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有间有爱情》 2. 来自乡下的工班长 初章 白色的金龟车驶离快速道路，沿途从双线道驶入单行道，地上坑坑洼洼的柏油路新旧交叠，震得老爷车一颠一癲。单行道两侧水沟不设加盖，深沟宽口，设计来灌溉分流，路越来越窄，沟越来越宽。 她压身在方向盘上，凑前随处张望，放眼不是农田就是荒地，偶有铁皮加盖的畜牧场，能有住人的地方皆看不到什么两层以上的建筑，转角还看见一座弃置已久的加油站让李有间不由得深思，一个穷乡僻野，加油站都得倒掉的乡下地方，到底在这里执业的工班能接什么活？ 人生中第一次闻到鸭舍的屎味，李有间紧急关上车窗口，太迟了，生化炸弹的恐怖气味在车子里久久不散，她想：歷史上第一个将茶叶冠上鸭屎香的人，那嗅觉估计有问题…不对，这还是个人吗？ 李有间查看地图，由远拉近，五洲乡是个狭长形，由几个村子组合在一起的小乡，附近距离二十分鐘车程的地方有一个人口较聚集的小镇。 此刻gps显示她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这栋约三楼高的水泥建筑背靠山景坐落在交错的农田上，沿着鹅卵石子路走近建筑，李有间将双手举在眉间挡住午后热辣的太阳，抬起头观赏外观似童话故事会出现的高塔。 环绕水泥皮生长的植物正是开花的季节，小黄花点缀青葱绿油油的树藤，大面积覆盖冷色的塔皮。 像适合度假的独立民宿，她想。李有间凑前细看植物，注意到藤蔓上有一颗颗小球球像吸盘一样紧贴墙壁，使它能向上生长又不会破坏建筑表面。 这种植物能给房舍减少尘土，增加湿气，并且降低室内温度，有单叶生，有五叶生，有锯齿边有圆边，各有各的名字，但俗称都一样叫爬墙虎。 这爬墙虎长还不错，要是我栽种一些在我的工作室前门，既能吸引眼球，也能降低没有骑楼造成的日晒。 ?不然我就拔一些漂亮点的回去种。李有间盘算起无本生意。 此时此刻，楼内正在电光火石。 赵地锦伸手关闭焊接机的开关，拔下防护面罩，汗水浸湿她的整个胸口，水滴掛在唇珠上欲落未落。她脱下手套，将脖子上的擦汗巾拿到水龙头下大力冲刷，将吸饱水的冰凉汗巾盖到发烫的脸皮上，降下令脑袋昏昏沉沉的灼热感。 摘下汗巾，赵地锦抬起的头颅刚好正对着监视器萤幕，画面上一名衣着飘飘长裙，揹着看起来像装着什么厚重手提布包的女人，正面朝墙壁，贼头贼脑地拆她家的爬墙虎。 〝……〞 看见赵地锦往大门的方向大步走去，林秀秀也脱下了她的面罩。〝你要去哪？〞 〝有陌生人在外面。〞 〝喂！你别这样子就出门！先套上外套。〞 赵地锦一低头，这才注意到白色的无袖背心已经湿了大半，里面的运动内衣紧紧贴着半透明的背心，伸手取过旁边的凉感外套，她一边套上身，一边推开了大门。 李有间成功拆下了一条藤蔓，展开双臂，双手各抓着爬墙虎的一头，琢磨着该如何保存。 后方突如其来的斥喝声让李有间浑身一颤，她慌慌张张转过头，因为身体摆动幅度大，肩膀直接撞上墙壁，她痛得嘴角一抽，不小心就踩着了刚刚从手里落下的那串爬墙虎。 〝……〞得，也不用劝她还给我了。 李有间把专注力从疼痛的肩膀移开，这才发现面前是位具有得天独厚之资的美女，剪着俐落的短发，双颊特别红润，唇峰的邱比特之弓闪翘水光，不知怎么李有间看着就觉得有些色气。 赵地锦没说话，指着被踩着的那串爬墙虎。 李有间急忙从地上捡起来，啪，没注意脚还踩着另一头，直接断成两半。 两人沉默的对视几秒。 〝这个不是黄金葛，你要拿，直接摘种子回家就可以了。〞赵地锦不想追究下去。〝提醒你一声，这里是私人土地，不是郊游踏青的地方。〞 〝不是的。〞李有间故作镇定。〝…我是个室内设计师，想找长期合作的工班，想找你们的工班长谈谈。〞虽然是谈该怎么拒绝你们，但现在我也太丢人了。 赵地锦端详着李有间的模样，她认出了这个人。 她没说出来，神态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地陌生〝那你跟我进来吧。〞 这栋建筑内部也很有特色，爬墙虎三个字是用萤光灯镶在水泥壁上，一头嵌入建筑的旋转楼梯螺旋延伸上顶楼，中空设计的採光，使顶楼的天窗贯穿三个楼层的採光，看起来很魔幻，李有间很喜欢，她想知道这是谁设计的，可是当她想问赵地锦，美女根本不太想理採她。 一楼有个穿工服的女人正在焊接一个大型鏤空的物件，李有间觉得物件看起来像某种动物的头。 焊接的女人放下手上的活，面色不善地盯着李有间，问她是谁。 都说屏东人很热情，怎么我遇到的这一个两个脸都臭成这样，人家说和气生财，就你们这种态度是能赚钱的吗？ 李有间就算是曾经作为事务所的首席室内设计师，不用亲自去跟客人做公关，她还是得学着拍客人的马屁，毕竟技术再怎么好，像这种态度是没办法在圈子里活下去的。 〝我是来找贵班的工班长。〞就你们这种态度，我就要跟班长打小报告。 林秀秀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歪着身子一脸看傻子的脸。〝领你进来的就是。〞 李有间嘴张得像里面塞了颗鸡蛋，赶紧跟着美女班长的屁股上二楼。 有空调的二楼让满头大汗的李有间飘飘欲仙，迎宾室里面有一大片落地窗，既看得到乡间远景，又能巧妙的避过太阳直射的角度，虽然迎宾室设计得很新潮，迎客方式却保持的很传统，赵地锦坐下来泡了一壶普尔奉客。 李有间看着这位美女班长露出修长的天鹅颈，低头为她忙里忙出的准备茶具，心里更是飘飘然。 赵地锦看对方是女的，也就觉得穿着外套很多馀，随手脱在一旁。 美女班长锁骨以下的皮肤白皙又闪着湿漉漉的水光，弯下身子露出引人遐想的角度，李有间脑子轰地乱成一团，她慌慌张张从手提布包里拿出作品集。 〝这是我的平板，麻烦看一下。〞 赵地锦盯着眼前的相册，不发一语。 〝我是说…这是我的作品集，当然，我也有带平板过来，只是比起pdf档，我更喜欢有温度的呈现方式，所以我将作品集结成册，方便你直接翻阅我的作品。〞 好好欣赏吧，你们肯定没见识过。李有间心想，这些作品怕是太刺激乡下的工班长了。 赵地锦弯下身，拿起作品集翻阅。 这个角度让李有间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捂着脸。 赵地锦瞟了她一眼，虽然觉得李有间通红着脸，有点古怪，但没往同志那方面想。她继续翻动作品集，直到画面停在一个小套房改造成一家三口可住的民宿案。〝你以前是卓越设计联合事务所的首席设计师，别说设计业，就连建筑公司都会抢着跟你签约，怎么找工班找到我们这样的乡下来了？〞 我懂，你是不是很惊喜？就像新手村里遇大佬。 李有间恨自己是顏狗，已经打消拒绝工班的念头，要是之后真不行，大家分道扬鑣天各一方，陈咬金那边也算能交代过去了。 李有间坐直身子，编了一套试图不让赵地锦起疑的理由。〝我准备开个人工作室了，所以才正在到处找可以长期合作的工班团队，如果工班技术尚未成熟，我也愿意全程负责监工教学。毕竟对每一个想打造个人风格的设计师，技术跟团队契合度是与成果紧密相依的。因为之前看过你们的网站，我对你们很感兴趣，如果未来真的能长久合作，应该说，只专属跟我合作，你们会有更多的市场代表作，你可以看看我的作品，其中有澳洲南十字商城和孟买旧楼改造案，毕竟卓越承包过很多跨国大企业的建设案，我基本上装潢、商业佈置、建筑全都有涉猎。〞 美女班长听完，似乎正在沉思什么。 〝有什么不懂的，需要我解释吗？〞李有间拨了一下长发，猜想会不会说得太深太难懂。 〝我在想该如何婉转的拒绝你。〞 〝……〞李有间想：我有听错吗？ 〝容许我开门见山地说吧.请设计师本身就很花钱，你的设计费定价也高于市场，你要我们跟你合作，那少了业务跟承包商的帮忙，像你们这种大型事务所出身的设计师，没有人脉的情况也不可能再接到大企业案，单飞后一年能有几次签约的机会？〞赵地锦面无表情地问道。 〝……〞一毕业就进入跨国设计事务所，不断在画图跟进修考试中爆肝的李有间答不上来。 〝大型事务所出身的设计师通常都有建筑师跟室内设计的双证照，所以很常自己跑去兼差建筑业那些只需要图纸设计的私活，可是做为你专属的工班，却需要以你的工程时间为准，容易打断大伙们自己点工的机会，大家都要吃饭，而你却要专属，那你拿什么养我的工班？〞 〝……〞李有间囊中羞涩。 〝你愿意自己监工，就表示你时间很多，多到能全程看管工程跟质检。当然，也可能就像你自己讲的，你想要有代表作，想要打造个人风格，愿意一年仅靠两三套装修案过活。但从你并没有跟我提出实际的项目，也没有给我看看你所谓的个人风格草案的图纸，我猜想，你可能目前手上并没有案子可以给我们。〞 〝李小姐，容许我说一句，你这样的形式比较像来应徵做『我的』设计师。〞赵地锦压下身，小声而谨慎的对李有间说。〝可是不好意思，我目前不需要设计师。〞 〝……〞李有间脑袋乱哄哄，最直觉想到的就是：如果陈咬金知道是我被拒绝了.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你一个资深设计师，千里迢迢到乡下来跟我们一个小工班合作，到底是为什么？又或者说，图什么？〞 其实是你有钱的亲戚陈咬金叫我来关照你的。李有间觉得再说下去，好像自己的一层遮羞布都要给扒下来了。赵地锦字字句句只是分析她刚刚说的话，却已经把谎话连根拔起，此时再多看这美女两眼，李有间只觉得有些恐怖。 赵地锦见李有间都哑口无言了，也不想再拆对方的台阶，反正为什么来她早已心知肚明，便改口聊起别的。〝我好像看过这企划，有上过电视吧？〞赵地锦指着眼前的照片。 〝是啊，主持人还给我取了很中二的外号，异度空间の设计师，说我能看得见一般人看不到的空间，100%完善的利用还无中生有。哈哈哈…〞 赵地锦没有笑，李有间很尷尬。 〝嗯，异度空间那什么听着挺好的。〞赵地锦弹了响指。〝其实我手上正好有一个案子在考虑要不要接手，你也可以考虑要不要参与，如果不嫌弃价钱普通，给你图纸的抽成也是可以。〞她拿起手机计算器点了几下，然后把数字给李有间看。〝大概这个数。〞 〝……〞有点少，而且有股施捨的味道。但如果被陈咬金知道她胆敢拒绝合作的机会，她可以直接转行了。〝作为能与贵班首次合作的机会，钱不是问题，重要是有挑战的价值。〞 〝好，我刚好现在有空，可以今天就带你去看看场地，做个实地勘查。〞赵地锦拿起手机写了一些讯息。 〝很好！择日不如撞日，我喜欢你的行动力，是家庭房改造吗？还是住商合一？我可以先去採访住户吗？〞 赵地锦指着一旁的落地窗。〝看到远处那间白色建筑了吗？〞 〝看到了。〞 〝那是一间猪舍，万丹有卖他家產的猪脚，蛮好吃的。〞 〝……〞请问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这家猪舍的老闆说他杀生太多，想找我修缮一间庙。〞赵地锦喝了一口茶。〝你不是看得见一般人看不到的空间吗？你认为这算不算住商和一？〞她一本正经的问道。 你他妈当我是阴阳眼吗？ 〝考虑接案的时候，我提前去实地勘查了，临时发现存在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但与其现在口述给你知道，不如直接带你去比较好。〞 〝…好。〞 〝另外，其实你如果跟我们合作的话，可以把重心放在设计图纸。〞赵地锦指了旁边的证照。有一张不起眼的建筑物室内装修工程乙级技术士的证照就贴在墙壁上，头像就是美女班长的照片。 〝因为我通常都自己负责全程监工。〞 赵地锦隐藏在背后的真话，似乎是说：轮不到你。让李有间浑身不舒服。 想想陈咬金的嘴脸，李有间的心情立即平静下来，假笑道。〝那更好，年纪轻轻就那么有管理能力，班长跟工班的未来真是不可限量啊。〞我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个，我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个。 〝李小姐，客气了，我们只是普通做工的。〞赵地锦喝了一口茶，淡定回覆。〝现场勘查的话，最好是趁着天黑前过去，而且你不是想採访里面的住户吗？正好带你去看看。〞 〝…请问『那个』我看得到吗？〞李有间咬牙切齿的陪笑。 〝介于看得到跟看不到之间吧。〞 〝……〞 〝我是指灯光照射不足，所以晚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美女班长表情虽然始终一本正经，没崩，李有间觉得自己可能真有阴阳眼，怎么好似能见到她隐藏在后面的邪恶笑脸。 3 〝那个…其实我可以开车载你。〞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全罩式机车帽，李有间不安地说道。 〝开车的话，还需要绕道走大马路，骑野狼会比较方便。〞赵地锦交代林秀秀留下来看店.她走到门后拉开一块防尘布，一台黑红相间的黄牌重型机车从里面露了出来。 黄牌重机在市区很少见，李有间对这种能上快速道路的机车，刻板印象就是有钱有间的人才玩得起的东西，还不如拿来买车。至于野狼，她只认识邮差伯伯骑的那台野狼125，赵地锦的机车比之印象中绿油油的老爷爷机车，只能说真是云泥之别别。 这台车公狗腰板金硬，前隆腰窄尾巴翘，顏色艷丽却有着无法轻视的强悍，经典的黑红时尚色，浑身透露出一股不平易近人的美。 牵着野狼重机的赵地锦，让李有间认同所谓的车如其主。 赵地锦抬腿跨过重机，姿势宛如上马一样优雅，她指了指后方示意李有间上车。虽然车身不高，但穿着长裙的李有间必须把裙襬撩到大腿上，就算她自认拥有一双笔直的长腿，跨坐的姿势也一样很难看。 〝请问我能侧坐吗？〞李有间娇滴滴地问。 〝如果侧坐的话，机车行驶在土坡路上，过弯你会有很大的机会被甩出去。〞 又不是骑上山路，这是能有多危险？李有间虽然不甘不愿，还是按美女的意思採取跨坐。 站一旁没看出问题，上车才能亲身体会，重机的客位设计太高，整个人比车主高了一截，李有间的前方视野特别好，顿时没了安全感，她上半身向后倾，握紧后架，却怎么都觉得煞车时自己会飞出去，左思右想，她只好怯生生对美女问能抱着她的腰吗？ 〝当然，你要抱紧一点。〞 双手环过结实而有力的腰枝，李有间胸口小鹿乱撞，开始胡思乱想，可是当赵地锦转动油把手，重机瞬间飞驰出去，李有间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堆难听的话。 我她妈会不会飞出去？你是8+9吗，你压什么车？你转弯可以弧度大再一点吗？我感觉屁股都歪了！后轮现在是不是悬空了？乾乾乾！我屁股是不是悬空了！乾乾乾！她将脸死死贴在美女背上，胸口的小鹿当真是越跳越猛，感觉小鹿已经苟延残喘了。 李有间恨不得整个人都捲上来。赵地锦腰部被对方勒得很紧，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把机车催动得更快，想尽快缩短路程。 她越快，她越怕，她越怕，她越快。 两人间的恶性循环，一直持续到抵达目的。 〝下车吧，到了。我们没有离开五洲乡的范围，这里叫做软土村。〞赵地锦等了一会儿，不见身后人起身，又再次出声提醒。 李有间惊魂未定，双脚这一路都紧紧夹住车身，于是碰到地面便软了一下，她颠了几步，赶紧攀住一旁的大石头才免于跌倒的命运。 这人拼命想装得精明，却处处洩漏傻气。赵地锦没忍住呵呵的笑声，看见对方疑似警告的视线扫了过来，立刻故作镇定。〝要盖庙的就是你脚下这块地了，范围佔用整体面积大约三分之一。〞 〝刚刚那一幕，很有趣吧？〞李有间皮笑肉不笑地问，整个人还抱着石头不放。 赵地锦转身翻找车头包里的丈量工具，拒绝深入这个话题。 李有间站稳脚跟，开始四处张望。她认出不远处的废弃加油站，这里是她今天开车所经过的地方，如果快速道路一下来就是软土村，那这边其实离爬墙虎工作室并不远，只是土质松软，土坑特别多，车子会因为开不进来而经常要绕路。 我寧愿徒步走到这里。李有间身体靠着石头，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整个人仍旧一副萎靡模样。 〝准备盖庙的神明在软土村里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地方传说。前方这条快速道路，听说建设之初每年都会发生几次严重的死亡追撞，每个月也都会有车祸事故，村民表示自从搬了神明过来坐镇就没有再发生类似的问题，可以说相当灵验。〞 李有间不予置评。她的车内设有测速照相侦测仪，今天行驶在快速道路上时，侦测仪多次警告前方有测速照相，沿途都还有警告标语和录影中的提示字。容易发生重大交通事故的地点本来就会加设很多可以捕捉违规行为的管制机器，管得多了，车祸自然就少了。民间故事，听听就算了。 重点是故事中在此坐镇的神明在哪里？ 李有间左看右看，就是不见神明的踪跡。〝你不是说好要让我採访住户的吗？〞 这里什么都没有，美女是想对我劫财还是劫色？ 赵地锦指了指周边。〝你觉得这块地跟其他地方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 钓什么胃口呢？〝都是荒地，就是插了不少丈量用的木桩，还有多了块石头。〞 〝嗯，就是这块石头。〞赵地锦的语气稀松平常，彷彿提醒李有间的事情只是脸上沾了东西。 〝……〞 不是骗我吧？李有间观察这五人抱灰皮大石头，才发现祂平平无奇的浑圆表象中，确实有一点点与眾不同之处。 胖石头顶部有一对猫耳朵。 什么玩意儿？！ 李有间拉开两步的距离，双手合十鞠躬连忙说：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这是石敢当爷，镇煞的道路神。〞 李有间拿出手机点墼搜索，照片跟现场立即做个参照比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祂为什么长着猫耳朵？〞 〝那是一对虎耳。〞 不行喔，你怎么可以一本正经说瞎话。 〝我手机上面的石敢当，至少都还有一颗虎头。〞李有间将照片拿给赵地锦看。 〝听说是经费不足，暂时只刻了猫耳朵的部分。〞 喂，你说溜嘴那是猫耳朵了，你自己有发现吗？ 〝所以石敢当爷这个拙样子多久了？都要盖庙了，还不赶紧帮他补一颗虎头。〞 〝十三年了。〞 〝……〞 我刚刚明明听到『暂时』，应该不是我幻听吧？ 〝当年软土村请来风水师，师父说这条路特别兇险得找块大石头在兇穴镇着，所以村民们一起筹措经费买了块大石头，石头大，运费也高，又加上后续有开光仪式跟祭祀，一来二去剩下的钱只够再帮祂刻一对耳朵。不过石敢当爷很显灵，村民就决定先让祂保持这样了。〞 李有间听懂了潜台词，意思是已经很显灵了，村民不想再多花钱。 软土村，软土深掘，村如其名，行事风格都很得寸进尺。 赵地锦甩手，手里的教学棒瞬间抽长，她倒退着在地面上画出一条细细的痕跡。〝因为木桩已经做过定位，我给你一个大概的庙宇范围。〞赵地锦顺着先前已经插上的木桩，点对点连上线，勾勒出以长方形为主体面积的范围。 〝老闆想盖一座三殿式的石庙，将石敢当爷放在中殿，后殿再为祂刻一个人身像，这样才能给信徒拜香火。〞 三殿式是庙宇常见的长形建筑，庙的出入口只有一座主门，假设香客要到后殿参拜，他就必需从前殿进入，主殿会再开侧门，供香客穿到后殿。庙宇主体不是大工程，但一来是很考验设计师的知识经验，二来很多专门绘师跟灌模技术都没有，会增加不必要的成本，总之非常麻烦。 所以盖庙通常会包给庙宇建筑的工班来做，不会找一般的工班。 捨近求远呢，盖庙在屏东不是网路下单免费包邮的吗？ 屏东这里的建筑业李有间也是略懂略懂。 〝东港就有一家专做庙宇的大型建设公司，他们还有相关专利技术可以直接把几十吨的庙做成成品后放置到指定地点。既然在地就拥有这样的建筑成熟技术，为什么委託人还要费心找你们来为石敢当爷盖庙？〞 赵地锦指向不远处那栋建筑。〝看到那座废弃的加油站了吗？〞 〝…你就直说吧。〞李有间已有心理准备。 〝有专家检测过土地了，石敢当爷的下面埋有废弃的储油罐，由于土质松软，不只是起重机不能开上来，庙体纵切面这一条也不能做为建筑支撑体，会压迫到下方的储油罐。〞 差不多佔比二分之一了。 按平常技术盖出来的石庙，外观会像山洞喔。 〝而且地震有风险，必须打地基。〞 〝……〞土这么软，怎么打？ 〝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我想问，经费有多少？〞 〝统包是八百万。〞 考虑到雇主用材要求，还有盖庙工人的雇佣行情，八百万不是很多，预算还吃紧，这么讲求建筑技术的案子，李有间觉得作为製图规划的抽成太少了。 她越来越怀疑赵地锦报给她的数目其实都还有商量的馀地。 〝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李有间怂了，怪腔怪调地回答。〝经费好像还可以再增加一些啊，毕竟庙宇跟一般住宅不同，庙宇会比同面积的民宅建设行情再高三成，你既然还在考虑接单，要不要再问问委託人增加经费？〞 〝李小姐，像你们这种大型事务所的设计师，没有亲自上阵签约谈判的吧？正常工班想要拿下案子，那都得跟其他工班一起争便宜。所以当大家都在想办法哄雇主价低、料好、活细，把单签了再说，就你一枝独秀跟雇主说，想要增加预算。你是在建议我劝委託人，还是劝我的工班喝西北风？〞 〝……〞受晚辈指教了。 〝委託人即使优先问了你，选择权仍然在他手上。会找工班的委託人，跟大型事务所的不一样，百分之九十九要求实用第一，耐久第二，美观只要最基本能忍受范围内的即可。我目前只愿意把大部分的预算压在用料。如果你要我一开始就为设计图纸增加预算，我怕会影响后续施工环节。那还不如工班自行画图纸，请建筑师事务所审核通过就好。〞 美女班长意思直说就是想加钱就滚。 李有间尷尬地陪笑道。〝我刚刚只是随便说说，毕竟信仰无价。八百万对养猪户来说可是一笔大钱，大家也算是陪做功德，功德无—〞 〝这附近的猪舍都是委託人的，每年出口大概有一万头。〞 —无良！这委託人简直超级抠门。李有间在心里想，果然住在软土村的都是一路货色。 〝其实要增加图纸的抽成也不是问题。〞赵地锦收起教学棒。〝只要能解决用料浪费的话，经费就多出来了，你不是称做是异度空间那什么的设计师？那就交上让老闆满意又能剩下建材的设计图纸吧。〞 〝……〞no，发音是no，别用『那什么』随意带过好吗。 天色渐暗，勘察结束后.李有间抬头便看见很多黑压压的鸟在空中乱窜，飞得独具特色。 这乡下的鸟还倒着掛啊。 〝走吧，蝙蝠出来飞，太阳要下山了。〞赵地锦说道。 〝……〞 〝所以李小姐，庙宇图纸设计你接是不接？〞 李有间有一种感觉，美女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莫名的自信，好像早就猜到了自己一定不会拒绝。如果不是神经太敏感，那真的要开始怀疑是不是早就被下套了？说不定就是陈咬金跟美女班长正在里应外合推她入这个坑呢。 不过我现在还能有什么选择？她想，想想银行帐户吧。 〝我接。〞 苦恼地看着机车后座，她也还是乖乖跨上去了。 4 〝…所以你觉得行不行？〞 李有间歪头将手机夹在侧边，一手端锅一手拿铲，小心翼翼将太阳蛋覆盖到刚煮好的铁板麵上。〝我也没说不行，…毕竟她是个有魄力、有想法、有经验的年轻人。〞毫无感情的夸讚词句流畅地从她嘴巴里泊泊往外跑，她已经回答的口感舌燥。 〝赣林老师傅！我是要你讲伊好话吗？因工班到底行不行，恁确定要合作了没有？〞 〝陈伯，我都说了，我们正在试做一个案子，委託人都还没签呢！只是预备案，要等签了才能正式合作。所以我不知道她们工班技术好不好，她们不打广告，网路上都没有放作品。你亲戚小孩也只是看过我的作品集，不确定工班到底有没有需要一个设计师加入。我们进度只做了预备案的实地考察，我唯一见过她操作的工具只有一根教学棒。〞不过你亲戚的女儿手拿教学棒的模样很真的很?吸引人，对方都那么不客气了，李有间还能有这样的想法，她只恨自己是隻顏狗。 〝骗肖，你最好跟着伊屁股后面一天还啥拢无知，你只会跟屁股吗？〞 虽然理解陈咬金的意思是骂她只会跟进跟出，李有间自己却品出了其中双关味儿。心想：别误会喔，我没有这样，我很有礼貌的。 〝陈伯，她带的工班还是有些本事的，爬墙虎工班除了一般泥作木造油漆那些常见以外，好像也有工人会处理焊接，他们的技能分类还算多，看起来比想像中成熟，至于技术好不好，我真没看到。〞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来了，来了，从老番癲的嘴里溜溜地说出来了。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是每当陈咬金得不到他满意的答覆时，或是想闪避问题时，就会无限循环的特殊沟通技巧。 〝你是不是嫌伊不够好？〞 〝陈伯你误会了，问题不是这个…〞李有间连忙否认。 〝你是不是其实根本看不上我亲戚的囡仔？〞 欸，陈咬金怎么还来气了？李有间的职业危机来了。赶紧晾着到嘴边的麵条，陪着老人家打太极。〝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像她这样的女强人，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眾…〞 〝呵呵，少年欸，你是不是以为老人家没在看周星驰的电影？〞 〝呵呵呵…，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想让你放松一下嘛~~〞装可爱的声音喔。 手机传来激动碎念。 〝—咳，陈伯，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有看出她的潜实力，她的心理素质很好，像我以前天天被你?不是，我天天主动往施工地点跑，什么样的刁难工人没见过，她光是气质就不一般。〞李有间赶紧端正姿态。 陈咬金用沉默的方式，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猜你会想关照亲戚的女儿，也是担心她太年轻太漂亮会吃亏。但我看她虽年轻，性格已经很成熟，作为一个工班长，虽然长得漂亮在男人堆里有危险。不过她讲话进退有度，对事观察入微，凡事会为工队成员的饭碗做第一考量，这种待人接物的能力，虽然年轻漂亮，下面的人手应该还是会听她的。〞她想尽溢美之词，奈何对班长了解不多。 〝为什么你一直在强调伊青春美丽？〞 〝……〞对不起，顏狗情不自禁，还得让我看习惯了才行。 〝你能不能讲重点？〞 〝我的意思是她不傻！人家很精明啦！〞 〝喔，跟你不一样就对了。。〞 〝对，不一样！长辈不用担心！〞李有间自暴自弃地说。 〝…喔，不会受欺负就对了。〞几秒停顿。〝…好啦，做工人要这样才行。〞 李有间回想起临别之际，对方还若有似无的提醒她，穿着这种轻飘飘的裙子，很容易沾泥巴。 脑子里彷彿有圣诞节的bgm。 嚶嚶嚶，嚶嚶嚶，悽悽惨惨戚戚。 〝…那我就在等恁相处一阵子。〞 〝陈伯，真的不用着急。我在高雄，她在屏东，两地没相隔多远，谁也不会跑，有的是时间，我慢慢看，回头再跟你说我对工班的看法。〞 〝人两脚，钱四脚，要赚钱就要快，年轻人不要认识人只会看感觉，还在那边慢慢来，技术差不多可以就赶快一起做事了。你看，伊寻你来画设计图，伊省了被建筑师事务所抽头，你寻伊的案子来做，也不用被…那个…牵猴仔网页再抽走一笔抠咪修。所以啊，恁熟门熟路多合作，赶快看对眼，来年我找恁做装修，做得好就是活广告，能推荐给咱朋友，到时候好康逗相报，一个传一个，这事业就做大了。〞 陈咬金话俗理不俗，三两句言明了不管时代如何变迁，装修都是靠人脉才能赚钱的工作圈。 这是在给我画大饼，但怎么听起来很像在给我们做媒。 李有间趁着对方讲大道理的时候，扒了几口麵。 〝对了，陈伯，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安怎？〞 〝我发现厨房那道墙壁，表面有湿气，油漆褪色，有可能墙壁里面埋入的水管正在漏水，你有没有这栋房子之前装修的管线通路图，让我参考一下。〞 〝我跟外省仔买的时候，它已经是二转手的房子了，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房子有毛病，那你能不能直接帮我补一补?〞 〝能不能捕，现在还不能跟你确定。这栋透天盖多久了，你知道吗?〞 〝好像四十几年。〞 李有间想了一下。〝陈伯，最好先请抓漏师傅看一下，事情可小可大。〞 〝什么可大可小，你讲仔细一点。〞 〝四十年老房子的电路跟水管寿命本来就快到了，要是状况还小，我建议重拉水电，免得补了这里，没几年又坏了那里，这些我应该可以帮你压到十万以内。但如果状况严重，内部钢筋侵蚀或者壁癌，那就得大拆重装了，找工人拆除重建加水电加防水，两层透天不含工期保守也得要一百万吧。〞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好啦，晚安，我要去睡了。〞 〝陈伯，这面是共用墙，也可能是隔壁的啊——〞 陈咬金直接掛电话了。 〝??〞总之只要有可能是自己的，陈咬金就不打算处理。 卧房只开了柔和的护眼檯灯，李有间斜靠在床边老旧的日式矮柜上，这个高度正好适合充当绘图板的工作台，手肘又刚好靠得舒服。 讯息提示铃响起，她拿起手机查看。 赵地锦(虎)：你是不是真的只需要两天时间，就可以把草稿画完？ 李有间放大看她的头像，心想人长得那么漂亮，大头照却不放自拍只放植物的叶子，未免也太可惜。她先发了一个丑萌的猫咪插图ok手势，再回覆一段话。 忙里偷间：我会先发个平面供你参考，你觉得ok的话，我再做成3d图给委託人看。 赵地锦(虎)：你要参考我的意见？ 赵地锦(虎)：我只是普通做工的 怎么会说这么妄自菲薄的话呢？让我来指点晚辈吧！ 忙里偷间：你虽然年轻却经验丰富，如果将来愿意再进修建筑跟设计，相信都可以进入很好的事务所。今天实地考察，很多在地的人文风情，都谢谢你特别告诉我，我会好好思考怎么将其运用在绘图上，到时候也请你指点不足之处。 约过两分鐘，赵地锦发送大拇指，没有再传其他对话。 有点敷衍我啊。李有间叹了口气，她长得向来很招人喜欢，怎么就在赵地锦这里就频频碰钉子？ 她名字叫地锦，不知道跟五行是不是有什么关係，难道我得补点水才能招她喜欢些？李有间还是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人在乡间野地里做工人。 话说她头发剪得那么短，身材也有点太结实，看起来像个tb，说不定也是圈子里的…毕竟这行很多外型像个女汉子的都是混姬佬圈的。 我虽然没跟tb一起过，但长得也是很招她们喜欢呀。李有间捏着自己略丰满的脸颊，怀疑难道是过了盛世美顏的巔峰了？ 李有间是天生姬佬，偏好长相女性特质更高的类型，不过这世界顏质即正义，别说短发，班长哪怕是理了光头，那也是颗最美丽的光头。 而且那个身材…，呼，冷静啊，别胡思乱想啊，美女班长要真是圈内人，肯定大把追求者，不可能单身了。 李有间突然想起了在爬墙虎工作室看见的自然捲女焊接工，那种来者不善的表情搞不好就是来自女人间的敌意，顿时脑补了一场三角大戏在脑子里。 唉呀~这就是夜晚的魅力，特别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呢。她双手各贴一边脸颊，用自认可爱，但眾人嫌的声音：啊～+v+ 咳！有道是顏狗不夺人所好，美丽的事物欣赏就好。我还是把想像力好好用在石敢当爷爷身上吧。 李有间用魔鬼沾把额前的碎发收上去，灌一口咖啡，立志发愤图强，开啟她的製图作业二档模式。 工作室里串烧流行音乐夹杂电镀的嘈杂声交融在一起，赵地锦结束了整天的忙活，室内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已经焊接成大狗头形状的铁笼前。这是一座面目狰狞，模样强悍的狗笼，足有两米高。 她拿起手机，退开几步的距离，检测指令讯号有没有跟笼子的闸门同步。 她在滑动中误触通讯软件，画面立即跳出最后显示的联络人。联络人头像是一张半身照，照片中的女生身着白色花边露肩装，头带黑白格纹的蕾丝蝴蝶结，拋媚眼咬舌头，对着萤幕比个v。 赵地锦回想起以前读夜校的时候，学校女孩子有一些也很喜欢穿这种带花边的蓬蓬裙。她觉得这种衣服没很好看，而且生活中也很不实用。 她欣赏不来这些四肢难以伸展开来的衣服。 林秀秀常跟她说：你就应该穿帅气点，很多小女生喜欢你，很开心吧？ 赵地锦不明白因为穿着帅气而被喜欢有什么好得意的，她没觉得自己帅气，只是因为这样工作方便而已。 打扮的定义就像是花朵要学着吸引蜜蜂跟蝴蝶才能成功授粉，她对恋爱并没什么嚮往，也不觉得需要刻意打扮给谁看。 不过那些飘飘然的衣服真像是为头像上的女生存在的，毕竟走个路都可以东倒西歪，这不就是那些偶像剧里面笨拙的女主角吗？ 赵地锦看着手机想着：也许是天生的傻白甜，才会穿着一点都不违和吧。 页面往下滑动，显示了联络人名称。 id:忙里偷间 签名档:vv异度空间の设计师vv 〝……〞 不是说很中二吗，为什么还摆在签名档上？ 她其实根本很喜欢这个称号吧？ 而且从分享的近照，看得出来她是全能住宅改造王的脑残粉。 赵地锦看了一下手錶，评估等等洗完澡，还剩下三个鐘的时间睡觉。 她走上楼梯时，抬手拉下一楼的总电源闸口，喀搭，门闔上，只剩月光从最上方的天窗撒下来的点点萤光。 5 经过縝密的计算后，李有间又开始抱怨图纸只给这么一点抽成，真的很亏。 毕竟这座庙若想要盖起来，主要靠地基。 三殿式庙宇一般会採用地樑式地基，四四方方简单稳固，建筑工班都可以自行画尺打桩，是乡下地区很常见的地基打法。 可是地樑式的地基绝对不行。 石敢当爷就位于储油罐的正上方，地樑式遇到软土质容易下陷，到时候有机会压迫到下方储油罐的前后两处，轻则庙宇地基裂开，重则破坏储油罐,残油如果因此流出来，造成土壤或地下水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首先一定要解决土质的问题。 实地检测的时候，赵地锦曾经拉出一条木桩，她用教学棒指向木桩底部的黏土，让李有间拿在手里搓揉。黏，褐黑色，散发微生物的腐败味。 赵地锦蹲下来告诉她：软土村的老农民很多人一辈子都没付过水费，因为软土村有丰沛的地下水资源，早年很多村民都会打通私井自行灌溉，虽然不合法,却很难查到，都是几十年后才发现接踵而来的房舍问题。 李有间顿时明白她开车一路上所见的住宅为什么都是铁皮或平房。 软土村不少房舍肯定都遇过地层下陷了，村民们自然新房都不愿意往上发展，盖房也不想用太坚固的用材，因为地基出问题的房子几乎都无法修补。 李有间试想改善建筑面积的土质，但常见的打夯法不能採用，压路机有可能在挤压土壤的过程中破坏下方的储油罐。 换土好像可以，但经费不充裕。沙土需要以砂石车搬运，这块地连普通四轮房车都难以开进来，更别提还要租借车体以吨位计算的砂石车协助。庙的主原料打算用石块，那光是请满载石块的货车开入坑坑漥挖的土地上，光是运费就已经够喝一壶的了，还想加砂石车四捨五入分分鐘预算都得破表。 李有间认为最好的方式是将石敢当爷搬离此处，用吊车处理，直接从根本问题上解决一切的潜在风险。 但没办法呢，村民会生气气。 再找个风水师给石敢当爷换地点就好了。实地勘察的时候李有间就提出这种看法了。 你是无神论者吧？不要轻看村民对信仰的虔诚。赵地锦说。〝民怨没处理好，问题只会比盖地基的成本更高。〞 李有间心里觉得搬块石头能解决的事能有什么成本，肯定地基成本更高。 〝石敢当爷在软土村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传说，所以几乎人人都听过他替村民镇煞凶穴的故事，要是将祂搬离此处，那往后快速道路上大大小小的车祸，都会有篤信传说的人带头反对。委託人修庙本是出于好意，要是犯了村民的忌讳，等于花了钱却得罪村民。〞 李有间觉得说得在理，她回望了一眼石敢当爷的猫耳朵，怀疑这些村民还会怕犯神明忌讳吗？ 基于上述各种原因，这前后夹包的种种麻烦，李有间只能说风水师真的很会挑地，这一块地的确很凶险，对她来说。 李有间将手机拿出来，翻出里面几张今天实地考察所拍下来的现场参照图，在地桩的位置做上记号，想要推算实际距离。 她看着看着，皱起眉头。 李有间瞇起眼睛，心里的猜疑越发浓厚，她把木桩的区块全部填上顏色，点对点连接，验算整体承重面积，答案中了她的心中猜想。她怀疑自己，于是重算木桩插得密的位置，又重算了木桩插得疏的位置，又中了心中的数字。这才确定了一件事。 确定了一件怪事。 地基的土质问题早就已经解决了。 这些木桩就是工班採用密桩法而先测距用的。 谁会还没签约就帮委託人大费周章处理地基的问题? 越想越发不对，李有间一路推算上去，认为赵地锦根本从头到尾都在骗她。哪有什么竞争的工班，哪有什么考虑中的委託人，她的工班其实早就已经跟委託人签下合约了，工程进度也已经到了准备盖地基。 难怪她要求赵地锦跟委託人再讨论经费预算时，赵地锦会说只会把大部分的预算扣在建材上，因为採用这种尺寸偏短的钢桩打下去，密桩法将会很耗材。 这是谁解决的问题?难道是这个班长? 如果真的是这样子，那班长口里那个发现废弃储油罐的专人，搞不好也是她自己了。 人家早就算好荷包里的钱该怎么用了，地基有了，肯定也早就画好图纸了，这又不是全能住宅改造王的节目，现实中图纸都是要先给委託人审过满意了才能动工。 一但知道原来人家早就动工了，回忆起今天的情况就变得有些滑稽可笑了，她拿着厚重的作品集到人家工作室吹嘘，结果遮羞布都快被人整块剥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是赵地锦提供了工作机会，主动问她要不要接图纸，她满心嫌弃抽成少，没成想对方只是用着拨点失业救济金的心态问她要不要入伙。 李有间脸颊火辣辣，臊得慌。 赵地锦带她去实地考察。李有间看到那些地桩也什么都没察觉，班长看破不说破，认认真真跟她介绍了一回细节，那些估计都是赵地锦自己早先就已经查好的。 一定觉得我特傻吧? 李有间赶紧把手机打开，回顾她们之间的对话 ——如果愿意再进修，相信都可以进很好的事务所。 啊啊啊，谁来把我埋了。 我以长辈的态度自居，又认为他们这些乡下的工班能有什么教育程度，还建议人家再进修。可是我就是那个进了很好的事务所，却半点没看出来人家实力深浅的傻子。 完了，好羞愧，好想死。 或许她不怪我，毕竟我专业是室内设计。 我她妈骗谁呢！我都被逗着玩了！ 李有间仰躺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不行，我要转移注意力，想数学，想公式。 李有间的脑子里浮现一块黑板，上面有一道艰难的数学题，黑板下出现一隻大头娃娃，姑且叫它a吧，由a来计算数学题。 大头娃娃a觉得题目好难啊，还没有算出来，然后大头娃娃b出现了，b明明已经提前解开数学题了，却谦虚地说：我只是会一点点而已，我只会普通的加减乘除。娃娃a因此拍拍娃娃b的肩膀安慰她说：没关係喔，你再努力一点点喔，以后就可以像我一样懂很多公式了。 咦？这娃娃b不就是班长吗? 啊啊啊啊啊！ 她拼命捶床。 结果被陈咬金说中了啊，她这一整天真的只是跟在美女屁股后面跑来跑去而已。 李有间从床上蹦起来，将咖啡一饮而尽。 她回想起今天在会客室里赵地锦对她说的话。 『我目前不需要设计师。』 李有间又想起实地考查时，赵地锦用平平淡淡的口吻说着『那就交上让老闆满意又能剩下建材的设计图纸吧。』 我·他妈·交给你看。 李有间奋笔疾书，红了眼开啟製图三档模式。 天光濛亮，旭日升沉夜退的交错时刻，一辆红纹黑底的野狼t2穿过田间小路，车头大灯是黄土飞扬的坡路上唯一的照明，起起伏伏，直到衝进平坦的柏油路面才开始逐步加速，几辆载鸡载猪的卡车与它擦身而过，彼此方向都是一致的，逐渐愈来越多不同的车种匯集成车阵，交通号志一闪一闪地控制车流，潮汐镇就在前方了。 屏东只有三个地区足够规划为镇，人口七万的潮汐镇是其一。 潮汐镇有比乡村较多的工商活动，具规模的菜市场、黄昏市集、量贩店，少量的24小时便利超商，脱离时代的dvd租借店，屏东最大规模的宗教用品量贩店和全镇唯一一家麦当劳，那里是附近村庄年轻人最喜欢相约的地点，无论什么时间过来都是高朋满座。 林秀秀站在麦当劳门口的骑楼下，她一手插腰一手提着三份麦当劳早餐，似乎正等待着谁来接她。 〝呦，秀秀，在等你男朋友啊？〞似乎是熟人的金发男子从麦当劳出来，凑前恶趣味的说道。 〝药用多了是吧，说什么疯话！〞林秀秀踢他一脚，男人故意发出唉呦声，笑嘻嘻地跑开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引擎声，她回过身，刺眼的车前灯迫使她立即用手掌挡住视线，当她放下手，穿着黑色工装的赵地锦已经侧停在面前，抬起下巴示意她坐上后坐。 野狼重机沿途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这是因为镇内随处可见大型载货车抢道，却少见重机在马路上行驶，林秀秀感受到镇里大伙的目光，更加贴近赵地锦的背。 赵地锦并没有骑多远，只到了潮汐镇的四季里，很快就将机车速度减缓，开始沿着骑楼缓慢行驶，四处找空位停车。斑驳的旧楼有一家红砖拱门的小店，发黄的玻璃里面展示几种样式老旧的磁砖。 赵地锦跟着林秀秀一齐走进老崎装修行，外号叫小胖敦的年轻老闆立即向前热情迎接。〝等你们好久了，唔的卖噹噹呢？〞 林秀秀翻了个白眼，随手就将早餐丢在店内柜台上，擅自拉张椅子坐下来。 柜台后方有个窄门，只用短布帘盖着，听见外面动静，几个男人从布帘内陆陆续续走出来，有的满身刺青人高马大，有的打着赤膊精瘦又裹着肌肉，他们看见赵地锦认真站在那里看磁砖的样品，一个个对班长接连问候，这些男人没有刻意表露致敬之意，却谁也不敢对着她流露嬉嬉闹闹的神态。 赵地锦也是一个一个的问候他们。〝黄牙，不错喔，身材练得越来越好了。〞她尤其对着打赤膊的男人说道。 〝班长别看啦！害羞！人鱼线现在都还在水下，爬不上来！〞黄牙露出他人如其名的牙，呵呵笑。黄牙眼角注意到正准备吃汉堡的林秀秀，将脖子上的汗巾毫不留情地拍到她头上。〝干！你这个小气鬼，怎么不帮我们买？〞 林秀秀把汗巾丢回黄牙的脸上，正准备与他斗嘴，小胖敦连忙开口打断。〝买嘍买嘍，阿虎来之前已经叫唔给大家先订车站前的陈家切仔麵跟滷味，很快就会到嘍，等下还会送凉的过来，麦当劳只是唔想吃，才叫秀秀帮忙买。〞 大伙面面相覷读出彼此的想法，果然比起麦当劳，陈家切仔麵才能称作是美食。 他们之中即使有的看着年纪比赵地锦大上许多，见赵地锦还站着，没人敢主动坐下来，小胖敦注意到了这点，催促着大家赶紧拿张椅子坐下，搬了靠边的一张四方桌替代餐桌。 外送过来的食物一一上桌，配上冰凉的饮料，气氛很快热络了起来。 〝阿虎，你昨天怎么叫唔突然通知大家不用上工地，是不是委託人想要改格局？〞小胖敦捧着碗，低声对赵地锦问道。 〝不是委託人要改的。〞赵地锦低头夹菜。〝只是我昨天想带个人去施工现场看看，怕人多不方便。〞 赵地锦不想吓坏傻白甜，她想好好观察她。 带个人去现场看看有什么不方便?而这个人又是谁?小胖敦心里想，但是阿虎做事总有她的理由，她若是不说就别问太多。 林秀秀注意到了小胖敦跟赵地锦的悄悄话，想藉由夹菜给赵地锦的动作凑近偷听。 赵地锦没有接续刚刚的话题，只是笑了笑，谢谢秀秀给她夹菜。 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做工日。 6 自从离开事务所，李有间已经几个月没有像今天这样三十几个鐘头持续绘图，手机讯息提示声将她惊醒，额头还带着趴睡的压痕，她抓了抓鸡毛乱翘的头发，擦掉嘴边口水，连忙拾起手机查看讯息。 赵地锦（虎）：你画完了？ 李有间一早就发讯息跟班长说图纸已经画好了，赵地锦现在才回覆。 忙里偷间：已经好了，我画了三个版本，档案有点大，用信箱发给你？ 约隔半小时，才又收到来自赵地锦的简短语音：我晚上再来看吧，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忙。 李有间注意到她说话时背后传来熟悉的音乐，刻意放大声音反覆再听几次，她确认了这是某个商场的主题曲。 忙里偷间：你人现在正在高雄？ 赵地锦回覆语音：是的，我在海神时尚广场，工班正在展览馆做事。 海神时尚广场是百货公司跟展览会馆结合的复合式大型商城。 李有间立刻搜寻了一下海神时尚最近有什么品牌展要举办，页面一打开就是猫猫狗狗们的可爱头像，原来海神时尚正在为一年一度的宠物展做准备，这种时期工班很常在百货公司接到临时的木作、装置和灯光摆设等的短期工活。 李有间兴致勃勃，左思右想发了询问。：你们是去做展示柜吗？ 赵地锦（虎）：也做，主要是厂商雇用我们为快闪店做商业佈置。 商业佈置是空间设计与商业宣传的相结合，可以使环境美观，亦同时增加消费者的品牌印象，例如快闪店或橱窗艺术就属于商业佈置。 因为工程短，报价高，还能迅速为设计师累积名气，所以这种案子很受设计师欢迎，当然品牌方也不会随便放出空间设计的规划邀请，他们多半只会邀请艺术家、知名设计师或者大型事务所的设计师来负责提案规划。 李有间先前还在事务所的时候，曾经接获海神时尚的提案，她负责的规划区至今都还是深海广场的一处地标。 赵地锦刚刚虽然说了在忙，李有间还是想去参观，思来想去，挤不出合理探班的理由，问了几个问题都得不到回应，也只能打消念头。 赵地锦脖子上掛着汗巾，撑手从货车上跳下来，她跟两个工人一起在货车下方接应三人抱的大型箱子，原先堆满的货车陆陆续续清空了，大家轮流运用推车将货品一台一台的推进会场，其中一个满身刺青的壮汉问能不能先抽隻菸，现场几个早就犯菸癮的工人都抬起头来等答案了。赵地锦环顾四周，评估上午的进度也差不多了，决定提早放大家休息，林秀秀本来还想留在赵地锦身边，却被两个关係好的男工人半推半拉着一起抽菸去了。 赵地锦不抽菸，但她似乎也有自己的安排，她交代小胖敦帮忙看着会场摊位和货物，独自一人前往海洋时尚的深海广场，人潮密集的拱形广场中，一处由名牌店深金赞助的大型地标就坐落于转角处。 一名父亲正在大鲸鱼前帮男孩拍照，刚好一过准点，鲸鱼开始发光跟唱歌，头上发出点点星光如同喷泉，父亲指着灯光回应孩子提出的问题，直到母亲推着婴儿车出来，他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离开，赵地锦才独自走向鲸鱼拍了几张照片。 赵地锦若有所思，发讯息给李有间，问她想不想过来会场看看？ 李有间几乎是秒回。 忙里偷间：好呀+v+ 〝……〞赵地锦彷彿从文字中看见傻白甜双眼发出点点星光。 工人们才刚刚固定快闪店的墙面，忙进忙出，轮流从箱子里将包着保丽龙的货品一个一个拿出来拆开。李有间探头探脑地在摊位旁观望，自从赵地锦发了定位给她后，人就一直联系不上。 一个把上衣拉到肚皮上散热的腹肌男注意到了李有间游走于柜位的目光，他露出一口老菸枪的黄板牙嘿嘿笑道，低声对正在安装电线的林秀秀说：有个正妹正在偷看我。 林秀秀翻了白眼，直觉想吐槽黄牙，可是当她认出站在那里所谓的正妹竟是李有间，立刻压低身体把自己缩小在黄牙身后，试图隐藏自己。 可能是李有间站得太久，一个搬运工人竟然主动凑前揶揄她。有何贵干？男人笑得猥琐却自当风流，特别加重了尾音。 闭上狗嘴，一根牙籤都比你有魅力。 李有间想来此刻都引起工人注意了，还不如直接开口问班长去向。〝我想找工班长赵地锦，请问她在吗？〞 赵地锦的名字好像是触击了现场每一位工人的神经，他们中大多数停下手边事物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彷彿用眼神探究是谁来找工班长了。 〝…我是来探班的。〞谁说男人不八卦，工人就是最八卦的。李有间赶紧解释来意。 黄牙使用从头到脚的眼神去审视李有间，并贴近林秀秀低声说。〝第一次有人找班长的理由是来探班的。稀奇，你说，会不会是班长的这个？〞他翘起尾指。 林秀秀先是冷哼一声，才回覆。〝你到底要探我口风几次才满意？我告诉你，就算阿虎会喜欢女的，也不可能是这种型。她讨厌公主袖，这女人穿得这么绿茶，人看着也是绿茶。〞说完，林秀秀继续埋首处理灯光。 〝这评价过分了啊。〞黄牙说，他看李有间穿着粉色蓬蓬袖上衣搭配白色高腰瑜珈裤，好身材崭露无遗，不知是称讚还是嘲讽说道。 〝绿茶好，绿茶妙，喝了绿茶呱呱叫。〞这句不怎么高明的顺口溜让黄牙注意到林秀秀的表情不对劲，更起了玩兴。〝嘿，秀秀，搞不好绿茶真的是班长的女～朋～友，因为班长的女生朋友喔，只可能是你这种男人婆——唉呦！〞林秀秀用手肘毫不留情的撞在黄牙的腹部上让没防备的黄牙痛叫出声，这个动静吸引了李有间的目光，她终于注意到了躲在角落的林秀秀。 太好了，终于遇见一个认识的了——但也不熟。 李有间招招手，姿势很热情，表情却掩不住尷尬。〝嗨～你还记得我吗？〞拜託你说记得，拜託。 林秀秀见躲不掉了，小声地嘖了一下声，从黄牙身侧走出来，她站直腰，双手交叉在胸前，表情还是李有间印象中那么臭。 〝我们班长正在忙，她现在跟人谈正事中，没空，你要不要先回家？〞 喂，你问都不问一下，我是来干嘛的吗？ 〝…是班长约我过来看看的。〞李有间客气地说，心里暗骂。 〝那下次再约吧，她没空。〞林秀秀摆摆手，转身继续处理电源。 〝…〞 李有间感觉到被自然捲女莫名其妙的针对，心想该不会她真的是班长的女朋友吧？如果是，他妈的班长这眼光得改改。 〝水姑娘还站在这是不想回家吗，好呀，那你跟哥哥我回—〞刚刚说有何贵干的搬运工准备靠近李有间，小胖敦立即扯着他伸出来的手并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唔知道她在哪里，唔带你过去吧。〞 李有间看小胖敦个子小又长得和善，评估这人没什么威胁性，应该还可以信任，于是跟着他走了。 刚刚被小胖敦阻止的工人啐了一口，对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骂骂咧咧：干恁啦啊，开一点小玩笑有什么关係，你们说，这个肥仔有三小好紧张的，还是说他其实想自己跟妹仔聊？ 没有人附和他的话，只有一旁正在调油漆的刺青男头也不抬地说。〝你只是临时被叫来的搬运工，不懂我们工班的规矩很正常。胖敦刚刚是在救你，因为工班里每个人都知道，从来不会有无关紧要的人来找班长，假如这女人是厂商派来的人，那你开这种玩笑就是得罪大家的饭碗了。〞 搬运工有些恼怒，可是看所有人都漠视他，刺青男又长得壮实，也不敢再回嘴说些什么。 〝大家都叫唔小胖敦，这是唔小名，从小叫到大了。〞小胖敦圆圆的下巴抖动着，他无论谈吐言行都有一种敦厚友善的感觉。这是李有间第一次在爬墙虎遇见那么招人喜欢的人物。 李有间拐着弯想探听林秀秀的敌意从何而来。 〝秀秀啊，她是唔们班的水电师傅，脾气比较差，可是技术好，人也没恶意，你千万别跟她较真。〞 最好他妈的没恶意。李有间呵呵笑着表示没问题，但是眼神跟个死人一样。 〝阿虎平日是一定会好好回覆的人，现在找不到人，唔猜是还没跟厂商代表讨论出个结果。〞 想起通讯名字上的（虎），李有间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赵地锦的小名。〝班长在跟代表谈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我现在过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小胖敦看着李有间，心里疑惑：唔还以为阿虎安排你过来就是为了解决跟厂商的事，难道是唔猜错了？算了，再看看吧。 〝事情虽然很重要，但阿虎既然今天约你过来，那应该是可以过去打声招呼的程度。其实是厂商跟唔们订做一个手工狗笼，那是个单价很高的商品，厂商想让更多人看见这个狗笼，所以要求製作很高的展示台，可是阿虎不满意他们摆放的位子也不满意高度，就跟代表直接起了争执。〞小胖敦想，既然迟早商品都会被展示出来，现在也可以让李有间直接看商品照片。 这可真是巧夺天工，狗头那种恶狠狠的感觉都做出来了，嘴巴里的闸口还可以远端控制，随意开合。李有间看出了这是几天前在工作室里看见的焊接半成品。〝厂商定价是多少？〞 〝八十八万。〞 过份囉，这个价钱…虽然很漂亮，但有钱人的荷包也不是那么好赚的。〝这个定价应该是炒作的成分多一点。〞 小胖敦苦笑。〝应该是你说的那样嘍，厂商希望狗笼能再更有话题更有争议性，所以想在快闪店内中央设一个将近两米高的展示台放置它，并且到时候会雇用网红在狗笼里面待着供大家拍照。〞 〝……〞厂商是当宠物展面向的消费群体是车展里面疯狂拍照的x汉吗？ 〝阿虎看了图纸就问厂商的代表为什么要把狗笼摆那么高，得知原因后就一直在劝厂商代表打消主意。〞 说着说着，李有间已经看见赵地锦跟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不远处说话，他们聊得太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李有间的接近。 〝?你们工班收了钱，该做的事情好好做就行了，你现在意图阻止的行为已经构成一种干涉，算是违反先前跟我们签下的contract。〞说话的男人拉了拉西装外套，好像在整平不存在的布料皱折。 赵地锦语气平平淡淡。〝我只是提议降低商演的争议度，舆论如果被带风向往负面发展，我们工班是狗笼的实际製作者，也可能会受到连带牵连。而且你们要求设计放置狗笼的展示柜面积也规划的太窄了，安全性不够，如果模特儿站姿重心不稳，是有可能连笼带人一起从高处摔下来。〞 〝展示柜再宽一点，那还能近距离无死角拍网红吗?你知道请nkl的网红要花多少钱吗？〞男人笑了，他甚至没有试图隐藏讥笑的态度。〝做好你们的展示柜，按照图纸顺序依次製作你们懂的东西，锯木头啊刷油漆啊。既然术业有专攻，你们不懂的，就不要插手了。〞 对于厂商代表这种赤裸裸的职业歧视，赵地锦依旧沉稳，可是李有间愤怒了，满腔的怒火使她无视小胖敦的阻止直接靠近对话中的俩人。 她甜甜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让谈话中的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请问您是…?〞李有间鞠躬，礼貌的询问男人身份。 〝我是厂牌stunning的brandcommunicationand～eventplanningmanager〞 原来这是一个油系boy。 李有间虽然很想用英文回覆他，但这种顾人怨的自我介绍方式，还是留给厂商代表就好了。〝我是爬墙虎工班长的朋友，刚刚也看了活动的展场位置，斗胆想给场面规划出点意见。〞 男人似乎已经被劝烦了，挤出一张敷衍的假笑，抬脚的动作看着就是准备要离开了。 〝我是从卓越设计事务所出来室内设计师。〞李有间虽然跟前东家闹掰，但耐不住名气好使，第一时间就把前公司的名字搬出来用了。 听到设计业指标的卓越设计，男人收起脚步，认真打量李有间的态度似乎正在说:这女很年轻啊，真的在卓越待过吗? 李有间再想想还有什么履歷抬头可以吸引油系boy。〝是啊，深海广场有一个地标是品牌深金deepgold赞助，当时就是由我规划。〞 男人一听到深金，笑容跟刚刚完完全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啊，是有鲸鱼的那个吧，叫什么?鲸鱼地表。〞 〝是鲸鱼座标。〞李有间纠正道。 〝座标，好，听说原先只是临时展示，后来很受欢迎就成了永久装置地标，原来您就是那个操刀的设计师，幸会！幸会！请多指教。〞做品牌传播的果然就是脸皮厚，他马上拋下上一刻的态度，伸出手一把握住李有间做了一个七十五度的鞠躬。 李有间的自尊心受到打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下真是好好补充信心的好时机，她想:这才是正常听见我的资歷该有的反应，前几天赵地锦的反应，那才是极端例子。 〝因为刚刚你们已经聊了一段时间，我就长话短说自己的小意见吧。狗笼是作为炒作的商品，既然想要靠它带一波流量，就不应该放置在那么高的位置，最好跟消费者產生互动性。再来是消费者定位，会来参加宠物展的群体主要还是以家庭单位为中心，网红在狗笼里面关着，大人就不会想让小孩靠近。你们公司最好重新改一下受眾定位。最后是商演，狗笼毕竟不是易碎品，如果能让大部分的消费者靠近它并且能互动拍照，多鼓励消费者在社群媒体上打卡，这会比单靠媒体採访还要更有传播性，更有商业价值。〞 厂商代表考虑了一下，犹豫地说出坚持抬高展示柜的真正原因。〝这次会展我们没有抽到比较好的位置，正是因为快闪店的位置太冷僻了，我们才想要做抬高狗笼的展场设计，希望能让人潮一眼望见它。〞 肯说出主因，一切就好办事了。〝你们有跟会场的楼管谈过了吗，可以单独把狗笼放置在人潮多一点的区域，并且在它旁边放一块指示牌指引你们的快闪店位置，不只更好打广告也会更好的吸引潜在消费者去一探究竟你们的店面。〞 代表的态度是松动了，但他依旧没有立刻答应。〝谢谢你的提议，我会再跟老闆谈谈。〞 自许是品牌传播经理，结果你也没有决定权吗? 难怪一直拒绝美女班长的意见。李有间表面礼貌，内心吐槽。 等男人完全离开视线后，小胖敦才表现出他的激动。〝原来是你!〞他看着李有间的模样，彷彿她脑门正在发光。 〝什么原来是我?〞 〝你就是那个设计师！〞小胖敦呵呵笑，压不下他的喜悦。〝深金，有一隻鲸鱼的商业佈置。〞 〝喔…其实刚刚是夸张了。〞李有间有些不好意思，她尷尬地把玩起马尾一小撮头发。〝其实我只是负责规划跟画设计图纸而已，因为平时我要忙室内设计的案子，没空亲自弄这些小…，嗯，商业佈置，所以真正动手的不是我，听说是后来公司找了个厉害的外包师傅来帮我操刀。〞 〝唔知道，唔知道。〞小胖敦一点也不感到意外。〝那你知道谁是当年负责的外包师傅是谁吗？ 〝你认识？〞 〝哈哈，其实那个人就是?〞小胖敦还没说完，瞧见站在李有间身后的赵地锦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轻轻地摇头，警告意味浓厚。〝——那个人是谁，其实、其实唔其实也不知道！〞小胖敦硬生生把点头改成摇摇头，慌张地表达自己的感叹。〝唔、唔也好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啊。〞 〝……〞 李有间觉得先前认为小胖敦是工班里面最正常的人，或许是想错了。 7 三人回到快闪店，赵地锦向爬墙虎的工人们简单的介绍李有间，非常简单的那种介绍。 〝这是个图纸师傅。〞 〝……〞怎么办到的，瞬间听起来她的档次低了不只一级，李有间本来想开口补充自己的头衔，但工班看上去有几个跟流氓没两样的人物，她马上又闭上了嘴。 算了，不要插嘴，微笑跟点头就好。 小胖敦呵呵笑着，先起了个头。〝唔是採购跟泥作都有负责的小胖敦，刘清敦，家里有一间从日治就开始营业的装潢行在潮汐镇，名就做老崎装修，有空可以过来串门嘍，工班大部分人也都是在唔家聚头。〞 〝我是秀秀，主要是水电。〞林秀秀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主要是木作，叫金光。〞木作师傅是一个穿皱皱polo衫的中年男子，他对卫生有点随意，起身就把灰尘都擦在裤子上。 〝信强，负责泥作跟油漆。〞信强是个浑身刺青的高大男人，他肌肉发达，刺在身上的爬虫类图腾栩栩如生，很有压迫感。 〝我什么都会一点，我姓黄，大家叫我黄牙。〞 什么都会一点，就是学徒嘛。李有间在心里嫌弃地想着，并且注意到了先前对她开低俗笑话的工人含糊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自动退到人群后边。 黄牙小声对林秀秀问道。〝庙的地基都规划好了，我们哪里还需要图纸师傅？〞 〝阿虎要她自然是有原因。〞林秀秀回想起那天绿茶在会客室桌上留下了满桌的作品照片，她私自翻看绿茶履歷，上面有很多证照资格。〝绿茶有建筑师资格，她批准过的图能合法使用。〞 〝喔，是个读册人。〞黄牙挑眉头。〝以前村里盖庙就没听说需要读册人。〞 林秀秀翻了白眼。〝以前是以前。你来爬墙虎之前，村子里哪个做土水的能来百货公司接这种工活，今年你选择跟着阿虎做事，现在不就接到了?〞 〝好啦，我耳朵快长茧了，秀秀你别再对我念班长经。〞 〝你只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跟着阿虎你就永远有工开，其他不用想太多。〞林秀秀看着绿茶对赵地锦一边说话一边对展示柜指指点点，露出厌恶的表情。 林秀秀认为自己懂阿虎，虽然她对未来规划几乎隻字不提，但她知道阿虎心里有主意。现在潮汐镇里很多工班都快没工开了。眼看别人的工班一个一个解散了，阿虎却总是有办法找到新的活做，谈的价钱越来越好，养得起更多员工，如果爬墙虎今年可以接到百货业快闪店的活，相信来年只多不少。 厂商来电了。李有间从旁偷听赵地锦的对话，得知厂商已经同意跟楼管再讨论狗笼的摆放位置，而到时候网红该怎么搭配商演也会再进一步通知。李有间以为赵地锦得知消息会特别开心，但是班长掛掉电话后提都没提这件事，而是继续跟李有间讨论柜位的高低跟顏色。 厂商之后又打了几次电话过来，其中一次赵地锦听完，将电话交给了李有间。〝…是，我认为宠物的帽子最好不要规划在这么窄的地方，因为消费者一定会给自家宝贝试戴，到时候客人挤在一起会直接挡住消费动线…〞李有间在电话里跟油系boy认真解释为什么建议更改，这人不知怎么就是听不进赵地锦的建议。 忙了一阵子，直到小胖敦拿了一袋便当到李有间跟前，她这才惊觉自己今天还什么都没有吃，小胖敦说:这是刚刚阿虎叫唔去买的，唔们都已经吃过饭嘍，赶紧的，你去找个地方吃去吧。 竹盒子便当正散发着热呼呼的香气，李有间端着便当傻愣愣地看着还在通电话的班长，对方回头望见小狗眼一样的李有间，突然忍不出嘴角上扬。 李有间知道班长是在笑自己，但这个笑容带着温度，真心实意地，她好像终于博得了赵地锦一点好感。 〝你一大早就发讯息给我说你画完了，我就在想，这两天你有没有好好休息跟吃东西。〞 李有间老老实实摇头，到目前为止应该已经两天没闔眼了。 赵地锦喜欢勤力的人，李有间画图纸的效率让她很满意。〝那你至少坐下来休息一下。〞赵地锦转头交代小胖敦一些事。〝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喝点东西。〞 外面已经是黄昏时段，他们俩并肩走着直到在室外的一处长椅坐下，李有间将便当盒放在膝盖上准备用餐，赵地锦主动拿出消毒纸巾给她擦手。 李有间注意到班长的手虽然粗燥但没有伤疤，保持的乾乾净净，她的手指关节以一个女生来说偏粗，甲沟很深，指甲修剪得很乾净但甲形并不漂亮，或许这是她长期付出劳力的证明。 李有间看着自己的手，细长滑腻，没有深深的手纹还做着漂亮的美甲，有一些因为马虎而造成的小伤口，估计班长看着她的手就觉得口口声声想做监工的自己就不踏实。 刚才李有间瞧见赵地锦直接叫人高马大的信强重刷一次墙面，那个看着不好惹的男人没有一句反对，李有间觉得别说要她管理这些工人，光是多吭一声她都要惦量后果。 她以前不用直接面对工班，有什么事情就让包头去处理，只有匠人级的师傅才会直接跟她沟通。所以明明是一条產业链里的同行却是雾里看花知之甚少，她以前觉得大多数的工人脾气都特别差，现在才意识到或许只是不服她，毕竟赵地锦不管搬运还是装饰，她的要求很高，但是那些工人对她就是服服帖帖。 老实说，这事有点奇怪，那个叫金光的邋遢男人年纪也超过赵地锦有一轮了吧，这些个头高大，年龄也大的男人们对赵地锦不是单纯的服从，而是带着敬畏，敬畏一个年纪只有25岁的女孩，李有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辛苦你了，我今天本来只是想叫你过来看看走走，没想到会让你参与那么多事情。〞赵地锦打破了沉默。 〝没事，我在家也只是间着。〞事实上，她还有点怀念这种感觉。〝班长做这行很久了吗？〞 赵地锦放下矿泉水，点点头。〝我十几岁就在工地里帮忙了，家里条件不好，我一直都是半工半读。〞 〝可是想要赚钱，应该还有其他工作可以选，做土水是最不轻松的。〞 〝赚钱没有轻松的。〞赵地锦露出一抹浅笑。〝乡下地方也没有太多职业能选择。年轻的女生如果想要多赚钱又不想去包檳榔，做土水可算是待遇不错了。〞 包檳榔是很客气的说法了，现在偏远地区的交流道还是可以看见很多穿着透明薄纱的小姑娘在玻璃小房里包叶子，一粒五十，两粒一百。李有间心思飘了，她想，赵地锦长得那么美，如果跑去做檳榔西施——她赶紧掐灭这些幻想！ 哎呦！脑子怎么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打住啊！ 〝个人喜好不同，我喜欢做土水，看房子慢慢成形很有成就感，也可以半工半读还有馀钱能存，能学到很多学校教不来的实用技术，听说外国都把这门课作为高中科目了。〞赵地锦发现傻白甜的反应迟钝，于是把话题带回李有间身上。〝你怎么会想要做一个室内设计师？〞 〝我父母都是做差不多的行业，所以我从小就耳濡目染，自然就走上这条路了。〞李有间说得有些尷尬，因为她一毕业就能进最好的设计师事务所，起初也有靠着家里的关係。 〝你跟家人一起住吗？〞 李有间摇头。〝他们都移民了。〞 〝那为什么你还留在这里？〞 因为他们是很虔诚的信徒，没办法接受我的性向。李有间只是在心里面想想，没有说出来。 〝留在家乡打拼也好啊，加拿大好山好水好无聊，况且我爸妈也只是因为哥哥在那边的装修事业需要他们帮忙才过去，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跟着一起过去也没意思。〞李有间提到装修才想起了布包里的东西。 赵地锦看她突然在大布包里面掏，没多久手上塞来了三张纸，上面除了平面图还有着密密麻麻一堆讯息。 〝为什么特别要印出来？〞 〝因为我喜欢有温度的呈现方式嘛。〞 李有间想该不该提庙宇地基的事，最终还是决定讲出来，免得心里有芥蒂。〝班长，你得要跟我说实话。〞 赵地锦停下阅读，看向她。 〝你带我实地考察，是不是逗我玩？其实你都已经安排好怎么打地基了。〞 赵地锦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在拇指跟食指指腹之间留了一点空隙。 〝大概有这么一点点逗你玩。〞 〝……〞 赵地锦翻看第一页，关于用材承重力多少都写得很详细，都是顺着先前地基的架构去规划，前两种方案跟她心里所预估的差不多，主要是使用外观为软性石材的贴片搭配轻砖的结构去製造墙壁，不过硬化的添加剂听都没听过，似乎有一定技术的工厂才能进货。 第三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仿石造型工法？。〞 〝是喔，可以省下绝大部分的石材。〞李有间补充说明。 〝虽然材料可以省，但是对泥作师傅的技术很有要求。〞赵地锦说得婉转，意思是工班的泥作师傅办不到。 这是一种使用鏝刀或刮刀等工具将厚涂的混拟土仿製成石材的表面，通常需要匠人型的师傅才有这样的工艺，但如果真的按照这个考量去製作，甚至可以省略很多石材运费。 〝这个我会。〞李有间拿起手机，刷了几张照片给赵地锦查看。〝我有一个老顾客非常要求设计师亲临现场，事务所经常会为了他而请到匠人级的师傅们从旁协助，他会逼着我全程看着呢，也不管我手边有什么急事，久了我也跟着学了一些手法，我可以製成影片，教你的泥作师傅，只要他愿意学的话。〞委託人其实就是陈咬金。 赵地锦对于李有间的无偿之举，露出了大大的微笑，李有间这才发现班长竟然已经有一点鱼尾纹了。 〝我刚刚说一点点逗你玩是真的，因为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其他。〞赵地锦指着这些她不懂的材料调法，叙述她认为一个人如果全部靠自己成长，视野跟技术会受限，眼看着身边已经没有新鲜技术可学，她又没时间进修，李有间出现在工班里，对她确实很有帮助。赵地锦嘴上说的真情流露，她更多目的是想说服李有间相信这个答案。 喔，班长原来是想偷师。李有间不疑有他，她反思自己，也很想如同班长那样管理这班工人服服帖帖的，尤其当那个敢对自己开黄腔的工人遇见赵地时的畏惧，觉得特别过癮又佩服，她露出星星眼，认真说一起互相学习吧，自己都有想从赵地锦身上学习的事物。 〝客气了，我只是做工的。〞 每当赵地锦提起这个词，她不是谦虚或妄自菲薄，反而有点令人不舒服，李有间认为明明刚才两人聊天气氛还这么好，难道就不能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 她想更深入了解这个女人。 〝班长，你不要再说什么只是做工的，我最少都听三遍了。〞 赵地锦抬眼看向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强人。〞 李有间的答覆让赵地锦深思了，她很快恢復如初。 〝女强人？嗯，不错。〞赵地锦点头。〝秀秀总是说我这样的行为像一个男人，我可能比较喜欢你的夸奖，谢谢了。〞 〝那个秀秀跟你什么关係呀？我看你们关係好像挺好的，其他人都叫你班长，只有她跟小胖敦称呼你为阿虎。〞李有间口气乾巴巴。 〝秀秀是我以前读书时的同学，可能工科向来很少女生，所以她加入工班后一直很黏我。关于阿虎这个外号，只是她喜欢这样称呼罢了，我小时候的外号是爬墙虎，小胖敦不敢跟着那些长辈一起称呼我的外号，就跟着秀秀一起叫了。〞 哈！原来只是个同学啊，那请问自然捲女你在嚣张什么？李有间充满恶意地想着。〝我以为你跟她是什么关係…哦！〞李有间摀住嘴，一得意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恋爱关係是吗？〞赵地锦自己接了话。〝很多人误会了，我们并不是。〞 〝班长有男朋友？〞 赵地锦摇头。 〝吕、吕、女…朋友？〞李有间差点咬到舌头。 赵地锦也是摇头，然后说出了李有间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感情观。 〝我到目前都没有交往对象，工作很忙，平日睡觉时间都不够了，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谈恋爱意味着要为了一个人而分割她的生活，赵地锦对这样的事情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她自己可以过得很好。 〝……〞请问都25岁了，你青春期都过去快十年了，到底是有多忙，才能单身到现在，你正在拯救北极熊吗？ 李有间从青涩的初恋到成熟关係和论及婚嫁的爱情，全都品嚐过，尤其失去跟家人的关係后，她就有点过份执着于找到一个能互相扶持到老的爱人了。 看着目前各项指标都在自己好球带里的班长还是单身，李有间有些害羞，但决定还是不要去深入探讨这种感觉。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半是说设计领域相关的话题，李有间以为班长会再问自己为什么会找上爬墙虎工班，可是赵地锦却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赵地锦表示回家会认真回復图纸的方案，时间不早了，她们就在这边分别。 〝我已经好久没有跟人聊过这么多了。〞赵地锦拋物线精准将宝特瓶丢入垃圾桶。 李有间也是如此，她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纯粹的谈创作，毕竟在公司洩漏这些给同事是有可能害了自己。 〝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李有间觉得说的不妥〝我是说，我也无聊，不如到工班做个帮手？〞 赵地锦的笑容又一次勾出了眼尾的细纹，在路灯下，李有间觉得她漂亮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深刻。 赵地锦说当然好。 8 晚上正在敷面膜的李有间收到班长的讯息。 赵地锦（虎）：编号第三号的平面图，庙的中殿设计很大胆。 班长发了张图片将三号平面图中殿顶部的位置用红笔圈起来。 李有间几乎是兴致勃勃的拿起手机，却很犹豫该怎么回答。 忙里偷间：我想让石敢当爷爷住在一个看得见阳光的地方，如果委託人不喜欢，那就选一号或者二号吧。 赵地锦（虎）：三号不错，但应该换个方式呈现，让委託人真的能感受到它的魅力。以我对委託人的了解，只有平面图，他应该看不明白。宗教建筑一般会偏向保守设定，如果无法勾起委託人强烈的兴趣，很难有机会选择三号。 大部分的宗教团体都有那么一些人只想守着几百年前的观念不放。李有间翻白眼，她其实最喜欢三号图纸，那也是最先画好的作品，但因为参考了附近的庙宇建筑，显得标新立异，才添加了一号跟二号。 忙里偷间：如果委託人只看平面图，你觉得有多大的机会三号过审? 赵地锦（虎）：应该几乎没有。 李有间忍不住发出了哀嚎。 赵地锦（虎）：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你会想这样设计？ 忙里偷间：你知道灵感来自于哪里吗？ 赵地锦（虎）：？ 忙里偷间：爬墙虎工作室＋v＋ 赵地锦（虎）：…… 手机另一端的赵地锦在思考这算抄袭还是借鑑。 忙里偷间：工作室顶头天窗的设计真的很巧妙，不过你们是带玻璃的。石敢当爷爷风吹日晒也十三年了，我想他不会喜欢闷在庙里。 赵地锦（虎）：我觉得很有意思，可以赌一把。如果你愿意把图纸建模成动画，用以展示作品的吸引力，我猜委託人有可能会答应，但要在这个礼拜天之前完成，你办得到吗？ 如果要在星期天之前做成动画，以她细节狂魔的美誉，肯定是要每天花费很多时间在动画上，李有间认真考虑自己是否有需要一天睡满六个鐘，不过她太喜欢三号的设计了，而且赵地锦也认同她的审美，这些理由都值得她努力一把。 忙里偷间：三号是我的爱，好吧，我赶工看看。＋v＋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才结束对话。 串流音乐在寂静的工作室回盪，赵地锦抬头仰望天窗外掛着的大半颗圆月，她还在工作室独自奋斗快闪店的木造草稿。 李有间发现，赵地锦是真的很忙，她怀疑班长一天根本睡不到三个鐘头。 李有间曾经也是个大忙人，但她有两个助理同时一起分担。赵地锦明明拥有一整个工班的人手，但安排规划的所有事宜全部都是独自亲力亲为，她做事好像一个带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一点点、一丝丝的妥协都不行。 看了几次木作师傅金光快要濒临崩溃的表情，李有间体会到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这下完全不怀疑班长是陈咬金的亲戚了。 这真是可怕的基因，甲方爸爸基因。 宠物展倒数两日开幕，各家的摊位都已经接近完工，李有间早上跟晚上主要在家里製作建模，下午赵地锦在高雄这边做监工的时候她就会过来帮把手，李有间一开始是想再多聊两句图纸的进度，但赵地锦不是在谈事情就是在谈事情的路上，待在快闪店时，两人几乎没有间聊的时间，班长只有在晚上才有空回覆她额外话题的讯息。 一堆糙汉里面有一个梳妆精緻的美人来来往往的走动帮忙，其实是很容易博得好感，李有间这一来二去就跟大家逐渐熟识起来。尤其是泥作师傅信强，外表看着很恐怖的一个大男人，实际进退有度且做事细心。李有间偶然跟他聊起通讯软体上的丑萌猫咪贴图，才发现他竟是忠实粉丝，不只蒐集齐全系列的贴图，家里还有收藏一套公仔。 我最喜欢猫咪了。信强用硬汉的脸，说着柔情的话。 我没想过你会喜欢猫咪，甚至没觉得你会喜欢哺乳类。李有间指着他手臂上狰狞的蝎子。 没办法，刺青师傅是我老婆。信强尷尬地说，他是个妻奴。 林秀秀对李有间的态度依旧是漠视，但是看在她做事麻利的份上，起初明显的针对和敌意转淡了，有时候去休息还会顺手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李有间几天的观察中也明白了林秀秀在工班内那就是宅公主之于御宅圈，跟班长关係好，又是班长以外的唯一女生，久了就被哄成了这种性格强势的模样。 黄牙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什么都会一点，厂商派了人过来安装简易的回转机器，他在旁边看着也摸了两遍，竟然之后也懂得怎么拆装了。这点让一直把他当成痞子兼林秀秀小跟班的李有间有些另眼相待。 小胖敦在那天之后很少过来高雄，最后几天根本不见人影，听说是北上去工厂点料了。这工班大部分的材料还是他在负责进货。 小胖敦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将李有间拉进了爬墙虎的社交群组中，李有间不确定是不是他个人的主意，因为他好像什么事情都要问过赵地锦。 明天宠物展准备要开幕了。爬墙虎工班已经完成进度，现在只等待厂商的最终检验。林秀秀跟黄牙偷溜不知道去哪了。有菸癮的几个工人就一直在会场外面待着吸菸聊天。木作师傅金光跟学徒在那边开开关关反覆测试展示品关节的部分，金光嘴里碎碎唸着自从加入爬墙虎后，他真是没一天睡过好觉，收到讯息就怕是班长发来。他似乎非常陶醉于自己的成品，一直在找角度抓拍，整个人差不多要趴到地板上去了，李有间觉得他还是放大胆趴下吧，反正金光的衣服本来就已经沾满灰尘也看不出差别。 李有间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要回家赶动画建模的进度，抬头见赵地锦还在跟厂商谈事情，她独自向信强道别，准备离开。 就在她已经走到会展出口，刚刚结束跟厂商对话的赵地锦连忙跑来叫住了她，询问李有间难道不考虑参加庆功宴吗？ 原来还有算我啊？ 李有间其实几天前就在群组里看到大家在讨论庆功宴的地点了，但她一直都没有参与对话。一来是她以前做设计师就从来没参加过工班的庆功宴，二来也觉得自己在爬墙虎终究还是个外人。 〝一起参加吧。〞赵地锦指着快闪店的方向。〝对消费者来说，明天是第一天看见它亮相，但对工班来说，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准备跟它道别了。晚上不如陪陪我们一起欣赏成果发表？〞 李有间感觉到赵地锦的手传来的阵阵温度，她最终同意了。 这天晚上，他们一起倒数后将快闪店的总电闸打开，光芒从招牌的灯管一路延伸至所有陈列柜边边角角包含地灯头射灯，半开放式的店面由内而外散发柔和的鹅黄色光芒，快闪店的橱窗内摆有三隻会动的木製小狗，他们的姿势灵动，相互追逐，配着音乐盒的曲谱随着地灯顏色不同而转换姿势。 张牙虎爪的大狗笼放置在会展的广场十字路口，来往人潮将会无法忽视它的存在。狗粮下方自动设定的闸门指定时间会打开一次，并且设备内会喷出乾冰，配上白雾里的雷电声光，低声优旁白说道：龙王系列，至尊品味。 龙王谐音同笼王，李有间觉得品味很8+9，而且听说厂商还是不放弃奇怪的宣传方向，网红明天会穿着清凉的狗狗装在狗笼身边商演。不过至少听起来比一开始的活动企划好上太多，李有间想到一开始的方案就直冒冷汗。 此时此刻，所有人对成品都感到骄傲。 李有间觉得工班这种对劳动成果的纯粹喜悦好似大学时代佈展的感觉，遥远又陌生，眼睛看得到，心里却觉得不真实。 事务所没有时间让一个设计师去庆祝一个成就，她们有很多案子还要做。当然每年都有很隆重的庆祝活动，但不如说是职场的社交派对比较适合。仔细想想，她这么多年在事务所，只是忙着跟同事勾心斗角抢企划，抢着谁上封面谁上镜头，忙着妒忌谁拿到企划谁的文案被老闆赏识，好像一直忙得很不快乐。 〝你在想什么？〞赵地锦注意到了李有间的异样，李有间有些尷尬地说：大家好像很开心。 〝这还好，等等他们会更开心。〞 爬墙虎工班似乎比起高级餐厅更喜欢去阿高鹅肉麵这样接地气的知名热炒店举办庆功宴，他们一瓶一瓶的青岛麒麟台啤配上鹅肉热炒新鲜海產，大家开始打打闹闹起来，餐桌果然才是真正交流的场合。 赵地锦因为要骑机车回去，所以滴酒不沾，其他人都是搭货车，除了司机信强以外都开始玩起了拚酒。 李有间是个三杯倒，她本来坚持不想喝，黄牙却拉着她划酒拳，她连输了五场，本来还想继续以茶代酒，大家就不同意了，起鬨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连灌两杯，当她发现第二杯是混酒时，对负责倒酒的林秀秀气得牙痒痒。 凌晨两点散会时，她走得东倒西歪。 信强不放心她，准备跟太太做个报备，先将货车开到她家，再载大家回去，李有间不想麻烦人，坚称她可以自己叫计程车。 货车开走的时候，李有间在餐厅附近还是招不到计程车，她徒步走向十字路口的途中，身后有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红黑色的重机剎车停到了她身侧。 〝你坐上来会很吃力吗？如果会的话，我就陪你搭计程车。〞 李有间大笑三声，抬起修长的腿，炫耀似地给赵地锦看，这是一件七分裤。 〝怎么会吃力？我可是听你的话，现在天天都穿裤子了。〞李有间跨坐上重机，一把抱住赵地锦的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色胆包天，她整个胸口贴在了班长的后脑勺上。 〝班长，我给你做安全气囊！〞 〝……〞 〝请给我五星好评！〞 〝给不了，你们家的用料有点单薄。〞赵地锦开玩笑说道，她骑得很慢，顾虑后座聒噪的李有间会因为醉酒有什么突发举动。 当车子停在李有间指定的地方时，赵地锦靠在机车上，就看她下车后一路晃啊晃的走到门口，一直在包包里面东掏西拣，却迟迟没拿出钥匙。 赵地锦其实还在想她家真的是这里吗？ 〝班长，你怎么还不下车？〞李有间不按牌理出牌，突然转头问赵地锦。 〝为什么我要下车？〞 〝这么晚了，难道你还要骑机车回去？〞李有间不敢相信，戏剧化的跑回来抓着她的手臂摇晃。〝你长得那么年轻漂亮，又住那荒郊野外，就不怕遇到个劫色的？〞 终于在李有间的强烈要求下，赵地锦只好同意留宿，像罚站似地看着李有间继续在包包里东掏西找，她终于受不了决定伸手帮忙了。 〝你做什么？〞李有间看赵地锦的手摸在自己的裤子口袋上。 〝放心，没要给你劫色，就是找找你的大门钥匙。〞 〝呵呵，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你太衝动了。〞李有间拿起化妆包的吊饰，上面有一个不显眼的拉鍊，伸手从里面掏出了钥匙。 李有间得意洋洋的表情，好像刚刚找不到的人都不是她一样。 9 赵地锦看出李有间不是烂醉，她正处于酒精上头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时期，于是赵地锦默默地跟在身后，帮她锁门并拾起地上的包。 李有间在黑暗中毫无视线障碍的问题，独自跑掉了，独留赵地锦在墙壁上摸索灯光开关。 当日光灯一打开，彷彿嫌房屋外皮还不够吓人似的，内部维护状态也很糟糕，至少，作为一个室内设计师住的地方，让赵地锦感到非常不舒服。 李有间怎么会对住宅环境如此没有要求？ 灰白的墙配着褪成黄色的蜂格地砖，几个纸箱子没有拆开就杂乱地堆叠在客厅里，凑近看，箱子上面还黏着台北的送货地址，似乎签收后就一直搁置着。 家具老旧得像是同房子患难与共，其中一张椅子的桌脚起皱了，一看就曾遇过水灾，半开放的厨房留有八零年代的抽风机，扇叶表面的陈年油垢狂野地延伸到半面墙上，目光所及的物件里，岁月的痕跡皆毫无修饰，唯一称得上新的，只有一组放在桌上的茶具，赵地锦看了两眼，若有所思。 楼梯上的灯光打开了，楼梯旁有着刚刚李有间随意乱拋的鞋子，一面正，一面反。赵地锦将鞋子照着应有的顺序排列后，才脱下自己的球鞋，走上二楼。 门半掩着，推开就看见李有间东倒西歪，正吃力地脱着裤子。 这个人重心大概就没稳的时候。赵地锦过来搀扶她，二楼只有一张简单的大型单人床，绘图平板放在床旁的矮柜上。 没想到这段时间她竟然都在这种环境里做图纸。 赵地锦确实有猜到李有间现在过得不好，但没想过她会过得这么困窘。 赵地锦擦去汗水，室内温度预估超过三十了，看李有间毫不在乎又开始脱起上衣，她猜这人平常也是一回家就习惯性脱成这副德行。 赵地锦抬头看见一台型号很旧的空调，四周摸索哪里有摇控器。 〝班长你在找什么值钱的东西吗？为什么翻我柜子。〞穿着内衣内裤溜搭的李有间跑过来问赵地锦。 〝你告诉我，这里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赵地锦指了指这些寒酸的家具。 〝你这个小偷怎么还敢问反过来嫌弃屋主？〞李有间胡言乱语，她双手插腰。〝我警告你，不准劫财！只准劫色。〞 〝李姑娘，你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节操，要不要反省一下？〞赵地锦找不到遥控器只好再次面对这个醉汉。〝你家很热，能不能开个冷气调温？〞 〝喔，热了是吧。〞李有间拿起一台桌上小电风扇，打开了对着赵地锦吹。 〝……〞赵地锦看着左右摇摆幅度狭窄的小电风扇，好像连它对这窘迫的环境都只能摇摇头。 〝你就想靠这个度过炎炎夏日？〞赵地锦指着冷气，李有间说那个早坏了。 〝……〞 〝…我热了就冲澡，正好不用开热水。是不是特别精打细算，特别值得娶回家压～〞 不觉得这是精打细算，一个工作那么久的室内设计师住在这种环境里，就像是画家用着骯脏的染色盘，看不到对工作态度的半点要求。 赵地锦是一个特别怕热的人，汗腺也很发达，此刻已汗流浹背，她利索的褪去上衣将其摺好放在矮柜上，打开盖着报纸的窗缝，只着运动内衣给夜风吹着散热。 李有间赶紧用手把眼睛遮起来。〝班长怎么把衣服脱了！〞 〝……〞瞧这个穿着内衣裤晃来晃去的人说得是什么话。 赵地锦懒得跟醉汉纠结，一把将娇羞扭捏的李有间推进浴室并在耳边提醒她好好洗澡才能上床睡觉，赵地锦期望她能冲个冷水快快清醒，却注意到与自己肢体接触的李有间耳根子是真的越来越红了，神情也不自然，似乎越来越靠近她? 赵地锦感觉到李有间的鼻息吹过脸颊，立刻将双手从她的肩膀上松开，拉开彼此距离，并在转身离开浴室前，帮她把门关上了。赵地锦记性很好，上一次会客室里对李有间的违和反应也是留了心，这前后一推敲，答案似乎就浮出水面了。 浴室的水声开始哗啦啦作响，赵地锦看着加大单人床，这个距离是躲不开肢体接触，或许现在去找间酒店睡会好一点。 冷水对着脑门大力冲刷，李有间已经渡过酒精上脑无所不能的时段，虽然思绪转得还不够快，但足够她琢磨出赵地锦的反应是对自己的性向已经有所察觉。 喝醉的李有间直截了当承认对班长有一种曖昧的好感，没有好感的话她干嘛去快闪店免费当帮工又干嘛为了赵地锦一句建议就日日忙着建模组做动画，不图多点相处的机会，难道图一餐庆功宴？ 不过鹅肉很好吃，多来几盘还是挺好的。不对，我离题了。李有间晃晃脑子，赶紧把带偏的思绪带回来。 李有间觉得自己胆子还是略大了点，看看爬墙虎工班那些男人，谁敢用那种眼神看班长？ 李有间不难过被拒绝，这只是曖昧不明的好感。但她怕被赵地锦误会成是带着不纯的动机才要她留下来过夜，不只是建立起来的友谊会破裂，陈咬金那边更是李有间最大的担忧，想想她岌岌可危的事业，万一班长无意中对亲人打个小报告，事情传到了陈咬金的耳里，她还能有前途吗？ 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设计圈。 赵地锦看见李有间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眼神清明许多。看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时期已经顺利度过了。 为了避免等等有什么突发状况影响两人后续的合作关係，赵地锦已经决定不要冒险留下来，正想找个合理又不伤人的里由藉故离开，李有间却突然道歉。 〝班长，你放心吧，等等睡觉我会自行挤到边边去，绝对不会碰到你。〞李有间认真保证，双手呈上换洗衣物跟免洗内裤。 赵地锦拿过衣物，不动声色地问。〝李小姐，你刚刚脸色是怎么了？〞 〝对不起，班长，我是天生对女生有感觉的，其实我、我真的没想对你做什么，只是真的外面太黑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屏东，才邀请你留宿。〞李有间把脸埋在双手中，耳根子发红。〝我很抱歉刚刚不小心对你有了想法，刚刚…刚刚也不晓得怎么了，你漂亮又优秀，太有吸引力，我真的觉得很害羞，所以…脸就?太靠近你了?〞天啊，我到底在说什么。 〝所以你是同性恋？〞 李有间脸颊发红，尷尬地点头。〝这其实是公开的秘密，我、我并没有特别隐瞒。〞 〝我虽然对异性没表露兴趣，但对同性也没那意思，你不要误会了。〞 〝我知道，你只对工作有兴趣。〞 〝我也不是那种、那种，啊，你懂得，真的喜欢上你，我就只是喝多了，玩过头了或者我单身久了或者你穿少了…啊。〞她赶紧闭嘴，以后真的不能再喝酒了，嘴笨的可以。 因为李有间坦白实情，没有装傻逃避。赵地锦反而考虑了起来。 如果一个做过保证的人会为了慾望破坏自身的信用，那未来也不值得合作，况且就身型来看，李有间还真不是什么有威胁性的人。 赵地锦也不想跟李有间关係闹僵，她决定留下来了，同时为了缓和气氛，笑了起来。〝小心点啊你，以前遇到过一个喝多了对我有想法的人，他后来进医院了。〞 李有间很明显缩了一下，怯弱问是赵地锦打的吗。 男人被打断两根肋骨跟破了一颗肾脏，然后丢在大街上。〝没有，他自己跌倒了才进得医院。〞赵地锦看李有间有些害怕的样子，莫名冒出想捏她脸颊的衝动。 〝他喝这么醉，有没有乱摸你？〞 赵地锦笑了一下，当是默认，她最终没有付出行动捏李有间的脸，但以后偶尔吓吓她肯定要提上日程。 〝好可怕的男人，班长能对付他真是太有勇气了。〞李有间略带巴结性质的夸讚道，她双手握成小拳拳挡在胸前，赵地锦感到一股恶寒。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都没有盖被子，李有间更是热得只穿着内衣裤睡觉，她的乳液味道香香甜甜，曲线曼妙的侧身随着呼吸起伏，她背对着赵地锦，履行不会乱碰的诺言，可是单人床只让她们仅隔一个翻身的距离，彷彿对方身上的温度都感觉得到。 赵地锦平日不喜欢乳液的香料味，此刻莫名的衝动让她想轻轻嗅闻。 这是赵地锦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 她认为与人最友好的距离就是永远保持不侵犯各自私生活的距离，天天如坐针毡的日子也好，能够放松展露拳脚的日子也罢，都是一贯保持初心。林秀秀曾经以工作繁忙，提出想留宿工作室，一次两次被她找理由婉拒后也打消了念头，哪怕她们曾经是同学，有着多年的友谊，赵地锦依旧不希望太过亲密。 躺在床上的赵地锦，回想到刚刚李有间在浴室的行为。 对自己来说，那真的算得上是骚扰吗，因为她并没有感到噁心或反感。 赵地锦遇过几次严重的骚扰。 她很年轻就工作了，第一次是男人藉着学习的名义，起初只是手触碰的时间过久，她当时感到噁心，却隐而不发，这增长了带着犯罪意图的男人，肩膀、腰，然后就起了犯罪的意识，他以为十几岁的小女孩受到恐吓就会乖乖就范，却激出了一个敢下狠手的赵地锦，未成年时的无依无靠，让她终于理解退让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也因为无依无靠，她真敢把人往死里打。 赵地锦下手的原因越来越轻易，周边那些观者就越来越懂得保持距离。 如果不能把他人冒犯的念头在初次就永久掐熄，下一次还想再处理问题就麻烦了，她从来都是做了决定就会贯彻的人，既然有人学不会尊重，就用恐惧改变他们的行为。 慢慢成长后的她，为了生意，待人处事也会三思后行瞻前顾后，这时候她有些本事了，身边的人都需要靠她赚钱，已经没人敢对她起冒犯的念头。只是成年后钱赚得多了，能力强了，又不跟男性一起，来自女孩子的骚扰就逐渐多了起来，因为她们通常没有威胁性，赵地锦会选择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但她都一样反感。 刚刚李有间为了自己的动机不纯而道歉，紧张到语无伦次，赵地锦没有讨厌的感觉，还觉得有点有趣，可将其他人带入李有间的位置，她只觉得蠢不可耐和烦躁。 也许从一开始她同意留宿，赵地锦就觉得这不像是自己平常会做的选择。 她本来还想要跟李有间再多聊点什么，她想问她怎么会住在家徒四壁的屋子，可是李有间已经沉沉睡去。 早晨窗外的麻雀吱吱喳喳，很吵，可是李有间其实是被时不时传来的对话声吵醒的。她睡眼矇矓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赵地锦身穿运动内衣跟短裤，正站在窗边不知道跟谁通电话。 李有间听到了一些关键词，猪，老闆，庙跟新的图纸，她立刻理解了赵地锦在跟盖庙的委託人谈话。 聊了很久，等掛掉电话，赵地锦转过身，李有间已经用小狗眼盯着她看一阵子了。 〝委託人怎么了？〞 〝工地一天不开工，也是要付给工人薪水的，所以…〞 〝你为了我的图纸，延长了工期？〞李有间从床上惊坐起。 虽然赵地锦对委託人是用其他的理由挡掉了，但这确实才是主因，她没说话，李有间就知道是默认了。 〝我、我今天就赶出来。〞李有间赶紧一手抓起平板，她以为迟一天没有关係，因为班长也没催她。 〝别急，投入的钱是回不来了，最重要是好好把作品做到最完善，对得起付出的精力。〞 〝都怪我，这两天热昏头了，早上的进度就落后了。〞李有间自言自语地说着。 赵地锦不可置否她的家真的非常热，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邀请她去工作室作业的想法，但最终还是觉得自己的念头很荒唐，没有付诸行动邀请她。 赵地锦接下来忙着跟小胖敦聊材料的事情，李有间急急忙忙起身给她做了鸡蛋吐司。 赵地锦身前是正常的一盘鸡蛋吐司搭配几根青江菜这种奇怪的组合，而傻白甜给她自己做了一碗黑色的麵汤。 〝你这个是什么？〞赵地锦看见汤汁上面浮着奇怪的渣渣，疑似是碎骨。 〝这是一道料理，用昨天吃剩的滷水加蛋加麵条跟不要的菜根，名字叫做厨馀回收。〞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活成这样子？ 10 李有间在深夜的时候才终于把动画做完，她大大地拉直双手去伸展僵硬的背部，长期盯着平板让她现在看东西都有点分叉。她迟了交影片的时间，这么晚了也不期待班长会跟她一起庆祝完工的喜悦，只是赶忙在第一时间将作品发给赵地锦。 意外地班长几乎是秒回的恭喜她，李有间再次确认手机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无误，真心怀疑班长到底是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赵地锦（虎）：李小姐，作品完成度很高 看见班长发了一个大大的ok手势过来，李有间碎碎唸着:你就不会说作品很完美吗？ 不过给她再多几颗胆子也是不敢这么回覆班长。 李有间对自己投注许多精神的作品是真的很满意，她真希望能亲自看到委託人对作品的感想。 忙里偷间:你今天就会带着建模动画去找委託人吗? 赵地锦(虎):会，委託人通常只有起床后这段时间比较有空，我会抓这段时间拜访他 忙里偷间:委託人一起床，你就要赶过去？ 忙里偷间：班长，你昨天也没怎么睡觉，不多睡一会，下午再去吗？ 赵地锦(虎):如果睡觉要付钱，现在这种情况就是了。委託人要是能早一点定下来，今天就可以通知工班开工了。 忙里偷间：也是啊，工地那边的经费在燃烧，要是能赶快约好时间就好了 忙里偷间:委託人几点起床？ 忙里偷间：你觉得委託人会喜欢吗? 忙里偷间：有需要加解说吗？ 赵地锦正在做事，李有间连番发过来的讯息让她必须不断脱下手套查看，李有间问的都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问题，赵地锦在这段日子里跟她的通信纪录中察觉到这是一个固定套路，李有间就是想透过不断的发问，期待着可以得到赵地锦的邀请。 真不懂李有间这种想来又不敢直说，每次都期待被邀约的扭曲心态是怎么养成的，赵地锦透过对话彷彿想像得到手机另一端的李有间小心翼翼地期待回覆的神情。 ，赵地锦不认为应该把这个委託人介绍给李有间，她本想劝退李有间，可是不知怎么的一种想使坏的衝动冒出头，她重新打了一段内容发过去。心想：如果要想给人下套，那你这种本事真的完全不行。 赵地锦（虎）：你想过来吗? 忙里偷间:+v+好呀。 每次只要切中了李有间的心思，这个眼睛放光的图就会发过来。 赵地锦(虎):刚刚说了，养猪户只有起床后才有时间，你不想多睡一点吗？ 忙里偷间：没关係，偶尔少睡一点也没关係。 赵地锦（虎）：你知道他们一般都是几点起床吗? 李有间体会到久违熟悉的带节奏感，预料接下来班长说的话，自己不会太喜欢听。 赵地锦（虎）：养猪户一般是清晨五点起床。 忙里偷间：…… 赵地锦（虎）：我是指赖床的时候。 赵地锦(虎)：平日一般是四点半。 赵地锦(虎):你够睡吗？ 忙里偷间：够了?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李有间彷彿幻听到班长的坏笑，儘管她从未真正听过班长发出这类笑声，因为她就是默默使坏的傢伙。 赵地锦（虎）：时间差不多了，那你可要赶快出门。 班长发了一个大拇指。 忙里偷间：…… 赵地锦（虎）：不然还是算了吧 忙里偷间：没事，我洗个澡就出门… 赵地锦（虎）：这时间过来，路这么窄，路灯又少，你长得这么年轻漂亮，难道就不怕遇到一个劫色的？ 忙里偷间：…… 还玩开了是吧，怎么能让你如意，我这就去。 忙里偷间：我洗个澡就出门！ 赵地锦没想过李有间会如此向她较真，不过都问了两遍李有间还这么坚持，赵地锦也只好不再阻止了，查看时间后，她继续继续设计庙宇的装饰模板。 天才濛濛亮，赵地锦听见门铃的声音，监视器里的李有间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睛发直的看着萤幕。 挺恐怖的啊。 赵地锦开了门让她进来，李有间晃着晃着，手里还带了一杯黑咖啡当做见面礼。 〝你没睡觉肯定很难受吧，我特别泡了一杯咖啡给你。〞李有间看似很体贴地说，不过她看起来并没有喝过的效果。 赵地锦不太喝咖啡，她平日是靠着锻鍊身体跟饮食控制来调节少睡的习惯，所以她觉得熬夜对自己并不是那么吃力的事情，至少不像现在的李有间这副已经被掏空的委靡模样。 〝刚刚委託人说他已经在猪舍那边待着了，那我们准备出发吧。〞赵地锦拍了拍李有间，就当是夸了她的毅力。 〝等等，你不搭我的车吗？〞一看见赵地锦牵起重机，没喝酒的李有间应激反应都跑出来了。〝你真的不考虑坐在四平八稳且有足够空间的柔软座椅上，搭配柔和的早晨广播频道手持咖啡悠哉的抵达目的地吗？〞 可惜赵地锦没打算同意她。 〝我曾经指给你看过那间猪舍，你觉得那附近哪里有大马路？〞乡下地方到处都是单行道，要是开车都得绕路或者穿过别人的私人土地，赵地锦觉得特别麻烦跟浪费时间。 〝还是骑机车比较方便。〞赵地锦执意把车子牵出去，李有间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后头走。 这次李有间还是像条蛇一样把班长缠得紧紧的，赵地锦虽然一样不舒服却选择了减缓行驶速度，甚至速度缓慢到给足时间让李有间对着一旁虾池里捕猎的白鷺鷥下评价。 〝那隻鹅长得好瘦啊。〞 〝……〞 李有间觉得班长的野狼真的是无所不能，哪有洞就往哪鑽，猪舍的大门电动闸口明明只开了一人可经过的空间，班长半点速度都没减缓就直接穿了过去，李有间疑似感觉到自己轻飘飘的上衣袖口跟闸门有亲密的接触，当她以为班长会停在前方的停车场时，她才意识自己竟是如此天真。 赵地锦的重机直接加速冲进停车场后方的猪圈并在猪圈中间的小径穿梭自如，栏杆两侧的肉猪挤向前激动的嗷叫着，可能是因为引擎声的动静让牠们以为要餵食了，有的甚至兴奋到上半身都攀上铁栏，正在疯狂喷唾液。 谢谢，谢谢，我也爱你们。 我好像伸展台上的摇滚歌手，受到肉猪们最虔诚的热烈崇拜。 李有间表情似哭似笑。 猪圈佔地面积很大，远处已经有养猪工人拿着水管在清洁猪笼，他们看见赵地锦都抬起手来打招呼，看来都是认识的。 最后重机停在了一个中年男人身后。 这男人头戴鸭舌帽，蹲在地上专注看着围栏里喝奶的黑毛小猪仔们。 〝早，刘哥。〞赵地锦示意身后的李有间下车。 〝早啊，肯这个时候过来，你还是这么勤快啊，爬墙虎。〞男人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过你要是再晚一点来，我一但进去猪栏里面，可能就没时间理你了啊，你看这——〞他指向猪仔。 〝刘哥，你先看看影片吧，我们图纸师傅特别为你准备的。〞赵地锦迅速打断他。 叫做刘哥的男人转过身，将双手收在身后，李有间身高一米六三，这个男人还比她矮了半个头，长得有点卡通的喜感，不知怎么有点很面熟。 〝啊，这是你的伴吧。〞刘哥说话口气自带戏剧腔，他指着赵地锦身后的李有间，被指着的李有间没见过这种披头就八卦人家的委託人，有点震撼了。 〝不是，她是图纸师傅。〞 〝爬墙虎，我从小看你到大，都已经这个年纪了，你还是没有男朋友，你不要骗我，我是见识过的。〞刘哥摇摇头。〝现在同志婚姻都在讨论合法化了，而我，我是一个新时代长辈，我有新观念，你看这…〞他又把手指向猪仔。 其实不管委託人开头说了什么，他只是一直想把话题带到猪仔身上去。李有间想。 〝刘哥，你先看看影片，我们等等再聊。〞赵地锦从车头包里拿出了平板。〝图纸师傅从高雄特别过来，就为了给你看看她为你的建案新设计的三殿式庙宇，这个图纸设计或许能成为你一直希望打造的村内独特庙宇。〞 〝能成为我希望打造的独特风格？好，在这个竞争的社会，我们人要跟时代与时俱进，技术也一样，需要透过不断的引进才可以增加竞争力，但是要记得，任何的研发都要在尊重传统之上，我希望它不是特立独行，是真的具有未来的眼光。〞刘哥似乎有点老花眼，他从口袋拿出眼镜，嘴巴没有停下来一直说一直说。 〝就像最近我从桃园买来的改良梅山猪，我又一次进行了混种，明年普渡的黑毛猪如果用这个新猪仔，我可能会夺冠…〞 〝……〞简直唐憎念经还恐怖，这就是猪仔经吧。 李有间就在一旁站着看班长如何把话题再度耐心引导到影片上。 影片做了背影音乐，轻快的钢琴音乐中，画面进入大门正前方，穿过敞开的拱型大门，两侧刻画漂亮的门神，灰色的石造建筑表皮採用的是混拟土加上仿石造型工法，调製的深色石墙纹路细腻、美观且不粗糙，外加防水涂层可达到抗霉抗侵蚀，前殿摆设供人休憩的椅子跟太岁灯，而进入中殿就是另一个风景了。 中殿是一个回字的造型，中间的小口是石敢当爷的位置，大口则是架空的回廊，垫层含钢筋巩固，地梁则将重力分散，墙壁建构在废弃的石油罐相隔一呎以上的两侧位置，完美躲开风险，然后用红色矮栏阻隔信徒们直接触碰石敢当爷，墙面採用轻质砖，质地轻且足够巩固。 中殿上方是一个八卦造型的中空设计，使用内部防水木材外部覆瓦的设计，照射下来的光芒刚好撒在石敢当爷的头上，石敢当爷仍旧接地气，镇于兇穴之上，祂的土地周遭做了排水系统，并且放上早熟禾草坪，信徒可以欣赏完中殿的石敢当爷后到后殿参拜祂的人型塑身。为祂香火供奉。 〝嗯，不错，我很喜欢。〞刘哥点头。〝但是…也不是我一人说得算…〞刘哥似乎是真心喜欢这个设计，有些为难。 赵地锦不动声色，好似早已经预料到这一点。〝刘哥，我知道你是顾虑庙委会的其他成员，不如趁着今天，我们拜拜的时候让石敢当爷亲自做选择。〞 班长刚刚一本正经在说什么玩意？让神明亲自做选择？无视世界物理法则的玄学理论，把李有间雷得里嫩外焦。最重要是，设计师的努力算什么？简直治好病人的医生亲耳听见病患感谢神的即视感。冷静，冷静，我要冷静。李有间努力压下情绪，维持良好的乙方态度。 赵地锦提醒刘哥，动土仪式就是今天了。 刘哥一拍手。〝好主意!要是石敢当爷喜欢，庙委会也能接受我这样的改动!〞 动土仪式要看黄道吉日，李有间这才明白赵地锦为什么一大早就非得要过来找刘哥，除了工期的压力，还有看准了动土仪式这一个机会劝说委託人。 明明今天就要动土了，赵地锦却从未催促她，看来也是默默赌一把她能在今天内交出建模动画，班长确实方方面面都不留痕跡地为她着想。 李有间想，她已经没有业务来帮她劝服客人，总要学习，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委託人刘哥，还是尝试着说服他。 〝事实上这样的造型称之为天井，是很传统的设计，我们是在旧的设计里挖掘新的事物。刘哥，软土村的石敢当爷不同于其他地方，这就是地方文化的独到之处，就跟刘哥您培育的猪仔一样，赚钱是其次，你是在深入研究品种有没有更多样性的可能，在旧的品质基础上建立新的更好的品质改造机会。〞 讲到猪仔，刘哥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浑身一颤。〝说得好！你这个图纸师傅，我喜欢!我研究猪仔也不是单单为了赚钱，钱！是买不到我的成就感的！〞 赵地锦站在刘哥身侧，她看向李有间，两人默契一笑。 不过李有间发现赵地锦边笑边轻轻摇头。 赵地锦用唇语无声说道：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你太衝动了。 当太阳已经高高掛空。 赵地锦专心在联络动土仪式，而李有间还被刘哥抓着聊。 〝你看我的这隻猪仔，体型跟脂肪组成都不同以往。〞刘哥向展示珍贵宝物一样拿出李有间看来一模一样的第n隻猪仔。 刘哥讲了半个鐘后，又拿了另外一隻猪仔展示。 〝…看到了，这一隻猪颈的脂肪特别厚实。〞 这隻猪仔受了惊吓，激烈地弹跳，想甩开刘哥的箝制，在这种疯狂的情况下，刘哥把猪仔凑近李有间的脸。 〝啊啊啊啊！吓死!不是，我是说shinebrightlikeadiamond。〞李有间硬是撑着笑容夸讚道。 11.来自乡下的工班长之章 完 李有间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刘哥很面熟并且他说话自带戏剧腔，她小时候常跟着奶奶看连续剧，刘哥正是一名活耀于九零年代的闽南语连续剧演员，至于为何突然退役下来，原来是因为养猪养出了心得，从而改变了他的一生志愿。 早上八点的时候，赵地锦终于打断了刘哥的猪仔经，李有间完全战胜了对重机的恐惧，马上扒上班长的机车后座急于离开这里。 〝很好很好，有空我们再多聊聊。〞刘哥满意地点点头，他将手收在后方。〝动土仪式我就不去了，庙委会的人，我也向他们交代了，如果神明喜欢，就立刻做那个什么…天井的设计！而我今天需要跟猪仔…〞 〝有点赶时间，刘哥再见。〞赵地锦油把手一转，机车就跑老远了。 李有间见猪舍越来越远，终于放松下来，不自觉喘了口气。 〝下次想还再来吗?〞赵地锦故意问了一句。〝shinebrightlikeadiamond？〞 呵呵，挖苦我呢。〝来！怎么不来？〞李有间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你那么忙，这种社交啊，杂事啊当然是交给我们这些人。〞 〝这些人?是指谁呢？〞 〝小胖敦啊，我啊…小胖敦啊…，唉，你身边还真没几个能辅佐能挑大任的，不像我以前的助理可好用了。〞 〝因为工班的大家专业就不是做杂事的，我以后会请助理。〞赵地锦把头轻微往后仰，靠上了李有间的肩膀。〝那你呢？等图纸的抽成下来，你要不要来做爬墙虎工班的图纸师傅？〞 全罩式安全帽下，班长看不见李有间有点抽蓄的笑容。〝我再怎么说…之前都是一个室内设计师…〞 赵地锦一想起李有间那个家徒四壁的家。〝呵呵。〞 〝……〞欸，够了喔，这意义不明的笑是什么意思。 重机停到工地边上，这里已经聚集了七八台车，二三十个人，一时间将这块地挤得好不热闹。 近二十个人是属于工班的人手，主要是由泥作师傅信强带头的团队，各个都是人高马大。一个穿黄色道袍的瘦小道士跟着俩跟班忙碌穿梭在石敢当爷身边，正在摆设祭坛。工班的人手协助着搬运了一个大香炉到祭坛前，其他那些三牲四果发糕蜡烛的种种摆盘，加上悬掛着的一串鞭炮就全都是道士带来的跟班负责处理。 一旁站着一伙人，他们上半身统一身穿印有五洲乡宫庙委员会的t恤，其中离祭坛最近的一名委员会老人则披着主席的金黄色掛脖巾在身上。 庙委会的人似乎都认识赵地锦，听见重机引擎声呼消而过，视线就全往这个方向看过来了。班长带着李有间往人群的方向走去，庙委会成员纷纷涌聚上来对班长热情招呼。 乡下的庙委会其实等于是乡下社经发展的交流团体，大多都是由乡村里有头有脸的人担任，今天来的不少是当地建厂的老闆们，也是工班的潜在客户。 由于刚刚搭机车时班长已经给李有间做过提点，所以现在她保持礼貌微笑想要给庙委会的人留下好印象，尷尬是老闆们的社交主要还是看熟脸，眾人一窝蜂聚在班长身边嘘寒问暖，不知不觉竟把她晾在一旁。 〝爬墙虎，又一阵子见不到你啦！〞 〝今天看新闻，唉呦，那个八十八万狗笼是你们工班做的吧？不错不错，下一次也来帮我的犬舍做一排吧，最近进了一批高加索，有机会你看看要不要挑只回去养看看。〞 〝上一次请你的工班加盖的精舍，你好像说是烧杉木，哈哈，果然很抗潮，修行的师父们都非常满意。〞其中一个手上带着大金戒子的男人哈哈大笑。〝孙总问我是谁做的，我立刻跟他推荐是你。他看你照片这么年轻还一直不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来，我今天就把他带来了。孙总是做货柜生意的，你说孙总是不是一表人才？是不是年轻有为？〞 金戒子男一把将孙总推上前，年轻男人紧张地跟赵地锦握手，人看着老实靦腆。 这是在给班长相亲呢。李有间在一旁冷眼看着。 她注意到班长对着一眾长辈可谓是跟平常判若两人，社交技能拉好拉满，应对进退谈笑自如。赵地锦以前的外号叫做爬墙虎，这些长辈应该认识她有些年了，各个都只会这样称呼她，他们嘴里提过的建案甚至不少听起来都四五年以上了，属于班长还没有独自成立工班前就已经负责的建案。 这伙人本来七嘴八舌，直到他们自动让开距离给站在最后方的庙委会主席。老人家走向赵地锦，李有间注意到主席的掛脖巾还有一个小括号在他的主席二字旁：乡长。 喔，原来这就是五洲乡的乡长，看来乡长的名号还没有庙委会主席大。李有间心想。 乡长将手放在班长的手臂上拍了拍，似乎对小辈非常满意。〝爬墙虎啊，当初刘哥说愿意赞助软土村的石敢当盖庙，我推举你就是因为你才有这个能力。〞 别开玩笑了，难道整个乡只有一个小年轻有实力？李有间认为这种夸奖过誉了。 〝谢谢乡长看得起。〞赵地锦对他深深一鞠躬，看来是受过乡长不少帮助。 〝客气什么，当年慈奉宫的主殿维修，主神大帝坚持给你三个圣筊，我还想这么年轻，又是个姑娘，能不能真的做得到，果然大帝的决定是对的.大家都夸你工艺好。〞 〝看来还是主神大帝懂得挑人，今天石敢当爷也一定会满意。〞带大金戒子的男人抢话，一边拍胸脯说道。 什么神明不神明，有没有那么玄？ 李有间听出了大概，这些庙委会的委员之所以那么看中班长，除了她年纪轻就技术了得，最主要的理由让庙委会成员在一眾老工班中选择她是因为神明钦点。 李有间觉得自己一直在这边罚站听人夸班长也没什么意思，主动跟信强打了声招呼过去帮忙祭坛的事宜，她注意到祭坛上面只放了一张三号图纸，先前作为备用的一号跟二号去哪了？ 讲的那么玄，说让神明选择，怎么就仅此一张？ 李有间问信强，信强则很疑惑回覆至始至终就没见过其他张，这张图纸是按照班长的要求放上去的。 李有间看班长这么忙，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过去询问她，只能耸耸肩不再追究。在祭祀的过程中李有间沉默地跟着工班成员站在祭坛后方持香，而班长跟着庙委会一眾则站在祭坛的最前方围着道士。 李有间看不见祭祀进行得怎么样，只听见道士在那边认真诵经。 她心里不以为然也不相信会有什么神蹟，待道士的小跟班们将大家的香一一收走后，没多久就听见前方人潮一声惊呼，大家开始骚动起来。 〝这是怎么了？〞李有间问站在一旁的信强。 信强长得高，自然看得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炉了，石敢当爷发炉了。〞 李有间听不明白，因为家人的信仰关係，此前她甚至从来没进入过任何一间庙宇。〝这是什么意思？〞 〝发炉，就是一种讯息，表示很开心。〞信强补充道。 〝谁很开心？我没有炉，能不能直接把讯息发到我的line?〞 〝……〞信强用纠结地眼神望着李有间困惑的表情。 等骚动结束，经过信强的解说，李有间才理解发炉的意思是指祭拜的香集体从香脚烧起来，是一种较为少见的香炉现象，通常代表庙宇的神明过来巡视了或者在祭祀中表达祂的喜悦之情，刚刚之所以大家那么骚动正是因为前方的祭坛香炉发生了这样的香炉现象。 难道真的有神蹟？ 李有间歪着头困惑地想，然而人群前方的赵地锦也穿过了交错的人潮回头望着她。 因为发炉了。庙委会成员对图纸都非常满意，班长藉此特地把平板拿出来展示建模动画，算是给李有间打了广告。因为发炉了。庙委会成员各个看过动画影片皆频频点头讚不绝口，跑来围绕着李有间问起身分背景。 〝——原来是大型事务所出来的设计师啊，果然设计理念新颖，连神明都喜欢！〞金戒子男举起大拇指。〝看看你这么年轻漂亮，画图纸也这么有水准，来，这个是孙总…〞 喂，你刚刚不是才把孙总推荐给班长吗？ 〝我们玄妙宫有一间静修堂正在规划中…，位置在台东，你看看这图纸怎么样？〞 喂，你都请人设计好图纸了，这是叫我免费指点啊？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李有间努力保持微笑跟一眾长辈聊天，她的社交技能其实不高，因为以前事务所跟客户维系关係是由业务在负责。 李有间拿到了一裤子的名片，动土仪式也圆满在鞭炮响彻声中结束了。 庙委会成员逐渐散去，一台一台轿车驶离工地后，工班的人也开始拿出工具正式挖土。 道士跟他的跟班去吃饭了，他们将会算准下午的时段再回来收拾祭拜的东西，不知不觉现场就只剩下李有间跟赵地锦两人还在香炉前待着。 赵地锦是正在给石敢当爷拜拜，李有间则是心里有些困惑想问她。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赵地锦问小狗眼的傻白甜。 〝班长，你其实一开始就打算让第三号图纸成为最终定案吧？〞 李有间想明白了，透过早上班长跟委託人刘哥的对话中得知刘哥是第一次听见新设计的庙宇，表示班长从未把一号跟二号交给他过，祭坛上面也没有放一号跟二号给神明选。 〝你不是希望有代表作？〞赵地锦靠近李有间，那个距离很近，近到李有间有些紧张。 〝希望，可是这么顺利，又没有人反对…〞反而显得很奇怪。 李有间话没说完，但班长明白她的意思。 〝尽力就能成事。〞班长比李有间高，她的影子挡下来遮住了刺眼的艳阳。〝你一开始来找我，就告诉我说，你想要专属工班的理由是因为想要市场的代表作，所以我才给你一个机会参与图纸设计。〞 李有间不敢吭声，因为代表作是她随口胡诌的，她一开始根本不期望爬墙虎工班能为自己做点什么。可是她随便说的话，班长听进去了，她记到现在，而且真的在帮自己实现。 〝后来你交给我一个大胆的设计图纸，你自己都知道很大胆，所以还准备了两个备案，并且只敢将它定位在三号。你制定了一系列详细的作业流程，已经付出辛劳，当我告诉你这个设计很大胆，你却立刻建议我给委託人选择一号或二号，为什么？这明明是个人代表作的机会。〞赵地锦指的是她们在通讯软体里面的对话。 〝因为…〞李有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她低下头。 〝…你寧愿交上保守的设计，也没有说服委託人的打算，是因为你没有坚持的动力。〞赵地锦直接补完了李有间的话，经过这段日子，赵地锦认为自己已经观察的足够了。〝你没有希望一件事情成功的决心，没有想尽办法让成功率达到百分之百的能力，我认为我一开始的观察没有错，你是一个好的设计师，但你并不适合开个人工作室。〞 李有间沉默了。如果一开始班长首次见面就这么告诉她，李有间一定会觉得这是羞辱，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跟体会，她明白班长说得没错，她没有业务能力，下面的人手她也管理不来，更没有强烈的动力做出杀出重围的竞争。 李有间暂时不想聊这个话题了，她看着香炉里面零零落落的香还在燃烧，赵地锦也默许了她逃避话题，反正这也在预估之中。 李有间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 〝班长，发炉是你的安排吗？〞 赵地锦摇头。〝我没想过这件事情会发生。〞她看向大石头。〝也许真的是石敢当爷很喜欢你的设计。〞 〝那你怎么确定庙委会的人会同意图纸？〞 班长凑前，比刚刚还要靠近，四周却没有人注意到她们间的距离是这么靠近。 李有间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比平常快。 〝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想从几个老工班手里抢过庙委会的地方建案。〞赵地锦笑了笑。〝你知道我是怎么成功的吗？〞 李有间想起之前班长与庙委主席的对话。〝?让神明决定？〞 赵地锦拿出放在口袋里的一对红色杯筊，它的形体大小跟祭坛上摆放的那对一模一样，伸手在桌上掷了几次，全部都是一正一反，全部都是圣筊。 赵地锦在李有间惊讶的目光中，默默将其再收起来。 〝总有些事情要自己决定。〞赵地锦轻声在李有间耳边说。〝李有间，我不会永远是一个工班长。〞 赵地锦拿出名片，这个名片就跟陈咬金当初交给李有间的一模一样。 〝我的名片就写着这是我的工作室。〞 到了晚上，待在家里的李有间躺在床上发呆，她手机发出叮咚声，知会她已经拿到了图纸的抽成款。她之前曾经做过计划，拿到钱之后要好好的装修一楼工作室，但现在她只是待在床上发呆。 一旁矮柜上的平板还在拨放新闻。 重复播放的新闻里，记者正在四处採访海神时尚宠物展的游客，龙王系列狗笼这么高调的价钱跟商演形式，如期受到记者採访，事业线网红果然抢了很大的版面，记者此时正在跟品牌传播经理沟通，他还是讲话不时就要掺几句油腻的英文。 网路上，来宠物展参观的民眾几乎都有在狗笼前面打卡，记录他们来过宠物展的痕跡。 民眾很满意，厂商也很满意。李有间知道，接下来各个想做商业佈置的厂商们就会指着报导询问：这是哪个团队负责製作的？ 现在开始会有更多人看见爬墙虎工班的作品.知道爬墙虎工班代表赵地锦。 赵地锦看着人很温和，但是野心很大。 赵地锦经常挖苦她，但是把她看得很透彻。 我不是曾经是一个首席设计师吗？为什么好像拳脚难伸，没了以前的如鱼得水。 说白了，我以前的成功总带了点幸运跟关係在里面。 如果不是因为家人的关係让她进入了最好的事务所，如果不是在最好的事务所内，有人引荐了陈伯给她，如果不是她长得比竞争对手好，杂志社更想专访她，她就没有办法在三十岁前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师。 也难怪出事后，脱离家人又失去公司的庇荫，她会突然失去所有人脉，跌得那么惨。 李有间终于鼓起勇气，拨电话给了陈咬金。 〝阿间啊，安怎，是不是恁决定要合作了？〞 〝陈伯…，我没办法跟你亲戚小孩的工班合作。〞 陈咬金似乎很惊讶。〝为啥，伊不够好吗？〞 〝我无法跟爬墙虎工班合作，是因为这个工班不会成为别人的工作室，他们的目标是未来成为赵地锦的个人工作室。〞 沉默了一段时间，陈咬金似乎有点落寞。〝这样阿…〞 〝班长很有能力，我相信在她的带领下，工作室会越来越好。未来也会有更多有才能的设计师加入她的团队，班长…我是说赵地锦，她迟早有一天会爬得比我的位置高，她比我更有能力开个人工作室，我…，我可能也不打算开自己的工作室了，陈伯。〞 〝阿间，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有间翻看手里的名片。〝陈伯，我想加入爬墙虎工作室。〞 12 为你遮风挡雨的老闆 初章 赵地锦是来高雄跟一间餐厅谈设计合约，等细节事宜谈妥了，她将机车骑到熟悉的旧房前，李有间已经出来开门迎接她了。 两人已经快有一个星期没见面了，这段期间都是藉由通讯软体联系，赵地锦看到傻白甜红光满面似的模样，确认她这段日子肯定睡得挺饱的，总觉得她特别活蹦乱跳，马尾在后方摆动得像条柴犬似的。 没有空调的房子一进来依旧热得让赵地锦受不了，她有些心浮气躁，一手将上衣脱下放置于一旁桌上，只着运动内衣。 〝啊啊～～，不要脱衣服！每次都一到我家就强迫我看这个，我只是个未满三十岁的宝宝！〞李有间赶紧挡着眼前，姿势夸张得像演戏.班长身材从外观看是结实还有点精壮的女性，但李友间相信她的眼神不会错的，运动内衣下肯定是上帝恩赐的…〝啊，霸道班长色诱我，我这在逃小姬佬怎么受得了。〞 〝像你这样的宝宝生物，是不是能适应同等岁数的室内温度？〞自从李有间坦白了自己的性向后，什么的话都敢跑火车的乱说了，赵地锦在通讯软体中见识不少，早已习以为常，偶尔也会附和几句。 赵地锦一把擦掉额头的汗水。〝李有间女士，我记得图纸抽成的钱是我亲自转给你的，请问你家里打算什么时候才要装空调？〞 〝班长，别跟我谈钱！钱，是买不到我的尊严的！〞李有间模仿刘哥一样的戏剧腔说道，然后转身跑进了厨房，喜孜孜地从厨房抬出一台半人高的电风扇。〝但可以买到这台电风扇！直流风扇，变频七叶。〞 〝shinebrightlikeadiamond！〞 〝……〞赵地锦见她摇头晃脑马尾摇得可欢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电风扇对你来说不够凉快，对不对？〞李有间神神秘秘地跑回厨房拿出一盆冰块端到餐桌上，冰块的位置对准了电风扇的前方，然后撒上一把盐。 〝你看，是不是比较凉快了？〞 〝……〞并没有。 李有间因为先前得知赵地锦还未吃饭，特地做了晚餐，赵地锦看着没有油汁的番茄蛋炒饭配上一盘熟悉的青江菜，嘴角控制不住抽动一下。 〝只是一点家常小菜，千万别跟我客气啊。〞李有间鼓励班长赶紧动筷子。 〝…哪里，哪里，你才是真的跟我一点都不客气。〞赵地锦夹起软趴趴的菜叶。 晚餐后，赵地锦拿出几张纸与李有间商议僱用合约。 〝这个僱用合约条例都规划的很详细.你是特别找律师处理过吧？〞李有间拿着赵地锦给的合约详读，中小企业的设计圈有很多公司会在雇佣的灰色地带上游走，但是赵地锦却早早设好条例细节，可见班长确实提前在为将来做准备。 赵地锦笑了笑。〝你也看到了，工班其实经常要雇用很多临时工，没有提前定好规范，等遇到突发状况了才处理劳资纠纷就会变得棘手。其实就算你之前已经同意为石敢当爷绘稿，我还是提前看好了建筑师事务所。〞 好一个准备狂魔，连我可能会中途放弃都考虑进去了。〝幸好你没有做，剩下的建庙图纸的跑单位流程就交给我吧。〞李有间信誓旦旦地说。 赵地锦无奈地看着已经糊成水的冰块盆，随口问。〝你这个礼拜一直强调有事情想跟我当面说，现在准备告诉我了吗？〞 〝班长，既然你为了雇用我，资料都准备得那么完善，那我也有两件事情必须要提前跟你说明白。〞要不要说出来，李有间考虑了很久，但如果未来要长久相处，与其让事情从别人嘴里传出来，还不如自己亲自说明白，以免将来有所误会。 赵地锦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件事是…我其实是因为陈咬金…，啊，不是，是陈伯希望我去帮衬你的工班生意，建议我去找你看看技术如何，如果可以就合作开个工作室。〞李有间并不知道陈咬金的真名是什么，现在想解释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认识一个连名字都说不出来的人几年了，也是挺不可思议的。 赵地锦很快意识到李有间所指的人是谁。〝你对…他的这个称呼，倒还蛮合适的。〞 〝所以我并不是像一开始说的，是自己找上门，其实是经由陈伯的要求才来找你的工班。〞 赵地锦神色淡定。〝其实这事我一开始就知道。所以另外一件呢？〞 赵地锦觉得比较讽刺是陈咬金本想怂恿傻白甜来吸纳她到他麾下做事，如今李有间反而自愿变成她的工作室人手，那个人不知道有没有被策反的感受，罢了，既然今天傻白甜能签合同，就表示也是那个人默许的。 班长并没有想深入多问的态度反而使李有间吓了一跳，回想确实除了一开始班长逗她玩的情况下还曾经问过她来合作的目的是什么，之后根本就提都没有再提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是陈伯已经告诉你了？〞 〝不需要他来跟我说，这事推想一下就明白了。你起初不认识我，我却认得出你，我们之间唯一共同认识的人只有你口里的陈咬金，如果没有经由他，怎么可能你会突然出现在乡下工作室，连鹅跟白鷺鷥都分不清的你，估计连五洲乡在哪都是第一次听说。〞 推理得很精准。 原来我的匿名帐号一开始就没有成功隐藏，李有间羞愧捂脸，却突然想起了赵地锦话里奇怪之处。〝等等，你之前没见过我，怎么会认得出我是谁？〞 赵地锦沉默了几秒。〝你不是传说中的异度空间那什么设计师吗，我怎么会不认识？〞 〝……〞经验告诉李有间，每次班长提这个名号都不是说什么好话。 〝不是挖苦你，你不是都上过节目了？〞 这么一说，李有间想想也有道理，也对。毕竟除了节目，她还有上过室内设计杂志，只要是圈内都会看，公眾人物就是比较难低调行事。 〝那第二件事呢？〞 班长的问题叫回了沉浸在名气中的李有间。 〝第二件事就有点严重了…，如果听完你不想雇用我，我也是可以理解…〞李有间抿嘴，神色面露不安。 〝我先前告诉过你，我有想要开个人工作室的计画…真实理由确实不是因为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想要有什么个人风格代表作之类的，而是因为每当我发履歷去给任何公司，这间公司只要联系上我的前东家卓越事务所，事务所都会给出不要雇用的建议…所以我等于是被业界封杀了。〞 赵地锦有些意外了，她是猜测过一些原因，却没想到原来是发生这样的事。 〝事务所为什么会封杀你？〞 〝你听过卓越设计的客户隐私保护计画吗？〞 赵地锦摇头。 〝我…离职原因是因为涉及洩漏公司的客户隐私名单。如果我不愿意庭外和解，将会因为违反营业秘密法而被公司告上法庭。〞 李有间解释，卓越设计师事务所内，长期有合作的客户很多都是上层社会人士，如果有权限查到合作关係就可以顺藤摸瓜发现很多个人实际资產，由于这些客户的个资本身就相当值钱，公司有保护他们隐私的特别流程，而这就称之为客户隐私保护计画。例如陈伯的个人讯息甚至连名字都不会透漏给旗下所有服务人员，设计师、业务员，不管服务几年，只要陈伯自己不主动说，没有员工会知道。并且不管员工阶层，一但入职都需要签署事务所的隐私保护计画，未来要是证实客人的讯息是被他透露出去，该名员工都会面临法庭诉讼。 〝涉及洩漏客人隐私名单…等于是你做了卖客户资料的事？〞 〝我没做过这件事情。〞李有间郑重否认。〝我之前成为首席设计师，帐号虽有权限看到这些客户名单，但我从未使用过这项特权，因为一旦查阅都会留下纪录，执行长是会问话的。某天公司发现客户资料全部洩漏出去，一开始怀疑是中了骇客的招数，后来一路循线追查，卓越发现客户名单都是从我的?个人帐户流出去。这个时候是不是我已经无所谓了，因为系统上面明明白白用的就是我的帐号，我没办法做无罪证明。这件事影响公司声誉很多，卓越事务所至今都认为让我自愿辞职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 〝有没有错要打了官司才知道〞赵地锦不以为然。 〝我諮询过律师，与其败诉机率高达六成以上的法律纠纷影响我的建筑师执照，我寧愿选择赔钱庭外和解。〞 〝所以这么多年赚来的钱都赔给公司了？〞 李有间自嘲地笑了。〝换个方式想，还好我也没有因此负债。〞 〝你既然说不是你做的，那你有想过可疑的对象吗？〞 〝想过，但是没有证据。〞李有间不想多谈这件事情，她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我现在也没有再跟她联络了。〞 李有间从赵地锦的表情里看不出她在思考什么，变得有些担心。〝你还愿意雇用我吗？〞她连忙问道。 〝我们如今也不是初次见面，你应该对自己有一点信心才是。〞赵地锦说完，伸手将合约推到傻白甜面前。〝签吧。〞 当所有纸上的合约处理完毕，赵地锦看看时间，顺便间聊两句。〝你是因为没钱，所以才住在这样的地方？既然陈咬金都吩咐你做事了，住房的事情，你怎么就不找他帮忙？〞 〝帮了，这间房子就是他提供给我的，没有收我租金。〞 〝……〞赵地锦指了指环境。〝他帮你的方法，就是让你住在一间连空调都没有地方？〞提供这种地方，应该只能称作收容所。 〝是啊，如果不是他帮忙，我当时还真不知道下个月该怎么办，我找不到工作一阵子了，想离开台北又没剩多少钱可以付房租。〞李有间以前租的台北地段跟房子都算很好，以她后来的经济能力，确实供不了太久。 给你住这样的房子，还让你找理由拜访我，那他就是在坑你。你要是还为此感谢他，你就傻得? 赵地锦无言以对，她早知道李有间是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白甜，估计以前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你这样的人，还真禁不起遇到一次坏人。 〝班长，我为什么会觉得你的眼神带着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 〝那个，不用可怜我啊，放心吧，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会选择忘记，慢慢走出来的。〞 赵地锦扶着额头，表情认真。〝还好你找到我。〞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李有间觉得听来有些害羞。 〝如今你遇到我这样的老闆，算是你命不该绝，贵人相助。〞卓越事务所环境复不复杂赵地锦是不清楚，但是陈咬金以前会找上傻白甜，肯定是因为她真的很好剥削。 〝……〞班长是这么自恋的吗。 〝怎么？不相信？〞 李有间赶紧否认。〝我相信，肯定相信！〞 赵地锦摆摆手，表示不用这个快巴结她。〝你就慢慢体会吧。〞 13 来自宠物展的后续影响力使工班近来收到不少百货业的小型装修案，为了谈案子，赵地锦跟小胖敦来高雄市区的时间因此变得特别频繁，李有间除了得到她们过来高雄的消息会特地跟他们一起吃个饭，其他时段由于主要负责图纸设计，除了必要的开会事宜，签约后绝大多数保持在家工作的状态。 工作室的聊天群组默默加入了一个新人，信强私下告诉李有间这是班长请来的总务，未来都将会在小崎装修行帮忙处理工作室的后勤事务。 班长想做什么，真的都是一声不吭，连雇用个人都不会提前说的。不过想到自己当初加入工作群组里也是那么突然，肯定把林秀秀噁心得够呛，她心里舒坦了一些。 在家里邋邋遢遢这么多日，李有间今天一早就画好妆了，因为班长要求她与一个案子的投资人吃个饭，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稍微陶醉了一下，总觉得好久没有这样认真画打扮了，结果看到远远骑来的两轮机车，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班长，我强烈建议你买一台车。〞她默默碎唸，如果跟小胖敦一起，那她起码还能搭到车子。 〝不用，工班有一台货车了。〞赵地锦示意她上车。 〝班长，听你说等等吃饭的投资人是属于大型装修案的委託人，但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那么快就签合同了？〞李有间在机车后座对着班长询问道。〝工班的人手目前主力都还在盖庙，接些小型案没什么关係，但是像这种工期超过两个月以上的，人手配置能足够吗？〞 〝我半个月前第一次跟委託人接触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现在已经找到了潮汐镇的其他工班同意做临时工补强人手。〞 班长是谁，那就是一个准备狂魔。再一次感觉到佩服的李有间心想。 赵地锦顺着车流滑入四线道大马路。〝因为这间餐厅的地理位置发展性不错，投资人又是刘哥介绍来的，我认为这是一定要争取的案子。〞 那今天算是要介绍重要的客人给我呢，哎呀，没办法，身为室内设计师可是至关重要呢。 〝因为目前还没有找到新的监工，开工后暂时由你负责，所以你必须认识委託人。〞 妈的，原来是人手不足，李有间自我安慰道，至少赵地锦愿意让她监工了，表示认同她最近的工作表现，知足吧，想想看见班长就发抖的金光。 〝好吧，时间就跟乳沟一样，挤一挤总会出来的。〞 〝你就不好说了。〞赵地锦想起安全气囊。 〝……〞班长，你这句话很坏心眼喔。 今天委託人的大型装修案位置设在亲密时代商城，他们想在顶楼开一间餐厅。 亲密时代商城是结合游乐园跟百货业的复合式商场，以一个可以欣赏到整个大高雄夜景的大型摩天轮而闻名遐邇，甚至亲密时代商城的logo上面也是以摩天轮做为代表。由于所属地理位置偏僻，平日会有客流量稀少的状况，内部的商业活动主要是以节假日跟游客团生意为主。 这位投资人正是因为标下摩天轮下方的一处空地，有意图打造成观光餐厅，才找了爬墙虎工作室。 李有间看着忙进忙出身着女僕装的服务生走来走去，她心想投资人是不是有点恶趣味，怎么会挑在女僕咖啡厅里面吃饭。赵地锦发现李有间正在盯着女僕们看，立即敲了响指，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约定的时间一到，一名身着无袖紧身衣的短发女人走进咖啡厅里，好几个女僕似乎都认识她，一起说了声莉莉主人欢迎回家。 ……不只是个女的，还是个女僕咖啡厅老司机。 女人长相有欧美风的美感，打了一声招呼立即坐在了班长对面，她就是这次大型案的投资商兼委託人。〝我中文名是谢莉莉，你们叫我莉莉就可以。〞她虽然有很重的法文口音，可是中文说得非常好。 〝不管来几次餐厅，我还是认为这家餐厅的定位很有意思。〞她指着附近一名女僕，她正拿着番茄酱在客人的蛋包饭上面题字。〝客人特地来吃被佣人下过巫毒的食物。〞 〝……〞有点怪怪的，但好像没有说错。 谢莉莉来自一个南非的华侨家族，因为家人跟刘哥有生意上的往来，自己又刚好想试试在华语地区开间餐厅，这才透过刘哥的帮忙标下餐厅的营业权。 〝因为刘哥向我推荐你们的工作室，我也去看了宠物展，很满意，也希望你们能做出提供话题性的餐厅设计。〞 整体装潢预算约五百万，以百货业餐厅装潢来说略高，李有间猜想谢莉莉想开餐厅的理由只是富二代想体验人生，因为班长事先跟她提醒过谢莉莉先前并没有开餐厅的经验，需要适当的给予她建议。 谢莉莉一坐下来就对李有间很感兴趣，一直询问私事，但赵地锦很快便将话题拉回来，几次后谢莉莉才愿意开始谈生意。 李有间询问谢莉莉有没有什么想做的设计，她想也不想就提出夜店风。 这女的看上去也像特别喜欢逛夜店的类型。李有间在心里嘀咕。〝谢小姐，我建议定位最好不要设定成夜店风，因为在商城里面营业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不可能营业到晚上十点半之后，这里没办法成为真正想在夜店消费的客群主要选择，你不如说说希望面向的消费者年龄，我给你出点建议。〞 谢莉莉似乎觉得有点扫兴，支着手，语气有些随意。〝年轻人，我想要定位这个地方是年轻人的聚会场所，而且餐厅在摩天轮下方，我希望两方面可以结合。〞 〝以年轻人为主是吗，那表示也是以假日为主体的消费模式，好的，还有其他细节吗？〞李有间认真记录客人的需求。 〝这里有其他小摊位，我希望上顶楼的客人，第一眼就考虑我的餐厅，我要话题性。〞 李有间询问完所有细节，理解委託人的餐厅主要想要的客群是年轻情侣，谢莉莉作为委託人，其实给的诉求并不多，有时候回覆的有些漫不经心，李有间偶尔看向班长，她今天似乎有些冷漠，而且李有间发现班长似乎尽量避免着跟谢莉莉的直接接触，连传递一隻笔都会特别避开接触谢莉莉的手。 用餐后，委託人带着他们来到标下的这块顶楼位置，双方详谈过规格跟要求，谢莉莉就提前先离开了。原先在此处营业的甜点店已经有工班过来进行拆除作业，目前已经拆了大半店面，刚好让内部的管线裸露出来，李有间跟班长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另一个人默契回覆，两人偷偷摸摸进了没人的工地内考察。 〝到时候开工，预计主要负责的泥作是谁？〞李有间蹲下来拾起一块木屑，日照强烈，摸起来都是烫的。 〝因为信强要负责庙的主要工程，高雄这边会由小胖敦处理。〞赵地锦走到拆除到一半的水管通道，观察餐厅是否有需要再加强更多水源。 李有间看见班长只使用单手便毫不费力地将管线扯下来，露出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心想着还好之前喝醉的时候没有真的做出什越矩的行为，不然现今还有没有这条手臂都不知道了。 〝开餐厅对水电配置的要求会远高于甜点店，你製图需要增添管线通路。〞赵地锦给了提议。 〝那到时候牵水电会由谁负责？〞 〝秀秀。〞 哇，真的是一点也不想听见这个名字啊。李有间需要负责监工等于天天要面对林秀秀，虽然心里很厌烦，但是也明白林秀秀会是最好的选择，她的技术确实很好，李有间劝服自己得学着跟不喜欢的同事相处。 此刻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城市的灯火逐步点亮，夕阳澄红色与紫色的交界之间像是一条彩金项鍊在地平线中缓缓消散。她们倚着栏杆欣赏夕阳，吹着变得稍微凉爽些的风，李有间轻轻碰撞到了赵地锦的肩膀，传来的体温依旧是那么高。 〝这里的视野确实很好，也难怪是一个情侣胜地了。〞李有间不由得评价。她有点怀念起有伴的感觉，期待着有机会与人共同去体会生活间的大小事。〝不过我还是应该要找个约会对象去搭摩天轮，才能进一步体会委託人的要求『第一眼考虑她的餐厅』吧。〞 〝不用找了，现在跟我一起搭摩天轮。〞赵地锦因为迟迟没收到回应，所以转头看向李有间，对方眼神跟吓到了差不多。〝怎么?〞 〝班长你想跟我以情、情侣身份搭摩天轮？〞 赵地锦笑了一下，眼尾的鱼尾纹在光影中变得更深。〝爱河也不是跳了就会永浴爱河，我们去考察看看吧。〞 傍晚来搭摩天轮的情侣确实很多，李有间跟着班长聊天等待排队的人潮自动前进，一声讯息提示使李有间注意到陌生的号码发了讯息过来，id属名是lilycheah。 这个少见的谢字拼音使李有间意识到这是委託人，由于以前的客户都是按照规定使用公司的帐号跟客户进行联系，这还是李有间第一次被委託人主动加私人通讯软体。 lilycheah:你这个照片很有意思啊，我喜欢。 谢莉莉的头像很性感，像欧美ins风会看见的照片，她发来的文字后面附了一个嘴唇当作是句号。李有间总觉得委託人好像在暗指什么，可是转回来看看自己的头像，不就是咬着舌头比个耶吗？她特别喜欢这样拍照，因为觉得活泼可爱。 lilycheah:晚上想要跟我去夜店走走吗?:p 这个委託人虽然看着就是喜欢去夜店的类型，但是对着今天才见面的人突然说这一句话还是太跳脱了，李有间猜想是文化差异的关係让谢莉莉比较自来熟。 〝你在回谁的讯息?〞赵地锦看傻白甜对着手机萤幕纠结的模样直觉有点什么事情。 〝委託人，她发讯息来约我去夜店。〞李有间将对话直接让给班长看。 赵地锦沉默了一会。〝跟她说，你今晚要跟我一起搭摩天轮。〞 〝……〞你是觉得摩天轮半径有屏东一整个大是吗，说得好像我们一脚踩上去，下来刚好可以去吃趟早餐了。 〝还在发什么呆？〞赵地锦不喜欢交代第二遍。 〝班长，这摩天轮最多也就半个小时下来，我回这个给委託人看着像我是个傻的。〞 〝确实是个傻的。〞 〝……〞什么情况，我是踩着班长什么地雷了吗。 赵地锦没多做解释，想要直接抢过手机。 〝别抢、别抢，好吧，这毕竟是你介绍的客人，老闆说得算。〞李有间按照班长的要求发了讯息过去，她可以感觉到班长并没有很喜欢这个委託人，李有间不觉得奇怪，毕竟工作上与委託人关係有时候是这样的，不过喜不喜欢不妨碍赚钱。 lilycheah:真可惜 lilycheah:但只要你肯多陪陪我坐，其实三个人一起搭我也是不介意。:p 〝她想要一起过来搭摩天轮，你想要她加入吗？〞李有间猜想谢莉莉独自来台湾应该是挺寂寞的，怎么那么缺陪伴，转头就看见赵地锦脸色好像吃了什么不乾净的一样不舒服。 〝不同意，不同意，我明白你的意思。〞李有间赶紧回覆了谢莉莉。 14 李有间为了自证清白，回覆完直接把对话内容凑到班长面前。〝我拒绝了，这下可以了吧？〞 赵地锦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李有间却总觉得她神色依旧阴晴不定。以李有间对班长的了解，认为她偶然冒出头的坏脾气多半背后有一半原因是天气热出来的，于是借故上厕所跑去买了两杯冰沙。 〝天要下红雨了，你竟然肯在外面花钱。〞赵地锦看着拿到眼前的饮料。 李有间以前花钱很是大手大脚，如今体会过没钱的困难变得重视金钱支出，平日别说手摇饮，连饮用水都会自带。 不过只是买杯饮料嘛，既巴结老闆又哄了一个美女，顏狗感觉不亏，呵呵，顏狗的快乐你不懂。 〝你看看那些情侣们，各个人手都拿着一杯饮品，有的还会特别带着吃的上去搭摩天轮。既然我们目的是考察，我们就需要体验的更专业一点，这不只是饮料，这是我们体验的必经过程。〞 乍听很像胡诌的理由，细想却有些道理，赵地锦拿过饮料喝了一口，发现这是一杯无糖饮品。 见识到班长面露惊讶，李有间有些沾沾自喜，毕竟俩人一起用餐了那么多次，她当然感受得到班长的餐饮习惯很养生。〝做情侣嘛，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懂得对方的饮食习惯嘛。〞 〝那你没用心，这一点甜味都没有，很难喝。〞赵地锦一脸认真。 〝……〞原来你虽然吃的养生，但饮料口味是一隻蚂蚁吗？ 赵地锦直直盯着李有间手上那杯冰沙。 〝…我这杯是半糖。〞在班长充满压迫的锐利眼神下，李有间默默上缴了自己手中的冰沙，赵地锦顺手将自己的塞给了她。 〝这样是间接接吻喔。〞李有间盯着被班长喝过一口的饮料杯.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赵地锦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就当作是情侣体验吧。〞 〝痛痛痛，我好歹是你长辈，欸，痛痛痛。〞 班长松开手时，整个人心情好上不少。 李有间摸着脸颊，心里忿忿想着，班长这人常相处后，越来越小孩子心性了。 终于轮到她们俩登上摩天轮，踏过缓慢移动的跨阶，服务人员迅速将车厢由外锁上，此时窗外景色已是绚烂闪烁的人工银河，随着车厢攀升，画面匯聚成一望无际的大高雄夜景。 赵地锦从进入车厢后就一直站着，不时对着玻璃窗外拍照，很专注的纪录餐厅的距离跟角度，反倒是负责图纸的李有间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盯着她。 〝班长，坐下吧，难道你以前都是这样搭摩天轮的吗？〞迟迟等不到班长坐下，李有间终于开口提醒她们的情侣体验。 〝我以前没搭过摩天轮。〞赵地锦平静的说。 李有间认为心灵体验重要过距离或角度等等可视数据，希望勾起班长玩乐时放松的心态。〝那你可以尝试着代入童年搭上游乐设施时的快乐心情，好陪陪我一起体验呀～〞 〝虽然玩过一些游乐设施，但记不清当时的情绪了。〞赵地锦其实记得很清楚，只是不觉得愉快。 她仍然可以立刻回忆起母亲拉着她的手走过潮汐夜市的画面。 那里的游乐设施有不到三米高的茶杯摩天轮、会晃动的投币熊猫车跟一个放置在货车上面的旋转小火车。她只会选玩小火车，因为游戏时间最长，她玩过一次后就得乖乖在那里站着等上一个鐘头，又或者是两个鐘或更久，记忆中她总是在等待中被蚊子咬得满腿包，直到母亲回来接她。童年记忆里等待太长的倦怠降低了对游戏的期待，虽然令人印象深刻却没办法感觉到快乐。 李有间虽然不知缘由，却能理解班长的童年艰辛，回想起她很早就是一个小大人，一种变得柔软的心情让她主动伸出手拉住班长。〝好吧，那你坐到我身旁，我们一起专心感受此刻坐在摩天轮上的体验好吗？〞 〝你这个角度不方便看见餐厅。〞赵地锦坦白说出顾虑。 李有间心想：看来要从消费体验幼幼班来解释情况了。〝班长，你刚刚排队时有没有见过哪一对情侣上来车厢后，其中一人会独自站在玻璃前一直看窗外风景的？没有互动的关係中，我们的取材能真正感受到这些情侣们的体验吗？〞 赵地锦觉得有道理，她坐到了李有间身旁，车厢因此微微晃动。 〝班长，其实对恋人来说，风景只是用以衬托气氛，他们不会看得那么认真，他们此时最关注的还是此时此刻的彼此，专注享受与恋人的单独相处时光。〞李有间的大眼睛直鉤鉤地看着班长。〝既然是考察，我们就应该试着以他们的立场来思考需求，亲身体验，设身处地，很重要。〞 〝如果要接吻或者五指交扣，那考察有点牺牲太多了。〞赵地锦冷静的分析道。 〝…放心，不会的，交流感情而已，不然以后突然来个汽车旅馆的建案，难道我们还要搞个全套式体验吗？〞李有间乾巴巴的说。 陈咬金告诉她既然选择去了班长的工作室，就要好好协助班长，她本来还觉得班长样样比自己强，能协助什么，誒，这不就来了？ 赵地锦看着李有间浓密的的睫毛扇啊扇.不由地想着这上面应该可以放支牙籤，她们互相凝视彼此，距离似乎变得更近些，赵地锦闻到她身上微微带着香气，认出这是那天夜晚李有间擦在身上的乳液。 〝这就对了，情侣会看着对方，然后聊天，可能会搂在一起…〞感觉赵地锦有些懂得情侣互动，李有间这才放大胆搂着她的手臂，试着感受如同恋人相依的滋味。 〝在这里发生亲密关係的话，车厢会大幅摇动。〞班长指着车厢外正在转动的螺丝卡榫。 〝我们不聊色，谢谢…〞尤其你一个没谈过恋爱的，有什么资本跟我谈车震。〝我们就以这个姿势感觉一下有什么可以察觉到的细节吧。〞 赵地锦很快就把目光放到了手中逐渐冒水的饮料。 〝当俩人坐在车厢同一侧，车厢的摇晃度虽然不至于让饮料滑落，但应该会让消费者没有放置饮品的安全感，他们多半会选择手持饮料。〞 虽然赵地锦觉得这种產品设计的发想与主题无关，但李有间却鼓励她再继续说多些。 〝我认为附近的餐厅可以在商品包装上做一点巧思，方便客人放置饮品在摩天轮上，例如像咖啡店的外带盒可以增加接触面积。〞 班长的实用主义思维表现无遗，但她的观点却使浪漫思维的李有间灵感涌现，她凑近认真端详起饮品，最后把眼神放在吸管上。 〝班长，你看，假如饮品本身有一些特色，使下意识拿着饮料的情侣有兴趣在车厢内将饮料作为感情交流的互动，像是公开验证感情的打卡，是不是就带着出了委託人想要的爱情主题？〞 〝这个主意不错。〞赵地锦认同傻白甜的万事打卡理论。〝但是我们合约不包含產品设计，你的思考应该更专注在餐厅的外观设计。〞 〝班长，我们等等在最高处的时候，看看从玻璃地板上能不能清楚见到餐厅好吗？〞李有间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如果饮料的造型可以直接跟建筑產生互动，让情侣型消费者无法忽视餐厅的存在，那就是抓到设计的主轴了。〞 看着双眼放光的傻白甜，赵地锦微微笑。〝还有时间，等车厢慢慢上升就会知道了。〞 她们坐在一起，分享同样角度的夜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赵地锦平日很少聊自己的事情，但她发现跟李有间在一起就会不自觉说出很多自身生活上的小细节。例如最近一次进电影院原来已经是五年前，上一次开车是两个星期之前，原因是开小胖敦的车去谈了一笔业务，问起陈咬金是哪来的亲戚她则打马虎说过去。赵地锦也发现自己观念上的小改变，她觉得自己已经跟作为员工的李有间有些太亲近了，可是做为普通人的那一面，她却还想要更加亲近些，例如刚刚捏着李有间的脸颊，会让她发自内心感到快乐。 其实就是想欺负她吧？赵地锦为自己的衝动感到莫名其妙。 两人在摩天轮最高处时一起站了起来，一览无遗的美景中，她们拍下了刚好在玻璃地板清晰可见的餐厅位置。 〝谢谢你，班长。〞拍下取材的李有间兴奋地说。〝还好你有陪我坐摩天轮，我才能有不错的灵感。〞 赵地锦突然问道：你每次做现场勘查，是不是经常把自己代入使用者去体验？ 〝这是当然啦。〞不过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设身处地为使用者着想，?例如猫耳朵萌系石敢当爷爷，但祂也给不了自己差评就是了。 〝所以当初你为海神时尚的品牌深金所设计的鲸鱼座标，除了吸引家庭式消费者的目光外，真正主要目的是因为附近有一座不起眼的公共育婴室吧？〞 〝班长，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有间非常惊讶，毕竟她从来没公开说过自己的这部分设计理念，商业佈置的设计主旨就应该以厂商为主，一般是不会透露其他原因。〝是啊…，当初我希望带小朋友出门的父母能够很快想到最近的换尿布地点，才设计了一隻会喷水的鲸鱼作为联想，并取名叫做鲸鱼座标，座标嘛，特别好记。〞 赵地锦笑了笑，没有说原因。〝李有间，你应该换一下你的通讯id签名档。我一直觉得异度空间的设计师这个称号并不适合你。〞 〝为什么？我很喜…我、我是说这是杂志社替我取的名字，怎么突然你会觉得不适合？〞 〝既然你的设计理念一直以来都是设身处地为消费者的感受作着想，你就不能为自己换一个更符合一点的名字？〞 李有间认真想了一下。〝大脑骇客の设计师？〞 〝…你的取名字品味真的很糟糕。〞赵地锦冷漠的评价。 李有间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我都可以想像到记者介绍我时，我光头坐轮椅衝出来的画面了。〞 赵地锦没看过x战警，并不明白李有间在说什么鬼话。 这天晚上，房间的灯光彻夜开着，李有间专注于绘图作业，将餐厅营业的模拟画面用透视的角度製作好，并且在早上直接传给了委託人，可是直到中午的时候，谢莉莉才回覆讯息。 lilycheah:早，你真是早起 lilycheah:你的想法很棒，我很喜欢，就这样办吧。 忙里偷间：谢小姐，那大概两天后我就可以把平面图设计画好，等你经过确认水电的建构状况，我会再发一份完整的建模动画给你，之后就可以开工了 lilycheah:好的 lilycheah:你真的有机会应该跟我一起去夜店玩。:p 李有间觉得谢莉莉身为一个老闆怎么一点也不用心在事业上，谈公事没几句就想着玩，随手回覆了一句：有机会吧，最近真的很忙。 谢莉莉没有再劝服她，而是直接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里面有两三个女孩睡在一起的画面，在床上她们穿的很清凉，她们就穿了?嗯，同一件被子。李有间认出了中间一个是昨天见到觉得挺漂亮的咖啡厅女僕。 ??，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李有间觉得脑袋一炸，轰隆隆作响。 lilycheah：我听圈子里说你也是les lilycheah: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就跟我说吧，她们都很喜欢礼物，我也希望送你所喜欢的。 ??请问这是茶资的另外一种客气说法吗？ 所以原来谢莉莉不只是个姬佬，还是一个行走的富二代地图炮，李有间这才明白人家虽然飘洋过海而来，但是在异乡玩得可快乐了，一点都不寂寞。 李有间久久才发了一个敷衍的猫咪图过去，她毕竟是对这种玩乐派的没意见但是也对此不感兴趣的类型。 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睡觉中的裸僕，嗯，女僕们，李有间总觉得谢莉莉这种拍摄肯定是没问过当事人，看着就让人有点不安。她还在思考要不要跟班长透露委託人有发来的湿生?嗯，私生活这样的事情，猛然回想起班长昨天吩咐她跟谢莉莉说：她们一起搭摩天轮。 李有间红透了耳根子，看来班长是想要谢莉莉认为她们俩有点什么，好让委託人收手。 什么玩意儿，原来坐摩天轮是那个意思，班长没有经验，嘴上倒是挺懂得讲的。 15 李有间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跟班长说出委託人脱序的骚扰行为，直到隔天收到谢莉莉发来的一张照片使她寒毛直竖。 照片画面是李有间在酒吧里与身边几个朋友相聚举杯，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杯酒，只有不擅长喝酒的她端着一杯可乐，内容乍看没什么问题，除了这张照片是两年前由当时认识的朋友拍下的。 lilycheah:我想跟你一起喝酒:p 我她妈想报警。 李有间不懂谢莉莉发了这张照片还约她喝酒是什么心态，到底是凑巧拿到这张照片，还是谢莉莉是想炫耀自己的消息特别灵通，所以可以查到任何关于她的私事？李有间重新翻看两人先前对话真是细思极恐，为什么谢莉莉会对才见过一面的她就说出已经打听到她的性向，谢莉莉到底是几时开始查自己的事？别告诉我这世上还有蕾丝搜寻引擎。 李有间当下立即拨通电话给了班长，赵地锦原先正在跟金光谈论庙宇的装饰设计，突然停止叙述，因为她一看见是李有间发来的电话立即接了起来。 李有间将这两天委託人谢莉莉发来的讯息跟班长重新描述了一遍，赵地锦神色凝重了起来。 〝班长，她也发过类似这样的内容给你吗？〞 赵地锦否认。〝刘哥介绍我去找她，谢莉莉当时身边刚好带着朋友，她只是暗示我要不要跟她朋友一起玩，见我对此没什么兴趣后就没有再提过了。〞 富二代地图炮还懂得看人，不敢对着班长正面开炮呢！ 想起三位女僕照，李有间打从心底噁心起来。〝难道没什么方式让她打消对我的骚扰吗？〞 手机对面沉默了一段时间。 〝你记不记得跟谢莉莉见面时，女僕们的问候看得出来她是一个熟客，而女僕咖啡厅能有什么吸引谢莉莉？我想只有目标。她经常去咖啡厅的目的应该就是不断接近做为目标的对象，加上昨晚她对你提过送礼的暗示，那整体看来，不断接触目标加上金钱攻势应该就是她的惯用手法了。她既然拍了疑似未经当事人同意的照片，手上应该有很大的机会拥有更糟糕的照片。她可以初次见面后，在只有你名字的情况下，快速打探到你的隐私了，除非你们有共同朋友提供消息，不然只剩下一个可能，这种触及个人隐私底线或者游走犯罪边缘的事情，她有门路并且已经做得很习惯了。〞赵地锦远离其他工人，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才继续说下去。 〝她会在台湾居留到几时？〞李有间希望她快点回南非。 〝应该会很长一段时间，你也看到了，她对餐厅的投资一点也不上心，应该是用以申请投资居留。〞 确实谢莉莉对餐厅的相关事宜一直很被动。〝你认为她之后会做出更越矩的事情吗？〞李有间有点紧张的问，谢莉莉外貌条件都很优秀没错，但这种性格她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很有可能，因为谢莉莉查李有间私事的速度太快了。赵地锦怀疑谢莉莉之所以提及约李有间喝酒，是在暗示已经知道她是一个三杯倒，但为了不引起傻白甜的恐慌，她决定不说出来。 〝这个就先观察吧，既然她对餐厅进度也没什么兴趣，你不如直接发给我，我来发给她。〞 李有间一听心里就不舒服了，万一谢莉莉又转换目标重新盯上班长怎么办？〝不如给小胖敦吧？〞 〝谢莉莉很可能不会加他进通讯录，不过你不用担心，她不会这样对我。〞 李有间捏着手机的力气加重，心里顿时升腾起阵阵发威的愤怒。 你哪来的自信心这样说？你是不是以为她只喜欢长发？你有没有想过你长得比我还要美也比那个裸僕还要漂亮！啊？你的警戒心都给狗吃了吗？冷静，这是我老闆，这只是我老闆，李有间告诉自己没有权力干涉赵地锦的行为举止，但她开始后悔告诉班长这件事情。 〝先不说这个吧，小胖敦把材料都发给你看过了，你觉得餐厅预算可以压到多少？〞 李有间一字一字说得牙痒痒。〝她那么有钱，我们有需要帮她控制预算吗？〞倒不如说我想给她增加预算！ 〝你只管告诉我，你最多可以做到多少。〞 大家都说班长是个自有打算的人，我也应该相信她确实有什么打算。李有间虽然这样安抚自己，心里却觉得难受，为什么不愿意把心里想法跟她说呢？是不是因为觉得她傻？许许多多的复杂心情最后只挤出了一句:我明白了，我会尽力。 赵地锦掛掉电话前交代李有间如果有更严重的状况需要立刻通知她。 之后几天，李有间忙碌于图纸。 期间还是不断收到谢莉莉的文字邀约，她试着拒绝，但对方反而会藉由她的回应打蛇上棍想要聊天，索性就不再回覆了。 lilycheah：你不想住的好一点吗？:p 李有间面色凝重地盯着这句话，她怀疑谢莉莉已经知道她家的地址了。 如果之前只是反感，李有间现在简直噁心透了这个女人，不过既然还肯花那么多时间缠着她，至少代表谢莉莉还没有转而盯上班长，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建模动画都做好了之后，赵地锦跟她约了时间准备见委託人，小胖敦开车过来接送她，因为一阵子没有见面，小胖敦很开心地想跟李有间分享自己最近去看了什么建材，没多久就发现她个人精神都不太好，于是关心地询问她发生什么事？ 李有间看见班长也转头看向后座的自己，她笑了笑说只是睡得太少了。 委託人谢莉莉这一次挑了亲密时代内的一间会籍制高级法餐厅作为见面的地方。 她们三人一到奢华低调的餐厅前，迎接她们的不是服务生，而是服务管家，他非常有礼貌地问候三人并告知谢总正在包厢里面等她们，请跟他一起前往。 〝服务管家是什么？〞小胖敦低声问李有间。 〝企业派给顶级客人的贴身服务人员。〞李有间小声告诉他。〝看来除了是投资商，委託人在亲密时代也是消费vip贵宾。〞 在服务管家的带领下三人走进私人包厢，可以容纳二十几人的包厢里只有两人坐在白金色的沙发上。谢莉莉百无聊赖地靠着紫色绒垫，身旁陪着一个女人，走近些后，李有间认出了身边的女人正是咖啡厅那个漂亮女僕，她身穿便服坐在谢莉莉身边玩手机。 看来是人到手了，所以咖啡厅也不想去了。李有间在心里想。 谢莉莉以『朋友』的身分介绍女僕，看年纪这女孩似乎还只是个大学生，她全程安静，轻轻靠着谢莉莉一语不发，眼神不时看向赵地锦。 赵地锦跟谢莉莉寒暄了一下，李有间则跟小胖敦跟在后方。 〝听刘哥说，你最近常去他家串门子。〞谢莉莉语气不冷不热。 〝他最近有了长孙，我们做晚辈的当然要去看看。〞赵地锦笑着说。〝因为听说今天谢小姐为我们的见面订了包厢，所以我请员工拿了投影器过来，放影片比看电脑萤幕有气氛得多，希望谢小姐喜欢。〞 〝呵呵，再说吧，先吃点东西？〞谢莉莉传唤服务管家入内，同时两位带着推车的服务生跟在管家身后等待，这样的流程看似已经熟门熟路。〝我平常是gueridonservice，但今天桌子那么大，我又想跟你们聊聊，不如请那些服务生离得远一些？〞 站在远处的服务生看见谢莉莉的手势，立刻过来为所有人做好复杂的法餐摆盘，点过主餐后，李有间看着左右两排餐具，评估着有几道菜，小胖敦没想到跟委託人吃饭是这种大排场，似乎有点慌张，笑着说餐具种类跟菜色一样丰富啊，赵地锦则是随意的拿，一开始就拿了浓汤勺，任何餐具收走后，可用的尺寸不满意就会要求服务生再拿一个新的过来。 法餐出餐速度一贯的缓慢，饭局中话题主要都是由赵地锦跟谢莉莉两人提出，双方也只聊着气候或者旅游胜地美食等无伤大雅的话题，其馀三人都几乎没有说话，这一顿饭吃得可以说是沉闷至极。 李有间吃到最后甜点的时候，真的有种磨难结束的感觉，等服务生过来清空桌面，她事不宜迟提醒该播放影片了。 小胖敦架设投影机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困难，李有间向前帮忙测试，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有意无意地被摸了，转头看见谢莉莉两办红唇鉤出笑意，兴味浓厚地盯着自己，她手里捏着半截头发。〝没别的意思，你有根头发黏在手臂上。〞 关你屁事。李有间呵呵笑过，道了声谢谢就故作认真的研究，然后站到谢莉莉碰不到的地方。 投影机架设好，建模动画在整面墙壁那么大的尺寸里播放。 轻快的钢琴bgm演奏下，画面从大面积透明玻璃的餐厅大门进入，内部空间结构是深长方形工业风装潢，左侧是用餐区，右侧则是长吧檯跟可全程观测的厨房，左侧大屏幕玻璃採用双层防晒窗，白日可眺望风景而不用面对日照，晚上餐厅则点开萤光主色的吧檯，可观赏夜景并提供酒水服务，画面接着一转，一对情侣走进餐厅里购买饮料，各自饮品上面插着一根装饰漂亮的爱心造型萤光吸管，当他们登上摩天轮，画面中可以清晰看见位于摩天轮下方的餐厅棚顶正在发光，随着车厢升高，棚顶浅红色灯光展露全貌是一根穿心箭，摩天轮抵达最高处，情侣将两杯饮料碰撞在一起，刚好吸管重叠，跟下方的餐厅组合成爱神箭穿过的两颗心，情侣在绚丽夜景中从上而下的角度拥抱合照，拍下最深刻的共同回忆。 工业风装潢使餐厅对建材的要求大大降低，主要建材是用在玻璃跟灯光设备，整体预算约三百六十万，影片在此结束。 李有间看向谢莉莉，她从头到尾翘着二郎腿，支着脑袋，突然在最后看见预算时，表情变得专注，画面结束后，她拍拍手，缓慢而有力。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很喜欢设计…，但令人印象深刻，你们还同时将预算压低了很多，这是我没预期的惊喜，刘哥确实推荐你们是有原因的，赵小姐，你的团队真的很不错，以后我们有的是合作机会。〞谢莉莉转头看向李有间。〝李小姐，很期待你的下一次作品，从卓越出来的首席果然不同一般。〞她刚刚喝了红酒，舌头刻意轻轻地从唇沿舔过烈焰红唇。 呵呵，如果不是一个跟踪狂地图炮，那看外表跟这种霸道总裁的台词，还以为哪里出来的完美姊姊呢。李有间露出尷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毛骨悚然地想着这人果然也查了她的背景。 小胖敦没有关闭投影机，他将萤幕转向播放ppt内容，继续向委託人报备建工流程细节。〝因为上一个厂家已经结束拆除工程，明天唔们这边就可以正式开工嘍，材料会在下午运送进员工出入口…。〞 谢莉莉爬梳过自己前长后短的的鲍伯头，在大家的目光中直接搂过她身边的朋友继续听着，李有间在此之前一直都有收到来自谢莉莉若有似无的目光，但当她不再掩饰跟所谓朋友的关係后，那些目光好似一同平息下来了。 等介绍流程彻底结束，小胖敦转身看见委託人正搂搂抱抱着她的朋友，眼神都尷尬地不知道往哪看。 〝帮我省了这么多预算，期望有机会请你们吃个饭。〞谢莉莉一手支着头，一手玩弄着朋友的长发。 赵地锦温和地笑着，她手指交扣靠在桌上，上身压前。〝谢小姐，那我先替工班的大家谢谢你了。〞 谢莉莉退开桌子，身体陷进沙发里。〝好啊，找个日子就把你们工班全都约来。〞 赵地锦跟谢莉莉之间的微妙距离和氛围连小胖敦都感觉到了，他用困惑的眼神看向李有间，可是李有间也同样不明白谢莉莉对班长的忌惮是来自什么原因。 这天晚上李有间打开通讯软体，谢莉莉已经没有再发任何讯息过来了，紧绷的神经终于卸下的同时也有种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在心里缠绕，李有间忍不住发讯息问问班长有没有空聊聊，很快收到了回拨电话。 〝怎么，她还有发讯息给你吗?〞班长开头就问了这句话。 〝没有了。〞 〝那就好。〞 李有间感受到隐藏在言语中的关心，安全感与喜悦在心里安定地发散。 〝班长，你是不是也感觉到谢莉莉不是一个普通的富二代了？〞经过下午饭局，李有间隐隐察觉谢莉莉的身分有些神秘，想问问赵地锦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对她敬而远之就好。〞 赵地锦没有正面回覆，但与班长的相处经验无形中提醒李有间，这通常是班长默认了她的看法。 把玩着数位笔，李有间决定更进一步说出自己的困惑，因为她想得到更多讯息。〝我看得出来她不是普通人，但像她那样背景有点危险的人为什么会怕你，别否认呀，虽然你说我傻，但这点我还是感觉的出来。〞 〝谢莉莉不怕我，也不可能会怕我。〞赵地锦语气肯定。 手机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是鼻子里发出来的叹息，李有间接下来才听见班长用缓慢的嗓音说道。〝谢莉莉是顾虑到我是刘哥介绍的人，所以不愿意正面跟我產生摩擦。这点也是我跟她几次接触中体会到的，所以我之前才会告诉你，她不会骚扰我。刘哥跟她的家族有生意往来，她不确定跟我交情的好坏会不会潜在影响她跟刘哥的交情，为了个人的兴趣而破坏家族合作关係并不值得，我猜想这也是为什么她不会把我视为目标的主要原因。〞 草，换而言之，我或者女僕对谢莉莉来说就是无关痛养的人，所以才会这样骚扰吧，这人真的是不把别人的人生当成一回事。李有间心想。 〝虽然她今天没有再发讯息给我了，未来我做监工的时候，你认为她还会再来骚扰我吗？〞 〝如果今天之内没有再发讯息给你，未来应该很大机会也不会了。〞 〝为什么？〞李有间不明所以。 〝表示她看出了你的其他价值，?不再只是那方面的。〞 ??原来今天之前我在谢莉莉心中只有这点价值。 〝谢莉莉是很重视利益的人。她或许不在乎这五百万，但你的设计在没有她要求的前提下，自动自发替她省了一百多万，从餐桌上的反应也看得出她很印象深刻，虽然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钱，却让她重新评估了与你是否能发展长期合作关係。你今天能替她省下一百万，明天也有机会为她省下千万，若是骚扰你，造成未来关係的变化就不值得了。〞 果然才能跟钱才是走社会的硬道理呀。 〝如果不会再被骚扰，那就真的太好了。这段日子真难熬，我怀疑她连我家地址都已经查出来了。〞李有间终于放下心里的大石。 手机另外一边，赵地锦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情?〞 〝因为我担心她会转而骚扰你。〞李有间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骚动。〝我、我想保护你。〞 〝你保护我的方法就是让你自己成为箭靶？〞赵地锦的语气变得冷酷。 〝你知道这段时间里，我做了多少事多少准备？〞赵地锦爬梳过短发，心里混乱的情绪使她逐渐变得愤怒，整件事情竟然有无法掌控的因素曾经发生过，但是李有间竟然没告诉自己。 〝你知道我拜访了刘哥多少次吗？我甚至也委託了认识的人去接近那个陪在谢莉莉身边的女僕。我不是空口白话要你放心把事情交给我处理，我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我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理解谢莉莉的身分背景，掌握了所有情况，所以我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 〝你呢，你做了什么？我已经跟你说过如果有更严重的事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但你连这个都没有做。〞 李有间不敢吭声，班长说得对，她的作法是错的。 赵地锦气笑了。〝你所谓保护我的方式，就是让自己置身险境？〞 〝我很抱歉…〞李有间声线有些颤抖。 〝别做这种感动自己的事情。〞 俩人在糟糕的气氛中结束通话，李有间摀着嘴，心里沉重且不知该如何是好，赵地锦则站在工作室，始终没有继续手上的作业，她慢慢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开始脱轨。 16 李有间把自己埋在棉被里，不断反省刚刚为什么会脱口而出『想保护班长』这种傻话。 太蠢了，真的是太蠢了啊，不自量力！ 不行，我要想点别的事情，想数学，对，就数学。 魔性的大头娃娃a再一次出现在李有间的脑子里，大头娃娃a不断认真的验算数字，在黑板上算一道又一道的公式，然后登的一声，大头娃娃b冒出来了，他看了看纠结的娃娃a，然后默默着手协助a把棘手的公式算出来，b算着算着，感觉哪里不对劲，结果回头一看，大头娃娃a竟然偷偷擦掉他辛苦算出来的答案。 〝你在干嘛呢？〞大头娃娃b问。 〝我想帮你啊。〞大头娃娃a害羞的说。 李有间不断的捶床。 大头娃娃a——就是我啊！整件事情里不但没有帮上忙，还添麻烦了！ 话说我是哪来的自信竟然会想要保护班长，我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先。班长年纪比我小，可是心智年龄比我成熟太多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遇事不决，班长解决』。我都快三十岁了，连委託人骚扰这种事情都无法自行处理——不行，谢莉莉这种等级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处理得了！ 李有间仔细回想，打从班长说谢莉莉由她来亲自应对，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想发脾气，这已经是很失常的反应了。 难道… 李有间立刻从床上惊坐起。 该不会是…恋爱的佔有慾在作祟吧？ 李有间双手扶着太阳穴，告诉自己：不行啊，直女是雷区，到头来都是没有结果的，互相浪费青春罢了。 等等…班长虽然对女的没兴趣，但是她对男的也没兴趣，因为她只对工作有兴趣——不行啊，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跟工作狂谈恋爱，那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哪怕未来真的有一咪咪机会在一起了，恋爱中不都得一直承受孤单之苦？ 李有间觉得在三观正常的恋爱里，没有什么比爱人把时间都拨给了工作还要不幸的关係了。试想今天问一句伴侣怎么没回讯息，十之八九回覆过来都是说：在忙。你想要跟她多一点相处机会，多说两次就会被嫌太黏太烦，看个电影回头都是一直在滑手机，还滑的义正严词，搞得一段忠诚的关係却好像有一个永久无法解决的小三问题，诸如此类各种糟心体验，哪天还要看着伴侣跟工作伙伴去搭爱情摩天轮，就因为她没时间跟你搭，她的时间只分享给工作相关的人。 你醒醒啊，李有间，班长是弯是直都不行，班长就是可远观不可褻玩焉。 李有间眼见不能逃避自己的感受，只好用心整理自己的情绪想法，她意识到摩天轮那一夜自己感叹着想跟爱人分享生活大小事，这或许就是很想谈恋爱的徵兆了，她的脑子跟身体都孤单了！原来是地方单身狗需要温暖。 去走走都好，我需要去认识新的人，转移自己的情感附着。李有间抱头苦恼。 赵地锦反覆看手机屏幕，里面的画面是她跟李有间的最后通讯时间，两人的沟通就停止在了那一晚糟糕的结尾。 原先睡觉都不够用的生活里，她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些问题，可是现在工作杂事已经顾了一个总务来处理，金光最近也改善了不少敷衍的毛病，对着木工组员的成品都会仔细检查，盖庙有信强的团队根本不用担心，小胖敦跟秀秀都去了高雄协助餐厅工程，而餐厅工程的大小事李有间都可以立即处理。 于是赵地锦没事做了，她都记不起上一次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 赵地锦坐在会客室里泡着茶，因为现在要是下楼去检视工作室进度，还会给金光增加无形的压力。她都已经可以想像到金光紧张地把手汗擦在裤档上的模样，还是算了吧。 人间了就想得多了，赵地锦开始翻看手机，不断思考那一天晚上为什么会对李有间发脾气。 而且现在回想起当晚的事情还是歷歷在目，赵地锦依旧隐隐感觉心里不舒服。傻白甜被人查出地址，还敢违背她的指令去选择隐瞒，美其名曰说是为了保护她？ 呵呵，现在还是可以气笑她。 可是另外一方面，李有间的出发点也只是不想要她担心，当员工有这种错误的行为决策，通常说几句话好好教育观念，像金光那样以后记得改进就好。 ——况且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又何必发一顿无意义的脾气？ 再来就是追诉更早之前自己都察觉的违和行为，她早该好好思考一下，却一直因为没时间而放着的问题。 ——为什么摩天轮那个晚上，我会要求傻白甜发讯息给谢莉莉，说出那些引人误会我们在一起的言论？ 当然，她是想保护李有间没错，但还有很多种方法能够慢慢解决问题，何必一定要选择当下那么激进的方法？ 换位思考，要是今天是林秀秀受到骚扰的话，她还会要求林秀秀回覆谢莉莉这样引人误会的话吗？ 不会。赵地锦断然言之。 被认为她们有更深一层的关係，也会造成很多未知数的潜在麻烦，而赵地锦不喜欢没办法掌控的未知数。 事后李有间虽然只是当作自己是为了协助她摆脱谢莉莉不做事后追究，但赵地锦问自己，难道不正是希望将李有间划分到了自己的所属范围内，才会想要谢莉莉立即把手挪开，当下做出那样的决策吗？ 我到底在想什么？ 又或者说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是生活似乎没有给赵地锦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到底想要从跟李有间的关係里得到什么。 谢莉莉突然发来一张照片，让她焦躁的情绪瞬间降到冰点。 画面是李有间正在酒吧里面跟一个女人相谈愉快，对方的手已经覆盖到了李有间的手上，李有间并没有反对这样的触碰，她对女人笑着。 lilycheah:我一开始没有把你们关係想得太严肃，以为还有自由的空间，是我的误会。 lilycheah:这张照片是别人发给我的，并非我自己主动要求，希望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关係。:p 赵地锦没有回覆谢莉莉，她知道这女人的潜台词不过是想嘲笑她：我虽然追不上手，想不到你也戴绿帽。 来钱容易的间人，就喜欢把生活上的注意力放在情情爱爱上。赵地锦冷漠地想，她一点也不在意谢莉莉言语背后的挑衅，这种小打小闹的恶意不值得放在眼里。 赵地锦将热茶送进嘴里，久久地看着这张照片，这里面的李有间绑着随意的马尾，那是她劝李有间最好不要让头发沾到油漆后才有的绑发习惯，以前的李有间只喜欢披着长发戴着像蝴蝶结那种公主饰品。 所以这确实是最近拍下来的。 几条电线散在凹槽里，一双满是青筋的手正在试图将其捆起来。 〝踏闷戚夫格格喔。〞黄牙嘴角咬着电胶布，说话咬字不太清楚。 林秀秀抬起头，望见赵地锦难得来到餐厅工地，此时正冷着脸跟李有间谈话。〝…你是觉得哪里气氛怪？〞林秀秀皱起眉头。 黄牙把电线缠绕好，剪断胶布，松了松牙关。〝我都能看出来，你肯定早看出来了。你啥时看过班长用这种表情跟我们讲话了？绿茶啊，好像得罪班长囉。〞黄牙看过金光好几次被班长退件，就没见过班长一直表情这么冷淡。 林秀秀低头沉思，抬起头又是一副冷笑的嘴脸。〝谁叫绿茶最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老实说，连那几个新招进来的临时工都敢爬到她头上去，她还怎么做监工，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你又说夸张了。〞黄牙嘻嘻笑。〝我觉得绿茶的安排算不错，冷热管跟明线的安装照她的建议嘛不比班长差，信强也讲她教了不少泥作技巧给他。〞 〝拜託你闭上嘴行不行！到底你是那个绿茶的朋友还是我朋友？〞林秀秀抬手制止黄牙继续说下去，她将钳子随意拋在地上，起身对赵地锦招招手。〝阿虎，我差不多休息了，等等要不要先一起吃东西？〞 赵地锦暂时停下与李有间的进度讨论，同意林秀秀的邀约。 林秀秀经过李有间的时候差不多就快撞到她了。〝你要一起去吗？〞她侧过脸对着李有间说，但是那个态度很明显就是：你最好别来。 李有间偷偷看了赵地锦一眼，班长却看都没看自己。 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生气？ 李有间知道刚刚她偷瞄班长的模样，一定是被林秀秀捕捉到了，此刻林秀秀仰着下巴，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 〝我还有事情要跟玻璃师傅谈，你们去吧。〞李有间硬是挤出一个笑，她告诉自己，不要跟她见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之后不断在心里咒骂。 餐厅里面最大的工程是交给玻璃师傅处理，为了防止搬运碰撞风险，师傅们都是来到现场才做切割，所以大热天里李有间也需要穿着全身防护工装在这里跟着师傅讨论细节。 过了一个鐘她从工地出来透透气，凑巧遇到了正在抽菸的黄牙，走也不是，只好尷尬地站在一旁。 黄牙蹲在地上，往上瞟了她一眼，又指了指手錶，意思指林秀秀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就这样拋弃我了，嘖嘖，真是有班长没人性。〞 〝你可别跟我抱怨啊，那是你朋友，我们不熟。〞经过这段日子的共事，她跟黄牙还算说得上话，跟林秀秀就别提了。 〝你跟班长是不是吵架了，她竟然没约你一起去。〞 原来是想来挖八卦，估计是要给林秀秀通风报信。〝别说得我跟班长之间有什么特殊关係一样，再说我跟你朋友同一桌吃饭，她能吃得下去吗？〞 〝嘿嘿，对着你，秀秀肯定吃不下去，她眼里只有班长呀，小情小爱呀，有什么好东西也只会想跟班长分享，对待我们差别可就大了。〞 〝她是水电公主，有公主病，你自己不也是很清楚的嘛。〞李有间不可能当着黄牙的面给他朋友太难听的称呼，于是就取了一个宅公主的类似外号给了林秀秀。 〝她有公主病，所以啊，班长是她的王子。秀秀虽然只想要单独跟班长吃，但是班长平常时就不是这样了。班长那人啊，平常吃吃喝喝是一定会记上大家。〞黄牙吐了一口菸。〝可是今天难得过来高雄，没慰问大家，人就直接跟着秀秀单独走了，看着就像在躲谁呢，你觉得还能有谁？〞黄牙嘴上问，却拿菸头对着她。 〝……〞 我当然知道自己惹她生气了，但是生了那么久的气我也是没想到的。 李有间无声叹了一口气。 她心想：这段日子也太不顺心了吧？上班一堆难搞的工人要管，又要忍受林秀秀的冷嘲热讽，下班约会也不顺利，对新认识的对象怎么样都没办法投入感情，班长这段时间对我也不闻不问，想说过一阵子就好，好不容易见个面了，没想到现在还在气我。 李有间越想越委屈，她蹲在了黄牙身边，看着摩天轮。〝你那么喜欢抽菸，是不是特别舒压？〞 黄牙用力吸了两口，吐出来好像很快活。〝嘴巴痒嘛，总得含点什么，抽菸抽久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舒压肯定是感觉不到，但应该比你那整天带上带下的咖啡来得有用，你说天天活得那么清醒做什么？〞 〝也对。〞李有间感受到起风，秋天要来了。 〝秀秀常说班长是做大事的人，真奇怪，那样过日子有什么快乐？〞黄牙将菸蒂捻熄在地砖上。〝这天天赚钱赚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钱赚了是要给谁花？〞 〝我也觉得不用赚太多。〞李有间淡淡地说着。〝常常有人说，有钱有间的人生最好命，我想是因为普遍人真正想追求的东西，往往要在时间跟金钱都满足了之后，才能停下脚步细细品味。〞 〝真是个读册人，讲话怎么那么文诌诌。〞黄牙掏耳朵，听不太懂李有间想表达什么，于是转头问她。〝你是说觉得有钱有间不好？〞 〝我是觉得…如果能有一个人陪着走漫漫人生路，那时间跟金钱真的不算什么。〞李有间试着简单的描述自己的愿望。 是的，比起大富大贵、有钱有间的日子，一个携手扶持相互陪伴的伴侣才是最为弥足珍贵。李有间心想。 黄牙发出嘲笑的笑声。〝你疯了吧？没钱谁有那个间功夫陪你走，走到你家巷口都嫌远。〞 〝……〞 17 林秀秀接近傍晚才归来工地，李有间大步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气说旷工的鐘点就算理由是跟班长吃饭也要按规矩扣钱。林秀秀的眼眶有些红，冷冷说了一句随便，她还要求要早退，也不等李有间答应，便草草收拾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工地。 李有间被林秀秀毫无工作态度的耍任性震惊到了，气得胸口鬱结，直接对着黄牙大声抱怨。〝水电公主对班长既然那么依依不捨，要不要乾脆我联络班长送她回去，再派其他水电师傅过来高雄？〞搞什么啊，天天开车回去也没人阻止你见班长，弄这种十八相送的苦情脸给谁看？ 黄牙刚刚一人忙两人该做的进度，也没遇到林秀秀，根本不清楚状况，但是看李有间是真的发飆了，手机都拿出来要准备上报林秀秀的工作态度，赶紧替林秀秀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哎呀，别气了，绿茶你就别气了。〞黄牙本想安慰，一不小心把外号说溜嘴了，直接帮李有间火上浇油。 你才绿茶，你跟林秀秀两个都绿茶！一个大杯一个海王杯！整天给我甩脸色不然就是八卦！ 如果不是刚好手机铃声响起，李有间一定会追究下去，她气呼呼地找了安静的地方接听电话，开头陈咬金又是问起工作室的进度。 李有间一点也不意外来电者是陈咬金，他这几天一直不断询问工作室人手够不够，技术行不行，她都报备好几次了，也不知道老人家在急迫个什么劲，她记得陈咬金跟卓越事务所的合约都还有七个月，但直到现在陈咬金才终于说明原因。 〝…明年二月，我就会提前跟你前头家解约了，恁工作室到时候人手够不够，能为我做事了没？〞 提前两个月？解约要赔钱，陈咬金怎么捨得？ 因为李有间一直都有在关心工班内的人员流动，估计过临时工的整体人数，她表示应该没问题，还询问了陈咬金具体需要多少人。 〝大概也是旧皮新装一栋楼，二十户，工期抓两个月吧。〞 那大约三十个人左右可以搞定。李有间衡量了一下安排流程。〝如果没有其他大型工期卡位的话，人数一定会够，但是我也要提前跟班长谈工期，陈伯，你至少提前一个月跟我通知签约时间好吗？〞 〝那就好，到时候签约，你跟伊说是你以前老客户要做的工程就好，免把我名字讲出来。〞陈咬金仍旧不知道班长早已发现李有间是他介绍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好吗？李有间看四周没人，趁机翻了白眼。〝陈伯，不管这个工作室是我开的还是她开的，一但等工程开始，你早晚都得见到她，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说呢？〞这到底是什么奇葩亲戚关係，两人都非得弄得这么神神秘秘？ 陈咬金一口回绝。〝多不好，搞得好像我是故意帮衬伊一样。〞 〝班长生意已经很上轨道了，你不算帮衬，只能算锦上添花，不如选在签约前那段时间，我提前跟她说吧？〞 陈咬金再一次果断拒绝。〝我在屏东有认识的人，让他来帮我签约就好。〞然后想了想。〝阿间，你没有跟伊讲出来你是我介绍的吧？别告诉我，你已经讲出来…〞 李有间立刻坚决否定此事，反正一开始班长就发现了，也不算她说的。 〝陈伯，签合约何必找别人来，你会什么不亲自见她呢，害羞啊？〞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好啊，又用这句话打发我了。 〝我有事，先掛了啊。〞陈咬金掛电话前又提醒了一次。〝你记得二月啊，几个你以前应该见过的客人，大家都讲好了，到时候会做伙退出你前东家的公司，找你交关的时候，希望你们的工作室已经发展的够成熟。〞 看来明年的生意会很兴隆，按照爬墙虎工作室的介绍抽成，长此以往收入反而比以前事务所高得多，只是… 李有间想起班长，心里又有些沮丧。 打开工作群组，里面又加入了一个助理，并且员工们已经按照专业开始有各自团队的群组。 厚积而薄发，工班会发展的那么快，全靠赵地锦长年累月在建工班之前就打好基础的关係跟人脉，准备的那么扎实才自己开工班，搞不好『准备狂魔』都已经想好了来年的工程计划。 我应该要找一个时间好好跟班长谈谈了，至少要缓解我们这种莫名其妙的冷关係。 想是这样想，可是李有间竟然之后几个礼拜都没有再遇到班长过来高雄探班，她们在社交软体上面仍旧保持工作上的应有沟通，只是没有良好的时机点能深入谈话。 这一等，就等到了聚餐那一天。 当路上有行人开始穿起外套时，新雇用的助理在工作群组里面告知大家，工作室将宴请所有员工加临时工来屏东一间高级宴会厅：世芳酒楼做聚餐，助理特别註明欢迎大家带自己的家人朋友过去。 李有间放下手机，询问一旁正在忙碌的小胖敦。〝庙离梭工还有一个月，所以也不是庆功宴，为什么工班突然会准备办这么正式的聚餐？〞 〝唔也是今天早上才听总务提到这事嘍，总务说是照阿虎的意思举办的，这顿宴客是准备以爬墙虎工作室的名字作为正式发展了。〞小胖敦擦掉手上的沾漆。〝以后大概就你们这个梯次的员工才会称呼她班长了，新来的之后得叫她老闆。〞 〝她的称谓可多了。〞李有间感慨道。〝每次看人怎么叫班长，就知道对方是班长哪个时期认识的人。〞 小胖敦笑出了声，非常同意这个现象。〝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一天，唔都不敢直接叫她阿虎了。〞 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李有间心想。 〝助理说宴会鼓励带人一起去呢，唔到时候会带女朋友去聚餐，有间，你会带人去吗？〞小胖敦有些害羞地说。 李有间回想最近自己又一次失败的约会，摇摇头。 那女人看见自己的家，竟然嘲笑她也算是个室内设计师吗？两人当晚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宴会聚餐安排在星期日，刚好是两边的工班都不需要上工的日子，晚上李有间独自开车抵达会场，现场竟然有祝贺的花环摆放整齐在大门两侧，都是一些客人送的，道贺爬墙虎工作室的发展形势一片大好，其中李有间认出了一眾庙委会成员送来的，尤其刘哥的还特别装饰满满的猪仔，贺词还提上shinebrightlikeadiamond。 〝……〞啥玩意这是。 李有间下意识想找小胖敦一起进会场，但是想起小胖敦今天会带着女友来，总觉得不好意思打扰就作罢了。厅内有十几席，也已经有不少人在现场喝起服务生提供的鸡尾酒。属于餐厅工程的工人都有特别过来跟李有间问候一声，但大家对于这位临时监工平日相处也是保持着距离，问候过就各自找位子坐下了。 上次聚餐全部人都可以坐在同一桌，现在加临时工整整有十几桌，这人手扩张速度会不会太大了点？李有间放眼望去，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她端着一杯可乐，人群中望见信强进入宴会厅，才刚迈开脚步就发现他今天也是带着小孩老婆来的，于是又默默缩回了脚。 就在她有些尷尬于自己不知道该坐在哪个位置，一个有点年纪的女人伸手攀在她的肩膀上。 〝李小姐，我一直在到处找你呢，你怎么会坐在这里？〞女人似乎很惊讶她在角落待着。 李有间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女人是群组里面常常发公告的总务，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网聊奔现呢。 〝人有点多，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坐哪里好。〞 总务觉得她说这话挺奇怪的。〝你身为工作室的设计师，当然是坐在老闆旁边，不然你还想坐在哪里？〞 想坐老闆大腿行不行啊？李有间心理吐槽。〝你确定班长会希望这样的安排？〞 总务的表情彷彿写着设计师你怎么都在问怪问题。〝当然，这就是老闆安排的。〞 李有间看见自己的位置还真的写着设计师李有间，她左侧是小胖敦跟他女友，总务跟助理在她的对面，那看来自己左侧空着的就是班长了。 李有间远远就看见服务生忙着准备帝王蟹跟生蠔的高级料理拼盘，意识到菜色不一般。 大托罗生鱼片一上桌，就听见一阵惊呼。 〝…听说这次的宴席，委託人谢莉莉也有赞助，不过今天她是不会过来了。〞小胖敦低声告诉李有间。 唉呦，难怪吃这么好呢，这赞助商有得是钱呢。 李有间想起那天谢莉莉说好的请工班，看来班长这个安排也是挺狠的，直接找了整个工班的人加各自亲属来吃席，放眼望去多半都是皮粗肉糙的工人，难怪她不感兴趣。 赵地锦姍姍来迟，等她出现在宴席厅里时，大家都已经落座一阵子了，一见到她，好像各个都吃了亢奋药，蜂拥而至争夺着给班长敬酒。 十几个人挤得赵地锦也走不开，她连一口饭都还没吃，人也没来得及坐下，就先被灌上三四杯红酒。李有间发现林秀秀跟水电工人们坐在同一桌，并没有像其他工人一样围上去给班长倒酒。 真是奇怪了，水电公主今天怎么没有黏上班长？说起来…按照平日举动，她应该最想要的是我的位置吧？今天被安排到了别桌，竟然毫无意见？ 赵地锦终于安抚下沸腾的一伙敬酒队，在李有间身旁坐下。 班长今天难得没有穿工装，而是一身俐落的西装，她又剪了头发，看起来很帅气，五官还是这么天生丽质。 李有间内心尖叫着让鼓譟的心赶紧停下来！ 两人终于久违的再次眼神交集。 〝好久不见了。〞李有间露出尷尬地笑。 赵地锦回应了一个适宜的笑容，看了一眼她身旁正在跟女友亲亲我我的小胖敦。〝没带人来？〞 〝我能带谁？陈咬金？〞 我们那么久没见了，一开头就酸我单身狗呢。李有间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抽了一下。 已经有一段时间俩人之间只聊公事，一时间再度陷入无语境地，而错过了这段交谈时机，之后赵地锦没空跟她再说上几句话，她起身跟新人寒暄几句，又起身跟临时工里的旧识谈论支援状况，鼓励他们再坚守两年，将会转正，接下来起身跟所有人讲了爬墙虎工作室的公司现状，未来规划，今年愿景，然后没吃上几口饭，再次被升级成敬酒团的一群人逼着喝了几杯啤酒。 助理帮赵地锦夹的菜都在碗里放凉了。李有间终于看不过去，站起来警告敬酒团别弄坏班长的胃，班长都还没吃几口饭，这才硬是把人都给赶走了。 看着班长酒气似乎上头了，她舀了一碗热汤给赵地锦，要她趁热喝。 〝今天你穿了裙子？〞 〝……〞今天难得第二句话，你就问我这个问题？ 李有间在心里骂了句脑x，但也看出来班长是酒精上头了，不用一般见识。〝今天不用上班，让我给它们透透气不好吗？〞一堆裙子现在都压箱底，有霉味了。 好，我觉得好看。 赵地锦喝了一口香菇燉鸡汤，朦朦胧胧地想着。五分醉没有夺走她的感官，她告诉自己，都已经给自己几个礼拜的时间冷静了，对于李有间的奇怪感觉不应该再继续影响自己，可是今天看到盛装打扮的李有间，一切又让她开始心烦意乱，而且一但开始在意，就没办法在脑子里停止下来。 她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要对李有间要问那种『没带人来』的傻话，很明显这个问题她根本不想聊到细节，问题脱口而出的当下就感到后悔，她对这种无法掌握的情绪感到不舒服，于是藉故喝酒离开。 赵地锦是今天宴席的主人，无论如何都须要喝些，所以由助理开车载她过来，虽然她酒量还行，现在也很明显喝得有些多了。 一道一道好菜上桌，赵地锦又被大伙拉去划酒拳。 李有间剥了几隻明虾到班长碗里，确认过赵地锦胃里至少有垫足够的食物后，才独自去女厕解决方便，刚出来洗手就听见助理很慌张的不知道跟谁通电话，李有间等她掛电话后上前关心，才得知助理的小孩没带钥匙，正被锁在家门口，李有间看菜色也上的差不多了，建议身为单亲妈妈的助理先行回去照顾小孩。 〝可、可是谁等等载老闆回去？〞 〝我有车，放心吧，我来。〞 最后一道水果宴配水晶甜糕上桌后，宴席逐渐散潮，小胖敦跟李有间此时都很明显感觉到班长醉了，她外表虽然镇静，但人有些迟缓，小胖敦说这是等会还会醉得更厉害的预兆。 李有间凑前低声问班长现在状况如何。 赵地锦认出了她的脸。〝你穿裙子还挺好看的啊。〞她说完冷笑一声。 〝……〞你到底对我的裙子有什么意见，非得一直提它。 散会的时候，小胖敦忙着跟宴席服务生谈收尾，让李有间先行带喝醉的赵地锦离开。 偏偏赵地锦一发现是李有间负责载她，直说不要，李有间也终于受够了班长今天的阴阳怪气，硬是拖着她上车。 〝我不要…〞 〝闭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哼哼哼，你就认命吧！〞喝了酒像个孩子一样的班长完全不足以为惧，李有间用力将她拉上车，期间不忘说些连续剧的俗烂恶人台词。 油门一踩，车子往爬墙虎工作室驶去。 外面的路灯亮光一道一道打在李有间的侧脸上，晕呼呼地赵地锦感觉不到自己正在坐车，脑子里轻飘飘地，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又或者想做什么。 〝我…〞 对了，赵地锦想起来了，她往驾驶座爬去。 〝班长，你做什么啊，快点坐回你的位置！〞 赵地锦好似没听见一样，她想问，你到底那一天晚上是真的觉得我很有魅力，还是你对酒吧里的女人都是这样说。 你要是跟酒吧的女人是认真的关係，那你为什么还? 然后她脑子越来越混乱，车子一抖，赵地锦便一头栽入驾驶座前方。 李有间感受到埋进她两腿之间的班长，真的要疯了！ 18 李有间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拉起迷迷糊糊的班长，好不容易才将赵地锦推回副驾驶座位上，也不知道她嘴里碎碎叨念着什么内容，又开始边说边靠近主驾驶座位，没撑好身体，脑袋再次栽进方向盘下方的位置。 啊！烦死了！就这样吧！别吐啊，千万别吐啊，这裙子我还要穿… 前方的路窄水沟宽，李有间需要全心注意路况，自暴自弃地放着班长保持这样的姿势。 李有间可以清晰感觉到班长的下巴正抵着她的大腿内侧，嘴巴一开一闔，自言自语，彷彿对着什么地方聊天。 〝……〞你知道自己是在跟什么东西讲话吗？ 一想到如果外人看见此刻班长的社死现场会有什么反应，李有间突然觉得很好笑。她感觉到班长用迟钝的速度移动身体，越来越靠近，她浑身肌肉也越来越紧绷，听着班长断断续续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高挺的鼻子最终隔着薄丝裙，陷入三角地带。 〝味道…〞 这两个字李有间是明明白白听懂了，瞬间满脸通红，她想闔起脚，但赵地锦似乎觉得刚刚姿势躺得比较舒适，不开心地扭动身躯，最后李友间只好又恢復原来的姿势，只要她可以不再乱挣扎。 好不容易抵达爬墙虎工作室，李有间急迫着解脱这个窘境，她硬是把班长推开一些，埋手到她的胸前的位置，将排档桿拉到p档。 停车了！结束了！感谢天！ 李有间觉得这一路可比坐在赵地锦的重机后坐还要刺激她的心脏，下车时她可能太过紧张，腿软地靠在车门上歇了一会，才缓缓走到对侧车门将保持原状的赵地锦拉出来。 一片黑漆中，只有地灯发光照亮鹅石子路，白天的童话高塔到了晚上还是有一点令人发毛，李有间搀扶着赵地锦，打从心底佩服她能单独住在这种地方。 满头大汗地抵达铁捲门旁边的小门，环境阴阴暗暗，李有间怎么也摸索不到钥匙孔的位置，只好先找找班长身上有没有钥匙，她将赵地锦靠在门上用以撑着对方东倒西歪的身体，先是伸手查探两侧西装口袋内有无钥匙。 直到感觉手指伸进紧贴的裤子口袋内，赵地锦才发现李有间正在触摸她的身体。 〝你在…劫色？〞赵地锦含糊地问。 …看来班长对我之前喝醉时的胡言乱语，每一句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劫财，我缺钱呢！〞李有间没好气地回答。 赵地锦呆愣一下，突然伸出手按压门边不起眼的触控屏幕，指纹解锁立即通过，门迅速向内弹开，导致两人毫无预警地跌进屋内。 李有间下意识想保护班长，跌落的过程中将两隻手护在赵地锦身后，一脚踩在赵地锦两腿中间，另一边膝盖重重撞在地板上。 因为李有间的护航，赵地锦奇蹟似没有摔伤。 她妈的我膝盖要废！ 李有间替班长缓衝的手臂疼，膝盖也疼，她一屁股坐在了赵地锦大腿上哀号，低头却看见微光中赵地锦的眼神。 李有间还以为自己这一坐，弄疼班长了，说了声抱歉，就想爬起身，可是班长迅速展开双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 〝不准劫财…只准劫色。〞赵地锦低声在李有间耳边呢喃。 李有间清楚知道赵地锦喝醉了，她不能佔一个喝醉酒的人便宜，可是接下来醉酒的班长所有行为都超过了界限，终于一步步踩向了亲密关係。 这只是喝醉了有所需求的班长，李有间明白，班长想尝试的态度很坚决，于是她心想：如果你从未经歷过，我愿让你初尝，点到为止，带着美好而不让你生厌。 李有间起身关上门，脚踝突然被抓住，立即被赵地锦拉回地板上，失去外面的光源，接下来的一切都变成了黑暗中的摸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赵地锦结束了，李有间退开，迅猛的力道却将她扯下身，黑暗中感觉到鼻尖碰着鼻尖的距离，赵地锦说话了。〝你要是下次敢在直接退开，我就…〞 李有间只听见『下次』，是的，她想要下次，一种幸福敢让她抱住了班长，本来想要威胁什么的班长立刻停下躁动，两人就这样躺在地板上久久没有说话。 感觉到平静的呼吸声，李有间知道班长睡着了。 徒留她一个人清醒思考着两人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局势，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 细节版就不放在这里了，成年人请自行思考再点击番外，谢谢。 19 最近一次去高雄，赵地锦单独跟林秀秀一起吃了晚餐，她发现自己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在对话上，脑子里不断想起跟李有间的接触，还是找不出为什么会被如此影响心神的原因。 赵地锦抬头，林秀秀刚刚问了她一个问题，她又不小心走神了。 〝你刚刚说什么？〞 林秀秀垂下眼皮，似乎心情低落。〝我刚刚是问，你最近不一样了，为什么？〞 〝最近工作室请了不少员工分担工作，我确实有一点时间了。〞 〝不是这个…〞林秀秀缩紧了手。〝我是问为什么你最近的行为跟以前不一样了，就像…你以前从来不会走神，阿虎，你到底在想什么？ 赵地锦放下筷子。〝弯弯绕绕，你还是直说吧。〞 〝你为什么躲着那个设计师，那个…李有间？〞 赵地锦沉默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被林秀秀所察觉，林秀秀向来很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很多时候她觉得或许没人比林秀秀还要认真观察自己了，欺骗或隐瞒也没有意义，况且，她也希望有人可以解答。〝我跟李有间之间没发生什么摩擦，只是我对她有一些答不上来的感觉。〞 〝是喜欢吗？〞林秀秀甚至没想问是什么感觉，直接说了自己的猜测。 〝是佔有慾。〞这是赵地锦目前最符合的感受。想得到某种东西，对金钱，对事业，很容易分辨的，用在人身上，或许最准确的称呼就是佔有欲了。 林秀秀眼眶开始红了。〝你从来没对人有过这种感觉，为什么是她？你就没曾考虑过我吗？〞 赵地锦就是想要个答案，结果却被反问回来，还多了一个避免已久的讨论话题，她认为没必要再谈下去。 林秀秀对她从崇拜慢慢转移到曖昧不明的异性情感已经有好几年了，过去林秀秀交往过男朋友，只是经歷过失败的感情后才逐渐变成这样，她工作能力是很好，但这不是她拿眼泪来勒索自己的藉口。 〝为什么是她，应该是我跟她之间的问题。秀秀，我不选择她，我也不会因此有一天改而选择你，你应该把你的感情转移到适合的人身上。〞 林秀秀问她难道看到自己的眼泪一点也不难受吗？ 赵地锦摇头，直说：你要的也不是安慰。 那顿晚餐是不欢而散的。 赵地锦醒来时已经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躺着，李有间则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打盹。 李有间是靠着椅背睡的，整个人看着有点狼狈，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头发也乱了，裙子骯脏的特别醒目。 是因为昨晚在工作室里打滚了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赵地锦想起昨晚两人的经歷，她沉默了，还没确定要怎么处理这个状况，可是起身的动静已经惊醒了浅眠状态的李有间。 两人对视后，李有间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欠，揉着僵硬的颈部说。〝三楼因为锁着，我没办法把你放到床上去，所以只好把你放在这里了。〞 赵地锦起身，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状态也很狼狈，西装已经皱成一团，满是灰尘，她感觉到宿醉后的晕眩，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先洗个澡吧。〞 李有间没有反对，她跟着上了楼，穿过解开指纹锁的门，楼上一边是卧室一边是厨房跟浴室，设计摆设非常简单明亮，是很适合个人生活的环境。 等两人都轮流洗过澡后，坐在单人床上的赵地锦思考着等等该怎么应对李有间，看见她穿着向自己借来衣服，头上盖条蓝色毛巾，一想到她可能会坐上来自己的床，微微紧张起来，但李有间只是说这里连张椅子都没有，提议下楼。 两人又回到会客室。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李有间擦着头发问道。 赵地锦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我十点的时候会去一趟装修行。〞 〝那好，我等等就开车回去监工，现在刚好有些事情跟你谈一下。〞 这是要讨论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即使有了充足的时间思考，赵地锦还是不确定该怎么回覆。 接下来谈论的却不是她所想的，李有间轻描淡写地提及陈咬金明年想要把一栋楼交给爬墙虎工作室装修的事情，表现得好像昨晚的事情从未发生一样，赵地锦感到意外，心里產生复杂的两面情绪，不愉快却又同时松了口气，真是太复杂了。 〝?陈咬金跟他朋友的建案，我都需要亲自现场勘查，才会考虑要不要接，你也不要随意答应他，如果他找了别人来签约，十之八九也会是你认识的人，你都最好提前跟我说一声。〞 〝为什么？〞李有间很意外。〝你觉得他的建案有问题？〞 赵地锦虽然不想再找理由塘塞李有间的种种疑问，但也没打算向其解释来龙去脉。因为这段日子很多事情都在李有间身边发生着，其实她都看见了，却仍旧还没意识到，证明她也不适合知道那么多。所以对于李有间接下来的每个问题，她都说不是时候谈。 李有间很不满意这种明显所有隐瞒的回覆，却拿赵地锦没辙。〝好吧，也许我需要时间才能懂。〞她穿着宽松的上衣，露出里面的肩膀，赵地锦转开视线，脑子里不可控制的回想起昨夜温存。 〝你冰箱里没什么食物，所以我不能顺道替你做份早餐，那我就先回去了。〞李有间起身道别。 ?不应该只是这样道别，李有间为何对昨晚的事情视而不见，还是说，这对她来说很稀松平常？ 赵地锦到了工作室门口，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对于昨晚，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李有间反倒有些意外赵地锦开口问她。〝我们都是单身，也是我自愿跟你过夜，我们没有认真的关係，这只是生理需求，需要谈什么？班长，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还想要什么其他的附加要求，你早就自己说出来了。〞外面的阳光很大，李有间将手撑着眉间，望着赵地锦。〝我不会介意你忘记今晚，你还年轻，还能慢慢摸索自己想要什么，慾望每一个人都会有，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想要一段长期交往关係。〞 李有间默认了她们之间只是生理需求。赵地锦对此无法反驳，但她同时也清楚，如果此刻李有间离开了，有一根刺将会在她心里扎着浑身难受。 赵地锦再一次向李有间确认此事不会影响两人日后的关係，她真不明白为什么李有间可以如此洒脱，她不是曾经对自己心动吗？ 〝我还有几个月就满三十岁了，人家说三十而立，即使身为同志，我也是想要成家的，就算不能结婚，我会找一个以婚姻关係作为前提的对象。〞李有间笑了笑。〝可是你想要什么，你还需要时间才能懂，我认为现阶段我们不适合。〞 所以李有间想要的是长久如婚姻的关係，她认为我不是这样的对象，不愿意投资时间在我身上，所以可以接受不追究昨晚的事情。 理由很合理，事情已有定论，赵地锦应该觉得松了口气，李有间真的愿意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她们还能继续做事业上的伙伴.可是随即她意识到李有间会跟自己渡过一夜，也表示她之后也会这样跟其他人，而自己却无法干涉，于是还没等自己想明白，她竟然直接拉住了李有间。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见到李有间再跟其他女人约会，该如何淡定自处，这事情始终尚未解决。 〝如果我需要时间思考想要跟你有怎么样的关係，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赵地锦问得衝动，却小心翼翼地观察李有间的神情。〝如果时间有一个具体的数字，你能不能接受？〞 李有间抚着额头，尝试着冷静回覆。〝你是指我们继续保持关係，直到你搞清楚状况吗？〞 这个主意，对赵地锦有些吸引力，李有间也看出来了，她没等赵地锦回覆，就继续说下去。 〝你以前没谈过感情，所以我不怪你有『试试』的想法，但假如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去思考，那这段时间我们的相处是该像情侣还是像朋友，还是我依旧是你的下属？〞 〝像朋友，但是更进一步？〞 〝听起来像是炮友，而我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李有间把门关上。〝我只愿意接受循序渐进的关係，如果无法确认交往，我不会有更亲密的接触。〞 〝我们昨天并没有按照你刚刚说的循序渐进，但你还是同意了。〞赵地锦直接指出了矛盾之处。 李有间低头，双手插着腰，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整理情绪，想着该怎么回覆比较好，然后她抬头。〝赵地锦，我昨晚之所以愿意跟你睡，是因为你主动了，而你对我来说有很深的吸引力，所以我同意了。吸引力这点，在你第一次来我家过夜时，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如果此刻随便同意跟你约会，那等你理解到这只是你人生的一段插曲，相信以你的性格很快就能翻过篇章重新开始，而我，我是有可能陷进去的，变得对这段感情难以脱身，希望你能够考量我的情况，我没办法跟你慢慢体验这些，是因为我需要即时止损。〞 这是第一次李有间称呼了赵地锦的名字。 〝即使一个月都没办法？〞 李有间笑了，无奈的那种。 〝或许对你，我只能用已经发生过的经歷去举例，用有形的财富去形容，你才能真正理解我的感情一但陷进去，就『走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况。〞李有间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上一段感情，也就是我的前任，就是让我如今身败名裂的元兇。我的公司帐号只有前任知道，有一天她离职消失，连我也联系不上她，没过多久公司就发生客户名单遭窃，而我才知道，自己成了她的替罪羔羊。在那之后，我花了几个月才劝服自己重新相信人性面对人生。今天，我谈这件事情还是需要心理准备，不是难受于失去钱，失去工作，而是因为我还是不能接受我跟她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她竟然会以出卖我的人生作为代价换取自身的利益。?感情真的不是时间长度的问题，我曾经把她当成一辈子的伴侣，所以我现今如果要谈恋爱，一定不能陷进不清不楚的关係中，因为我知道，这对我精神影响很大。〞 〝我跟你的前任不是一样的人。〞 李有间指着一旁用防尘布盖着的机车。〝好吧，你还是感受不到，我换个角度说，你之所以习惯骑机车，你说是因为方便，可是我刚刚看过你的卧室、你的厨房、你的浴室，还有一切摆设，无不表明你只准备了足够一人的生活环境，你已经25岁了，还是一个建筑设计工作室的老闆，不缺钱，不缺人手，居住环境却从未考虑过容纳多一个人的空间，你也知道，设计师的作品是骗不了人的，你的生活里根本从未考虑过再增添一个人。〞 〝你只想尝试，你给我时间，却没有办法真心以我的过往作为考量，证明你无法为我设身处地着想，在这情感的部分，你跟我前任其实没有多大的不同，你们都只考虑自己，跟这样的人一起会很辛苦，更何况你其实都没准备跟我一起。〞 赵地锦目送李有间离开了。 李有间说得对，她只为自己着想。 甚至最近这段期间自己对她的冷漠对待，起因也只是因为搞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她从头到尾都没在乎过李有间何其无辜需要体会到冷落滋味。 自己到底希望跟李有间拥有怎么样的关係？ 她自认是佔有慾。 但有些人一夜情是因为佔有欲，有些人结婚也是因为佔有欲，就连佔有慾的时间长短背后的因素都各有不同。 李有间想要的是爱情，佔有又只是爱情其中的一小部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得起像爱情这么沉重的东西。 无论是亲情或友情，不包含金钱跟利益的关係，她没经歷过。 赵地锦爬梳过自己的头发，直到白色金龟车消失在视线中，才伸手关上门。 20 李有间一上车就炸毛了。 昨天完事的时候班长提过『下一次』，她还期待着班长至少有一点对她认真，直到今晨第一眼看见班长的神情，在感情上还不擅长掩饰的班长比平时容易看透太多，尷尬与疏离感表露无遗。 李有间明白不能再抱有任何期待了，于是她默契地装作没事发生。临走前，班长竟问她能否做个有期限的炮友，这种『下一次』彷彿掐灭李有间内心仅存的一丁点期望，她在脑子里提醒自己这个人还不懂得什么是感情的边界，只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白，拒绝对方违反感情观的提议，而班长却直接拿昨夜的事顶撞她的原则也不是那么坚持。 冷静，班长只是什么都不懂，因为不懂，才会如此伤人。 李有间将自己的伤疤挖出来告诉赵地锦，只为了试着解释跟说服对方，说来简单，却句句是血淋淋的口子，可是赵地锦的神情里感受不到对于感情的共鸣，她只是在深思如何说服自己，就像谈案子一样，把重点放在了自己与前任的对比，把感情当成了有形的商品去审视。 这种比起对方的感受，更在乎自己想要的能不能被满足的行为，不就是她前任的叠影吗？ 李有间终于理智断线，毫无顾虑地分析了赵地锦的种种自私考量。 真不知道下一次怎么面对班长。 李有间扶着额头，劝服自己说都说了，不要再多想。 开车途经单向道时，她看见不远处从土坡下来了好几台豪车，她知道对面土坡道的尽头只是一栋白色铁皮建筑，也是属于刘哥的猪舍，而乡下的早晨竟有一排引人注目的豪车出现在连加油站都可以倒闭的荒凉地方，李有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里窄路宽沟，为防止意外，李有间停车在单向道的转弯处，决定让他们先行驶离。五六台豪车没有任何感谢的示意，对她视若无睹，接连擦身而过小金龟车，第三台豪车的后车窗是下拉的，李有间竟意外在车窗内看见熟悉的侧脸.是谢莉莉。 谢莉莉单独坐在后座上，支着手悠间地滑手机。 由于两台车的并肩距离实在太贴近，李有间下意识缩起身体，如愿没被谢莉莉发现，等那排豪车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发车驶离。由于赵地锦的事弄得李有间仍是烦心意乱，她没心情去探究事不关己的细枝末节，很快就将偶遇谢莉莉的事拋诸脑后。上快速道路前，她途经石敢当爷的庙，由远望也能清楚看见庙宇外型已经搭建成形，工地有少数一些工人在前方空地整修细节。 李有间虽然对神灵信仰依旧存疑，但想起开工时的发炉事件，还是决定对着庙的方向双手合十，希望感情路能顺顺利利。之后几天等事情都平息了，李有间事后回想起来，猜想会不会是术业有专攻，当初求错了石敢当爷来保佑姻缘，才会之后接连冒出那么多措手不及的突发事件。 李有间今天一回餐厅监工的时候，对着整整少了三分之二的人数错愕不已。她点清人头，发现绝大多数旷班的都是临时工，但也有少数几个老手包括林秀秀没来。 她紧急联系几个临时工所属的工班班长，这些班长昨天还笑嘻嘻的，今天一接电话，口气却很不客气，他们说软土村今天几处工地急招人，开出高于行情一倍以上的日薪，工人哪里做不是做，谁给得钱多自然谁是老闆，仗着跟爬墙虎工作室之间本没有赔偿合约牵制，直接放着餐厅的工期缴收日不管，有些还落井下石嘲讽道：如果你们这边能再开得高一些，会再考虑考虑。 这些工人昨天还携家带眷跑来吃爬墙虎的员工聚餐，今天就连招呼都不打直接丢掉这里的工程，李有间骂了句难听的，转而联系信强，想询问能不能从庙那边调派一些人手过来。 信强听完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语气里带着些许困扰，他表示庙宇的建地也发生了一样的突发情况，今早大部份的临时工包括一些他认识好几年的兄弟也全部都无声无息地跑了，李有间回想起早上在建庙工地看见的少数几位工人，原来并不是因为细节整修才剩这么点人，而是状况一致。 〝班长知道临时工突然被挖走的事吗？〞李有间现在不想自己联系赵地锦。 〝我今早在装修行那里就跟班长说了联系不上临时工班群的事情，但班长只是要我清点剩下的人手，叫助理在网路上立刻招人，价高一点没关係，其他什么都没有解释。〞 〝软土村那边到底有什么工程盖得这么赶，一天需要那么多工人，工钱还是这边的两倍？〞 〝我不清楚盖得是什么，只听说是好几处一起动工，才会招集那么多人手，我注意到连秀秀都退了工作群，也问了胖敦是怎么回事，他只说会想办法把她劝回来了，其他没有多说。〞信强原先这么强硬的人，面对老同事突然不见，语气里也透着些许失望。 小胖敦不肯说的事情，那肯定就是班长下了封口令，自己打给他八成也探不出虚实。 那谁是…口风最不紧的呢？李有间掛掉电话，立即盯上在角落蹲着装线的黄牙。 黄牙将硬管包线固定在地面，斜眼撇到蹲在自己身边的绿茶，他立即露出一副老子什么都知道就是不会告诉你的跩样，可是李有间清楚知道这副惺惺作态只是一层假象，爬墙虎的老员工中就没人比黄牙还要八卦跟喜欢嚼人舌根。〝黄牙，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说林秀秀去哪了？〞 〝呵呵，绿茶呀，难道，在你心中，我是那种背叛朋友的人吗？〞黄牙一边说一边从胸前拿出空空如也的菸盒晃了晃。 她妈的。 李有间立即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包指定的菸递给黄牙，他点头招了李有间同他出去工地外边待着，黄牙靠着墙壁抽起菸，这才慢悠悠说了起来。〝以前是秀秀整天提醒我别离开爬墙虎，没想到今天反而是她选择离开。〞他弹掉菸头，拿菸指着李有间。〝所以，这都要怪你出现囉～〞 〝……〞这无端招惹来的指责是怎么回事。 〝其实啊，从这个餐厅的建案开始，秀秀就跟我提过有人在挖角她了，我不知道开了多少钱，因为秀秀只说很高，虽然我也问过好几次了，她还是不肯跟我讲到底是谁挖角她…〞 因为她料到你一定会讲出去吧。李有间心想。 〝我猜啊，负责来挖角她的是临时工中那个染金毛的，他住在潮汐镇，以前跟秀秀和班长是同一个工班，后来他们俩跳槽出来，他好像还待在那个工班，你没觉得他们认识很久了吗？金毛常称呼班长是秀秀的男朋友啊？你没发现？〞 李有间确实想起了临时工里那个金毛男，他平日喜欢开一些轻挑幼稚的玩笑，所以她跟本不当一回事，有时会见到林秀秀踢他一脚.性格乍看跟黄牙有点像，做事却天差地别，是个做事随便又喜欢摸鱼的傢伙，李有间经常看不过眼他做事的态度，鲜少愿意搭话。 〝这几年潮汐镇人口流失得厉害，大部分工班都混得不好，像我以前的工班也都解散啦。村子里只有班长的事业越做越好，班长需要招更多人手之后，立刻就把以前认识的同行都招过来当临时工了。昨天聚餐的时候，我看见那个金毛把秀秀拉去跟他们坐了，我猜啊，秀秀就是在昨晚点头答应跳槽的。〞 〝可是秀秀不像会为了钱背叛班长…〞李有间说道。 〝呵呵，你昨天不是主动送班长回家吗？〞 〝……〞想必是修罗场刺激到水电公主的神经了。 〝秀秀早看出来你跟班长有点那～什么，就是之前一直骗自己你们俩没那～什么，不过，这阵大概也骗不了自己吧，你看，她都不黏着班长了。〞 李有间想制止黄牙总是暗示她跟班长有曖昧的行为，一想起昨晚立刻没底气了。〝你怎么知道是昨晚她答应的？〞 黄牙深吸一口菸，吐了圈圈出来。〝你想嘛，都挖角这么久了，人手怎么不是陆续离开而是一瞬间走光，之前听秀秀讲过，那边一直迟迟不动工是因为都在等她点头，临时工们今天一收到动工就全跑了，可见之前全都等很久了。〞 〝什么工作非得要一个水电师傅点头才能开始？而且…林秀秀还是你半个师傅，你学东西又快，为什么他们只挖角林秀秀？〞李有间怎么想都觉得不对，黄牙这人才是最没有忠诚度的，连他的朋友隐私都可以用一包菸解决，要是有更多的钱能赚，他还留在工班才显得违和感特别重。 黄牙起身踩熄烟蒂。〝没办法啊，我就什么都会一点，不会装温控系统呀。〞 李有间问他什么意思，黄牙就说一包菸只能讲到这里了。〝反正秀秀也不在乎钱，估计就是想班长亲自把她劝回来，你们还是赶紧哄哄公主，把她劝回来吧。〞 缺少人手的情况下，餐厅工期虽然完成时间推后了，但还好目前最需要的玻璃师傅都是高雄本地找的支援，没有受到影响，李有间今天忙得鸡飞狗跳，哪里都需要帮把手。 下班后，拖着沉重脚步，李有间难得进超市买了一排啤酒回家，洗完澡一边喝啤酒，一边敷面膜刷社交软件，看见跟赵地锦的对话进度还是保持在前几天的工作事宜，忍不住骂了句。〝渣！〞 算了，算了，也还好我这人想得开。李有间两手放在脸颊上打圈，想着等休假的时候，一定要跟最近聊得还行的对象出门约会，才能好好放松。 她着手匯报工程进度到群组里.看着信强发在上面的工程内容，外层的仿石泥作工程似乎之后只有信强独自一人执行，这下有够辛酸了。 睡梦中，李有间迷迷濛濛听见手机发出讯息提示，懒洋洋地拿起来看一眼，发现是班长传送过来的，立即惊得从床上跳起来。 赵地锦（虎）：睡了吗？ 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两点，李有间又看了眼自己已经已读讯息了，考虑到不想把两人关係弄得更僵，她还是选择回覆醒着。 赵地锦（虎）：你接着打算继续跟人约会吗？ 李有间皱起眉头，班长是怎么知道自己正在跟人约会的？ 但她此刻不想在感情私事上跟班长有太深入的讨论，决定不再探究。 忙里偷间：嗯，在稳定关係前，都会继续。 赵地锦（虎）：我还是希望你至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忙里偷间：说过了，我们不适合。 赵地锦（虎）：约会，就是两个人花费对等的时间不断的试探跟接触，确认彼此适不适合走长期关係。按照你的感情观，我们的关係进度应该快过你的其他约会对象，你也表明对我有好感，你就不觉得我们之间的潜在成功率会高过其他未知的约会对象吗？无论是不愿意至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或者现在立刻下结论断定不适合，我都认为你的决定太过仓促。 李有间抿嘴。 忙里偷间：你应该尊重别人的决定。 赵地锦（虎）：我如果是一个只会听从别人决定的人，也不会活到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什么玩意儿，聊感情还聊出了成功哲学？ 李有间放弃讨论了，争论她肯定是争不过赵地锦。 忙里偷间：感情是双向的良性互动，单人勉强不来，晚安。 赵地锦（虎）：那我先提别的事情吧，还记得你跟我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工作室外面吗？ 忙里偷间：是。 赵地锦（虎）：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那里？ 李有间瞇起眼睛，每次赵地锦这种带节奏的问题，背后的答案都不太妙。 忙里偷间：…因为工作室外面的停车位附近装了几台监视器。 赵地锦（虎）：那你觉得工作室一楼，这个平日人来人往的地方，会不会装监视器？ 李有间心里发凉，立即想到两人昨晚的所做所为，肯定都被拍录下来。 估计是停顿太久，赵地锦也知道李有间正在思考什么，加多了一句：监视器一定会安装夜视功能。 李有间扶着额头，五味杂陈，不敢置信班长会拿这个威胁自己，这得是多人渣的属性？心里最后一丁点好感都没了，只剩下反感。 忙里偷间：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赵地锦（虎）：我想你下楼开门。 〝……〞现在不是凌晨两点吗？ 李有间充满戒备地走下楼，顺道还在厨房拿了一只水果刀防身，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夸张。 打开门的时候，赵地锦确实站在外面，她们俩一对视，李有间眼里的厌恶感崭露无遗，赵地锦看出来了两人关係比早上更恶劣。 〝你来做什么？〞 赵地锦递上一袋食材。〝你早上都吃的很差劲，我下午给你买了肉跟蔬菜，但因为忙，现在才有时间送过来给你。〞 李有间愣愣地看着满袋的蔬菜鸡蛋水果，又看班长拿出手机，点开影片，正播放着班长的一隻手操作着删除电脑影像的过程。 〝我还想让你知道我把工作室昨晚的监视录影删掉的画面，口说无凭，所以直接拍下来给你看了。〞 所以是我误会了，她没有要拿影片威胁我，天啊，我是sod剧情看太多吗？刚刚怎么会这样想。 李有间先是尷尬，然后变得有些愧疚。 一看见赵地锦准备离开，李有间叫住了对方，她意识到，这两样事情的理由都不足以半夜让班长特别前来，今天突然缺了一堆人手，秀秀也不见了，她肯定非常忙碌，可是班长什么都没有说。 〝大半夜，你特地拿食材给我，不嫌麻烦？〞 〝是很麻烦。〞赵地锦转身老实说。〝但你今天早上没吃早餐就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会想到你回来煮厨馀当早餐的画面，如果今天不亲自交给你，我脑子里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没办完。〞 〝……〞 班长的感情观也是有点强迫症。 李有间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野狼重机，回想到班长深夜里带着一袋食物从屏东骑机车过来的画面，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不要后悔这个决定，邀请赵地锦留下来过夜。 看着李有间的神情缓和下来，赵地锦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并表示自己不会做任何事情。 李有间让她进了屋内，也表示这只是深夜的收留，她们之间绝对不可以越界。 〝你一声不吭就先跑来了，如果我真睡熟了，你打算怎么样？〞李有间把食材放进冰箱里，问道。 〝也不是什么问题，我会把食物掛在你家门口，然后回去。〞 〝班长，你有没有想过，之所以想半夜过来，背后还有其他的原因？〞 赵地锦摇头，她直白地说：就是为了这两件事。 李有间侧过头，透过冰箱门缝瞧着喝水中的班长，这人虽然从头至尾都没说过『想见你』，却其实处处透露着那意思，如果不是赔罪心理，也不是单纯的慾望，班长可能是只傻傻的小姬崽，认认真真摸索着怎么对待这段关係。 但愿如此吧。 突然赵地锦问她后腰插着的水果刀是做什么用的。 〝……〞 ———— 题外话金毛以前出场过在麦当劳门口 21 为你遮风挡雨的老闆之章 完 李有间睡前设了闹鐘，想要提早起来帮赵地锦准备早餐，睡得迷迷濛濛之间，赵地锦小声告知她，自己有急事要先行离开了，李有间下意识看向窗外，天光不过濛濛亮。 〝为什么这么赶着回去？〞李有间的嗓音含着浓厚的睡意。 〝有人说秀秀失联了?你不用起床，继续睡就好。〞赵地锦迅速穿好衣服，回头就看见李有间已经半坐起身。 〝我送你到门口。〞李有间坚持。 赵地锦杵在门边，回头多看了李有间几眼，一言不发。 〝怎么了？〞李有间注意到班长对于离开的迟疑。〝你是想要抱一下吗？〞 〝就是想多看几眼，但如果你想抱的话…〞赵地锦未说完，李有间先行张开手。 当炙热的体温覆盖上来，李有间感觉到赵地锦的呼吸在颈边加重了。 〝……〞班长是不是正在闻我？ 目送赵地锦离开后，李有间伸了一个大懒腰，两人整晚都躺得规规矩矩，她腰可酸了。 因为餐厅这里有工期压力，李有间想着短期之内应该是遇不到班长了。 最近真是计画赶不上变化啊。上班中的李有间无奈地想着。 由于牵线作业已经完工，点算准备安装的家具设备时，这才发现临时工们离开前丢着的很多数据都是货不对版，就连门栓锁都对不上预留的门孔尺寸，李有间赶紧点算所有的家具跟零件，经过测试跟点清，预估有问题的货物如果全部重买都得十来万，她心疼经费，一个一个打去供应商谈换货，家具的供应商还好谈，只要支付运费就愿意接受换货，但小型零件类的厂商坚决不肯退换。 一旁正在涂防水漆的小胖敦看见李有间跟零件供应商谈论许久都迟迟没有下文，主动告诉她老崎装修行的二楼仓库放有一些旧货，建议她先找找有没有能替换的產品。 李有间立即致电在装修行的总务帮忙看看仓库内有没有相关產品，总务做事很麻利，很快就做完旧货清点，期间甚至发现了不少不在仓库存货名单内的零件，总务将这些都拍下来发给她，李有间喜出望外，因为其中有几个通用款式可以用来替补，而且都是不错的品牌，考虑到明天金光的团队就要来处理系统家具安装了，她今天就必须先赶去潮汐镇拿货。 〝原来你们仓库放了那么多没纪录的存货，不少都还全新呢。〞李有间翻着一张张照片。〝你看，这一綑木头材质也很好，我能拿走吗？如果可以，我想明天叫货车顺道搬过来。〞 小胖敦细看李有间展示的照片，面露惊喜。〝这些东西，唔都给忘嘍！这些都是阿虎以前买来盖工作室用剩的边角料跟零件。〞 〝爬墙虎工作室…是班长自己盖的？〞 听出了李有间语气里的不敢置信，小胖敦有些自豪地说。〝是嘍，自地自建，当年建筑图纸都是阿虎亲手画的，建造的时候我们当然有帮忙，三年前开始盖的，用了一年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很难想像是出自非建筑师之手的作品，班长要是拥有建筑师资格证就好了…〞李有间一直认为爬墙虎工作室是非常有水准的作品，甚至可以作为参赛建筑。 〝阿虎脑子很好，只是缺时间，考证要读大学，听说还要几年的时间去备考，其实…唔很庆幸现在工作室有你嘍，不然唔们以前都没办法直接在市区接案，这里不像村镇，条条框框都很多，光跑照就花了一堆经费了，之后图纸还要看设计事务所的脸色。〞 李有间笑了笑。〝未来一定会有时间让班长去进修的，现在我们先把这个餐厅的口碑做起来吧。〞 小胖敦点点头，表示今天把工地暂时交给他.要她放心离开去潮汐镇拿货。 李有间一开始还想，这事能花多少时间？来回潮汐镇肯定用不着三个鐘头。 没想到乡村小镇内开车竟然塞车严重过市区，一台白色小金龟夹在载猪载鸡的大卡车中间缓慢前行，她顺着杂乱的车阵，只用几乎不踩油门的速度从唯一的双线道进入镇内，期间还得拉下车窗不时探头检查车间盲区，因为这里的行人都很胡乱穿越马路，机车也经常违规衝进对向车道，甚至还有施工专用车种在单行道上任意行驶。 李有间注意到不远处高掛的麦当劳招牌，小胖敦提过这里只有一间麦当劳，因此确认了自己没有开错路，这条路正是通往四季里的方向，她注意一个染着金发的男人从麦当劳出来，站在骑楼外边抽菸，突然就啊了一声，急忙找地方临停。 这不就是黄牙口里说的那个临时工吗？ 大白天应该工作的时间还在外边晃悠，这个懒鬼肯定又跑出去摸鱼了吧？李有间鄙夷地想。 等临时工瞧见李有间靠近的时候，他已经是想走也来不及了，被李有间正面拦下来。 〝衝啥洨？〞金毛对着李有间语气很不客气，全无先前在工地那么小心翼翼，估计被她管东管西了一段时间，积怨颇深。〝你是没被打过不知道痛是不是？走开！〞 经过一段时间的监工，李有间态度也变得强硬许多，她没有退缩。〝我只想找林秀秀，你能不能联系上她？〞 金毛嗤笑。〝找她干嘛，就你们那点工钱养狗还差不多，要不是爬墙虎一直以来多管间事，秀秀早几年就发财了，你回去叫爬墙虎不要再试图打给她了，秀秀都嫌烦，直接换了手机号码。〞 透过金毛对班长的称呼，李有间知道黄牙没说错，金毛果然是班长以前的熟人。 听起来班长似乎一直联系林秀秀没有成功，不如我就装个说客吧。李有间想。 〝待遇还可以再谈，你看在跟她们俩都是老相识了，就帮个小忙吧，我只是想替班长跟秀秀讲两句话。〞 金毛对这个提议有很大的反应，估计是认为赵地锦对秀秀有很大的影响力，他恶狠狠地把李有间推去撞墙壁。〝干你娘臭女人，你去警告爬墙虎不要再对秀秀勾勾缠，如果她不想跟她妈一样吃子弹的话！现在收手，明年她还可以继续给她妈做普渡！〞 李有间被这句话震撼了，她没能藏住自己的表情，反被金毛一眼看出来她原来是个局外人，骂骂咧咧的警告她最好别说出去，否则有她好看，离开前恶意地朝她脸上吐了一口沫。 虽然金毛那一下撞得很重，李有间没有撞疼的感觉，默默擦拭掉头发跟脸上的口沫，她回到车内，握着方向盘，沉定思绪，然后开车如期抵达老崎装修行，总务已经将零件都准备好，两人一起将其搬到后座摆放，李有间还交代了木头跟哪些货物明天应该跟金光一起送上货车。 她应该将车子开进快速交流道，如期回去高雄，却在庙的工地不远处鬼使神差地驶进单行道，将车子停放在昨天的转弯处，确认附近毫无人烟，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坡做最后确认。 李有间好像已经猜出林秀秀是去做什么了。 什么工作非得要这么依赖水电师傅点头，才能开工？ 黄牙说他不会装温控系统，所以那些人才不想挖角他，由此可知林秀秀是去安装温控系统…，南部夏季炎热，冬季又短，人住的地方只需要装冷气就好，温控系统大部分都是给室内养殖场用的，所以是为了养殖什么？ 金毛炫耀着说秀秀能『发财』，高薪跟发财所代表的收入，形容的是截然不同情况的跨等级财富进帐，而一个安装温控系统的普通工作，凭什么能达到『发财』的程度？ 为什么坚持只等林秀秀同意才开工？背后的人是谁？李有间认为金毛这人徒有脾气，没有脑子，不可能是主谋，背后指派他来挖角林秀秀的人，应该是林秀秀跟班长和金毛共同认识的人，又同时具有一定的信用号召力，能让所有临时工直接跟着他走，信他会付得出薪水，李有间猜测是金毛的工班班长。李有间对这人没有印象，他不在员工聚餐里出现，表示他没有在爬墙虎的临时工班里工作过，这人为什么愿意花费那么多时间说服林秀秀，甚至派金毛来说服她，应该是因为他认为林秀秀是整个工程的知情人，她知道是『什么东西』需要温控。 按金毛最后的威胁，这事情在干涉下去班长可能是要吃子弹的，而且金毛透漏班长的妈妈已经… 李有间觉得细思极恐，很多的想法不断的冒出来。 陈咬金曾经的一句评语彷彿在耳边指责自己的缺点：…花大把时间去付出的事情，总败在没看到的最简单的事物。 昨天我在软土村遇见了谢莉莉，谢莉莉这人来自南非，刘哥只是一个专门养猪户，为什么会跟远在南非的家庭有商业往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李有间打开车门，她确定四周都没有人，颤颤巍巍地徒步走上白色的铁皮猪舍，长方形的铁皮屋里并没有先前赵地锦带她去的猪舍那样能听见激动地猪叫声，静悄悄毫无声响。 经过昨晚班长提醒的拍摄事件，李有间也吸取教训了，靠近建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细观察四周有没有监视器，门口附近果然都有安装，她沿着侧边的铁皮小心行走，拿出刚刚从车子里放置的零件中的一根扁铁，採用槓桿原理的方式弄出隙缝，小心翼翼透过缝隙往里面瞧。 这里是一个小型种植园，有几隻大型犬在里面巡逻，似乎是感觉到李有间的动静，其中一隻狗一边嗅闻，一边往这个方向吠。 李有间摀着嘴，生怕等等就有人出来搜查了，扭头就跑，用狼狈但最快的方式滑下土坡，赶紧驾车离开，沿途不断看着后视镜确认有没有人出来。 虽然只是几秒，她已经看到足够理解的内容了。 李有间或许分不出黄昏里飞的是鸟还是蝙蝠，池子边的是鹅还是白鷺鷥，但这些植物她在国外是见识过的。 这是掩人耳目的毒品种植园。 班长一直是知道谢莉莉跟刘哥真正是做什么的，即使是面对这样的一群危险人物，班长还是坚持去找刘哥帮忙，就为了让谢莉莉这样的人不要再来骚扰我… 而且现在还在到处东奔西走的想办法把林秀秀带回来… ——我如果是一个只会听从别人决定的人，也不会活到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昨晚班长说过的话，李有间此刻才体会背后的含意。 她一直独自面对这些事情吗？ 她离开前多看了我几眼，是不是因为…李有间不敢深想。 ——如今你遇到我这样的老闆，算是你命不该绝，贵人相助。 —你就慢慢体会吧。 李有间现在很想见赵地锦。 22 与你共享生活的同居人 初章 赵地锦奉了一杯热茶给刘哥，这微凉的天气喝滚烫的大红袍正适合。 〝…秀秀的搭棚技术是跟她前男友学的，可能没那么熟练。〞赵地锦低着头，句斟字酌地说着。 〝那个人还要再关三年，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等？爬墙虎，你有见过养够七个月的猪，还要拖到八月才宰？〞刘哥虽然笑着，露八齿的假笑配着瞪大的双眼，并不友善，显得狰狞。 〝刘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地锦拿出手机展示了一组带名的联系电话。 〝我今天有联系上秀秀前男友的二弟，这个二弟懂得做，嘴巴也严实，现在正急着还赌债，我今天跟他谈过了，只要每个月给一笔钱，他同意把土地跟营业执照都掛到他的名下。秀秀性格软弱，不如转而找这个人处理，这些都掛在别人名下，你放心在家陪金孙，也是为你减轻负担。〞 沉默了一会儿，刘哥拍手，放声大笑，此刻赵地锦一直绷在弦上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知道刘哥的意思是同意放人了。 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秀秀跳槽的时候，赵地锦一早就收到秀秀的求助电话，她哭诉着晚上只是一时衝动答应，酒醒后就想反悔了，还不等赵地锦回覆，电话突然断了讯号。遇到这种身份背景的委託人，哪里能随意出尔反尔，赵地锦清楚秀秀不是那么容易能放出来了，她试着打回去，但前几次没接，后来打过去都只有用户已关机的自动回覆，林秀秀彻底失联了。 刘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夸讚这壶大红袍泡得很有水准。 〝…你不来做这行金足可惜，艰苦拍拚那么多年，年纪轻轻就在大太阳下挣得辛苦，怎么赚都不如替我装几片铁板的工钱，你要是肯点头同意，我跟上面好好谈，猪仔都能让给你来卖。〞 赵地锦心里明白刘哥口里指的猪仔并非四隻脚，笑着捧起公道壶再次为刘哥添茶。〝感恩刘哥厚爱，但我做这行的原因，就跟你一样，毕竟四片铁板谁都盖得了，钱换不来成就感，大太阳下晒一晒只是小事，能听见客户亲口对我工作室的作品表达讚许，一切都很值得。〞 〝也对，成就感才是经营事业的长久根本，我这些年挣得也够自己花了，要不是我的小孩都不争气，没本事赚大钱又不肯留在我身边学习经营，成天就想移民，全靠我一人苦撑在台湾养活大家族，不然我早该退休。〞 〝师傅以前常跟我说要向刘哥学习，学习怎么坚守自己的一生志愿，失败不放弃翻身的机会，成功也不忘造福家人。〞赵地锦举杯致意。 这个夸奖对刘哥很受用，他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刘哥的事，赵地锦是清楚的。他是在97年口蹄疫惨赔后债台高筑。近二十年过去了，猪舍早已转亏为盈多年，每年盈利千万。刘哥哪里是养不起一家人，只是为见不得光的事业找个体面的理由。 〝我儿子不中用，其实啊，如果能收你做乾女儿，也是不错的继承人。〞 〝师傅待我如亲生女儿，我不能再当其他人的乾女儿。〞赵地锦嘴上感谢厚爱，心里想：刘哥这是想我来当替死鬼，他退休不了，又不敢带着儿女移民，恐怕就是缺了接班人，上面不同意。 〝你当他是你乾爹，那你也别总是那么硬脖子，社会在走，敬老尊贤要有，肯定是你不愿意帮他盖农舍，他老人家才需要花大钱找临时工来盖，你要体恤他啊，老人家这都多久没亲自搞装修了。〞 〝由师傅监督的工程还是最放心的，我拒绝才好，刘哥你们反而赚到了。〞赵地锦推得乾乾净净。 刘哥嘀咕一句也是。〝他当年为我盖得猪舍，又省成本动向也设计得好，成品真是吓鼻来个带门。〞 〝……〞赵地锦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还是那句shinebrightlikeadiamond。 一提到这句英文，刘哥突然想起了替他设计庙的图纸师傅，问候她过得怎么样。〝我每次见谢小姐，她身边都带不同的女人，水姑娘找水姑娘，明明俩个都能產仔，却非得一起，搞得两个都不能生，金足可惜，但我啊，一直是个跟得上时代的长辈，所以我能接受，你那个设计师媳妇，我也已经跟你师傅讲了，也不用害羞…〞 赵地锦这回都懒得否认了，保持沉默地听着，刘哥越说越着迷，手指突然指向普渡的拜猪公奖盃。 〝这次猪公的品种…〞 接下来她知道自己免不了听上两个鐘了。 三个鐘头后，离开前赵地锦看似随意地询问林秀秀几时会回来。刘哥说，他等下就会把替补人选送上去问问，应该很快有消息。 赵地锦跟看守宅邸的保镖们简单的寒暄几句，等她踏出大门，才开始觉得疲劳，回想这两天确实耗费不少精神，还好事情能顺利解决。 她骑车才刚接近工作室，远处就见着一台熟悉的白色金龟车停在外边。李有间应该是看到她的机车，此刻正急急忙忙跑下车，途中还拌了自己一下。 老是这样磕磕碰碰的。赵地锦很想要她改改这坏毛病，转动油把手，加快骑到她身前。 〝你怎么来了？〞赵地锦脱下安全帽，看见李有间不安的神色。 〝我已经找你很久了，赵地锦，你怎么失联了这么久？〞 这是李有间第二次直呼她的名字了，语气透着关心跟紧张，赵地锦滑开手机才看见有一排来自李有间的电话，她说之前关静音了，没注意到。 〝没事真的太好了。〞李有间从看见种植园到现在终于联系上班长，幻想过很多恐怖画面，等待的过程真是心神煎熬。 赵地锦握上李有间的手，摸起来很冰凉。〝你吓到了。〞她不是疑问。 李有间不自觉握回去。〝有一点。〞 〝你很担心我。〞 〝因为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如果你之前能坦白告诉我，你这两天具体在做什么，或许我也不至于发现后，自己穷担心。〞 赵地锦听出了李有间的埋怨，不以为然。〝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帮不上忙，还可能会招来祸端，为什么还要多一个人承担？〞 〝你却怪我当初不告诉你谢莉莉查到我家地址的事？〞 赵地锦明显听不得这件事，她觉得李有间怎么能将两者相提并论。〝你没本事处理谢莉莉，却对我隐瞒，怎么能拿来相提并论？〞 李有间当然清楚逻辑上辩不过赵地锦，但她认为赵地锦跟本抓错了重点。〝你生气是因为在意我会遇到危险吧？〞 〝不然呢？〞 〝我也是会担心，你如果希望我们关係更进一步，你真的不能凡事只考虑自己。〞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挺好的。〞 李有间告诉自己，这傢伙只是还不懂体会，冷静、冷静。 〝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担心我吗？〞赵地锦问她。 这问题好像高中生的恋爱，李有间歪着头看班长。〝你这两天到处找着林秀秀，那么关心她，难道是因为喜欢？〞 〝我们是朋友，不能放着不管。〞老实说，秀秀搞这一齣，赵地锦觉得挺不愉快的，希望经过这次受罪，林秀秀能懂事一点。 〝所以也不用是那种喜欢，才能关心人吧？〞 赵地锦觉得有道理，却不喜欢这个答覆。 李有间关心过班长，现在才想起要问林秀秀的事怎么样了。 〝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下午才被金毛狠狠威胁过的李有间感到不解。〝你是怎么办到的？〞 〝尽力而已。〞 〝你说得真是轻轻松松，一笔带过。〞李有间语气乾巴巴，在这些事情上，班长真的太难交流，她转而问她吃过饭没。 赵地锦这才意识到今天东奔西走，什么都还没吃过。 李有间得知赵地锦冰箱这回採买了一些食物，提议帮她煮点吃的，转过头时，赵地锦才看见她肩膀上的一片瘀青。 〝你怎么撞成这样？〞 李有间这才发现被金毛撞得那一下，还留了伤，这不正好是让班长体验看看被隐瞒的滋味吗？〝班长，我如果不想告诉你，你是什么感觉？〞 〝不用问都知道你总是走路重心不稳，能不能改好这个毛病！〞赵地锦有些生气，竟然还能撞得那么严重。 〝???〞 冰箱里这次有充足的食材，李有间细心做了几道菜，赵地锦从冰箱后头抽了一张摺叠桌，又去楼下拿了两张凳子，两个人对视而坐。 〝班长，你觉得好吃吗？〞李有间久违露出星星眼。 〝…我不挑剔，还吃得下去。〞 〝??〞 〝开玩笑的，都好吃。〞 李有间得意了，虽然没说话，举手投足都藏不住她的喜滋滋，赵地锦意识到自己喜欢现在的气氛，过去很抵触有人上来的私人空间，如今也能接纳李有间的存在。 只是李有间一会找卫生纸一会找酱油，问东问西，总带一声班长，平日能接受的称呼，她却听不惯了。 〝你能别称呼我班长吗？〞 李有间觉得这个要求带了点深意，试探地问她。〝你是希望我称呼你为老闆，还是像你以前认识的人那样称呼你的外号？〞 赵地锦反问回去。〝你想怎么称呼我？〞 〝我呢，想直接称呼你的名字。〞李有间是后来查过植物才懂了地锦就是爬墙虎比较正式的称呼。〝你的名字比爬墙虎好听多了，却总是没人称呼多可惜。〞 赵地锦笑了笑。〝那就这样办吧。〞 李有间把剩下的菜收进冰箱，叮嚀晚上饿了记得要热来吃，这才离开。 赵地锦这两天几乎没睡，本想着早早休息，不知为何又出现了那种想骑车去高雄的衝动。她早知道深夜过去，肯定能留宿，这也是为什么她昨晚故意这么做的原因，但同样的理由不能用上两次。 突然间，讯息提示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赵地锦一看见对方的名称，神情变得凝重。 是谢莉莉。 lilycheah:赵小姐，让我阐明一件事，我不喜欢你总是跟我要人的行为，当然，私事有谈论的空间，公事我很认真。 lilycheah:任何违反口头约定，都需要受到警告，女士也不会例外。 谢莉莉发来一张照片。 赵地锦只看一眼就闭上了眼。 看来秀秀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23 李有间准备早餐的时候，注意到厨房原先那块褪色严重的墙壁，油漆已经开始剥落，她摸了摸表面除了湿气，这次还感觉温温热热，天气渐寒，她为了省电并不会在洗澡以外的时段开热水炉，所以已经可以确定破裂的水管是属于隔壁邻居的热水管线。 李有间立即把这件事情告知了陈咬金，一听到是隔壁邻居的问题，不用自己贴钱，陈咬金一改先前消极态度，嚷嚷着马上要处理这件事情。 李有间拜访了隔壁邻居，邻居表示已受水费问题困扰许久，抓漏失败几次，现在只要能成功修復，都同意支付全额，同时提供了装修的管线图给李有间，她比对后发现先前的重拉水电工程做得太马虎，部分与图纸位置不符，才会造成邻居这边的墙面摸不到漏水，反而影响李有间家这一边，因为受影响的范围已经很明显，如果要快速处理，从自家墙壁凿洞会更容易找到管线问题，李有间想要从工作室这边调懂抓漏的水电师傅，上班时询问了小胖敦，得知林秀秀虽然昨晚已经回来了，但暂时不工作，黄牙则是今天被调去庙那边帮忙了。 〝你可以找金光嘍，他下午正好要过来装系统傢俱，下班应该可以协助你。〞 〝金光是木作师傅，他也懂这个？〞 〝金光以前是学水电的，懂得抓漏，唔没见过他的技术，听说论辈份还是阿虎的师哥，应该是不错。〞 金光看着都四十几岁人了，这辈份还是师哥，师傅算算都得多大年纪了。 〝为什么金光现在专门做木作？〞 小胖敦确定没人在附近后，才压低声音说。〝虽然唔现在说的事情也算半公开了，但你听完也别告诉他人。其实金光以前蹲过牢，木作就是在监狱里学的，他做出了兴趣，出狱后就直接改做这部份了。〞 李有间感到惊讶，金光不像个恶人，问他犯了什么罪。 小胖敦面露尷尬。〝听说是被金光党拿去当人头了，所以出来后，村里给他取了这个外号。〞 …原来金光是金光党的意思，呃，金光对这个大家挖苦给他取的外号还用得毫无心理压力，这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质。 午后，李有间见到金光穿着皱皱的polo衫，正在埋头做事，凑前问他愿不愿意接活，金光也不管满手木屑，直接抓了抓乱翘的头发，黏了不少在头发上，他表情有些困扰，提及自己已经很久没处理抓漏了，工具根本备不齐，但李有间早已用听筒放大器检查过，并且已经画出可能的范围，只差凿洞跟事后修补，金光考虑这个情况听来还算容易，才同意去李有间家抓漏。 李有间下班后载金光到家门口，试了几次都卡锁，正奇怪大门的钥匙孔为何突然变得这么难使用，凑近看，发现锁眼周边有好几道新刮痕。 金光看李有间脸色古怪，问她怎么了。 〝好像…有人试图开过我家的锁。〞而且技术还不怎么样。 金光一愣，转看这款旧型铁门。〝你家有没有装监视器？〞 〝没有。〞 〝你家有没有装安保系统？〞 〝…那个很贵，没有。〞 〝那我要回家了。〞金光当机立断，扭头要走，松垮的衣角立刻被李有间揪住。 〝你就不能陪我一起进去看看吗？〞 〝不要！万一贼还在里面怎么办？〞金光拒绝得很乾脆。〝你别找我帮忙，我不是打架那块料！〞 注视着眼前坚决离开的中年大叔，李有间想：虽然我们没什么交情，但你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把我单独丢在这里，果然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质。 捱不住李有间的哀求，金光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陪同，但他要求李有间走在前方。两人为了防身，李有间手持从车里拿出来的铁锹，他则拿着一把刚刚在路边捡拾来的木条。 金光发福的大型身躯躲在李有间身后，确认他已经准备好，李有间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锁。 〝你一定要保护我喔。〞金光紧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那个…你稍微放松我的…衣服后领，我才能往前走。〞 每天都在进进出出的屋子，李有间此刻却有一种入鬼屋的紧绷感，她看见放在客厅的那堆邮寄箱，全都保持在离开前的模样。 〝小偷好像没成功进来，你看，这里的箱子一个都被没动过。〞她侧身跟金光说。 金光畏畏缩缩的姿势没有改善，表情反而更加害怕，低声说。〝闯、闯空门的人都会事先调查住户生活作息。如果他不翻箱倒柜找财物，就表示他原先的目的，可、可能就不是来偷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奔着独居女性而来的。李有间明白金光的意思，后椎瞬间发凉。 她握紧铁撬，劝服自己手上还有武器，现今又有两个人，带着金光往前多走几步，两人躡手躡脚走到楼梯处。 李有间先是注意到平日间置一旁的鞋子没有如往常一样并排陈列，其中一隻被踢到了两步远的地方，一只正，一只反。而脱鞋才能上去的楼梯，有几处模糊的鞋印，方向是往上走的，两人默契地一同往上看，原先上午出门前紧闭的门，此刻正虚掩着… 〝好可怕，我能不能走了?〞金光顺着李有间的目光看去，极小声的说。 李有间惨白着脸。〝走吧，我们一起走，出去就快报警。〞 吓坏的两人一起轻声慢步的往后退，李有间磕磕碰碰的老毛病关键时候又犯了，铁橇撞到了后方的墙壁，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两人同时看见楼上虚掩的门瞬间撞开了，这下装都不装，一起发出尖叫，争先恐后往门口方向跑，只听见楼梯间传来急促脚步声，蹦地一下，犯人直接跳下来，并在两人背后大叫了一声。 〝金光？抓住她！〞 这一叫竟然立即叫住了金光，他先李有间一步到门口，突然转头往后看。 李有间原先尾随金光身后准备跟着出逃，发现自己后方的人竟能准确叫出金光的名字，用惊恐地目光看向他，立即退到一旁客厅的箱子堆前，三人在客厅呈现一个三角对立的情况，彼此你看我，我看你，李有间立刻认出闯空门的人就是金毛，他举着一把水果刀，手臂内侧有明显的一片针孔淤青。 金毛鼻青脸肿，光从五官认人有点困难，但他那头发白的金发还是很好辨识。 李有间双手握紧铁撬，姿势像持剑一样，她希望看上去能唬人，心里疯狂想着到底该怎么逃出这个局面。 〝金光，你怎么在这里？〞金毛穿着无袖背心，他持刀的手上全是伤痕。〝我今天非得弄死这个臭查某。〞 〝为、为什么呢？〞金光看着很慌张，左右张望，好像不知道该选哪一边。 〝干恁娘！我好不容易说服秀秀加入…，她当时情绪不稳定，我先把她留在屋子里，等安抚好秀秀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她就会肯老实干了，结果昨天爬墙虎找了顶替的人，刘哥现在认为陈金龙一派的人做事更牢靠，张章知道事情没成，没给我钱，反打了我一顿。〞 〝你怎么不老老实实跟着爬墙虎搞装修！〞金光害怕地退后。〝师傅就是不想要我们再被张章逼着干坏事，才会叫我们跟着爬墙虎啊！〞 〝哪有什么坏事，赚钱都是好事，你说我们这么拚，天天流汗流滴，赚这点钱能有什么用？我缺钱啊！〞金毛已经厌烦了，他开始逼近李有间。〝你还不快来帮我？〞 金光抓着木条，虽然害怕，却照着他的要求，开始走向李有间。 李有间退无可退，全身的寒毛直竖，她告诉自己眼下只能自救，咬紧牙关，手上的铁撬指向更具有威胁性的金毛，她离门就这么点距离，需要想办法靠自己闯出去。 〝我他妈要把你当猪仔卖了…〞 碰的一下，金毛扑倒在地。 金光举着用力过猛，已经打断的木条，喊了李有间一声，还不快跑！ 李有间短暂愣了一下，立即迈开腿，两人使尽往外跑。 等警方过来的时候，金毛已经不在现场，附近的街口有闭路电视器，李有间的邻居也指证了曾经见到金毛在附近鬼鬼祟祟出没过，金毛又做过临时工，连身分字号都能从公司挡案调查到，警方认为找到他是迟早的事情，而金光大概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在打了金毛那下了，现在又变得唯唯诺诺，连出庭作证都不愿意。 〝早知道就不来抓漏了。〞金光嘀咕着。 〝…你要是不来，我当时独自回家不就玩完了？〞李有贤无言以对，心里真是感激金光当时的选择，感觉这人随时会转变立场。 〝你就胆大啦！硬要进屋子里看，我是真的很怕，现在心跳都还很快，我有三高，不要刺激我。〞金光摀着胸口，不断责怪李有间。 〝……〞李有间只好再三保证，抓漏的抽成会全部给金光。 听见熟悉的机车引擎声，李有间往后看，果真是赵地锦。 她怎么会在这里？李有间回头再看金光，他立刻闪躲了视线。 〝明天开始，你不用监工了，你暂时搬到工作室去住。〞如果不是赵地锦的脸臭得两米外都能感觉到她的愤怒，光听这段话还像是出于保护她。 李有间低头以为会有一个至少安慰人的拥抱，但赵地锦的表情显示着她目前最想对她做的清单里面，绝对不包含拥抱。 〝怎么？〞赵地锦冷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只是觉得…至少应该照顾我现在的情绪吧。〞如果今天没有金光的帮忙，或者来的犯人潜入做的稍微细心点，让她难以察觉，今天她的命或许就得交代在这里了，就算人活着，也肯定会遇到足够上社会新闻的恐怖经歷。 〝我不会照顾你的情绪！因为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为什么要我来操这个心？〞 赵地锦开始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曾经跟金毛这样的人接触过。 〝我已经警告过你，有事情一定要跟我说。〞 李有间告诉自己这是老闆，冷静，冷静，可是视线开始逐渐模糊，她觉得很委屈。〝你不也什么都不跟我说吗？我哪里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不是想用哭解决问题，我只是…很伤心。〞李有间控制不住自己，她用手把脸遮起来。 赵地锦看着她。〝已经平安了，才来掉眼泪？〞 〝能别提我的眼泪了吗？我控制不了我的眼泪，但是我可以跟你继续谈。〞她连语气里的哭腔都控制不了。〝我确实被吓到了，觉得很恐怖，再说，你让我住在工作室，工作室在很偏僻的位置，我独自在家难道就会安全一点？〞 〝李有间，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对你破口大骂？〞 〝……〞这恐吓不太像一般爱情剧的剧本啊，还真把李有间震住了。 〝我住的荒郊野外，但我用的都是最好的防护系统，监视器，防火材，防盗门，还有安保连线，我连锁都是锁匠解不开的指纹设计，你呢？破房子破门连墙壁都漏水。〞赵地锦冷笑。〝你住这种环境之前都没三思过安全性的问题，现在才来流眼泪找我讨安慰？还要我顾及你的情绪？〞 〝……〞 〝还有…金光跟我说，他想劝你离开都不行。〞赵地锦一说到这个，愤怒的语气又开始飆高。〝你是真的有本事解决可能发生的问题吗？就凭那把破铁撬？你不是只会拿它来製造声响而已？跌跌撞撞就是你的本事？金光说如果不是你打草惊蛇让犯人察觉了你们的存在，甚至能直接报警抓到兇手。〞 李有间眼角看见金光跑得可远了，赵地锦接下来毫不留情把她骂了足足半个鐘。 〝对不起。〞经过半个鐘的洗礼，李有间眼泪早已经乾了，她表示自己的行为不够成熟，保证一定会改变自己跌跌撞撞的坏习惯，培养警觉性并且以后什么都会报备。 〝我不想再说你什么，现在、立刻收拾东西。〞 李有间赶紧跑回屋内打包行李，老实照办。 当她拖着行李箱到车子门口时，她感觉有人走到了身后。 李有间心想，赵地锦这是终于要跟自己好好聊一下了吗？ 回头就看见金光嘿嘿笑。〝爬墙虎叫你顺便载我回家。〞 〝……〞 24 三人先前在屋内对峙时，金毛跟金光之间没说几句话，却带出了很多讯息量跟陌生的名字，李有间没有把握能从赵地锦的口里得知实情，不如趁着金光跟她同车的机会探口风。 金光对自己坐过牢的事情不介意，他对这些敏感的话题也毫无隐瞒。 〝潮汐镇同行的都互相认识，你刚刚说的金毛，他的班长叫做张章，跟我和爬墙虎都是同一个师傅带出来的，爬墙虎小时候还奶声奶气叫我师哥，小小一个，长大后现在却很恐怖。〞金光形容赵地锦『小小一个』，竟然随意用食指跟拇指的距离去形容。 〝…金光，你比的大小，差不多只有胚胎这么大喔。〞李有间提醒道，不过她完全可以理解金光为什么会怕赵地锦，这种随意比划，错误得离谱的尺寸，疑似有强迫症的赵地锦一定会发飆。 黄牙曾经说过林秀秀、赵地锦跟金毛来自同一个工班，那就是张章的工班，而金光跟张章和赵地锦又是师承同一个师傅，李有间说不上来原因，只能说是直觉，直觉理清这层关係挺重要的。 〝把所有临时工挖角走的人是那个张章？〞 〝也只有他有这样的人脉，工地里张章的面子很大，大家都当他人很好又很慷慨，就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怎么说？〞 金光唉声叹气。〝就是他害我坐牢的。〞 李有间竖直了腰，兴趣来了，佯装随意问怎么发生的。 〝他说有一个生意能发财，找人给我开了个帐户，每个月收利息。〞 〝……〞这不就是你活该自愿要参一脚的吗？ 李有间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金光间聊，他慢慢说出了所有他所知道的事情。 这个叫做张章的男人，以前是金光的同门师哥，因为脑子灵活学习很快，很早就自己独立出来带工班了。二十年前经济发达，到处都要做建设，他后来开了建筑公司，事业做得开又懂得知恩图报，每年都会给师傅陈金龙送红包，当年师傅特别喜欢他，几乎把他当成亲儿子对待，有什么不错的人才都往他的工班里面塞人，其中就有年龄尚小的赵地锦，直到师傅退休后把所有老客户都给了张章，其中就有刘哥，一切就开始变调了。明明听说他建筑公司周转出了问题，到处借不到钱，急得很，过没多久，案子没接几个，花钱却开始大手大脚，出入都是名车接送。 当时的金光还不知道张章是靠着旁门左道发财，离开了师傅，不善交际的金光独立出来单干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就想着去投靠师哥，没过几年好日子，就傻傻的被坑进了监狱。张章经常吸收像金毛这样游手好间的年轻人到自己的工班，外人看着是栽培年轻人，博得好名声，内里这些年轻人跟着他久了，没学什么傍身的技术，却染上一堆坏习惯，接连害了好几个年轻人被关，其中金光就有几个认识的，例如林秀秀的前男友跟黄牙的爸爸。虽然没有抓到任何证据，但是陈金龙看不下去了，他虽然无儿无女，得靠着张章养老，却又不想年轻人走上跟倒楣徒弟金光一样的路，眼下徒弟里只有赵地锦比较争气，又坚持不沾坏事，于是经常变着法子要她收人，金光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李有间觉得这个陈金龙也真是坑徒弟，不但把赵地锦放进了张章的工班里，好不容易她都跑出来单干了，陈金龙自己帮不上忙，就只知道把人往她的工班塞，把她的工班当成收容所，要她来替张章造的孽收拾烂摊子。〝陈金龙简直跟那些乡土连续剧里面临终託孤的父亲没两样，自己做不来的，就喜欢丢给儿女去伤脑筋。〞 〝这个嘛…我们那个年代，教技术的师傅跟阿爸的地位也差不多。〞 〝你要是有张章的照片，就记得给我看两眼，免得以后我遇见了不认得，被卖了都不知道。〞 谁知道金光接下来随意的一句话，让李有间头皮发麻。 〝张章跟他女儿眉目挺像的，长得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偏偏一肚子坏水，你见过他女儿，就差不多那个样子。〞 〝…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说我见过他的女儿？〞 〝喂、看路、看路！〞 李有间这才转头，差点越线对向车道。 金光对她的反问感到困惑。〝海神时尚那个做鲸鱼的案子，小胖敦说你就是设计师，所以是真的吧？〞 〝嗯…〞 〝外包的案子就是张章的女儿带回工班的，当时爬墙虎还在张章的工班里做事，就被指派为负责的外包师傅，我当年没工作，爬墙虎被指派来做后，私下找我来做个别零件的製作，所以这件事情我还记得。〞 李有间回想起当时提到外包师傅是谁时，小胖敦欲言又止的模样，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开始冒汗。〝然后呢…？〞 〝张章的女儿叫毓什么…啊，对，张毓琪，在卓越事务所做业务的。〞 李有间不愿回想起的前女友，有一张清纯无辜的脸孔，深金的案子是她给的，陈咬金是她介绍的客人…，李有间脸色惨白，手抖了起来。 车内昏暗，金光没注意到李有间的表情，自顾自继续说下去。〝那隻鲸鱼有一处地方的零件设计有问题，我做不出来，爬墙虎本来想直接找你联系，后来张毓琪告诉她说，这个设计师没兴趣跟她这样的人讨论，因为爬墙虎只是个做工的。〞所以得知李有间就是设计师后，金光一直不愿意跟她有过多接触。 〝我没有说过这句话…，也从来不知道有这件事情…〞李有间语气都颤抖了起来，她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下来。她记起刚认识的时候，赵地锦总是三番五次提及她只是做工的。 〝你、你怎么又哭起来了？〞 因为李有间心里太多委屈，她压不下来，控制不了。 赵地锦先一步回到家中，她将给李有间的梳洗用具都已经准备好，着手在单人床下方舖了一个床给李有间，期间频频看向时间，这个点早应该到工作室了，她却始终没有等到李有间，电话打了没接后，心一凉，赶紧打去问金光，才得知李有间早已经把他送到家了，此时开车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赵地锦开啟了夺命连环call的模式，不断打给李有间，一颗心要跳到嗓子眼，直到第十五通，电话才接了起来，赵地锦听见仍是李有间的声音，愤怒的质问她到底在哪？ 李有间吸了吸鼻涕，看着一旁的石敢当庙，并没有说。 〝你现在到底安不安全？〞赵地锦觉得心脏被掐得慌。 〝…你认识张毓琪，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李有间披头就问了这句话。 赵地锦闭上眼睛，压低自己的音量。〝我并非什么都了解…，李有间…你赶快过来，我们再慢慢聊。〞 〝你要真的全部告诉我，不然我马上走。〞 赵地锦最讨厌被威胁，但她立刻同意了。 半个小时后，李有间红着眼眶，沉默地坐在爬墙虎的迎宾室沙发上，等待赵地锦送上来的热茶。 〝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不是什么都了解…，直到你告诉我，是你前任用你的帐号窃走公司资料，害你离职，我才猜到了张毓琪身上，我起初只知道你是陈金龙指定的设计师，我一直以为张毓琪主要是被张章派去监视陈金龙而已。〞 张毓琪跟赵地锦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从来不发脾气，对人温柔体贴爱撒娇，赵地锦没见过张毓琪几次，因为她留洋读书回来后就一直在北部工作，赵地锦出于对张章的反感，少数几次的见面里，也对张毓琪敬而远之，无论张毓琪表现得多么亲切，赵地锦也可以感觉到她骨子里是根本看不起他们这些在她父亲底下做工的人。 〝陈咬金就是陈金龙…所以我不管是拿到首席的位置，还是丢了工作，其实都是他们两个一起算计的吗？〞 赵地锦并不想帮张毓琪说话，可她也不想捏造事实，既然答应了告诉李有间，就不能反悔。〝应该只是临时接到命令才做的，你出事是在谢莉莉来台湾不久之后发生的，而在这之前，张毓琪跟陈咬金…都已经跟你相处好几年了吧？人心是肉做的，要背叛也要有一个足以抗衡的理由。〞 李有间缓缓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一部分是我打听到，另外一部分只是靠推敲，谢莉莉的家族掌门人在台湾有案底，人在南非回不来，所以谢莉莉是被派来台湾开发新买家的，她要迅速掌握隐藏的富人圈，张章又急着在谢莉莉那里得到好印象，于是指使了女儿偷窃卓越的客户名单并献给谢莉莉，张毓琪才突然背叛了你。〞 李有间回忆跟张毓琪的点点滴滴，她们的教育背景相似，兴趣相投，爱情中有争执，有谦让，有牺牲，有奉献，张毓琪一直努力争取案子跟客户给她，想要她成功，李有间努力赚钱撑起两人共有的家，张毓琪虽然本性自私，却会因为李有间跟助理玩闹的亲密距离，而闷不吭声的吃醋，李有间曾经珍惜这段关係，尽心尽力的维护，她们曾经一起用心规划未来，她还记得张毓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说她们要一起一辈子，她相信张毓琪是真的在这段感情中放了真心实意，所以李有间被背叛的时候，才会这么不敢相信，始终想要一个答案。 〝怎么，打算原谅她？〞赵地锦表情很臭。 〝……〞李有间被这句话从沉浸的回忆里拉出来。〝当她决定背叛我，我们已经不是一路的人了。〞 赵地锦用鼻子轻轻哼了气，不着痕跡的发洩自己的不愉快，然后继续说。〝谢莉莉知道客户名单来自卓越事务所，应该也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得来的，所以你试想，当她做个餐厅的小投资时，竟然还会再次遇到被陷害的前卓越首席设计师，你也能猜到她当时会是什么心情，普通人都会有所猜忌，更别提谢莉莉这种人了，所以才会派人跟踪了你一段时间。〞这也是后来赵地锦调查了谢莉莉的真实身份后，才推敲出来的事实。〝负责跟踪你的人，估计也是张章派来的，你的地址一定已经暴露给很多人了，所以今天那个垃圾才会直接在家里埋伏你。〞赵地锦认为那个家已经不能再回去住了，而李有间待在哪，都不会比待在自己身边安全。 〝你觉得我报警有用吗？〞 赵地锦没正面回答。〝…你认为刘哥的猪舍，都经营多少年了？〞 李有间陷入了沉默。 赵地锦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但此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捨得再骂她软弱，她将茶汤倒入李有间的杯子里，缓缓说道。〝我爸爸曾经也是陈金龙的徒弟…，我还在妈妈肚子里时，他已经因为工地意外而走了。我妈妈的工作是在市场负责卖茶叶，陈金龙多年来都有帮衬她的生意，当他开始跟张章和刘哥做起了违法的事情，他找我妈去谈生意的地方做茶师，起初也只是想让我妈赚些外快，但她长得美，客人都喜欢跟她嘮上两句，陈金龙又开始希望我妈能认识有钱的男人，后半辈子至少有个依靠。他出发点是好的，因为这也是我妈的希望，所以每当晚上接到工作的时候，她就会打扮的漂漂亮亮，把我丢给夜市里的摊位老闆帮忙顾一段时间。〞 赵地锦平心静气地叙述这段过往。〝谈事里发生火拚是常有的事，子弹不会长眼睛，有时候也会波及无辜，我妈妈运气不好，撞上了这个霉运。她是一个好妈妈，但没读什么书，给我取名字叫做地锦，是希望我可以攀上厚实的墙，不用像她这样辛苦拉拔我到大。〞 〝但你不是会依靠别人的人。〞李有间说道。 〝我不依靠人，至少也是等到我读完书后，才有办法勉强做到，我一没背景二没技术三年龄小，跌跌撞撞后，还是要靠着陈金龙的帮助才能顺利长大。至少在他的保护伞下，师兄们教了我不少东西，张章也让我学会了交际手腕。〞赵地锦简易地描述过往一些事情，最糟糕的莫过于自己试着去找工班，结果遇到试图袭击她的工人，把人打残后，还是陈金龙帮忙压下来的。 〝你觉得陈金龙是个好人吗？〞李有间回忆过往三年在陈金龙半装傻半疯癲的磨练下，自己确实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室内设计师，金光也觉得他是好人，他同时也拉拔了赵地锦长大。 〝他没钱的时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人，有了钱后，立场就没那么坚定了。陈金龙收留我是因为愧疚，他把你引来找我也是因为愧疚，但如果他真的想做一个坚定立场的好人，早该脱离张章，而不是替他们的组织做事，还帮着把钱转到房地產上。〞赵地锦喝了一口茶。〝毕竟谈到钱，很少有人能够坚定立场。〞 李有间沉定了情绪。 〝过去的事已经改变不了，至少有些事情，我得到了一个答案。〞她突然这么说道。 〝张毓琪不是一个值得你过一辈子的人，只要她还要仰赖她父亲的一天，不是这一次背叛你，也会是下一次。〞赵地锦知道她的答案是指什么，老实说出自己的感觉。 李有间看着赵地锦，她对自己做错事不假辞色，不爱沟通，不会宠人，不懂疼人，不懂得怎么去正确的爱人，只爱工作，可是这几天的事情里，李有间已经看到她最珍贵的东西，赵地锦人聪明有外貌，但最重要是有一颗不受诱惑，坚持正直的心，这确实少见。 大多数的人不会平平顺顺过一生，而赵地锦的人品注定让她不会在伴侣身处谷底的那一刻，选择成为调头离开的人。 李有间突然起身，接近了赵地锦。 赵地锦知道她想做什么，没有阻止她，反而非常配合。 这是她们之间第一个吻，先是试探，然后慢慢的加深。 〝你跟她不一样，一直很努力不让身边的人走上歪路。〞分开后，李有间说道。 赵地锦认为这段话过誉了，她只是普通人，试图将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李有间，不走捷径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可能有能力改变别人想走的道路。〞 〝很巧，你这条路，我也想走，能不能带上我？〞 〝不走捷径，就要更努力，更坚强。你既然亲了我，就是决定跟我试试了，你现在还没办法跟我平行走。你还是先擦乾眼泪，跟我一起努力过好接下来的日子，把公司做大，直到能摆脱他们的影响范围，才是最重要的。〞 李有间再一次亲吻她。 这次是希望赵地锦不要碎碎念了。 ________ 最近挺忙的,没时间再继续画插图或者写番外,只能等完结后,把本传都修改好,才能再继续写其他的。 25 在李有间的带领下，蜻蜓点水的吻逐渐加深，赵地锦以前总觉得接吻是件噁心的事，现在却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美好，李有间的嘴唇很丰满，舌头很灵巧，她伸手覆盖在李有间的背上，想紧紧抱住对方，又怕弄伤了对方，她的占有欲变成了更复杂的东西，这对生活大小事都要求准确的赵地锦来说，情感產生的讯息充满矛盾衝突，却又逐渐上癮。 李有间捕捉到赵地锦接吻的时候，偶尔眼睛没闭齐，会翻一个白眼，那一幕应该很滑稽，但她只觉得很可爱，毕竟这可是她专属才见得到的景象，她不想让她改变。 〝你最近就待在家里，不要随意走动，公司人手少了也不用担心，其实我早就有跟派遣公司接洽了。〞 〝……〞两人抱着温存还不忘聊工作这点，还是改一改好了。 〝你怎么会跟派遣公司接洽？〞 〝因为我早就想要辞退那些临时工。〞 李有间困惑不已，她觉得自己听不懂赵地锦在说什么，临时工跳槽的前一天，大家不是才办过员工聚餐，正式要发展工作室吗？ 〝慢慢跟你解释吧。〞赵地锦把自己的规划一点一滴慢慢告诉李有间，原来解散临时工，其实是一早就纳入她对工作室的发展计画内，甚至为了提防他们久留，她的僱用合约都有非常仔细的条款要事前经由双方同意签属，爬墙虎工作室有一切决定权取消僱用关係，但也不是彻底的霸王条款，合约不会追究受僱者的离职，提前离职无须赔偿。 李有间想起签属僱用合约，加入爬墙虎工作室那天，赵地锦曾轻描淡写提到合约拟订是因为工班雇用了很多临时工。〝既然你一开始就更想要找派遣公司处理低技术劳动力的替补问题，那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请临时工？〞 〝因为有些人，我不能拒绝。〞赵地锦表示，临时工里有一些是以前工作中认识的熟人，他们会主动找上赵地锦寻求工作机会，一般都有明确的亲疏关係，进来后会拉帮结派，碍于人情世故，她不得不收，但至少普遍会好好做事，可是临时工里还有一部分是跟张章有关係的员工，他们都是张章潜在的眼线，例如金毛。即使他工作效率低，没犯大事的情况下还是无法合理劝退，因为如果自己亲自赶走他们，有可能会引起张章的派系猜疑，近来张章跟陈金龙的关係失和，开除这些带背景的人，都可能会被当成派系问题。 〝如果让你继续画图纸，对工作室来说更赚钱，但一来我想磨练你的管理，二来你没有派系问题，可以更好管束他们，所以反而搁置了几个草案，让你来做监工。〞要不然雇用一个监工，哪里需要花那么久的时间找。 李有间回想在做监工的日子里，她平日除了会跟小胖敦交流，其馀大多时间独来独往，临时工很爱欺负她，经常试着挑战她的权威，她虽然被孤立的很明显，但还好没有影响施工水平，她守住了工程的质检。 〝工作上的事情，交给你是挺放心的。〞赵地锦摸了摸她的脸颊。〝你现在待在家里，正好可以开始着手处理这些搁置的草案了。〞 〝我还有问题想问你，因为我想不明白。〞 〝怎么？〞 〝金毛那些是不可随便辞退的人，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么凑巧在这个时间里跳槽？〞 赵地锦露出神秘的微笑，然后缓缓说道，原来临时工眼里高薪的『农舍』工程，第一时间就是找上她询问愿不愿意接手，只是被她亲口拒绝了。所以赵地锦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之后这个工程需要短期盖好，会突然要求大量劳动力，而以张章的影响力，他招人那就是摆摆手的事情，她从得知此事开始就在做安排了，她要临时工们感觉到两个工程案之间的落差，让张章引来她工作室的人手，他们自己走回张章身边。 员工聚餐上，她叫来所有临时工，明面上说要壮大公司，谈了各种发展理想，对临时工的福利，未来两年却几乎保持原状，就为了不动声色地加速逼走这帮临时工，反正举办的钱，大部分都是谢莉莉赞助的，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样说起来，那些临时工的班长嘲讽着要我们工作室开价高一点…，也好像挺佔理的。〞李有间汗顏道。 〝只是事情发展得比我想像中快，因为秀秀被挖角这事，我没预料过会发生，一开始我本来就有联系过其他更适合的人选…准备辗转介绍给陈金龙，结果这次为了处理事情，急躁了点，变成我自己出面亲自介绍…估计是被断定为陈金龙一派了。〞赵地锦想到可能的后果，几乎不敢说下去。 李有间想，赵地锦竟然能不得罪任何一方势力，就成功让这批人自愿脱离工作室，她拉开一段距离，看着年纪轻轻却老谋深算的赵地锦，心想好在她是一个正直的人。 而且愿意分享自己想法的赵地锦，让李有间感觉到她的改变。 〝有一个理论好像是说蝴蝶在海上飞舞…会招来海啸，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蝴蝶效应。〞李有间不加思索。 〝对，我讨厌这种不确定感，如果不是我急着救秀秀出来，把人亲自介绍给了刘哥，让你口里那个金毛觉得自己的饭碗被我给端走了，他也不会挟怨报復，把目标锁定到你身上。〞 〝……〞林秀秀，原来我算是差点被你害惨了啊。 赵地锦只要一想起当时看见金光发来的讯息写着李有间遇袭的事，那种几乎窒息的感觉就好像又一次攥紧了她的领口处。她曾经体会过，毫无预警的平常日子里，突然就等不到重要的人回到身边的滋味，她连说出死亡这个词都不愿意。〝你差点…出了意外。〞 李有间握住赵地锦的手，感觉到她的紧绷。〝我没事，我在这里。〞 脸颊突然被赵地锦粗糙的手指用力捏着，李有间唉呦唉呦叫了起来。 〝过来这里之前，你还无声无息躲去哪里哭了？〞赵地锦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以后你就给我乖乖待在『这里』了。〞她特别强调那两个字。 〝……〞 晚上李有间跟赵地锦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李有间今天遇到太多事情，没有心情想点别的，赵地锦也很久没好好睡觉了，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直到昏昏欲睡。 〝明天我就买一张大床送过来。〞赵地锦带着睡意说。 〝这样看到的人都知道我们睡在一起了喔。〞 赵地锦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声睡吧。 她就是要那些人看得清清楚楚。 隔天赵地锦去洽谈派遣的合作，信强跟金光带着几个工人一起过来工作室做灌模板，李有间下楼跟他们间聊，信强很意外遇见她，由于他对李有间在这里的背后原因并不知情，得知她住过来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 〝这样说吧，我们从来没有人见过班长住的地方。〞信强拍了拍李有间的背，彷彿是兄弟间的无声用语：干得好，你这傢伙。 喔，八卦呢。 〝嘿，金光，你知道设计师住进来了吗？〞信强转头对埋首工作台的金光说道。 金光对此只是瞟了一眼李有间，毫不感兴趣，他继续闷头闷脑做自己的事了。 李有间在製图区独自作业，当忙了一段时间后，金光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师傅想单独见你，要你跟我约个时间。〞他低声说。 陈咬金？不，现在要叫他陈金龙了。 李有间有点紧张，其实昨晚知道一切来龙去脉后，她对这一切复杂的利益与权力关係还未完全消化完毕，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有另外一个面貌的陈咬…陈金龙。 〝还有师傅叫你别忘了催邻居付钱修漏水。〞 〝……〞陈金龙，你倒是在这方面保持始终如一。 李有间在工作檯上，始终静不下心绘图，她先是打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对面立刻掛断，而后另外一组号码打了过来。 手机对面在经歷短暂沉默后，李有间听见一声长叹。〝以后打我这支电话吧，没有追踪。〞 〝陈伯，或者我该叫你陈金龙？〞 〝我是你长辈，怎么可以叫全名！〞陈金龙又赶紧把声音压低。〝金光讲伊把所有事情已经跟你说了，你也不要浪费时间问这些都知道的了，时间宝贵，你现在打来做什么？〞 〝喔，陈伯.那我问一些我还不知道的，例如…你为什么害我丢工作？〞 〝……〞 〝还有，陈伯，你知道我当时赔了多少钱吗？〞李有间特别加重『钱』的音节。 〝……欸。〞 〝陈伯，你会把钱赔给我吗？〞 〝收讯很差，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再这样…我要掛电话了喔。〞 这老番颠竟然还敢用这句话继续威胁我。 〝你想要跟我单独见面，你怎么会觉得我还敢见你？在我差点没命后？〞 〝阿间，我快没时间了。〞陈金龙语重心长地说。 〝陈伯？！〞 〝因为我这个是预付卡，快没时间了，不要再骂了，不然要掛断了。〞 〝……〞李有间认为一瞬间脑补陈金龙得绝症的自己实在太他妈蠢了，这种祸害就一定会长命百岁！ 〝唉，我知道你打来想问什么，拖拖拉拉，我自己讲，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把你送来找爬墙虎？〞 李有间认为这也是一部份原因，没有反对。 〝我从小就看着她，我知道她就跟她爸一样，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我怕你想不开，但我又没办法在帮助你这事上做得太明显，这间房子足够不起眼，我才敢给你住。〞 李有间知道自己应该要好好谈事情，但她忍受不了陈金龙这种把赵地锦当成自己所有物，觉得她可以依靠，就一直给她任意添麻烦的态度。〝你把人塞给地锦，都不考虑她会不会困扰吗？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欸，你这什么应嘴应舌的态度？我是你的长辈！〞 〝喔，你还记得我刚刚的问题吗，我辛苦钱是被谁害得赔光光了？〞 〝……〞 〝地锦是你的关门弟子，你如果真为她想，就应该让她远离危险。〞李有间无法接受陈金龙明知道张章不是好人，却还把她放在张章身边。 〝我的关门徒弟是你。〞 〝…我在温哥华读的室内设计。〞李有间乾巴巴的说。 〝呸，学校有啥路用，你在卓越那里，都是我教的！你得奖的作品，哪一个我没出过意见？〞 〝……〞用奥客的步数吗？ 〝我把你送到她身边，又做错什么，你看，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不要骗我，刘哥都跟我说了。〞 李有间嘴角一抽，这两个人都是脑补狂。 〝其实啊，一开始是我告诉伊的，你跟毓琪…，唉.我早就知道了，少年人不要在大马路上…揽来揽去，很难看！我那时就想，你戇戇的，没点薄长进，是专门吃亏的咖小，竟然还是一个磨镜仔。〞 〝可以了，可以了，不用帮我回顾了，而且最后一个词很歧视。〞 〝后来，我听刘哥告诉我，爬墙虎不找男朋友，那肯定是因为她是个磨镜仔，你又刚好跟毓琪没结果了…我就想，亲上加亲也好。〞 〝……〞难怪以前陈金龙催着她们俩合作的事情，讲得跟相亲一样，并不是自己神经过敏。 〝伊阿爸阿母都是在我眼前走的，我不能让她一辈子都这样自己一个人过活。〞说话好像变成很困难的事情，陈金龙一字一句慢慢说。 〝伊以前看过你帮我装修的房子，就对你很感兴趣，所以我才选了你做我的指定设计师。〞 〝伊知道要跟你合作之前，一直想要找机会见你，可是毓琪看见她这样，好像想多了，很讨厌她，爬墙虎要盖这间工作室之前，把设计图交给了我，想要问你的意见。〞 〝毓琪叫我跟伊说，你认为这房子盖不起来。〞 〝行了，不要说了。〞李有间不想知道张毓琪藉着自己的名字，到底伤害了赵地锦多少。 〝伊不只盖起来了，伊还当这里是工作室的出发点。〞陈金龙继续说下去。 〝阿间，放心吧，爬墙虎没那么脆弱。〞 26 赵地锦一打开三楼的门，已经闻到食物浓烈的香气，李有间从厨房里探出头，说了声回来啦.第一次体会到有人等门的感觉，赵地锦有一种柔软的感受。 她看见桌上摆放着昨天间聊时提过喜欢的菜色，感受到李有间细緻的关照，走进厨房，李有间正在背对着她煮汤，身穿居家服，修长匀称的大腿在oversize的棉质t恤里若影若现，裤子太短，乍看之下像是只穿着上衣，赵地锦心里有一股骚动，从胸口逐渐蔓延，直到难以言喻的下腹部。 昨天她知道李有间不会有心情，但今天她真的想靠近她更多一些。 拿着汤勺测试味道的李有间，感觉到来自右侧后方的逐渐贴近，赵地锦的鼻尖轻碰她的脖颈，她感觉到对方正在嗅闻自己，一隻手环到了她的腰侧，李有间侧头看向她，赵地锦脸色潮红，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渴望靠近却又在她的视线中试图保持距离。 赵地锦的害羞，她从未见过，转过身，李有间微微一笑，她理解对方的念头，用行动鼓励赵地锦更加贴近自己，并用掌心贴着对方的手背，领着她的手慢慢往上移动。 〝我教你。〞李有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 赵地锦还记得她喝醉的那晚对李有间的所作所为，那时候的事情仍然记忆犹新，压抑已久的佔有慾终于找到宣洩口，她即使从未关注过慾望这类的事情，当时也被渴望侵占的欲望蒙蔽双眼，她对李有间做出种种带有控制跟粗暴的动作，她想把这个人永远压制在自己身下，想要佔有她所有的地方。 此时此刻，佔有慾再次煽动赵地锦做出粗暴的动作，她用力量钳制李有间的肢体，李有间说了一句：等等，她没有听，肆意拉扯跟触碰，渴望把那些隔离俩人的障碍都剥去，直到李有间说：你正在伤害我。她才震惊的停下动作，审视起自己的行为，李有间在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些情绪，她不想让对方以后对这种事情都產生挫败感，于是露出宽恕意味的笑，轻轻吻在那隻压制她的手腕上。 〝我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你可以温柔待我，我就会永远都在。〞李有间轻声说，她引导着赵地锦去感受爱，她要赵地锦学习如何去区分性跟爱。 李有间认为赵地锦如果没有遇到爱情里的领路人，是有一定的可能会变成恐怖情人，但李有间在爱情里足够成熟，她知道如何安抚赵地锦的强势性格投射在爱情里的佔有欲和侵略性。 赵地锦逐渐在李有间的带领下，解除自己的压制行为，让李有间作为主导，李有间尊重她的身体，用观察去确认每一步行为赵地锦是否喜欢，嫻熟的手法能让赵地锦感受到被爱跟呵护，过程中，李有间夸讚着她每一寸肌肤，李有间让她明白原来俩人可以一起同时感受到快乐，想到这些都是李有间在过去跟其他人磨练出来的温柔以待，她在意乱情迷的时候，被一股极强的情绪冲昏脑，使她用力咬了李有间的脖子。 李有间倒抽一口气，即使她已经在接近巔峰的边缘，还是强迫自己退开，她不能让身下的赵地锦觉得这样做可以，她需要让赵地锦意识到自己衝动，她需要对方改正自己的行为，直到赵地锦坐起身，亲吻上她的疼痛处。 李有间与她相视，再次亲吻。 一个鐘头后，激情退去，躺在地板上的赵地锦看着天花板，还在喘息，她经歷了好几次巔峰，后面两次是她们两个人一起经歷，她觉得难以言喻这种精神上的连结，李有间此时还覆盖在赵地锦身上，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李有间说：你是敏感体质，这很好，因为这表示你对我毫无保留，能呼应我的举动。李有间描述在此之前，她并不是一个容易攀上高峰的人.可是因为赵地锦的正面反馈，让她能感受更多，今天才会有这样前所未有的体验，她幸运认识她。 赵地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陌生但美好的甚至会令人担心失去，她很爱抚摸李有间柔顺的头发，嗅闻她的气味，她享受她的每一寸肌肤与得到的回应，如果李有间曾经经歷这些亲密无间的时刻，然后又失去过，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赵地锦虽然没谈过恋爱，却看过太多他人的分分合合，人们在一起总说因为爱，但还是会为了各式各样的利益问题而分开，她们会有这一天吗？ 李有间感觉到赵地锦的手收紧了拥抱，她笑着亲吻她脸颊，告诉她菜都凉了，起身吃晚餐吧。 李有间已经打定主意，她要让赵地锦体会到来自生活上的爱，充满呵护的爱，让她明白人为什么会需要一个爱人，不是为了单纯的填补寂寞，而是为了丰富生活。 赵地锦替李有间夹菜，这个动作曾经有无数人替她做过，她正在学习着如何对李有间做。 她们俩一起洗碗，李有间说既然赵地锦买了床，她自己也存了一点积蓄，想要买一个洗碗机放在家里。 〝你称这是家？〞赵地锦停下擦盘子的动作，总觉得又出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讨论。 〝你想跟我过一辈子吗？〞 〝未来的事情很难确定。〞 李有间摇摇头。〝你想吗？〞她着重在想这个字。 〝想。〞赵地锦如实回答，喉咙发紧，这么多年独自一人的生活，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但她才跟李有间住在一起超过24小时，她就再也不想回去过去的生活。 〝没有人可以断定未来会是甚么样子，但在这一刻我们两个人都『想』，也以『家』为目标共同努力，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还想继续在感情的路上寻寻觅觅，走马看花，我们有意愿经营共同的住所，大部分时间两人都会努力赚钱，试图让彼此能过上好生活，偶尔甜蜜，偶尔也许会有争执，可是我们会想办法解决问题，楼下或许是爬墙虎工作室，但楼上我们俩住着，是的，地锦，那这里就是家。〞李有间慢慢解说，如今赵地锦已经想跟她维持关係了，那她要让她学会如何经营关係。 〝直到我们从『想』，衝破各种阻碍，变成现实，我们就会是彼此永远的伴侣了。〞 赵地锦意识到当李有间浅浅地勾勒出俩人未来，既不浮夸也不会点缀得让人心神嚮往，只是平凡却实在的一段关係，赵地锦此刻内心里的期待与雀跃，彷彿正在后悔之前怎么没想过更早拉近彼此的距离，甚至一度拒绝过与李有间更加亲近，还好，她坚持尝试了，还好，李有间同意了。 赵地锦侧过头，示意后方一幅画。〝那我认为你该看看这个家的全貌。〞 赵地锦拉出了掛画后的隐藏阶梯，带着李有间走上天台。 原来天台上造了一个封闭的室内棚顶，一面墙壁是全玻璃的设计，并在左侧设有玻璃门，可以连接天台外，三楼高的地方，没有蚊虫的夜晚凉风让李有间感到很舒适，贯穿整栋工作室的玻璃天窗就在棚外的中心处像金鱼的眼球一样凸起，棚内内置沙发跟电视，简易的料理台跟冰柜，犯了职业病的李有间第一时间夸奖天台的排水设施做得很全面，地面是从玻璃天窗的金鱼眼球衔接处开始微微倾斜到四边排水口，下雨就不会造成积水问题。 〝我认为外面可以再加盖一个花圃。〞李有间打开玻璃门，评价道。 〝那就交给你吧。〞赵地锦以前是想放松的时候，偶尔才会上来走走，她播放串流音乐，从酒柜里拿出两只酒杯，一杯用苏打水冲淡酒精后，递给了李有间。〝餐厅的建案快交收了，我们会有足够的人力处理改建。〞 〝地锦，如果我当时能够亲眼见到你的图纸，我一定会很激动，而且会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的天顶设计。〞李有间把今天陈金龙说的内容都告诉了赵地锦。 〝我知道你没有说过这些话，我们见面后，我就知道了你根本没见过图纸。〞赵地锦揽住李有间。 李有间自然而然问了一声为什么，赵地锦要她动脑猜。 〝那…为什么你以前想把工作室的图稿拿给我看，你那时候又不认识我。〞李有间扭捏地摸着双颊。〝难道是在什么地方看见我，对我一见钟情…唉哟！〞摸着被捏了一下的脸颊，李有间瞪了赵地锦一眼。 赵地锦看着李有间一边抱怨，一边忍不住露出期待的星星眼，嘴角上扬。〝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并没有什么一见钟情，而且在鲸鱼座标的事情之后，我觉得你还挺傲慢的。只是后来某一天，陈金龙有一个建案，他还拿不定主意要找哪一个设计师，于是拿了十几个卓越设计师的设计稿，要我给建议，想不到当时我看中的，还是你的作品，我就决定即使你傲慢，我还是想要见你一面。〞 〝所以你希望我看看你的图纸，可以认同你的作品，跟你见面吗？〞 〝说得好像我想认你当师傅。〞赵地锦觉得李有间的说法太梦幻了。〝我只是想听听你在空间规画方面的专业建议，而且我有付諮询费，你如果真拿到了我的图纸，你怎么样都需要跟我见上一面。〞 〝啊！〞李有间忽然明白了，忍不住叫出了声，赵地锦的製图精良，所以一定无法从图纸里鸡蛋挑骨头，陈金龙又受到命令，既不能让她们俩见面，又不能让多疑的赵地锦起疑心。〝所以陈金龙当时骗你说，我评价房子盖不起来，不可能是指房子的设计，而是拿这里的地基很软当藉口，直接拒绝了你的諮询？〞 〝你这次聪明了啊。〞 李有间立刻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实地勘查。〝后来?我们见面时，肯定让你起疑心了，所以你才带我去实地勘察，想看看我是不是装傻。〞 〝后来就知道你是真傻。〞赵地锦脸凑了过来。 〝别闻我！赵小狗！〞 李有间觉得很庆幸，即使未见面前，她就被冠上这些莫须有的坏话，赵地锦还是透过观察，知道了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她们之间没有多馀的误会，真好。 这电视很少打开过，里面没什么节目，只是赵地锦拿来连通楼下各处监视器用的，李有间正在开通netflix，她说这样才可以假日两个人在家看电影。 赵地锦削了水果，任由她在那边琢磨，不时餵她几口。 〝地锦，我们会越来越幸福，我会让你幸福。〞李有间终于安装好，打开一部电影。〝只要你珍惜这段感情，我们会长长久久。〞 是啊，有什么办不到的？尽力就能成事，感情也是一样，我们是可以一辈子的。 赵地锦抱着李有间，她终于把先前的各种困惑一扫而空。 电影在她们俩人的欢声笑语中拉开序幕。 〝哈哈哈，你看浩克把洛基打成什么样了！〞李有间指着萤幕，转过头看着搂着自己的爱人。 赵地锦正偷偷瞇着眼睛。 〝……〞 〝喔，不错。〞赵地锦从瞌睡状态惊醒，敷衍的夸了两句。 看来她不喜欢看电影。李有间心想。 谈感情需要时间慢慢理解彼此的喜好，看来下次要再找其他的生活调剂，来吸引工作狂的兴趣。李有间露出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27 俩人睡到一半，李有间听见讯息提示声，她朦朦胧胧起身想要查看手机，拿起来的却不是自己的。 赵地锦立即将手机抽走，在黑暗中，手机微光里，她的眼神非常清明。 〝是…抓到金毛了？〞李有间爬梳过头发，仰头看赵地锦，直觉有事情发生，而她最期待的消息，莫过于是能尽快抓到金毛，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有馀，李有间成天在家里足不出户，就是因为警察到现在还找不到金毛踪跡，赵地锦不让她单独出门。 〝金毛还没找到。〞赵地锦心里正在琢磨什么。〝但我好像找到解决张章的机会了。〞 李有间一改睡眼惺忪的样貌，她从床上爬起身，看着赵地锦。 赵地锦思考许久后，跟李有间说了一句话：今天晚上，帮我一件事情。 晚上如期而至，李有间开车载着赵地锦前往高雄亲密时代，今天是餐厅的竣工日，因为谢莉莉身分特殊，亲密时代将闭馆后的整个顶楼租借给谢莉莉作为竣工派对，而爬墙虎工作室负责餐厅主要工作的人都有被邀请，邀请函是一张美观的磁卡。 〝你遇到张章时，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赵地锦身着一身西装，头发也是整理得非常俐落。〝还有你知道安全驾驶的概念吗？〞 〝你要我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李有间身着白色连身裙，一手握着方向盘，收回被赵地锦拨回来的咸猪手。 〝认为简单就千万别失败了。〞赵地锦正在用telegram发讯息。〝张毓琪要嫁入谢莉莉的家族了，如果今天没有成功，以后很可能我们没有机会摆脱张章了。〞 〝张毓琪要嫁人？〞李有间不太敢相信地又重复了一次。〝她要嫁给谁？〞 赵地锦看了李有间一眼。〝谢莉莉的父亲，目前还在南非，据说是透过照片选中了张毓琪。〞 〝……〞这太魔幻了。李有间与张毓琪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心里清楚她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人，怎么能够接受这样的安排，这人连在李有间身边都是被呵护备至.没受过委屈。 〝没什么奇怪的，对张章来说，巴结谢莉莉还不如巴结她的父亲，张毓琪既然选择了站在张章那一边，就该心知肚明她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赵地锦一如往常没有解释太多黑暗的细节，所谓的『结婚』只是较为好听的说词，她知道李有间听了真相也不会得到报復的快意，她也不想看到李有间受此事影响心情。 李有间知道张毓琪是真心爱着父亲，在她嘴里描述的父张章可不像干得出糟蹋女儿的事情，她询问了赵地锦透过自身的角度所看见的他。 赵地锦言简意賅解释道，张章是利益至上的人，跟他谈交情没意义，他处事用人会採用几种简单但有效的手段，对下属用药用钱，对上层用色用利，脱离他的掌握，却又知道内幕的人，就会想办法处理掉。 李有间想起金毛的手臂上的针孔。〝那金毛…〞 〝应该还在他那里，直到物尽其用为止。〞 〝有间，你信任我吗？〞赵地锦看着她的侧脸。〝即使我不能告诉你关于我的规划，因为此事涉及太多人。〞 李有间笑了笑，缓和自己的紧张感。〝做吧，我信你，我们会成功的。〞 〝等事情结束后，我们就把家改建得更舒适。〞 〝喂，别说什么事情结束后巴拉巴拉的，听起来像flag，好不吉利！〞李有间告诫道。 〝……〞 作为邀请函的磁卡，在亲密时代的停车场自动服务机上一刷，直桿栅栏机立即打开了阻车桿，并发出一声欢迎光临。 她们停在指定的地下一楼，由于她们抵达的时间已迟了派对一个鐘，里面已经停了许多车子，目光所及各色豪车皆有，李有间感叹就像个小型车展似的，相较下自己的车简直可称作破铜烂铁，赵地锦不以为然，除了安全性以外，她觉得什么车种都可以，是功能车更好。 此时不远处一台豪车也正打开车门，走出了几个人。 〝这么巧。〞 〝怎么了？〞李有间觉得她的语气不对劲 〝张章就在那里。〞赵地锦指着走在最中间的男人。 李有间摒住呼吸，视线顺着指尖看过去，这位中年男子看得出有一定年纪，外型保持良好，是个俊美大叔，有一种养尊处优的气质，他身着订製西装，身边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黑色西装男子。 赵地锦在他们迎面走来的时候，示意李有间该下车了，而这些人看见赵地锦从车子里出来的瞬间，停下了脚步，也都认出了她。 〝张叔。〞赵地锦礼貌的先行问候，然后才开始跟后面的跟班们打招呼。 沉默地跟在赵地锦身后的李有间看了这个男人的眉目，彻底理解金光的形容，什么叫做长得如出一辙的父女，张毓琪几乎是照着她父亲的脸长的。 张章笑瞇瞇地跟赵地锦问候，看向后方的李有间。〝这个是…？〞 〝张叔，这是我们工作室的设计师。〞 还装不认识我呢，李有间心想。 〝餐厅我提前去看过了，你的设计师很有才华，小锦，你单飞后，真是事业越做越大了，还收了那么多人才，张叔很替你高兴，可惜师傅他老人家睡得早，今天就不过来参观你们工作室的成品了。〞 那一声小锦让李有间鸡皮疙瘩，可是他言语确实比其他人绅士多了，如果不是已经知道张章背地里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或许会对这个体面的长辈充满好感。 赵地锦走在前头，一路上神色自若地跟张章说话，而跟一堆疑似打手的男人走在一起的李有间如坐针毡，全程沉默。 走进电梯里，李有间低头看见张章西装袖口露出来的手錶镜面，认出这隻錶价位已经足够买一套房了。 一抬眼，张章褐色的双眼与她正好四目交接，她心跳彷彿漏了一拍，李有间对他露出练习过的笑脸，她知道张章一定还在猜测她到底有没有猜到离职背后的真相，上一次他一无所获，这一次却难说了。 冷静，李有间，冷静，不要让他怀疑你。 电梯门一开，服务生已经在此久候，他礼貌的带领下，将所有人引上顶楼。 顶楼约估竟有百来位客人再此来来去去，谢莉莉的人脉确实广阔，两排设置了露天的鸡尾酒与各色自助餐檯，许多临时座位，播放着缓慢的爵士音乐。 李有间一眼就望见了餐厅，餐厅外观与图纸如出一辙，灯光效果也做得非常完美，夜里远远就能看见餐厅的名字：爱罗斯。 张章一伙人上来就被熟人包围，而分道扬鑣后走了一段路的赵地锦跟李有间也看见黄牙跟小胖敦他们在约定的地点等待，小胖敦穿着衬衫配西裤，兴奋地对她们招招手，黄牙穿着普通的上衣牛仔裤，靠着栏杆抽菸。 〝阿虎，跟你说个喜事，谢小姐在这里的朋友得知唔们就是建造餐厅的工作室，都在询问爬墙虎工作室有没有档期，有几个对唔们的预算跟完工时间很满意，想要洽谈嘍，这个派对成为了唔们工作室的活广告，你看，唔都拿了几个老闆的联系方式…〞 〝我们现在有跟派遣公司签约了，目前算一季三个月，有建筑基础的五十人可以提供，趁现在接几个新的装修工程不是问题，你跟信强先找比较有资格当班长的老资格泥作，派他们领派遣公司的新人，先训练成小队…〞赵地锦跟小胖敦为接下来的人手布局侃侃而谈。 于此同时，李有间靠近似乎认为派对索然无味的黄牙，他正靠着围栏抽菸。 〝我看大部分负责餐厅这边工程的同事都来了，水电公主还没康復吗，她怎么没来？〞李有间只听说秀秀受伤了，没想到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黄牙吐了几个圈。〝你还不知道啊，秀秀恐怕要休息几个月了。〞 〝那祝她早日康復。〞李有间并不想多说什么，也不会抱持同情，毕竟闯空门事件基本上就是林秀秀搞出来的。 〝我把你跟班长的事情跟她说了.她要你好好照顾班长，不然等她养好病，会来找你算帐。〞 李有间翻了个白眼，回覆：会的、会的，她还是关注自己的康復先吧！ 黄牙呵呵笑，等他往李有间身后看去，突然面色不善地离开了。 李有间转身看是什么让黄牙起了这么大反应，只见远处的张章跟着一群人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仔细想想，爬墙虎的元老成员里，就没谁喜欢张章的，张章恐怕也觉得赵地锦很碍眼，不论是她的存在或者她身边匯集那么多都是跟自己有嫌隙的『人才』，按赵地锦对张章的形容，要是等张章爬上了不用忌讳陈金龙的位置，恐怕很快就会直接来处理他们一伙被陈金龙庇护的人了。 『只有解决了张章这个隐患，工作室才能往正规的方向持续发展，不然迟早都会被拉进这淌浑水里。』李有间回想起赵地锦的评价，这才意识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虽然简单却非常重要。 餐厅内部在派对里暂时作为酒吧。 当谢莉莉透过服务生把指定的嘉宾招进餐厅里，其他人继续在外面听广播，她说了一段简短的演讲，关于谢谢大家前来餐厅的感言，李有间跟赵地锦是被招进来的人，注意到陪着谢莉莉一起来的女人还是上次见到的咖啡厅女僕，她五官看起来更精緻了，疑似进场保修过，穿着打扮也看出来她花了不少钱装饰得更像个美丽娃娃，只是人似乎精神不太好，比之前瘦了不少。 〝美吗？〞赵地锦小声问她。 〝…我喜欢自然美，而且不会有人比你在我心中更美了。〞李有间默默收回目光，感觉到妻管严的滋味。其实李有间总觉得那女人若有似无地偷窥着赵地锦，这才是她留心她的原因。 当恢復自由活动后，聚会里面不少人主动靠近赵地锦，她作为工作室老闆需要负责应酬交际不能缺席，小胖敦从旁协助她，谢莉莉的朋友圈里不少有装潢需求的老闆，他们过来聊一些工程细节，顺便谈生意。 李有间今天有自己的任务，所以她单独行动了，一直待在不起眼但是一直都能观察到张章动向的位置。 赵地锦说她的成败，能直接影响能不能扳倒张章这号人物，所以即使到现在李有间依然觉得赵地锦的要求让她摸不着头绪，依旧非常小心翼翼处理。 赵地锦要求她：张章出厕所的瞬间拦住他，要他在现场打一通电话。 〝?就这样？〞当时的她悬着一颗战战兢兢的心，结果听到这个要求，忍不住这么问道。 〝??不然呢？你能飞天遁地。你是黑寡妇吗？〞跟李有间看过漫威电影后的赵地锦终于也认识了几个英雄角色。 〝?都不是。〞 〝你只是普通人，难道我还能给你超出你能力的要求吗？〞 受教了，谢谢，李有间闭嘴。 〝听过鲁班经吗？〞赵地锦问她。 李有间表示那是有点玄怪的木匠书，提这个做什么？ 〝我以前跟个木工师傅学手艺，他很信这个，但我认为里面那么多浮夸的诅咒，只有一个诅咒才是真的。〞 李有间不相信神鬼之说但没有阻止赵地锦说下去。 〝那就是委託人不要惹毛帮你盖房子的人，因为他们比你还清楚家里有几条梁。〞 太有道理了！李有间当下忍不住同意，即使她还是不知道赵地锦在盘算什么。 拿着一直不喝的鸡尾酒，站酸脚的李有间终于找到了张章往餐厅方向去的时机。 张章持续的敬酒活动后，想要上厕所，他示意身边人无须跟着，在谢莉莉举办的活动里，他可不想给她到哪都带保鑣的高调印象，自从她知道自己以进修的名义，把女儿送去南非给了他父亲，谢莉莉最近已经对自己够猜疑了，他走进餐厅最后方的厕所，小解后从隔间出来，注意到有个男人站在洗手台检查水龙头，张章认出了这是黄牙。 张章见他正在搬弄一个水龙头，没理会，自己特别隔了一个距离，拧开最旁边洗手台的水龙头，却摸到一手油腻腻，皱起眉头。 〝拍谢，交收没检查到，防水圈里面的硅油漏出来了，正在补修。〞黄牙告诉他。 张章点头，用肥皂水洗了手，硅油非常难清洗，清洁好时，皮肤很有刺激的难受感，他顺手沾取一旁提供的乳液擦拭。 刚从厕所里出来，张章就看见他视为眼中钉的李有间竟然站在门口紧张地到处摸索。 〝张叔？〞李有间紧张地望着他就像他是救命稻草。〝能不能帮帮我？〞 〝李小姐，你好像遇到什么困难了。〞张章客客气气地问道，退开一点距离。 〝我的手机不见了！〞李有间抓着他形容款式，询问他有没有沿途看见过掉在哪，里面有很多作品草稿还尚未上传云端.她心急如焚，张章想，李有间现在成了谢莉莉欣赏的设计师，他也不好直接忽略，意思意思做做就行了。 〝我、我都找过了，能不能帮帮忙，替我打进我的手机号码，我怕是有人捡起来了。〞 张章考虑了一下，拿出手机，涂过乳液的手指在电容指纹解锁的手机上无法侦测，张章输入密码解锁，他并没有直接将手机交给心急如焚的李有间，有点防备总是好的，他要求李有间唸出号码，自己帮她拨通，并且使打开免持，从头到尾都不让李有间摸到手机。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李有间听着免持听筒对面传来的熟悉客服声，心想，不对啊，她手机明明是开着。 李有间意识到，张章是故意打了一串假号码给她。 张章确实是不想要自己的电话纪录落在李有间手上，他们这种人对打任何电话都非常敏感，他故做好意的问李有间，没有接通，要不要找服务人员再问问，没有显示电话号码的屏幕让她没理由找藉口再做确认。 〝手机没了，再买就有，再说，小锦肯定是会买给你的。〞张章留下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离开了。 怎么办，这样到底算不算成功，李有间心慌，就在她焦躁不已时，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使她吓得叫了出来。 〝绿茶，你挺会叫的喔。〞黄牙嘿嘿笑。 李有间瞪着他。〝你在这里干嘛？〞 〝有客人讲，上厕所发现水龙头摸起来很油，所以我过来检查。〞黄牙眨了一隻眼睛，头也不会回地离开了。 赵地锦今晚都非常忙碌，她没时间跟李有间说上一句话，直到她们离开派对后，两人回到车内才再度有机会搭上话。 李有间已经焦虑了很长一堆时间了，她一到车内立即告诉赵地锦，张章并没有实际打一通电话的事实。 赵地锦愣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李有间看，上面内容是从监视器萤幕截下来的影片，厕所底下站着两个人，正是李有间跟张章。〝没关係，已经录到他按手机密码的画面了。〞 〝怎么会有这个影片？〞 〝餐厅的监视系统是我负责安装的，正式执业前，我一直都有连通的权限。〞但也不是每一台都敢连，厕所前面的摄影机最不起眼，赵地锦才挑了它。 〝喔…，原来只是要拍这个而已…，我还以为你们是想透过电话骇入他的手机…〞 赵地锦看着李有间，像看个傻子。 〝我们只是一群装修师傅，你清醒一点。〞 〝……〞说的也是，我是不是电影看太多了。 －－－－－－－－－－ 故事时间线在2016年,faceid尚未发明,后来我发现前面故事中有些梗太过新潮,已经修復。 28 李有间将刚切好的水果端上咖啡桌，金毛的照片突然出现在新闻画面里，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一不小心抬脚撞到小脚趾，在李有间蹦蹦跳跳地哀号声中，赵地锦冷静看完新闻内容。 〝兇嫌混入台北夜店的私人大型派对…，袭击了一名女性受害人，并在捅了受害人三刀之后，试图在现场骚动中逃跑，离奇是派对中传出枪响…有一名男子倒卧在地，经确认就是兇嫌无误，他胸口遭到数次枪击，救护人员来前…已无生命跡象，现场找不到持枪者…，兇嫌有吸毒跟诈骗前科，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中。〞记者将画面转回棚内，主播放出一名女性的头像，模糊处理五官，只能判断女性拥有前长后短的鲍勃头。〝遇袭女性是南非共和国籍亚裔谢姓女子，受伤后立即送医，目前意识尚未清醒…〞 新闻里透露太多复杂讯息，癮君子、受袭女性身份，持枪、谋杀、黑道角力，记者表示将后续追踪，主播则跟来宾讨论起该案件的社会议题。 李有间把惊愕的目光从电视移开，望向赵地锦。 〝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赵地锦手肘靠着大腿，双手相交挡在了鼻尖，使李有间看不见她的表情。 李有间坐到她身旁，抚摸她的短发，赵地锦转头吻了她的脸颊，表示无须担心，只是一笔带过权力斗争的事情。〝谢莉莉出事了，那些人估计会混乱一阵子。〞 赵地锦按了遥控器，电视萤幕从新闻节目变成了分割成一块块的监视画面，一二楼都可以拍到清楚的每个角落。〝我们生活一切如常，但很难保证不会受到波及，如果你有发现陌生人闯进工作室里，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试图做任何超出能力所及的反抗行为，你的安全需要摆在第一位。〞 〝你是希望我照着监视器的动向，出其不意袭击对方吗？〞 〝我是要你直接躲进这个隐藏的棚顶，不要跑出来。〞 〝……〞 〝我是以避难所为目标做的棚顶设计。〞 〝果然自己的房子要自己盖，不然藏了个人都不知道。〞李有间试着说笑，但无法掌握的未知总是让人產生恐惧，她心里始终沉甸甸的。 金毛整个人都不在了，来自他的威胁当然也不存在了，李有间依照约定跟金光去高雄处理了漏水的墙壁问题。一脚踩进玄关，就直接看到坐在客厅的陈金龙。 陈金龙对她招招手，他已经泡好一壶热茶，在渐凉的日子里正适合饮用，李有间瞪了一眼旁边的金光，他依旧装作没看到，独自跑进厨房处理抓漏的工程，留着陈金龙跟李有间沟通。 〝真没想到第二次用这个茶具，竟然是陈伯泡给我喝。〞明明只是半年前的事情，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李有间心态变化了很多。 〝没办法，你现在有靠山啦，怎么都请不出来。〞陈金龙的言语里都是埋怨。 〝陈伯，我前些日子不方便出门，理由你也是知道的，况且有什么事情不能电话里说？〞 陈金龙拿出几份文件，把为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原因直接展现给了李有间。〝还记得我提过明年二月份，要你装修一栋大楼吧？〞他将茶水一饮而尽。〝我想把大楼的持有权转到你名下。〞 李有间立刻被茶水呛到，咳个不停，陈金龙将买卖契约放到她面前，大楼地址在台中闹区，楼层加坪数，是市值上亿的住宅大楼，要是真的转移到李有间名下，那往后衣食无忧。 〝钱的运转跟土地买卖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有团队会处理好。〞 〝咳、咳、陈伯，为什么你要把它给我？〞 〝我年纪大了，无儿无女，徒弟也没几个能用的，这些钱财死了虽然带不走，我也不想它成为见都没见过的远房亲戚的大礼，你是我关门弟子，性格如何我是知道的，我又欠了你不少，这放你名下我也比较安心。〞 李有间心想，如果是半年前的她，搞不好真信了，还会对陈金龙感恩戴德。可现在的她只是一边看持有权状的内容，拿出手机，开始查该地址的不动產实价登入资讯。〝陈伯，这栋楼半年前才交易过一次，虽然房屋持有人不是你，但肯定也是你在背后操盘，怎么会这么急着想再转成我的名字？〞 陈金龙激动地骂了几句不好听的。〝跟了爬墙虎作伙后，你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李有间见他骂归骂，却没有收回买卖的打算，更觉起疑。〝陈伯，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地锦，你要原谅我不能凡事只为自己考虑，我要是擅自答应你的要求，未来出了事，难道你希望地锦因此受到牵连吗？〞 陈金龙想了想。〝你倒是聪明一点了，会抓着我的软肋。〞他叹气。〝阿间，我是…真的没时间，当初毓琪除了拿走了卓越的客户名单，还有客户的所有交易纪录，实说吧，我的报帐一定对不上，张章已经清算了几个人，我虽然不是主事头，只算个跟随，但这些年大大小小也拿了不少，所以早晚轮到我。 简单来说，陈金龙坑了组织的钱，而且一坑就坑了好几年，看这栋大楼市值也知道赚了不少。 〝陈伯，你孤家寡人，平常也不花钱，赚那么多做什么？〞 〝我养老不用太多，哼，但我要是没钱，当年怎么缴罚金把金光那个戇仔提早从牢里赎出来？〞陈金龙描述起初跟着张章做事时，小贪鑽鸡笼，等到想回头的时候，才明白起帆的船没有中途停靠的道理，早已是跟组织同船同命。他早几年装修处理得不错，上头满意了就让他负责土地买卖跟改建，他真正从旱田转到了肥缺，掌握了好东西，自然有人上门做说客，起初只是要求他做些简单的事，赚得也只是一点小钱，组织待得时间久了，他清清楚楚看着张章将身边人当木头一样，长的锯短，短的燃火，各个物尽其用，他明白只有手头有钱有权，才能降低张章带来的威胁，主事头后来胆子大了，他跟着混水池的，一同捞了不少西崎钱，直到卓越出事了，他们一伙人才急着抽身。 〝现在想来，当初张章指使毓琪来偷资料，一开始就是针对搞倒阮来的，你算是扫到颱风尾。〞 〝陈伯，你要是早点收手，也许就不用遇这一遭了。〞 〝哪有能收手的道理？〞陈金龙抹了一把脸，李有间注意到他的手在抖。〝我收手，主事头那伙人不会放我生路，我被抓到.张章也不会放我生路，都是一样的结局。〞 陈金龙说，他见过被张章告发的那几人的处置，结果无论钱回不回得来，人都不会留下。 〝这栋大楼的人头，他们迟早可以从其他同伙身上查到，但我一但搞了二转手，就没可能追踪的上了，金光脑子天生不灵光，藏不住秘密，爬墙虎又已经被当成我一派，出事一定会被细查，在这么多人中，剩下只有你，还算安全，我生前，你分得到一杯羹，我身后，那不都是你的？〞 这不是普通的财富，是能够安稳过一世的财富。 李有间问自己有需要吗？先不管陈金龙话语里的真实性有多少，赵地锦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正是为了脱离眼前这些复杂的人事物，这些人的存在就像泥沼，踏上去就很难以脱身。 不少人遇到利益的时候，往往会做出即使朝夕相处的人都想像不到的选择。 张毓琪、陈金龙，正是血淋淋的例子。 什么才是最珍贵的，李有间心知肚明。 〝我不要。陈伯，你找别人吧。〞 由于厨房是半开放，金光是听得见他们的对谈，等陈金龙不在了，他冒出头问了一句。〝师傅还能活多久，遗產会分我吗？〞 〝…要不要我录音下来，让陈金龙考虑把你再塞回监狱里？〞李有间揉着太阳穴说道。 金光赶紧继续忙自己的。 晚上的回家的时候，李有间把这件事告诉了赵地锦。 〝是的，不需要。〞今天赵地锦难得有空间时间做菜，将鮭鱼排放到李有间桌前，一手搭着她的肩膀，低头亲吻她的脸颊。〝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有间，你想事情比以前通透了，有进步。〞赵地锦的手顺着肩膀往下滑。 〝赵小狗，你的手能正经一点吗？〞 赵地锦听完乖乖挪开手，李有间却把她的手往下拉。〝这才是我要的正经！〞 〝……〞这是想要体验在厨房再来一次的意思吗？ 在一个黄道吉日里，刚建好的石敢当爷庙外边放鞭炮了。 工期如期完工，刘哥跟庙委会的人都来道贺，赵地锦一如往常被这群长辈包围起来，但这次戴大金戒指的男人没有再给她介绍对象了。 李有间跟信强讨论着墙壁的质感，李有间直夸他的仿造石技术很纯熟了。 他们俩走到中殿，真实场景里的中殿，四柱雕刻有书法经文，搭配手作木雕的簷上龙饰，墙壁上还有泥塑翻模的金漆罗汉图，衬托出中央的大石头更加庄严气派。 好，那对猫耳朵还是很出戏。 信强跟李有间走到后殿，石敢当爷的人身塑像温文儒雅。 李有间双手合十。〝头上没奇奇怪怪的猫耳真是太好了。〞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这个。〞信强指着功德箱旁的自取平安符，都是胖胖圆圆的各色石头上面添加猫耳朵。 李有间已经开始对这些种种奇怪的设计感到麻木了，竟然没有出乎意料的感觉。 开车回来的途中，助理打电话来告诉赵地锦，因为餐厅的设计上了新闻，今天有两个厂商在諮询装修的事宜，希望她可以远端连线，一起商讨。 〝諮询的事情，能不能先交给小胖敦处理？〞李有间想带赵地锦去市区吃东西，最近两人忙到都没时间一起吃饭了，晚上都是一沾枕头就睡成一团了。 〝不行，小胖敦最近北上处理材料进口，都几天没回家了。〞 李有间腾出左手盖在赵地锦的手上。〝我知道最近很忙，说这个还太早，但如果以后有时间了，你想不想要把建筑师执照考下来？〞 赵地锦握紧了她的手。〝如果可以有时间的话…〞 突如其来的讯息声，打断了两人对未来的规划，赵地锦读取内容后，面容闪过一瞬即逝的复杂神情。 〝怎么了？〞李有间从她的表情里知道，这应该是很重要的讯息。 〝明天安排一下行程，我们去探病吧。〞赵地锦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一句话。〝谢莉莉醒了。〞 ＝＝＝＝＝＝＝ 故事进入倒数了，这里关于黑暗的内容只会以浅浅的伏笔带过。 希望有时间写进《坏掉的娃娃》系列。 29 由于最近实在太忙，李有间一坐上高铁，等她再度睁开眼时，车内广播正在通知刚刚抵达台中站，瞧见一旁的赵地锦还如同她打盹前一个模样，专注于回覆讯息，她累积已久的鬱闷转成了恼火。 李有间不满赵地锦总是埋头回覆手机已经有一阵子了，尤其是双方都各自忙碌一天，夜晚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相伴，赵地锦还是会频频将手机拿出来查看，让她感觉不到赵地锦对相处时间的珍惜。 关于这个状况，李有间已经不是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感受，她开始怀疑赵地锦真的有在乎这个问题吗？ 〝我其实可以不用陪你一大早来这趟探病行，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如果你整天只想要滑手机，你找助理陪着就可以了。〞李有间已经尽自己最婉转的口吻提醒道。 赵地锦皱起眉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李有间忍着情绪，撇过头，告诉自己，都是自己选的，她早就知道跟工作狂一起是这个样子，俩人凑在一起不是聊工作，就是吃顿家常饭，连看部电影都可能发现她在走神滑手机或者睡觉！ 两人对手机的事情，起了争执，下车后关係也没有变好，一前一后走出高铁站，黑色宾利已经在外边等待接送她们，抵达医院时，站在大厅的是谢莉莉身边的女人，她说自己的名字叫做芽倩，是莉莉的女朋友。 这是李有间第一次听见她正常开口说话，嗓音略低，不像咖啡厅内时女僕那种刻意发腻拉高的口吻。她现在外观看起来就像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很难想像前几个月还只是一个在咖啡女僕店打工的服务生。 门口的保鑣说，谢小姐要求赵地锦一人先单独进入病房内，理由是安全起见，但大老远来探病，要求她们不要带任何礼品，又专车专人接送，还只能单独进房，李有间眉头一皱，觉得这一趟探病并不单纯。 可是赵地锦都没有提前说。 李有间认为她肯定知道原因，心里更加不痛快。 此刻芽倩突然主动跟李有间攀谈，虽然李有间没什么心情，女孩却出乎意料是个很会找话题的类型，几乎给一点小小的反馈就能天南地北地聊，转移了她的坏情绪，李有间因此没多想就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她跟谢莉莉交往多久了。芽倩不介意地说，自己也只是跟谢莉莉是在这几天才确立关係的，并没有多久。 那不就是住院醒来没多久吗？李有间客套地夸了句患难见真情。 芽倩此刻笑了，没来由的，李有间觉得那是一个有点恐怖的笑容。 〝现在她连话都说不好了，也只有我能全心全意陪伴在她身边了吧。〞 〝……〞李有间觉得这女孩的语气不太正常，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沉默了，她连忙说，真是辛苦了，作为伴侣一定很担心诸如此类的话。 〝她性命无碍就好。〞乍听之下一切正常，女孩疑似开心的语气却令李有间寒毛直竖。 李有间开始对话题变得防备，芽倩却彷彿看不见她尷尬的反应似的，没有丝毫减少聊天的兴致，直到保鑣请李有间进房，李有间反而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毫不犹豫转身进去。 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跟酒店套房摆设几乎没什么两样，里面还有客厅，两侧也是站着不好惹的保鑣，李有间走进房间时，就看见赵地锦坐在一旁沙发上，半躺在病床上的谢莉莉脖子缠着一层厚实的绷带，精神看着还行。 谢莉莉神情淡漠，她伸手使用打字机跟李有间沟通，正如同芽倩先前说的，其中一刀似乎伤到谢莉莉的喉咙，目前还不能正常说话。她直接在打字机里输入英文，然后李有间看完内容，开始使用英文跟谢莉莉交流。 赵地锦是初中水平的英语，李有间一但讲快了，用词深了，她就听不明白，但她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李有间的嘴里，这可没有英文翻译的必要，她非常想明白，却只能胡乱猜了个轮廓，于是特别烦躁。 谈话结束后，谢莉莉让身边的亲随安排两人离开，等她们俩人出去时，外面早已站着几名男人鱼贯入门商议事情。 芽倩就好像走错光碟的游戏角色，无论是保鑣们还是宾客在她身边来来去去时，都是有礼貌的问候她，并同时刻意忽略她的存在。芽倩不介意跟俩人只是萍水相逢，自来熟的要求给她们俩送行一段路程，直到医院大厅处，她将眼神停留在赵地锦身上，离开前，她说了一句让李有间感觉意味深长的话。〝我未来自然会好好感谢你们的。〞 四下没人，李有间转头看了一眼赵地锦。〝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她累积已久的深怨可谓是爆发边缘。 赵地锦不但没有回覆，反而质问她跟谢莉莉刚刚在聊什么？ 〝怎么变成是你问我了？。〞李有间气笑了，迈开脚就打算自己先走，却突然被赵地锦捏痛了肩膀。 李有间回头瞪了她一眼，赵地锦这才意识到自己抓握的力道太重，立刻放开。 〝我很多时候会顺着你，是因为我爱你，不是我应该，你如果再抓我一次，我们今天就各走各的。〞 赵地锦申明自己不会再这样做，眼看气氛不适合保留惊喜，她全盘托出其实来台北之前，已经订了三天两夜的温泉饭店套房。她本想趁着这趟台北行，加深彼此独处的机会，始料未及是还没开始就吵架了。〝我已经安排总务处理后续两天的事情，能空出渡假的时间并不容易，你如果还是对谢莉莉的事情有疑问的话，我们可以之后有空再谈，现在能不能先不要在争执中消耗珍贵的时间。〞赵地锦打算牵她的手。 李有间退开来。〝你不能只衡量自己感受，就连情绪都要我配合你的步调。〞 赵地锦压下心里越来越明显的烦躁感，再次提醒自己不能有想去抓住李有间的衝动。〝今天下午的行程已经计画好了，你也还没吃饭，晚上我们回饭店后再慢慢聊，好吗？〞 至少给了时间，比较有诚意了。李有间深吸一口气，她同意跟着赵地锦走，仍旧保持一段距离。〝不要每次都等到我无法忍受时，才愿意吐出所有的实情，或是愿意妥协，我们会不断加深对这些争执的适应程度，以后可能吵着吵着就不在乎了。〞 赵地锦妥协了，她也是有这种被李有间吃得死死的时候。 〝把行程给我看。〞李有间伸手要手机。〝你行程里面为什么还有日式料理，你不是不喜欢吃生食吗？〞而且她知道赵地锦选的这间米其林日式餐厅有够贵的。 〝你说过很久没吃生鱼片了。〞 〝我在台北很多年，什么都吃过了，反而是你没怎么来过，还是我带你去吃好料吧。〞李有间知道有一家远近驰名的药膳排骨店，肯定会是赵地锦喜欢的口味。 李有间将手机往下滑，发现住宿地点是小天饭店，她知道一晚上要价都是五位数，还在发脾气之馀，又忍不住替赵地锦肉疼。 赵地锦本来是想带着李有间去吃有专人服务的异国料理，因为她认为那是李有间真正喜欢的，可是李有间带着她来到巷子内不起眼却大排长龙的小店，里面人多吵杂，老闆跟服务生的脾气都是又急又差，俩人坐在小凳子上，等喝到这碗药膳汤，赵地锦第一次眼睛放亮了。 〝不错吧，再试试这个。〞李有间要她嚐嚐碗糕的味道。〝这虱目鱼也煎得肥瘦刚好。〞她夹了一块鱼肉到赵地锦的碗里。 而后俩人又去吃台北颇有名气，隐身在民宅中的客家餐厅，当即点了客家小炒、薑丝炒大肠、金沙皎白笋。 〝你再留点胃口，我们等等去吃甜点。〞李有间认真提醒。 〝……〞不断被投餵，感觉食物快要淹上喉咙的赵地锦。 俩人之后去商场购物，赵地锦带着李有间就想往名牌旗舰店走，却被李有间紧急拉住在了门口。 〝为什么想进去？〞李有间不认为赵地锦会想买这个牌子。 〝我以前在节目专访中看过你穿过这个牌子的休间西装。〞赵地锦直接翻了官网给她看，因为是经典款，所以类似的款式上面都还是有卖，价钱显示在官网上，已经涨价了，接近六位数。 李有间以前确实喜欢，接受採访的时候都会挑这件西装，但为了赔钱给前公司，奢侈品已经都卖掉了。 〝短期之内因为工作的关係，我没办法带你出国，好不容易能休三天两夜，我想至少给你买一些你喜欢的。〞 李有间吓到了，还想买『一些』？今年辛苦赚的钱可不能都花在这里！赵地锦一个平常连买包泡麵都要比价的性格，自己衣柜里都没几件衣服，竟然要买这些奢侈品给她，李有间紧急拉住她，把她劝下来。 她以前或许沉醉在这些美食名牌，但她已经明白这些都没有携手相伴的爱人重要。 〝我现在呢，只喜欢舒适好穿的衣服。〞李有间连忙念了几个平价服饰店的名字。〝你买这些给我！〞 〝你真的喜欢那些？〞赵地锦在思考李有间带来的衣服里面有没有这些品牌，她可是出门前有去橇过李有间的衣柜查过。 〝我现在只喜欢穿舒适的衣服，难道不穿这牌子的西装，你就觉得我不好看了吗？〞 〝你知道我对穿着根本不在意。〞 〝那就对了！〞李有间赶紧将赵地锦拉离旗舰店。 别说现在的李有间，连赵地锦自己都很少买衣服，俩人进入大型平价服务店后，李有间自己没挑几件，反而一直找衣服给赵地锦一件一件试穿，赵地锦还看见她神神秘秘打包的一些衣服不让自己看。 俩人逛街遇到有议价空间的商店，李有间还难得见识到赵地锦脸带笑容，把老闆杀到抽筋的模样，她这点真是深得陈金龙的绝学，不管赚多少钱，只要能便宜一分钱，就是多挣一分钱。 就是这样的人，竟然不介意在李有间身上花大钱。 没过多久，这对情侣在一家装修材料店前品头论足了起来，他们看中了里面的木纹地板，想知道从哪里进口的。 直到专车接送她们到山上的饭店时，俩人手上已经提了大包小包。 保养品、饰品、鞋子、衣服，虽然赵地锦坚持不肯穿身体难以伸展，不够透气的衣服，也不愿意掛饰品，李有间还是带她去运动用品店买了运动服，好让她在家有许多服装可以轮替穿。 李有间看到套房客厅面向山林的温泉池，对外景的一面墙，採用单向透视玻璃，与套房相连的部分则是双向玻璃，使客人能在隐私中享受与山林融为一体之感，出入口设置在浴室后方的玻璃门，浴室配有强大的中央空调除溼，不会受到湿气的干扰，能够保持室内乾爽。 由于俩人白天一路都吃个不停，现在没胃口用餐了，一起待在房间内.赵地锦表示自己明年有打算在垦丁附近买地，受职业病影响，两人开始讨论起这个饭店的设计有哪些可以转移到民宿，李有间支持这个浴池的设计可以沿用。 〝独立泳池，能够挑望景观，这个元素可以考虑进设计内。〞 她们还没有一起沐浴的经验，因为家里的浴室一开始建造时，只够一人使用.也没有设计浴缸，俩个人沐浴后就一起进入温泉池里泡。 李有间绕到赵地锦的背后，她将脸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现在你可以说了。〞她指的是为什么早上要见谢莉莉。 〝谢莉莉跟我在谈的是芽倩，她想知道我在暗杀事件里面的立场。〞 李有间不明所以，赵地锦只得从头解释。 起初是因为谢莉莉骚扰李有间，透过认识的人，赵地锦跟芽倩搭上线，探得谢莉莉的底细，也因为如此，她们之后都偶有联络各取所需。 赵地锦很懂谢莉莉这种利益至上的人，偶尔会指点芽倩怎么博得她的好感，作为交换，芽倩会给赵地锦一些消息，毕竟她虽然任何场合都沉默透明，但她可是谢莉莉随时带在身侧之人，有时候谢莉莉甚至会把自己的想法部分透露给她知道，所以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手。 其中就包括张章送女儿给谢莉莉的父亲一事，芽倩透露谢莉莉对此事非常愤怒，要知道谢莉莉身为私生女，父亲重男轻女多年，她能够被派来台湾也是争斗出来的结果，所以谢莉莉对任何威胁都很敏感，此事已经触到她的逆麟，为了巩固地位，她开始暗中提拔陈金龙一派，没想到张章早就留有后手，他手上有陈金龙一派私吞钱的证据，一个一个弄掉了对手。 〝而那次我之所以说有机会扳倒张章，是因为芽倩找上我，她想要张章的手机密码，她认为手机里，会有张章想篡位的证据。〞 〝光有密码有什么用处，她又有什么能力拿到张章的手机？〞 〝他们有很多派对，里面乱糟糟的，你大概也想像得到，神智不清是常有的事。〞 〝所以芽倩是想要找到张章叛变的证据，交给谢莉莉？〞 〝至少，我是这样跟谢莉莉说了。〞 〝什么意思？〞 〝剩下的事情，是我猜的，我认为芽倩根本没有找证据出来，你遇袭时，她听我提过金毛的存在，在张章的手机里找到了通讯方式，拿张章的手机输入了讯息要求金毛杀了谢莉莉。〞 〝金毛怎么敢这样做？他对你不爽的时候，也只敢找我这种更加弱小的报復，谢莉莉这种身分背景…〞 〝金毛是没接触过权力中心的人，他甚至连组织的敲门砖都没有，只是张章用毒品吊着，偶尔拿来操弄的小角色罢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捅了什么样的人物，他大概以为不过就是个餐厅老闆。〞赵地锦转过身，低头看李有间。〝他是被芽倩射杀的，哪有那么刚好，她会在聚会里偷偷藏着枪。〞 〝芽倩的目的是…喔。〞李有间此时此刻，已经明白了。 〝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我爱你这样的，她就眼光差了点。〞赵地锦碰着李有间的鼻尖。 〝好了，换你说了，你跟谢莉莉聊了什么？〞 李有间感觉到赵地锦环过背部的手，顺着她的曲线往下，不由得轻轻喘气。〝她只是问我金毛曾经说过什么话，我说我愿意老实回答，顺势提了一个要求。〞 〝我好像有听到名字…〞 〝是的，我希望她把张毓琪救回来。〞李有间抱着赵地锦，闭上眼睛感受她带来的温暖。〝我不是对她还有感情，我只是知道她不应该承担她父亲的罪孽。〞 赵地锦叹了一口气。〝谁让我爱你呢。〞 30 与你共享生活的同居人之章 完结 全书完 清晨开始下雨，淅沥淅沥的雨声拍打在玻璃窗上，屋内寒冬中特别湿冷，李有间起身打开暖气。 她亲吻赵地锦，让她多睡一点，先烧好一壶咖啡，打电话叫了roomservice。 她把蛋壳剥掉，将水煮蛋切成一半，挖出蛋黄跟奶油跟少量盐巴搅在一起，划开牛角麵包放进火腿跟切碎的蛋白，最后在覆盖一层奶油蛋黄，她悠间地打开电视，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只是第一眼就看见张章的照片出现在画面里，她一不小心让涂抹果酱的餐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昨日深夜在高雄市区地下停车场前，发生一起枪械火拼，警方接获报案的时候，张姓男子与友人已倒卧车内，据报该男子住在一旁豪… 李有间转身准备叫醒赵地锦来看这则新闻时，才发现她已经起身了。 虽然李有间明白谢莉莉跟张章之间是不会善终了，但现在从结局往前推，赵地锦这趟惊喜的两人短期旅行，估计是为了躲避可能的双方接触时机点。 〝很谨慎呢，即使这事与我们无关，你却连这一步都想好了。〞李有间说道。 赵地锦伸手抓过乱翘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在她低头时，遮盖了眼神。〝多想一步，总是好一点，我没有家人，你家人又远在加拿大，我们如果有任何一个人出事，谁能去医院签手术同意书？〞 李有间将处理好的早餐，送到床上。〝张章死了，你感觉如何？〞 〝这只是再次印证了，生命很脆弱。〞赵地锦心里太多复杂的感受，很难明确的形容，她说，这次只是张章刚好站在幸运的对立面，他出现在了对自己最不利的地方，刚好遇到无所顾忌的敌人，对于不少遭遇他陷害的受害人来说，张章走得太轻松。可是如果没有赵地锦的从中介入，如果没有芽倩的临时篡改计画，如果没有谢莉莉不计后果的解决手法，或许张章会成为最后的赢家，正因为生命很脆弱，只要一步没踩对，人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章已经没有如果了。 〝毕竟现实不是你拉着我看的那些英雄电影，没有什么全部人一起打最终boss这种情节，一个敌人，一个意外碰上一个坏运都有可能让一个人消失，他这辈子给人设计了那么多的『意外』，这一次刚好轮到他了。〞 李有间笑了笑。〝或许是报应吧？〞她拉开窗帘，这里是位置最好的套房，可以看见朝阳的美景。〝别让这种人影响了心情，我们还有一天的假期。〞。 李有间拆了几个保养品，强制给赵地锦皮肤做保养。 昨晚俩人聊天，李有间说过几个学生时期南部学生郊游必去的台北景点，赵地锦因为从未参加过郊游，没有体验过这些行程，所以李有间今朝打定主意要带她去体验一次。 她们吃了一家颇具名气的西餐厅，义大利麵跟蛋糕甜点虽然不是赵地锦喜欢的料理，她也认为 口味还不错。 早晨下过雨，加上今日气温寒凉，李有间一吐气.竟然带着点白色的雾气。 搭上缆车，她们在温暖的阳光中，观赏下方的景色，山林鬱鬱葱葱，放眼看去漫山遍野的茂密树林，偶尔夹杂几栋渺小的建筑，而后她们在周遭逛了逛，等下午转了四十分鐘的车程，抵达九份，接近傍晚的时候，她们走上九份最上方的茶楼，俩人坐在最好的位置观赏九份夜景。 悬掛的密密麻麻的红灯笼在深夜里有些魔幻，人来人往，晚上的九份更有人气。 赵地锦给李有间倒了一杯茶，她缓缓说：未来有好多事情想要做。 〝公司上的事情，你可以放心交给我，好好去修学分吧，以后你负责建筑，我做室内设计，是不是特别有双建合璧的感觉呀。〞李有间双眼发光。 〝……〞什么奇怪的形容词。〝真的能交给你？谈生意的时候，你可别傻傻的给人骗了。〞 〝放心吧，通常像我这种看起来单纯无害的，最后都能出乎意料的扳倒大boss。〞 赵地锦捏了捏李有间的脸。〝你还是少看点快餐电影吧。〞 〝等以后工作室再请几个设计师，我想要跟你去台湾以外的地方走走,例如去伦敦搭乘伦敦之眼如何？〞 〝暂时还太远了。〞 〝那今年上海开了迪士尼乐园，我们明年春节后去看看？〞 〝这个可以。〞 〝如果更近一点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去澳门笨猪跳。〞 赵地锦想像被拋下楼的李有间是什么表情。〝这个…非常可以。〞 〝……〞总觉得她在期待什么。 赵地锦看着眼前的李有间。 茶楼的背景音乐正在拨放一首风格让她感觉很特别的曲子。 ithinkileftmyconsciousnessinthesixthdimension buti'mhererightnow,rightnow… 这个绑着马尾，长相清纯的女人，她曾经有多个面貌，而它们化做了一个她。 她在自己眼里曾经是一个傲慢的设计师。然后是一个傻白甜，一个为自己出头的女孩，一个认真工作的员工，一个感性而用心设计的艺术工作者，然后成为自己想拥有的对象，试着交往的对象，最后是爱人。 当李有间告诉自己.她拒绝了陈金龙的提议，她没有受到诱惑，只是因为她知道赵地锦有多想跟这些人撇清关係，赵地锦就明白，她是自己一直跟着一起走下去的人。 somethingsdon'twork somethingsareboundtobe somethings,theyhurt andtheytearapartme 张章倒下了。 他的派系将会树倒猢猻散，墙倒眾人推，她将活在一个不再有张章威胁的世界，这一刻赵地锦终于体会到这份现实感，她不需要担心曾经发生在母亲身上的意外，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需要像十几岁时，将一个毫无知觉的男人身体翻过来，看见手臂满满的针孔，察觉袭击自己的是一个毒虫，她曾经心里恐惧却无出发洩，她曾经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她曾经四处找庇荫，她在这样的泥沼里孤独的长大。 张章无数次透过自己的影响力，想将她拉进染缸内，只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不属于泥沼内的人，会对其三缄其口，人生只有短短数十载，她活得从未像靠岸的孤舟。 李有间握住了她的手，她在茶楼里的亲密举动，引起了周遭人的侧目。 〝我只希望我们俩都平平安安。〞 〝会的，很多事情都过去了。〞赵地锦第一次感觉到轻松，她缓了一口气。 holdon,waitaminute feelmyheart'sintention,oh holdon,waitaminute ileftmyconsciousnessinthe6thdimension… 赵地锦看着山景，一滴眼泪滑过脸颊，她立即将其拭去，这一刻却被李有间捕捉下来。 李有间将俩人的手握得更紧，昨日跟谢莉莉的沟通，她吐出口的字句，此刻清晰地在脑子里环绕。 『张毓琪是我的前任，交往期间，她跟我透露过她们家最隐私的住址，或许这里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地址。』 『…你的条件是什么，钱？』 『钱不需要，但你要答应我，之后会将张毓琪送回来。』 李有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扳倒了大魔王，但她永远不会把这个英雄救美的初衷告诉赵地锦。 过后几日，陈金龙可谓是炫耀了，他打电话来保证自己会活够一百二十岁，就是为了让李有间后悔当初没帮他转移资產这事。 林秀秀出院的那一天，李有间有去探视她，经过这个灾难，她变得成熟许多，并且私下承认，自从赵地锦跟她在一起后，人改变了不少，哪里改变了呢？李有间喜滋滋的问，林秀秀冷笑，我会告诉你这种让你得意一辈子的事情吗？ 黄牙离开了，他选择成为得势后的陈金龙新召募的一批人，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赵地锦没有祝福黄牙的未来鸿图大展，只是简单暗示如果有一天他清醒了，这里会为他留一个位置。 李有间某日在社交媒体上收到来自张毓琪的讯息，内容写了很多，开头是对不起，但李有间没想看下去，她将讯息删除了，对她来说，这个人跟她的过往已经过去了，甚至不值得回味。 由于小型装修案的比例增多，爬墙虎请了新的室内设计师跟新的採买，专门负责处理小企画案，稍稍减轻了日渐消瘦的小胖敦压力，也终于让李有间不用再日日超时工作。 李有间立即去諮询了学校关于学分制度的事情，把相关的简章带回家里，要求赵地锦开始认真准备自考建筑师。 金光没有跟随陈金龙发展，他选择留下来，表示自己就喜欢搞木作，最近他的团队里有一个失婚的女人在追他，根据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乡下人嘴里所谓的金光脑子怪怪的，李有间已经看出来，大概率是没经确诊的轻微自闭症，所以金光完全感觉不到女人的热情，她只能偶尔建议女人慢慢来吧。 信强平日会跟赵地锦和李有间去健身房运动，但最近他迷上了缝纫，就去得少了些，他成天想亲手帮女儿做衣服，还特别喜欢萝莉塔风那种衣服，做得多了，就拿到网上去买，结果还被新闻採访了。 2017年的农历新年，陈金龙虽然整天叨念赵地锦的冷漠，但他还是找了爬墙虎工作室来替自己的大楼做装修，两人在谈价的时候，真的是一波撕杀，赵地锦将这年赚来的钱，直接在台中买了一个店铺，她暂时将其放租，想说未来当作公司的其中一个据点，而年尾将垦丁的建地标下来，登记在李有间的名下，预计在隔年三月淡季开始动工，这些是赵地锦养老的计画，她认为自己不懂金融投资，不如弄好房地產为两人未来提早做准备。 2018年 爬墙虎工作室，正式改名爬墙虎设计建筑联合事务所，住展杂志统计，爬墙虎事务所接案量刚好进入前十，赵地锦上了建筑师杂志，被誉为今年最受注目的新进建筑师。 2019年，六月的盛夏，在台北魅力华摩天轮上，赵地锦拿出一只戒指。 〝你跟我一起幸福吗？〞 〝幸福！有钱有间有爱情，我可是因为你走上了人生巔峰！〞李有间毫不犹豫伸出手。 〝是谁昨天嫌个不停，在工作室大喊很忙？〞 〝有钱，但不会多到招人侧目，有间，一年能出去旅行几次，享受生活，有爱情，无论去哪里都有你携手相伴，赵小狗，我很幸福。〞 〝我有录影，能不能别说那个外号…〞赵地锦低声说。 李有间将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嘻嘻笑道。〝其实当我发现你拿信用卡买了一整轮的门票，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李有间从包包里拿出婚戒。 〝我们之后再来讨论哪组当订婚戒！哪组做婚戒，赵地锦，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好的，李讨嫌。〞 〝喂?你不是说有录音?〞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