强盛到能够侵蚀真神,他怎么会弱呢。 ……我是不是,犯下大错了。 “放虎归山”这四个字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且挥之不去,焦虑与恐惧再次席卷了我,没空注意他饱含深意的话语,我只是一心想着离开……姑且离开,让自己冷静下来,在他面前我无法思考。 我开始找话题,试图缓解我的异常。 “比起这个。”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现在还有哪点不适吗?力量都回到你手中了?” “……不。” 撒贝多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却容许了我避而不答,顺着我的话往下说了。 “还缺最后一块。” “嗯?” 他的话让我冷静下来了一些,缺少了一块?怎么会……在腾换下来银冠时,我曾细细检查过是否有缺漏,那时的结论是完好无缺,五十一块整整齐齐在冠上保留着。那难道是工人熔断时私吞了吗?不,我的法师朋友可不会犯这种小错误。等等,乌利尔殿下到访时,我曾将盒子打翻过,难道在捡起来时遗漏过? 我讨厌我这一急就不太好用的脑子。 也许只顾着快点将东西还回去,将一切结束,我没有好好搜查。 “是我的错。” 我皱眉,冷静下来之后也敢于直视他的眼睛。 “我似乎知道我将那一块遗漏在哪里,我这就回去取。” “……这么着急吗?” 撒贝多尔黄金的兽瞳闪烁了两下,低垂下来,透露出一丝可怜的意味,耷拉着的脑袋像被抛弃的大型犬。 “我还没有好好看看你。” 自从他恢复成年体,我就再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了。他目前展露出的依恋与柔情,是否可信呢……但无论如何,他既然愿意向我表现出柔弱的模样,那就要求我必然要用怜爱的方式来对待他,无论他真心与否。 “撒迪。” 我重新叫回了他的昵称,也许是这个名字背后曾代表的温柔眷恋击中了他,他的目光变得更无害了些,庞大的身躯微微佝偻,带着捕食者的压迫感与甘愿俯首的柔情,轻轻圈住了我。吻落在我的发顶,有魔族略显热烈的体温。 “是,我在。” “我想……我们应该尽快解决这件事,免得夜长梦多。” “嗯……你说的也对。” 他粘腻的嘴唇中溢出连绵的叹息,犹如巨兽困顿。我从他的态度中察觉,他其实根本不在乎最后一块水晶,获得绝大部分力量的撒贝多尔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一个碎片就苦苦哀求的孩子,他从容而镇定,目光已经放到了更高远的地方。 那些顺从与赞同,只是为了讨我开心。 而他这样温和的态度,只是让我的心更猛烈地抽搐着疼。 “我会快去快回,现在,让我离开吧,撒迪。” 最后紧紧拥抱了他一下,我迅速脱身,向他挥别。 “……” 高大的魔王站在空旷的宫殿中,目光深沉,沉默着。怀中的热度已经渐渐散去了,他的心脏也逐渐恢复冷漠平静地跳动。 祭被此时已经符合他的身形,衣物也在瞬间被丰沛的魔力缝制好。他张开自己的手掌,再次握紧时,已经完全接纳那些原本就属于他的力量。 “王。” 莎莉娜从阴影里走出来,魔王力量的恢复代表着整个魔族的生机蓬勃,她是书记官,但也是个合格的战士了。刚刚她施加的隐匿术,格莉达并没有发觉。 “您如何了?这似乎……” “我知道。” 撒贝多尔神色晦暗地望向窗外的天空。 “力量被吞噬了一部分,但还来得及。勇者她做的很及时。” “那个该死的虚伪的神!” 莎莉娜狠狠骂出声,但随即她就冷静下来,想说什么,但还是闭紧了嘴。作为书记官,她有责任向王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建议,但片刻闪烁的柔情还是阻挡了她的话。撒贝多尔察觉她的异样,开口问道: “你想说什么?” “……格莉达,不,勇者她……是不是应该……” 那些话难以启齿,口齿伶俐的书记官显得慌乱起来,撒贝多尔顿了顿,抬手表示她不必再说了。 “不,她现在对我产生不了威胁,没必要动她。” “但她手里有真神祝福的剑!那是唯一能伤害到您的东西。” “……哼。” 他冷哼一声,让莎莉娜浑身一颤。 “那种玩具,你也相信吗?” “……是我僭越。” 她深深低下头去,向她崇敬无比的至高的王,服从他一切命令。 (28)懒得拯救世界 我沉默地开启了传送阵,回到王都,快速回到自己的房屋。 “……” 将大门紧紧关上,我才感受到脱力,靠着门缓缓坐了下来。 猜疑、焦虑与恐惧在我心中盘旋不去,我有些颤抖地抱紧了自己。怎么办,他恢复了全部力量,再也不是那个我能掌控的撒迪了,他是魔王撒贝多尔,一个强大到连神都忌惮的异族!……不,不,我应该相信他一些,毕竟在水晶尚未被偷走时,他们也未曾计划攻击过人类王国,战争的爆发也是因为人类不肯将水晶归还,现在对方两清,和平会到来。我应该……我应该相信撒贝多尔,他不会是那样卑鄙无耻玩弄手段的人,一切都已经清楚明白了,不会再有什么大差错…… 我现在只需要关心我该如何不留痕迹地退出权力斗争的漩涡就好,只是这样而已。 “格莉达大人?……您怎么了?” 奥德修斯端着茶水走了出来,见我坐在地上,连忙放下盘子前来拉我。 咬紧了牙关,我从地上坐起来,挡开了他伸来的手。 “我没事,只是……征讨太累了。” “……您应该好好休息。” 他相信了我的话,不赞同地抿了抿唇,请我到沙发上坐下,将茶水奉到我手中。手中的温热让我冷静下来,他眯了眯深邃的紫色眼睛,张口呼唤: “埃阿斯!别玩了,打水过来!” “来了来了——” 白发而柔美的侍从端着热水到我面前,带着轻飘飘的笑容执起我的手臂,用沾湿的毛巾擦去那些浮现的细汗,在这轻柔的安抚中,我缓了口气。 “好啦,好啦,格莉达不要露出那种脆弱的模样嘛,有什么事我都在陪着你哦~” 他笑嘻嘻地,自然而然地就把我揽进怀里,像个慈祥的母亲那样摸摸我的头顶。 “喂——” 奥德修斯表露出不满,他打开埃阿斯不规矩的手,斥责他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哪里有!这只是正常的亲昵!哥哥你就只是嫉妒了吧,嫉妒我抱了格莉达!” “嫉,嫉妒……” 奥德修斯推了推眼镜,气势不减,目光却可疑地漂移开。 “我并不是……她现在需要休息。” “你一向擅长找借口。” “……” 奥德修斯斜了一眼气鼓鼓的弟弟,没再和他吵架,转而忧心忡忡地望向我。 “格莉达大人,我希望您能保重您的身体,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相信真神会在某一天醒来,所以您不必要那么拼命……我会很担心。” 他一直克己守礼(除了索求体液魔力的时候),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毕竟是秩序与公正的化身,虽然被我调教得淫荡了些,但仍然是个古板认真的性格。 此时他有些迟疑地伸出了手,将我按在他的怀中,人类躯干的体温贴在了我的额头上,而他往日严厉的眼睛,此时也稍稍温和起来。 “如果您需要,请不要顾虑地使用我,只要您能获得安慰……” “……” 我那一腔徘徊来去的复杂情绪,在两个神侍的安抚下终于缓解了些。 虽然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但我好歹能冷静下来思考问题了。 仔细深究,我并不觉得我从开始做错了什么。诚如爱德华所言,如果追求利益最大化,我应该在最初就杀死撒贝多尔,碾灭一切魔族的余孽,然后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可我不可能那样做,撒贝多尔、阿斯塔、莎莉娜……还有千千万万只能等死的魔族,我无法成为如此多人的刽子手,如果我咬牙那样做了,日后也必将不得安宁,时时刻刻受良心谴责。 偷走他人的东西是要还回去的。 这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也是我如今坚持到这个地步的理由。 但是……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拥有力量本身就值得忌惮,我并不想因此用险恶用心来揣度撒贝多尔,但做好万全之策总是没错的。 ……该死,我应该在还没有将水晶还回去前这么做的,我太心急了,想要从这场莫名其妙的权利斗争中脱身,想要和平,如此迫切的愿望反而让计策有了破绽。我早就提醒自己面对任何人都要保持戒心,但撒贝多尔……撒迪,还是不知不觉软化了我的心,他那么可爱,那么依恋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我身上去……我难以想象他会背叛我。我深刻地知道他爱着我,扑在我怀中哭泣的撒迪,仰望我的撒迪,满心满意牵住我的手的撒迪,总是看着我笑的撒迪……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背叛我呢? “……” 不知道现在是否为时已晚,但总要做点什么来弥补我的过错。 ……契约书。 我需要契约书。 强大到能够承载制约魔王力量的契约书,只要撒贝多尔能够签署这一份和平协定,那将水晶悉数归还也没有大碍。 但这种珍贵无比的契约书要去哪里找啊…… 我万能的法师朋友。 “希里亚——” 我急匆匆赶到法师塔,呼喊起朋友的名字,下一秒,小型但威力巨大的雷电法术就劈在了我脚边。 “你想死吗?” 被呼唤了真名的法师从堆积如山的书籍里抬头,表情狰狞如发怒的猛兽,手杖上镶嵌的宝石还跳动着电光的余韵。 “对不起!” 对方凶器在手,再惹怒他不是明智之举,我连忙做个标准鞠躬,差点把头磕在他堆地杂乱的书上。 “不管要我怎样呼唤你,‘光荣的梅格里耶·米索拉洛维奇’也好,希里亚也好,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用希冀的眼光看他,毫不避讳地就走上前去,牵起他的手来。 “你这不是记得很牢固吗?!” 我的法师朋友没好气地甩开手,大声呵斥我。 “一到要别人帮你做麻烦事就毕恭毕敬楚楚可怜,真希望你能把礼仪也带到平时生活中去!” “希里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这次又要什么?” “契约书,越强大越好,甚至能够约束神明的……” 我及时住口,对上他震惊的目光。 “……格莉达,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不能说,抱歉。” 两相沉默后,他阴郁地开口了。 “我已经不想听你的道歉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从桌子前站起来,缓慢伸出那双因长年足不出户而显得羸弱的手,随后狠狠地揪起了我的领子。 “你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别误会,我可不是在担心你,我是在为我自己着想——”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那刻薄的双唇宛如诉说诅咒呼唤了我的名字。 “格莉达。你不能死,你不能……你不能也同他们那样离我而去……如果你也死去我会……” 他惶恐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受控制,希里亚将那暴露软肋的话吞下去,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不要太疯狂。 “如果你执意要做危险的事,那还不如把你囚禁起来……我也不能失去你。” 他低沉的话语显得有些神经质,我不对那些因恐惧而过于偏激的话做出正面回应,只是向他回答道: “我知道,我也想一直陪着你。但希里亚,我有我需要去做的事,我向你发誓,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好好回来的。” 我抚上他紧攥到暴起青筋的手,颇为心疼地感受那骨瘦嶙峋。我的法师朋友沉默地注视着我,哽咽般叹了口气,逐渐低下头来,掩盖那复杂的情绪。 “我根本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 “但除了相信我,你也没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你这家伙。” 他噎住,无可奈何松开了手,孤独而低落地转过身去,任我抚平胸前的褶皱。 “我会帮你,但需要很多准备工作,也许要一个月才行。” “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越快越好。” “……” 他皱眉盯视我了几秒,从繁乱的书堆里翻翻找找,抽出一张长长的清单扔给我。 “那就拜托你。” “没问题。” 我立刻承应下来,简要翻阅了一下,不出意外看到许多名字听起来就非常奇怪的材料,这真的只是做契约书需要的吗?……他一定在里面夹杂了其他魔法要用的东西,让我做苦力帮他找。 坏心眼的法师。我带着笑意轻轻叹息了一下,将清单卷起来收好,什么也没说,向背过身去的他挥了挥手。 “那我就先走了。” “……” 他没有阻拦我,只是用那双阴沉而忧郁的黑眸目送我离开。在出法师塔前,他站在高处,轻声问我了一句: “你还会回来吗?” “……” 我回过头来,尽我所能地绽放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会的!” (29)懒得拯救世界 我的法师朋友,拜托我要找的东西真的非常多。 将任务分给两个神侍一部分,但剩下的任务量仍然可观,正当我苦思冥想到底要找谁来给我干活时,老师走进了我的府邸。从上次他落荒而逃后,这是第一次见面。 他看起来喜气洋洋,眼眸蕴含着熹微的晨光般,脚步加快走到我面前。 “我听说了,格莉达,你被加封爵士了!” 说实话,这是应有的奖励,作为勇者九死一生打败魔王,还人间一个清净与和平,这样伟大的功绩都足以当国王了……但惠灵顿二世可不会允许。我也懒得计较他藏在尊敬后的忌惮。 这并不妨碍老师为我庆祝,他看起来真的非常高兴,我作为他的学生从没让他丢脸过,想来此时我加官进爵,他只会更深切地爱着我。 “格莉达……这是什么?” 他注意到我正为桌子上的东西愁眉苦脸,将委托书倒转过来粗略扫了一眼。 “你需要这些?……” “是。那位法师委托我的。” “……” 赫伯特打量了一下那张羊皮卷,立刻答应下来。 “我来帮你找吧。嗯?……白荆棘鸟春天的第一支羽毛?这都是什么?……” 他越看越皱紧了眉头。 “这么多东西,即使我是外行也能看出清单的复杂与珍贵,你怎么就承接下他的要求?要知道你现在应该专注于讨伐魔王。” “啊……” 我有点惊讶他突如其来的说教,连忙为我的法师朋友辩解: “没关系的,他之前也帮过我很多忙的。” “那他也不应该把这么多任务抛给你,你是勇者,魔王还没讨伐,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太悠哉了?还要接下他的委托?” “老师,不是那种问题。” 我试着宽慰他。 “他是我的朋友,我应该帮他,朋友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 赫伯特不说话了,他狐疑地盯着我。 “……我说,格莉达,你是不是太纵容他了?” “……” 我哑口无言,第一次从老师口中听到这种斥责父母或情人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我太纵容我的法师朋友?纵观这一路走来,从战争结束之后我不知道麻烦了他多少次,也许应该说是他被我牵绊住才对。但这涉及到太多的秘辛,我不能向老师说清,只能嗫嚅着想挽留他。 “……算了。” 他面色复杂地看了我一会,收起卷轴,起身准备离开。 “你听不进去我的话,我去找法师谈谈。” “什……等等!” 他去找法师?那不就全露馅了吗?我连忙站起来,想去拉他的手,对方却显得有些阴沉,快步走到门边,用一个眼神将我钉在了原地。 “等我回来,我要好好和你谈一下,最近你都干了什么。” 我许久没见过老师那样的眼神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我让人把临走前的爱德华带到我指定的地方时、老师曾以那种眼神,轻轻地扫过我,随即,无法忍耐似地闭上了双眼。 赫伯特是位嫉恶如仇的军官。他有着强烈的正义感,否则也不会愿意出手援助我。但我不是个好人。 我从来不是个好人。 他纵容我那骇人听闻的报复、包容我从未说出口的过去、甚至那些网络人心的手段,不过是心中柔情作祟罢了,因为深沉地怜爱着我,所以装作看不见。 那如果我做的事情,超出他的容忍界限的话,会怎样呢,比如和魔族勾结…… ……我会失去老师吗? 不!不能多想了。 我连忙打起精神,抛弃那些无意义的恐慌,追了出去。 老师他似乎带了些怒气,走地很快,牵马便绝尘而去,我催促奥德修斯将马牵来,也夹动马肚追赶老师去了。 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骑术对决。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前去阻拦他,但作为我的老师、作为年近三十、常年驰骋疆场的军官,他还是将我甩在了身后。我本想使用魔法,但这是在皇城,禁止在公共场合使用,为了防止法师作乱,道路两旁安置有魔力检测器,一旦超过阀值就会发出警报。我手中魔力凝聚了又消散,如果用魔法只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不行了……不可以……我呼吸一滞,手甚至想去拿武器来打伤他的马,有什么比失去老师这件事重要呢?可手已经放到剑柄上,我还是放下了。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恍惚间有了预感。 我在选择不相信他的那一瞬间,我已经失去他了。我自己放开了牵着他的手,因此他,就如同现在这样,背离我,绝尘而去了。 “……” 等我赶到的时候,老师和法师朋友,之间弥漫着平静到诡异的气氛。他们互相对视,眉眼间皆是敌意与冰冷。 我从外面慢慢踱步进来,靴子敲打地面的声音成为此时唯一的噪声,反而更显出他们此时寂静的氛围。走入法师塔,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我。 “格莉达,你是个蠢货吧……” 我的法师朋友咬牙切齿地骂我,气哼哼地从二楼书架上急匆匆走下来,躲贼似地往我身后一藏,扯着我的衣角在我背后嘀嘀咕咕。 “我是听说他是你老师才见他的!他怎么看起来这么凶!一进来就死死盯着我看,怎么,他要打我吗?!” “……” 我安抚他紧张的手,对于身躯孱弱的法师来说,高大威武的老师看起来就非常有威慑力,隆起的肌肉让人望而却步,他随便往那里一站,就像一块巨岩。 “不,不会打你的,镇静一些……” “都是你惹来的好事,快把他赶走!” 他在我耳边气急地说,手指紧紧揪住我的衣服,老师确实让他非常紧张。 “……” 老师站在一旁,盯着我们说悄悄话的样子,眉目间乌云围绕。 “格莉达,看来你确实很喜欢他。” “……老师,我们有话去外面说,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法师在我身后偷偷探出头,疑惑地看了看我和老师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扯了扯我的衣角骂我: “你看你把什么破事带过来了!快带着你的老师滚出去!” 听见对我不客气的话,赫伯特的眼神又转向那偷偷摸摸的法师,本来他就感觉这个人不识时务,现在更确定这法师恃宠而骄,让他……嫉妒,仗着格莉达的宠爱随意挥霍她的时间,而且格莉达还惯着他!就算此时还是将对方护在身后,仿佛他是个棒打鸳鸯的恶棍,不讲道理的暴力狂,会随便对民众出手一样…… 赫伯特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他时常为了正义、为了民众而愤怒,却鲜少为自己这狭隘而低廉的感情愤怒过……他之前听过格莉达与她的神侍之间的传言,但他不听那些空穴来风,毕竟格莉达表现地是那么依恋他……况且就算确有其事,那也是因为正事才做的,无伤大雅…… 但这次亲眼见到,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30)懒得拯救世界 终于发觉自己的徒弟早就左拥右抱之后,赫伯特心中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哀怨、愤懑、委屈与隐约的背叛感萦绕着他,他紧紧盯着依偎在一起的法师与学生,比以往更急切地向法师发难: “我问你,法师,你凭什么要把那么长的清单甩给格莉达来做?” “老师——” “哈?那是她自己求……” 这时捂住法师的嘴也晚了。 他听见了。 “……格莉达,让他说完。” “……” 我迟疑了一下,惶恐着收回了手,站在一旁,法师也不是傻子,看我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也不再说话,皱着眉头看看我,看看阴沉的老师,不知该做什么好,又伸手来勾我的袖子。 “格莉达……” 他露出了脆弱的迷茫表情。法师向来不擅长应对人际关系,面对这样紧张的氛围更不知道说什么,他似乎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想向我寻求帮助。 “格莉达,跟我出来。” 在他碰到我之前,老师叫了我。 他的眉目冷静,宽容与温和不见踪影,我明白他意识到了这并不是简单的情人问题。我点了点头,拍了拍法师朋友的肩膀,徒劳地安慰他不要担心。 我除了让他不要担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了。 我们并肩走到庭院中的隐蔽处。他指了指凉亭,让我坐下,然而他却站着。 “……老师。” 我抓了抓衣角,拘谨地站在了一边,他隐忍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放下眼眸。 “你和他,关系持续多长时间了?” “嗯?” 我想象中的质问还没那么快来临,精神一振,我似乎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不,老师,我和法师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战友,是朋友……” “朋友?我看你们之间感情比一般朋友深厚多了。” 他凉凉瞥我一眼,止住了我辩解的话。 “这个问题先放一边吧,你先告诉我,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我让他帮忙做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 “……” “我不想听到什么‘你不需要了解这些’类似的话。跟我说实话,格莉达。” “……” 我惶恐无助地看着他,他却并不为此心软,眼睛冷漠地垂下去。 “我其实,从你为神像做金冠开始就有点怀疑了。你做什么都不告诉我,之前对你前主人做的事也没告诉我,你打不过魔王也不告诉我,但我都可以容忍,格莉达,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可现在……已经很久了。” 他露出了不知怎么做的痛苦表情,转过头来抓住了我的手。 “你是我的学生,我……真的担心你,我知道你天赋异禀,甚至比我更会做事,可这不代表我可以旁观你做危险的事!还没发现吗?你已经在悬崖边了,你现在的一切荣誉都建立在你成功消灭魔王的基础上,如果你其实没做到这件事,一切都会消失。你要如何向国王乃至所有百姓交差?所以告诉我现状,别把我隔绝在外,我是你的老师啊。” 他甚至带了些哭腔,在我面前垂下头,艰难地叹了口气。 “就算我拜托你了,我真的担心你。” 他的喃喃低语最终打败了我,我弯腰将他的脸颊抬起来,看见那刚毅威武的一张脸,因为我露出了浓稠的哀情,他像个着急追赶远行儿子的母亲一般凝望着我。 “我……真的没事。我可以把一切处理好,老师……” “那你告诉我,你承担得起失败的后果吗?” 他抓住我的肩膀,直视我躲闪的目光。在凉亭洒下的一片阴影中,他深邃的眼睛让我恍然清醒。 我承担得起失败的后果吗?如果我失败了,如果我将力量还给撒贝多尔,让他得以毁灭人类,那将会死去多少人?……在抗争魔族的前线,我曾看到横亘大地、广袤的尸体丛林,像一道巨型的惨烈伤疤,哀嚎着、蠕动着、咒骂一切生命。浓烟滚滚,天空像块被丢弃的破布般看不清颜色,我不知道黎明是否来了,它也没有意义,来了亦不会停止战争。 我无论如何都不要让那样的场景重现。 “格莉达,告诉我!” 老师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告诉我真相,让我帮你。” 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吗? 我摇摇欲坠地叹了口气,坐在了他身边,画了一个隔音的法阵,随后将我第一次步入魔王宫的情景全部告诉了他。被欺凌的幼王,羸弱无能的部下,以及他们没有水晶就会随风消散的事情,还有我之后为了拿回水晶所做的事。 他沉默地听,我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想象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身为我的老师,他也许能够理解我这么做的苦衷,我一直相信他抱有比我更伟大的善意与胸襟,在我受他指导的时间里,他身体力行告诉了我什么才是一个优秀正直的军人。 我讲完了,他转过视线来,开口了: “你在第一次进入魔王宫的时候,为什么不杀了他?” “……” 我哑口无言,以惊惶的表情看着他。 “格莉达,是我教导失职。” 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在我急切的目光中转过身去。 “我忘了……我忘了教给你最重要的一点!” 赫伯特发怒了,猛地转过身来盯着我, “作为王国的军人,要永远忠于王国!” 他在拼命隐忍自己的怒气,胸膛夸张地起伏,喘息着后退,直到倚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从外面投来的阳光却没能照亮他的表情,他颤抖着抚上自己的面容,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慈善分给魔族,魔族!你知道多少种族觊觎着王国丰饶的土地吗?北方的兽人常年以来都在流着口水梦想着占据这里,东方的精灵也依赖和我们的交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可怜魔族?在你出生以前,他们的强大已经远近闻名,他们就蛰伏在我们西边,想要杀死人类轻而易举!你是救世主没错,可你是人类的救世主!” “……可他们没有侵犯王国的边疆!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这场战争的开端是他们的水晶失窃,而皇帝又不肯归还造成的!……老师,如果当初人类没有那么傲慢,将水晶还了回去,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看着我的脸,颤抖地叹了口气。 “不,你不懂,即便皇帝陛下知道那块水晶的重要性,他也不会把那东西还回去。” 赫伯特,这位王国的将军,抬起眼来平淡而冷静地看着我: “魔族与人类的战争,从来不可避免。” “……” 我盯着他,谨慎地退后了一步。 “我不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难道种族之间只能存在战争吗?老师?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他们和平相处,只是停下窃取对方力量与财富的行为就那么难吗?我不明白……” “这就是人类,格莉达。强大的对手就在我们身边,你要知道如果战争爆发,我们注定是失败的一方。现在就是消灭他们的最好机会,这像神的旨意……你为什么不抓住它呢?现在去将水晶打碎,你还有机会。” 赫伯特上前来扶住我的肩膀,他殷切地盯着我,想要说服我那“叛逆”的想法。 “……不。” 我挥开他的手。 “他们原本可以成为同伴的。我只知道一个道理……老师,偷走别人的东西,是要还回去的。” “格莉达?你为什么……” “我才想问老师你为什么这么想!你是……你是我认识里最正直的人啊,我一直以为你会理解我的想法……你……你!” “……” 我抓紧了我的头发,想要止住这沸腾不止的情绪,赫伯特在我后退的步伐里,眉目变得哀伤起来。 “格莉达。我想你知道,我是一个王国的军人,这个身份凌驾于我任何身份之前。我有责任保护王国的民众,让他们免受异族侵扰的苦难。” “那魔族的生灵呢?” “不在我的保护范围内。” “……” 已经没有再交谈下去的必要了。我直起身,看着我的老师,我的救命恩人,我第一个情人。他曾因同情心将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挣脱开爱德华的控制,并教会我如何做人。我的良知是他给的,也是他支持着发展起来,无论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可已经变成这样了。我做错了?他做错了?谁知道呢。任何人都有辩解的余地,而我能做的,只是坚持我的道路而已。 我问他:“接下来你要做什么?要去告发我吗?” “……不,我做不到。” 他高大巍峨的身躯在阴影中矗立,注视着我的目光却温柔似水,浓重的哀愁与柔情混杂,让我忍不住想扑进他怀里拥抱他。 “即便你这么欺骗我……让我亲眼看见你受伤、瞒着我去做这些……格莉达,我做不到,我不是个合格的军人,我能做的只有尽量让后果不那么严重。” 然而这只是他最后的柔软了,他狠下心去眨了眨眼,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个刚毅的军人。 “我会上书请皇帝陛下加强边防,整顿军队,以应对时刻可能反扑的魔族。只是,格莉达……” 他那未尽的话语哽咽在喉头,眼中泪光一闪,像天边坠落的晨星,把我的心狠狠揪起来了。 “你教我以后,该怎么相信你的话啊……” 话语在空中消散了。他抬起手抿了抿眼角,走出了凉亭,走出了结界,径直向皇宫那边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31)懒得拯救世界 我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四周寂静无人。明亮的日光从窗子里洒下来,在我面前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我失去他了?我失去他了?我失去他了。 他不如把我按在地上揍,如何打我、骂我,我都不会还手,可他没有,他说“你教我以后如何相信你”。如此欺骗了他,甚至逼得他不得不在责任与我之间选择,让他失去军人本分的我,以后如何让他相信我? 我从没想过要伤害老师到这种地步,我怎么忍心呢?可我还是做了,在自己身上制造伤痕来瞒过他,用令人脸红心跳的话题转移他的视线,他是……从十五岁开始一直陪伴我的老师,我一直认为我是天底下最敬爱他的人,可到如今这一认知成了笑话。 我似乎、从没有相信过他。 野性难驯的格莉达,从没有听从赫伯特的教诲,既没有学到他的宽容忍耐,放弃报复自己曾经的主人,也没有学到他那赤诚的对王国的一腔忠心,离经叛道。 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他骄傲的学生。 这个事实让我快窒息了,长久以来的认知被突然打破,我感到无边的空旷与惶恐。我不是他的学生了,这个身份曾经让我免于疯狂,那此时失去这个身份的我还能是谁? ……说到底,我不还是爱德华的狗吗?我被他饲养,被他驯服,他给我的一切像令人生厌的伤疤一般紧紧依附着、扭曲着,无法挣脱,无法撕裂。我和他如出一辙,那些对他的唾弃此刻再回到我身上来了,生性多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相信,这是爱德华,也是我。 我曾经拼命地想要去洗净他给我留下的痕迹,在我的大脑里、灵魂里,那些他教会我的肮脏的一切。但现在看来,那些知识已经完全融入血液中了。 出乎意料地,我反而松了口气。 也许我已经习惯了被爱德华这个阴魂不散的幽灵纠缠的感觉,他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操纵我——用那些诡谲的、施加在我身上的教育,我的项圈。 我应该叹息,应该惊慌失措,应该陷入焦虑无法自拔……但是不行,现在撒贝多尔还在等我的消息,而契约书的材料庞杂,我如果不快点行动起来,将我想要的东西尽快制造出来的话……才会酿成最严重的后果。 我不能……低沉下去。还有更多人等着我,帮他们避免死亡的苦难,拯救他们成为驱使着我站起来的唯一动力,哪怕不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为了我的家人,为了格莱斯,我也要站起来。 痛苦留到事情结束之后再说吧。起码我现在要做的事,是对爱德华所告知我的一切的反抗。 我离开首都了两个星期,去委托各地的手下进行交易、狩猎和采集。雇佣兵们向来很乐意做这门生意,之前在讨伐魔王的过程中,我也结识了不少可以利用的朋友。 材料陆续地交到我手上,看着清单上日益减少的项目,我舒了口气。从上次和老师发生争吵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向国王建议预防魔族反扑得到了批准,调兵和扩招也在进行中。 从旅途回来不过一天,在书房里,我拿出那在缝隙中找到的最后一块水晶,深深看了它一眼。到时候一切都会结束,对吗?它将是我最后一块筹码了。 有人叩门。我将水晶收起来,让人进来。是奥德修斯,他神色略有严肃,递来一张邀请函。 “主人,王子殿下向您发来了一封请柬。” “嗯?” 我拿过来,接过他递来的裁纸刀打开了信封。华丽的皇家请柬上金箔闪烁,请我明晚去参加乌利尔的生辰典礼。 ……姑且去露一下面吧。 我对怀疑了乌利尔那么长时间感到愧疚,刚要吩咐奥德修斯准备生日礼物,却看到他紧锁眉头的表情。 “怎么了?” “您旅途劳顿,我本应该迟些再说,但……最近王都似乎出现了一些对您不利的传闻。” “……汇报即可。” 我压下倦意,喝了口浓茶提神。奥德修斯将一些小报的剪纸拿上来,上面是一些危言耸听的文章,怀疑我与魔族私通。 “本来这些,我都去处理了,但最近一些影响力比较大的报纸也开始传播这类消息,黑市那边也在口耳相传。查证过后,似乎是从勃垦第伯爵周边传出的消息,因此不排除国王陛下也听闻传言的可能,这次宴会您也许会遭到一些质疑,请问您要如何处理?” “……勃垦第。北方的氏族,为什么要掺和到我这边来。他的儿子不是还在赫伯特手下任职吗?” “根据埃阿斯的调查结果,勃垦第小男爵似乎一直对军队生活有所不满,想转回后方做文职工作,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被当枪使了吧,这家伙。” 奥德修斯默认了我的话。 “无聊,是因为最近我封爵让他们不好受了吧。两位大公里谁出的手?” “亚当麦肯大公。” “算了,是谁无所谓,反正他们一致对外。我和乌利尔走得近碍着他们眼了,估计也想给我这个新贵族一点颜色看。” “您明晚还是要去赴宴吗?” 奥德修斯看起来有些担忧,但他依然冷静地应下我的要求。 “嗯,着手准备吧。这场问责迟早要来的,不让他们见见我的手段可不行……准备我的晚礼服,我要作为骑士出场。” “是。” “……做的不错,奥德修斯。” 我向转身准备离开的神侍笑了笑,称赞他对传言的敏锐,提前帮我把来源都查清楚,也省得我自己去跑消息。我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看他不自禁地咽了口水,喉结生涩地滚动。 “需要补充魔力吗?” “……” 他带着微微的羞赧,沉默地走了过来,绕过办公桌时脱下了洁白的手套,搁置在了桌面上,像撂下了一堆不融化的雪。 “您真是……不知羞耻。” 黑发的年轻人轻轻地辱骂道,随后俯下身子,甚至于急切地来亲吻我。柔软的嘴唇相接触的一瞬间,他顿了顿,像在忍耐着什么,随即发出满意的喟叹。 剥离了克制外皮的他深色紫眸闪烁,低敛着眼睫专注于亲吻。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人类的气流相互交错,勾连起热度又趋于溃散。奥德修斯猛地抬起头来去掉眼镜,随手扔在桌面上,又俯下身来索要亲吻。 “唔……可恶……还要。” 魔力的补充带来类似饱腹感般的幸福,交迭的温度又激起他人类躯壳中蕴藏的对亲昵的追求。被填充的快乐快要让他化了,微微揽着腰就会软糯下来,原本冷静自持的眼眸也露出熹微露珠般的情动,颤抖着别开脑袋,像只被抱起的狗崽窝在我的肩膀上喘息。 “这两周我不在家,有好好忍着吗?” “……嗯。” 他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满足于这样柔和的接触,又把头往我怀里藏了藏。也只有在我怀里,这个平时禁欲克制的男人会露出这样惹人怜爱的表情了。 “今天下午……您还有什么安排吗?” 我抚摸着他细凉的黑发,听见他小声的恳求,轻轻吻了他的耳朵。 “我也许应该去忙收集材料的事……但为我忠心的奴仆腾出一点时间也未尝不可。” “——” 他呼吸停滞了一瞬间,变得粗重起来。他彻底丢下了礼仪的那一面,直起身扯开了自己的领带。 “那,请您允许我好好侍奉您。” (32)懒得拯救世界 奥德修斯吃得很饱,在床幔落下的阴影间栖息。他那流光四溢的紫眸被收敛了光华,安静地合眼,像只冬眠的鸽子,半裸着上身缩在床上。 “打扰了……” 埃阿斯推门进来,带来了新的床单。他瞥了一眼床上的哥哥,似乎有些冰冷的嫉妒一闪而过,随即就带着暖呼呼的笑容贴了过来。 “辛苦了~格莉达,应付哥哥可真是不容易呢。”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暂作安抚。他撇了撇嘴,不再撒娇,去做清洁工作了。好了,该从与他人的痴缠中抽身出来了,该干正事…… “哥哥,快起来!别在这碍事!”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随即是奥德修斯吃痛的呼声,他似乎被粗暴地推下了床。我忍不住回头,劝眼里要冒火的埃阿斯对自己哥哥温和一点。 “……我刚才只是一不小心手劲大了些,你不会怪我吧哥哥?” “……” 看着颇有活力在争风吃醋的两人,我心里也放松了些。 “好啦,过来让我亲亲你们。” 回答我的是埃阿斯笑嘻嘻的脸和奥德修斯不情不愿地靠过来。 时间转眼到了要去赴宴的时候,我装扮整齐,在两位侍从的目光里,微微压低帽檐上了马车。随着马鞭挥舞,车轮开始转动。 将将沉没的夕阳仿佛要燃烧彻底的红旗,在地平线上苟延残喘。天空黑了大半,仿佛某人绵长的披风静寂地将世界揽入怀中,要所有人类都沉入黑甜梦乡。不知什么种类的鸟站立在路灯上,如同送葬人一般注视着我远去,在晃神的瞬间,便到达了目的地。 乌利尔的寝宫在我面前矗立。上次我到来时还是个对他满是防备的野猫,如今却心怀愧疚地走入那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侍从恭敬地为我引路,两旁屋檐下的夜晚如同贵妇人镶着碎钻的黑礼裙,矜贵而静谧。 那扇门被推开了,浓密的香气第一时间攫获了我的嗅觉,贵妇人的胭脂气与男士略显刺鼻的香水在空中弥漫,鲜花的芳香倒显得略逊一筹。灯火辉煌的厅堂微微刺痛了眼睛,人世间的光芒总使人将夜晚抛之脑后了。 总是关注门扉开启的贵族,从不放过这个可以开启单独对话的好机会,遍寻商机的眼睛终于选定了刚登场的勇者为目标。很快,便有人热情地端了酒杯上前来与我攀谈。 “您好!今天您气色真好!勇者大人,是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吗?我是……” “哈罗伊维子爵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我接过了他的酒杯,但并没有入口,只是用得体的微笑向他点了点头。 “我先去向王子殿下问安,失陪了。” “您知道我?……是,是,王子殿下一定等您等急了……” 又向几位想要上前攀谈的贵族举杯示意,我顺利走上了殿前的主位。盛装打扮的乌利尔正温和地注视着我,柔顺的长发被束成了谦逊有礼的麻花辫披在脑后。他见我上前来,起身迎接。 “格莉达……我都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呢。” 我向一旁的国王陛下端正地行了一个骑士礼,他微微嗯了一声,知会我起身。 “你的生日宴,我怎么会不来。” 我退下去,和乌利尔一同步入人群中谈话。 “……” 他听见我的话,只是用微微无奈且哀伤的笑脸看着我,端起酒杯与我碰盏。 “先不提这个,这次生日宴可能会有人会为难你……我打听到一位大公……” 悄悄话还没有说完,乌利尔就被国王的侍从喊了回去。他犹豫地回头看了看我,我向他摇摇头,表示我没事。 惠灵顿二世高举酒杯,庆祝他唯一活下来的儿子年满二十岁。宴会正式开始,身穿骑士礼服的我自然而然选择了男步,不少妙龄小姐都开始往我身边凑,她们大多都从心底里仰慕我。比起年长而富有心机的大人,我还是喜欢和这些十五六岁、刚踏入社交界没多久的小姐一起。平安无事地应和着音乐跳完第一轮舞,周遭温馨的氛围让我稍微放松了警惕。 然而,那些不省心的贵族并没有因此消停。 我听见窃窃私语,优越的听力让我放不过那些并不私密的流言,我察觉到许多遮掩着望向我的视线,那些躲在扇子与手绢后的上下打量,让我有些恼火。 “那位就是勇者大人?” “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听到魔族的消息了?前些日子不是说就剩下魔王了吗?” “那按理说不是很快就……” “没有,魔王现在还没被消灭呢,这都多少天了……” “那她还在干什么?还有闲心来参加宴会?还不快去把魔王杀了……万一反扑怎么办!” “我在军队里当官的侄子说,赫伯特将军甚至向国王申请加强军备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怎么可能,魔王军大部分都被消灭了。” “但也说不准啊,这么多天没有消息,难道……” “她不会和魔王……” 数不清的眼睛盯着我,数不清的心思在猜忌我,我微微瞥眼过去,一群人就很快作鸟兽散,但话题从未停止,那些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声,甚至让我觉得他们太过肆无忌惮。大部分人其实在保持沉默,但在刻意的寂静中,噪音会更明显。 “什么!她竟然会——” 一声尖叫突兀地出现,我看过去,是个异国打扮的生面孔,他正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匆忙解释: “对不起,我只是太惊讶……” “……何故喧哗啊?” 冷淡俯视着人群的惠灵顿二世睁开了他昏昏欲睡的眼皮,看向发出尖叫的人。 “不……国王陛下,我只是听到了一些惊人的消息,请您原谅我,我还不是很懂贵国的礼仪……” 那个外国人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通用语,向国王卑微地俯下身子。 “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 对方沉默了一下,一副惶恐的样子打量了一番周围,最终对上我的视线,避而不及地垂下头去。 “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传言罢了,说出来恐怕有辱圣听……但是。” 他微微抬起了头,背着所有人的视线,眼睛堪称冰冷地锁定了我。 “听闻贵国的勇者,似乎与魔王有某些秘密的交易……” 这一句话扔出来,就像一点水倒进了盛满热油的锅。那些本就不怎么掩饰的窃窃私语猛然开始喧哗起来。 “肃静。” 惠灵顿二世冷冷往外扔了一句话,将几近失控的场面冷静下来。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发怒,对那个发出质疑的人训斥道: “你怎么有胆量怀疑王国的英雄?!” 那个外国人似乎被吓怕了,将头更低地低下去,几乎紧紧贴着地面发抖,但没有人会再在乎他了,国王看了我一眼,就装作一副疲惫到不愿再说话的样子,毫不犹豫地将问题推给了我: “格莉谢尔达卿,你给他证明你的清白吧。” “……” 现在,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无聊。 无聊的把戏,简陋到一眼就能看穿的程度。 这场突如其来的问责早就在我的预料中,我知道两位大公势必要借这场宴会对我发难。他们利用我不在首都的两周的空档,飞快地散播我的流言,然后在我刚回来的时候就邀请我来参加宴会,根本不给我准备的时间,然后找一个看似没有人际关系的局外人,用一场看似巧合的意外曝光流言,将问题全部抛给我……我相信即便不是乌利尔的生日宴,他们也会用各种名义来将我拉到人群之前。人在想找借口时,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名义。 真无聊——贵族间的勾心斗角。我在爱德华手下时已经看得够多了,他们这根本算不上高明的手段,有什么遮掩的必要呢?明明双方都心知肚明,却非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方式来攻击彼此,好似这样做,就会让行径光明磊落些。 我看了看隔岸观火的国王,看了看以恶意揣摩我的人群。那个被当卒子使的外国人淹没在人影后,看不太清。乌利尔站在台阶上,面露微微的焦急,皱着眉头看向我这边,似乎想要立刻奔向我身边。 啊……乌利尔。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我突然感到愧疚。这原本是乌利尔的二十岁生日宴会,却因为我变成了这样,真对不起他。 又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呢。真没用啊,格莉谢尔达·霍顿。 我向紧盯着我的贵族们宽慰着笑了笑,张开了口。 ——可惜,仅凭这小小的流言,还是无法打倒没用的格莉谢尔达的。 (33)懒得拯救世界 “各位。” 我向他们平静地开口。 “我很抱歉,让各位尊贵的客人在今晚有了不愉快的体验,被一些不足为道的流言扰乱了宴会,这实在是我的过错。” 面对谦卑地低下头的我,众人忌惮着皱紧了眉头,有出挑的声音隐藏在其中,向我不满地嚷嚷: “快说明事实吧,霍顿大人。大家都等着你的说法。” “事实?……” 我看了一眼这些龟缩在首都中,只懂得坐享其成的贵族们。 “事实就是如大家所见,我带领军队将魔王军剿灭了九成,将剩下的残兵败将驱赶至千里之外的魔王宫脚下,整个王国恢复了和平——这有什么问题吗?” 似乎被我所描述的铁血场景所震撼,一时间没有人敢说话。这样的功绩是由全国人民亲眼所见,即便想要污蔑我些什么,对此也无话可说。 “但是……距离您凯旋归来已经够久了,为何还没有魔王被彻底剿灭的消息传来?” 另一个声音稍显温和,但仍咄咄逼人。 “……您,上过战场吗?” 这次我准确捕捉到了说话者,见我看向他,他一下子就惊慌起来,手足无措地避开我的视线。一个地位低下的男爵罢了,显然不过是大贵族的棋子。 “我……我没有。” “那您杀过人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怎么可能……” “那您为什么觉得,杀死拥有千军万马的首领非常简单?” 他嗫嚅着后退了两步,羞愧地躲入别人的背后里。真没用啊……像这种环境,其实只需要针对其中站出来的人,解决了他后其他人都会保持沉默。当然事情并没有解决,但这群人也并不关心事件是否解决。他们只关心自己在荣华都市中寻欢作乐的生活是否能继续,所以装作对这场战争关心倍至。 “但你是军人,军人就应该为保卫王国赴汤蹈火不是吗?如果做不到,那您身上的荣誉岂不是成了玩笑吗?” 又是一个声音,这次来人没有再躲,我看了过去。亚当麦肯大公,这场闹剧的策划者。那位雍容的大公像一柄权杖站在原地,苍老的眼睛收敛着锋芒对上我的视线。 “已经……够了。” 这次的声音我始料未及,还未等我开口,就有人先出了声。我向人群外的高处看过去——乌利尔,尊贵的王子殿下,正史无前例地露出威严的发怒表情。 “你们在做什么?在我的生日宴会上质问勇者大人?难道忘了当初战争时谁在为我们拼死拼活吗?” “王子殿下息怒。” 亚当麦肯大公睨了一眼乌利尔,似乎很快地进行了权衡,还是决定不在明面上与王子针锋相对,看似恭敬地向他鞠躬,之后知趣地退回了人群中,不再说话。 “乌利尔,冷静。” 惠灵顿二世看了看自己发怒的儿子,招手让他坐下。 “众卿只不过是需要格莉谢尔达卿的一个解释罢了,切忌随便动怒。” “父王……” 乌利尔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微微沉了口气,变得冷静了些。 “格莉谢尔达卿是我尊贵的客人,也是我珍重的朋友。她是一位正直的军人,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危害王国的事情。” 他顿了顿,看向寂静的贵族们。 “以我个人的名义发誓。” 他似乎在发抖。 我站在远处,看到他慷慨正义的身影。优秀的视力让我看清楚他还在颤抖的拳头,他的话让我有一瞬间的放空。为了我的名誉而发誓什么的……这位王子殿下,究竟有没有自己作为王子的自觉呢? 他当然有。 我立刻回答了我自己。 作为独子成长起来的乌利尔,在这二十年的人生中无时无刻不在践行自己作为王室成员的高贵,他十分明白自己的身份为何,又要承担哪些责任。他绝对有着身为王位继承人的自觉,只是……为了我放下了而已。 忽略掉那些突然涌起的酸涩心情,我重新打起笑脸,向人群说话: “当然,我明白大家的心情。魔王一日不死,就可能会引起无穷后患。但任何事情做成都需要时间,不是吗?哪怕杀死一个平民,尚且需要好好谋划许久,大家都有经验,应该能理解我对吧?” 被戳到痛处的人群扭曲了面容,但还未等他们发难,我就立刻道歉了。 “啊,抱歉,是我失言了,只是打个比方罢了,不过看起来大家都对魔王宫的故事非常感兴趣,那我下次回来时带些纪念品好了,只是希望不会有人被吓到。毕竟骷髅、长着獠牙的野兽和幽灵什么的,即便是身体的一部分也非常恐怖吧?” 一群养尊处优的羔羊般的人,脸都被我话语中的魔族吓得白了。不少人都往后退缩,惠灵顿二世淡然俯视着我,开口说: “那么救世主,伟大的勇者,真神的眷顾者,你何时才能将魔王彻底根除?” “……” 我叹了口气,对他微微笑了。 “魔王宫地势复杂,目前仅我一人能进入其中。魔王知道大势已去,将残兵都收归宫内,有重兵把守又机关重重,我只能逐渐攻克难关。不如说,如果我真的不计死活赶着和魔王拼命,死在魔王宫的话,才会成为魔王的机会。如果受真神祝福的剑都丢失在魔王宫里,这世界上还有谁可以杀死他?” 是啊,我是勇者,我是唯一的救世主,哪怕要敲打我,也需要注意分寸吧? “如果还有人不相信的话,跟随我前往魔王宫一探究竟也好,我会尽量保证各位的安全,虽然那边魔族众多,也有不少喜欢吃人肉的物种在……但比起这些危险,真相更重要吧?” 在我笑语盈盈的劝导下,原本气势汹汹的贵族们都各自散去了。一些见风使舵的和事佬见事情已经有了定局,便跑出来大声讨好我。 “伟大的勇者!愿真神永远保佑您!一些流言而已,不必在意,说起来,我家最近新进了一批北方来的茶叶,您需不需要……” 我微笑着应和他们,很快再次融入交谈中。 宴会重新恢复了祥和的氛围,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所有人装作从容、争先恐后地粉饰太平以逃避恐慌。第二轮舞会开始,又结束,典雅流畅的音乐也奏到了尾声。 乌利尔的生日宴结束了。 (34)懒得拯救世界 zu i ji l e.c om 客人差不多走尽了。 我在空旷的大厅中摘下手套,拉松了领结。现在我也该离开了,但要不要去拜访乌利尔呢?还未向他道谢……算了,今晚估计他也累了,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对他说声抱歉。 谢绝了侍从送我出门的建议,我独自一人走在寂静无人的长廊上,月光静谧如水,在安宁的夜晚缓慢地流淌,泼洒了一地。不经意间,我看到远处的花田——对了,上次乌利尔带我去过那里。大片芬芳的花儿在夜风中优雅地矗立着,我嗅到飘荡过来的淡淡花香。 “格莉达?……太好了,你还没走!” 乌利尔的声音打破了这暂时的宁静。我转过头,看见他神色匆忙地从大厅中追了出来,没有穿外套,长辫微微散乱着,像一层金纱笼罩在身上。体弱多病的王子,胸膛剧烈地喘动,我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他,让他好好地平复下来。 “怎么了?乌利尔殿下?” “……父王和我的谈话刚结束,我就来找你了。” 他按着我的手直起身,炙诚的目光刚刚对上我,便融化了。 “格莉达……你没事实在太好了。你知道亚当麦肯大公要针对你的事情?可你昨天才回来,我又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没办法和你通信,我真的很担心……” “……王子殿下,您不该为我出面的。” 我有些愕然地听着他说话,闭了闭目,将沸腾的情绪压下去。 “我能够处理好他们的刁难,您也不必担心大公会真的出手害我。您今天的举动……勇者和王子划为同一阵营,只会让两位大公更针对您,您今后……” 他微微柔和了眉目,双手迭加,捂住了我的嘴。那明亮的瞳孔在月光中像一颗小小的宝珠,这位美丽得如同人偶般的金发美人对我说:夲伩首髮站:jil e h ai.c om “别说了,这有什么不好?格莉达,我做梦都想和你绑在一起。” “我该怎么感谢你今晚为我站出来呢?” 我面对这颇为热辣的告白手足无措,苦笑着询问他。这次的话与以往都不相同——我以前总认为他只想利用我来掌握军权,从而坐稳王位,因此怀疑他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是以前,我肯定又要猜他是为了拉拢我,让我为他卖命。 但今天不一样了,我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为他做些事。 他只是缓慢放下了他的手,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对我柔和地笑了。像一株月光下盛开的百合,他的手掌,慢慢应和上我的。 “和我跳一支舞吧。” 在我惊讶的目光里,他略有些埋怨地开口: “怎么?你又在想我要如何敲诈你了?放心,我不会要求你为我去杀人,为我去做一些肮脏的勾当,更不会要求你为我保守秘密。只是一支舞而已,我跳女步也可以哦?和我跳舞吧,格莉达。” 他搭上我的肩膀,指引我搂住他的腰。身穿宽大长袍的他,就真如同身穿礼服的贵族少女般,翩翩起舞了。 乌利尔牵引着我,一步一步跳到花园之中。脚尖在鹅卵石的小路上摩擦旋转,他的衣袂也在夜风中缠绕上我的身躯。那柔和的眉眼在明亮的月光下朦胧地恍若精灵,我仿佛不是在人间跳舞,而是随他飞到半空中去了。踩着徐徐的凉风、搅动弥漫的花香,而眼前我搂着的就是世界上我最心爱的人……我恍如来到了不能为人间所知的仙境中去。 没有专业的乐队演奏乐曲,只有衣裳摩擦与脚步、还有轻柔的风,但这无声的一切,就十分美好。我们跳啊跳,旋转过精雕细刻的长廊,走过花园中的小道,足尖踩过蓬松的土壤,时间不知是暂停了还是快进,月亮依旧高悬头顶。直到在那大片大片的花田中,乌利尔与我手拉着手像小孩一样转圈,景色在飞快地转动,一片花影模糊,而在这之中唯有他的脸庞分外明晰。最终他实在跳不动了,停下舞步。 他气喘吁吁地笑了,腿脚无力地扑在我怀中,拉扯着我一同跪坐下去。花瓣膨胀地扬起来,像纷飞的鹅毛一般落下,落了他满身。滚落在花丛中的乌利尔剧烈地喘息着,皱紧眉头眼中含泪,却在咳嗽了几声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注视着一旁开怀大笑的乌利尔,心中复杂到难以说清。 明明是比我高出半个头来的、尊贵的王子殿下,却在夜半与他人跳作女步,一同倒在花田中,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也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了。 “啊……我今天真的是太开心了。” 仰躺在花田中看向星空的乌利尔微微转头,目光如露般看向了我。 “你不知道在宴会上我有多嫉妒那些贵族小姐!她们可以被你拥抱着旋转,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我都觉得要把自己燃尽了……格莉达。” 他拉住了我的衣角,将脸颊安心地藏在我身边。 “我真的,我真的太开心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我真的……能和你跳舞,我第一次和你跳舞。” “……” 听到他乃至于有些哽咽的声音,我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捋顺那有些散乱的金色长发。滑而凉的,像一绺蚕丝落在了手中。他含了些微的羞涩,不说话地看着我。 我竟然一时不忍心再说话,但还是开口: “您该休息了。” 夜晚对他还是寒冷的,出汗后又被风吹容易感冒。我催促他站起来,又顾虑到他今晚举办宴会又来跳舞,便身体力行地弯下腰去将他抱起来。 “……你要回去了?” “嗯。” “以后还可以和我跳舞吗?” “我不喜欢跳舞。” 行走在花田中,我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的问题。体温紧紧挨在一起,我怀中的美人抓紧了我的衣服,将头放松地靠在我肩膀上,有几缕头发溜进我的衣领,略有些瘙痒。 “但如果是和你跳舞,我倒是可以考虑。” “……嘿。” 他听见我的话,抬起头来,像个紧抓着糖果的孩子一般冲我傻傻地笑了。估计从没有人能见过他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是为我所独占的……一想到这里,就感到酸涩。 他倚靠在我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在夜风中如同低吟般开口: “等我当上国王,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如果你愿意留下,我就将你奉为座上宾客。如果你想离开,我就送你走。” 那深沉的叹息仿佛含着泪般。 “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本身于我来说,就是奇迹一般了。” 从亲眼见证幼小的少女如何在训练营中杀出一条血路,无比坚定地走上最高处的颁奖台,他就被那旺盛的生命力所诱惑了,再也不能移开视线。 我步履稳健地走往他的寝宫,而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我怀中的人胸膛安静地起伏,他睡着了。 (35)懒得拯救世界 从乌利尔那边回来,我立刻开始着手对流言的清理。 搜集材料和清理流言这两件事迭在一起让我有些头大,但还没等我为此苦恼,流言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那样消失了。好像有人下令三缄其口一般,一时间首都没有人再讨论我与魔族是否有勾连。 谁做的?一位盟友?赫伯特和我还处于冷战的阶段,我们大吵一架后就没有见过面,而他也不会做这种工作。乌利尔在宴会上的发言也许能震慑一些人,但大公就算明面上给他面子,暗地里一定会加倍报复回来,更不可能主动收手。也许是某个想讨好我的贵族?可也没见有人来向我邀功啊?这样无影无踪的殷勤,总让我觉得不适。 到底是谁?…… 察觉到某种违和感的我,利用起自己的交际网去查,并且在探查的过程中发现了熟悉的手段——正是我在罗德李尔家当差时所见识过的。 “……” 啊……啊。 强烈的愤怒一瞬间击中了我。我一时竟然不知该去做些什么好,在办公室里呆愣了一会,立刻站了起来出门牵马,扬鞭赶往一个酒吧。 “格莉谢尔达小姐?……您怎么会来?等,等等,您做什么?” 我不顾酒吧侍从的劝阻,一路推开那些前来碍事的男男女女,一路登上了最顶层。长廊的尽头只有一间房,两个保镖在门外站得笔直,见我过来想阻拦我,被我毫不留情的手刀砍翻在地。 踹开那间上了锁的门,高处楼窗中大片的阳光映在我脚下的地板上,有人端坐在软椅上,轻轻放下了茶杯。陶瓷落在碟子上,发出一声小小的脆响。他翠绿色的猫眼微微收缩: “格莉……” 他的右脸狠狠挨了我一拳,巨大的惯性让他连人带桌一同滚落在地。茶壶砰的一声倒了下去,温热的茶水瞬间奔涌而出,浸湿了柔软的地毯。而茶杯则咕噜咕噜滚了出去,碰到橱柜才停下,碎裂了一角,洁白的碎片落在边缘的角落里。 狼狈倒在这一堆狼藉里的爱德华,第一时间举起手掌阻止了房间内的保镖行动。我仍觉得不解气,走上前去又给了他小腹一脚。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捂住肚子在地上蜷缩了好一会儿。 看着他这副惨样,我才觉得理智回笼,慢慢平复下喘息,扶起倒落的椅子,坐在了他面前,支着脑袋俯视地上的男人。 “爱德华,是我对你太仁慈了?” “……” 他缓慢地支起身子,一张疼到惨白的脸转过来,金色的碎发颇为凌乱地遮住一半眼眸,嘴角流下嫣红的血。这副令人可怜的模样让我消气了一些,但又让我陡生厌恶,皮靴踩着他的脑袋摁在了地上。 那散乱的金发在我脚下颤抖着。 “我允许你来首都了吗?小少爷?” 房间内还有其他人,我这才空出视线来扫视了一圈,发现不少熟面孔,也有几个我从未见过的生人。我甚至腾出手来,笑嘻嘻地向认识的人打招呼,他们扑通一声跪下来,伏倒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爱德华的贴身佣人束手束脚地站在一旁,也许实在看不过去主人悲惨的模样,小声地向我辩解: “少爷是为了您才来首都的……” “轮不到你插嘴!” 还没等我发怒,被踩着脑袋的爱德华先训斥出声。 “我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 瞥了一眼那忠心的奴仆,我看向爱德华。 “当初我把你的人脉给拔了个干净,没想到你还留着后手呢?在边疆也不老实的话,我送你去地狱如何?” 他沉默着,面对我一句话也不肯说。他老是这样,让我心生烦躁。 我放下脚,勒令他抬起头来。他倒是照做了,抬起来一张俊秀的脸,低敛的眼睫盖住一半瞳孔,表情无喜无怒。 “把你藏在首都的暗线都交代清楚。” “……” 听见我的话,他颇有些胆怯地抬起了头,小声劝我: “我可以用这些帮你……” “我说需要你的帮助了吗?我自己就可以搞定。” “格莉达,我是真的想帮你——” “别再说那些恶心的话了。” 我厌烦地打断了他。 “你奴役了我六年,如今仅仅是做了一件帮我的事就想一扫往事,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得了吧!我不再是十二岁了。” “你不要太过分!少爷是为了你!……” “闭嘴!欧姆!滚出去!” 爱德华大声训斥了那个贸然出声的奴仆,年轻小伙子被吓得腿一软,我看这一幕有些意思,对爱德华轻轻笑: “你倒是收了个好仆人嘛,没见过的新面孔,你没告诉他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吗?……让他看看又如何?爱德华……我的奴隶,舔我的鞋。” “……” 在我嘲弄的目光里,他犹疑地低下头去,去吻我翘起的那只鞋面来。众人惊惧地看着他,被呵斥的年轻人更是恐惧地往后退开,嘴唇上下颤抖,嗫嚅着发出颤音。但爱德华并不在意,他动作毫无滞涩,伸出的洁净舌尖划过我靴子上的花纹,表情淡漠悲悯到像是个为神像擦拭烛台的信徒。 嘴唇的吮吸声成为了这房间里的唯一响声,他的仆人们甚至于放缓了呼吸,生怕我降罪到他们身上,于是都咬紧了牙关等候这一场酷刑过去。 “爱德华,你的口水都要把我的鞋子弄脏了……还有血。” 我掐起他的头发,看向我那水光粼粼的鞋面。 “舔干净……不用我教你怎样吧?” “……” 他又一言不发地俯下身去。我扫视了周围的一圈人,点起一个我熟悉的人来。 “乔里安。” 他曾经是我的同事,在罗德李尔家当职也有五六年时间了。 “向我汇报你家少爷最近的行程。” “……” 他猛地抬起了头,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惶恐的视线在我和爱德华之间流转。我感到腻烦,抽出了身侧的剑,透过地毯插入木制的地板,冷兵器微微作颤,展现出令人胆颤的锋芒。 “说话。”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爱德华从我脚下抬起头来,貌似疲惫地靠在我的脚踝上。他双颊微微泛红,唇齿水润地仿佛新鲜水果,但即便这样,他的表情依然冷淡到像只路过的猫咪。 “你会说真话?还有,我让你停了吗?” “……和她说,乔里安。” “……是。” 深深低下头去的乔里安开始不太流畅地汇报爱德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爱德华似乎在一周半前就觉察到亚当麦肯大公传播谣言这件事,又打听到我不在首都,担心对方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行为,于是赶来首都帮忙。担心被我发现,因此做的比较隐蔽,直到我赶回来,在宴会上与大公对峙,他才下令收网。 (36)懒得拯救世界 “……” 我听完乔里安的汇报,基本已经冷静下来了。爱德华残存的势力何处来,谁汇报给他,我也有了大概的想法。罗德李尔家毕竟是老牌贵族,尽管被我连根拔起,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还需要更严厉地敲打一番首都的贵族们。 我移开了脚,爱德华一愣,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状态回神,眼睛依然痴痴地盯着我的鞋。 “爱德华,带着你的人滚回边陲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到首都来。” 事情也弄明白了,我站起来打算离开,他抬手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角,那凶狠让我一愣,但随即他就姿态柔弱地松开了手。 “让我留在这里吧,我能帮上你的忙,之后再——” 他被我一巴掌打翻在地。我蹲下来掐过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轻柔地用指甲划过那些青紫,看着他因疼痛抽搐的眉头,对他微微笑了。 “需要我重复多少遍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以为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定知道,我对你的底线在哪里……我对你唯一的底线。爱德华,我可以允许你活着,但只能在我划定的范围内活着。你藏着你在首都的情报网,还擅自离开封地到这里来?……你嫌你活得太舒服了?” “你的计划……到最后阶段了吧?” 他面对我的话,只是喘息着开口。 “……” 我打了个响指,小型隔音术式立刻启动了,他忍耐着疼痛,对我拉扯着流血的双唇笑了起来,让我想起曾经端坐高位风头无两的爱德华少爷。 “你就不怕出什么岔子?首都贵族的排外情绪你已经见识过了……两个神侍是不命令就不知道如何去做的棋子,老师又是没见识过政治阴暗面的天真家伙,王子虽然偏心你,但没什么权力,又被两个大公牵制、举步维艰。你还有个法师朋友?就凭那个连塔都不愿意出的家里蹲?” 他凑近了我,颇为依恋地圈住了我的脖子,那个轻易玩弄人心的少爷似乎又破土而出,逐渐萌芽出原本模样。 “承认吧?……我是你最适合的盟友。” “……” 平心而论,他说的没错。在王国政治这偌大的棋盘上,爱德华·罗德李尔无疑是位极其优秀的棋手。如果他能为我所用,那我丝毫不用担心人类这一方的琐事,一切都会按照我的预料发展,因为我毕竟是他教导出来的“学生”。 “格莉达,再相信我一次吧,让我来帮你。” “——不。” 我望着他殷切的脸,坚定而冷漠地拒绝了他。 清醒些,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是什么没有思想的兵器,可以放心去交付后背的同伴。他是爱德华·罗德李尔,掌管罗德李尔家所有黑产的首领,与毒贩、军火商和皮条客都谈笑风生的大商人。他与那些早该进监狱的贵族没有什么不同,你难道指望着能用家人性命来胁迫我为他卖命的爱德华……会好心地帮助将他推下神坛的我? “如果我答应你那才真是见了鬼了,爱德华,你还以为我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 施放了通信术式,我让奥德修斯秘密地派一辆马车来接我——和我的一位囚犯。鸽子形状的魔法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扑棱棱飞出了窗外,我一把抓下他的领子,看着惊讶的他一字一句地说: “既然你不珍惜你的自由,那我改主意了……在我将事情办完之前,你就好好躺在我的地下室里生活吧。” 埃阿斯为我锁好了地下室的门。虽说是地下室,实际上作为监牢也毫不过分,稍微将门窗之类的加固一下即可。毕竟这里是王宫,而爱德华又是不懂魔法的普通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设立魔法屏障。 毕竟设立法阵也需要花时间,与其担心他会不会跑出来,不如更关心法师给的那长长的清单。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游走,终于将目标完成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一些剩余,但即便是以我那浅薄的魔法知识也能看出来,和契约书的制作毫无关系。 将东西差不多收拾好,我吩咐奥德修斯雇来马车,将材料装上去运往法师塔。我的法师朋友瞪大了双眼,似乎对我这么快收集到那么多材料表示惊讶,但他很快开始骂我来得太晚,一边兴致勃勃地指挥卸货,一边暗自嘟囔自己应该再多写点。 三天之后他把我叫去,说契约书已经做好了,上面的内容是要他填还是我自己填。 “我自己来吧。” 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准备起身离开。他叫住了我,我回过头来,法师双手抱臂站在塔中的阴影里,表情晦涩不明,似乎又在生闷气了。 “你……你给我等会儿。” 他咚咚咚跑上二楼的研究室,鼓捣了一阵,扔下来一本卷轴。 “这是什么?” “传送卷轴。” 他半是懊恼地从楼梯上踱步下来,给我指点怎么用。 “你可别误会,这可不是那些要求目的地必须建立法阵才能使用的一般卷轴。它甚至可以将你传送到你没去过的地方……只要你使用适当的介质、愿望足够强大,或者你的目的地足够‘明确’,应该就不会出差错。我估计如果你可能要用到传送,但你也许不会想回到王国里来,才给你准备了这个。” 面对我惊讶的面容,他开始尴尬地大声说话,仿佛破罐子破摔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猜你肯定又要干什么危险的事,才顺手给你做了这个让你好歹能保住性命!你,你可别蠢到把自己弄死了,我……不想你死……” 偏过头去隐忍的面容,让我有些心酸,我想上前一步摸摸他,但在我之前,他先收拾好情绪,一把把我推远了。 “好了,快滚,去做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大事!把事情解决之后我要听全部!” “……嗯。我会向你说明一切,我最亲爱的朋友……希里亚。” 作别了法师朋友,我在家里将契约书写成,确认无误后,做下次前往魔王宫的准备。马上就能……结束。 在临行前一天,我去找了乌利尔,向他说明了契约的内容。 “所以,只要人类不主动侵犯魔族,魔族就不能发动战争是吗?” 隐秘的会谈室里,乌利尔皱着眉头,严肃地向我确认了契约。他没有追问我和魔族私通的经过,这让我松了口气。 “是,我明天就会去让魔族签订这一条约,之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可能是死在半路,即便回来,也不会再作为勇者回来。在那之后,殿下,希望您能尽全力阻止人类这一方挑衅魔族,让和平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 我单膝跪在地,作为一名臣子向未来的国王诚恳地请求道。乌利尔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瞬间,轻轻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事关两族战争,我会严肃考虑。” 然而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惆怅地叹了口气。 “格莉达,希望如此。其实在生日宴之后,父王已经开始逐渐将权力让渡给我了。人类与魔族积怨已久,如果从今之后契约真的会生效……在我继位后,会根据实情调整外交政策。” “非常感谢您。” “不,不,请抬头。” 他姿态宽容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为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拍了拍我的肩膀。 “辛苦你了。祝你顺利,格莉达。” 乌利尔的目光掺杂了众多的情绪,聚集成一汪美丽的清潭,他盈盈地看向我,声音恍若羽毛翩然落下。 “王国的勇者呀。” (37)懒得拯救世界 虽然经历了诸多波折,但我想,只要我如同往常一样,最后一次踏入传送法阵,前往魔王宫,让撒贝多尔签署契约,那么一切都会像童话书一样走向完美结局。 但我没想到,前来阻拦我最后一步的,竟然是我最敬爱的老师。 我怎么可以对他刀剑相向呢?……他怎么可以对我刀剑相向呢。 我看向我手中颤抖的剑。心中胆怯的自己哭喊着“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要伤害他!”而另一个更冷酷的说:“即便是他也不能阻挡我的路。” 我想过有这么一天,但我绝没想过它真的会发生。 一个小时前,我准备好了行李,前往传送阵。考虑到这次旅途我可能一去不复返,便将财产安排都写得清清楚楚,交给了两个神侍。大把的金钱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我嘱咐将财产以私人账户安置到银行里去,如果确认我死了,就送一部分给我的家人,剩下的分散给各地的孤儿院、医院和学校。 “还有地下室的那个家伙。” 我复杂地看了一眼脚下,叹了口气。 “等我走之后,就把他放出来吧,随便他去哪,不用再管他。” 奥德修斯和埃阿斯一如既往地准备送我离开,但在跨出门前,他们叫住了我。奥德修斯冷峻的目光藏在镜片后,与埃阿斯对视了一眼,突然解除了人类的外形,变成了原始的精灵模样。仿佛生翼的天使般的发光物挥手,虚拟的殿堂在这小小的房间中展开。发散着淡淡柔光的祭坛前,他们一如我初见时那样恭敬地站在真神脚下。 “你们两个?……” 我有些困惑地打量周围,这里是……真神当初赐予我祝福与神侍时,曾将我召唤到此处。与当初不同的是,高悬的穹顶之上,真神已了无踪影,只留下祭坛上拟态的烛火徒然地跳动着。 “勇士,当初我应真神的要求,前来服侍您,帮助您打倒魔王。” 黑色的火焰在熊熊跳动着,从那拟人的口中发出略微有些熟悉的严谨的声音。 “您已经证实了您的优秀,我们作为神侍,无权过问您的秘密。” 白色的火焰相较于同胞显得姿态柔和了些,声音也较为软糯。 “我相信您选择了正确的一条路,本应该就这么旁观着走向最终的结局——” “但这是我们的小小私心。” 他们话音落下,开始唱歌,声音仿佛旷世的洪钟传来的余响。 “无边之旷野,森林之密地。” “漆黑之沃土,洁白之涌泉。” “于黄昏中窥余响,于熹微时见真身。” “赞颂其伟大、慈悲、崇高与充盈的爱。” 随着歌声的传扬,构成了以魔力为基质的模糊画面,我看见近乎沸腾的白色泉水在黑土上翻涌,而天空则呈现出被火红的晚霞与金色的朝霞分割的状态,宛如一张错落绣成的宽阔披风。 “这里是……” “位于极北无人区的真神沉睡之地。” 奥德修斯回答了我,低垂的眉眼有一瞬间悲悯之意。 “也许您会用得上。我想如果是您,伟大的主必定会回应你的愿望。” “作为神侍,我们这样已经算违规了,如果真神醒来,也许会遭受惩罚。不过为了您……希望您最终得偿所愿。” “毕竟,我是您的侍从。” 虚拟的神殿被收回,金色的大厅被吸纳回虚无之中,我又回到了我的房间。恢复了人类形态的两人再次向我鞠躬,我想要道谢,却哑口无言。对于他们作为神侍,近乎于背叛神而偏向我的行为,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坦白来讲,我从没有将这两个神侍当作我的同伴。他们是原本无血无肉的精灵,本质上还是真神的手下,从一开始我就自以为是地理解了他们的忠诚:他们对我的恭敬不过是神的命令。但如今看来,我也许太妄自菲薄了。 在这个时刻,他们选择了我。 但我该怎么处理过去那些冷淡的情绪呢?……将其真心遗忘的时间太长,让我一时无法转变态度。但此时不是耽搁于忧愁的时间,我心情复杂地提起行李,握紧了口袋中的水晶,走出了家门。 而在传送阵前,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师。他身穿软甲,似乎刚从巡逻中回来,手放在身侧的佩剑上,站得笔直。 他似乎在等我。 “老师?” “……格莉达。” “你怎么在这?” 我有些错愕,同时也从他紧皱的眉头和绷紧的身躯中察觉到一丝违和。 “你要去见魔王了,是吗?”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询问着,抬步向我走来。那魁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我戒备地后退一步,他见状,身形一愣,停下了脚步。 “抱歉。我没想吓到你。只是……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我犹豫了一下。为我最重要的老师分出时间来,我当然很愿意,但现在不是可以闲聊的时候……我不能把关乎两族和平的大事放在一边。 “对不起,现在可能不行。等我从那边回来好吗?老师,等我做完……” “格莉达!” 他似乎压抑不住怒气,猛然打断了我的话。 “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你不能再去见魔王了!王国的军人不该和魔族再有联系。” “可是我是去和他们签署契约的!老师,只要能签下契约,两国的和平就都能实现,一切都会……” 面对我面露希冀的脸,他阴沉地反驳了我。 “魔王根本不会签署契约,两族的矛盾比你想的要严重多了。格莉达,他不仅不会签署契约,更可能会杀死你。你这一趟过去基本是有来无回。” “……撒贝多尔不会这么做的。他是个有仁慈之心的王。” 我抿了抿唇,冷淡地反驳他。 “你?你为何在替他辩护?对方是杀死了王国千千万万勇士的首领!……” 他急了眼,片刻后按捺下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后抬起了眼,放在剑柄上的手渐渐收紧了。 “格莉达,我理解你所说的,但我无法认同。” 我的老师,于我有再造之恩、我所最敬爱的老师,面对我,郑重地拔出了剑。那寒锋的冷光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我看见我呆滞的表情。 他对我说: “来吧,格莉达,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你去送死。如果你还想去见魔王,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 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向他真正地拿起剑来。即便在训练时我与他对打了成千上万回。 说实话,我从未想过我会与老师彼此对峙。他于我的重要性已经不需要过多赘述,我最相信的就是他,一个高洁傲岸的王国军人,我想即便某一天所有人都不得不弃我而去,他也不会放弃我。 “敌人”。一个我从未想过要套在他身上的词,此时他已向我举起了武器,我要应战,但我竟然什么也感受不到。我不愤怒,我不仇恨,我只是感到空旷——像是被最信赖的人无缘无故丢进了森林深处,没有道路能再让我回到他身边。 就像不知真相的格莱特。 我眨了眨眼,久违地感受到眼泪上涌的酸涩,抬起头来,哭泣着利落抽出了我的佩剑,向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老师,凄惨地笑了。 “对不起。” 我说。 (38)懒得拯救世界 p o18a z .c o m 老师他赢不过我。 我早已对他的招式分外熟悉,即便他力气比我大,但终究对我没什么影响。更何况我还会魔法,在与凶恶的魔族交战过程中获得的无数经验,让我足以越过老师,成为当之无愧的救世主。 但这不是平时训练时点到为止的老师。他铁了心要阻止我,哪怕伤到他自己。可如果老师死在我手下……毋庸置疑,我绝对会崩溃。 无法对老师下死手的我陷入与他的胶着之中,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体力的消耗和时间的流逝让我更加焦躁,如何快些摆脱他呢?……如果能有人来拖住他几秒钟,我就能施放催眠魔法。正当我这么思考时,他突然眼神一凛,弓身以剑下挑,我连忙阻挡他的攻势,然而他根本不畏惧,迎着剑锋而上,我收手不及,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 “老师!”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 o1 8a g. c om 我有些失控地喊,就在这一瞬间,他将我腰上的布袋挑下了。那是带着水晶的袋子—— 他一把抓在手里,迅速后撤离开战场,在远处站定。 “这里面,就是你说的水晶吧。你总是有意无意地护着它。” “老师,把它还给我……” “不可能。我不会允许你去见魔王了,认输吧格莉达,和我回家好吗?” “你明知道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适当的放弃是明智之举,格莉达,相反,当已知结局如何还硬着头皮向前冲才是鲁莽。” “……” 他看着沉默的我,再次以一种近乎恳求的方式向我说: “走吧,和我回家,我会和你一同应对接下来的战争,即便对方非常强大,但我相信你能赢过他们。” 他颇为殷切地看着面露纠结的我。 “……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战争了。” “那你应该第一次进入魔王宫时就将那个魔王碾碎……但过往不可追,现在也无法改变了,正视现状吧,格莉达,你无法避免战争!” “不……” 他的话快将我逼疯了,正当我觉得我几乎失控时,突然一个人出现了……他是怎么来到这么近的距离的?我一时,没有看清,但他迅疾地夺去老师手中的布袋,向我扔了过来。 那一瞬间很慢很慢。 我反射性地伸手去接袋子,眼睛却无法从来人身上移开。赫伯特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伸手去抢袋子,但那个人挡住了老师的脚步。他身上的斗篷上有魔法反应,那是一件有着气息遮断效果的魔法道具,价值不菲。 而在那一张重金难求的斗篷下,飞扬的兜帽之下,我窥见一张俊秀的脸。旧金色的发丝飘扬,一双翠绿得让人恍惚的猫眼,带着某种易碎看着我。 我呆愣在原地。 “爱德……?” “快跑!” 他的声音把我惊醒了,我拿起袋子转身冲进传送阵,阵法被激活,我回头看那两个男人,然而光芒吞噬了一切,我看不见他们了。这一瞬间太快,我甚至来不及思考我究竟在想些什么。老师受的伤严重吗?他会理解我吗?爱德华为什么会在这?他怎么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帮我呢? 万千的心绪涌上心头,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我该拿他怎么办呢?谁能教会我? ……没有人会给我答案。而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了。 光芒的消退后,巍峨的魔王宫出现在了眼前。我攥紧了手中的口袋,决心踏入其中。 魔王宫已经大变样了。与我记忆中摇摇欲坠的几近废墟的地方完全不像,此时的它已经是一座称得上美轮美奂的宫殿,各色魔族穿梭在宫殿内外,一片生机勃勃。我这样一个人类突兀地出现在他们中间,一瞬间感受到无数的注视,但这些视线很快就消失了,目光中所有的头颅都谦卑地低了下去,某个看起来像是高职介的女性魅魔妖娆多姿地走了过来,向我深深鞠了一躬。 “欢迎您,霍顿大人,魔王陛下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撒迪下了什么命令?” 我使用了昵称,对方一愣,立刻以更恭顺的姿态回答了我: “魔王大人说,所有人要对从传送阵走出的女性保持最高等级的敬意,见人如见王。” “……带路吧。” “是。” 走入大门,装备精良的人形守卫尽职尽责地伸手拦下了我。 “大人,请交给我们您的武器。” 我抓紧了身侧的剑柄。这并不是普通的剑,我这次来,带的是那柄受真神祝福的剑,这世界上注定要杀死魔王的武器。 “不。” 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对带路的女性魅魔说: “继续走。” “这……” “见人如见王,你们难道对撒迪也要收缴武器?” “……冒犯您了,请随我来。” 我表现出的强硬与傲慢让富有接待经验的魅魔了然,我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回想起魔王是如何郑重地要求他们款待我,这位接待者从善如流地选择顺从我的意思。 “这位小姐,这是规矩……” 守卫还想伸手阻拦我,被魅魔一下打了回去,谄媚笑着对我解释: “不好意思,他们不太懂规矩,但也只是尽职尽责罢了,请您见谅。” “没事,继续走吧。” 我微微颔首,表示我并不在意。 穿过宏伟的大门,里面的建筑早已被修饰一新,原本曲折环绕的破旧走廊也无影无踪,精致的雕塑与园艺甚至可以媲美人间。我望着前方的正殿,恍惚觉得这是黑土红日下一个几近傲慢的奇迹。 我一边喜忧参半地看着焕然一新的魔王宫,向领路人打听撒贝多尔的近况。 “您见到王就知道了。” 对方只是抿唇一笑,并不直接回答。我见她嘴巴牢,问不出什么信息,便也作罢,专心于记忆新魔王宫的地图。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来到了撒贝多尔所在的宫殿脚下,魅魔热情地为我推开了门扉,我已经想好在见面的第一秒就拿出契约书,将一切都说清楚,然而还未等我开口,欢呼声和花瓣就将我淹没了。 “所有魔族的恩人!伟大的救世主!” 我愕然愣在原地,不知被谁拽住了手臂,拨开那纷乱的彩色丝带与气味浓郁的花瓣,我看到了很多老熟人。死灵骑士阿斯塔少见地穿回了那身笨重的铠甲,显得高大勇猛,不过依然沉迷酒精,在不知疲倦地往自己嘴里倒酒。黑魔法师皮尔多美罕见地从她的塔里出来,穿上了一身精致的礼服,但看她的样子还是颇为拘谨,一直低着头小口地吃东西。自从魔王军战败,就不知跑到哪里去的魅魔首领贝利亚也回来了,正媚眼如丝地瞧着我,颇为热辣地舔了舔唇。而拉住我的手的正是书记官莎莉娜,她今天穿了一身如黑夜星空般闪烁的晚礼服,转过头的目光分外柔和。 正前方是一直宽容地注视我的撒贝多尔,他衣着显赫的王族服饰,头上的冠冕熠熠生辉。 他的侧面还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魔族。看样子似乎是狼族的兽人,全身上下毛茸茸的,一双奇异的红瞳低垂,正专心致志地品手中的那杯酒。 ……应该是那个在行军过程中,和阿斯塔大吵一架赌气跑走,结果迷路了回不来的天王。 “格莉达。” 撒贝多尔低沉的嗓音将我的视线拉回到他身上。他矜贵地抬起手掌,请我去他身边落座。 “撒迪……魔王大人。我今天来是为了……” “嘘。” 他制止了我的话,手指竖起,贴在唇瓣上。 “那些话我们之后再说好吗?你看这盛大的宴会!这都是为你准备的。我亲爱的勇士,你难道要辜负这一片盛景飨宴吗?” “……” 我哑口无言地看了看四周,众多魔族的目光殷切地盯着我,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这时的氛围也确实不好商量大事。思来想去,我决定暂且听从他的安排。 “如您所说。” “来,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向我暧昧地伸出了手掌,我走上前去,他握住我的手掌,放在嘴边轻轻亲了亲。 “乐团,奏乐。” 宴会就此开启了。 (39)懒得拯救世界 我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快被撒贝多尔发现了。他微笑着凑了过来,低头询问我怎么了,是否哪里不合我心意。 “不,我只是还挂念着……” “那个之后再说,先享受宴会嘛。这些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哦。” 他为我倒下一杯醇酒,捧到我面前来,我不再好意思推脱,拿到手里抿了一口。 醇香的酒味,带着这贫瘠而幅员辽阔的土地上特有的香气,但也并非十分的辛烈,混杂着些微清淡的果香。 “味道真不错。” 听闻我的赞叹,撒贝多尔笑意更深,将装盘精美的食物往我面前推,颇为积极地将切好的食物送到我盘中来。 “来尝尝这个。” 我想起之前撒贝多尔还是幼年形态时,也曾如此殷勤地对待我。那时魔王宫还非常破败,我也经常给他带一些人类的小吃,在某次上门时,他竟然为我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听莎莉娜说,那是他为了回馈我专门做的……小小的孩子,站在凳子上鼓捣饭菜,用了很长时间才做好,等我来时,再眨着满是期待的眼睛,将成品推给我品尝。 虽然撒贝多尔现在已经恢复成年体,我也明白他早已不是过去的撒迪,但似乎有某些习惯被不自觉地沿袭了下来,他不知是否察觉,我却感到久远而陌生的熟悉。 这让我不得不再次思考起过去的他与现在的他之间的关系。他究竟是不是我的撒迪?即便我认为这过于优柔寡断,但那些与撒迪相处的记忆……却是我无法遗弃的感情。我仍忍不住偷偷期望着,也许那个孩子的部分还残留在他身上,让我得以回顾往日的亲近,得以稍微的慰藉。 “格莉达?” 他有些迷茫地呼唤我,我才从恍惚中惊醒,视线回拢到撒贝多尔俊美而危险的面容上。 “我,我刚才走神了……” “不要紧。” 他轻声哄我。 “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必向我道歉。” 宴会进行的很愉快,如果要说有什么插曲,那应该是我与马尔杜克的相识……就是那个刚回到魔王宫的天王,以人类这一方的传说,他应该被称为“血月的魔狼”,但只在魔族中有名声。因为在战争初期就走丢了,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场外迷路,没有多少人见过他。 我第一次与他对上眼,是在撒贝多尔的殷勤服务时。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尊贵的魔王给我端酒夹菜,迟钝地看向了我,似乎不能接受他尊贵的王,在他离开期间变得像个忠实的奴仆。 原本狭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含着锋利獠牙的口微张,表现出一丝和他强壮身姿不相符的理解不能,连身后毛茸茸的尾巴都僵直了。那张凶狠且冷淡的野兽脸庞,做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时竟是那么好笑。我盯着他时间太久,撒贝多尔很快察觉,便热情地向我介绍了这位迟归的将军。 “啊……啊,你好……我是马尔杜克。” 他很快恢复了正常,谦让地低垂下奇异的瞳孔,低沉的狼吼在说通用语时显得彬彬有礼,这倒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我是格莉谢尔达·霍顿,叫我格莉达就好。” “勇者大人。” 他的尾巴轻轻摇了摇,仍然不看我,似乎在回避着直视。即便将我的自我介绍全部听进耳朵里,张嘴说出的称呼仍然保持着距离。 我不勉强他,只是点了点头应下了。马尔杜克显得放松下来,随即快速地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再次将视线聚集到桌面上。 强壮、沉默而温和。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但看着他时不时瞟过来的震惊眼神,也许这位威武的天王,也有点意料不到的憨直。 也许是撒贝多尔表现出的温顺安慰了我,虽然来时神经紧绷,等宴会结束时已经放下心来。今天的疲惫让我无力思考严肃的事,我没喝醉,但酒精终究是让我飘飘然起来。 撒贝多尔送我到房间门口,便抽身离去了。我感觉有些怪异,他似乎在刻意避让一些过激的举动,从前黏我黏到不行,我还以为他一定会撒娇着想进房间。 嗯……所以还是撒贝多尔。 ……可撒迪呢?他身上究竟还有没有撒迪的部分? 无法判断,无法了解。 我失意地跌倒在床上,脑子里乱哄哄的。明明已经清楚地认识到恢复成年体的撒贝多尔不再是以前那个孩子,可他又该死地表现出那时的特质来,这些熟悉的举动把我迷惑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即便鲁莽地去问他,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成年的撒贝多尔一定会说自己留存着儿时的记忆,当然还是撒迪。他那么足智多谋,当然会看穿我心里的动摇,那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迷惑自己的机会呢? 所以,只能由我自己来判断。 我以为我足够果断了,但看来我没弄明白的事还有很多。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热情的侍女叫起来了。她们推门的一瞬间我就醒了过来,魅魔和亚人类的少女见我醒了,接二连叁地将华丽的服饰推了进来,请我挑选一套。 “……撒迪呢?” “魔王大人在办公室等您。” 笑意盈盈的侍女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看着这些裙子皱紧了眉头,魔王宫可并不是我应该放下防备的地方,穿着这样的衣服,万一发生什么不好行动啊……见我不满意,侍女们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将衣服架子都撤了下去,恭敬地请示了我的意思后重新上了一批。 我挑了较为顺眼的一件穿上,这件倒是便于行走,也没有太多的装饰。 解除了施加在我行李上的防御魔法,闪电刺啦两声,法阵失效了。我带上佩剑,再次握紧了水晶和契约书,准备去找撒贝多尔。 “这边请。” 我跟着侍女走到办公室前,然而侍从却告诉我撒贝多尔不在这里,他在别处等我。 他在搞什么鬼……我再次调转方向,跟着侍从走,路途景色逐渐变得开阔,最终我走到了侧门的宫外,一辆马车正静静等候着。 “撒迪?……” “嘘,格莉达,先上车再说。” 窗帘微微掀起,露出熟悉的一张脸。他神秘地对我笑了笑,眨了眨眼拉我上车。我刚在车上坐定,马车就开始行驶,轻快的马蹄声响起来。撒贝多尔看了一眼开始移动的景色,笑着转过身来。 “呼,顺利逃出来了。格莉达,你可要对莎莉娜保密,她要是知道我跑出来可是要发火的。” “撒贝多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叫我撒迪嘛。我们去集市,这几天整座城池的复建都进行地火热,集市那边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居民们就商量着今天要办庆祝典礼,我们去凑热闹。” “可我还要……” 虽然很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兴致,可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逛集市来的。我话还没说完,他就软下黄金眼眸,捉住我的手轻轻摇了摇。 “来嘛。你之前来都很快走了,也没有见过城里的集市吧?这里有很多我们才有的好吃好玩的,没人类有机会体验,平白放过这个机会,你不觉得遗憾吗?” 见我还想推辞,他凑近过来,让我直视他的眼睛。 “格莉达,如果真的实现和平,每个人类都可以来我们的集市,享受我们的小吃,了解我们的文化,甚至、甚至在我们这里生活,甚至爱上我们,就像你这样……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生活吗?” 他的话让我愣在了原地。 (40)懒得拯救世界 “……” 我眨了眨眼,思考着他的话语——通常而言,我没有听错他的话,他也不是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我根本不用思考这么长时间,可我呆愣在了那里。什么念头破土而出,我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释然,让我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笑了出来。 而下一秒是汹涌到我无法阻止的眼泪,未曾预料的猛烈,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抽泣。 “格莉达?!” 他一下慌了阵脚,手忙脚乱地扶我起来,想要为我擦眼泪。 “不,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太高兴了。 我只是,从他的话语中,触摸到了那绮丽美妙的梦的一角——我一直为之战斗的东西,我一直想要的……我想要的,和平。 即便现在短时间内无法实现,我可能活不到亲眼看到的时候,但是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在长久的停战后,人类可以来到魔族的疆域,去看看这即便贫瘠也绽放着生命之花的广阔土地,不同于人类富饶繁茂的景色,但也有自己独特之美的地方。去了解此处生物的美丽、去了解同样厚重的历史,亲眼看到一个种族的创造物:不管是建筑、绘画还是史诗,甚至可能从心底里爱上这些东西……超越那些早该烂在过去的仇恨,而在友善的交流中诞生出新的爱。 同样的,魔族也可以去到人类的都市里,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而是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街道上,坦坦荡荡地去爱上想爱之物。 我在他的话中明白了,我所战斗至今,为的就是这样的东西。我想要的不是毁灭,不是要彻底杀死任何一方,不是猜疑与偏见,而是这样的……为了这样的场景,有可能出现。 “如果你不舒服,我们今天可以先回去……” 撒贝多尔犹疑地提议。 “不。” 我抹干眼泪,直起了腰,反抓住他的手。 “我要去,我们一起。” 我们从白天一直玩到晚上。 使用了拟态魔法,我和撒贝多尔变成寻常魔族混迹人群之中,开始了今天的行程。我和他每一餐都吃不一样的东西,将整片集市逛了个遍,热闹的不热闹的店铺都踏进去,和老板聊两句近况。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叹着终于能过上安宁的生活。我在每个魔族身上都看到了,摆脱死亡威胁的欣慰与幸福,他们的笑容让我更深切地体会到释然。是的,我给更多的生命带去了生的希望,会有更多的幸福在他们活着的路途中被创造,尽管根本不会被记载,更会随着老死散入尘埃,但存在的过程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我比以往更坚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将那些来自他人,也来自自己的疑惑都抛之脑后,我也终于能让自己全身心投入这一场盛大的祭典里。 庞大的月亮登临夜空,架起的篝火塔上火焰直冲星河,表演节目的魔法师轻盈地打了个响指,火焰便变换着各种颜色燃烧,噼里啪啦的火星绽放出繁密的小花朵,从高处飘摇着落下来。 “先生!先生!为您的妻子买束花吧!” 小孩子穿迹在人群中,趁着这浪漫的氛围推销廉价的花束。被拉住衣角的撒贝多尔怔愣地低下头去,皱了皱眉,发现是小孩子后宽和了面容说: “抱歉,我和这位小姐还没到那一步的关系……” 和小孩子解释那么多干什么嘛……我看着他板正地和明显没听懂的孩子讲道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从钱袋里掏出硬币递给卖花的小孩。 “好啦,请给我一束花,多余的钱去买些糖和小伙伴分享吧。” “……是!谢谢好心的姐姐!” 这次小孩应地很快,接过钱给我递来一束花。我摸了摸他长角的脑袋,让他走了。手中的花束拿了一会儿,塞给了撒贝多尔。 “给,礼物。” “……” 这位成熟稳重而尊贵的魔王,盯着花朵看了一会儿,小声笑了出来。 “好,我收下了,格莉达。” 撒贝多尔为我准备的行程远没有结束。随着整个魔族的振奋,值得浏览的地方逐渐增多起来,从典礼回来的第二天,他带着我前往恢复施工的祭坛,那里沉眠着历代先祖魔王,严肃而寂静的宫殿静静矗立在深坑中。与人类渴望接近天空的习惯不同,魔族更相信地底才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虽然,他热情向我介绍祖先的架势,让我不免联想到青年小伙带着女朋友见家长的举动。那些来来回回的年轻女祭司们,也偷偷拿揶揄而善意的目光看着我俩,让我有些如坐针毡。 之后他又带着我去拜访各个着手重建的部落,死灵族修缮着他们的墓碑,魔兽则忙着收复已经荒废的猎场,亚人类种族注重于清理建筑和农耕地。这几天转下来,我才深刻地感受到魔族内里起死回生的强大力量……但是…… 撒贝多尔至今也没有签署契约。 我隐隐约约猜到了他不肯用这契约书来约束魔族,但这不行。哪怕使用强硬手段,我也必须要让他答应这件事,如果说认为我表现出来的谦让让他感到可乘之机,那我会向他展示我的决心。 叩响了撒贝多尔办公室的房门,里面隐秘的谈话声停住,门被打开,里面站着的是阿斯塔和马尔杜克。阿斯塔见来人是我,表情有一丝怪异。 “格莉达?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撒贝多尔整理文件的手一顿,随即将不清楚内容的纸张都收进了抽屉。 “我要和你讨论契约书的问题。” “……” 他沉默了一下,脸上本来欣喜的笑容沉寂下去。撒贝多尔挥了挥手,让阿斯塔和马尔杜克离开。随着门扉的关阖,我直视撒贝多尔,将契约书和水晶都拿了出来。 “我的条件只是这样,签下契约书,水晶还给你,人类与魔族的战争就此画上句号。” 他接过契约书,略略扫过一眼又放下了,问了我不相关的问题: “我在契约书上签字之后,你要去哪里?又会做什么?” “……我会离开,去北方,或者东边的精灵领地去看看,也许会定居吧。等过个两叁年,不会有人再注意我的时候,带着家人搬到乡下去。” “不,别这样,格莉达。” 他有些着急地站了起来,金黄的瞳孔死死盯住了我。 “别再回人类那边了,留下来吧。这几天你不也已经体验过了,难道你在这里的生活不满意吗?” “我不是不满意,这里很好,我只是……有自己的打算。” “但是你为什么非要回那个到处都在算计你的地方呢?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哪怕你想治理国家,我都可以给你分一半我的王位,我的国家。留下来吧,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只要你能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 我有些难以直视他的眼睛,偏过脑袋。 “你先把契约书签了,我们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 “……你真不会留下来吗?” 撒贝多尔依然看着我,目光在我的沉默中趋于平静。他拿起契约书,看了半晌,声音同纸张一起轻轻落下了。 “抱歉,我不会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