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黑皮诺》(GL)》 第一章 十一月了,终于有点冬天的样子。 从窗边看去,道路两旁都是光秃秃没有树叶的大树,掛上了装饰灯串,倒没有萧条冷落的感觉。 下月底就是圣诞节了,平安夜就是郑雪廷的二十八岁生日,孙景延边想着要准备什么生日礼品,边啜了一口拿铁咖啡。 好苦!怎么加了牛奶还那么苦!孙景延的眉头都要皱成一座小山,她还没到能懂得品嚐咖啡回甘的年纪,多喝一点还会兴奋到睡不着。或许她应该点杯果汁,而不是装作大人的模样,硬着头皮点了杯咖啡。虽然,她也不小了,早该是个大人。 看着对面一脸清冷的姐姐,一口一口品嚐着甜食,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让孙景延觉得不枉此行,就算她不喜欢甜食,姐姐喜欢就好了。 「雪廷姐,你就该多出来走走的,老是宅在家又不运动,对身体不好。你看,要不是我拉你出来的话,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甜点吗?我没介绍错吧?」孙景延笑得眼睛瞇起来,靠近颧骨的位置还有浅浅的印第安酒窝。 「嗯,的确很好吃。」郑雪廷点点头,又把一口甜食送进嘴里。 「就知道你喜欢这些烘焙的甜食,我可是有做过资料搜集的,这间店是十大名家水准烘焙店,而且是少数早餐都有在卖甜点的呢。」孙景延说得神气,也不忘贴心地把自己那份糕点也递到郑雪廷的面前。 待会再点份三明治吃就好,既然姐姐喜欢,就都给姐姐吃吧,难得有胃口。孙景延心里想着。 「嗯嗯。」郑雪廷自然而然地接过孙景延的好意。 「待会真的不跟我一起去朵朵的签名会吗?」 朵朵,李蓓朵的艺名,刚发行了迷你专辑,发行首週盲成为每週销量排行的冠军。孙景延借签名会的机会,把终日闷在家里的郑雪廷带出门呼吸新鲜空气。 「不去。」斩钉截铁想也不想就拒绝。 「可是你买那么多专辑,又从她初出道就支持到现在,你就不想看看她真人吗?」 「不想。」继续直截了当的拒绝。 孙景延始终不明白,寧愿花那么多钱去购买专辑和週边商品给予支持,却怎么也不肯去亲眼看看所支持的偶像,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态。支持偶像,难道不都想亲眼看看对方,跟对方说几句话吗?不过郑雪廷确实不像歌迷,除了会花钱之外,好像并不留意偶像或演艺圈的动向,实在奇怪得很。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怕亲眼见到偶像害羞吧?」孙景延挑起一边眉毛,坏笑着说。 郑雪廷没有直接回应,馀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大行李箱,「我帮你把专辑扛到会场外,其他你看着办。」就算行李箱有轮子,遇到梯级时独自搬上搬下仍会很吃力,有人帮忙一下会轻松一些。 「你不等我一起回家吗?你忍心我一个人扛那么多专辑回家吗?」孙景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看,语气也甚是委屈。 「所以我说不要带那么多……」郑雪廷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六十张专辑,全被孙景延带过来了。 「可是数量要多才能在台上多待一会跟朵朵说话啊。我看网上的影片,有个买三十张专辑的男生,就在台上待了三分鐘呢!」 「那你应该能待一首歌的时间。」 「真的不等我一起回家吗?」 「以她的人气,签名会至少要办到黄昏吧。」 「对啊,所以我已经打听到一家餐厅,听说晚餐很不错的。」孙景延挑挑眉,眨眨眼,一脸期待地看着郑雪廷。 没什么是一顿美食搞不定的,如果有,就两顿。 郑雪廷还是摇摇头,「我想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是漫长的星期一。财报季要忙的事有很多,得留意美股那边的市场反应。费半拉升得太急,最近股市太热络,我有点不放心。」 「噢,好吧,你工作比较重要。」孙景延撅起嘴,虽然失落但不能任性。 等待郑雪廷用餐完毕,无所事事的孙景延扭头便见不远处的另一桌,几个女孩们手中也拿着专辑,聊得兴高采烈,「是朵朵的歌迷!好想去跟她们认识一下喔。」孙景延也想参与讨论。 「到会场再认识吧。」对于孙景延的热情,郑雪廷早已见怪不怪,但不代表别人不会被这样的热情吓到。 孙景延歪着脑袋思考着,「新的mv可有意思了,像电影一样,感觉还有很多意涵还没被破解出来,说不定她们会发现什么线索呢!我觉得——」但见郑雪廷所有动作顿住,错愕地发着怔,那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孙景延要说的话也停在嘴边,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 在孙景延身旁,站着一位落落大方,甚有知性美的长发女生。称身的小西装外套,卡其色的七分裤,踩着细跟高跟鞋。女生有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孙景延霎时间,有种看到了李蓓朵的错觉,她俩眉眼间有点相似,五官都很精緻连身高也相去不远,属于娇小的女生。 「郑雪廷……好久不见。」女生的目光钉在郑雪廷身上。 一种玫瑰混杂木兰的花香扑鼻而来,还有一点点黑加仑的气味,和像海风一样的湿润感。这种香气,孙景延闻过。香气的来源,正是这位低声呼唤郑雪廷名字的女生。郑雪廷明明说过,这款香水无法在外头买到的。 「朋朋……朋友吗?」孙景延有点慌乱,但深知道这两位绝对不只是朋友,马上让出自己的座位,「姐姐你坐!」邀请女生坐下,再走到郑雪廷身旁落座。 「谢谢。」女生没有拒绝,笑着接受孙景延的好意。 郑雪廷的脸色变得苍白,藏在桌下抓住裤子的手,剧烈颤抖着。 紧张,郑雪廷现在非常紧张。察觉到不妥的孙景延不动声色地伸手握住姐姐的手,让她有个依靠。 「那个……」孙景延回头看向女生,扬起一贯的笑容,爽朗地介绍说:「我是雪廷姐的室友,我叫孙景延,二十四岁,一米七二,双子座,新闻系大学生,目前单身。姐姐你呢?」 「高姿妍。这是我的名片。」高姿妍礼貌地向孙景延递上名片。 「我们真有缘,我跟姐姐的名字尾巴是一样的发音耶!」孙景延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片,「哗——品酒师!好厉害!」不吝嗇的夸奖。 「不会。」高姿妍有点不适应孙景延的自来熟,但有这么一位会炒热气氛的人在,至少比彼此相对无言的尷尬来得好一些。 「姿妍姐的酒量一定很好!」孙景延说。 瞥见郑雪廷蹙着眉,高姿妍抿抿嘴,试着解释:「人们都以为品酒师一定喝很多酒,但其实不是,我们吐掉的酒比喝的酒还多。」 「吐酒?」孙景延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 「因为很多时候都要一次过品评几十款酒,不太可能都喝进去。所以都会预备吐酒桶,品过了香气和味道,就会把它吐掉。不过偶尔碰到很喜欢的酒,还是有可能会喝下去。」高姿妍回答时不经意地观察着郑雪廷的反应,还好解释过后,郑雪廷的表情缓和一些,没那么紧绷难看。 「吐掉不会很浪费吗?葡萄酒不是都很贵?」孙景延像个好奇宝宝般发问。 「有些吧。但像在欧美,葡萄酒跟啤酒一样常见,真正有陈年潜力值得收藏的葡萄酒不到一成,更多的是适合即饮的葡萄酒。所以真正贵价的葡萄酒并不多,而真的能品出葡萄酒好坏的人也不多。」 「听起来就很专业,姿妍姐真厉害。」 「别叫姐了,我没比你年长多少。」 「那……姿妍?」孙景延笑起来,突然想到开场白都说过了,应该要给予她们空间说说话,「啊——姿妍你口渴了吧?想喝什么?义式?拿铁?美式?还是牛奶、果汁?」 「冰美式就好,谢谢。」 「稍等一下,马上为你送上冰美式!」 孙景延离开之前还拍了拍郑雪廷的手,着她放轻松,但郑雪廷实在无法放松下来。孙景延一离开座位,她便握紧了拳头,连肩膀也微微发抖。 「三年多了吧?你好像都没有变。有室友照顾你,我就安心了。」高姿妍也看出郑雪廷的紧张,以平缓的口吻,像是老朋友般间话家常,「我现在生活很规律,没有什么多馀的应酬。上班的时间很自由,除了酒展和酒会期间忙一点外,平日都挺间的。有时候会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也不是天天都会品酒。别看我资歷浅,我可是短时间内追进度追回来的,拿到wset葡萄酒四级认证的人可不多,所以连老前辈有时也要给我点面子。」 若不是郑雪廷微微点了下头,高姿妍都以为她没有把话听进去。 可是等了一会儿,也等不到郑雪廷开口说话。 「三年没见,就没有任何话想跟我说吗?」高姿妍盯着低头沉默,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的郑雪廷,「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说些什么吗?我可是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似乎,你不想听。」 郑雪廷抬头看高姿妍一眼,在目光交接时又快速低下头,小声地问:「香水……不学了吗?」 她还记得。高姿妍总算欣慰地笑了笑,她还记得曾经描绘过的梦想。 「接触过葡萄酒之后,发现葡萄酒比香水更有趣。香水只能用闻的,但葡萄酒可以闻也可以品,有时闻起来跟喝起来的味道完全不一样,真的很有趣。现在想来,没去成格拉斯学调香,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你呢?过得好吗?」 「嗯……」 高姿妍哑然失笑,郑雪廷似乎是铁了心不透露更多。眼前的人明明很熟悉,伸手可及,却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郑雪廷的心门锁上了,而高姿妍没有钥匙。 「宥莉一直很担心你,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总说是她做错才会害我们变这样。但我不觉得她有什么过错,就算你不想再见到我,也没有必要连宥莉也不见一面。有几个人能像你和宥莉一样,从不会说话就开始玩在一起?这么难得的友谊,不值得为了我一个人而放弃。你放心,我不会向她打听关于你的事。我想,你今天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确,我不会打扰你。所以,跟她联络吧,她手机号码没有改变。」高姿妍勉强挤出笑容,不想眼前人感到太多的负担,即使再难过,也不想她发现。 「对不起……」郑雪廷低声说。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高姿妍舔了舔乾得发紧的嘴唇,深深吸了口气,「不过,这三个字我收下了,以后别再觉得对不起我,你没有亏欠谁,要还的早还过了。要说对不起的话,我也对不起你,毕竟,我也没有做好。」 「你没有错……」 「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但关係是彼此的事。我们都有做错的地方,才会走到今天连对话都尷尬的地步不是吗?」 无言相对,彷彿笑比哭更可悲。嘴角千斤的重,高姿妍想笑,却也笑不出来。想像过很多种二人再次见面的情景,早知道以郑雪廷的个性,只会给予叫人感觉窒息的沉默。 谁会想到曾经相爱的人,重逢之时竟然如此无能为力。即使靠近,也被满地荆棘挡了去路,更别说彼此身上的刺。 「姿妍,你的冰美式。」 一隻修长的手,拿着咖啡出现在自己眼前。 高姿妍竟松了口气,多少要感谢孙景延朝气蓬勃的声线打破了空气的静默。 「多少钱?」高姿妍翻找着手袋里的钱包。 「不用啦,才几十块,我请你喝就好。」 见孙景延的手还悬在空中,高姿妍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咖啡以及发票,本想查看发票上的价钱,却发现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是手机号码。虽然平常也收到不少人送上联络方式,想要追求自己,但现在的高姿妍完全没有心情去应付追求者。 「虽然我也是单身,可是——」但见孙景延微微摇头,打眼色瞥向郑雪廷,高姿妍才发现自己会错意,「那就谢谢你的咖啡。」大概只是想私下谈论郑雪廷相关的事。 「姿妍喜欢就好。」孙景延暗中比了个电话联络的手势。 「我还要去工作,先走了,再见。」 郑雪廷看着高姿妍离开的背影有些恍惚,思绪飘到好远好远,连呼吸都忘记。 「雪廷姐……」孙景延轻轻握着她依旧发抖的手,她手心都是汗。 脸色苍白如纸,肌肉绷紧得掰不开她的手指,孙景延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她,像是坠入了深渊却忘了挣扎一样。 「雪廷姐深呼吸!」孙景延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听我说,来,吸气一、二、三、四,吐气一、二、三、四……」 半晌以后,空气里残留的香水味也消散以后,郑雪廷才真正回过神来。 看着孙景延替她用纸巾拭去脸上的眼泪,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好点了吗?不然我送你回去吧。」即使要放弃期待了许久的签名会,孙景延也会无怨无悔地选择照顾眼前的姐姐。 没有她,又怎么有可能参与签名会呢?机会也是姐姐给予的,这次不能参与,还有下次机会,姐姐比较重要。 「我没事……」 「你这样我不放心。」 只三个字都说得气若如丝,孙景延怎么能放心得下? 「她离开了,就好了……」郑雪廷抬头看向孙景延,神色似乎放松了些,「到会场外,你帮我叫车就好。」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没事的,只是一个意外。你去吧,我还懂得照顾自己,我可是姐姐啊。」 「你是姐姐倒是有点姐姐的样子啊!老要我替你操心。」孙景延嗔怪地瞪她一眼,可语气又在下一秒放软下来,「那你到家要发讯息跟我说一声,好不好?」 「嗯。」理亏的郑雪廷点点头,她好像总是要别人替她操心。 为什么连简单的应对都做不好?她的手,除了发抖,还能做些什么对别人有益的事?郑雪廷看向窗外,她就像那些没有花也没有叶的枯枝,没有光泽,也没有朝气,或许一折便断,却不晓得有什么值得小鸟对她青睞,愿意停留在她身上。她不过是,一事无成,连好好道别都做不到的人。 第二章 在等待李蓓朵登台的时候,孙景延倚着行李箱的拉杆,显得心不在弦。 点开软体,萤幕显示着车辆所在位置,看路线,再晚不过五分鐘,郑雪廷也快要到家了。 郑雪廷和高姿妍眼底里,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孙景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把高姿妍的资料输入到手机之中,有些从郑雪廷口中无法打听的话,或者可以从高姿妍那边打听。 「试麦试麦。」工作人员走到台上,「现场有歌迷朋友是要签超过二十张专辑的吗?举起手让我看看。」 举手的人有五个,包括孙景延。 「这几位歌迷朋友请到舞台左侧报到一下,谢谢你们。请大家再耐心等待一下,朵朵已经在后台准备了囉!待会媒体採访完毕,前面的区域会开放给大家,大家到时候要有秩序地往前走,不要争先恐后,不然朵朵会不开心的喔!」 工作人员说罢,便急忙走到舞台左侧。 歌迷很多,人挤人的,孙景延好不容易才拖着行李箱,来到工作人员跟前。 「这箱都是吗?里面有几张?」工作人员问。 「里面有六十张。」孙景延话毕,另外四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她,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是后援会的新负责人吗?」 「不是,我一个人。」 「要是朵朵知道你这么支持她,她一定很高兴。」工作人员把五位歌迷招过来,「因为各位张数比较多的关係,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最后才上台吗?如果答应的话,我们会另外送一张朵朵的签名拍立得作为补偿的。几位也可以站在这里看朵朵的演出,虽然比较侧面,但是最接近朵朵的喔!」 有签名拍立得,还有比较靠近舞台的位置,孙景延当然不介意。 口袋里传来震动,是郑雪廷发过来的讯息,已经安全到家了。 呼了口气,孙景延暂且先把郑雪廷的事搁在一旁吧,她快要看到日思夜想的朵朵了。 站在舞台边,能窥探到一点后台的面貌,李蓓朵已经准备好,最后检查妆发造型有没有问题。 孙景延长得比较高,能看到李蓓朵的服装打扮。衬衫格子裙,搭配画家帽与长靴,洋溢着青春可爱。只是格子裙很短,即便签名会办在购物中心室内,孙景延还是替她感到冷,很想买张毛毯送她点温暖。 看着李蓓朵走上舞台,跟歌迷打招呼,和媒体做访问,眼前的一切都让孙景延感到很不真实。怎么会有人如此完美的呢?像梦一样,但她的一顰一笑又如此真实地牵动孙景延的心。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电视台有那么多的明星,好看的人俯拾皆是,只不过是擦身而过,孙景延的目光就被李蓓朵深深吸引住。是一见钟情吗?但明明以前就听过李蓓朵的声音,看过她的节目,在她还没爆红之前,便从郑雪廷那里接触到她的作品。 可一切,都不及亲眼看到那么震撼,孙景延从没想过自己会追星,只因为擦身而过的那一眼。 李蓓朵在签名的间隙抬头看向孙景延,「哈囉!是新朋友吗?」 脑中排练过很多遍的对白,却在李蓓朵先开口的瞬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李蓓朵一个笑容,孙景延就大脑当机了。 「叩叩——请问有人吗?没有人的话,我就要直接走进你的心房喏。」李蓓朵假装在敲门,轻轻敲了敲孙景延搁在桌上的手。 「啊——对!我第一次来!」 李蓓朵被孙景延的反应逗笑了,瞥见助理在一旁吃力地搬动着行李箱,「你一个人买那么多专辑吗?真的谢谢你的支持。」 「其实是我姐姐买的,她从你一出道就支持你了,每次都买好几十张,家里都是你的专辑和週边,都能堆出一座山来,真的不夸张。」 「哈哈,是吗?一出道就买几十张的话,我应该认识的啊?」李蓓朵歪着头,初出道的专辑,才卖了几百张,几十张是超级大户了。 「她没来过签名会,这次也是我自告奋勇替她来的。」 「所以是你姐姐喜欢我,那你呢?」李蓓朵抬头,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我我……我当然喜欢!」眼神亮晶晶的,一点也不假。 「那你喜欢我什么啊?」 「喜欢……喜欢你可爱,讲话很有趣,总是有很多有趣的想法,做什么事都全力以赴……所有都喜欢。在电视台后台看到你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原来现实世界真的有天使存在的啊!就像是自带星光效果一样,出现在我眼前。」孙景延说得绘声绘影,但说完之后,脸颊蹭一下就刷红了。 「哈哈,上帝在天堂找不到我一定很苦恼了。」李蓓朵突然顿住了动作,「欸,你说后台?」不自觉皱起眉头,前阵子才被人跟踪回家,又有人闯入休息室要她的签名,她对所谓的「私生」歌迷充满戒备。 「啊——不知道你认识宋舒婷吗?她是我的好朋友,负责《全明星大乱斗》的场务。那天去探班,第一次看到你本人。」 「原来是舒婷的朋友。」还好只是误会,李蓓朵松了口气,马上恢復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景延,我叫孙景延。风景的景,延续的延。」 「很好听的名字呢。」李蓓朵在专辑上写下她的名字,又问:「那你姐姐呢?」 「雪廷,白雪的雪,朝廷的廷。」 「孙……雪廷吗?」李蓓朵低头签名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笔尖定在要署名的地方。 「不是,她姓郑,郑成功的郑。她是我的室友啦,不是亲姐姐。」孙景延解释说。 「这样吗……她为什么都不来?」 「她好像有点怕人,也很怕生……姐姐她比较内向一点。」 「那下一次一定要把她带来,从一出道就支持我,我怎么可以连一句谢谢都不跟她说呢?」李蓓朵笑着抬头,看向孙景延的眼神彷彿藏了一个深海。 「我会努力的!」 托郑雪廷的福,能够上台与李蓓朵聊天相处数分鐘,自李蓓朵上台之后,孙景延勾起的嘴角就没有消失过。 就算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上上落落,孙景延的脸上都掛着笑容。 只是到达家门前的时候,孙景延未有直接开门,而是先冷静自己的情绪。若是平日,一定会迫不及待进去跟郑雪廷分享喜悦,但今天不适合。 对悲伤的人来说,有时候,连一个浅浅的笑容都会刺痛他们。 沉淀过后才插进钥匙,扭开大门,迎接孙景延的是一片漆黑。 她打开灯光,朝里头一看,郑雪廷抱着膝,蜷缩在沙发上。 「雪廷姐,我回来了。」孙景延脱下鞋子,把行李搁在玄关,走向郑雪廷,「有好点了吗?」 「嗯,没事。」郑雪廷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想吃什么?我来点晚餐。」 「不用。」 「你忘记了医生之前怎么说吗?慢性胃炎要养护,少食多餐,尤其三餐一定要定时吃。我待会去给你煮点粥好了,皮蛋瘦肉粥?」 慢性胃炎……可郑雪廷想到的是,高姿妍曾经因为交际应酬喝太多酒,胃痛到无法动弹,是她背着高姿妍赶往急诊室接受治疗的。 为什么在她离开以后,没有继续追求那个成为知名香水调香师的梦想,反而要选择跟酒有关的职业?郑雪廷想不明白,但也无从深究。 「雪廷姐……」孙景延轻声呼唤。 郑雪廷摇摇头,「你不累吗?不是才参加完签名会?先休息一下吧。」 「你都不好奇我跟朵朵说了什么吗?朵朵的现场表演真的超精彩,怎么可以有人又性感又可爱的?真是完美到快疯了。不过那么冷的天还要穿短裙,明星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孙景延试着提高语调,让气氛不那么死气沉沉。 「你开心就好。」 孙景延跑到玄关打开行李箱,取出了两张专辑,把其中一张递给郑雪廷。 「你看!朵朵给你署名了喔!还画了个爱心耶,不过我也有!嘿嘿。」 看着专辑封面上,属于自己的名字,那熟悉的笔跡,一如几年前。看来李蓓朵几句说话,就让她的好妹妹把她给卖了。 「你跟她提到我了?」郑雪廷问。 「嗯哼,从一出道就支持她,当然得让她知道才是啊。她还让我下次一定要把你带去,要亲自跟你说声谢谢,我做得好吧?」 「你真是……」好心做坏事了。 这下,李蓓朵一定知道了,郑雪廷想藏也无处可藏。 想生气,但又怪不得眼前只是一片好意的孙景延,毕竟是她没有事先说明。 倒是第一次认真察看专辑封面,李蓓朵已经比她印象中,成熟更多了,有好好长大了呢。 「雪廷姐,你想跟我说说高姿妍的事吗?」孙景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提问。 郑雪廷坐直了身子,幽幽地说:「她的名字从我嘴里说出口,都好像沾污了她。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个错误,什么也做不好的错误。」 瞧见郑雪廷的手又开始微微发抖,孙景延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希望手心的温暖能传递一点力能。孙景延知道,姐姐又掉进自我怀疑的旋涡,得给予她肯定,把她拉回来才行。 「别这么说,你明明很好啊!那些财务报表多难懂啊,还有那些股价走势图,那什么k线、kd、移动平均线什么的,我完全搞不懂,但你一看就知道,还会分析。有什么经济数据出炉,你不用多想就能推论到有什么影响,知道资產应该怎么分配,简直超厉害的!」 「会这些有什么用……」郑雪廷觉得很累,乾脆闭起双眼。 「那么会赚钱还没有用吗?你可是随便就下单几十张专辑都不眨一眼的人啊!我可超羡慕的!」如果孙景延也有这样的赚钱能力,就不用苦恼该踏出社会打工赚钱,还是接受教授的提议升读研究所了。 「好听的话叫投资,难听的话是玩股票。玩,不稳定,不务正业,不能成为依靠……」郑雪廷还记得,当初加班回来,一脸疲惫的高姿妍,盯着她看的失望神情。 「你就不能正正经经找一份工作吗?被人辞退一次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你要一蹶不振窝在家颓废到什么时候?这家证券商不要你,还有很多家证券商不是吗?或者去银行?再不行,宥莉那边不是有工作空缺吗?」 高姿妍的声音言犹在耳,甚至是带着哀求的语气,请求她去找一份工作。她想解释,但所有解释都过份苍白无力。 虽然是一时的情绪性发言,但她很清楚,这也是高姿妍的心底话。高姿妍不理解她在家也是在工作,不理解她其实也付出很多时间、心血去研究这份工作。 「也不只是这项,你不是很会唱歌吗?我之前听过你唱歌,简直天籟!」孙景延话刚说完,便见郑雪廷脸色一沉,「我……说错什么了吗?对不起……」虽然不明白说错了什么,但是说出口的话令人不愉快,先道歉就对了。 「我有唱过歌给你听吗?」郑雪廷连语气都变得冷酷。 孙景延缩了缩脖子,小声回答:「那次你喝了酒,迷迷糊糊的时候唱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歌,但是很好听……」 「大家都在努力往前跑,只有我在原地踏步。」 郑雪廷这句没头没脑的,让孙景延一头雾水。 安静了一会儿,孙景延打开了通讯软体,在萤幕上快速输入文字。 「雪廷姐礼拜六应该没事做吧?我们一起去见一见欧医师吧。」孙景延提议。 「礼拜六,想好好睡觉。」 欧医师,身心科的主治医师。已经一年多没有回诊,当初欧医师亦同意不必再回诊,郑雪廷并不想回去。 「乖,听话,去见见欧医师好不好?」孙景延知道,姐姐在软弱的时候,需要哄她。 「没用的。」郑雪廷已经想像得到,除了让她写日记抒发情绪和服药外,什么都帮不上忙。 「我会陪着你,一切都会变好的。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啊!我可是拥有让身边人都开心的魔法呢。」 看着一脸诚恳真切的孙景延,彷彿连拒绝都是种罪过。 有时候郑雪廷真的想说,别再花时间在她身上了,别再对她有任何期待。可是话未说出口,连她都觉得太过残忍。 怎么能忍心摧毁对方悉心灌溉、努力维护的一切呢?糟蹋朋友的一番好意,会下地狱的吧。 第三章 电梯大楼的大门外,高个子在花圃附近百无聊赖等待着。 想了解郑雪廷和高姿妍之间的事,孙景延约了高姿妍见面,见面的地点是高姿妍的住所。但高姿妍因事耽误,虽然提前通知了孙景延,但一向守时的孙景延还是早早到达了。 手机萤幕播放着李蓓朵最新的表演影片,有精神食粮陪伴的孙景延,等待的时间也过得很快。 「久等了,快进来,别吹风了。」高姿妍风尘僕僕赶来,马上输入密码进入大楼。 看得出来很匆忙,但孙景延还是觉得这位姐姐真漂亮。虽然长相清冷的郑雪廷也很好看,但可能高姿妍长得与李蓓朵有几分相似,又平易近人一点,所以更喜欢高姿妍一些。 十九楼,一梯三户,指纹门锁。 一打开门就看到一幅由乐高组成的画,放在玄关的当眼处。屋内以白色为主调,白色的墙身但又不是只有单调的白,有一点米黄的白,和带一点粉橘的白,还有大地色系的佈置,大器而不失格调。 「你的家好好看,一看就觉得很有品味。」孙景延由衷讚赏。 「也只是租回来的。」高姿妍笑了笑,请客人到沙发坐下,「电话里你说你想聊雪廷的事,你想知道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能回答你的问题?」 「我认得你的香水味。不过你今天好像没喷?」 「刚从品酒会回来,所以没喷香水。品酒不只要使用味觉,还要使用嗅觉。」 恍然大悟。孙景延歪着脑袋,「雪廷姐说,那瓶香水是买不到的,但在你身上出现了。那个香气,太让我印象深刻了,没想到会再次闻到。那天一闻到,再看到你和雪廷姐的表情,我就知道雪廷姐一直想念的人是你了。」 「她想不想我,我不知道。但香水的确是买不到的,因为那是我调的。」 「啊?」孙景延以为是绝版香水,没想到是独家香水。 高姿妍站起来,向孙景延招了招手,领着她走向更衣室。 更衣室的化妆桌上,一整排的香水,都是没有品牌标籤的香水瓶。 「这些都是我调的香水,我已经有好几年没买过香水了。」 「好……好厉害……」孙景延看着高姿妍,没想到漂亮姐姐还那么有才华。 「其实调香不难,掌握着前中后调的搭配比例,了解每种香气的特性,哪些会抢味、哪些太内敛需要搭配别的材料让它打开香气、哪些可以让香气变得持久……接下来就是看怎么让它们和谐融合。难是难在,如何调配出,与人合适的香水。就像你,如果要配一款香水给你,我想应该会是香柠檬和绿草为主调,加点梨子和铃兰,最后加一点点檀香作点缀?着重前调和中调的清爽感,尾调一点点的木质温暖,这是你给我的感觉。」 「有点听不懂……但我想应该是很好闻又没有负担的香气对吧?我也喜欢像大自然一样的香气,我超爱大自然的!」 眼前的高个子扬起爽朗的笑容,那笑容让高姿妍也感到轻松愉快。 「以前的租屋处,我没有退掉,那里变成我的调香工作室。偶尔,需要沉淀自己的时候,我会去那边调香。」 「工作室!一听就觉得很酷!」 「你闻到的是这款。」高姿妍伸手拿起其中一瓶香水,往空中喷了一下,香气马上绽放开来,「这是我第一次款为了一个人而设计的香水,花了很多时间去尝试和组合的香水,是我送给雪廷的生日礼物,是代表她的香水。她就像主调的大马士革红玫瑰一样,亮眼、艷丽,有种致命的吸引力。明明做事、工作的时候很精明,没表情的时候又很兇,但其实她很不会照顾自己,又没什么脾气。私底下却很像水一样,怎样都可以。虽然这样说好像有点奇怪,但她是真的可以任由我摆佈都不会生气。所以我还加了一些木兰花和黑加仑,略带果香和微甜感,清雅一点像她反差柔和的一面。她本来就喜欢玫瑰的香气,但这样的组合应该不怎么会在市面上找得到,我还记得她收到的时候,开心傻笑了很久。」 高姿妍说话时含着笑意,嘴角微微勾起来,就像描述着人间美好的事物。可孙景延听罢,笑容都消失了,换来一脸自责。 「对不起……」孙景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盯着绒毛拖鞋,不敢看向高姿妍。 「怎么突然说对不起?」 「我刚跟她当室友的时候,想说替她整理一下房间,不小心摔破了她的香水,就是你送她的香水……」 高姿妍轻轻拍了拍孙景延的胳臂,「也不怪你,怪她没收好吧。」 可是孙景延仍然低着头,「我第一次看她那么生气又那么慌张。那时她很紧张地找寻可以用的瓶子,去把剩馀的香水重新装好。而洒在地上无法挽救的香水,她都不许我碰,不许我清理,整个人变得很歇斯底里。她用尽一切办法把香气留住,还因此关了几天房门,不愿意吃饭。我想是因为饭菜的味道会影响香气吧,最后我把麵包和水放她房门前,她才愿意进食……其实我不怎么看过雪廷姐哭,她好像看什么都很淡薄,但那次她真的哭得很惨。那几天,断断续续的,听到她的哭声。」 「说不定她离开我的时候也没有哭。她这人,总是后知后觉。」 离开了,却像摔破的香水那样散落四周。 「可是雪廷姐一定还很喜欢你,那瓶剩下的香水,她宝贝得很。摔破香水的几天之后,香水的香气全散掉了,雪廷姐终于打开房门。我向她道歉,她没有再生气了,但她的表情很绝望,看得我很难受。她说,『没关係,终于真的没关係了』,那个表情……我还真寧愿她生气骂我打我……」 高姿妍抿抿嘴,转身步出客厅,「是啊,终于真的没关係了。是她离开我的,不是我说分手的。正确来说,她也没说分手,但我们事实上分手了。」 「那你还喜欢她吗?」孙景延跟在她背后追问:「你还喜欢她对吗?你喷了那款香水,你也说那款香水是代表她。如果不喜欢她了,你应该不会用才对啊。」 「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高姿妍走到中岛才停下来。 「怎么会不重要?你和她互相喜欢的话,就应该在一起啊!」 「谁谈恋爱,都想永远在一起。但永远的东西,是绝对不存在的。」高姿妍笑了笑,眼前的高个子可能也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有些事要亲身经歷过才会懂得。 从电子恆温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高姿妍问:「要喝酒吗?」 「不了,我酒量很差的。」 孙景延看着高姿妍拿起一个高脚杯,和一个造型特殊,有点像枪型的器具。高姿妍中间有根长针管,把器具压在瓶塞上,再按压一下,便倒出了一杯红酒。 见孙景延不眨一眼盯着自己手中的器具看,高姿妍解释说:「这是取酒器。可以倒出葡萄酒,而不用拔掉橡木塞。自动打入氬气,可以密封葡萄酒,避免氧化。」 「真的很专业……」孙景延由衷慨叹着高姿妍的多才多艺,郑雪廷跟她分手真是个重大损失。 高姿妍拿着酒杯闻了闻,不期然皱起眉头,又不甘心地含了一口,还是只能把它放下,推到远处。 「其实我不太喜欢喝红酒,不太喜欢单寧带来的涩。不过,黑皮诺是我唯一喜欢的,优雅、轻盈,就像是芭蕾舞者一样,在你的味蕾上跳舞。你知道吗?黑皮诺是数一数二娇贵的酿酒葡萄,对成长环境和气候挑剔,又容易受病虫影响,非常难种得好。在比较热的地方,它会像烂熟水果那样单调无趣,但如果环境太冷凉,它又会充满青涩不讨喜的草本味道。这葡萄,不能乾旱也不能多雨,连土质都很挑剔,就喜欢石灰质的黏土,换别的给它也可能发育不良。我跟郑雪廷的关係就像这瓶黑皮诺。」 「优雅?轻盈?」孙景延完全听不懂什么环境、气候、土质,葡萄酒对她来说完全是一个新世界。 高姿妍没有回应,只是从酒柜取出一把特级樺木手工製的侍酒刀,这把侍酒刀可是高姿妍成功考取wset葡萄酒四级认证时,姜宥莉送她的祝贺礼物。 「不是用取酒器就可以倒酒吗?」孙景延不解,高姿妍刚才明明已经用取酒器倒了杯酒,还喝了一口。 「我不是要倒酒,而是想让你闻闻看『corked』的味道。」高姿妍把橡木塞拔出,看也没看就递给孙景延,「橡木塞发霉了。」 「你刚才还没有打开,看都没看过橡木塞就知道它发霉了?」橡木塞的确发霉了。孙景延瞪大了眼睛,对此感到神奇。 「『corked』了,它已经污染了葡萄酒,这种污染是不可逆的。」高姿妍轻轻推了推孙景延的手,「你闻闻看,那像是湿纸皮,又像是地下室的闷湿气味。不过还好,没污染得太严重,喝起来只是让葡萄酒失去果香,变得平淡无趣。要试一口吗?」 孙景延其实不喝太酒的,但不好意思再拒绝,便抿了一小口,「嗯……真的像你说的一样……」还真不好喝。 「我跟雪廷从初中就认识了,我们是同学。那时还只是好朋友,跟宥莉一起,就像三剑客一样。日久生情吗?我也不确定。我们在升学考试压力最大、最迷茫的时候,也总是互相扶持。反正一来一往的试探,推推拉拉的,到了大学的时候,才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正式走在一起。我为了跟她一起,跟家里人闹革命。断了经济援助没关係啊,我可以领奖学金,也可以兼差当家教,不是还有她嘛,她会照顾我的。于是,我们也顺利大学毕业了。我们毕业后,还是住在之前外宿的租屋。打工、赚钱、生活……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差错。可是呢,我们就像这瓶黑皮诺,几经艰辛终于酿造出高酸度、果香丰盈、单寧和酒精浓度都刚刚好的葡萄酒,连装瓶和存放都几近完美,非常有陈年潜力。几乎能够想像,十几年后开瓶,会有复杂而美妙的层次与韵味。偏偏橡木塞感染了霉菌,整瓶酒『corked』了,就这样坏事了。」 「你们为什么会……啊——『corked』了?」孙景延尝试使用高姿妍说的词汇。 「她一定是说都是她的错吧?当然,她是有错,但我也无法说我是无辜的。毕竟,我也不是个什么完美的人,急性子、脾气倔……着眼未来而忽略现在。」高姿妍把玩着高脚杯,把里头的红酒晃出小小的旋涡,「你跟她当室友,知道她有没有去看医生吗?不是抑鬱症的话,有可能是焦虑症或躁鬱症之类的。」 孙景延想了想,再三衡量才回答:「焦虑症,欧医师说是焦虑症。」 「看,有你照顾她,果然很让人放心。」室友都比她这前女友清楚郑雪廷的情况,高姿妍自嘲地笑了笑,「也许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的,可我忽略了她。直到发现不对劲了,有种要失去她的预感时,才意识到她可能生病了。但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我非旦没有帮她一把,还把她亲手送给别人。」 「等一下!你意思是雪廷姐出轨了?怎么会这样……」孙景延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一脸惊诧。 「其实我也不确定,或许有吧,又或许没有。她只是需要人陪,就算对方喜欢她,也不见得她喜欢对方。」 孙景延听得皱起眉头,「对方是谁?」 「一个很可爱的妹妹。」高姿妍看着杯中的小旋涡,回忆着往昔,「那时的我很努力工作,想被上司肯定,儘快升职。这样的话,薪水会涨,有了更稳定的经济基础,我跟她的未来就会更安稳。我一心为了我们的未来打拼,其实她也是,只是我太工作应酬太忙、太累,没心情也没馀力去了解她的工作,所以那时的我没办法谅解她。当我加班到九点多快十点,还要去聚会上露面应酬,回家之后只看到她好像很间的在用电脑上网。然后第二天早上,宿醉头痛得要死还得认命爬起来准备上班,却看到她可以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睡到自然醒,心里真的会很不平衡。明明一再跟自己说,雪廷也有工作,她也很努力赚钱,但就是会忍不住想抱怨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辛勤工作,只有我在为了我们未来打拼……」 「其实分析财务报表和看盘势什么的,我觉得很难……」 孙景延想起,郑雪廷曾经跟她说起第一份工作被辞退的原因。郑雪廷毕业之后就在证券公司担任理财人员,但坚持要给客户正确的投资观念,和只提供负责任的选择,所以被认为不适任而劝离。毕竟,客户交易频繁,证券公司才能赚钱,像郑雪廷那样着眼长期投资降低交易费用的话,证券公司就没有赚头。 「没错,很难,背后也要花费很多心血和时间。但那时的我,就是没有办法谅解。投资这回事,收入不稳定,我就会抱怨她为什么不能找份像样的工作,抱怨她不想融入人群。其实她有做错吗?也没有做错啊,但那时的我,甚至我们的共同好友宥莉,都不明白她。雪廷希望我开心,虽然不喜欢,还是接受了我和宥莉的安排,去宥莉的公司上班了。宥莉在演艺纪经公司当经纪人的,需要歌唱导师去训练即将出道的新人,雪廷唱歌很好听,就去当导师了。」 「对!雪廷姐唱歌真的很好听,乱唱都很好听。好像说,那叫空气半声音半?总之不输歌手。」 「她要是不怕人群的话,说不定宥莉真会抓她去当歌手。反正,当我和宥莉都以为她有了正常工作,一切都会一点点变好的时候,其实才是她最煎熬的时候。我跟宥莉都不明白,可是,那个女生明白。那个女生会欣赏她的才华,知道她的软弱也会耐心陪伴她,就像她的灵魂伴侣。本该是由我去做的事,那个女生都替我做得很好,我有什么资格去怪责她们?」 「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孙景延再次追问。 「她的一个学生。」显然,高姿妍不打算揭穿对方的身份。 「她后来离开你是为了跟那个女生在一起吗?」 「不是。她只是,彻底地退出了我的世界,也退出了那个女生的世界。这个城市说大不大,但她有心躲起来,断了所有可能的联络,我们都找不到她。」 「现在不就找到了吗?那你想重新跟她在一起吗?」 「我想不想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离开的人,不管怎么做也会离开。你那天没看到吗?她怕我。我寧愿她讨厌我,都不想她害怕我。她这性子,一定是觉得自己错得太离谱,所以没办法面对我。」高姿妍长吁口气,拿起高脚杯,转身把红酒倒进水槽。 她跟郑雪廷,或许就像这杯酒一样,覆水难收。 「她只是病情反覆了吧……」明明好了一段时间,却又再度復发,作为朋友的孙景延只能乾着急。 高姿妍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向孙景延,「你呢?你听了我说那么久,你又是怎么跟她当室友的?」 「我吗?我家境其实不太好,但可别说我自夸,我觉得我也挺厉害的,是全额奖学金考上政大的。」说话时还挺直了胸膛,一脸得意。 「是挺厉害的。」像是哄小孩的语气。 「不过,刚上大二的时候因为交通意外,脚骨骨裂要休养,不得已要暂时休学,还延毕一年。虽然得到了意外赔偿金,但失去了奖学金,而且休学不能住宿舍,差点就要打包回老家了。我是在看租屋的时候,认识雪廷姐的。一开始还觉得她很奇怪,不怎么说话,又很怕人,连说话都不看人家眼睛,但却问我懂不懂得做家务,要是能包下家务的话,她可以付租金,让我免费当室友。那时钱包都快见底了,我又不抗拒做家务的,就算负责她起居饮食,对我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没多想我就答应了,还好雪廷姐不是什么坏人,哈哈。」孙景延抓抓头,笑起来有点傻,但亦有点可爱。 「你心也是有点大,哈。」被孙景延的笑容感染,高姿妍也笑了起来,「倒是挺像她会做的事,她只会对她有兴趣的事上心,其他都做得一塌糊涂。」 「真的!」孙景延激动地附和,「之前我忙着小组报告,请她帮忙洗衣服。你知道多夸张吗?我一回家就看到客厅地板上都是泡泡水!我也不晓得要如何操作,才能把洗衣机的泡泡水从阳台一直蔓延到客厅。客厅是木地板啊!泡坏了房东一定会追究的,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像姿妍你那么厉害,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的人,是不是觉得雪廷姐不够好,才不想再跟她在一起?」 「不是,我知道她很好。虽然她有时候会太容易心软,该死的心软,优柔寡断……」高姿妍的神色带着黯然,「不过关係是互相的,就算我还爱着她,但我也不会只围着她公转。我不是恋爱脑的人,人生嘛,只有一次,想按自己的想法去过,随心所欲地活着。如果她没有想跟我在一起的意思,我也不想为了她驻足停留。」 「雪廷姐也很爱你……」 「只有爱是不够的。我已经向她走了那么多步,她要往后退,我再往前走就显得像个怨妇般缠人了。哪天她愿意主动找我了,我会认真考虑的。」高姿妍笑着说。 要郑雪廷主动吗?孙景延觉得,能不后退已经很了不起了。但这么一段很可能开花结果的爱情,放着让它烂掉,孙景延又觉得非常可惜。 要怎么才能治好郑雪廷的心病呢?好像比搞懂那些环境、气候、土质还更困难。 第四章 不愧是当导师的人,孙景延觉得跟高姿妍聊完之后,有种获益良多的感觉。 既然知道了高姿妍与郑雪廷的过去,孙景延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让郑雪廷主动一点。 回家以后,孙景延做的第一件事是回房间打开桌上型电脑,搜索着高姿妍相关的资料。虽然入行年资稍短,但看来已在葡萄酒业界打响了知名度。 rvf世界葡萄酒盲饮比赛地方赛区亚军、总赛殿军;vinorich葡萄酒盲饮比赛团体赛冠军……不同于大多数人在品饮葡萄酒时会先看酒标,盲饮比赛的要求就是在指定时间内,透过观察和品饮葡萄酒的酒色、香气、味道、酸度、涩度、尾韵和尾韵等,尝试鑑定该瓶酒的葡萄品种、產区、年份和酒庄等,不只要求要有评鑑能力,脑袋还需要有强大的葡萄酒数据库。 在颁奖台上的高姿妍,耀眼程度不比在舞台上的李蓓朵逊色。孙景延还搜索到一些高姿妍参与酒展、酒会,以及开课当导师时的照片。 「雪廷姐!过来一下好嘛。」孙景延回头对着房门外大喊。 这个时间,郑雪廷多半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在看美股相关的资讯。 「联准会要公佈会议记录了。」即便提高了音量,郑雪廷的回话也只是勉强能让房间里的孙景延听得见而已。 孙景延索性走出客厅,「你快过来看,姿妍超强的啊!」一手接过郑雪廷的笔电,一手拉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 看着萤幕上笑逐顏开的高姿妍,想起了某年冬天,大家苦恼着升学选科的问题时,一行人里只有高姿妍说着自己的调香师梦想,说着要去法国的香水重镇学习,眼底里有星光,那神气又自信的笑容,让郑雪廷印象深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郑雪廷掏出来一看,是个股下跌超过百分之五的提示讯息,是她重押的个股。 目光又回到高姿妍的笑脸,郑雪廷叹了口气,「没有我,果然会过得更好。」只有她仍然是一事无成,原地踏步。 「不是这样的。」孙景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雪廷姐,我是想告诉你,不要担心自己会成为姿妍的负累,也不用担心你会成为她去追求想要的事物或梦想的阻碍。因为姿妍是个很坚持也很有毅力的人,我看她也很有主见、很独立,所以不会因为你而放弃她真正想要完成的事。现在她过得很好,也取得成就,但不代表她不需要你。我相信,如果你能跟她一起分享这些成功的喜悦,她一定会更幸福的。」 郑雪廷摇摇头,「如果不是我,她早该当上了调香师,达成她的梦想,有一番成就了。是我,是我拖累了她的脚步。」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那可是超厉害、什么都做得很好的姿妍啊!她眼光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她能爱上你,代表着你得到了她的肯定,她也希望跟你一起走下去才对啊。她一定是有她的打算,一步一步去进发的。她现在的事业是她喜欢也是她擅长的,这样不是很好吗?不是非得要按原来的梦想去做的嘛。」 「也许她就是什么都好,只是眼光差了点,看上了我。」 「哎呀唷,雪廷姐啊,你明明也很厉害,不要老否定自己好不好?」孙景延用撒娇的口吻劝说,希望郑雪廷能听进去。 但郑雪廷只是盯着萤幕上的高姿妍,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回应。 曾经的她们很甜,彷彿眼里只有彼此。可奋不顾身的爱情故事,停在二十四岁的郑雪廷和高姿妍的记忆之中。 现在要二十八岁了,故事也早该结束。然而,每当郑雪廷听到高姿妍名字,想起关于高姿妍的一切,故事就像还待她延续。 片刻之后,手机再次震动,郑雪廷瞥了一眼,便把手机萤幕转向面对孙景延,「你看,连最擅长的工作也做不好,这就是我。」 是个股下跌超过一成的提示讯息。孙景延一看,抿着嘴默不作声,挑错时间开导了,怎么就碰着股市下跌姐姐资產在缩水的时候呢? 「所以,不用说了。她没有我,才能发光发亮。」郑雪廷再看了萤幕一眼,便转身步出客厅。 抱着笔电的孙景延连忙跟上,「可是姿妍还爱着你不是吗?她还用着代表着你的香水,也期待着你可以回去找她。你不觉得让她一直等待你,会很可怜吗?你就不可以试着回应她的爱吗?明明你也很爱她啊。」 「再给她一点时间,等不到,她就会放弃的了。」 「我看她才不是什么轻言放弃的人……」孙景延想起跟高姿妍对话时,对方的眉眼虽然很温柔,但神情和语气,都透出一种坚定的自信。 郑雪廷忽略孙景延的喃喃自语,只是伸手从孙景延怀中取回属于自己的笔电,盘膝坐在沙发上。 「真的要工作了。」下逐客令了。 一般郑雪廷在客厅工作的时候,孙景延都不会打扰,毕竟付房租的人最大。 像隻驼鸟一样。孙景延不期然皱着眉头,这位姐姐不是把头埋在沙地里,就是奔足就逃,可就算是回避问题,问题还依然存在着,并没有解决啊。 一贯开朗的嘴角也撇下来,孙景延无奈地说:「你再仔细考虑一下吧,我把姿妍的名片放你床头柜。明天我要去电视台帮舒婷忙,可能会弄到很晚。明天早上会给你准备凉麵当晚餐,酱料会另外放,吃的时候再淋上去就可以。欧医生开的药,记得要吃。」 「嗯。」郑雪廷的视线盯在了萤幕上,敷衍地应话。 「饭和药都要按时吃。」孙景延再次叮嚀。 「嗯。」 「我刚才说什么了?」 「嗯?」郑雪廷这才抬头看向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瞪眼盯着她的人儿,「你要去电视台帮忙,我要记得吃饭。」还是有一点内容被她听进去的。 孙景延有点生气,但又不能对她发脾气,「还有吃药!记得吃药!」 「知道了,我会照顾自己的。」郑雪廷回了个乖巧的微笑。 「相信你才怪。」孙景延撇撇嘴,赌气般重重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好友也只是关心自己,郑雪廷也明白,只是要照顾自己的情绪都很困难,也无馀力再照顾别人的情绪。 「房间里的专辑和週边,搬去你那吧。全给你了,要是手头比较紧需要用钱,把它卖掉也没关係。」既然自己也没有馀力应付那么多的事情,倒不如把它都交给会珍视它的人手中。 「你说朵朵的专辑和週边吗?」 「不然还有谁?」 虽然很喜欢李蓓朵,但孙景延暂时还没这个财力把所有专辑和週边商品都买下来。偶尔替郑雪廷打扫房间的时候,孙景延也会羡慕地看着那堆在一角,关于李蓓朵的作品。 「全送给我吗?」孙景延看着郑雪廷不耐烦地点头,高兴得一把抱着她撒娇,「雪廷姐对我最好的了,爱你喔!」 「先……先放开我。」始终不适应孙景延总喜欢以肢体接触表达情绪,郑雪廷不自觉就结巴了。 「哎唷,姐姐怎么都还没有习惯呀!」被郑雪廷横了一眼,孙景延识趣地摸摸鼻子收起热情,但扬起的嘴角似乎没有下降的打算。 得到赠予的快乐,一直持续到翌日还没消退。 节目组或许该感谢郑雪廷的慷慨,让他们得到一位充满干劲的临时工作人员。 道具又大又重,即使放在板车上也不易推动。 孙景延与宋舒婷吃力地把道具搬离走廊,运送到录影厂的门旁。 还有一车要搬,但宋舒婷又被副导演高声呼叫召唤。 「交给我吧!你赶快去帮副导忙。」孙景延主动提议。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那件也蛮重的。」宋舒婷看了眼远处的大型道具,应该是比她们手头上这车轻一点,但让孙景延独自搬运,又好像很没良心。 「你刚才也只是帮忙看位置没有出力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懒。」 「啊哈哈哈哈——副导,我来了!」 说罢,宋舒婷马上逃离孙景延触手可及的范围。孙景延没好气地笑了笑,宋舒婷就是典型娇滴滴的小女生,做道具美工的确很有天份,设计造型也唯妙唯肖,但论要消耗力气的事,还真一点都帮不上忙。 领一份测试人员的薪水,还兼任苦力,这位临时工作人员太划算了。 孙景延弯着腰要移动道具时,背后突然传来一把甜甜的声音,「是景延吗?」 回头一看,喜出望外的表情便呈现在孙景延的脸上,猛的站直了身子。 「朵朵!」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孙景延高兴得很。可一看见李蓓朵的左眼戴上了眼罩,马上又变得忧心忡忡,「你眼睛怎么了?」 「长麦粒肿了,可能最近免疫力下降,又刚好感染。」李蓓朵耸耸肩。 「看医生了吗?擦药了吗?」 「小事情不用看医生啦,擦了药,已经好多了。」李蓓朵不以为然,笑着看向孙景延,站着才发现眼前人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你在这里干嘛啊?」 「喔,今天客串《全明星大乱斗》的测试人员,要去测试游戏关卡的难易度和安全程度。好像说有个全新的竞赛项目,蛮有挑战性的,但要先测试过才能给你们艺人玩嘛,不然你们受伤了就不好了。」孙景延挠挠头,有点害羞,第一次与李蓓朵如此近距离地间话家常,真是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 「谁受伤都不好,艺人没有比较特别的。你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不会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反而认为人人平等,不愧是李蓓朵。即使走红之后,还是孙景延熟悉的那个人。 「嘿嘿,知道!」孙景延低下头靦腆地笑了笑,「你要找节目组的人吗?他们大多人都进厂了。」 「不是,我是看到你才过来打声招呼的。」 「真……真的吗?」 「难得碰到认识的人,有人陪着感觉比较安心。对了,你还没正式介绍自己呢。我只知道你叫景延。」 「我叫孙景延,二十四岁,一米七二,双子座,新闻系大学生,目前单身!」 「所以我们只差一岁。」矮了一个头的李蓓朵才是姐姐,笑着调侃,「这自我介绍蛮熟练的嘛,总是用这句话去认识朋友吗?」 「这……这个……」孙景延歪着头,一时想不出藉口,这的确是她常用的开场白。 「逗你的啦。欸,你说你是新闻系的?」 「嗯嗯!快毕业了。」 「啊——我也很想重拾学业呢。」李蓓朵呼了口气,鼓起了腮帮子,「或许要往戏剧方向发展,所以想唸戏剧系。目前有太多不足了,该系统化地学习戏剧的东西了。」歌手的生命太短暂,要往戏剧发展才能延续演艺生命。总不能只是上综艺节目,变成综艺咖可不是李蓓朵想要的东西。 「朵朵你反应快,学习能力又高,一定很快学会的,放心!」 李蓓朵笑起来,听到元气满满的肯定,会让人心情变好。 「其实我有搜索过一下资料,但资讯太多太杂了,忙工作根本没心力好好去看哪些才是有用的。现在有时间的话,都争取用来补眠了。」 「艺人真的是铁人啊,辛苦了。不然,我——」 「朵朵姐!」 孙景延的说话被另一把女声打断,她扭头一看,认得朝她们走来的人,是李蓓朵的助理,上次签名会在台上打点一切的人。 「这位是?」 「她是景延,是舒婷的朋友,也是我朋友。」李蓓朵抢在孙景延开口前介绍,「这是我的助理,小夏。」 朋友?朋友吗?孙景延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太相信耳朵听到话。 「有点眼熟……」小夏盯着孙景延看,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李蓓朵反应很快,「你见过她了,她有来台北场的签名会,很有义气亲身力挺我呢。」 「是这样啊?真的很够义气,谢谢你来支持朵朵姐喔。」小夏向孙景延礼貌地欠身道谢,又回头看向李蓓朵,「时间差不多了,哲哥进厂了。」 李蓓朵挥挥手,「我先去工作了,再见。」 「再见。」孙景延目送李蓓朵离开,直至背影消失不见。 总是认命的孙景延万万没想过,能有机会偶遇李蓓朵,更没想过李蓓朵会说她是朋友。即使是场面客套话,能当上一秒的朋友,都已经是非常幸运。 真好,李蓓朵是个没架子的人。私底下的模样,跟那些天用直播陪伴着她度过艰难时期、隔着萤幕给她打气的李蓓朵一模一样。 直播是李蓓朵工作的一部分,可能有很多是客套话,但私下仍能如此亲切健谈,叫孙景延对李蓓朵更有好感。 也许李蓓朵不会知道,直播上对于弹幕的提问,即使是简单的几句回应,都能对他人带来很多能量。对那时的孙景延来说,是很大的安慰。 孙景延把道具都运送到录影厂,然后换上了节目组预备的连身衣。因为要测试的竞速游戏,跑道上还会有肥皂水製造障碍和综艺效果,穿连身衣才能避免动作太大或摔倒时走光。这也是艺人之后要穿的服饰,一併测试衣服的剪裁会否影响肢体活动。 副导演拿着大声公,对站在起点线的测试人员喊话,「虽然是测试,但希望各位努力积极地参与比赛。待会的优胜者,製作人私人送出万叶火锅自助餐券,名额三位,大家加油!」 火锅自助餐券!孙景延抖擞精神,要是能把餐券拿下,就省一顿餐费了。 「各位,朵朵加码赞助她代言的面霜和蜂蜜饮,下次录影的时候会送给大家喔。」 朵朵?孙景延闻言,立刻看向副导演,李蓓朵就在旁边,似是感应到她的视线一样,往起跑线方向灿笑挥手。 不是要录影吗?是休息期间溜出来吗?会是特意来探班的吗?这个想法一浮现,孙景延便甩甩头,怎么可能!自己真是想太多了。这些幻想剧情不是偶像剧就是玛莉苏小说才会出现的。 的确,李蓓朵只是趁录影的空档,好奇过来看看游戏是怎么测试的,顺便提前了解游戏玩法。她所属的队伍已经连续输了三期节目,都怪新队长没领导能力。下期录影新队长因行程衝突而缺席,会换她替补成为队长,要是她表演够好,能展示自己的领导才华,说不定就能正式取而代之了。 提早了解,提早制定策略,就算只是个游戏也要赢得漂亮,争取更多镜头和网络声浪。 不知道是否因李蓓朵在场,孙景延表现得更积极投入,有效发挥大长腿和身手敏捷的优势,比拼起来也不输同场的男性工作人员。 穿着一身黄色的连身衣又长得比较高?,远远就能看到赛道中的孙景延处于哪个位置。这造型实在有点滑稽,配上夸张的肢体动作,让观看的李蓓朵不禁笑了起来。 认真专注比赛,配上有几分英气的样子,能吸引住观眾的目光。李蓓朵神色一凛,某人的身影突然浮现眼前,与孙景延重叠。 「朵朵姐。」小夏轻声呼唤。 得回去另一个录影厂继续录影了。李蓓朵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没能看到孙景延是否能够胜出,实在有点可惜呢,太好奇赛果了。 「要赢啦!我们景延就是棒!」宋舒婷站在终点替孙景延欢呼。 孙景延自然而然展开双臂上前要抱抱,宋舒婷本来也习惯性往前走准备抱她,但在碰到孙景延的前一秒,及时把手收回并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孙景延双手还悬在空中。 「下次再抱吧,你整身都肥皂水啊!」现实考虑,抱不得。 「你是嫌弃我吗?」孙景延故意使坏追着宋舒婷跑,追逐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孙景延顺利完成比赛,还得到第三名,顺利收穫火锅自助餐券。比她更快的是两位男性,她是女生里面最快到达终点的了。 不过她张望很久,也没找到李蓓朵的身影,不知道李蓓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有看到她的精彩表现吗? 才聊几句,居然就在期待对方会再次出现,不知道下次见面,还会记得她吗?还会称她作朋友吗?能够跟李蓓朵成为朋友,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吧?孙景延一颗心都像飘在云上。 还没过完今天便开始想念,真是疯了!孙景延你已经是个懂事的大人了,别再像个没经歷过初恋的小女生一样了。孙景延用力拍了拍自己圆圆的脑袋,可不能晕船了。 第五章 经过一天的体力劳动,洗澡之后,孙景延便趴在床上,但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任务。 拿起手机拨通给最可靠的朋友,人脉更广的宋舒婷一定能帮上忙。 「戏剧系嘛……」宋舒婷想了好一阵子,打字的声音从话筒传来,「我把联络方式传给你了,是我高中时的直属学妹,没记错她是戏剧系的,但哪间大学我忘记了。你去问她吧,我刚跟她打了招呼,她知道的。不过,你怎么问戏剧系?」 「朵朵说她想系统化地学习戏剧相关,想说帮她整理一下资讯传给她。」 「你有她联络方法吗?」 「她有官方脸书和instagram啊。」 「我说你就别瞎折腾,官方的都嘛是助理和经纪人在用的。艺人就是卖个形象而已。」 孙景延翻了个身,耐心地纠正对方,「虽然助理也会帮忙,但主要是朵朵自己打理的。」 「你怎么知道?你跟她很熟吗?」不用多想都知道宋舒婷一定在翻白眼,「我跟她一起吃过饭都不觉得自己跟她熟呢。她感觉就是锁上了心门,不会跟别人掏心掏肺的那种人。你啊,追星适度,艺人都嘛是双面人,我在电视台可看多了。」 「那你说说朵朵还有什么问题呢?」孙景延不疾不徐反问。 「你这样问……倒是没有啦,她很有礼貌,对谁都算是亲切……只是她就是那种防备心很强的人,谁都进不了她的圈圈。」 「她防备心强不是好事吗?前阵子才有歌手喝了有毒的饮料,不就是讨厌他的人装成歌迷送他的?作为公眾人物,小心警惕一点是好事。」 「你真是……都不明白你怎么休学了就跑去追星,以前你可是连歌都不听。不过你倒是眼光好,她在之前就算选秀出道了,人气也不怎么样,你追了之后没多久,参加我们节目就开始爆红了。」 「是追吗?我觉得是互相的吧。不过,她的确像星星一样,是愿意耐心倾听的星星。」 在孙景延车祸受伤陷入经济困难的那段日子,除了有郑雪廷提出免费住宿的援助,解救她的燃眉之急,还有一个人一直陪着她度过那段时期。 要不是郑雪廷房里大堆李蓓朵的专辑和週边作品,孙景延也不知道李蓓朵的存在。 也许是在家静养无聊,孙景延才开始对这个长相无辜又可爱的女生產生好奇。有时候会听听她的作品,看看她的演出,只是也从没把她当作偶像看待。 那次偶尔在电视台里见到李蓓朵本人,才突然觉得自己被她深深吸引住了。明明只是擦身而过,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但即使如此,孙景延只是把李蓓朵视作倾诉对象。那时的李蓉朵还只是三、四线的小歌手,没什么工作行程,倒经常会开社群直播,跟歌迷互动。孙景延会跟上直播,把那些不敢跟家人诉说的苦恼心事,全都往李蓓朵身上倾倒。 或者是看直播的人很少,留言的人更少,李蓓朵才会每次都读到孙景延的留言,说出自己的见解和想法,慢慢地疗癒了孙景延需要安慰的心。 就像笔友一样,李蓓朵不知道孙景延是谁,却知道了很多秘密。 会去签名会,与其说是与偶像接触,对孙景延来说,更像是有了一个亲身支持她,感谢她的机会。尤其是,这张专辑,有一半是李蓓朵的创作。 想知道别的歌迷怎么评价她,想给予她一些更有用的建议,让她的演艺路走得更顺畅。 只是孙景延也没料到,上台与她相见之后,自己就真的像个歌迷一样,预备好的对白都没派上用场,好像真的变成了眾多歌迷的其中之一而已。 更没料到的是,她们会在电视台再次相见,她甚至还记得孙景延的名字,主动跟她打招呼。无论是出于任何原因,孙景延都觉得太好了,从歌迷里区分出来,成为特别的一个。 「你不是还要推荐甄试吗?一月初要考对吗?你还是努力准备考试的事吧。」宋舒婷善意提醒。 「推甄还好啦,不太难……而且,其实我还没想好是不是真的要唸研究所。」 「你这奖学金达人不唸像话吗?教授可喜欢你了。」 「可是研究生会很忙,有奖学金的确是不用付学费,但我也没办法抽空去打工赚钱了。」如果有钱,一切都不成问题了,但孙景延就是没钱。 「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一定是说支持我继续唸书的啊,再辛苦也会支持我……但我不想这样……」 虽然家里的经济不富裕,但只要是孙景延想要做的事,父母都会咬紧牙关支持。父母辛劳的付出,孙景延全都看在眼内,才更希望早点踏出社会工作为父母分忧。 「你再仔细考虑吧。研究所毕业,以后工作到一定时候,比较有机会晋升管理层,可以赚更多钱。但如果你对管理层没兴趣,那也不一定要唸到研究所就是了。」宋舒婷似乎更倾向支持孙景延继续升学。 「知道啦,爱你喔。」 「才不爱你!掛了,掰。」 「吼——无情的人!」 笑着掛了电话,孙景延又翻了个身,伏在床上,再次思考着升读还是就业,真是个难题。 「谁无情了?」郑雪廷的声音忽然响起。 孙景延猛的坐起来,才发现郑雪廷倚着房门看着她。 「宋舒婷!超无情的!」一见姐姐到来,孙景延便开心地穿上拖鞋走到她面前。 「那个……明天不用晚饭。」 这好像是郑雪廷第一次提出不用准备晚饭,孙景延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欸欸欸?你终于要出门了?」 「嗯,跟老朋友见面。」 「太棒啦!雪廷姐终于要社交啦!」 孙景延兴奋地晃动着郑雪廷的手,郑雪廷有点无奈,倒也不恼怒,只是柔声地说了声:「冷静……」 「是谁?谁那么有魅力能让你出门?」冷静不下来,孙景延继续摇晃姐姐的手。 郑雪廷索性放弃挣扎,由得孙景延拎着她的手玩。 「别把我说得像出门会死一样。」 「可你平常真的动都不愿动,死也不出门啊。」被郑雪廷瞪了一眼后,孙景延快速认错,「我错了……」 「我发了条讯息给宥莉,一个老朋友,补祝她生日快乐。她回电过来,滔滔不绝,像饶舌似的,骂了我半小时……我想我对她,真的很不公平。」 「我知道她!」忽略郑雪廷投来的疑惑眼神,孙景延笑着伸手摸摸郑雪廷的头,「难得有人能骂你半小时,而你也不生气哈哈。知错能改就好了哇,你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吗?」 被年轻快五年的妹妹摸头,郑雪廷很无奈,但没有拒绝,「你觉得我需要准备什么?」 「一颗开放的心。」孙景延真诚地说。 跟老朋友相约的地点,是郑雪廷很喜欢的一家咖啡厅,前几个月才开幕,离租屋处很近,下楼走到对面马路便是,花不了两分鐘。 有时候孙景延的同学会来家里讨论课业,郑雪廷便会来到这家咖啡厅,或工作或发呆,消磨时间。 没想到姜宥莉比预定时间提早许多到达,一开门便看到那夺目的橘色头发,郑雪廷下意识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她已经提早了十分鐘,可还是不及姜宥莉早到。 甚至,桌面上已经有两杯咖啡,还有郑雪廷喜欢的奶油贝果。三年没见,老朋友依然贴心。 「你这傢伙,终于肯露面了吗?怎么瘦了那么多?」姜宥莉站起来迎接郑雪廷,伸手抱了抱她,一摸就摸到肋骨了。 「也差不多。」 「怎样?我也知道我这发型好看。」姜宥莉臭美地拨了下头发,才拉着郑雪廷坐下来,「姿妍跟我说遇到你,我还说她是想太多想出了幻觉,没想到你这傢伙还没死啊。留一条讯息就失踪,连手机号码都停掉,没想过我会担心你的吗!」说罢很自然地往郑雪廷的胳臂打了一下,几年没见也不见一丝陌生。 「对不起……」 「你才知道?你可对不起我了。」姜宥莉推了她一下,然后又像捨不得般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但是,看到你还健健康康的,那就好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郑雪廷笑了笑,老朋友除了染了一头非常显眼的发色外,好像都没有改变,依旧爱碎唸她、嘮叨她。 「一样好欺负是吗?你跟姿妍真是我的剋星,轮流欺负我啊你们。不过你放心啦,姿妍跟我说好了,我不会把我们见面和聊天的事告诉她的,她不会知道,你就别再玩失踪,让我能找到你好吗?」 「嗯。」郑雪廷点点头,想拿起咖啡喝一口,可手不受控地发抖,伸出的手马上又缩回桌下。 手在桌上停留的时间即使短暂,但姜宥莉仍然敏锐地捕捉到,「手怎么那么抖?」忍不住便伸手握住郑雪廷的手,一脸忧心,「你跟我见面也会紧张吗?」 是紧张吗?郑雪廷也不知道。她总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问题,总是在生理上也出现徵状后,才知道自己的心早已生病了。 「对不起……」郑雪廷脸色一沉,真是做什么都做不好啊。 「你这傢伙,就是什么都藏在心里才会变这样的……你会好起来的,像以前一样。」姜宥莉再次上前给予她一个拥抱。 半晌以后,郑雪廷拍了拍姜宥莉的肩膀,示意松开怀抱,但姜宥莉没有放开她。 「可能永远都好不起来了。不过,也没关係。」 「怎么会没关係?很有关係!说起来,我也对不起你。那时我不该一味指摘你做得不对,我跟你明明有那么多见面的时间,居然都没发现你生病了,其实是我不对,是我这个当朋友的失职了……」 被抱着的人看不见老朋友的表情,但听声音也知道,姜宥莉哭了,带着鼻音哽咽着说的话。 「没有人要为别人负责任的,包括你。你做得很好,比我好太多了。」郑雪廷的声音轻飘飘的。 「你又来了!你总是这样,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扛。」姜宥莉重重地拍了她一下背,才松开怀抱,用手背胡乱擦拭脸上的泪,「如果当初没有你,我也不会成功面试的,那件衬衫还在我的衣柜里呢!你这傢伙……」 毕业之后,姜宥莉的求职之路并不顺遂。当年长一届的郑雪廷在证券公司工作了快一年再被辞退,连同届的高姿妍也已从实习生转正,姜宥莉还是在努力寻找第一份工作。 姜宥莉还记得,成功面试那天,和郑雪廷也是在咖啡厅里。姜宥莉练习着面试的应答,郑雪廷用笔电查看财务报表。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也许是想到即将要进行的面试而分神,姜宥莉打翻了咖啡,即便第一时间退开,上衣还是沾上一滩咖啡渍。 「你真是臭手啊臭手……穿白衬衫就不要喝咖啡。」 「怎么办?要出发了!我去买——」 郑雪廷没好气地合上笔电,「来。」伸出手拉着姜宥莉走向卫生间。 确定卫生间没有其他人以后,郑雪廷便把门反锁,二话不说解开自己衬衫的钮釦。 姜宥莉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镜子里,开始宽衣解带的郑雪廷。 「看什么?脱呀!」郑雪廷催促着,「赶快脱,交换穿。」 「你不就要穿着它湿答答的回家?」话虽如此,姜宥莉还是把沾了咖啡的衬衫脱下交给郑雪廷。 「回家又没什么关係。」郑雪廷伸手替老朋友调整服饰,「你是不是长胖了?怎么腰身那么紧?」 姜宥莉翻了个白眼,「是你太瘦了好吗?」一米六五的人穿细码合理吗? 「走,别坐公车了,坐计程车。」郑雪廷牵起姜宥莉的手,就往外走。 「哪有钱啦!」双失青年啊。 「我有。」郑雪廷快速把笔电收进背包里,抄起背包便拉起姜宥莉急步走到马路旁。 远处等待红绿灯的车龙里似乎有计程车,郑雪廷已预备好要扬手拦截。在拦截之前,先从钱包取出几张钞票塞到姜宥莉的手里。 「姿妍会不会骂我?」姜宥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为什么要骂你?」 「你们不是开了个联名帐户要存钱吗?花钱大手大脚,她会不高兴吧?」 郑雪廷有点无奈,自家女朋友连这些事都告诉姜宥莉了,真没一点隐私。 「这个月要存的钱已经存进去了,还多存了几万块。」 「你发达了?」姜宥莉瞪大眼睛,不是几百,不是几千,是几万耶!那是姜宥莉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上个月除权息,这个月股利发下来了。」 「你买多少股票了?」 「不告诉你,你会跟姿妍说的。」郑雪廷总觉得,老朋友跟女朋友好像比她更亲密无间。 「小器鬼!」 小器归小器,郑雪廷还是拦下了计程车,替姜宥莉打开车门,「待会面试加油,你可以的。快上车。」 在姜宥莉眼里,郑雪廷理应是个很有行动力又很可靠的大姐姐,虽然不擅言辞,又常常板着脸好像很兇似的,但她的心却意外的柔软。 只是怎么就一步一步的失去自信,越来越害怕面对人群,也越来越软弱了呢? 「其实那时你投资方面就做得很好了不是吗?我后来怎么会觉得你不务正业呢?一定是听姿妍抱怨太多了。」姜宥莉一脸懊恼,刚才的泪水还掛在脸上。 「还好有你听她抱怨。」郑雪廷递上纸巾,「你真不愧是姜水龙头,说几句就哭了,妆都要花了。」 「姿妍也不是真的怪你,你知道的,那时她的工作也是刚起步,当品牌公关的,又要忙活动又要忙企划,还要去跟客户应酬,她只是太累太大压力而已……」 「我知道。」所以她从没怪过高姿妍。 「都怪我没了解清楚,才害你们变成这样。」说罢,泪水又涌出眼眶。 郑雪廷叹了口气,「都没关係了。」虽然手还颤抖,但还是伸手替姜宥莉拭去泪痕。 「哪会没关係!你都不知道我多内疚。」 「是我没有顏面去见她,不关你的事。」郑雪廷话毕,又被打了一下。 「可你没真的出轨不是吗?我都知道了,你只是被动——」 「被吸引就是被吸引了。被动也好,软弱也好,低潮也好,都不是犯错的藉口。不需要为了我的错失而替我想理由开脱,错了就是错了。」 「那就算有错,姿妍也早就原谅你了不是吗?而且姿妍说,她能去学葡萄酒,也多亏有你。」 闻言,郑雪廷不解地皱着眉头,「我?」 「你不是存了一大笔钱到你们的联名户口吗?我都知道的喔!都能让姿妍飞去法国唸快两年书了,一定存了很多钱进去!我没说错吧?你偏心死了,以前让你请吃顿饭都像要了你的命,对姿妍就那么大方。」 「躺在你衣柜里的那件衬衫,没记错的话,那时我买的是范伦铁诺。」郑雪廷幽幽地说。名牌衬衫,也不便宜,就换了件有咖啡渍的不知名衬衫。 「啊哈哈哈哈哈这家的耶加雪菲不错喝嘛,姿妍应该会喜欢的,得介绍她来喝看看。」打着哈哈装傻,姜宥莉知道郑雪廷记性好,但没想到那么久的事,连衬衫是什么品牌都记住。 可能,若是真的介绍高姿妍到来,那么,郑雪廷连最后能去的小天地也会消失了。 不想出门,不想逛街,到处都有和高姿妍一起时的回忆。认识了太多年,一起经歷的事也太多,以至于郑雪廷失落时,简单如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里放任迷走都做不到。 自私地不去想念,才不会溺毙在想念里头。不知道是爱得多还是痛得多,只要轻轻触碰关于高姿妍的一切,郑雪廷都好像会脆弱得成为肢离破碎,散落满地的碎片,只好把自己囚禁在没有高姿妍的小小世界。 「话说,她说跟你提起她当上品酒师的时候,你好像不太高兴。但勃根地和格拉斯都嘛是法国啦,香水还是葡萄酒,她高兴就好嘛。她又不会像以前那样,为了应酬灌酒。她有好好地追求她的梦想,你就放一百万个心啦!」刚刚还泪流满面充满感性,不过是喝了口咖啡的时间,姜宥莉又恢復原来的样子,大咧咧的。 「如果她喜欢的是你,所有事都简单多了。」郑雪廷由衷感慨。 「噢,拜託,我已经有爱人了,敬谢不敏。」话语一下,姜宥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说真的,既然你愿意跟我见面了,表示你也想重新开始不是吗?那也试着跟姿妍重新开始吧。」 郑雪廷抿抿乾燥的嘴唇,「如果我们见面只能聊她的话,那我先失陪了。」还作势要离开座位。 「欸别别别别!不聊就不聊唄,倔个屁啊你。」姜宥莉连忙拉住她,换个话题,「欸,听说你有个室友?是怎样的人啊?能忍受你这冷淡性子也是不容易呢。」 「跟你一样,很多话的人。」 「啊你这傢伙真是的……话说,我的生日礼物呢?」 「生日不是过了?」 「过了你又传什么生日快乐?」 默然,好久不见,的确是应该准备礼物的,郑雪廷一时没想到这点。 「你想要什么礼物?传我连结吧。」意思是会替姜宥莉买单。 「我呢,就希望你以后,有心事能跟我说,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就可以了。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应该不难做到的吧?」 打了勾勾,骗人的话就是小狗。 第六章 因为教授请了病假,而临时多出的半天空间,换作平日,孙景延一定会跟同学一起逛街、吃饭,或是找个地方聚会玩乐。 但这天的她,没有任何玩乐的兴致。 建议她考研的教授,再次尝试说服她,让她多考虑一下考研的事。 回到家里的孙景延,伏在书桌上,看着那叠被搁在一旁,教授好心准备给她的资料,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是问郑雪廷意见,多半也会支持她考研,甚至会提出支援她的生活开销,让她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唸书。 钱债还算好办,人情债最难还。房租以打点家里杂务来抵销,是等价交换,但再多接受一点,便是恩惠了。可是孙景延觉得,她好像没办法再承受郑雪廷更多的恩惠。再多一点,所有事都会失去平衡。 手机萤幕亮起,是instagram的提醒,有人给孙景延寄了封私人讯息。 依然伏在桌上的孙景延,懒洋洋地点开了软体,没看过的帐号,是陌生人的来信。 「我是朵朵,请加一下好友。」 无聊!又是爱装明星的无聊人,骗谁呢?以为她是小学生吗?孙景延翻了个白眼。 「你是朵朵的话,我就是田馥甄。」心情不好,指甲的声音敲响萤幕,噼哩啪啦快速回传。 「原来那些学科和入学资料是田馥甄前辈传给我的啊?实在太感谢了。」 在孙景延正要点下加入黑名单的前一秒,及时收手,猛的直起身子。 她定睛一看,除了李蓓朵,还有别人知道她传相关资料到官方帐号吗?有,工作人员,但工作人员不会没事找事吧? 细看帐号名字,「tt_ptpt」,pt是威妥码拼音「蓓朵」的字首。点进去是私人帐号,莫非真的是李蓓朵? 还是谨慎一点,孙景延输入文字:「请问我们共同朋友是谁?」 「宋舒婷。相信了吧?」对方马上回传。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朵朵!天啊!」孙景延高兴得从椅子上弹起来,不小心还撞到了床边,但痛楚无损她的兴奋。立刻加入好友,快速回答:「对不起,我以为是假冒的无聊人……」 「想跟你说,谢谢你,资料我会好好看的。」 「这是你的私人帐号?」孙景延大致上滑过了一遍,李蓓朵的帐号没有太多内容,一些动物和花花草草的照片,一张自拍照都没有。 「嗯嗯,官方帐号的话,除了我还会有公司的同事看到,不太方便。」 剎那的兴奋过后,孙景延冷静下来,「不过这样好吗?」 偶像跟歌迷私下联络,要是被发现的话,会被说是私德有问题的。虽然孙景延觉得没什么,又不像那些其身不正的艺人那样私联是想骗歌迷上床,但她仍然会怕对李蓓朵造成不良影响。 「跟朋友联络有什么不对的吗?」 「当然没有!」孙景延笑了笑,看文字都能想像李蓓朵机智又有点狡猾的语气,「我以为最近你应该没心情看这些资料。」 回应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李蓓朵的回覆,孙景延有点懊恼,说错话了,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发行新的音乐专辑,本应是李蓓朵的密集宣传期。但因为其中一个校园表演没有唱现场,被批评拿了钱不做事,陷入假唱风波的争议。 有时候,歌手不唱现场不一定是实力或状态不好,而是现场环境或音控没办法应付,只好让歌手对嘴演出。 孙景延看过网友上载的几段表演片段,就算李蓓朵没有唱现场,单就表演那么激烈的舞蹈,又跟观眾有那么多互动对话来说,她并不认为这叫拿了钱不做事。其中有一段近拍的影片,甚至还拍得到李蓓朵额角的汗水,表演并没有偷懒或所谓的划水,不应该被网友骂得那么惨。 或许是李蓓朵最近冒起的势头正好,惹来对手的歌迷眼红,孙景延发现到好些谩骂的人,点进帐号资料一看都是另一位歌手的歌迷,更替李蓓朵感到不值。 「正好间下来可以好好阅读呢。」李蓓朵终于回覆,接着很快又有下一条讯息:「今天的表演临时被取消了,正打算吃完晚饭去森林公园逛逛,吸收一下芬多精,抒压提高免疫力哈。」 「大安吗?晚上一个人不怕危险吗?小夏会陪着你吗?」 「嗯。我让她回家休息了,这阵子跟着我忙,她也没好好休息。怎么?你想来陪我喔?哈。」 是邀请吗?孙景延呆呆地看着手机萤幕,也许李蓓朵只是顺口一说开玩笑,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迟迟未有回应,李蓓朵又传来一条讯息:「抱歉,不会吓倒你吧?不是想做什么坏事,来不来都没有关係的,反正也只是逛逛公园而已。」 进展会不会太快了?孙景延还思考着,家门外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是郑雪廷买完咖啡回来了。 走到房门悄悄探头往客厅看了眼,孙景延便在手机输入:「那我陪你吸收芬多精。」 「我买了水果茶给你。」 一回头便看到拿着饮料的郑雪廷,孙景延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收进口袋。 「哗——谢谢雪廷姐,你最棒了!」笑着伸手接过饮料。 「站在房门干嘛?」 「没干嘛!对了,今晚早点吃饭可以吗?我之后要出去一下。」 「晚上还出去吗?明天不是早八?」 孙景延笑起来,说郑雪廷冷漠吗?但却连她上课时间都记得。 「今天额外休息了半天,没问题的啦!」 郑雪廷点点头,同意了。 口袋传来手机的震动,确定郑雪廷返回客厅以后,孙景延才掏出手机。 「九点见。」 这算是她与李蓓朵的第一次约会吗?这三个字显得份外有纪念价值。 同一城市的另一个房间,发送完讯息的的李蓓朵放下手机,往后一仰,半卧躺在沙发上。 盯着看白色的天花板,脑袋空空,不晓得这是否便是自己想要的事。 坏情绪佔据着她的思考空间,毫无理性可言。如果李蓓朵再清醒点的话,也许就不会发出邀请。就像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那样的危险。 明知不该,还是让自己有藉口去实行。 不是偶像与歌迷,是朋友与朋友,平等也公平,对等的关係才不会惹来非议。 李蓓朵闭起双眼,明明很累,想睡却睡不着,失眠像影子般跟随着她。连饭也不想吃,权当减肥便是。 手机铃声响起,疲惫地拿起手机,是经纪人。 「跟公司讲好了,会把新闻压下来,也请公关公司处理了。过几天就好了,别放心上。接下来的行程按计划进行,明天也会照常录影。」 「知道了。」明天又会是体力消耗的一天,《全明星大乱斗》的录製日子,李蓓朵脑海里闪过孙景延全力奔跑的模样。 「记得吃饭,明早小夏会来接你。」 「宥莉姐。」 「怎啦?你会叫我名字准没有什么好事。」 「想休假了。」搭配着李蓓朵没精打采的声线。 「你现在宣传期……农历新年有八天假期。」 「太远了。」 「行,我帮你调一下行程,这个月再挤给你两天假期行吗?」 「谢谢你。」 连轴转的日子,已经持续大半年了,李蓓朵想要一些私人时间,好好沉淀自己,做一些规划。 随便套了件抓毛卫衣,换上牛仔裤,戴上鸭舌帽和口罩,李蓓朵便出门了。 比约定时间要早得多。走到森林公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在长椅上,看着路过的人发呆。 思绪飘到了好远、好远,作为歌手,私底下内向得没有圈内朋友,李蓓朵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败,想倾诉也不知从何说起。结果却鼓起勇气,联络了一个仅仅只算是认识的人,甚至是个歌迷。但凡清醒一些,都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很久没有像这样,放任由情绪主宰决定,理智太久,李蓓朵觉得好累。 「是……朵朵吗?」高个子与李蓓朵相隔两、三步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探头察看着。 听到认识的声音,李蓓朵抬起头来,对来人笑了笑。 「坐吧。」 「你穿那么少,不冷吗?会着凉的。」 面对孙景延的关心,李蓓朵只是摇摇头。着凉生病也好,就有大条道理暂停工作了,但老天爷通常都不会如她所愿的。 见李蓓朵沉默,平常很多话的孙景延也罕有地变得安静。李蓓朵似乎真的只是想要个人陪着她而已,就算不说话,陪着她一起放空就足够了。 良久之后,李蓓朵缓缓吐出一个问题,「我记得我问过你,你喜欢我什么对吧?」 「嗯,签名会的时候。」 「作为歌手,我挺失败的对吧?」她笑着,垂下眼帘。 「怎么会呢?你还会作曲作词耶!」孙景延不自觉皱起眉头,李蓓朵苦涩的笑,比哭泣更让人揪心,「新专辑不就有一半都是你的创作吗?其中有两首是作词的嘛,你写的词我可喜欢了。」 「但你也不觉得我唱歌好听,对吧?」 「怎……怎么会呢!当然不是!」 「你们都说我可爱、说话有趣,但几乎没有人会夸我唱歌好听、跳舞好看,我明白的。」 作为一个歌手,很讽刺的是,李蓓朵走红是因为综艺节目。她再努力,都好像飘浮在不被认可的综艺咖位置,而不是真正的歌手。 「朵朵……」一向多话的孙景延也词穷了。 「没关係,都没关係,真的。我不适合当歌手,从一开始就知道。」 李蓓朵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个有歌唱或舞蹈天赋的人。出道之前的训练时间很短,从平面模特儿转职到歌手跑道,用不了几个月时间。 只跟着老师学习了半年左右,就被安排参加选秀节目。可以说是唯一一个单凭外表打入出道席位的参赛者,也是当初被大家嘲笑的原因。 没有天份,她努力练习,但再多的练习,只换来老师的一句:「要是我跳得像你这样,我连睡一秒都不敢,你居然敢休息?」 当她尝试提交自己的创作,连公司的高层人员也不看好她,听都还没听便把随身碟搁在一旁,「朵朵你卖样子就够了,有时间多休息吧,脸蛋还要努力工作呢!」那被搁在一旁的,不只是她的心血,还有她的自尊。 如果不是姜宥莉替她争取,她的创作将会不见天日。 但在出道以前,至少还有一个人,会发掘她的优点,告诉她,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音色很特别有辨识度。会耐心教导她,也会细心开导她。那个人,敲开了她的心门,然后像太阳一样,从缝隙照进她的内心深处。 感觉到肩上多了一些重量,突然被暖意包围着的李蓓朵,才意识到孙景延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肩上。 「可是,就算不适合当歌手,我也喜欢这样的你。」孙景延偏偏头,看着地上的枯叶。 「这样……的我?」李蓓朵抬头看向孙景延,逆着光的侧脸,才发现,孙景延笔挺的鼻樑,剪影的轮廓很好看。 「我很喜欢全力以赴的你。努力本来就不代表会有对等的回报,也许你不会是那个唱歌唱得最好听、跳舞跳得最厉害的那个人,但是你努力的样子,特别吸引人。不是要得到第一名才去做,不是一定能成功才去尝试,努力的过程本来就很迷人。你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汗水和时间,只要是明眼人,都能从你的进步里看得出来。初出道时候的你,跳舞真的很业馀,肢体也有点不协调,但现在的你跟专业舞者比较起来,一点也不逊色,还有馀裕可以边跳边唱。所以,我觉得你超棒的!才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你明明就已经做得很好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要能看见你的进步才对。总之,只有你可以成就朵朵,只有你会是朵朵,而只要你是朵朵,就足够了。」 孙景延回头,对李蓓朵扬起了笑容,脸红红的,笑容有几分孩子气。 不知怎地,李蓓朵的眼眶就湿润起来。那一瞬间,彷彿看到了能代替太阳的光。 第七章 成为室友三年,郑雪廷没看过孙景延生病,即时初见时,孙景延因为车祸撑着拐杖,脚踝也缠上了固定用的夹板,有时急了还会一跳一跳地走路,但也只是受伤而不是生病。 孙景延身体强壮健康得,让郑雪廷都误以为她永远不会生病。 没想到,前天罕有地在晚上外出了一趟,昨天就开始有点生病跡象,但又为了小组专题的匯报回校操劳,没有好好休息。结果,今天孙景延几乎起不了床,全身没有力气,不得不拜託同学帮忙点名,若非不得已她真不想蹺课,还好匯报都告一段落。 「好点了吗?」郑雪廷一开门便见躺在床上休息的孙景延,竟然戴着口罩,「怎么在家也戴口罩了?不怕呼吸不了?」 「不想传染给你。」病人小声地说,平日的朝气都消失了。 过份贴心,让郑雪廷皱起眉头,转身步出客厅,不一会儿便戴着口罩回来,手上拿着水杯与感冒成药。 「你怎么也戴口罩了?」孙景延问。 郑雪廷走到床边把她扶起,「你是病人,已经不舒服了,当然是我戴口罩。放心了吗?」 「这样好吗?」 「来,脱掉口罩,吃药。」郑雪廷不太会照顾人,递上药片和水杯已是她贴心的极限了,「过了今天还没好转,明天就去诊所看医生。」 「对不起……」 「干嘛?莫名其妙说对不起。」 「今天不能做家务了,也不能煮饭了。」 「这些有很重要吗?家务又不急,晚餐能订外送,你就好好休息吧。」郑雪廷有点生气,但又不能对病人生气。孙景延什么都好,就是有时贴心到让人不忍心。 「雪廷姐最好了。」生病了的撒娇好像变得奶声奶气,让听的人心都软了。 「睡一下吧,有事叫我。」郑雪廷给她挪好被子,转身要返回客厅。 孙景延摸出怀里的手机,快速偷拍了郑雪廷的背影,难得被姐姐照顾的一天,她要发个限时动态炫耀一下。 照片配字:「温柔的姐姐,真的很感谢。」 再看了眼手机萤幕,孙景延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好好地再睡一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感觉到床面震动。孙景延慢慢转醒,不是床在震,是手机。 line的提示讯息显示有三通未接的语音通话。孙景延揉揉眼睛,是李蓓朵?之前一直都只是传讯息,怎么突然来语音通话的邀请了? 点开了聊天头像,正输入讯息,画面再次弹出李蓓朵的语音通话邀请。孙景延觉得有点奇怪,还是清了清喉咙,然后按下接受。 「朵朵,有事找我吗?对不起,我刚——」 不等孙景延解释,李蓓朵劈头就问:「你生病了?」 「没有啊……」孙景延说得没有底气。 虽然李蓓朵不在场,但孙景延还是缩了下脖子,声音太哑了,这话说出口,换她也不相信。 「我看到你同学在你instagram的留言了。」 孙景延歪着头思考,她好像只发了限时动态,同学留什么言了?欸,不是,重点应该是李蓓朵点进去看她的instagram了? 没等到回应,李蓓朵又问:「声音那么沙哑,喉咙发炎吗?」 「嗯,是有一点。」既然被识破了,孙景延只好乖乖如诚作答。 「有咳嗽吗?发烧呢?」 「都没有,小伤风而已。」 「是前天晚上你把外套给我才着凉的吗?」 「当然不是!」急着否认,激动得音调都在破音边缘。 似乎能听到话筒另一头的叹气声。孙景延转了转眼珠,要想个别的藉口吗? 「那就是。」李蓓朵顿了顿,才接着说:「地址传给我,我给你订点清粥小菜。」 「不用啦,我待会自己点就好。」 「我只说一次喔。」 「好吧,谢谢你。」 通话结束,孙景延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才真正确定刚才发生的都是现实。不在梦境,但李蓓朵主动跟她通话了。 只是,要传地址给李蓓朵吗?孙景延垂下眼帘,摩挲着指腹,犹豫再三,还是把地址传过去了。 伸手从床头柜拿过水杯,一口气把水喝到见底。孙景延长长吁了口气,反正李蓓朵已读了,收回也没有意义。 放下水杯,把被子盖过了头,再睡一觉吧,再睡一觉或许脑袋就会更清醒一些。 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孙景延才想起忘记跟郑雪廷说自己已有晚餐,急急忙忙下床,但头有点晕,一个站不稳就摔倒在地上。 「怎么了?」一定是听到了房间的声响,郑雪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脚步声往孙景延的房间进发。 孙景延连忙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刚不小心碰跌东西而已。」 前来察看的郑雪廷还戴着口罩,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门铃响起,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对不起,我忘记跟你说有外送,我去领就好。」孙景延知道郑雪廷多怕生,就算跟外送员接触都要先作心理准备,平常点餐多半是让外送员放在门口再通知去取而已。 没料到的是,打开门后看到的不是一般的外送员,来人即使戴上帽子,仍然比孙景延矮了快一个头。 「朵……朵朵?」孙景延的瞳孔彷彿正在经歷地震,即使被口罩挡了大半张脸,她仍能确定来人就是李蓓朵无误,李蓓朵的出现让她感到不可思议,「不是叫外送而已?」 「上一组录影延误了,我到零五才要接着拍。」零五代表五点,清晨五点又要开始工作。 「那你赶快回家休息,零五拍的话,最晚零四也得妆发了。」孙景延伸手想要接过提袋,却被李蓓朵缩开了。 「你真当我是外送员喔?」李蓓朵嗔怪地瞪了好一眼,「还不请我进去坐坐。」 「可是……」孙景延低下了头,下意识往客厅瞥了一眼。 随即传来了关门声,郑雪廷返回自己的房间了。 「里面有人?」李蓓朵问。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室友,雪廷姐。」孙景延侧过身让李蓓朵进去,才关上门。 「我打扰到她了?」 「她只是不习惯面对人。」孙景延拉开餐桌旁的椅子,「请坐。」 李蓓朵把提袋里的清粥小菜取出来,刚买的,还热腾腾冒起白烟。 看着只有一人份的饭菜,孙景延问:「你不吃吗?」 「在片场等待的时候吃过了。」 李蓓朵正要脱下口罩,就被孙景延制止,「别别别,别脱口罩,我怕我传染你。」 闻言,李蓓朵停下脱口罩的动作,伸手贴着孙景延的额头。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孙景延愣住,不自觉的,连耳根都发红了。 「你还说没发烧?」李蓓朵又从提袋里取出一瓶运动饮料,「还好我有买过来,可以让你补充电解质。」 「谢谢。」孙景延笑起来,「我没想过你会亲自来,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很开心。」 还能是什么原因?李蓓朵白了她一眼,把白粥往她面前轻轻推了一下,「快吃吧。」 明明没有什么胃口,孙景延还是吃了。不经意地倒瞄李蓓朵,没见两天,即使化了妆仍然若隐若现的黑眼圈,没好好睡觉吗? 想到李蓓朵最晚凌晨四点也得起床,现在回家洗澡休息的话,勉强能有足够的睡眠,孙景延又想劝李蓓朵儘快回家了。 但孙景延只是停下了进食的动作,还没开口,李蓓朵便站了起来。 「等一下。」李蓓朵从手袋里掏出钱包,又从钱包里取出一块药布,上面还有可爱的卡通狗造型。 李蓓朵轻柔地摆弄着孙景延的手,孙景延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肘附近有个细小的伤口,可能是起床时头晕擦撞到的。 待李蓓朵贴好药布后,孙景延才笑着说:「没想到朵朵连随身带备的药布都那么可爱。」 「是小夏买的,不是我。」李蓓朵鼓起腮帮子,不满被嘲笑。 「啊——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是取笑你,真的!」孙景延慌张地解释。 李蓓朵笑了笑,姑且相信她,缓缓地说:「前天晚上,很谢谢你陪着我。」 「如果你本来心情不好,或者感到没有力气,但想到我的时候就有了力量,心情也会变好的话,那就好了。那就是我,在你心里存在的意义。」 看着孙景延温柔的眼神,一脸诚恳,李蓓朵不由得发怔。 是句可以打动人心的情话啊。差点连李蓓朵也陷入这种自然而来的深情,可惜,差点。 「你这些情话是从哪里学来的?」李蓓朵只是笑着摇摇头。 孙景延指了指左边胸口的位置,「是发自内心的。」 「别再说了,粥都要凉了,赶快把剩下的吃完。」 情话会让人动心,但李蓓朵不想再动心了。 给人无谓的希望并不是仁慈,感情太容易毁了一个人。可是眼前的人,怎么就那么天真?天真到李蓓朵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都吃好了。李蓓朵主动收捨,却被孙景延拦下,「我来吧,你毕竟是客人。」 「但你是病人。」 「我现在好多了啦,你看我多精神。」 抵不过孙景延的执拗,李蓓朵只好把碗筷交给她。 趁着孙景延短暂的忙碌,李蓓朵才终于认真地打量这间房子。 约莫十来坪的空间,两间房,一个卫浴,一个开放式的厨房,两个人住虽然不算宽阔,但也是足够的了。 哪间会是孙景延的房间?李蓓朵斟酌着,到底要不要开口。 「我能参观你的房间吗?」终于还是开口了。 「啊——当……当当然可以!」这个要求可能有点唐突,孙景延回话都结巴了。 原来是左边的房间。打开房门后,是个刷了浅蓝色墙面的小空间,一张单人床、书桌、衣柜,还有一个小的角钢架,上面放满了李蓓朵的专辑与週边商品。除了拆开陈列的,更多的是郑雪廷重复购买的专辑,已封箱,放在最底层。 「真的有我初出道的专题辑耶,连这个游戏你都有?」李蓓朵拎起她初出道时的代言商品,是网络游戏买特别版点数赠送的光碟片。 「其实都是雪廷姐割爱给我的……」她才没钱买这些。 「听你说她买了我很多专辑,还以为她应该会想见到我呢。」李蓓朵笑着,开玩笑的语气,看上来并不在意,却往对面关着的房门看了一眼。 「如果你想见她的话,我请她出来?」孙景延探问。 「没关係。」李蓓朵逛了一圈,视线被书桌上的资料吸引,「你打算考研吗?」 「或许吧,不知道呢。」 「不想考吗?」 「不是不想考,但总要为现实打算,就算能领奖学金,唸研究所也是个负担嘛。」孙景延有些不情愿地嘟起嘴。 能领奖学金。李蓓朵偏偏头,孙景延看来是个会读书的人,但听她的话,估计有经济方面的考量。 真正擅长于学术上的人并不那么多,或许也有不少人劝说孙景延应该要考研,但不知道她心里真正的心意。毕竟是孙景延的人生,其他的谁贸易提出建议试图左右她的人生,在李蓓朵看来,都是不适合的。 「自己的想法才重要。无论你选择升读还是放弃,决定好之后,就坚强地,毫不动摇地走下去吧。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嗯嗯!」孙景延用力点点头。 虽然李蓓朵的外表很可爱,看起来年纪也很小,但思想意外地成熟踏实。坚定的语气,讲的话,也特别有说明力。这样的李蓓朵,才像是比孙景延年长一岁的样子。 孙景延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李蓓朵的手机响起,马上作了个「请」的手势。 李蓓朵步出客厅接听电话,是姜宥莉的来电。 「现在?我知道只是一句话,但是……好吧,我马上录影。」 掛断之后,李蓓朵张望了一下,目光锁定了沙发旁边刷上了淡紫色的墙面。 「又回去工作了?也太快了吧,都不让人休息啊。」孙景延凭李蓓朵的回应猜测的。 「不是,只是录一句代言游戏的宣传语。」李蓓朵走到沙发旁边,「我能借你这面墙拍一下吗?」 「需要我帮忙吗?啊——我有环形灯,你等我!」说罢,孙景延便折返房间。 再回来的时候,李蓓朵已经脱下口罩,简单地补了一下妆容。 孙景延自觉地拿了一片新的口罩戴上,她可不想传染李蓓朵,李蓓朵比她更需要健康的身体,和充足的体力。 只有一盏环形灯,光视略微不足,但在镜头上的李蓓朵还是漂亮得很。 「新一年的约定,我们一起作战!现在註册,还可以免费获得由我设计的武器皮肤。一月九号,约定你,战场相见。」 客串担任摄影师的孙景延按下停止键,「水啦!一镜搞定,完美。」把手机交还李蓓朵。 「不好意思,你明明需要休息,我却麻烦到你。」 「怎么会呢?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即使被口罩遮住笑容,但看那弯弯的双眼,就知道孙景延笑得灿烂。 在孙景延收拾环形灯的时候,李蓓朵又接到助理的来电,来询问影片的情况。 「我知道,已经录好了,正要传到群组。嗯,零五嘛,我知道。我……我在家里啊。咖啡就好,你快睡吧,你一早还要开车。」 掛断电话之后,孙景延才问:「小夏?」李蓓朵对两次来电的语气不太一样,第一通电话严谨又小心翼翼,第二通电话比较像朋友的口吻。 「嗯。我该走了。」 「我帮你叫计程车。」 正要翻找计程车电话的孙景延被李蓓朵叫住。 「不用啦,这个时间点,搭公车回去就好。」 「你?明星?搭公车?」孙景延瞪大了眼睛,显然不太相信。 「又不是所有明星都不吃人间烟火,有什么奇怪的?现在过了下班高峰时段,人不多,正好。」李蓓朵举起手,轻轻敲了敲高个子的额头。 被敲的高个子呆呆地摸着自己的额头,瞬间连话都不会说了。心像腾空起来,飞到了云朵上,飘飘然的,好不真实。 「我回去了。」 李蓓朵的声音把走神的孙景延唤回来。 「那……你到家之后私讯跟我讲一声?」 「好。」长长的尾音,李蓓朵往那扇紧闭的房门瞥了一眼,不自然地挽了一下鬓角垂落的头发,「你也赶快休息吧,记得要多补充水份。」 关上大门后,孙景延背靠着大门,幽幽地盯着看那扇李蓓朵一直在意的房门。 不知道是白天睡太多了,还是因为李蓓朵的到来让孙景延太兴奋,在床上辗转反侧,居然到接近天亮才睡着。 醒来的时候已接近中午,週末没课,还可以多睡一会儿,但听见厨房传来碗盘碰撞的声音,孙景延完全清醒过来,她得赶在碗盘都被郑雪廷砸烂之前,拯救厨房里所有无辜的碗盘。 「我来就好!你坐着等我。」孙景延衝过去接过郑雪廷手上的煎锅。 居然想开火,差点出大事了,幸亏孙景延没有赖床,可不能让郑雪廷把房子烧掉。虽然电磁炉没有明火,但凭郑雪廷这地狱厨王的本事,让煎锅抢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郑雪廷摸摸鼻子,她只是想煎个蛋而已,没想到孙景延会这么紧张。 「身体都好了吗?声音听起来差不多康復了。」 「嗯嗯,因为有姐姐你给的药,所以很好地痊癒了。」孙景延一边打发着鸡蛋,一边回应。 看来的确是恢復元气了,依然那么会说好话。 郑雪廷抿着嘴,左思右想,低声探问:「昨天……谁来了?」 「朵朵啊,你不是知道?」 「我不知道。」郑雪廷眼色一沉。 「雪廷姐,你真的超不会说谎。」孙景延看也没看郑雪廷,自顾自的放下鸡蛋,走去开炉火,「可不能总是那么怕生呢。」 「你不是只是去了签名会?怎么就熟悉到这个地步了?」 「雪廷姐是吃醋吗?哈哈。」孙景延笑了笑,把手放在煎锅上方感受温度,「我不是偶尔会电视台帮舒婷忙嘛,就那个时候熟悉的。朵朵人很好不是吗?会抽空来看望生病的朋友。说起来,朵朵唱歌,也是空气半声音半呢。」 「你手怎么了?」郑雪廷这才发现孙景延的右手贴了药布。 「不知道怎么擦伤了,小事情。」孙景延往煎锅倒了点油,再倒进鸡蛋,滋啦滋啦的声音不住响起,「你知道吗?其实伤口结痂是可以撕掉的。很多人都怕碰到结痂的伤口,甚至连清洗都不敢。但如果结痂上面沾了脏东西,不敢移除又不敢清洗的话,反而容易导致伤口反覆感染,或者癒合不良。所以啊,受伤、结痂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结咖脏了,那就面对它、撕掉它,清创了之后,伤口才能癒合得更好。你说对吧?」孙景延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指。 「急救课学的?」郑雪廷一脸认真地问。 孙景延失笑,「你又放错重点了。」 回避性人格障碍。焦虑症以外的诊断结果。孙景延无奈地摇摇头,郑雪廷真像隻在森林里的小兔子。敏感羞涩,总是警戒、观察、回避、装傻,为了自己还能够活着。 第八章 假唱风波告一段落,平日李蓓朵工作时的拼劲与努力,待人接物没有架子又亲切,成为她在舆论旋涡中的救命索。 本来由她的对唱表演而起,最后牵扯一堆业务水平远远不如李蓓朵的歌手、艺人,相互比较之下,李蓓朵实在是好太多了,针对她作抨击的声音也渐渐平息。 风波落幕,可依然在李蓓朵的心里留有疙瘩。只是该工作还是得工作,上週担任《全明星大乱斗》所属队伍的替补队长,李蓓朵的领导能力被显现出来,不旦扭转之前连败的颓势,还让他们的比赛片段成为影音平台的热门影片。 这週录影,李蓓朵继续担任替补队长,再次带领队伍胜出。 在比赛的时候,李蓓朵便远远看见了那个在幕后忙出忙入的高个子。道具那么重,也许高个子对待工作时的认真,并不输自己。 拍摄完最后一个镜头,导演喊卡之后,艺人们都累得直接坐在地上。 助理小夏还在场边跟孙景延热络地聊天,连导演喊卡都没察觉,是孙景延提醒的。 小夏拿着水瓶跑往李蓓朵身边,「朵朵姐辛苦啦。」 李蓓朵点点头笑着接过,又看向慢慢走近的孙景延,「你来了?」 「舒婷说要帮忙,我当然得来帮忙她。」孙景延扬手一指,李蓓朵才看到几乎被淹没在大型道具里的宋舒婷。 「舒婷一说你就来了?那我要你帮忙也会来吗?」李蓓朵挑挑眉,打趣问。 「那还用说?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小夏看着孙景延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愉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景延真的很有趣。」 「你们看起来已经变熟朋友了?」李蓓朵黑白分明的眼珠游走在二人之间,她的小助理平常可是有点认生的呢,视线最后定在孙景延身上,「有点本事。」 「啊啊啊,不是这样,你误会了!绝对不是把妹!」孙景延连忙摆手解释。 「我有说你把妹吗?那么紧张。」李蓓朵噗哧一笑,「你待会要去哪?」 「喔,待会打算去百货公司看有什么适合当礼物的。」 「圣诞礼物?」 「生日礼物。」 「小夏载我们去吧。」 「你也想去?」孙景延没有忽略李蓓朵在听到生日礼物的时候,一瞬间放大的瞳孔。 「我们一起去。正好,我也想买点东西。」 还没等孙景延回应,小夏的脸都苦恼得变成皱巴巴的样子,「朵朵姐……」语气尽是委屈。 伸手摸了摸小助理的头,李蓓朵柔声说:「我记得,你有约嘛。你载我们到百货公司就好,之后我自己回家。」 「真的可以吗?」小夏还是撅着嘴。 「平日这个时间点百货公司不多,而且,不是还有她在?很安全,放心。」李蓓朵斜着眼对小夏使眼色。 小夏歪着头似乎在思索着对方是否足够可靠,盯住孙景延看了好几秒,才微微点头答允。 孙景延想也没想过自己有天会登上明星的保姆车,宽敞的车厢,赶行程的时候,妆发造型全都在这车厢里搞定,车尾还掛了整排送洗完但尚未来得及整理的服饰。 「有点乱,不要介意。」李蓓朵笑着说。 「怎么会?高兴都来不及了!」孙景延正襟危坐,虽然与李蓓朵相隔一条小通道,但车厢的密闭空间,似乎比坐在同一排木椅上,要更亲密。 小夏开车很稳定,像本人处事一样,比本身的年龄要更稳重成熟,连李蓓朵也会忍不住依赖。 孙景延不期然地想着,如果自己会开车的话,是不是也能载着李蓓朵到处跑?但幻想没有持续多久,理智便否定了这不设实际的想法。考驾驶执照也是项费用,不必要的消费,几乎都被孙景延砍光。 「哪天我也能像他一样开演唱会就好了。」 软软的声线引起了孙景延的注意,顺着李蓓朵的目光看去,是当红唱将的演唱会户外宣传海报,横跨足足有三层楼之高的大型海报。 「一定可以的!」孙景延信心喊话。 「哈,到时候留一张票给你,要记得捧场喔。」 「就算要抢票也一定会把票抢到手来捧场的。」 双视而笑。看着李蓓朵弯弯的眼睛,孙景延心跳的拍子,好像也错乱了。 小夏把车开到百货公司的停车场,护着李蓓朵走进出入口旁的卫生间,总不能让李蓓朵穿着过份触目的连身衣去逛百货公司。 李蓓朵不太喜欢在电视台更换服饰,不喜欢无意间听到别人说着别的艺人八卦,也不喜欢听到自己成为别人讨论中的主角。 从卫生间出来的李蓓朵换了一身便服,戴上了口罩和冷帽,跟在她身后的小夏确认一切妥当之后,才挥手道别。 「要好好保护我朵朵姐喔!」 小夏的叮嚀还言犹在耳,才逛了不到三分鐘,孙景延就感觉到一旁路人投来的目光,其实是不是脱了口罩和帽子,会更低调一些? 孙景延不经意地打量着身边人的衣着,灰白色的条纹衬衫,外头再套了件松垮垮的浅蓝色针织毛衣。衣服尺寸大,而李蓓朵骨架又子,就像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李蓓朵的穿搭意外地能激起他人的保护欲。 「朵朵啊,你这身衣服是不是太不合身了?」 「这叫『oversize』,男友风!」下垂的嘴角似乎在控诉高个子不解风情。 孙景延挠挠头,好看是好看,但是…… 「在家穿就好了嘛……你看你戴了帽子又戴了口罩,那些男生还老往你身上看……」 难怪孙景延有意无意好像要把她挡住似的,原来是要挡住路人投来的目光。 李蓓朵笑了笑,孙景延有好好把小夏的吩咐听进去呢。 逛了几层楼,来到了家居用品的楼层。 「有想过要买什么作为礼物吗?」李蓓朵问。 孙景延摇摇头,「其实我不太知道她喜欢什么。」除了甜食和淀粉类製品,自问了解郑雪廷的生活作息,但也不了解对方的喜好。 除了工作,郑雪廷好像没有其他爱好或娱乐,生活比水更平淡。孙景延仔细思考着,反正绝对不能送香水,其他的应该都可以。 虽然孙景延没有说明生日礼物是送给谁,李蓓朵却已发现目标项目。 一个箭步,李蓓朵走进了专门贩售人体工学產品的专柜,拿起了一盒矫姿塑型的坐垫连腰靠垫,递给孙景延。 「就选这个吧。」 瞄了眼价钱,人体工学的东西有点贵,但很适合郑雪廷。平常工作都在电脑前,久坐不运动,郑雪廷的腰椎的确有点小毛病。 腰靠垫上还印有一隻宾士猫躺在麵包上睡觉的可爱图案,乍看来似乎与郑雪廷的清冷气质不搭,但不知怎地,孙景延觉得再适合不过了。 「为什么选猫咪图案的?」孙景延看到一旁还有小狗图案的,但李蓓朵像是一眼就锁定这猫咪图案,从没考虑过别的选项。 李蓓朵似是被问题考倒,愣了几秒才笑着反问:「难道有人会讨厌猫吗?」 连孙景延也不确定郑雪廷是否喜欢猫,李蓓朵彷彿会通灵一样,篤定了收礼的人会喜欢。 孙景延不自然地嚥下口水,也跟着笑了笑,「好啊,那就买这个吧。」 交出信用卡的时候,孙景延还是有点心疼。虽然超出预算,但花在姐姐身上,又觉得很值得,大不了再问问看宋舒婷还有没有临时工作介绍。 提着有点沉的生日礼物,孙景延问:「你呢?想买什么?」 灵动的眼睛眨了眨,「就……一些吃的吧,小夏帮忙买的都太养生了,偶尔想吃点垃圾食物。没营养的东西最好吃了。」 「那我们去食品市场吧。」 逛了一圈,李蓓朵也没买到什么东西。很多东西她只拿起来翻到背面看了眼营养标籤,又把它们放下。 不是卡路里太高就是脂肪含量太高,李蓓朵想放纵,但没有放纵的本钱。上镜时,视觉看来会比真人胖几公斤,像她这样卖外表外形,没人在意实力的小歌手,胖不起。 大概是看出了李蓓朵的想法,孙景延拾起她刚放回架上的燕麦脆米花,「这个卡路里还好,燕麦也健康,偶尔吃一点没关係的。解馋之后,心情愉悦,才更有动力工作呀。」 「可是……」 「瘦归瘦,要有一点点肉感才更可爱啊!放心,你已经够瘦了,再瘦下去才不好看。」孙景延看着眼前小小的身躯,像是轻轻一抱就能把她整个人没入怀中,颱风来了的时候也不能放她走在外头,再瘦就变纸片了。 李蓓朵点点头,接受了孙景延的好意。或许她只是需要个人推她一把,让她有藉口可以把条条限制暂且拋诸脑后。 结完帐,看了眼时间,五点多,虽然有点早,但这个时间正好,人潮还没来。 「要一起吃饭吗?」李蓓朵提议。 孙景延的眼珠转了转,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呀!火锅如何?」 「被经纪人知道就死定了。」李蓓朵笑了笑,但没拒绝这个建议。 「又不是每天都吃,你也喜欢不是吗?来吧,我请你吃!」孙景延记得李蓓朵在很久以前的直播时讲过,她其实很喜欢吃火锅,只是要体重管理,一年吃不了几次。 「呃——」李蓓朵被人从后撞了一下。 「对不起。」撞她的人行色匆匆,撞到人头也不回,说句道歉了事。 体重太轻,李蓓朵差点被撞飞,还好有孙景延拉了她一把。 「没事吧?有撞到哪吗?」孙景延紧张地拉着她的手检查。 李蓓朵拍了拍孙景延的手背,「没事。」 「那人真是……赶时间也不要乱撞人嘛……」 李蓓朵一抬头,便见高个子发红的耳根,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她甚至觉得孙景延比自己更可爱一些。 心里有点雀跃。不知道是太久没吃火锅了,还是陪她吃的人是孙景延,好像是第一次跟家人和助理以外的人一起吃火锅,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李蓓朵想不出词语形容。 孙景延领着李蓓朵来到一间单价有点高的火锅店,落落大方的装潢,还有小包厢。虽然财力无法负担带李蓓朵去隔壁贵妇百货的高级火锅店用餐,但至少不能让她挤在平价火锅店用餐,说不定还会被认出她来的路人打扰。 这间火锅店孙景延也是第一次到访,之前只是听宋舒婷推荐过。 看着菜单,单价真有点高。孙景延瞥了一眼刚买给郑雪廷的生日礼物,又看了看菜单,盘算着可能还得到社团兼任一下学弟妹的家教老师才行。 「你要吃什么?」李蓓朵问。 「啊——你选就好,我不挑食的。」 「一人选一点嘛,你也选几款。」 孙景延有点为难,指着菜单上的蔬菜拼盘,「我要这个就好。」 「不吃肉吗?」 「吃,但不挑,所以你选就可以了。」肉太贵了,孙景延有点捨不得吃。 「那要喝什么吗?」 「不用了,我喝茶就可以,玄米茶也挺好喝的。」喝店家附赠的就好了,一杯可乐要一百多块是抢钱啊!孙景延看到酒水的价钱都想咆哮了。 孙景延的小纠结没逃过李蓓朵的眼睛,只点了个平价项目,之前问起考研的事也似乎有经济考虑,李蓓朵一想就想明白。 她打算结帐时由她付款,但先不跟孙景延讲,怕被拒绝。 听着李蓓朵跟侍应生点餐,孙景延的心脏也跟着咯噔了一下,这恐怕不是兼任两、三次家教课能抵得上的价钱。 虽然钱包在哭泣,但能跟李蓓朵好好吃一顿饭,孙景延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看着李蓓朵吃到好吃的食物时,一脸幸福的模样,连冰山都会融化。 有李蓓朵在,本来平平无奇的猪五花都显得格外美味。 准备离开小包厢去结帐的时候,李蓓朵才发现,她的钱包不见了,明明在食品超市时还拿出来使用过。脑海闪过被撞时的画面,是遭扒手了。 「怎么了?」孙景延察觉到李蓓朵的表情不妥。 「钱包被偷了。」 「找清楚了吗?会掉在手袋的暗格吗?」孙景延想帮她找寻,但她们又好像没到那么亲近的地步,会不礼貌。 李蓓朵摇摇头,索性把手袋里的东西全倒在桌面上,手袋里的东西不多,除了必须品外也就多了个稍大的化妆袋和耳机盒。 看了眼手机,还没有银行传来的刷卡讯息,「等我一下,我先掛失。」 证件需要补领,但要先把所有信用卡和银行卡都停掉,才不会有进一步的损失。没有丝毫慌乱,有条不紊地思考着补救办法。 在李蓓朵忙着打电话掛失的时候,孙景延偷偷溜去结帐了。 「嗯,我待会就去警察局。你看哪天行程还可以的话,就载我去补领吧。」 在电话另一头的人多半是小夏,结完帐的孙景延重新落座,要陪李蓓朵去警察局,也算是解锁新的成就呢。 等李蓓朵结束通话,孙景延便说:「我陪你去警察局报失吧。」 「嗯。可是结帐……」李蓓朵还想着要请孙景延,结果自己连钱包都丢了。 「我结完了。走吧!」 「那你把银行帐号给我,我回头还你。」 「不用啦,不是说了我请你吃吗?」 「你说了,但我没同意啊。」李蓓朵狡黠地笑了笑。 孙景延怔住,李蓓朵好像真的没有同意。 见孙景延还想要坚持,李蓓朵便说:「你要是这样,我以后就不跟你吃饭了。」 「那……一人一半?」 高个子隐隐约约有点在意被请客的事,李蓓朵察觉到了。 「好吧,一人一半,银行帐号给我。」李蓓朵也不再为难孙景延。 有孙景延陪着,李蓓朵也不怕去警察局。小时候的她,可是很怕见到警察,莫名觉得警察会拿枪指向她,大概是警匪片看得太多。 真是个特别的约会,孙景延万万没想到,约会结束在警察局门前。 「不好意思,弄到那么晚。」报案录口供的时间远超李蓓朵的预期,居然弄了一个小时。 「陪着朵朵的时间,怎么也不嫌多。再晚都可以!」孙景延扬起开朗的笑容。 「就你会说漂亮话。」李蓓朵被孙景延的语气逗笑了,「这边我走路回去就可以了,你也快回家吧。」虽然要走二十分鐘,但也不是不行,谁叫李蓓朵丢了钱包,现在身无分文。 本想说要送李蓓朵回家,但想想明星的住址不应该被外人知道,要说出口的话又吞回去。孙景延想了想,从自己的钱包里取出一张卡,放到李蓓朵手中。 「搭计程车回家吧,安全些。」 李蓓朵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孙景延的银行卡,「这不行。」她不能收银行卡。 「就一张悠游卡嘛,计程车车队也能用悠游卡的。你之后搭公车,也可以暂时用它。」 「这是银行卡。」 「你又不知道密码,那就只是一张悠游卡。」 直到李蓓朵坐上计程车,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哪有人会把银行卡交到一个才见几次面的朋友手中,就算是熟悉的人,也不见得会把银行卡这么重要的财產钥匙交予对方。 摩挲着银行卡上凸起的名字,这还是张签帐金融卡啊。真不怕她会把帐号里的钱掏空么? 真是个傻瓜。李蓓朵笑了笑。 第九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也是郑雪廷的生日。 二十八岁了,往三字头靠近,却没有任何实际感觉。 年龄的数字对郑雪廷来说没有太多意义,她对股价波动和经济指标的数字更敏感些,还有最近一直加息的数字,让她帐号里的资產数字一下猛升一下猛跌,还好经歷过股灾,早练就了平常心看待。 以前的她可能慢慢没有想到,长大后的自己,连见老朋友一面,都要受到激励和鼓舞才有足够动力。说来,也真该谢谢孙景延。 不是不想念老朋友,只是总怕一见面,话题就围着高姿妍打转,她会被愧疚感淹没至死。 「这边!」早已来到餐馆等待的姜宥莉,一看到郑雪廷出现在大门,就高兴地站起来向她招手。 郑雪廷才走到姜宥莉面前,姜宥莉二话不说便抱紧了她。 早上才被正要出门的孙景延紧紧抱着说了一连串的生日祝福,没料到下午跟老朋友见面,连招呼都还没打,也同样被老朋友抱得快不能呼吸,直至生日祝福说完。 「放……放开我……」在姜宥莉松开怀抱后,郑雪廷深深吸了口气,重新呼吸的感觉真棒,她才发现自己还不想死,「谢谢,但下次别抱那么紧。」 「哼!不识好人心啊你。快坐下来点餐,想吃什么都可以,我请客!」姜宥莉豪爽地说。 其实郑雪廷食量很小,不像姜宥莉总会化悲愤为食量。大多数时间,她只是看着姜宥莉边吃边说,即使是日常小事,听着老朋友的分享,也让她感到一丝愉快。 甜点是奶油窝夫,窝夫上有一球香草冰淇淋,还淋上了草莓和巧克力酱。郑雪廷早吃饱了,但看着甜点还是想再吃一些。 「嘖嘖嘖,就知道你会喜欢。一看到甜点就双眼发亮,蚂蚁人这点倒是一点都没变。」姜宥莉好心把自己的冰淇淋,也分了一半到郑雪廷的碟上。 郑雪廷搁在桌面的手机亮起,萤幕上显示着孙景延提醒她要吃药的讯息。在瞥见的当下,郑雪廷便伸手把萤幕摁熄,然而姜宥莉已经看到了。 「你要吃药?吃什么药?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了?」 原本郑雪廷还不想说,但姜宥莉一再追问,还扯到要找她室友算帐,为免波及孙景延,她最终选择和盘托出。 「以前就吃过了,药名和份量一模一样的。所以,不用担心。」郑雪廷缓媛地说。 「以前就吃过了?就是你玩离家出走的时候就在吃了?」 不解释好像还好一些,一解释,姜宥莉的情绪都变激动了。 「再后来一点……」毕竟她是认识了孙景延之后,才被架着去看医生的,用药是更后来的事了。 「我能不担心吗?」姜宥莉用力推了她一下,哽咽地哭诉,「你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你又不肯告诉我,还得你室友说我才发现,你这人都不把我放眼里了。我可是你的死党啊!我们可是穿同一条开襠裤长大的人啊!你这没良心的傢伙!」 「小声一点……」受到其他食客的注视,让郑雪廷感到十分不自在。 「你就没良心!没良心还不让人说吗!」姜宥莉吼回去。 「你平常也是这个样子管理艺人的吗?」郑雪廷扶额,老朋友情绪一来,她也没辙。 「去你的——当然不是!你这没良心还要损我!」 「对不起。」诚恳道歉是上策。 「姿妍知道了吗?你生病的事。」不等郑雪廷回话,姜宥莉摆摆手,「哎,不用说,一定不知道,你绝对不会告诉她的。」 但高姿妍比眼前的老朋友要聪明,大概是没瞒过高姿妍。郑雪廷想着,但没有说话。一想到高姿妍,心里就堵得慌,手又开始不受控地发抖。 还真的要服药了。郑雪廷认命地吃药,还拍了照传给孙景延看,让对方放心。 待郑雪廷吃完药,姜宥莉也冷静下来,从手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郑雪廷。 「这是什么?」 「姿妍给你的生日礼物。」见郑雪廷瞪大了眼睛,姜宥莉连忙解释,「我没跟她说!真没跟她说!是我去她家时发现的,她已经做完很久,但没有办法送给你。我只是跟她说,我一定会想办法交到你手中,她才愿意给我。」 「香水吗……」 「嗯哼。说不定她这几年已经做过了无数瓶,只是一直无法送到你手上。你估计也不知道,姿妍没把你们的租屋处退掉。虽然她为了方便工作另外租了个地方,但你们的家,她还好好地保留着,几乎原封不动,只是会定期去打扫。要说不同的话,就是在小客厅里摆了张大桌子,上面放满了调香和试香用的物品。她把你们的家,维持在你们热恋时的模样。」 「别说了……」 「她去勃根地的时候,其实我有劝她把房子退租的,毕竟退掉能省下一大笔费用。但她没有退房,还留了一盏开着的小夜灯。她说,如果有一天你会回家,至少有小夜灯可以迎接你的回来。」 为了郑雪廷而留灯,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爱?郑雪廷连呼吸都变急速,按捺住情绪,不断提醒自己要调整呼吸,才让呼吸平缓下来。 「她不需要那么卑微……」在郑雪廷心里,高姿妍有不可一世的本钱,应该像住在城堡里,踮着脚尖的波斯猫,在塔尖的瓦片上,傲视一切。 「谁说她卑微?如果这也算卑微,那全世界的恋爱都是在高攀了。」姜宥莉翻了白眼,「你这个笨蛋,爱情里哪有什么条件啊!别想太多了好吗?你很好,真的!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成为在背后支持着她的人不是吗?要说条件,你也一点不差好吗?她还是有在好好地过她的生活,把自己打理得很好,真的别担心她会委屈自己,她每一天都容光焕发好吗?哪里像你……」 「也是……谁会像我……」 「拜託你真的好好照顾自己好吗?不想一直对不起我们的话,就不要让我们心疼你。你啊,又长一岁了,要活得更好,知不知道?」 明明姜宥莉比她小一岁,却更像个姐姐一样在哄她。郑雪廷笑了笑,或许苦口的都是良药吧,苦口婆心也是。 平安夜不是法定假期,但街道上的人多得彷彿大家都在同一天休假。 孙景延今天特别忙,出门前要给郑雪廷庆生,之后要去外景场地客串当路人甲,完了要赶回电视台帮宋舒婷忙处理大型道具。她得赶在耶诞城户外表演开始前完成所有工作,因为李蓓朵要在耶诞城舞台演出,她一定要去看。 孙景延赶到现场时,舞台前已经人头涌涌,她只能在巨大的圣诞树旁边,远远地欣赏李蓓朵载歌载舞的表演。 但被称作朋友还是有好处的,例如在表演完结之后,能跟助理先打个招呼,然后快速来到指定地点,跟李蓓朵见一面。 「你怎么会在?」 在前往停车的通道上遇见孙景延,李蓓朵一脸惊喜。 「朵朵有公开表演,我当然要来啊。」 小夏不在身旁,李蓓朵先行一步,穿的还是舞台上的服饰,只是外加了一件羽绒,还好今天穿的是皮裤不会冷,不过靴子的跟看来很高,李蓓朵居然几乎能跟孙景延平视了。 「不是……今天是平安夜……」李蓓朵领着孙景延,慢吞吞地前往停车场。 「所以呢?」跟在后头的高个子不明其意。 「你不用陪——」郑雪廷吗?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李蓓朵换上轻松的语调,「平安夜不是都要跟重要的人在一起吗?」 「没错!」孙景延绕到李蓓朵眼前,「所以我跟重要的人在一起了!」 本来还因为工作而感到疲累,但眼前人的朝气,似乎能让李蓓朵的精神为之一振。 演艺圈太多的攻于心计,太多的表里不一,单是要判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已足够令李蓓朵疲于奔命。勉强招架,也会被攻击得遍体鳞伤。这大概是艺人,或说是公眾人物,在得到镁光灯待遇时,背后必须承受的代价。 可是,眼前的高个子,很容易预判。相处起来,不用费神猜忌,也不用担心在背向对方的时候,背会中箭。 在孙景延的眼中,有李蓓朵渴望却又缺乏的东西,那样东西叫纯粹。 「待会打算去哪里?要圣诞倒数吗?」李蓓朵笑着问。 「看你啊,我都可以。」孙景延退回来,跟李蓓朵併排而走。 要到达停车场,需要经过一条天桥,能看到外头的街景。 风吹起了李蓓朵的长发,一点点花香亦随风送往孙景延鼻腔里。 也是玫瑰,但更倾向月季的果茶香,不是奔放的玫瑰,而是更温婉一些,还有白玫瑰的清丽柔软。混合了牡丹的温润,有一点像红苹果的香甜。白麝香绵绵的馀韵,略带粉感,像是沐浴过后的香气,有点性感又有点迷人。有趣的是,尾巴还夹了一丝丝辛香料的辛辣,彷彿为李蓓朵量身打造的神秘感性,外表温驯无害,但夹带了呛辣的后劲。 「平安夜,到处都是人呢。」 「有吗?」待李蓓朵投来疑问的眼神,孙景延才接着说:「我怎么只看到你?」 把情话说得简单又真诚,让李蓓朵笑得眼睛瞇起来。孙景延就像能量饮料,又像是维他命一样,在她缺乏能量时,为她充电。 来到了停车场,保姆车停泊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那棵巨型的圣诞树装饰。没有车钥匙的二人,只能等待小夏的到来。 「你刚在表演,一定没注意到。」孙景延指着圣诞树,「你看,上面的led灯饰会变化成不同的图案,这隻小狗狗还挺像你的。」 「我是小狗狗的话,你是大金毛吗?」李蓓朵笑着反问。 「汪汪——那你喜欢大金毛吗?要收养大金毛吗?」孙景延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脸旁,像狗狗一样撒娇。 这算是告白吗?李蓓朵怔了一下,目光不知该如何安放,嘴上的笑意僵着,心跳的拍子好像也错拍了。 歌迷跟偶像告白,偶像掛在嘴边的都是爱歌迷,不是很平常的事吗?为什么要惊慌?怪自己不够淡定,遇上孙景延就容易乱了方寸,她应该要更坚定才是。 在李蓓朵内心掀起一阵震颤的人,只是眨着眼睛,诚恳地等待她的回应。 李蓓朵瞥见小夏的身影,彷彿救星来了。 「景延你不厚道,不是说要帮忙我的吗?」即使还相距一段距离,也能感受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的小夏有多委屈。 孙景延闻言,立刻跑上前接过小夏手上大大的袋子,「这不就来了吗?」她低头一看,里面都是李蓓朵刚才舞台表演用的道具和饰品。 在孙景延的帮忙下,小夏把几大袋物品都搬上车厢。 刚从车厢走下来,李蓓朵便对小夏说:「小夏,你直接回去吧,这边靠近你家。」 小夏眼珠转了转,「车?明天?」 「明天是下午三点嘛,我记得。我开过来,再给你开,反正顺路去片场。」 小夏低头思考了几秒,才凑近李蓓朵耳边,压低声线说:「不要让宥莉姐发现。」 不要让宥莉姐发现有双重意思,不要让姜宥莉发现结束表演后小夏没有载李蓓朵回家,也不要让姜宥莉发现李蓓朵跟孙景延在一起。 见李蓓朵点头应允,小夏才交出了车钥匙,笑着向二人挥手道别。 「那就祝朵朵姐和景延圣诞快乐啦!」 「圣诞快乐!」孙景延甚至还伸手轻轻抱了抱小夏,被小夏嫌弃后才松开怀抱。 李蓓朵偏偏头,她看过孙景延跟宋舒婷抱在一起勾肩搭膊,连怕生的小夏都逃不掉孙景延热情的拥抱,可孙景延对她,好像连一次主动接触都没有。 签名会有跟孙景延握手吗?没有,好像只有她轻轻敲过孙景延的手。 连那天孙景延把外套盖在她身上,她也感觉不到孙景延触碰过她。 唯一一次真正的触摸,还是她伸手去探孙景延的额温。孙景延不想接触她吗?李蓓朵狐疑着,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走了几步,小夏又回头,「要开手机要充电喔!我会叫你起床!」 李蓓朵扬扬手,着小夏放心,小夏才真的转身离开。 「我们要去哪?」孙景延问。 第一次坐上副驾,还是由李蓓朵负责开车,这种体验真特别。 「去人少的地方。」李蓓朵似乎平常并没有开车的习惯,看起来有一点点生疏,连接上手机要播放音乐,都弄了一阵子才成功。 这台车的驻车煞车不是手煞,没有拉捍,是脚踏式的,李蓓朵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位置。 副驾的孙景延挺直了腰身,屏息以待。 就像是察觉到身边人的担忧,李蓓朵先发制人澄清,「我只是不熟悉这台车而已,十八岁就拿到驾照了,休假也会借妈咪的车来开。」 「我……什么话都没说啊。」只是孙景延想了想,假日才开车吗?李蓓朵好像没几天休假……手不自觉又攥紧了安全带。 万幸,李蓓朵的驾驶技术没有太生疏,开了一小段路就适应了,还有馀裕歪着脑袋哼歌。 当播到一首孙景延从没听过的旋律时,李蓓朵突然问:「想听我唱歌吗?」 「我能有这个荣幸吗?」孙景延笑了笑,能听到当然好。 你的声音縈回我的耳里 我屏住呼吸你让我着迷 迷雾里温柔安抚我不安的情绪 你就是我不能缺少的氧气 唱了一小段,李蓓朵停下来,「不像我会唱的歌对吧?」 「歌路的确不太像,但是很好听!」 属于轻音乐吗?但旋律隐隐有些哀伤。 孙景延才发现,这是一首纯音乐,会是李蓓朵自己写的歌吗? 想要提问,但见李蓓朵的思绪好像飘到很远,孙景延往后靠在椅背,听着旋律,跟着沉默。 李蓓朵早上有录製广告旁白的行程,在录音室遇上认识的音乐製作人。 「张大哥,前阵子我给你的demo,你听了吗?」 「啊——那个啊,最近有点忙,抱歉啊朵朵。」 「没关係,如果有空的话,再麻烦你听听看,谢谢你。」 关上门,准备前往隔壁的录音室。若不是她鞋带松开了,也许就不会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怎啦?李蓓朵还不死心喔?就算我们听了觉得行又怎样,黎晴姐绝对打枪她。」 「就是嘛,走可爱路线的,写什么小清新?又不是文青掛的,这种吃唱功的音乐,她能驾驭就怪了。不过这两首还不错听,要是她不执着要自己唱,倒是可以分给新人试试看。」 没有人看好她能够做到。歌曲是她所写的,是她音域足以应付的,为什么就不配唱自己的作品?新人亦会比她唱得更好,她还算是歌手吗? 她也想堂堂正正地走向世界的舞台,展现她的梦想,挥洒她的青春。 克难也好,也想往更高、更广阔的天空飞翔,而不是蜷缩着翅膀,连展开也难以做到。 可是,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也没有人看好。 默默地把车开到了河滨公园附近停下,李蓓朵才认识到身边的高个子变得很安静。是在配合她吗? 「我们去走走吧。」李蓓朵说。 孙景延伸了个大懒腰,「倒是第一次来河滨公园倒数圣诞节呢。」 「天气冷,这边人就会少。」 远离城市中心,人少也清静。 沿着河岸散步,孙景延不时瞥向李蓓朵所穿的高跟靴子,走路会痛吗?会累吗? 「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但更重要的,可能是心会不会累。 「不是。」李蓓朵想也没想就否认,「出道之后,几乎没来过这边了。以前还会沿着河堤骑单车,那边还有租单车的摊贩,现在都没了。」 顺着李蓓朵的视线看去,只剩一片草地。 「看来这边有很多属于你的回忆呢。」 的确有很多回忆。李蓓朵轻轻叹了口气,曾经她也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玩耍,曾经她也跟另一个她在这里有过简单而愉快的时光,曾经她在这里许下了一个约定。 「我要是能顺利出道的话,你能送我一份礼物吗?」 「当然。」 「我要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能做到。」 「那么,当我合约完结了之后,我们在一起吧。等我,我要,我们在一起。」 只是信誓旦旦的诺言,并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李蓓朵停下来,倚着栏杆,眺望远方的高楼大厦。 「对了,上次挑的生日礼物,对方喜欢吗?」李蓓朵问。 「可喜欢了,正中她的喜好。本来想正日送的,一回家就被她发现了。」孙景延抿抿嘴,顿了顿才试探地说:「我应该没跟你说,是要送雪廷姐的生日礼物吧?她今天生日,我已经提前给她庆生了。」 「是这样吗。」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 心被揪了一下,孙景延的脸上,闪过了失望的神情。 「我都不知道她喜欢猫咪呢。原来她一直很想养猫,但是因为姿妍过敏,才一直没有养。」提到姿妍时,孙景延不经意地加重语气,「后来连照顾自己都艰难了,更没有养猫的打算。朵朵你可比我更了解雪廷姐,真神奇。」 「碰巧罢了。」被发现了吗?李蓓朵不自然地低下头拉了拉衣襬。 巧合太多了,就不是巧合了。孙景延握紧了拳头,没有点破,长长地吁了口气,消化着自己的愤愤不平,安静地陪伴在李蓓朵身边。只有孙景延知道,挺直的胸膛也掩盖不了狼狈。 直到手机响起提示,孙景延才笑着说:「还有一分鐘就要圣诞节了,快准备愿望吧!我们要在踏入圣诞的第一分鐘许下愿望。」 「你还信这个啊?」李蓓朵笑孙景延单纯得像个孩子。 「心诚则灵,万一愿望能实现呢?」 果然,随着手机的倒数归零,踏入圣诞节的第一分鐘,孙景延闭起双眼,合十双手,虔诚得像个信徒。 李蓓朵扭头看着孙景延轮廓分明的侧脸,远方传来烟火的声响,却未有打扰到少女的祈祷。 从没想过,会有个人戏剧性地来到她身旁,陪伴她但不干预她的寒冬。如果孙景延能早几年出现在她眼前,该有多好呢?换作是几年前的她,早就陷进去孙景延给予的温柔。 许过愿后,孙景延抬头看向天空,绽放的烟火很美。 而李蓓朵只是注视着孙景延,「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你能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以后的每一天都幸福快乐。」孙景延笑着回头,低垂视线看着她。 深邃的目光,像是能穿透李蓓朵的灵魂,包容她的所有,好的坏的,往昔的与未知的。那浅浅的印第安酒涡掛在脸上,很是好看。 可不知怎地,李蓓朵不敢再细看孙景延的眼睛,彷彿再看下去,心醉也会变成心碎。不像她所习惯的言不由衷,她害怕的,可能还有太诚实的话。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李蓓朵不信什么许愿,她许的愿从来就没有实现过。 「只要你想,就会灵验的。」孙景延不知从哪里变出彩花拉炮,「圣诞快乐!」 看着孙景延淘气的笑脸,李蓓朵也跟着笑起来,「圣诞快乐。」 终于不是平安夜了。 烟火声渐渐平息,气温也越来越低。 「我们回去吧。」李蓓朵转身,低着头沿路踱步回去。 孙景延目送着李蓓朵的背影,也收起了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给我的靠近,製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理由。 第十章 又是一个工作天,但对歌手来说,有工作是好事,有人气才能赚钱。 李蓓朵连演出服都没更换,就边看着手机边离开会场。 「走路别玩手机。」跟在身旁的小夏又要帮忙看路,又怕附近的歌迷不听话会衝上前。 察觉到有闪光灯,李蓓朵才把注意力从手机转移到闪光灯的来源,向不远处在出入口等待她的歌迷挥手道别,「再见!你们赶快回家吃饭吧!骑车的不要骑太快,记得安全驾驶。还未成年的,晚饭前一定要回家喔!再见!」 隔着一点距离,李蓓朵怕歌迷听不清,直接用吼的,平常说话声音又细又软,吼完这一串句子,还得深深吸一口气。 白天出席半导体製造厂的尾牙活动,表演了几首歌舞,接着又要到饭店参加自己经纪公司举办的尾牙。 刚坐上车厢,李蓓朵便脱下了高跟靴子,她的脚贴了好些药布,把鞋脱了,脸色才好看一些,太痛了。 专注在手机萤幕之上的李蓓朵乾咳了几声,本来准备开车的小夏见状,向她递上纯白色的保温瓶。 不虞有诈,看都没看就闷了一大口。 「这什么东西?」苦得她直皱眉头,在车厢里想吐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吞下,那甘苦还缠在喉头。 「我看看喔。」小夏伸手按下顶灯的按钮,有顶灯照明,才看得清药包上的文字,「里头有薏苡仁、败酱草、甘草、荆防败毒散和黄连解毒汤。」 「黄连?难怪……」也太苦了吧,李蓓朵才喝一口就不想继续,把它塞回小夏手中,「不是,为什么突然要我喝中药?」 「前几天不是上节目宣传嘛,那个中医师帮你把脉看诊的片段,宥莉姐看到了,直接请那位医师帮你开药方了。七天份的药粉,三餐饭后混水服用。」 「饶了我吧!还要吃七天?」李蓓朵翻了个白眼,上健康饮食节目打歌已经让她感到莫名其妙,问诊也是,真有人想看这样的节目内容吗? 「朵朵姐,良药苦口。你现在不是连不穿高跟鞋的时候,脚也会起水泡觉得痛吗?人家中医师都说你是湿毒,要好好调理,才不会又长小水泡影响表演啊。」小夏举着保温瓶,示意她把里头的药汤喝完。 想到了反反覆覆长着小水泡,又痛又怕磨破皮会更糟糕的小脚丫,为了不影响工作表现,李蓓朵咬咬牙,还是闭着气,一口把剩馀的药汤吞下。 真的有够苦。李蓓朵的眉头拧在一起,就似是没有舒展的打算。 「这才乖嘛。」 「乖有什么好处吗?乖孩子连糖都没得吃。」 「中医师说你要少吃糖,海鲜也要戒一戒,咖啡儘量少喝。」 「连海鲜都不能吃那我去尾牙干嘛?」 被考到了。李蓓朵不是这一两年才出道的新人,不负责歌舞表演,去年的尾牙是最后一次在自家公司舞台上表演娱宾了。 小夏偏偏头想了想,「去赞助抽奖加码?」 「那是大人们的事,我们小朋友只管吃喝就行。」李蓓朵耸耸肩,她上头还有资歷比她资深很多的前辈,她要是赞助了还怕被人说自抬身价呢。 「啊——对了,待会酒也要少喝。」 「饶了我吧!尾牙就是要喝酒的啊!」不能吃海鲜又不能喝酒,李蓓朵乾脆回家休息不好? 「朵朵姐,你才是饶了我吧。全公司的人都喝醉,我可顾不了你们那么多啊。你再轻,我也很难背着你回家,你一醉就会乱动乱抱乱亲——」 「停。」不制止小夏就要翻旧帐了,虽然李蓓朵也觉得上次喝醉抱着小夏乱亲很丢脸,「会少喝。」但也是会喝。 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萤幕上,孙景延回覆她了,「尾牙玩得尽兴,但别喝太多喔。」 吼——连孙景延都要阻止她喝酒!有点生气,李蓓朵对着孙景延的头像哼了一声。 平安夜那天之后,孙景延便把通讯软体的头像换成黄金猎犬,还真的是大金毛。 每天看着孙景延跟她嘮叨,偶尔她向孙景延吐槽工作的事情,一来一往的,好像真成了熟悉彼此的人。 踏入新年的那一天,李蓓朵在台南参与跨年倒数表演,没法跟孙景延见面,心里竟然也有一点可惜。 那天之后,就只在电视台跟孙景延打个照面,年未时尾牙多、表演多,李蓓朵工作忙,孙景延也好像很忙。 身体一放松下来就会觉得累,李蓓朵瞇起眼看着小夏开车的身影,突然想到孙景延的肩膀感觉很好靠,想要靠靠看舒不舒服。回过神来,原本瞇起的眼睛瞪得老大,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荒唐! 荒唐的想法没有持续很久,不一会就抵达公司办尾牙的饭店,听说公司这次下重本,举办的地点是饭店内的高级西餐厅。 小夏领着李蓓朵寻找她们的座位,她们来晚了,公司的表演节目已经开始,餐桌上也已经备有餐点。 「还好只上了头盘,还不太晚。」饿坏了的小夏开心地执起餐具预备开吃。 隔壁餐桌有熟人,姜宥莉在场,连跟演艺圈没有关连的高姿妍也居然在场。 「这位是我的老朋友,高姿妍,是品酒师喔。今天会场的葡萄酒都是她精心挑选的,由她的公司赞助。」 「你说得好像是我开的公司一样,没有啦,我也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而已。」 不自觉就拉长耳朵偷听着隔壁桌的动态,原来是姜宥莉的老朋友,难怪…… 李蓓朵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板着一张臭脸,不看也听得出来,高姿妍似乎很受欢迎。 严重被高姿妍影响心情,李蓓朵试图把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故意忽略那位满场飞,衣着优雅又漂亮的身影。那隻穿花蝴蝶,比李蓓朵更像个艺人,无论外表、气质、应对,没有一项落下。 「今年的尾牙不好玩。」向孙景延发出抱怨的讯息。 听着隔壁桌的人猛烈夸奖高姿妍,李蓓朵不禁露出有点悔恨的表情,早知道高姿妍会在场,她一定找藉口推託不会出席。 她埋头喝着手上的红酒,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从嘴角边渗出,「啊——好苦!」怎么连红酒都那么苦?又苦又涩,是那些中药还沾着喉头吗? 「哎——吃点东西再喝啊,一点食物的都没下肚就开喝,很容易醉的。苦就别喝了啦,喝果汁,健康。」 李蓓朵板着脸瞅了小夏一眼,伸手拿过红酒瓶,又倒了大半杯。高姿妍赞助的,不喝白不喝,把高姿妍喝穷也好。 「再喝一杯就好了啦。」小夏接过红酒瓶再搁到远处,「喝完这杯别喝了,才跟你说过要少喝。」又把餐点推近李蓓朵,让她多少吃一点。 「哪有人尾牙不喝酒的啦!他们能喝,我为什么不可以?」死死盯着在隔壁桌间聊的姜宥莉与高姿妍,咬着嘴唇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喝了酒的李蓓朵孩子气得很。 「大忙人,新专辑很棒呢!」 来人是同公司的吴俊棋,比李蓓朵晚一年出道,但又比她年长一岁,在音乐圈有名的花花公子,也是独立创作人。 「谢谢。您比较忙。」李蓓朵勉强扯起嘴角客套,好像只是站起来以示礼貌,实际不动声色地往小夏身边靠。 吴俊棋手上还拿着酒杯,没问过李蓓朵的意愿,逕自拿起桌上的红酒为她添酒。 他举起自己的酒杯,又把添满酒的酒杯递上,「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合作呢?」 「这方面宥莉姐说了算。」李蓓朵接过酒杯,在吴俊棋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抿了几口。 「朵朵也出道两三年了吧?差不多该转型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假装不小心摸着李蓓朵放在桌上的小手,李蓓朵连忙抽手。 吴俊棋越靠越近,小夏适时挡在李蓓朵面前插话:「朵朵姐身体不适,不能喝太多,我来敬棋少一杯。」接过李蓓朵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小夏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吴俊棋用食指抬起了小夏的下巴,「酒,我是倒给朵朵,不是倒给你的。」 「小夏想喝就可以喝,我跟她无分彼此。」李蓓朵把小夏拉开,跟吴俊棋再隔开一点距离,「听说黎晴姐签了个全能创作歌手,音乐路线跟您很相似呢。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边那位?」 吴俊棋顺着李蓓朵的视线看去,脸色一沉,新宠被黎晴姐带在身旁,向周边的人介绍着,要来威胁他的位置。 「阿棋,愣住干嘛?」本来在隔壁桌的姜宥莉敏锐地察觉到动静,也走过来替李蓓朵解围,「去给黎晴姐打招呼,待会换你上台表演助兴喔。」 嘴角抽动几下,吴俊棋知难而退。就算不把助理当一回事,也不能得罪公司的皇牌经纪人,他只得悻悻然离开。 要是吴俊棋归姜宥莉管,就不会如此得意忘形,不把他人放在眼内。 小夏偷偷瞄了眼李蓓朵,肉眼可见的心情跌到谷底,小可爱即将变成小炸弹,可得祈祷姜宥莉不会挑这个时候来训话。 「朵朵,来给你正式介绍,我身边这位品酒师是——」 「我知道,高姿妍嘛。」李蓓朵瞥了一眼站在姜宥莉身旁的高姿妍,便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 「幸会。」说是幸会,高姿妍亦只是说说而已,也没像往常那样伸出手要握手。 这种氛围好奇怪。小夏看了看高姿妍,又看了看李蓓朵,两副有点相似的脸孔剑拔弩张,彷彿正进行无声的战争。 李蓓朵喝酒时喝得太急,眉头不自觉皱成小山丘。沾在喉头的中药味早冲散了,酒不再苦了,但还是涩,咬住她的舌头,还有点像是胡椒般的味道从喉咙呛出。 高姿妍见状,用手挡在嘴唇前掩饰笑意,「不适应红酒的涩味,一来就喝希哈,不会太重口味么?」 瞧见高姿妍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笑,李蓓朵就觉得刺眼。 「我就喜欢。」说罢,李蓓朵又倒了半杯酒,明晃晃地在高姿妍眼前喝下。 「不过,希哈又真是个挺有魅力的品种。奔放的水果香气,厚重浓郁的酒体,辛香料的尾韵,完全无法忽略它的存在。风格强烈到,跟黑皮诺就像是极与极一样。或许有时候喝太习惯了高贵轻盈的黑皮诺,喝一点复杂强烈的希哈,会带来新鲜感和刺激感。但是嘛,跟爱情一样,细水长流更容易走到最后,太浓烈的大多只是短暂火花、过眼云烟。你说对吧?」 如果高姿妍是优雅的黑皮诺,李蓓朵会是浓烈的希哈吗? 之前已经喝了些酒,酒劲开始上头,李蓓朵酒量并没那么好,此时高姿妍说的话,她全都左耳进右耳出,没法细想高姿妍的话里有话。 「话术那么高深,难怪能勾引那么多的魂。」李蓓朵眨了眨眼,似是站不太稳,慌忙扶住桌边,却又倔强地不愿低头,至少斗嘴不能输。 高姿妍憋着笑扭开脸,装作对舞台的表演感兴趣。 「小夏,别让朵朵喝太多。」姜宥莉眉毛挤了一下,便拉着高姿妍走往另一桌。 「你带的第一位艺人,还挺有脾气的呢。」 「只是小孩子。」 小孩子?李蓓朵猛然回头,她才不是小孩子! 「真像隻护食的小狼崽。」高姿妍说着,还扭头看向恶狠狠盯着自己的李蓓朵。 讨厌她吗?可怎么办呢?连装腔作势的模样都柔软得像棉花,说她兇吗?还是可爱多一点。谁有办法能够拒绝她啊?拒绝不了才是人之常情吧?而且,她都做得那么好了,高姿妍连讨厌也没有办法。 确定远离了李蓓朵之后,姜宥莉才低声说:「她心眼不坏,真的只是个小孩子。」 「那你都不对她好一些?其他艺人就那么紧张,她的事就都丢给她助理。」 「还不是因为你们。」姜宥莉撇撇嘴,一脸不情愿,「要不是她是我接手的第一个艺人,要不是我知道她不坏,我早冷藏她好吗?她是很努力也很用心没错,但她这小屁孩还没搞懂歌手对歌迷来说有多重要。有些人可能真的只为了『活着才能够继续追星啊』这句话而活着,她不只是个歌手,还是盛载住希望和梦想的星星。」 「你这要求也太强人所难了,太大责任会把人压垮的。」高姿妍想起另一个被内疚和责任压垮的人,曾经那个人的眼睛,也是载满了盼望的星河。 尾牙的确是个适合稍微放纵又不会引来批评的场合,公司里的所有人都很尽兴,但小夏很悲伤。 说好的不喝那么多呢?全公司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都是醉酒鬼。小夏头都大了,她也喝了点酒,可又不放心把李蓓朵交给粗手粗脚还喝了酒的男同事们,哀怨的表情诉说着小夏的委屈。 自己的顶头上司姜宥莉是被那位品酒师架着走的,眼下只要安全把李蓓朵送回家就行。 正苦恼着要把李蓓朵扛到马路边拦车回去,还是找个代驾来把停在停车场的车开过来,再载李蓓朵回家。 手机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小夏高兴得弹了起来,「景延!我需要你!」 本来只是因为联络不上李蓓朵,有点担心才拨通了小夏的电话,没想到忙完整天的学习和工作之后,还得赶往小夏给的地址。 看到坐在地上、靠着西餐厅门框醉得像滩烂泥一般的李蓓朵,孙景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这样把她放在大门口,真的好吗?」 「把她扛到这边,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她好不容易才累了停下来不动的,我的脸快被她揉到变形,也真没力气了。」 孙景延恍然大悟,原来李蓓朵喝醉了会揉别人的脸啊? 「你就不怕她被狗仔队拍到吗?」 「到场的狗仔队都喝掛了。」小夏看了眼餐厅内部,娱乐版的负责人也醉倒在桌上了。 「嘶——」孙景延早在宋舒婷那耳闻到,演艺圈的人压力大,有正当理由喝酒都会喝得很兇猛,倒是初次亲眼目睹了。这不,另一边还有工作人员正抱着垃圾桶要呕吐。 「那她的经纪人呢?放着艺人喝醉不管吗?」 「你说宥莉姐喔……是有叫我要看好她啦,可她又不是我能看就能好的。宥莉姐被高层灌了一轮,又被其他艺人再灌一轮,早就醉趴了,还是被那个漂亮姐姐架着回家的……那漂亮姐姐叫什么姿妍?高姿妍?反正是宥莉姐的朋友。」 宥莉?高姿妍?孙景延瞇起眼,关係都说通了。 「漂亮个鬼!」李蓓朵突然吼了一句,便坐不住往后倒,惊得孙景延连忙蹲下来扶着她。 扭头回看李蓓朵,女神形象破灭吗?可是孙景延怎么就觉得,李蓓朵连醉倒睡着的脸都过份可爱吸引呢? 暂且把自己的腿借给李蓓朵靠,孙景延认命地拉下手腕上的发圈,束起了马尾,「唉,没想到你叫我来是当苦力的。」嘴角一抹微笑透着无奈。 「这都是留给你吃的。」小夏晃了晃手上的提袋,在等待孙景延来救援时,特意跟侍应生要来餐盒和餐具,细心地把餐桌上还完好的食物都包装起来。 「确定不是尾牙吃剩的才给我吗?」 「米其林二星的,就别嫌弃了。」 小夏弯腰捡起属于自己的背包和李蓓朵的手袋,一站直身子,也瞬间有点天旋地转,用力甩甩头,才好像清醒一点。 「你脸都红了,看来也喝了不少。」孙景延有了要照顾两个人的心理准备。 「我是帮朵朵姐挡酒才喝的。」 「叫车了吗?」 「现在下楼差不多时间了。」小夏点开了软体,「哗,居然是辆红色的轿跑。」 「都有钱买轿跑了还当共乘司机?」孙景延探头看了眼,还真的是辆名牌轿跑车,忽然觉得,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被拉起来的时候,尚馀一丝理智的李蓓朵警戒心一下子蹭了上来,双手挣扎着,瞪大了眼睛装作兇狠地盯着拉起她的人。 「是我,孙景延。」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蓓朵勉强把视线对焦,确定来人是孙景延后,眼神便变得温和,连身子也软了下来。 「你来啦……」嘟着嘴的可爱模样。 「嗯哼,我来了,来看你这个醉酒鬼。」 「你才醉酒鬼!你全家都醉酒鬼!」 兇巴巴的。骂人的人闭起眼睛、扁着嘴一脸无辜,孙景延有点无奈,小夏却在一旁咯咯的笑。 「不是醉酒鬼的话站好一点嘛。」孙景延架起李蓓朵,李蓓朵身子太软,抱又不是,扶也不是,「小夏,来帮忙,我背她。」要把她背下楼才行。 在小夏的协助下,终于把手脚不太安份的李蓓朵放到孙景延背上。 李蓓朵在孙景延的背上发出可怜兮兮的呢喃,温热的气息喷在孙景延耳边,即使一句都没有听清,那温度也让发烫变红的耳朵快要融化。 小夏先行一步去闸口把车接进大门,儘量减少让还在闸口蹲点的歌迷发现李蓓朵的机会。 把车招到大门,歌迷进不来的位置,会安全一些。可知道现在歌迷的相机大炮配置,不比狗仔队逊色。 背着李蓓朵在大门内等着的孙景延走神了,不一会又被突然半醒过来的李蓓朵拉回心神。 李蓓朵抓住孙景延的衣领,用力摇晃着,「我什么都输给她,可我才是最懂你的人啊!」嘴唇还呼出带着酒气的气息,直扑在孙景延的侧脸上。 「我知道。」孙景延维持着笑容,好脾气地安抚着醉酒的人,「爱着她你也很累对吧?」 「知道就……」好。连好字也没说完,李蓓朵又迷迷糊糊抱着孙景延的脖子睡去。 「那我呢?你愿意也了解一下我吗?」连嘴角流露出的苦涩都尽是温柔。 可是背上的人儿已经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吸,像风一样扰乱孙景延的心神。 第十一章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向浅眠的李蓓朵翻了个身,把羽绒被盖过了头。 「李蓓朵还在睡吗?」门外的人是姐姐。 才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似乎立刻就被轻声关上。 「别吵醒你妹了,她工作辛苦,留饭给她吧。要是到晚饭时间还没起来,再叫她起床。」阻止姐姐把李蓓朵叫醒的是妈妈。 脚步声渐行渐远,可是李蓓朵已经睡意全无。又翻身回来躺平在床上,即使一直睡,还是觉得很疲惫。 农历新年是难得可以连续休息的时候,忙到年三十都还在工作的李蓓朵,差不多要踏进初一才回到老家。 亲戚少或者也有好处,除了初一、初二稍微忙碌要拜年外,剩下的假期,都可以让李蓓朵大睡特睡,睡饱就吃,吃饱打几局游戏再继续睡。彷彿一年以来缺乏的睡眠要在短短几天内补回似的,当然还是补不回来。 自从尾牙那天见过高姿妍,李蓓朵的情绪一直低落。工作时勉强打起精神,换来卸下歌手身份后更疲惫的身心。 看着贴满了夜光星星的天花板叹了口气,房间的佈置停留在小时候的模样,小时候的李蓓朵就不怕黑夜,因为黑夜里总有星星。 只要有光,就不怕黑了。可是,若果光会消失呢? 伸手摸到了放在枕头旁的手机,百无聊赖地查看通讯软体,便看到姜宥莉叮嚀她要记得发佈动态跟歌迷拜年。 当歌手的,似乎没有真正休假的时候。 还好前一天拜年时被妈妈抓住要合照,把妈妈的脸用爱心图案遮住之后,李蓓朵便上传到自己的官方社群帐号。 切换到自己的私人帐号,帐号里关注的人很少,几乎都是李蓓朵感到兴趣的品牌帐号,平常只当是网络购物一样在使用,在一堆商品图片之中,夹杂了非常日常生活的照片,是孙景延。 看到耳朵夹着一朵花,对着镜头挤眉弄眼的孙景延,李蓓朵的嘴角不自觉就上扬了。 点进孙景延的主页一看,才知道孙景延和家人在花东旅游,晚上就要去泡温泉呢。 孙景延的帐号有很多跟朋友和家人一起拍的合照,许多的日常生活片段,许多脸贴脸笑逐顏开的照片,照片里的男男女女长辈小孩看起来都很开心,连入镜的猫猫狗狗都像是在笑。没有人抗拒跟孙景延有肢体接触,而即使是肢体接触,也明显能感受到是纯粹的友爱。 那张蹲下来抱着阿拉斯加犬的照片,里头的孙景延真是像极了黄金猎犬。想到这,李蓓朵笑了起来。 孙景延大概是厨艺了得,很多做菜时的照片,料理的成果稍微摆盘装饰一下,应该不输餐厅水准。围着围裙、拎着煎锅的模样,有板有眼的。李蓓朵突然想到,孙景延一定是个很不错的情人,一定能把对方照顾得很好。 如果跟孙景延在一起,工作忙完一整天,有人煮好饭菜等她回家,也有人在她疲惫时给予拥抱。 想着想着,脑海又浮现尾牙隔天的片段。 那天的李蓓朵空腹灌了几杯酒,翌日睁开眼的时候,只感到头痛欲裂,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完全想不起来。 歪头一看,便看到有个小脑袋趴在她床沿睡觉,差点惊呼出来的李蓓朵定睛细看,才发现是孙景延。 孙景延怎么会在?是回家途中遇上的吗?还是被小夏叫来帮忙送她回家? 看着那张熟睡的脸,是傻瓜吗?客房有床,不然也可以睡沙发,趴在这睡觉,大长腿不憋屈吗?腰骨不会觉得痠痛吗? 真的是个大傻瓜。李蓓朵笑了笑。 伸手想要触碰孙景延的脸部线条,行动却比思考更快一步,手指已轻轻触摸着孙景延笔挺的鼻子。 手指缓缓往下移,勾勒着孙景延嘴唇的曲线。 这傻瓜,怎么就有点好看了呢? 门外传来的动静让李蓓朵回过神,把手缩回,闭起眼睛装作还没醒来。 「景延……」是小夏轻声呼唤的声音。 孙景延似乎被小夏摇了几下,李蓓朵能感觉到床边轻微晃动。 「嘘——」小夏极力压低声线,「我要回去停车场把车开回来,朵朵姐下午有工作。」 跟小夏走到房门外,孙景延才低声回说:「我跟你一起去吧,买点吃的和解酒的给她。」 本来只是装睡,可还没等到房外的动静平息,宿醉又累极的李蓓朵再度昏睡过去。 「朵朵姐,起床了,要开工了。」小夏轻轻拍了拍李蓓朵。 醒来以后,李蓓朵花了几秒才能把视线聚焦,看着小夏的脸,疑惑着刚刚是否在梦里看到了孙景延。 小夏把睡眼惺忪的李蓓朵拉起来,「快去洗个澡整理一下,吃完饭就要出发了。」 揉了揉眼睛,李蓓朵走了几步,看到了全身镜里的自己便停下来,她卸了妆也换了睡衣,可完全没有做过这些事的记忆。 正确来说,她的记忆停在了尾牙的饭桌上,之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可是小夏会帮她卸妆吗?虽然抱有疑惑,李蓓朵还是说:「你帮我卸妆了?谢啦。」 「嗯?」小夏怔了下,好像才发现李蓓朵是素顏一样,「喔,那应该是景延帮你卸的。我帮你换完衣服之后,就去客房睡了。」 所以不是做梦?她真的伸手去摸孙景延的脸了? 「那是只有你帮我换衣服……的吧?」可李蓓朵分明记得上次喝醉,小夏说过力气不够才没有帮她换衣服,由着她穿着一身酒臭的衣服睡了大半天。 「算是……吧?没景延帮忙把你架着,我可没办法帮你换衣服呢。」 「那她不就把我——」看光光了? 突然意识到李蓓朵在担忧什么,小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景延可君子得很,全程闭着眼,还老催促着我动作快一点。」 「她……怎么会来?」 「在想着要怎么把你送回家的时候,她刚好来电了。」见李蓓朵默然不语,小夏小心翼翼探问:「她帮忙送你回来应该没关係吧?她背着你上上下下的……」 「没事。我有说过什么吗?」 「应该没有吧?你喝醉都是动手比动口多啊……」 「你是想提早多领一个月薪水?」按照合约,解僱时要不提早一个月通知,要不多给予一个月薪水,才能解僱员工。 小夏愣了愣,自然是听懂了李蓓朵的意思,却也没有真的害怕,早知道李蓓朵是刀子嘴,每次都是说说而已。 「你怎么捨得?快洗澡整理吧,还要吃饭呢。」小夏讨好地笑着把她推进浴室便一溜烟跑走。 等李蓓朵洗完澡步出客厅,便看到餐桌上摆放了午餐。一碗黄色的粥?半杯非常眼熟的中药,旁边再有一杯浅色一点的,拿起来闻,甜甜的,是蜂蜜水? 刚吃完饭正在清洗碗筷的小夏瞥见李蓓朵,便说:「都是景延准备的,那碗是小米粥,说是固胃的。她知道你要喝中药又怕苦,所以买了蜂蜜来给你泡水,说是降火清肺排毒,你喝就刚好。那瓶放你这,还有一瓶在我背包里,工作期间我会给你准备,在家的时候你就自己弄哇。」 顺着小夏手指的方向,李蓓朵看到了放在杯架旁的蜂蜜。 小夏已经算是细心,可孙景延比小夏还更细心。替她准备了那么多,真是个超级大傻瓜。 尾牙之后,她和孙景延都没有碰过面。孙景延不太会主动打扰李蓓朵,但只要是李蓓朵主动联系,几乎都会秒速回覆。 李蓓朵思考的时候,会惯性咬手指,就像现在这样。看到孙景延上线,大概是旅行途中的空档,犹豫着要不要发出语音通话的邀请,她有点想听到孙景延的声音。 又叹了口气,踌躇不定拖拖拉拉的,真不像自己。不过是一个通话的图示,却不知怎地,没有按下的勇气。李蓓朵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没想到,正想要放下手机,萤幕便亮起了提示讯息,「下个月你有海外行程,不能跟你庆生很可惜喔……」 经孙景延这么一提,李蓓朵才记起三月份要去德国和荷兰的音乐节演出,接着还要在週边国家拍摄几集旅游特辑。 终究还是按下语音邀请了,孙景延似是不加思索就马上接受了邀请。 「你有想到要怎么替我庆生吗?」李蓓朵问。 「打算让你试试看我的高超厨艺!可不是我自夸,谁吃过都说好吃!嘿嘿。」 背景声音有方向灯的「噠噠」声,李蓓朵才发出一个音节,话筒又传来另一把女子的声音,「跟谁讲电话啊?」 「朋友啦!吼——姐你别三八了!」打断了李蓓朵的讲话,让孙景延有点不好意思,「是我亲姐姐,歹势啊。」 李蓓朵笑了笑,两姊妹的感情听起来不错,打打闹闹的。 「既然有诚意,就该正日给我庆生才是。礼拜日有空吗?」李蓓朵问。 「礼拜日?可你不是下个月才生日吗?」 「那是公司安排的生日。」日子一样,月份提前了。 「什么?」孙景延的语气很是惊讶,随后又转变成替李蓓朵抱不平的口吻,「你又不是女团成员,也不是有什么特别概念出道的,还能公佈假的生日?」 「好像是八字考量?忘记了当初怎么说,好像也避免有人拿时辰八字来干坏事之类。」李蓓朵一直没把它放心上,真正生日的时候不需要刻意工作营业,让她更自在一些。 「那歌迷不就一直错过了给你庆生的时间么……」 生日,她更想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跟自己珍视的人在一起。虽然歌迷也很重要,但始终不是那样的关係。 小时候的生日是难得连爸爸也会出席的日子,单亲的她份外珍惜她跟姐姐生日的这两天。可长大之后,知道了爸爸组织了新的家庭,有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弟弟,好像就不该再去打扰爸爸的幸福。 长大之后的生日,好像失去了些什么。 「有心最重要,祝福早点得到和晚点得到都是心意。」李蓓朵知道歌迷爱她,所以她更努力工作,希望成为歌迷们的骄傲,这是她对歌迷的爱最好的回馈。 「可是星期日……」孙景延欲言又止,因为当天才要从花东出发回台北,家人已编排好的行程,不想贸然更改,「晚上可以吗?」下午回到台北,勉强够时间去买食材。 「那我去你家吧。」衝口而出的回应。 另一边顿了几秒,孙景延才说了声长长尾音的「好」。 结束通话,李蓓朵闭起双眼,疲惫感再度来袭。 她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有些事情,该弄个清楚明白了。 第十二章 生日的当天,李蓓朵起了个大早。明明睡得很少,却怎么也再睡不着。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的讯息,都是知道她真实生日的家人朋友发来的祝福。 在零时零分收到的第一条讯息,是孙景延发来的,第二条才是妈妈的。李蓓朵笑了笑,逐一回覆讯息。 随便煮了个麵条当作午餐,想倒一杯水来喝的时候,看到了放在杯子旁的半瓶蜂蜜。即使不用吃中药了,李蓓朵还是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喝下它,就像为自己打打气。 难得在非工作的时候替自己化了妆,还是一个精緻的妆容。悉心地用捲发棒微微烫了个空气瀏海,给发尾捲了大波浪。戴上了平常甚少穿戴的吊坠耳环,再在耳后喷了点香水。 穿上简单俐落的素色恤衫,以及新买的短版针织钮釦外套,配搭起相衬的格子半身裙,一双黑色的皮靴子,一个天然色的藤格纹图案羊皮手袋,简单而隆重。 提早出门,走在街上才发现那些前不久还光秃秃的树枝,也纷纷长出绿色的嫩叶,有些花儿含苞待放。 美好的初春,连天色也美。 当孙景延背着大背包,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风尘僕僕赶回家,还没掏出钥匙,大门便为她打开,第一眼就看到李蓓朵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惊喜。 但随即便想到了郑雪廷,下意识地看向那扇也一样打开了的房门。 「辛苦了。」李蓓朵主动接过其中两袋食材,拉着孙景延进门。 「你怎么提早到了?」孙景延瞄了眼墙上的掛鐘,才六点而已。 「想看你厨艺怎么了得,监督你不能作弊。」 孙景延关上门,脱下鞋子,又不自觉地往那扇门看去。 李蓓朵顺着孙景延的视线看去,只是淡然地说:「你室友开门让我进来等你,她就出门去了。」 不期然皱了皱眉头,孙景延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说破,只是按原定计划,走进厨房开始备料烹调。 李蓓朵站在一旁,看着孙景延忙碌的身影。果真没有骗人,切菜的刀法很熟练,烹飪的步骤也没有一丝犹豫。 完全可以想像,能够得到孙景延疼爱的那个人,一定很幸运。 不到一个小时,孙景延就完成了非常丰盛的泡菜排骨豆腐锅,还有一小锅的麻辣烫,都是李蓓朵爱吃的食物。 「为什么麻辣烫那么小锅?」李蓓朵觉得,那个小锅用来煮牛奶倒差不多。 「湿热体质别吃那么多的辣,但知道你喜欢,所以就给你一点点。豆腐锅我没放辣酱,可能清淡一点点,但保证也是好吃的。」 孙景延把小锅交给李蓓朵,自己端着沉甸甸的豆腐锅走到餐桌旁放下,又回去盛了两碗饭。 除了妈妈以外,孙景延是第一个如此掏心掏肺对她好的人。记得她的喜好,但又不一味纵容着她。 孙景延的厨艺真的很好,好到李蓓朵吃着吃着,莫名竟有种想哭的衝动。 这样的时光,要是化作日常,那该有多好?好到李蓓朵也想要厚脸皮地抓住这样的美好。 「多吃点,你太瘦了。」孙景延又夹了一块排骨往李蓓朵的碗里去。 「要吃不完了。」李蓓朵笑了笑,无论她怎么吃,手中的饭碗依然被孙景延拿食物堆成了小山,投餵的程度比新年回家时的妈妈还更夸张。 最后,李蓓朵没吃完的,都通通塞进了孙景延的肚子去了,吃得肚子都胀鼓鼓的。 「没买到生日蛋糕,有点美中不足呢。」孙景延撅着嘴说。 「还好你没买到,都吃不下了。」 「没有生日蛋糕,但还是要许愿的。」孙景延右手举起食指,左手像是托着右手般递到李蓓朵眼前,「这是蜡烛。」 「什么东西啦!」李蓓朵笑起来,虽然觉得有点幼稚,但还是顺着孙景延的意思,闭起眼许愿,然后吹蜡烛。 孙景延还真的随着李蓓朵的呼气,而慢慢收起手指,就像真的吹熄蜡烛一样。 「朵朵,生日快乐!」 其实李蓓朵的情绪,并没有逃过孙景延的眼睛。所以孙景延才会变着法子,希望李蓓朵开心一点。 在孙景延收拾碗筷的时候,李蓓朵走到客厅旁的小阳台。 外头的景色大部分被另外的大楼遮挡住,只看到小小的一片天。大城市的光害那么严重,居然还能看见两颗星星,还有上弦月。 李蓓朵背向孙景延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孑然而立的模样,让孙景延闪过上前拥抱的念头。 但没有,孙景延只是执起她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悄悄地给她披上。在她回头之时,说一句:「别着凉了。」然后跟她併肩而立。 「跟家人一起旅行怎么样?」李蓓朵看着孙景延的侧脸,正好被月光映照。 「爸爸妈妈超开心的!」孙景延笑得瞇起眼睛,一脸自豪的模样,「他们平常都省吃俭用,算一算,都很多年没旅游了。所以之前就跟姐姐商量,合份请他们一起去吃吃玩玩。虽然旅游经费只够请他们去花东,但可以游山玩水泡温泉,正合他们心意,全程都笑得乐开了花。」 「难怪最近都好像很忙,原来是要赚钱请爸妈去旅行,真是个好孩子。」李蓓朵索性转过身来,面对着孙景延。 「嘿嘿嘿,他们开心最重要。」孙景延挠挠头,也转身面向李蓓朵。 「我还让你破费请我吃饭,真不好意思。」 「怎么会呢!我很乐意!吃再多也没关係,想每天吃都没关係,只要你想,我都包了!」 抬头看着孙景延,如果跟孙景延成为恋人,会是件很幸福的事。 「谢谢你。」李蓓朵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揉在孙景延的发丝上,「这是近几年,最特别、最难忘的生日。」 「那你喜欢吗?」 李蓓朵怔了下,「喜欢什么?」 「喜欢生日,或者喜欢我。」孙景延感到有点口乾,抿了抿嘴唇,红着脸踏前了一步,又盯着李蓓朵的眼睛说:「我喜欢你。不是歌迷的那种喜欢,是爱情的那种喜欢。我好喜欢你,孙景延喜欢李蓓朵。」 李蓓朵的心跳不规律地在胸腔里颤抖着,眼睛蕴藏着许多的情绪。不安与挣扎,一一收在孙景延的眼底。 「怎么突然说这个……」李蓓朵回避了孙景延过份灼热的目光,视线却落在孙景延的唇上。 「你说过的啊,喜欢就要说喜欢啊。所以,我听你话。要认真地告诉你,我喜欢你。」 她说过?李蓓朵不期然在思索她什么时候跟孙景延说过这句话。 在她走神之际,孙景延壮起胆来搂住了她。被孙景延轻轻搂住,李蓓朵整个人都绷紧了。 主动搂抱的人也很紧张,李蓓朵甚至可以看到孙景延吞口水时隐隐一动的喉结。 空气中弥漫着优雅感性的鳶尾花香,把玫瑰的娇柔香甜剥除,麝香和木质调的淡淡香气,也透着醉人的诱惑。 很奸狡的香气,会让靠近的人想要把她扑倒在床上。 李蓓朵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搭在孙景延的肩上,看着孙景延那深情的眼睛慢慢闭上,嘴唇缓缓向她凑近,她也闭起双眼,听着疯狂乱撞的心脏,一秒彷彿万年。 就在两双嘴唇要触碰的前一秒,李蓓朵推着开孙景延的肩膀,别过了头。 所有曖昧戛然而止,孙景延搂抱的姿势还僵在空中,在错愕之后,看到了李蓓朵眼角闪烁着的光,终究放下了双手。 「对不起……」李蓓朵低声说。 「你又没错,不用说对不起。」孙景延伸手拭去李蓓朵眼角的眼泪,「是我,是我对不起。」 李蓓朵用力摇头,「不是……全部的事……对不起……」 「追求幸福,又有什么好对不起?」瞧见李蓓朵猛然抬头自着自己,孙景延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我都知道。虽然你和雪廷姐都没有说,但我都知道。」 李蓓朵没有说出口的事可多了,孙景延怎么会都知道呢? 就像孙景延不会知道,她再次来到这里是下午三点,这个时候,孙景延还在回程的路上。 按下门铃之后,依稀能听见隔着一扇门的另一方,传来微小的声响。不出李蓓朵所料,那个人还在家里。 当她第三次按下门铃却都没有人应门之后,她深深呼吸,鼓起了最大的勇气。 「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吧,总该好好聊聊。还是你想隔着门,让邻居都知道我们的对话内容?」 礼拜日,一般人休假的时候,说不定邻居没有出门也在家里。 门终于打开了,开门的人跟李蓓朵记忆中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闪躲的眼神告诉她,眼前人并不想见到她。 李蓓朵还是踏进室内,顺手关上了门。 「不是七点才要来吗……」最不想要面对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郑雪廷连睫毛都在颤动,好不容易,才把呼吸调整至能让她开口说话的程度。 既然李蓓朵来了,郑雪廷再慌乱也得让自己冷静下来。逃不了,躲不掉,也许现在就是必须要面对的时候。 当初心软没法下定决心说出口的拒绝,也是时候说出口了。 「但晚上才来,就不会见到你了。」李蓓朵太了解郑雪廷的性格。 七点是李蓓朵跟孙景延约定的时间,孙景延一定会提前告知郑雪廷,郑雪廷多半会在五、六点就离开选择避不见面。 「恭喜你很好地出道了。」郑雪廷勉强地笑了笑。 「这句话,迟到太久了吧。」李蓓朵还记得,参加选秀节目之前,她跟郑雪廷约定过,如果她成功挺进最后的决赛,郑雪廷一定要来看,见证她的出道。 她真的成功出道了,但郑雪廷没有来,也没有亲口祝贺。 直到姜宥莉替郑雪廷送上礼物,李蓓朵才知道在她进入训练营的那一天,郑雪廷就已经离职了。 郑雪廷送的出道礼物,是刻了李蓓朵英文名字简写,有点精緻的纯白色保温瓶,也就是每次工作,小夏都会带上的保温瓶。 很实用,但也很好笑,谁出道和分别的礼物要送这么实用的日常物品?却又很有郑雪廷的风格。郑雪廷说过,嗓音是歌手的生命,一定要好好保护,尤其是李蓓朵常常习惯性地乾咳。 「对不起。」 郑雪廷的道歉,把李蓓朵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听说你现在单身?这么巧,我也是。」见郑雪廷不应话,李蓓朵又说:「我没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还有两年,我的合约就走完了。」 她不会忘记,说下约定的那天,河畔吹来微凉的风,吹在她发烫的脸上。 她不会忘记,说下约定之后,她踮起脚尖,昂起了头。在郑雪廷唇上落下轻轻一吻,是她的初吻。 「对不起。」依然是一声道歉。 「我的话还算数,你呢?怎么就送了别的礼物?还是让姜宥莉来送的。」 「你忘记了吗?是我害你差点不能出道的。」 「我本来也不知道,直到姜宥莉代你送出礼物,暗示我要安守本份之后,我才知道被她发现了。是她要你离开的对吗?」 「她没有这样说过,是我主动离职的。」 「但你离开,连高姿妍也留不住你不是吗?你离开了却没有跟她在一起,证明你心里有我不是吗?」 「不是。是我不想再绑着她跟我这个没用的人在一起。」 「你哪里没用了?是她不知道你有多好,是她不懂得你有多痛,是她根本没有好好了解你!」 「够了……」 「她够了解你的话,还轮得到我吗?她根本不知道那段时间你多辛苦,但我知道!」李蓓朵几近是咆哮地说完这句话。 「她没有做错什么……」 「你只会想起她的好,但她对你的伤害呢?」李蓓朵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我第一次听到你的歌声,就被你吸引住了。明明在之前都很讨厌上课,每次就算我多努力去尝试达到老师的要求,唱歌也好,跳舞也好,都只会被老师批评我做得不够好。唯独是你,只有你永远都会很耐心地指引着我、鼓励我、安慰我……也只有你的歌声会让我着迷,让我想要一听再听。本来是这样的,总是挽着你的手让你唱歌给我听。但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没有再叫你唱歌给我听吗?因为我开始不喜欢听你唱歌,每次听到你的歌声,心里都会觉得特别、特别的难过。到底你要有多孤单多寂寞,才会唱出这样的感觉……」 「是这样吗……」 「你躲在一角发呆,沉溺在你的世界什么都听不进去时候,是我陪在你身边的。你难过的时候,是我逗你笑的。你在聚餐喝醉,也是我送你回去的。在你所有需要她陪着你的时候,所有焦虑难过悲伤不安的时候,她全都缺席,都是我陪着你的!」 郑雪廷酒量很差,可以说是一杯就倒的程度,所以出门聚餐,都会拒绝一切酒精饮品。除了那一次,明明是替另一位准备出道的学生庆生的场合,却在一旁默默地一杯接着一杯,把自己灌醉。 若不是那天送郑雪廷回家,李蓓朵也不知道郑雪廷有个女朋友。 但她没有生气,至少没有因为这事生郑雪廷的气,可她却为着对方接过郑雪廷时,那皱起不满的眉头,而感到忿忿不平。 正牌女朋友只着眼于要处理醉酒人的麻烦,只有她还在关心郑雪廷为什么要喝醉。 「我知道……」 「可你还是只会想着她的好,那我呢?如果我比她更早认识你,你想念的人是不是就会变成我了?」 「没有如果的……」郑雪廷双手负在身后,极力遏抑着颤抖,「很谢谢你那段时间义无反顾地陪着我,但我们也只能这样。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好,但是,没有如果的。」 「你都跟她分开了,就不能考虑我吗?我也一直等着你不是吗?」 「对不起……」 「你心里没有我的话,为什么要买那些专辑那些週边?我第一张专辑才卖掉几百张,却有几十张在你手上,不是说明你心里有我吗?」 「那只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无法回应爱意,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感到愧疚所作出的补偿,希望她的事业能发展得更好,希望她能走出属于她的路。 「只是对不起我?」 「只是对不起你。」 「你非得要在今天跟我说这些吗?」 「今天和明天有什么差别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愤怒得握起了拳头,对着郑雪廷咬牙切齿。 李蓓朵把手袋摔在郑雪廷身上,郑雪廷只是别过了头,而没有退开。 「对不起……」郑雪廷蹲下来捡起李蓓朵的手袋,「孙景延是个很好的人,甚至是我半个救命恩人……」 「那我呢?」全世界都是好人,只有她是坏人么? 「你也是当初救了我的人……」 「都只是救了你的人?」李蓓朵怒极反笑,「你就是这么残忍地对待救你了的人,哈。」 「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快乐。孙景延是无辜的,她——」 「所以我是有罪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郑雪廷叹了口气,把李蓓朵的手袋轻轻放在沙发上,「当时的我,早该察觉到不应该,可是,我连拒绝都说不出口。生要比死更需要勇气,那时如果没有你,在还没遇到孙景延之前,可能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很感谢你……你说得没错,我很残忍,再怎么补偿,也补偿不了……真的,对不起……」 谁都不愿意做坏人,结果便是谁都因此变成了坏人。以前郑雪廷不懂得,做好人有什么错,但仁慈才是最残忍的起初。 「承认爱我,或者爱过我,有那么困难吗?郑雪廷。」 「如果我不爱她,一切就简单许多了……对不起……我没有什么能做的事,但你能确定你爱的是我吗?还是你跟我一样,只是需要人陪?」 瞳孔剧震。李蓓朵以为的灵魂相认,不过是偶然在风雪中互相取暖的陌路人。遮羞布被郑雪廷无情撕开,孤零零的依然只有她一个人,一路走来仅换来了满身的伤痕。就像那被人遗弃在路边的铝罐,被践踏得没有了原本的形状,内在却空空如也。 她按捺住心中的波澜,咬牙看着眼前的人,「郑雪廷……你好狠……」记忆中的温柔,比毒药更狠。 「你再想想,到底你爱的是什么。对不起……」郑雪廷逕自执起掛在玄关的外套与背包,随便套了双球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蓓朵忍住眼泪,倔强地昂起下巴,她才不要为郑雪廷再流一滴泪。 由头到尾,只有她是小丑,演一齣连对手都不把她放在心里的戏。 反而是孙景延,看在眼里,竟默默陪着她假装一切如常。 果然是发现了,早发现了。李蓓朵就是个拙劣的演员,以为偽装得完美无瑕,却早就被孙景延看穿。 「你……」李蓓朵的话都哽在喉头,只说出的单声节也在颤抖。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不用说对不起。」 应该要哭的人强忍着泪水,应该被安慰的人却在安慰伤害自己的人。 「打扰了……」李蓓朵狼狈地拎起搁在沙发上的手袋,匆匆走向玄关。 「我送你吧。」孙景延也走来穿上鞋子,看到了李蓓朵眼中的迟疑,又微笑着说:「别拒绝我了。是最后一次了,不是吗?」 最后一次。心莫名被刺痛,才控制住的泪水又从眼角滑下,李蓓朵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哭,也不晓得自己在悲伤什么。 「别哭了,明天不是还有公开活动?要是又哭到双眼变成饺子怎么办?」孙景延像哄孩子般的口吻,再次伸手拭去她的眼泪。 李蓓朵低下了头,掏出手机点下叫车的软体,刻意忽略孙景延的存在。 相顾无言。从孙景延的家走到楼下等车的地方很近,孙景延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她却能感受到目光注视。 併肩站在路边,李蓓朵惭愧得只想鑽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不要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着我……」李蓓朵说完之后,都觉得自己太过残忍。 「好。」孙景延听话的把目光移开,看向马路的尽头,「如果你能不再带着愧疚的心情就好了。就算黑夜没有太阳,也总会有光的不是吗?」 能够代替太阳的光……李蓓朵抿着嘴,默然不语。 等待的时刻没有多久,李蓓朵就感觉到口袋里的震动,手机萤幕显示车到了,一扭头就看到来带她回家的车了。 「车来了。」李蓓朵轻声说。 一股莫名委屈的痛楚涌上心头,孙景延张开了口,喉咙却发紧得说不出任何话语。 直到李蓓朵坐上车厢,关上车门,也关上了两个人心门。 车辆远远驶离,没有回头,没有挽留,谁都没有说出一句再见。 不会再见,所以不说再见。孙景延知道,能够吸引李蓓朵向自己走近的理由已经全然失去,再没有藉口和身份,假装自己是李蓓朵需要的人。 坐在车厢的李蓓朵,在离开孙景延之后也没有比较轻松。 她不知道,为什么连呼吸都变得有点艰难。 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还有留恋,会再次联络孙景延,正要把所有社群平台和通讯软体里的联络方式删除甚至加进黑名单,却在看到孙景延的line帐号id时顿住了。 之前是扫二维码加入好友,她并没有留意到孙景延的帐号id,原来是她熟悉的id。一幕幕的回忆窜出,突袭得她毫无还击之力。 「喜欢就要说喜欢啊!」李蓓朵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是出道早期的直播中说过。 「我呀,第一次公开表演的时候很紧张,一表演完就在后台大哭了起来,哭到眼睛隔天肿得像两隻饺子。」饺子,也是她在某次直播时的原话。 别过头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无法自制地泣不成声。 在李蓓朵还没爆红之前,开直播也只有小猫数隻会来观看。可几乎都会看到那个熟悉的id,跟她诉说很多日常和苦恼,会接她的话,会开她玩笑,会安慰她,也会给她欢乐。 那个车祸受伤的人,那个遇到好室友的人,那个拿到奖学金请爸爸妈妈吃大餐的人,那个在冷清得很的直播中一直回应她的人,那个隔天要考试还在安慰因为搞砸了表演所以心情很差的李蓓朵的人,那个用自己的糗事逗她开心的人,那个特别懂得她心意的人,那个总是通过文字来治癒她的人…… 那个人,是她辛苦委屈到打算放弃一切,但想到那人就会忍下负面念头继续走下去的存在。 那个早就在她心里佔了一个位置,一直陪着她,总是让她好奇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难怪,在从前的签名会和歌迷聚会中都没有找到那个人。 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都是孙景延。 也许,她的光,是她亲手熄灭的。 第十三章 孙景延和李蓓朵都不知道,当天还有一个人,隔着一面落地窗,坐咖啡厅的角落里,目送她们的分离。 无法置身事外的人,正是郑雪廷。 她们分离的时候,咖啡厅播放着披头四的《letitbe》,黑胶唱片独有的颗粒感,縈回在郑雪廷耳边的却是李蓓朵的一句:「郑雪廷……你好狠……」 thereisstillachancethattheywillsee. therewillbeananswer:letitbe. 顺其自然。可要怎么做,才能顺其自然? 远远注视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不知道孙景延和李蓓朵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郑雪廷只看得出她们之间有种尷尬的氛围,两个人的姿态与动作,显得过于疏离。 只是当她回家,孙景延却又表现得毫无异常,即使她想找个切入点来关心,也好像会显得太过突兀。 默默观察孙景延的状态,憋了几天,郑雪廷才决定主动探问。 正坐在沙发上叠衣服的孙景延心情似乎很不错,搁在餐桌上的手机播放着轻快的音乐,还会跟着音乐不时哼上几句。 悄悄来到了孙景延身旁,想要假装间话家常,「这几天天气好像不错。」 话说出口,郑雪廷都想打自己一巴掌,什么烂开场白。 「嗯哼,除了有点潮湿外都很不错。话说你去年买的除湿机真的讚!又安静又有效,把衣服收进来不到半天就乾透了。」孙景延把属于郑雪廷的衣服交到她手上。 看着自己手上捧着摺叠整齐的衣服时,郑雪廷突然洩了气,孙景延对她这么好,万一开口就刺痛了对方的话怎么办? 回到房间,把衣服收好,才又折返客厅。坐在餐桌前,看着孙景延忙出忙入的打理家务。 连地板都擦乾净了,郑雪廷都只是注视着孙景延,而未有开口。 「雪廷姐是想要跟我说什么吗?」孙景延索性把手洗乾净,来到郑雪廷身旁,顺便暂停音乐,「一直盯着我看,盯得我心里毛毛的。」 「那个……这几天好像都没听你提起朵朵?」收在桌下的双手使劲绞着,手背和虎口都被她抠到快要破皮,清冷的外表掩饰着郑雪廷的不安。 孙景延弯腰搭着郑雪廷的肩膀,在她耳边俏皮地说:「怎么?你想知道朵朵的消息吗?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呢。」 「不是……」郑雪廷额角的汗沾湿了鬓边,「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不过初春,室内的温度也不到二十度,竟冒出一身冷汗。 细心的孙景延早已察觉到不妥,主动握住郑雪廷的手,不让她继续弄伤自己,却发现她的手在颤抖,「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药了?」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雪廷姐你的健康很重要,不只对你很重要,也对关心你、喜欢你的人来说很重要。」 「景延……」郑雪廷抬眼看着孙景延,神情非常认真。 「好吧。」孙景延拉过了椅子,坐在她身旁,依然握着她的手,「你不说出来心里会不舒服,说吧。」 「你……有没有想过,朵朵主动走近你,可能另有目的?」 「譬如说,她喜欢我?」孙景延还以一个古灵精怪的笑容。 「不是……」郑雪廷抿着嘴,斟酌着如何委婉地说出真相才不会伤人。 「我知道,她喜欢的不是我。」瞧见郑雪廷瞪大了眼睛,孙景延还是笑着,「她喜欢的是你,我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 「其实签名会那天之后,我跟姿妍见过面,我问过关于你的事。姿妍没明确地说,但我猜到,那个喜欢你的女生,就是朵朵。不然,谁会那么无聊,又不是她的歌迷,却买一堆跟她相关的东西?还不想我跟她提起你,就算她来了,也不愿意面对她,是因为负罪感对吧?」 就算孙景延用平静的口吻坦露一切,说得再云淡风轻,听在郑雪廷耳里却无比沉重。 内疚得眼泪在眼眶打转,「我不是故意隐瞒……对不起,是我太晚才有勇气跟她说清楚……」 听郑雪廷这么说,果然不出孙景延所料,当天郑雪廷应门时,一定是正式拒绝了李蓓朵。 「没关係,我又不怪你。」孙景延伸手拥抱眼前脆弱得像一击便碎的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你很棒,你要知道你超棒的。」 「你明知道她利用你,你怎么就……是我不好……」 孙景延稍微施力让郑雪廷靠在自己肩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可是雪廷姐啊,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我不认为朵朵有错,无论对我,还是对你。你说她利用我吗?反过来说,我不也是利用她吗?明知道她只是想透过我来接近你,还卑鄙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顺势跟她越靠越近。利用她喜欢你的心理的人不就是我吗?她和我,本质上,都只是全力以赴,努力地争取自己的幸福,我们有什么区别吗?」 「景延……」郑雪廷往后一靠,脱离了孙景延的怀抱。 「如果没有你的话,她就只会把我当作是眾多歌迷的其中之一。不——说不定她根本不会记得我是谁。所以,我还蛮高兴,还好有你。」即使维持着笑容,也透着几分悲凉。 「或者她也不是喜欢我,只是她需要人陪的时候,我刚好出现了。」 「也许吧。都没关係了,有些事一说清楚,就没有后来了。」孙景延伸手抽出一张纸巾,温柔地拭去郑雪廷发边的汗,「其实朵朵跟雪廷姐你也有点像。」 「哪里像了……」样子不像,个性不像,连喜好都没一点相似之处。 「都喜欢把事往心里藏。你闷头不说话,她倒总是笑面迎人。但是,都会很累对吧?」 「不要再长大了。」郑雪廷叹了口气,摸了摸孙景延的头,「说你年纪小,却活得比我通透。」 「雪廷姐,我虽然又白又甜,但我不傻好吗?」 「你……甜?」 「雪廷姐!」装作生气地瞪着郑雪廷,气氛总算没那么伤春悲秋。 手机萤幕也在此时亮起,孙景延瞄了一眼,小夏传来了一个「没问题」的表情图案。 让孙景延掛心的另一个人,应该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吧。 像她早就知道一切的人,也偷偷哭到天亮,那个接连受到打击的人,想必也很难过吧。真好,有小夏在,她才不用担忧太多。 「说真的,再坏也不过是这样而已嘛。」孙景延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雪廷姐,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就算最后还是跟姿妍分开,最坏也不过是这样而已,有什么好怕呢?至少要再努力一次,试着回应你自己,还有她的心意嘛。」 「那个推甄……」牛头不对马嘴。 「你又扯开话题了。」孙景延翻了个白眼,「都过去一个月了,你才想起来喔?」 「抱歉。」郑雪廷觉得自己对室友的关心真不足够。 「我没有去。」看到对方惊讶的神情,孙景延只是摇摇头,「虽然几乎每个人都想我升上研究所,但擅长读书考试,不一定就要继续唸下去对吧?我还是想早一点正式开始工作,好好赚钱存钱。」 「不会感到可惜吗?」 「自己的想法才重要。」是那个人告诉孙景延的。 与其带着愧疚的心情继续学业,倒不如先工作赚钱再说。孙景延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只要她想唸,即使没有推甄,之后回头再考试也能考得上,不急于一时。 「自己的想法……」 「我选择了我要走的路,你呢?反正你都踏出第一步跟朵朵说清楚了,好歹也给你自己,还有姿妍一次机会嘛。」孙景延眨着眼睛看向郑雪廷。 被盯得不自在的郑雪廷一手把孙景延的脸轻轻推开,感慨地说:「人生真是一场艰难的游戏啊。」 「没有挑战性就不好玩了嘛。」 瞧见孙景延耸耸肩,一脸豁达的模样,确实让郑雪廷生出几分羡慕。 正想再说什么,郑雪廷的手机便在此时响起,孙景延识趣地返回房间,留下客厅安静的空间。 低头一看,其实郑雪廷想说孙景延也不用回避,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低她还是接过电话了。 「郑小姐您好,我是富丰银行市建分行指派给您的专属理财专员卓溪,可以叫我小卓就好。」银行理专非常有礼貌。 「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最近看到郑小姐您的证券交易额度都接近一百万的上限了,有需要小卓替您提高每日可交易额度吗?」 「不用了,这样才不会多买。」原则上,她不是做短线交易的,最近买卖确实有点频繁,反而需要检讨才对。 「好的,没问题。最近美金的匯率挺好的,郑小姐是本行的贵客,我们有七天期换匯优利定存方案,年利率有——」 「行了,有什么宣传或方案,可以发我电邮,不用特意打电话过来跟我说。」 「其实小卓在稍早前已传过电邮给您,但郑小姐的电邮应该是满了……」 「啊?」郑雪廷愣了下,是太久没清理邮件了吗?「我知道了,我会删掉旧的,你照样发电邮给我就行了。」 「那么,未来有什么理财问题或者跟富丰银行往来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讯问小卓,小卓一定会全力协助您的。」 终于能掛掉电话。郑雪廷突然想到要是像高姿妍一样,她就不会被这些电话缠着。因为高姿妍都会把手机调成静音再加勿扰模式,从大学时期就是这样,要找高姿妍得打三次电话才会找到人。 但是,总有例外的,郑雪廷就是那个例外。唯一一个,甚少主动联络,但高姿妍能接电话都会秒接的人。 是因为孙景延提到了高姿妍,她才会想起这件小事的吗?郑雪廷垂下眼帘,每次想起高姿妍都想要回到过去,或许最初的时候她再做好一些,再努力一些,就能够不让自己掉进黑暗,也不让自己拖着高姿妍陷入深渊。 在她的电子邮箱,一堆宣传电邮和成交回报里,还夹着高姿妍以前发送给她的邮件。 离开以后,郑雪廷一直未敢打开那些电邮。一封封未读的邮件,就这样躺在她的邮箱之中,没有勇气拆封,也没有决心删除。 最后一封由高姿妍传送的电邮,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事。标题是:「来自法国的问候」;标题旁的预览写着:「这会是最后一封电邮了。」 果然,这封电邮之后,再没有收到来自高姿妍寄出的邮件。 犹豫了许久,郑雪廷点开了。 「这会是最后一封电邮了。我猜你根本不会打开来看,但我还是想要有头有尾,最后跟你说声再见。 「有时候我回家,会期待一打开门就能看见你。像以前一样,无论我再晚回家,你都会抱着笔电坐在沙发上等我,看到我回来,就会放下笔电走过来抱抱我。可是当我打开门,漆黑一片,没有等我回来的灯,也没有人走过来抱我,我才意识到你真的离开了。然后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再一个人待在家里。 「前几天,我终于来到法国了,说了好几年的地方,终于第一次踏上。法文真的很难,法国腔的英文也很难懂。像我这样的急性子,真该跟你学习要有耐性,如果我像你般有耐性,就不会每天都被气疯了。你能想像点一份汉堡餐居然要等上半个多小时吗?然后我用了不到五分鐘就吃完了。 「虽然很多的不适应,但能够来到这边学习,我还是挺高兴的。今天上课,品了二十几款的葡萄酒,虽然不喜欢卡本内的强烈风格,但老师看了我的笔记,都夸我有品酒的天份,说我把味道形容得很贴切,香气、酒精浓度、尾韵什么的都能品评出来。看吧,没有你,就算我流落异乡,还是能过得很好的。 「可是,怎么就还是那么想你了呢?一定不是喝了酒的关係。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明明也常常会想到你,但我认真想了一下,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其实很想念你。 「我一直以为,行动比较实际,有行动就可以了,很多事都不需要说出口。但我错了,就像有时候我会很想你跟我说你爱我一样,你一定也想听到我对你说我爱你是吧?可是你跟我说过了,我却想破头皮都想不出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多爱你。 「一定是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会看我的电邮,所以才会跟你说,我很想你,我很爱你。你看不到,你不知道,我就不会卑微了,我就可以一直当你心中那个高高在上还老是不听人说话,又倔又骄傲的高姿妍了。 「可是我又能有多骄傲?根本不堪一击……明明老掛在嘴边还教训别人说比起后悔没有去做,做了之后再后悔更好吧。结果我根本没有做好不是吗?恃着你爱我,所以从来都不想放下自尊说我爱你,然后我就后悔死了。 「如果早点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会不会就不会觉得自己不够好?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你有多痛苦,你会不会就不会痛得选择丢下我? 「你真是他妈的没种。哈,这么巧,我也是。真是疯了,我不应该租apartment的,隔壁又在床上运动了。都你害的,害我那么想你。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疯了……」 郑雪廷哭了又笑了,难怪是最后一封电邮,高姿妍醉了也有预感自己会后悔吧?形象包袱都丢掉了,哪还有平常优雅的样子。 从高姿妍为了跟她在一起,与家人闹革命的那一刻起,郑雪廷就知道高姿妍有多爱她,有多会用行动代替说话。在她心里,做得不好的不是高姿妍,而是她。她肩负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高姿妍的未来,但她连擅长的事都做不好,输得一败涂地。 写了又删,删了又写,郑雪廷在回覆栏敲了半个小时键盘,最后只写了句不痛不痒的:「虽然这个世界令人想疯掉,但是不能疯掉啊。」 好不容易按下传送键,才发现高姿妍的电邮地址已经註销。 郑雪廷合上笔电,心里的盪漾久久未能平復。真是令人想疯掉的世界呢。 第十四章 又过去了一个月,孙景延从每天都把朵朵掛在口边,到隻字不提,看在眼内的郑雪廷感到五味杂陈。郑雪廷甚至想过,既然孙景延本来就知道真相,自己是不是多事了,才害孙景延没办法再跟李蓓朵继续走在一起。 可要是李蓓朵不喜欢孙景延,就算开始也是错误,最后能有好结果吗?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这样看来郑雪廷也没有做错,但良心总感觉不安。 眼睛骗不了人。每当孙景延看到在电视上出现的李蓓朵,郑雪廷只是瞥一眼就知道孙景延有多喜欢。 不晓得孙景延如果知道李蓓朵过得很好,会不会放心一点,然后慢慢放下。 「唷,很贴心嘛,正需要一杯冰美式。」 姜宥莉的声音打断郑雪廷的发呆时光,似乎是匆匆赶来,还没坐下便拿起桌上的咖啡,到坐下的时候已经把咖啡喝掉了一半。 「慢慢喝,不够再点就好。」郑雪廷都怕姜宥莉喝太急又把咖啡倒在身上。 「热死我了,车子的空调坏了,我待会得开去修才行。」姜宥莉边说边挽起手袖,还用手扇风,与坐在对面穿着长袖毛衣还好像嫌穿得不够的郑雪廷形成对比,「话说,你就没别的地方能约吗?都第几次了,还是这家咖啡厅。」 郑雪廷一怔,她彷彿是理所当然就把姜宥莉约在这里碰面,这里是她的舒适圈,高姿妍不知道的地方,靠近她家,她很熟悉,发生什么事都能够迅速逃离。但为什么会想到逃离?郑雪廷也不知道。 「那……下次你决定地点。」 「行了唄,反正这里的咖啡豆挺好的,烘焙度的深浅刚好合我胃口。」 郑雪廷抿抿嘴,吸了一大口气,才缓缓地说:「有件事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要告诉你,先跟你说声抱歉。」 「什么东西?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该不会把我小时候的鬼脸照传到网络上了吧!」 「以前的照片都在旧家的电脑里。」 看见姜宥莉一脸懊恼,郑雪廷不由得笑了出来。这老朋友的思维有点发散,有时会不知道能跳跃到什么程度。 「在姿妍那里?天啊!她应该不知道吧?这些黑歷史在她手上比在你手上危险多了啊……不行不行,你电脑密码是什么?我找个机会等她要去调香的时候跟上,然后把照片都删掉!」 「她不知道,放心……」 姜宥莉舒了口气,才又挑挑眉盯着郑雪廷看,「那所以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前阵子,意外地跟你旗下艺人碰面了……」 「跟艺人碰面又怎么……朵朵?」姜宥莉瞪大了双眼,低声暗骂,「靠!最近她正当红,可别给我生事端,不然把她卖掉都不够赔合约的钱。」 「她没有怎样,只是我跟她说清楚了。」 「说……清楚?」 「就是我跟她不会有任何发展可能。」 姜宥莉仍然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顿住几秒才夸张地说:「天!谁给你的勇气?你太棒了!终于啊——早就该死心了,那孩子就是不省心。」 「就是担心她可能不太好,才觉得抱歉的。」 「你还管她那么多?就是你老把事情扛身上,烂好人什么都想管,才搞得这样收场。你就别管她了,那孩子聪明得很,会自己找到路的。」 「可是……」 「啊不对!朵朵昨天才回来,前阵子都在欧洲,怎么会跟你碰到面?」 「上月初的时候……」 闻言,姜宥莉随即翻了个白眼,「现在都三月中了,你怎么不明年再告诉我?」 经验告诉郑雪廷,这种时候最好闭嘴,不然会被姜宥莉唸叨很久。 瞧见郑雪廷吃瘪的模样,姜宥莉才忍住了骂人的衝动,选择转换话题,「话说,你这傢伙一定不是为了朵朵的事才约我出来的,隔了一个多月突然良心发现?我才不相信咧!说吧,是什么事?」 「那个……你知道她的电邮吗?以前用的好像註销了……」郑雪廷囁囁嚅嚅地说。 「她?谁啊?我不知道呢。」姜宥莉瞇着眼,装傻地明知故问。 「姿妍……」 看着耷拉着脑袋的郑雪廷,虽然姜宥莉依旧恨铁不成钢,但至少愿意说出口了。 「姿妍的就说姿妍,老是『她她她』,她名字有毒吗?还是她变成佛地魔了?」姜宥莉恶狠狠地瞪了郑雪廷一眼,这傢伙就是欠教训,「不过我还真不知道她的电邮。」 「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么?怎么会不知道?」换郑雪廷吐槽了。 「啊你不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么?你知道我的电邮吗?你知道你室友的电邮吗?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y2k啊?现在都嘛直接用通讯软体的啊。你不是有line吗?你有她手机号码就能重新把她的line加回来啊!她都没改过号码就是等你电话好吗?不然,她还有what'sapp、signal、kakaotalk……你想加哪个都行。」 姜宥莉一连串机关枪般的饶舌反击,郑雪廷无力招架,马上举手投降。 「这……太直接了……」郑雪廷还没有这个勇气。 通讯软体比电邮直接,会马上看到讯息成功传送与否,还会显示对方已读与否,既怕她看不到,也怕她看了不回。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高姿妍就常常已读不回,因为在忙工作。工作忙完以后,又把事情忘记。 如果打开当时高姿妍或郑雪廷的对话内容,就会看到一连串郑雪廷自说自话,高姿妍只是偶尔给予回应。 「拜託,姿妍没那么可怕,她现在的脾气变好了,比较有耐性了,不像以前那么要强。她只是很不容易被动摇而已,就算诚实地跟她直接说话也没关係,她可坚强得很,不用真的看她眼色。你以前就是太担心她会感到不高兴而太小心翼翼,但你看我还不是好好地存活至今坐在你面前?放心跟她对话吧。」 虽然姜宥莉偶尔也会怕生气时的高姿妍,气场太大会令人怕,但再怎么说,高姿妍也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郑雪廷老是畏首畏尾可不行。 见郑雪廷不回话,姜宥莉想了想,便说:「你还记得你跟姿妍告白那一天吗?超糗的,想起都好笑,哈哈哈哈!」 郑雪廷伸手去拿杯子的动作立刻顿住,脑海浮现出当天滑稽的情景。 那时郑雪廷和高姿妍已经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但郑雪廷知道高姿妍喜欢仪式感的事,总想着要正式告白一次,便拉着姜宥莉一起商量怎么进行。最后决定预约一家气氛浪漫的高级餐厅,跟高姿妍一起吃烛光晚餐。 那时的高姿妍还不太喝葡萄酒,所以只点了最易入口的香檳。对于普通大学生来说,开一瓶香檳而不是气泡酒是一件颇了不起的事,毕竟是属于高单价的品项。 「你今天怪怪的。」高姿妍晃动着香檳杯,嘴角憋不住笑意。 「我?没有啊。」还找不到告白时机的郑雪廷无比紧张,一紧张就想要喝水避开高姿妍的目光。 「什么呀?原来想喝蜡烛也不算奇怪呢。」 经高姿妍这么一说,郑雪廷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拎着蜡烛杯,还好她没真的喝下去,不然都要被火烧嘴巴了。 倒没想到姜宥莉安排她们坐窗边位置,原来是方便自己从外头观察二人的进展,这丢脸的一幕全被姜宥莉看到了。 回过神来见姜宥莉还在笑,郑雪廷皱起眉头,一脸无奈,「闭嘴……」 「真的还好我有留下来,才能见证你的笑话哈哈哈!」 「偷看的人闭嘴。」郑雪廷嗔怪地说。 姜宥莉的笑意犹在,拿起手机操作了一番,才说:「喏——我人很好直接把姿妍的line传你了,你按一下就能够重新把她加回来。」 「嗯……」 「动作啊!赶快,拿出手机来加她。」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你这——」姜宥莉瞥见萤幕上闪过的讯息提示,脸色一沉,再无意欲跟郑雪廷斗嘴,「歹势,我打个电话。」 郑雪廷作了个「请」的手势,便别过头看窗外风景。 「小林,这是哪来的消息?你也认识朵朵,她是什么性子的人你不知道吗?她再怎么瞎眼也不会喜欢那个人。她去欧洲全程都有助理在,行程都是我安排的,根本不可能……你的意思是要压新闻?……什么?你确定吗?……半小时?好吧,谢谢你提前通知我,有新消息再请你联络我。」 收起了跟老朋友间聊时的嬉皮笑脸,姜宥莉变得非常严肃。 「朵朵出事了?」郑雪廷探听问。 「看来她跟我这几天都不好过了。这顿你请,我要赶回公司了。」姜宥莉马上动身,边走边打电话,「小夏,朵朵的杂志拍完了吗?拍完马上把她带来公司,紧急会议,你们别走大门……」 似乎发生大事了,姜宥莉明明休假,又打算开车去修车厂,但现在也得赶回公司打点。 是緋闻吗?还是丑闻?对方是大人物?压新闻的话大概还牵涉另一号人物。郑雪廷皱着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李蓓朵出事了,孙景延多半也不好过。而要是高姿妍看到铺天盖地都是李蓓朵的新闻,又会怎么想呢? 郑雪廷看着手机萤幕上姜宥莉刚才传给她的连结,踌躇良久后,终于按下去了。 总之,先把高姿妍加回好友再说吧。李蓓朵和孙景延的事,郑雪廷可能帮不上忙了。 第十五章 前一天才从欧洲回来,李蓓朵完全无法适应时差。虽然只是杂志内页简单的採访拍摄,但时差让她整整超过二十小时没有闔眼。 很累,强自打起精神完成拍摄,努力提醒自己要张开眼睛。 在欧洲的时候也只有国与国之间的交通时间能让她好好休息,所谓的旅游特辑节目,看似在吃喝玩乐,却费了她不少心力营造出活泼好动的样子。 还有该死的失眠,明明累极却总难以入睡,睡了也浅眠得容易被周遭微小声响唤醒。 本以为拍摄工作完成就能下班休息,小夏却来告知她得回公司一趟。 紧急会议,准没什么好事。 认命地坐上保姆车,李蓓朵马上掏出手机搜寻自己的名字。 「你有听说是关于什么事吗?」她没搜寻到任何特别的新闻或消息,是即将报导的新闻吗? 「不知道。」小夏发动车子后又补充说:「但宥莉姐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小事,而且她说得很急。」 李蓓朵往后一靠,闭起眼睛。多半是姜宥莉提前收到风声,要迅速协调应对。 但她怎么想,就是想不到自己有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都被工作佔去了生活,时间表上没剩多少是她的私人时间,自问工作上她都全力去做绝不懒怠,也不太会得罪人。 要说学生时代,她也只是不起眼的人物,从小就不是爱抢风头的外向型活跃份子,更别说什么霸凌别人的黑歷史,高中时倒是被霸凌了一段短时间,只因为学长对她示好而莫名惹来疾妒。 「朵朵姐,口渴吗?」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小夏从提袋里取出保温瓶,递给李蓓朵。 「这次又是什么了?」李蓓朵想到昨天的蕃茄汁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最近小夏贴心得不像话,每天都会准备不同的饮料给她,每款都有不同功效,就是不会准备任何提神饮品。虽然她也不怎么喝咖啡,但连茶都不让她喝就让她有点无奈。 昨日几乎都在飞机上度过,小夏不方便预备冲泡饮品,直接准备了两瓶蕃茄汁给她。 「睡不好跟身体缺乏茄红素和维他命c有关,所以你还是乖乖喝吧。」小夏一脸乖巧的模样让她不好拒绝,但蕃茄汁实在不是她能接受的口味。 机智的她趁小夏睡觉的时候,招来空中乘务员,要了两罐啤酒,啤酒混合蕃茄汁调成「红眼」,正好跟红眼航班来个呼应。 「燕麦饮!有维他命b群,有助减少焦虑和帮助不记得什么东西变成什么褪黑激素……名字太难记了,反正是对睡眠非常有帮助的。」 李蓓朵笑了笑,至少是她会喝的东西,不算太差。 「今天的确挺需要减少焦虑呢。你这是先知等级了,料事如神。」 「欸,不是我——」小夏话说出口又慌忙停住,正好亮起绿灯,踩下油门后才接着说:「我也不知道宥莉姐会突然召我们回公司的嘛。」 喝下半瓶燕麦饮,李蓓朵盯着手上的保温瓶出了神。 一个多月过去了,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呢?不过,好像已经习惯了,心不会痛了,也不会难过了。 「小夏啊,有空帮我买个新的保温瓶吧。」用了几年的瓶子,该换个新的了,李蓓朵不想再为那个人有任何留恋。 「啊?喔,好,那你要什么顏色的?」 「随便吧,不是白色就行。到了再叫醒我。」李蓓朵闭起双眼,就算睡不着也得休息一下,紧急会议说不定是场硬仗。 不好的预感总是特别灵验,抵达公司停车场后,李蓓朵才推门进内,没想到姜宥莉会在走廊过道等待她。 姜宥莉把李蓓朵拉到一旁,让小夏帮忙看风。 「待会黎晴姐也会来开会,我要先跟你说明,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纯粹飞来横祸。」姜宥莉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可李蓓朵最不喜欢严肃的氛围,故意假装不在意,笑着说:「黎晴姐也要来?看来关乎我演艺事业生死了?」 「没时间开玩笑了。」姜宥莉轻轻拍了拍小夏的手臂,「搜朵朵的新闻。」 「我刚在车上搜过一次了,没特别的。」李蓓朵说。 「那是还没到发佈时间。」姜宥莉下巴一昂,示意李蓓朵去看小夏的手机萤幕。 「新闻出来了……说朵朵姐是于灝一婚外情对象……」 「我?婚外情就算了,还于灝一那傢伙?」李蓓朵瞪大了眼睛,立刻凑上前查看内容。 在欧洲出外景的时候偶遇于灝一,没想到会被人拍下来,还加油添醋写成于灝一特意飞去替李蓓朵庆生。 十万个冤枉,李蓓朵只在综艺节目跟于灝一同队合作过一次,于灝一在她眼中不过是个肌肉练得很壮,却没一点脑力,演技也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他们二人都没有代表作。不对,于灝一有代表作,他的影后老婆。这么说来,唯一相同的,也许都只是个人而已。 有点委屈,李蓓朵不介意传緋闻,但介意緋闻对象如此不像话。 「欸不是,无中生有的緋闻多的是,公司澄清一下不就好了吗?用得着出动黎晴姐吗?」李蓓朵想起她拍第一部偶像剧的时候,也短暂跟男主角传过緋闻,澄清了之后基本就没有后续发酵了。 「如果我说于灝一他不会否认呢?」姜宥莉反问。 「他疯了吗?」不是疯了的话,为什么不否认?李蓓朵不认为有妇之夫惹出轨疑云对他有什么好处,理所当然是要否认,更何况这摆明不是事实。 「他就是没疯才不能否认,因为他真正出轨的对像是祥瑞云的二房大女樊思盈。」 「樊思盈?那个大小姐不也是结婚了吗?天啊,那么精彩?双重出轨,玩禁忌的爱呢。」李蓓朵失笑,想生气也不知该如何发洩。 「朵朵,认真点。」姜宥莉一脸凝重,「先不说祥瑞云家族旗下的企业版图如果有心封杀你,甚至是封杀公司的话会造成多少损失,樊思盈夫家是政治世家,虽然老一辈很多都退位了,但影响力不容小覤。更重要的是,她老公正正就是文化局的人,被戴绿帽会有何感想我们不知道,但多半会为了家族和联姻忍下来,尤其是年底又是新一轮的选举,到时候倒楣的很可能还是我们。」 「怪我们不肯替樊思盈背锅?」李蓓朵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大人物用来挡箭的牺牲品。 「就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公司很多发片计划都是申请文化局的辅助案,我没有信心公司会为了你敢去跟政商叫板。」 「黎晴姐这么说?」 「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待会开会,她可能会说得更难听。而且,提早通知我的记者朋友说了,这次于灝一会被爆出来,就是樊思盈夫家那边的政客对手故意放出来的消息,要报復之前被爆受贿的事。樊思盈收到风声,砸大钱和施压传媒,务必要把她从事件中抽离。刚好于灝一跟你合作过,最近又碰过面……」 「我在巴塞隆纳最糟的回忆就是碰见于灝一那一段,哈。」 「朵朵,我知道你在生气,但听我说,待会黎晴姐说什么也好,你也别意气用事。真摆不平的话,我会再帮你想办法。」 「你会帮我想办法?」李蓓朵抬头看向姜宥莉,呵一声的笑了出来,「你应该趁机冷藏我才是。在这一行工作,良心最不值钱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姜宥莉瞇了瞇眼睛,知道李蓓朵所指何事,却不打算跟李蓓朵计较。 「那件事,大家都有做不好的地方,你那时年纪也小,不懂事不成熟很正常,首要责怪的也不是你。而且,所有事都已经讲清楚了不是吗?作为艺人,你把要做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好,我没有任何立场要针对你,更别说要冷藏你。」 「看来她跟你说了?还是你叫她做的?哈,她果然最听你的话。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那时她离开,的确是因为我说的话,但这次不干我的事。」姜宥莉叹了口气,「李蓓朵,你给我清醒一点,现在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黎晴姐马上要到了。」 即使不指名道姓,「她」是谁,姜宥莉都猜得到。还有个不知情的小夏在场,就算拌嘴也有个度,大家都有默契不挑明来说。 确实不是翻旧帐的时候,但好像只有翻旧帐跟姜宥莉吵架,才能把忍耐多时的满腔委屈都发洩出来。然而,李蓓朵抿着嘴,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性呢,李蓓朵苦笑。人在倒楣的时候,是不是就会遭遇一连串的不幸?几经艰辛熬过了,就会变得幸福了吗?她很想知道。 等待会议开始,连笔电散热扇发出的嗡嗡声,都让李蓓朵倍感烦躁。 出席紧急会议的,不只黎晴,连平常比较少直接参与艺人事务的公司高层人员,乃至总经理都来了。 李蓓朵倒是头一次感觉到公司如此重视她,也许近期人气冒起的她,还算有几分影响力能牵动到公司的营收,甚至股价。 「这关乎到接下来公司很多的规划,会波及其他无辜的艺人,我不认为要为一件商品得罪重大客户。」 被姜宥莉说中,黎晴说的话更难听,哪怕李蓓朵自知自己对公司来说不过是其中一件商品,但亲耳听到这样的说话,更像被利刀剖开自己的皮肉一样痛楚。 波及其他无辜的艺人……难道她就不无辜了? 让人感到极不愉快的会议,李蓓朵庆幸姜宥莉后来把她领出去,让她不必再面对那些人的无情嘴脸。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同参与会议的小夏,全然没有头绪。 刚才姜宥莉把李蓓朵带出来的时候,还叮嘱过小夏要确切送她回家,也要防范记者,又交代了既定行程会继续进行。 说不定自家楼下已经埋伏了记者,李蓓朵想到这点就有些头痛。 「该工作还是得工作啊,明天就得辛苦你了,一定有很多记者要採访。」 「我搞不懂,明天只是慈善表演,就不能先推掉避风头么?」 「姜宥莉是不想我避嫌。避了,就更像是心里有鬼。她这样,算不算跟黎晴对着干啊?为了我丢饭碗可不值得。」 「你别这么说,可能情况并没有她们预期那么差呢?」小夏试着安慰,但谁也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凡事作最坏的准备,不期待,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从前就是又傻又天真,期待得太高,摔下来只落得遍体鳞伤。偏偏又想起郑雪廷曾经安慰过她的说话:「人生本来就不合理,不要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只是现在的李蓓朵也不敢再有所期待了。第一次犯错是傻,再犯一次便是蠢了。她才不要当蠢材。 小夏掏出手机,亮起电子票券的页面,「要去吃火锅吗?我这有折价券,快到期了。」化悲愤为食量,多少能缓解点情绪。 「怎么会有折价券?你平常都很听姜宥莉话不让我吃的。」李蓓朵挑眉盯着小夏看。 「就……之前朋友送的啊,不吃白不吃嘛。」 李蓓朵想起了孙景延,上一次吃火锅,还是孙景延陪着她的。 「啊——」李蓓朵突然瞪大了双眼,孙景延的银行卡还躺在她的钱包里。 「怎么了?」 李蓓朵只是摇摇头,没有加以解释。 那个傻瓜,是不是傻?居然没跟她讨回来。 可是像孙景延这样的大傻瓜,以后再难遇到了吧。想到这,不知怎地,李蓓朵比得知自己成了别人斗争里的牺牲者还更失落。 第十六章 慈善团体举办的筹款活动,虽然场地和舞台都算大,但没有电视台转播,也没有强大的班底,本来的关注度并不高。 可是现场的记者区挤满了记者,一堆大炮瞄准的,是要表演特别歌舞环节的李蓓朵。行程关係,只能透过视像各自排练,也是李蓓朵欧洲之行连休息时间也被剥夺的原因。她跟合作的男舞者仅有半天正式的练习时间,默契不够,心里没有底气,却要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不知道李蓓朵是否得罪过幸运之神,认真专注地投入歌舞表演,舞台太湿滑,踩着高跟跳舞的她直直重摔在台上,连合作舞者都惊得呆了两秒才赶紧把她扶起来,记者区的镁光灯闪得把舞台刷白了一片。 很痛。下意识摸了摸手肘,几乎是皮包骨没有肉的部位直撞在舞台,痛得李蓓朵泪花不受控地涌出。 但是低头再抬头的那瞬间,李蓓朵便已展露出可爱的笑脸,跟舞者打眼色示意,再笑着继续原来的舞蹈,就像刚才那一幕不曾发生过一样。 「朵朵姐,还痛吗?要不我载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意外发生之后,小夏便着急地在后台守着,一看到李蓓朵走下舞台,就紧张地边扶着李蓓朵,边检查她的伤势。 手肘已经明显红肿,再过一会儿定是会变瘀青,不晓得盘骨有没有摔伤,人多不方便查看。 「没事。」李蓓朵摇摇头,「待会被记者拍到会说我卖惨的。」径直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可她走路的姿势并不自然。 「你哪里表现不好啦!明明就是主办不知道怎么搞的,户外表演都不搭篷,舞台都是水……」小夏忿忿不平,在此前其实已有别的艺人摔了一跤,只是李蓓朵的舞蹈动作更大,才会摔得更严重。 「可跟我一起合作的舞蹈员不也是好好的。」李蓓朵在步出会场之时探头察看,确定没有记者后再快步前进。 「他又没穿高跟鞋!」 「失误就是失误,没有人会关心为什么失误的。就是不小心做球给记者写了,有点不甘心。不过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们一下台就闪人吧,明明待会还有联访。」 是姜宥莉叫她一完成表演就离开的,合约没包括联合访问的部分,但姜宥莉负责的艺人里有人会留下作照应,算是掩眼法误导记者她会出席联访。 「你不气吗?」小夏看到她彆扭的走路姿势,就算她说不痛也一定很痛。 「如果生气有用的话,我可以气到把整家经纪公司砸烂。昨天要生气也生气过了,可是你看,有用吗?」李蓓朵勉强笑了笑,「其实我很讨厌理智,不被情绪左右真的好难,勉强自己要理智真的好累。但作为艺人就要有这种感悟,生气的时候不要说话,开心的时候不要约定。」 坐上保姆车,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但李蓓朵连正常坐姿都会感到痛楚,只能歪斜地坐着。 翻开手袋取出手机,看到萤幕显示有新讯息的时候,不自觉就瞪大眼睛期待,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当看见发讯人是姜宥莉,期待感瞬间退却。 「不要逞强,如果真受伤了觉得不舒服要去看医生,你的演艺生涯还很长,注意身体健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不是小夏跟姜宥莉报告了,便是记者已经把她摔倒的事写成即时新闻了。 在文字框里输入又删除,最后回传了一句:「可能你计划得很长,但看来计划已经超出你预期了吧。」好像面对着姜宥莉,总说不出什么好话。像隻讨人厌又记恨的刺蝟,与姜宥莉有着无形的芥蒂。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话还是人生吗?给我振作点!我会帮你搞定的。」 其实姜宥莉也对她不差不是吗?心里明明说了谢谢,手指却不肯输入让对方知道,连李蓓朵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你家什么医疗用品都没有,我们先去药局一趟,再载你回家。」小夏甫坐上驾驶座便安排起行程。 「去你家唄。」李蓓朵无厘头地提议。 「去我家?」小夏回头看向李蓓朵寻求确认,见她微笑着点头,不忍心拒绝,「不能待太晚喔,我弟今晚从南部上来,要借住几天,有男生在,你不能在我家过夜,被宥莉姐或记者发现都会完蛋的。」 「好。」李蓓朵乖巧地答允。 可是李蓓朵的乖巧都是装的,小夏后来才明白,她只是要找个地方,安静地喝闷酒。 本来酒量就不算好的李蓓朵,在喝完几瓶啤酒后,积压已久的不满与委屈,顷刻爆发。 嘴巴念念有词的句子,倾诉着她屈屈不得志的难过、被当垫背的委屈、不被公司保护的愤慨、对姜宥莉和小夏平日说不出口的道谢,甚至还有对孙景延的抱歉与自责。然而,即使是在她身旁的小夏,也听不太清楚她含含糊糊在说什么。 她从没真正在别人面前哭过,再伤感的时候,也顶多像电影里的人那样,落几滴泪。 但是,现在的她从鸣鸣的低鸣,到嚎啕大哭,只花了一瓶酒的时间,让小夏又焦急又心疼,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慰无用,小夏只能守在一旁,确保李蓓朵不会醉后弄伤自己。眼见要入夜了,估算着弟弟大概在晚饭以后的时间便会到达,小夏盘算着该怎么把李蓓朵送回家才是。 孙景延接到小夏传来讯息的时候,确实有点意外。虽然一回生,两回熟,送醉酒人回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总是等李蓓朵喝得当醉才有正当的理由与她碰面,孙景延仔细想想也有点难过。 从踏进小夏的家门后,孙景延的视线就锁定在李蓓朵身上,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小小的沙发上,小小的一团。 哐啷哐啷——听见声响低头一看,才发现几支酒瓶被她踢倒了。 「啊——不好意思。」 有一支滚到了沙发底部,孙景延有点狼狈地趴下来把酒瓶捡起。 小夏连忙接过酒瓶放到远处一角,「是我不好意思才对,麻烦你了。」 怕李蓓朵会着凉,孙景延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靠近她的时候,还能闻到啤酒的发酵酸气,她身上本有的香水气味,早已被酒味盖过。 沙发被哭得筋疲力尽的小身躯佔据,小夏和孙景延只能靠在沙发席地而坐。 「于灝一的事我知道了。」但在孙景延眼中,这一点小事不至于消磨李蓓朵的意志,「今天舞台的片段,在你联系我之前也看过了。她没受伤吧?」 「应该还是撞到筋骨了,她不肯让我看,都说没事。」小夏叹了口气。 这阵子刻意的回避,孙景延只能像个傻瓜一样,远远地、呆呆地看望着李蓓朵,走近一步怕会让她受伤,退后一步也怕自己难过。或许是担心痛苦会积累更多,进退失据让她们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 「那公司怎么说?为什么不澄清?社群讨论今天还在发酵。」关于李蓓朵的事,孙景延依然注意着,翻阅她的社群,查看她的新闻,可能只是孙景延的手指,自作主张的坏习惯。 小夏想了想,衡量过后才把事件原由概括地说明了一遍。 「朵朵姐昨天差点在总经理面前出柜了,好险宥莉姐制止了她……」 「出柜?」 「总经理比较晚出现,前面的会议内容不知道,进来劈头就质问朵朵姐报导是真是假,她就衝口而出一句『我又不喜欢男人』,还好宥莉姐反应够快,马上又接了一句『对啊,朵朵又不喜欢男人像于灝一那样窝囊的』。真是吓死我了!都没谈恋爱就出柜多不划算啊,好歹有了对象再公开,就算被雪藏也没那么亏嘛。」 「你重点真是的……还有心思想亏不亏……」孙景延轻轻点了点小夏的小脑袋,「不过撇开会影响所谓形象外,现在都能同婚了,社会还是不够多元包容真是太令人失望。人与人彼此喜欢本来就不容易了,人喜欢人这件事,干嘛要一直挑毛病呢?就是喜欢啊!为什么老爱干涉别人的喜欢呢?」 「我明白……」小夏抬眼看向孙景延,想到什么又欲言又止。 「先不聊了,把她送回家比较重要。还好她住的地方保安还不错,不然这个样子被狗仔拍到就不好了。」孙景延回头看着李蓓朵,只要把车开到她家社区的停车场,就不怕狗仔队的搔扰。 理所当然又是孙景延负责体力活,可怎么只隔了一段时间,孙景延就觉得李蓓朵好像轻了,不是都吃火锅了吗?怎么还那么轻。 把李蓓朵抱到后座,扣好了安全带,让她安稳地半躺卧着,刚好也不怕被有可能出现的狗仔队拍到。 坐在副驾上的孙景延想起了李蓓朵开车的情境,想起了李蓓朵当时哼唱的旋律。 变成公司的弃子,李蓓朵想必也很难过。那首歌,或许永远都不能面世,而孙景延有幸听过一次。 「景延啊……」拐进停车场专用道的时候,小夏紧抓住方向盘,终于问了出口,「你是不是喜欢朵朵姐?」 「她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她啊?」比官腔更官腔的得体回答。 「不是啦,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默然。怎么会不喜欢?但白雪公主只有一个,认命担当矮人角色的已经太多,而王子也没轮到孙景延能够当上。 等到车停泊妥当,小夏踩下驻车煞车之后,孙景延才缓缓地说:「我喜不喜欢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 迎向小夏单纯的目光,孙景延本想说些什么,却又嚥了回去,改口说:「口罩、帽子帮她戴好,我先下车,再背她上去。」 有些话太现实,太现实的说话太残忍,小夏年纪比孙景延还小,保留一点美好的想像才不会对大人的世界太过失望啊。 重复着上一次送李蓓朵回家的步骤,小夏在孙景延的协助下,替李蓓朵换上睡衣。只是这次,小夏把外衣脱下后,闭着眼睛的孙景延久久未有能觉到小夏有下一步动作。 「怎么停了?」稍稍睁开左眼察看,右眼彆扭地还紧闭着。 「朵朵姐的瘀青……」 孙景延咬咬牙,还是张开双眼,把李蓓朵扶到床上,瞥了一眼她腰部靠近盘骨的位置,还有手肘,「有药吗?」 「刚去我家之前有买!」小夏马上去客厅从自己包包里翻找药膏。 看着李蓓朵身上的瘀青,孙景延垂下眼帘。等到小夏折返,孙景延便退出房间,直到小夏再次呼唤帮忙。 总算替李蓓朵上好药、换完衣服,就差卸妆和简单清洁而已。 「哎——」小夏看了看手机萤幕,一脸抱歉,「我弟差不多到了。」 「你先回去吧,我来打点,再跟你匯报。」 「真的感谢!」 对于一向擅于照顾别人的孙景延来说,不打也不闹的李蓓朵其实很好照顾,不一会儿就完成工作。 熟睡的李蓓朵显得格外人畜无害,软呼呼的,像隻小狗狗般的睡顏,叫孙景延心动不已,心里流淌着暖意,嘴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 「说你机灵呢,在某些方面却是笨拙又偏执。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眼刚翻了个身、在床上蜷缩着的李蓓朵,再留恋,孙景延还是轻轻关上了门。 「我打点好,现在回家途中。」 「回家?我以为你要留下来照顾她……」 小夏还在回家的路上,就接到孙景延打来匯报的电话。 「她睡得很好,你放心。」孙景延想起李蓓朵,是不会踢被子的好睡相呢,「她醒来后别跟她说我有份送她回家,别跟她提起我。」 「为什么?」 「因为她会难过。」 「我不明白……刚才喝醉的时候,她……她一度把我认成是你,叫你的名字,说对不起,什么又让你失望了,所以我才想到打电话给你的。」 话筒迎来了好几秒的沉默,小夏听得到孙景延叹气的声音。 「我知道了,谢谢你。但总之,是你一个人送她回家,不要跟她提起我。你也不想看到她再喝醉酒的对吧?开心喝酒无所谓,但不要再让她伤心时喝酒了。」 「不行,我想知道原因。」 「小夏……」 「朵朵姐对我很好,我想知道原因。」小夏坚持。助理跟艺人的性格也有点像,固执,也不知道是谁影响谁。 「我会让她想起一个她很爱很爱,却得不到的人。明白吗?我会让她想起以往不开心的事,我也会让她感到难过。」 「这就是你们这段时间闹彆扭的原因吗?但你就是你啊……」小夏顿了顿,又说:「我怎么觉得其实朵朵姐喜欢的是你?她在你面前,总是表现得特别放松……而且,提起你的时候,眼神也变得比较温和。最近她心情一直都很不好,很容易炸毛,就像隻受了伤又兇巴巴的小狗一样。」 「或许只是愧疚吧。」兇巴巴的小狗嘛,形容得真贴切,孙景延笑了笑,用上轻松的语气接着说:「待会我发你张折价券,再带她去吃火锅吧。」 「昨天才吃了呢!」 「可以再吃的啊。不然我再发你张麻辣烫的,看她想吃哪款。没有一顿饭搞不定的事,如果有,就两顿。再给她买点冰淇淋和零食吧!让她心情好一些。她够瘦了,可以先别管体重控制的事。」 瘦得像李蓓朵那样没几两肉,还为着要上镜好看一些而作出严格的体重管理,即便知道艺人虽然辛苦但回报能比一般人来得多,孙景延却仍是觉得付出的代价有点不人道。只是,辛苦艰难地活着的人多了去,艺人要是抱怨自己辛苦可能还显得矫情了。 才掛断电话,便接到郑雪廷的来电。一定是刚才接到小夏讯息便匆匆出门,惹姐姐担心了。 「还在外头吗?」 听着郑雪廷略带磁性温暖的嗓音,孙景延长长吁了口气,「放心,我在公车上了。」 「有带雨伞吗?」 闻言,孙景延才扭头看向车窗外,细细的雨滴打在窗上,形成一条条虚线。 「有。」孙景延歪着头,「雪廷姐啊……」 「嗯?」 「姿妍姐说过你像玫瑰,其实我觉得朵朵也很像玫瑰。嗯……粉红玫瑰吗?没那么艷丽,有一点甜美,但跟你一样,都是带着防卫。其实都不是故意伤害别人,只是你们能够保护自己的,就只有那几根刺……」 「你怎么了?」 「你听过黑皮诺吗?姿妍跟我说的。姿妍说再好的葡萄酒,『corked』了,就坏事了。朵朵也很像黑皮诺,娇贵但美好,需要悉心照料,也需要懂得品饮的惜酒之人。我不介意要耐心栽培,我连她的坏、她的涩,也都喜欢。我真的很想成为那个酿酒人和惜酒人,可是,我太迟才出现对吧?想保护她也做不到。」 「你哭了?」 「要伤心难过的人不应该是我,可我怎么也觉得很委屈呢?」孙景延用手背拭去不听话落下的泪。才没有哭,只是眼睛下雨了。 「李蓓朵出什么事了?」 「你真的完全不看娱乐新闻呢。」孙景延想了想,反问一个看似不着边的问题,「雪廷姐,你钱多吗?」 「怎样算多?」 「你今晚问了一个星期的问题量呢。」都能想像出郑雪廷皱着眉的样子,孙景延苦笑,「请律师打官司,想必要很多钱吧?你朋友是朵朵的经纪人,有办法把她的合约弄到手吗?至少也得看看经纪公司的权利义务怎么写,也要看看合约终止条款和违约金是多少。或者,直接让朵朵去诉求解约吧。」 「事情这么严重?」 「她公司大概不会维护她了。我有个好朋友,她今年刚法学毕业,虽然她还不是律师,但她哥哥是,她全家都是律师,如果你朋友能帮上忙就好了,我觉得朵朵需要律师帮忙,你朋友出面是最理想的。」 孙景延心想,顶多也只能帮到这个份上了。 第十七章 「要开会嘛,我知道。一个半小时后,我会准时到达公司的。不会走正门,放心。我快到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你担心的话,就来侧门接我吧。」 掛断了小夏的来电,坐在接待处等候的李蓓朵四处张望着。 第一次来到律师事务所,独自一人份外没有安全感,李蓓朵表现得异常警惕。与想像中的气派装潢不一样,简约却不简陋的室内设计,明亮的接待处,木器被擦拭得反射出光亮。整间事务所散发出简单但一丝不苟的氛围,有种开明却又严谨的感觉。 即便前两天就预约了时段,但李蓓朵依然有点犹豫是否要跟公司撕破脸,不过今早发生的事,让她对公司最后的一点期待也全然熄灭。 接待处职员走近,领着李蓓朵敲门走进办公室。 「李小姐,这位就是严宇河律师。」职员介绍后微微欠身,便关门离开。 站在李蓓朵眼前是位高高瘦瘦的年轻律师,长相虽然普通,但气质与打扮像个英伦绅士似的,连衬衫袖扣也似乎精心挑选过。姜宥莉私下介绍给她,让她先听听专业意见,被公司放弃了,她总得做些什么自救。 李蓓朵认生,与严宇河寒暄了几句就进入正题。 严宇河看毕李蓓朵的合约内容,表情看起来胸有成竹,「李小姐在公司眼中是听话的艺人对吗?」 听话?李蓓朵偏偏头思考了一下,「算是吧。公司要求我做的工作都会做好,对公司的安排不会有太多意见。」 但要是姜宥莉听见,保证会翻白眼。不是李蓓朵没有意见,而是那些公司不想听的说话,都会被姜宥莉吸收、挡掉,被李蓓朵顶嘴的人总是姜宥莉。 「李小姐大概也没有什么有力的背景对吧?」 「普通家庭普通人。」 「所以现在公司才会吃定你不会反抗。」严宇河把合约交还,「简单来说吧,这类合约的性质一般是委任契约,或者类似委任性质的劳务给付契约,如果双方已无信赖关係,任何一方都可根据民法第549条第1项规定终止合约。我觉得李小姐的理据已经足够充份,公司并没有按照规定提供援助,亦无尽保护艺人的责任。不过,想让我们的立场更无懈可击的话,还要等公司出手多做点事。公司不主动,我们也有方法引它们干预。」 「具体我要做什么?」 「这样问的话,就代表我们要正式合作喏。」严宇河见李蓓朵眼神飘忽,略显犹豫,便又说:「李小姐,我答应你,在公在私,我都会尽我所能,倾力去帮助你。」 「在私?」 「是舍妹交代,务必要为李小姐讨回公道。再者,我也需要像李小姐的知名人士案件,擦亮我的事务所招牌。」 严宇河的妹妹?李蓓朵的眼珠转了转,她认识的人里头没有一位姓严。 「那请替我向你妹妹道谢。」没有马上答允,李蓓朵礼貌地笑着,「方便借用化妆室吗?」 「就在那边,请便。」严宇河随手一指,主动为李蓓朵开门。 有点奇怪。姜宥莉介绍的,但对方却指是他妹妹交代的,这证词没有对过吗?公司不会故意设局给她吧?还是他妹妹跟姜宥莉认识?但他妹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她?会是歌迷吗?李蓓朵想着,这时应该避免做任何决定才对。 「知道了知道了,我哥在跟她谈了。」 路过茶水间的时候,隔着门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啊——臭孙景延!」 孙景延?李蓓朵不是爱八卦的人,却在听到关键字时停下了脚步。 「什么叫我哥比我可靠多了?你拜託的人明明是我耶!吼!」 看来在茶水间里头的人,便是严宇河的妹妹了。 是孙景延,一切就说得通了。 李蓓朵前几天酒醒之后,就闻到自己的睡房里有种隐隐约约的香气,像是肥皂香,又像是洗被子的味道,让人想到棉质的舒适和温暖感。 这种香气,李蓓朵在孙景延身上闻到过,孙景延的家里也有,房间里更明显。 但是,当李蓓朵想要确定,怎么闻,也再闻不到这种香气。 不知道是香气已飘散在空气中,是她嗅觉疲劳,还是纯粹的错觉而已。 「昨天是你送我回家?」李蓓朵探问。 「不然还能有谁呢哈哈。」 乾笑,尷尬的乾笑,小夏的回答更印证了李蓓朵心中的想法。 这次牵线的,也是孙景延。 但不是姜宥莉介绍的吗?难道二人认识?还是透过郑雪廷?李蓓朵心里有许多疑惑。 比疑惑更多的是于心有愧,明明她对孙景延那么坏,而孙景延却处处为她设想,默默照顾着她。她何德何能,接受如此厚爱? 从化妆室出来之后,再次经过那扇门,正好对方推门而出。 李蓓朵礼貌地点点头,对方好像心里有鬼似的急急忙忙就要离开,她还是瞥见了那人胸口上名牌写的名字——严宇菲。 与严宇河只差一个字,长相也有几分相似,果然是兄妹。 既然是孙景延牵的线,总不会害她是吧?李蓓朵想了想,挺起胸膛踏进办公室,那就开始作战计划吧。 李蓓朵正在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事业前景,另一边厢的姜宥莉也为着同一件事在筹谋。 要在公司的眼皮底下为李蓓朵奔波,只能偷偷摸摸地到处拜託关係,但没几个敢跟祥瑞云家族作对。 手头上还有别的艺人要照顾,姜宥莉这几天忙得也没好好睡过一觉。 早在餐厅里悠间地等着的高姿妍,瞧见姜宥莉急急忙忙赶来,马上递上冰美式,再好心地拿起纸巾替对方擦去额角的汗。 「这餐厅不错啊,小包厢也挺好的。」姜宥莉接过冰美式后还用手煽着风。 「你说是机密,不订包厢怎么行?可你怎么还没到夏天就满头大汗?脏死了。」高姿妍笑着吐槽,手上擦汗的动作却没停止。 「车子的空调坏了,本来之前休假要开去车厂修,谁知道朵朵就出事了,忙得我……」姜宥莉翻了个白眼,却乖乖地任由高姿妍摆弄她的脸和头发,平常工作时干练有威严的样子都丢到一边去。 「慢点喝,不够再点就好。」 几句话时间,姜宥莉就把整杯冰美式喝完了。 「你怎么都跟郑雪廷讲一样的话?嘖嘖嘖。」 「你有被咖啡淋过头吗?」高姿妍举起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虽然和善地笑着,但眼神向姜宥莉发出飞刀,待姜宥莉作了投降姿势后,她才接着说:「那么忙都来约我,李蓓朵的事情摆不平?」 「姿妍啊,你出名足智多谋,我现在超需要军师献计啊!」 「听你夸我还真不习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吧,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于是姜宥莉便把来龙去脉统统说了遍,甚至还播了一段会议的录音。 「钱很重要没错,我可以吃很多苦努力工作,但不代表要我卑躬屈膝。我从没打算跪下,公司就替我跪了?」 单凭声音语调就能感觉到李蓓朵的忿忿不平。 听罢,高姿妍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好友虽然憨厚,但该精明时也算精明,临危不乱还懂得偷偷录音。 证据这种东西,跟钱一样,不嫌太多只怕缺少。 「参与会议的人多吗?」高姿妍问。 「十几个吧。」 「有人知道你握有录音吗?」 「我没跟其他人说过,就算流出了,也不太会怀疑到我头上。」姜宥莉一脸「我做事你放心」的模样。 「祥瑞云家族很大,影响力也很大,但不代表没弱点。」高姿妍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大家族人多口多,容易不同心有派系,祥瑞云也不例外。现在出事的是云派,要把李蓓朵垫背的也是云派,你觉得谁最想云派收不了尾?」 姜宥莉皱着眉想了想,忽尔豁然开朗,「二房出事,大房受惠,瑞派!」 「我认识大房的二女儿,那边大哥是傀儡,二女儿才是实权者。如果你信任得过我的话,把录音交给我,我来解决。」高姿妍歪斜着头笑了笑。 「拜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看到高姿妍胸有成竹的样子,姜宥莉就知道没拜託错人,却有点好奇,「不过,你怎么会认识她?」 「你不知道吗?我当公关的时候,她跟我是同期,也是实习生转正。别看她家里是上市上柜的公司,名下也有几栋房子,来打工好像很奇怪。她就是想自己开一家广告公关公司,才来打工学习的。我们打工是为了生活,太子女打工是为了体验生活。」高姿妍说到「体验」两字,甚至还加重语气。 「我比较想体验有钱人的生活……」姜宥莉真心觉得贫穷会侷限想像。 「不过,你公司这样,李蓓朵会觉得心寒吧?找个律师帮她出面吧。」 「有人帮她了。」瞥见高姿妍微蹙着眉,姜宥莉立刻补充说:「放心,不是雪廷,是她室友。我才知道她室友跟朵朵认识,还很喜欢朵朵。」 「你说孙景延?」高姿妍还记着那位热心友好的高个子。 「对,就是她。虽然没直接接触过,但似乎是个很可靠的人,她介绍的律师我也查过底细,应该有点本事,刚好缺受到注目的案子打开知名度。」 「没想到呢。不过,她确实是个挺好的人。」 姜宥莉搁在桌上的手机,在二人对话期间,萤幕不住地闪烁着,似乎有很多消息等待姜宥莉查看。 但姜宥莉只是点了两下,粗略扫了一眼,便把手机设定为勿扰模式,翻转萤幕朝下,眼不见为净。 「发生新的事?」高姿妍问。 「新嘛……也不算太新,今早的新闻。」姜宥莉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高姿没有留意娱乐新闻的习惯,自然不知道,「于灝一早上发表了声明,为出轨的事道歉,没有替朵朵澄清,所有人都默认朵朵就是第三者,网友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炸锅。公司说了不作任何声明,统一回覆『不对他人之事作出评价』。」 「看你这样子是打定输数了吗?」 「这场仗很难打对吧?」姜宥莉的确没有太大信心。 高姿妍抬起了一边眉毛,不以为然地说:「这种程度就想放弃的话,还不如乾脆别开始。」 「也是,人生只存在成功和经验,我不怕多累积点经验,不过这次一定要赢。」姜宥莉顿了顿,吞吞吐吐的,「虽然知道你不会跟朵朵计较……」 「信就不要怕,而且谁说我帮她就不是报仇了?」高姿妍扬起笑脸,就像胜利者的姿态。 「哈,你啊……」 「放心,我不会看着你死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公司,你待得下去?」 姜宥莉当然明白高姿妍指的是什么,「所以我说,这次一定要赢。开公司是要赚钱没错,站在公司的角度,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也没什么错,但我不喜欢。」 「你这无用的正义,还真是一如既往。」高姿妍无奈地摇摇头,给好友添了杯水。 「就算我真的失业了,还有你跟郑雪廷那傢伙会罩住我啊,你不是才说不会看着我死吗?哈哈。」姜宥莉笑得孩子气,哪有点像严肃经纪人的模样。 高姿妍又翻了个白眼,这算不算祸从口出?不过一言既出,她就会挺好友到底。 「反正安排一下后路也不是坏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了,郑雪廷那傢伙有发讯息给你么?」 高姿妍不动声色地瞇了下眼睛,难怪前天发现line的好友列表中被郑雪廷新增好友,多半是姜宥莉的原因,不然郑雪廷哪会有勇气把已删除的她重新加好友。 她按捺住没主动联系,就想看看郑雪廷会说些什么,可是被加好友之后,一直没有下文。 「没有。让她直接来面对面说话,不要透过没有温度的文字。」高姿妍敢放话,就看郑雪廷敢不敢争气一点。 姜宥莉闻言,面露难色,乾脆找把刀子架在郑雪廷脖子上还比较快。 还想要说点什么,被翻转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勿扰模式要超过三次联络才会响铃,有人有急事。 接起电话,不到几句话的时间,姜宥莉便站了起来,「我马上来。」匆匆掛断。 「午餐还没到。」高姿妍轻声提醒。 「唉……没法吃了,我得去找人。」姜宥莉把水杯的水一口灌下,「朵朵被狂粉袭击了,到医院检验过伤势之后不知跑去哪了,小夏找不到人。」 「被袭了?」高姿妍皱了皱眉,快速地从掛在椅背的外套口袋里,取出车钥匙放在桌上,「交换。我把车停在对街的停车场,你开我的车吧。」 「啊?」执起手袋的姜宥莉愣了愣,刚都在想李蓓朵的事,没有细想高姿妍的意思。 「你要忙李蓓朵的事,能有空去修车吗?我帮你开去修吧,反正同一家厂,师傅我都认识。」 「真的假的?不枉我当你们两个的传话筒那么久,好人有好报哇!」 姜宥莉俯身抱了抱高姿妍,即使被高姿妍嫌弃地推开,仍是高兴地捡起桌上的车钥匙,再把自己的车钥匙拋给高姿妍。 还好高姿妍反应敏捷,才接得住忽然飞向自己的车轮匙,不然都要被砸中了。 看来真是场硬仗,有点意思。高姿妍偏偏头,看着好友离开的背影,要是郑雪廷和姜宥莉的胆子能够中和一下,就不会一个总是瞻前顾后不愿踏前,一个像头牛般拼命衝衝衝受伤也在所不惜了。 第十八章 早预期在于灝一的声明发表之后,经纪公司不替李蓓朵澄清,一定会有不甘心或感到失望的歌迷聚集在经纪公司门前。 计程车没有登记,无法进入地下停车场,只得停在侧门附近,歌迷人数较少的区域让李蓓朵下车。 穿着浅灰色的上衣、深蓝色的百摺短裙,配上上垂坠感的大领结,李蓓朵的打扮有几分像高中生的模样。换作平常日子,这身打扮被歌迷拍下后,大有机会成为私服造型的经典。 小夏早已通知了公司的保全人员,与他们一起帮忙开路,可歌迷间的消息传递很快,李蓓朵刚下车没走几步,原本守在正门的歌迷也赶至,蜂拥而上把她团团围住。 「说谎精!解释!」 「给我们交代!」 「为什么好人不当当小三!看错你了!」 被簇拥着,却不是因为受欢迎,传进耳里的吵闹尽是谩骂与恶言。李蓓朵试图忽略周遭一切,可脑后突如其来的一下痛楚,随之而来湿漉漉的黏稠感,叫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年头还丢鸡蛋?有没有点创意? 伸手一摸,摸到蛋液的瞬间,李蓓朵有点生气。弄得新买的上衣沾上蛋壳和蛋液,她嘴巴抿成一直线,环视周遭寻找兇手。 居然是眼熟的歌迷。 李蓓朵叹了口气,「不是说鸡蛋涨价了吗?要珍惜食物啊。」是她的歌迷,她责怪不起来。 歌手与歌迷之间,握有主导权的人其实是歌迷,歌迷变心或讨厌歌手的话,一切的关係都结束了。 围在李蓓朵身边的人乱成一团,许多人的焦点都投向了朝她砸鸡蛋的歌迷。 她选择不理会歌迷的指控,继续向前走。可没想到鸡蛋以外,一下颇大的声响,李蓓朵的背上就多一道顏色。 李蓓朵只觉后背一麻,像是某种细小的钝器打在她的背上。在她还没意识到被什么东西打中之时,又传来连续几发的声响,像是枪击那样的声音,恐惧瞬间蔓延全身。 「这个年纪就死的话,是夭折的程度啊!呸!」心里想完也嫌弃自己,但李蓓朵确实还不想死,慌忙蹲下来双手护头。 连本来吵吵闹闹的歌迷们都纷纷争相走避,也有像李蓓朵一样,急忙蹲下来躲避的。 当李蓓朵看到手背上的色彩,终于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打中了。 是漆弹,生存游戏常用的漆弹。 再次被漆弹射中的李蓓朵不禁发出闷哼,不是真弹,也是会痛的。 背部中了两发,右臂和手背各中了一发,下意识举手护头时腰部也中了一发。 万万没想到,还真有比丢鸡蛋更有新意,也更为痛楚的洩忿方法。 一名保全人员向枪击方向追出,其馀人员几乎是用抱的,直接把李蓓朵抱到室内。 冷静下来的时候,保全人员已经向警方通报了事件,李蓓朵有如惊弓之鸟,怕的不是再次受伤,而是可以预期的议论。 受伤的当下,甚至还在担心被送进急诊室会被指责是浪费医疗资源。 「送外科门诊就好,别送急诊。」 「可是——」 「这没有很紧急,门诊的医师也可以开验伤诊断证明书。」 「但现在掛门诊,到医院还要等,被路人看见不太好吧?」小夏的顾虑也非没道理。 「趁没有记者,去稍微远一点的医院吧,他们收到消息后多半会去最就近的医院堵人。」李蓓朵低垂着肩膀,拖着脚步走向保姆车。她的未来儘管无法掌控,至少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万幸现在的预约系统变得方便许多,还能查询看诊进度,李蓓朵就在医院的停车场等着,等到排在自己前几名的号码叫号,才拿过常备在车上的鸭舌帽和口罩,在小夏陪同下走进门诊。 混和着消毒剂气味的空气,不知该说是乾净还是压抑,李蓓朵并不喜欢这种味道。 医院的广播系统轮流呼叫着病患名字,叫到李蓓朵的时候,现场明显有几位路人有所发现,戴着口罩的李蓓朵只是压低帽子,快速走进诊间。 医生细心地替李蓓朵清理过手上的漆痕,手背的皮被削了一处,还渗着血,手臂有点肉好一些些,但也破皮乌青,明显肿了起来。一掀起衣服,又看到青一块、紫一块的瘀青,陪同就医的小夏只是看着,也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你先回车上休息,剩下的我来处理吧。」小夏取过李蓓朵的健保卡,等待开诊断证明和缴费不一定要本人完成。 只是没料到,让李蓓朵离开自己的视线后,小夏再拿着药袋返回保姆车时,就找不到李蓓朵了。小夏着急地掏出手机要找人,才发现李蓓朵留了一条「会回家的」简讯。 会回家,不代表已回家,小夏不晓得李蓓朵会跑到哪去,公司同事没看到她,只好把车开到李蓓朵的家等着,再拨电话通知姜宥莉。 思前想后,小夏发了通讯息给孙景延,李蓓朵的朋友不多,小夏认识又在台北居住的,就数孙景延是最佳人选。 接到讯息的孙景延,比小夏更着急。 原本在学校图书馆翻找报告所需的资料,在接到讯息后顾不得还在埋头苦干的组员,拋下一句:「有急事!」略过组员的异样目光,抓起外套和背包拔腿就跑。 安静的图书馆里,回响着「噔噔噔」,一声声用力的跑步声。 第一反应便想到了与李蓓朵初次单独见面的森林公园,但下楼后又很快改变了主意。大白天的,在森林公园现身似乎太招摇。 想要逃离现实的人,不在公司,不在家,不能去平常喜欢发呆的森林公园,可以去哪里? 李蓓朵在事发之后曾经在社群平台发表了一则帖文:「我不承认任何我没做过的事,时间会还我公道。」然而发佈不久便删除不见。 她受袭的片段已经有人上传到网络,娱乐新闻升级为社会新闻,媒体都在关注李蓓朵的动向,但本人却不知所踪。 知道李蓓朵失踪的人一隻手能数完,却要在虎视眈眈的媒体发现之前把人找回来。 最终找到人的,不是小夏也不是姜宥莉,是孙景延。 翻找着李蓓朵的社群平台照片,猜测着她可能去的地方,上气不接下气地疾走在城市之间,跑了好几处照片的拍摄地,都没有找到她。 春天也跑得额角渗汗的孙景延,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急了就犯蠢,还有一处非常适合独处的地方被遗忘了。 河滨公园有一处隐蔽的角落,在跨河大桥的下方,桥墩的位置。 前方是河堤,后方是连接着桥墩长满长草的斜坡,远处有通往路面的石梯。 「我找到朵朵了,她很安全,不用担心,我会负责送她回家,晚点再联络。」孙景延盯着远处小小又单薄的身影,在通讯软体留言给小夏。 桥墩被人们喷上了涂鸦,李蓓朵就抱着膝盖,坐在斜坡下方的水泥地上,空洞地看着平静的河面,一点都没察觉到孙景延慢慢走近。 「朵朵?」轻声低唤。 李蓓朵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慌忙擦拭眼角的泪痕,再努力假装坚强,发红的眼眶还是骗不了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那个……我在做资料搜集!」 「资料搜集?这里?」 「嗯!对!没错!就是……」孙景延在李蓓朵身旁坐下,瞥见另一端行驶中的车辆,灵光一闪,「我唸新闻系的嘛,我在做汽机车分道的专题报告!」说完也觉得自己太棒了,简直是完美的理由。 「汽机车分道?」但李蓓朵一边挑起的眉毛反映着她的怀疑。 「汽机车分道,真的是为了机车使用者的安全吗?但机车引道不仅坡度陡,还需要绕行大弯才能上桥,反而有机会增加意外发生的可能性。没错,就是这样!」说完还用力点头肯定自己,但见她眼里还有怀疑,又连忙补充:「真的!不信我给你看我背包,里面是笔电,还有上课时的笔记!」说着便脱下了背包。 李蓓朵低头瞄了一眼孙景延的球鞋,这边明明是水泥路,鞋头怎么就沾了泥泞? 「是喔,我还以为我很红呢,原来没记者报导我的新闻吗?」别过头不再看向孙景延。 「唉……我应该要改唸戏剧才对。」孙景延放下背包,迟缓地伸出手,轻抚她的背部,「辛苦了,伤口一定很痛吧?」视线落在李蓓朵受伤的手背上。 「不痛。」 可当孙景延不小心扫到被漆弹射中的位置时,李蓓朵马上绷直了背。 「痛就要说痛啊,不一定要坚强的。」 「就当下有点痛而已。」李蓓朵还嘴硬着。 看着李蓓朵努力露出笑容的样子,孙景延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虽然说作为成熟的大人要学会忍耐,但忍耐太久是会生病的。」 这也许是李蓓朵听过最温柔的话语。 扭头看向孙景延,目光里的深情,是把李蓓朵完全装进了眼里。 「那你呢?你不也是忍耐很久了吗?」李蓓朵问。 「我?忍耐什么?」 「忍耐着我这个不怎么样的坏人。」 「你哪里是坏人了?」 李蓓朵没有回答,把头埋在膝盖里,但孙景延听到了她几近低不可闻、压抑到发抖的叹息。 低气压的氛围让孙景延有点难受,只好躺平双脚,两手撑在后方,像舒展一样身体往后倾,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涂鸦故作轻松。 「累了,想哭了,都没关係,不是有我在嘛。」孙景延柔声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蓓朵才抬起头,直直盯着前方,回避着孙景延的目光。 「我知道是你。」 「我?什么是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孙景延眨着眼睛,对李蓓朵没头没尾的说话摸不着头脑。 「你的味道,只闻一次也会记得。」 「味道?」孙景延连瞳孔也颤动着,突然就明瞭李蓓朵在说什么。 「我喝醉的时候。」 「什么?你喝醉了?什么时候?」 「小夏这孩子其实不太会说谎,玩狼人杀绝对会输那种。你也是。」 被问得喉咙发紧,不会说谎的人沉默了,不再看着李蓓朵,心虚地低下了头。 「严律师的妹妹,也是你朋友对吧?事务所的茶水间隔音不好,让她下次跟你讲电话时小声一点。」 「哎呀——她跟我一样大嗓门。」被彻底拆穿的孙景延尷尬地挠了挠头。 「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为我设想?」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仰望到太高的话,贬低的只有自己。』所以要先把自己强壮起来,有馀力了再去替他人设想。」孙景延站起来走到李蓓朵眼前,举起手臂,展示着自己手臂上小小拱起的二头肌,「看,我还是挺强壮的。」 虽然有点滑稽,但总算让李蓓朵真心笑了笑。 不知道是否搬大型道具练就的肌肉,李蓓朵想起孙景延在电视台忙碌的身影。 「值得吗?」李蓓朵幽幽地问。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而已。我愿意,不就行了吗?」眼神里闪着微光。 孙景延说得理所当然,却再次让李蓓朵红了眼圈。 「你这么傻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啊……」 「我记性好呀!」 孙景延勾起了嘴角,嘴角形成的小括号,明明逆着光,竟比阳光更耀眼。 这么耀眼的人,就在李蓓朵眼前蹲下来,温柔地、轻轻地,给她一个拥抱。 李蓓朵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倒在孙景延的怀里。 以为习惯了、麻木了,就会好了。这一刻的李蓓朵才知道,原来泪腺还没有萎缩,就算没有酒精,她也是能够大哭的。 「你的味道,可比医院的气味好闻多了。」一样的乾净无害,却让人想到美好的梦境,柔软又安心。 第十九章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拎着一袋外卖的外送员步出电梯。 看了眼手机萤幕的外送指示,及肩短发的女生会来领外卖。 外送员走向小夏,递上外卖,「您好,总共四百二十元,祝你用餐愉快。」 「稍等。」小夏站在电梯前,钱包里怎么翻也只有四张百元钞,尷尬,以为自己前两天才领过钱一定够,结果钱花得比想像中快。虽然只差二十块,但钱不够就是不够啊。 「总共四百二十元。」外送员再次重覆,回头按下电梯的按钮,用行动催促着。 「我来吧。」穿着居家服,踢着拖鞋的李蓓朵顶着大素顏步至,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百元递给外送员,「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不用找,谢谢你。」 在看到夹层里的银行卡时,连动作也顿住,不过外送员似乎没发留意到这点,探头好奇地盯着李蓓朵的脸看。 「是……朵朵……吗?」外送员呆呆地接过纸钞,「天啊!怎么没化妆都那么好看?我……我跟我女朋友都很喜欢你,我们绝对相信你!你要坚持下去!加油!」 「谢谢你。」李蓓朵有点害羞,完全没有打扮的情况下碰到支持者,好像有点对不起人家的热情。 「这……这个这个,这个送你!蜂蜜芦薈!我刚买还没喝的。」外送员突然把另外的饮料提袋塞到李蓓朵手中,听到电梯门的声音,匆匆挥手边走边说:「啊——要走了,你要加油!用餐愉快!」 李蓓朵看了看手上莫名多出的冷饮,又看了看已关上的电梯门,想要退还也来不及。 「你就收下唄,小费换饮料,他也不亏啊。」小夏搭着李蓓朵的肩,轻轻推着她回家。 小夏在摆放餐点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钱包的李蓓朵,忽略电视正在播放的电视剧,坐在沙发上发呆。 又忘记要归还银行卡了。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没有记性,还是有意无意间不想归还。只要银行卡还在她的手中,她就还有理由去找孙景延。 前两天,她和孙景延就站在玄关处,捨不得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忽然之间,感性压倒了理智,踮起脚尖,闭上双眼,很想、很想亲吻眼前让她感到无比踏实的人。 可未及亲吻,只感到有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停下,重新睁开眼睛。 「不要可怜我,我不需要可怜。如果不能给我平等对待,也就不要给我任何希望。」 「你不喜欢我吗?」 李蓓朵颓丧地垂下了头,却又感觉到孙景延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脸。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怎么选择也是我的事,你只需要把你自己放在心上,好好的爱护自己。」 孙景延还喜欢着,那么她呢?她喜欢吗? 「我不喜欢她。」下意识否认。 「说谎的时候,心不会痛吗?」 电视的对白,把李蓓朵从思绪里拽了出来,五脏六腑都彷彿绞在一起。 「朵朵姐,还好吗?」小夏拿着碗筷向李蓓朵走来,「在想工作的事吗?会好起来的,先吃饭吧。」 「怎么会好?」李蓓朵接过碗筷,跟着小夏来到餐桌前坐下,「不过最糟也就这样,现实世界嘛,一旦有谣言就无法挽回。我想通了,大不了就退出演艺圈踏踏实实找份工作吧。」只是看着眼前自己本来很爱的豆腐锅,也提不起胃口。想通了,不代表就能顺利放下。 「你明明那么好,为什么就遇上这些破事……」 「社会就是这样,不是你做得好,就会有好的回报,多的是能安享晚年的坏人。」李蓓朵笑了笑,夹了一块肉到小夏的碗里,「我呢,从来就不相信人性本善这一套。人本来就是恶的,人与人之间不过是为了在社会更好地生存,才会建立所谓的道德和法律。但是嘛,总有在道德和法律之外,没有办法约束人的恶。」 「可是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很好、很善良的人啊。」 「那是他们受到了很好的教育,让他们内心充满了爱。那样善良的人,真在是很少数。」可是再少数,在李蓓朵还是马上想到一个这样的人——孙景延。 没有别的人像孙景延那样,总是流露着温柔的眼神,用心照料身边的人,更是掏心掏肺疼爱她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不然我们再跟宥莉姐说说?」 「涉及政客的话,她也没办法。黎晴姐不想救的话,没谁能救得了我。」连她发佈的澄清帖文都被公司删去,姜宥莉知道了也没法与公司抗衡,「别担心,就算我不干了,你也不会丢工作的,姜宥莉一定会帮你安排负责更好的艺人,不会像我那么难搞。」 「你哪里难搞了?别这么说自己嘛。」 「反正爱我的人最终都会离开。人生嘛,不就是这样吗?」 「不会的,会有人愿意一直陪伴你的。」小夏掏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影片,「你看过这个没有?今天早上上传的,把始末整理得很好,我觉得能有澄清的作用。你看底下的留言,大部分都是支持你的。」 虽然剪接和后製做得很粗糙,却也明确清晰地点出所有可疑之处,为李蓓朵平反。 「这声音……」不就是宋舒婷? 「就算你真要退出演艺圈,不只我,一定会有其他人愿意继续支持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要幸福才行。如果因为这些鸟事而感到疲惫或者不幸的话,留在这个圈子也就没有意思了。既然有了得来不易的假期,就好好享受假期,做一些你想做、有兴趣做的事,就算是小事,只要能让你感觉到幸福就可以了。」 「干嘛突然说这种话,肉麻。」李蓓朵笑了笑,空洞洞的心,好像被一点一点地,慢慢填补着。 不过,要让李蓓朵退出演艺圈?怎么可能!姜宥莉才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她带出道的第一个艺人,最会跟她顶嘴又是最让她放心不下的艺人,就算有很多缺点,也是她眼中很好也很有潜力的孩子。 「那孩子就只有那张嘴像刀子,说什么『当他们知道自己怪错人的时候就够他们内疚了』……砸鸡蛋那个不告也就算了,用枪那个还想给机会放过对方?傻的吗?都不想想万一被射中眼睛是会瞎的,还有可能射中别人的啊,她不提告有人模仿犯罪伤到别人时怎么办?怎么可以放过!还好凭着我三寸不烂之舌,让她同意提告了。砸鸡蛋那个不告就不告吧,至少写了亲笔信道歉,嘖。」 「辛苦了……」郑雪廷想不明白,姜宥莉这时应该很忙才对,为什么还有间情逸緻特意约见面吐槽。 「当然辛苦了!公司停掉她所有工作,我还得重新排程,协调其他艺人上场替补。真的烦死,我又忙,她又冤枉,该死的于灝一!该死的樊家大小姐!该死的黎晴!」姜宥莉撇着嘴,伸手抓了抓头发,发型都抓乱了。 连顶头上司都骂了,这次真的气得不轻,只是还在路上,惹路人侧目总是不太好的。 「小声点……」郑雪廷忍不住提醒,随手顺了顺老友已炸开的头发,「所以我们现在去哪啊?」虽说这次由姜宥莉决定见面地点,但走了一路都不知道姜宥莉要去哪里。 「我家啦!」 「你家是在这区吗?」 「搬了啦!」 毛毛躁躁的,郑雪廷不敢继续问下去,只好跟着姜宥莉继续走。 「怎么输密码?有指纹解锁不用是——」傻瓜吗?话没说完就被姜宥莉回了一记眼刀。 一开门,进入眼帘是一幅由乐高组成的画,郑雪廷瞬间意识到不对劲,姜宥莉没有耐心砌乐高,也欣赏不来乐高的趣味,砌乐高从来都是高姿妍抒压用的兴趣。 「这不是你的家!」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姜宥莉连忙用力拉住郑雪廷,在门前拉扯着,双方丝毫不退让。 直至门内传来一句:「来了还想逃啊?胆小鬼。」 久违再次听到高姿妍的声音,郑雪廷放弃了挣扎,马上就被姜宥莉用臂膀圈住脖子,被带进了属于高姿妍的空间。 从头到尾,高姿妍只瞥了郑雪廷一眼。在姜宥莉拍胸口说今天会把郑雪廷带来的那刻起,高姿妍就抱有满满的怀疑,依照郑雪廷的性子,这是天大的难事。只是即使如此,高姿妍还是不动声色地预备着,万一郑雪廷真的来了,她就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再不能故作大方让郑雪廷逃跑了。 果然,是被姜宥莉骗来的。 郑雪廷被姜宥莉按坐在沙发上,紧抓着膝盖,躬着背低下了头,整个人缩成一团。 就似是感知到郑雪廷喉咙乾渴得很不舒服一般,高姿妍走到中岛,悠然地摺好滤纸放进滤杯,倒入新鲜研磨的咖啡粉,熟练地提起细口壶,在咖啡粉上打着圈圈稳定地注入热水。 「不是为了我跟你的事,放轻松一些。」高姿妍注水的动作顿住,看着手錶在计时。 姜宥莉把几张照片摊在茶几上,「今天是聊正经事,虽然你可能会认为不关你的事啦。」 眼睛看着照片,耳朵却在留意着另一边重新注水的声音。 本来还想抱怨为什么要给她看跟拍李蓓朵的照片,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进入眼帘,惊得郑雪廷抓起了照片再三确认。 「这是……景延?」慌张地看向姜宥莉。 「没错,就是你室友。」 「为什么……」 「瑞派那边的记者拍到的,算是先行知会一声。」高姿妍用托盘盛着两杯咖啡走来,分发到二人眼前,「喝看看。」 姜宥莉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高姿妍你真不够朋友,又偏心了!」浅焙的咖啡豆带果酸,但花香气明显,是郑雪廷喜欢的味道。 高姿妍一手摀住姜宥莉还想继续抱怨的嘴巴,再瞪她一眼,好让她乖乖闭嘴。 不只偏心,还欺负人!姜宥莉心里吐槽。 还等着郑雪廷的评价,高姿妍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郑雪廷喝咖啡。 一旁的姜宥莉有点紧张,高姿妍的强势在于不怒而威,但如果对着现在的郑雪廷也太强势,怕是会把这蜗牛直接吓进壳里死也不出来。 但当郑雪廷双手捧着咖啡,尝了一口后瞪大了眼睛,见着那傻里傻气的模样,姜宥莉才放心一些,一定是咖啡很合胃口是吧。 高姿妍抬高了下巴,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解释:「云派要把李蓓朵拉来垫背,瑞派只是要借力打力削弱云派,李蓓朵是生是死,他们不管。但看在我的份上,她把照片拦住了,还没报导出去,但一定会报导的,为了更加稳固李蓓朵的立场。只是报导的方向,多少能干预一下。」 「她?」瞬息之间,郑雪廷就想到很多可能,包括了高姿妍现任女朋友的可能。 高姿妍没有接话,反而是姜宥莉代为说明:「祥瑞云大房的二女儿,是姿妍当公关时的同期。」 祥瑞云这种大家族的派系瓜葛,郑雪廷并不太了解,私人集团非上市柜,连财报都不公开又不能投资的东西与她无关,但听起来就觉得不是等间之辈。 「虽然照片没有拍到你室友的正面,不过你看,你也认得是她了,认识她的人多半也会把她认出来。影射朵朵跟你室友正在谈恋爱的话,再把朵朵以前一些语出惊人的话给挖出来,应该就没几个人相信她会跟男人在一起,更别说是界入别人的婚姻。但是——」姜宥莉看了高姿妍一眼。 「不只偶像偷偷谈恋爱欺骗歌迷的问题,还会牵连到景延莫名其妙被出柜。」要是不认识可能还没有太大的罪恶感,偏偏高姿妍跟孙景延认识,而孙景延看来又对郑雪廷来说很重要。 「我个人是倾向报导用『密友』一词,然后我们再澄清说只是好朋友,但你知道的,不是澄清就有用。朵朵要是跟她真的在一起,还比较不亏,至少是真的。」姜宥莉不情愿地撇了一下嘴角,以緋闻打緋闻根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被动的她们并没有主导权。 「以景延的个性,如果能帮李蓓朵撇掉界入婚姻的污名,多半会同意被报导……但李蓓朵会同意吗?这不该问她们才对吗?」郑雪廷死死盯着姜宥莉看,为了李蓓朵的事来到高姿妍的家,还在她面前讨论,是脑袋有病么?就算高姿妍心里没有疙瘩也太不适当了。 「你的立场也是重要的参考依据啊。」姜宥莉一点也不怕郑雪廷,趁高姿妍没注意时,挑了挑眉毛打眼色。 陷阱题?郑雪廷突然明白了这个安排的用意,回答得不够好的话,很可能就会被高姿妍三振出局。 「我在这件事里没有任何立场……」 「这些照片报导出来会怎么发酵,很看第一篇报导的定调方向……我们能做的,除了澄清没有谈恋爱之外,不外乎就是强调经纪公司的不作为。她被袭的事,算是因祸得福,让言论风向稍微改变了。啊——话说,你室友还挺好样的,给朵朵做了影片澄清,还懂得下广告推送,才半天,播放量都快要赶上别人的新歌mv了。不过她是怎么知道朵朵的公开生日是假的?」 姜宥莉说了一长串话,郑雪廷只是低着头没有反应,就似是走神一样。但高妍姿察觉到郑雪廷紧握着的手在发抖,便用眼神示意姜宥莉暂停。 「我去打个电话。」姜宥莉藉词离开客厅。 只剩下两个人的空间,并没有大得比较宽敞,姜宥莉一离开,郑雪廷更显得不知所措。 「咖啡……很好喝……我很喜欢……」眼神回避着,声音也很小得像蚊子。 「只喜欢咖啡吗?」 「不是……我……」还喜欢你。可是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郑雪廷并不确定。 「怎么?把我删了好友又重新加回我,却不敢跟我好好说话吗?」高姿妍别过头不去看郑雪廷,没有视线带来的负担,或许郑雪廷能自在些。 「你……以前发给我的电邮,我都看了……」郑雪廷囁囁嚅嚅地说。 「哗——都几百年前的事了吧?你那个世界的时间,还来得及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战。」高姿妍笑着调侃,再神机妙算都难算到郑雪廷会隔几年才打开电邮。 「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但是,有自尊心的你很好,所以,不要放下自尊……就算一辈子又倔又骄傲都没关係……」 高姿妍回头看向郑雪廷,虽然郑雪廷的手还紧握着,但总算抬起头来,不躲避眼神接触了。 「真的没关係?」 「嗯,没关係……」 「为什么会没关係?因为你不介意?」 「嗯,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管你介不介意?你没关係可能别人有关係啊。」 「我……」郑雪廷一时间哑口无言,过了十几秒后,才没精打采说:「嗯,也是……姿妍那么好,一定有很多追求者……」 「我等你那么久了,你好歹有诚意点嘛。真是的……」换高姿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我改进了很多,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以后我不会再已读不回,不会再老是加班应酬晚回家,不会再在外头喝醉,不会再忽略你的感受。」 「啊?」郑雪廷呆呆地瞪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啊你个头啊!怎么变那么迟钝了?这种思考速度来得及下买卖单吗?」 「姿妍!」郑雪廷突然扬起灿烂的笑容,原本圆睁发亮的眼睛瞇成一条线,「我们去吃法国餐吧。」 「你这个时候应该要说你爱我。」 「说……你爱我?」 「是我爱你!」气得高姿妍一股脑把话蹦出来,说完才感到面红耳赤,不自在地舔着嘴唇。 「我想说,现在没有准备……但是应该要正式一点,找家好的餐厅,再跟你告白一次……」郑雪廷清了清喉咙,深深吸了口气,「姿妍吶,我也很爱你……我……我会乖乖吃药,会好起来的……一定……不会让你再担心我,不会再拖泥带水……会做一个称职的伴侣。」 「那,我要101顶层那家餐厅,要看着夜景,要正正式式再来一次。这次,别再喝蜡烛了。」 「这……我会叫他们先把蜡烛撤掉……」 等高姿妍展露出胜利者的笑容,郑雪廷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但是,被算计得很高兴。 咧着嘴笑的郑雪廷真是傻气得很,甚至有几分愚蠢,哪还有平日清冷干练的感觉?但只要她的未来有高姿妍在,高姿妍聪明就足够了。 原来只要跨出第一步就好了,只要敢面对,曾经丢掉过的幸福也可以回来的。 第二十章(终章) 从前的李蓓朵并不相信有什么前世今生,还有死后审判什么的,太累人了吧!活一辈子就够累了,还有下一辈子怎么得了? 可是现在的她,有时候会想,也许真的有轮回这回事。若不是前一世救过他人,这一世怎么就有这种福份,虽然老遇到破事,但又总能逢凶化吉呢? 她上一辈子,可能是孙景延的恩人吧。 还记得那天与姜宥莉在电话中激烈争吵,任她怎么反对都没有效用,可她真没厚脸皮到要拖着无辜的孙景延,拉下可能是万丈深渊的境地。 「我已经说了,我不同意。」李蓓朵执意坚持。 「你都敢在总经理面前出柜,这反倒不同意了?」 姜宥莉鼻子一哼,听在李蓓朵耳里就像在讥笑她。 「我不在乎出柜与否,也不在意是不是会把自己越描越黑,但这些照片不行。任谁认识景延都知道是她好吗?不可以。」 「孙景延同意了,在打给你之前,我找她确认过了。」 「她是傻,但你不能欺负她傻!」 「嘖嘖嘖……我听说黎晴姐收到律师信了,如无意外,你很快就恢復自由身。所以,你要不要顺便谈一场真实的恋爱,这样她也就不冤了?」 「疯了吗?」 「天地可鑑,良心建议!」 「我就算了,但我不想拖她下水……我有心理准备在这行混不下去的了,所以——」 「别打定输数。」姜宥莉打断李蓓朵消极的话语,「你就再忍忍这个礼拜,我跟你保证这件事很快解决,而且会有好结果。」 原本李蓓朵还不明白姜宥莉的信心从何而来,后来她才知道在这件事上,姜宥莉付出了多少心力,又有多少人出手帮助过她。 瞬息万变的时代,前一天李蓓朵还是个人人喊骂介入男星婚姻的狐狸精,现在所有风向都变了,先是严宇河替她发表公开声明,澄清与男星秘恋一事报导失实,宣佈诉请与公司合约无效。再来便是姜宥莉提前知会的新闻报导,没料到其他媒体的跟进报导,会把她与孙景延塑造成相知相惜数年的长情陪伴,没有明说是什么关係,但故弄玄虚更有想像空间。 最大的震撼弹还得数于灝一与樊思盈接吻的高清大图,影后正宫在照片刊登之后终于站出来指斥于灝一与樊思盈的不是,并向李蓓朵致歉,整个局面彻底翻转过来。 然而,作为风波中的其中一位主角,自从被袭之后,李蓓朵便暂停所有工作,再没有公开露面。 除了合约问题,事实上,李蓓朵也真的累了。即使她还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也需要稍作歇息。 李蓓朵的妈妈不擅于表达情感,也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但那一晚,李蓓朵正想要打给妈妈的时候,便接到了妈妈的来电。 「妈,真的没事,很快就会解决的了。」一开始的时候,李蓓朵还逞强着。 「现在不像以前了,不必勉强自己那么努力。你妈我现在的生意上轨道了,获利很稳定。你姐也当上公务员了,是铁饭碗,想工作到什么年纪都不成问题。所以,你儘管放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工作也没关係,我和你姐都能养你。」 然后,两母女彷彿心有灵犀,都在电话中哭得淅沥哗啦。 之前,家里财务状况不稳定,李蓓朵是家中强大的后盾。现在,妈妈和姐姐都是她能后顾无忧的支柱。 不过就算事业得以重新开始,还有一件事,是李蓓朵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要执行的事。 借着归还银行卡的名义,李蓓朵把孙景延叫到自己家里来,理由是自己不方便外出。也就只有孙景延这个傻瓜会不计较迁就她,又或是说「欠钱」的人的确才是老大。 「叮噹——」 门铃响起,李蓓朵随手把还剩一大半的啤酒丢到垃圾桶。 通过猫眼确认来人,才打开门侧过了身,但孙景延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没有如她所想的进内。 「站在门口当门神吗?」 「那个……卡……」孙景延挠着头,吞吞吐吐的。 李蓓朵抿了抿嘴,斜睨了孙景延一眼。这傻瓜真打算领回银行卡就走吗? 「脱鞋,进来吧。」李蓓朵乾脆撇下孙景延,逕自走进客厅。 不确定李蓓朵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孙景延还是乖乖听话,脱鞋、关门,跟随着她来到客厅。 空气中飘盪着玫瑰娇柔的甜香和鳶尾花优雅的皂香,就像眼前穿着淡粉色丝绸睡袍的李蓓朵,长发散落在背后,那睡袍松松的掛在肩上,随着李蓓朵来回走动而滑落,露出里面的吊带,可爱也诱惑,是危险的讯号。 孙景延的视线不知该往哪放,一低头不是看到那蕾丝边的v字领,便是看到白花花的大腿,李蓓朵在自家身穿睡袍没有什么不对,但看在孙景延眼内实在是太犯规了。连空气都燥热起来,孙景延忽然感到口乾舌燥。 被李蓓朵迷住了双眼,好一会儿之后,孙景延才发现李蓓朵只是徘徊在自己身旁,没有别的动作。 「你……」在干嘛?但问出口好像很蠢,孙景延歪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鼓起了腮帮子深呼吸,「我有话要对你说。」李蓓朵还在来回踱步。 孙景延的眼珠跟着李蓓朵左右移动,可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下一句话。孙景延只好伸出双手,按住李蓓朵的肩膀,把她叫停。 睡袍在孙景延伸手时完全滑落,在触碰到李蓓朵的肌肤时,孙景延怔了怔,又尷尬地替她拉好睡袍,让衣料好好地覆盖香肩。 勉强定住了心神,孙景延才问:「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我想说,我不是可怜你。」李蓓朵嘴巴抿成一直线,紧咬着嘴唇,停顿有十数秒,才张开嘴巴,清了清喉咙接着说:「我左思右想了很久,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因为可怜你才会想亲你,而是真的打从心底想亲你。因为,我喜欢你。」略带颤抖的声音。 孙景延的反应没有李蓓朵预期中的欣喜,只是低下头拉扯着自己的衣服,没有接上她说的话。 「景延?我说,我喜欢你。」 瞧见李蓓朵一脸慎重地盯着自己看,孙景延稍稍往她身前凑近,又轻轻叹了口气,「等你酒醒还记得的时候再说吧。我都闻到了,你喝酒了。」 「我就喝了半杯啤酒都没有!」李蓓朵的表情彆扭到不行,焦躁地解释着,「你以为我是喝醉才告白吗?不是借酒装疯,只是为了鼓起勇气跟你说这些,才会喝一点的。」 「这件事你想多久了?」 「从你说你不需要可怜的时候,就在认真思考了。」 「喜欢一个人还要想那么久的吗?」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想那么久?」换李蓓朵不懂了。 「要想的话就是不够喜欢了啊!」孙景延说得理直气壮。 「不喜欢的话连想一秒都是浪费生命,因为够喜欢,才会想那么久啊。」 「要想就是犹豫——」 堵住嘴巴的最有效办法是接吻,李蓓朵想也没想,便踮起脚吻住了孙景延。 美中不足的是用力过猛,门牙磕到了。 「有感觉到我的真心吗?」李蓓朵眨着亮晶晶又无害的大眼睛。 僵在原地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的孙景延错愕地瞪眼,又气又羞,脸都憋红了。 「这是人家的初吻!」 「真的假的?」李蓓朵却歪头嬉皮笑脸。 「什么真的假的!你要想那么久才决定喜不喜欢,夺走人家初吻还真的假的——」 软软绵绵的,又一吻落在嘴唇上温柔地安抚着,李蓓朵用力搂住孙景延,不让孙景延退缩。 交叠的嘴唇和滑动的舌尖,也像跳探戈一样,你来我往,互相试探。 再不分开就要缺氧了。虽然这么想着,李蓓朵却捨不得离开,直到孙景延捧着她的脸,让两双唇分隔开一点,还触碰着,有一丝空气流经,又似是互相争夺氧气一般,在深深吸气后重新纠缠在一起。 再度缺氧之后,才恋恋不捨地暂且放过彼此已吻得红润的嘴唇。 「好,对不起。」李蓓朵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人融化,「我想得久是因为需要时间缓和我的感受,确定自己的心意。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现在是什么情况?」孙景延彷彿这才回过神来。 「你觉得呢?」李蓓朵仰起了头,狡黠地笑着,「我的合约提前走完了,现在是自由身。」 孙景延也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但还是努力憋着,希望不要露出太过明显的表情。 「这样的话……换我了。」垂头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你知道吗?我跟你还有一个相似的地方,我们都不太能喝重咖啡因的饮品,所以你不喝咖啡,我也是。也许你曾经很喜欢过雪廷姐,但她是杯黑咖啡。」 「那你是什么?」 「白药水?伤口护理,不会痛也不易留疤。」 「等等,谁会把自己比喻做白药水啊?这完全不是人话。」 「告白的时候就是要说些不是人话才浪漫的啊!」 真心告白的话,听着可能也会有点荒唐。 「还是我来吧。」李蓓朵忍住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你,孙景延。重新开始吧!我们。」 「嗯。」孙景延顿了顿,又俏皮地补充说:「我考虑一下。」 李蓓朵挑挑眉,「嗯?好喔,我现在就走。」将头别开的动作像是在偷笑。 「那么,要从朋友开始,还是从恋人开始?」 「你想再追我一次的话,我也是不介意从朋友开始的。」 「别别别,老婆!」 「老婆你个头!还给我跳步骤?得寸进尺是吗?」 「嘿嘿,女朋友。」孙景延俯身在李蓓朵脸颊上啄了一吻,「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啦。」 可以代替太阳的光啊。那个能慰藉她,不再让她的骄傲受挫的人,就是眼前笑得瞇起眼,露出了印弟安酒涡的高个子。 李蓓朵把头埋在孙景延的颈窝,原来曾经痛苦的徬徨,或许在某天也能成为坚持下去的力量。 「你知道吗?」孙景延抚摸着李蓓朵的头发,「我写报告的时候,偶尔也会很痛苦字数不够,于是就会把finally写成lastbutnotleast,一个字变四个字凑字数。汉语很有趣,英语也很有趣,像last这个字,可以是最后,也可以是延续的意思。我想说的是,ourlovewilllastforever,我愿意把一切分享给你,愿意为你付出。英语是iloveyou,日语是ずっと一绪だよ,韩语是???。」 「哇,原来你还是多国语言天才啊?那汉语呢?」李蓓朵往后拉出一点距离,笑着看向孙景延。 「烦死了,像笨蛋一样爱你。」躲着她的眼神轻声嘟嚷着。 「怎么办呢?我好像也变成笨蛋了。」李蓓朵伸手揉揉孙景延的脸蛋,「我也爱你。」 再次的亲吻,这次不一样,主动的人是孙景延。从额头到下巴,每一吻都像爱惜珍稀而圣神的艺术品,无比的温柔。孙景延果然是学习神速的好学生,已经开始掌握接吻的技巧。 「已经盖好盖满,你可不能反悔了。」 「是是是。」虽然行为很可爱,但李蓓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么浪漫的吻,被孙景延说成盖章集点似的。 「庆祝交往第一天,许一个愿望吧!」 「这也能许——」瞥见孙景延撅起了小嘴,李蓓朵马上改口答允,「好,许一个愿望。」 就似在河畔的那天,李蓓朵看着孙景延像个虔诚的信徒般双手合十许愿。 「这次许什么愿了?」 「我希望就算是琐碎的事也能让你感到幸福,每天都能开心地笑。」 「恭喜你,愿望成真了。」 或许应该说,孙景延是李蓓朵虔诚的信徒才对,而孙景延也终于如愿以偿。 「那你许什么愿了?」 「我可能是月亮。」 「啊?」 李蓓朵拨开孙景延额前的碎发,「月亮是不会自己发亮的,是因为太阳照耀。我希望你总是看到我闪闪发亮的样子,代表着我被你照耀得很好。」 终于,同样被真心对待,幸福地、满足地,投射着彼此的光。 番外 露营篇 随着近年在演艺圈窜起的新一代金牌经纪人跟随李蓓朵离开经纪公司,继续担任李蓓朵的经纪人后,言论的利剑便刺向旧东家。 因为商业利益而把艺人视作商品看待,也有近期即将约满的艺人公开表示不再续约跟着出逃。 一时间,烽烟四起,旧东家股价下挫忙着救火,姜宥莉却意外得知自己比想像中来得重要,从没想过去年才得了金鐘奖的演员也鼎力支持,毕竟二人只合作了不到两年时间。 有势如破竹的李蓓朵,又有卓越实力的演员在手,姜宥莉才发现单干分成的收入比打工要多出太多了,还不用管理那么多艺人,早该出逃才对。 李蓓朵重新出发的第一部作品,对她来说有点可惜,不是音乐作品,但似乎是更有效运用现有声势的选择。 《预备!开业中》的记者会上,记者问及被拍到与密友同往露营一事,李蓓朵才张开了嘴,一个音节都还没发出,台下的姜宥莉便马上出面挡掉。 「朵朵只是与好友一起去散心,谢谢关心。与节目无关的问题,朵朵都不会回答喔,请聚焦在节目上,谢谢大家。」 多半是担心李蓓朵语出惊人难以收场,姜宥莉少看一眼都怕会出事。 最糟糕的情况不就是退出演艺圈?李蓓朵现在可没在怕的。 趁新的综艺节目还没开拍,李蓓朵在家中沙发躺好躺满,头枕在孙景延大腿上,悠间地用手机瀏览自己新闻底下的评论。 「磕到了!两个人的背影好有爱!」 「我家朵朵太娇小可人了!你餵朵朵吃什么?我也想吃,嚶嚶嚶……」 「这不就是大金毛与吉娃娃相爱的即视感?」 吉娃娃?李蓓朵紧皱的眉头表达着满满的嫌弃。 「一边去!我才不是吉娃娃!」才没那么小! 「什么吉娃娃?」本在认真阅读的孙景延把报告往旁边放,疑惑地看着怀里的人。 「禁止说话!」李蓓朵撅起了小嘴,「要也是贵宾犬好么……聪明又可爱多了。」 「喜欢吉娃娃的人要讨厌你了哈哈。」 「哼!」李蓓朵翻了个身背向孙景延,可头还枕在大腿上没打算离开。 「今晚想吃什么?」孙景延温柔地抚摸着李蓓朵的顺滑的发丝,就像替生气的小猫顺毛一样。 「烤地瓜和魷鱼,炭烤的。」 「哎——你啊……」 在家里煮饭哪来的炭烤呢?孙景延笑着摇摇头,才不是因为上次露营吃髓知味,绝对是故意为难的。 馀光瞥见她笑靨绽开的脸庞,使坏也是可爱的脸。怎么办呢?谁叫孙景延那么喜欢她。 现在倒也很像规划露营的那天,李蓓朵同样枕在孙景延的大腿上。 李蓓朵兴致勃勃地说着网友们的露营游记,一脸嚮往地与孙景延商量行程编排,苦恼着要准备多少用品,却也没忘记要买很多食材。 「既然你负责开车了,那就由我来负责料理吧。」孙景延曲起手指刮了刮李蓓朵的鼻尖,「想吃什么?」 「我要吃猪颈肉!还有蘑菇、魷鱼……烤地瓜!」像个小朋友预备去郊游般兴奋。 露营对她们来说,都是第一次。本来孙景延说要带上姜宥莉的,多谢对方给予的帮助,顺便庆祝小小经纪工作室要开张,结果姜宥莉却在出发前两天放她们鸽子。 孙景延不知道的是,一切都是李蓓朵搞的鬼。 假装不着跡地把姜宥莉正式介绍给严宇河认识,也没想到严宇河会一见钟情,马上对姜宥莉展开殷切的追求。 这样正好,少颗发热发亮的灯泡妨碍她们二人世界,灯泡本人也大有机会终结单身。 不知道进度如何?李蓓朵老想打听,但姜宥莉却不肯松口,要是连一垒都没上,她可要鞭策鞭策严律师才行。 「你怎么又被蚊子叮了?」李蓓朵重新翻过身来,不经意看到孙景延隐在下巴的小包。 「像你说的,夏天了嘛。」 孙景延想起了露营当日,被蚊子叮得可惨了,李蓓朵带来的东西不太管用。 「啊——一下车就被叮了……」孙景延按捺不住搔痒,手臂被她挠得红了一片。 「初夏了嘛,户外有点蚊虫很正常。」 垂首看着李蓓朵从背包里翻出一条散发着木香和草本精油香气的项鍊,踮着脚想要把项鍊给自己戴上。 孙景延见状,学着她踮起脚尖,顽皮地逗弄身材娇小的女友。 很快就意识到孙景延的恶趣味,李蓓朵眼珠转了转,蹬到旁边的大石上,初次拥有了身高优势。 但孙景延也不笨,故意往后退了一步,让李蓓朵努力往前伸手也够不着。 气得她跺脚的时候差点踏空,还好孙景延及时抱住了她。 「呀!你弯下来一点嘛。」小女友撒娇嗔。 「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孙景延扬起了嘴角,亲一亲小女友的额头,才乖乖弯腰俯身,「可这是什么东西?」 「天然驱蚊香。」 心意很好,但驱蚊范围大概只有脖子和脸,手脚继续照样被叮,后来是好心的营友给予她们点燃用的漩涡蚊香,才让在帐篷过夜的她们摆脱蚊子的攻击。 把车停泊好后,二人到附近逛了一圈。 高山的空气特别清新。穿过高耸的杉木林,阳光像穿过筛子般洒落。蓝的、紫的、粉的绣球花遍满溪水两旁,潺潺流水声,溪里的鱒鱼和鱘龙鱼也在欢快畅游。 捲起裤管坐在溪边,泡在冰冰凉凉的溪水中,特别写意。 仰头看着晴空万里,正好有一群候鸟飞过,让孙景延感慨着大自然的美好。 本来也是坐着的李蓓朵突然站了起来,遮住了孙景延的天空。 啊——不!是成为了新的天空,出现在孙景延的眼前。 如果孙景延是太阳,李蓓朵就不只是月亮,而是整片天空。 逆着光的剪影同样耀眼,孙景延瞇眼凝视,着迷得失了神。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孙景延的上衣已湿了一片。 「偷袭成功!」捣蛋鬼把溪水泼向不留神的孙景延,还振臂欢呼。 「可恶!」嘴角却满溢着笑意。 被泼得湿漉漉的孙景延只是象徵式轻轻反击了一下下,纵宠着李蓓朵的胡闹。 游山玩水玩了半天,才折返营区。在大树旁扎营,刚好可以稍微遮掩阳光,让她们不受烈日荼毒。 但搭帐篷的过程比想像中还要艰辛,两个露营初哥错漏百出,偏偏李蓓朵还只有瞬间的爆发力,耐力和力气都不足够,几乎全由孙景延克难地完成搭建任务。 不过李蓓朵也不是没贡献的,譬如成功烧起柴火,充气床垫也是她的功劳。 围着柴火席地而坐,互相依偎看着夕阳伴衬下的绣球花海,一切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风景虽美,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可一点都不浪漫。 听到声音的当下,二人相视而笑,「来吧!烤肉!」李蓓朵拿着烤肉夹的气势彷彿要把整头猪都吃掉。 烤肉也许是李蓓朵擅长,烤魷鱼可不是。 从保冷箱拿出魷鱼之后,便想要直接往烤网上放,被眼明手快的孙景延拦截了。 孙景延熟练地用剪刀将尾部近翅边缘剪除,再把魷鱼剪断分成三个部位,「内脏和软骨都得处理乾净才行。这个喔,黑黑的不能吃,这样慢慢撕开就可以了。」沿着边缘慢慢向外围均匀地用力撕开。 看得李蓓朵目瞪口呆,手法专业得像职业厨师。 等着食材烤熟的期间,李蓓朵返回车厢里,从另一个保冷箱里取出她的秘密武器。 「我带了这个!」李蓓朵故作神秘地把东西藏在背后,等收穫到孙景延好奇的目光,才把东西展示出来,是葡萄酒。 「你啊,酒鬼啊酒鬼。」 孙景延对葡萄酒的了解不深,但仔细一看,酒标上的葡萄品种,不就是黑皮诺么?巧了,彷彿总会出现在孙景延的生命里似的。 「本来想要买水果啤酒的,但是酒专的店员推荐我喝这个,想说试试看嘛。」 「水果啤酒变红酒啊?你也太易被人推销。」 「吼……」李蓓朵撇撇嘴,「不过我好像真的很容易衝动性消费,上次在飞机上还买了什么生理调节眼镜,说是可以解决时差和失眠的。」 「结果呢?有用吗?」 「不知道……它太麻烦了,要计算在什么时间戴眼镜,有时候也不方便戴着那么奇怪造型的东西出现在人前嘛,所以就没在用了……」 孙景延一时语塞,「你啊……」 「不过啊,我的失眠还是治好了。」李蓓朵伸手圈住孙景延的脖子,「因为你。」因为有你陪着我,有你在,特别的安心。 什么灵丹妙药都不及拥有爱人陪伴的舒泰自在,所有烦恼一扫而空,远离尘嚣纷争。 那些无意义的聊天内容,嘰嘰喳喳的,愉快地度过互相坦白的快乐时光。 夜幕低垂,头顶上的星空一望无际。「噼啪噼啪」的燃烧声,还有虫鸣、鸟叫,伴着热恋小情侣长长的身影,很是疗癒。 篝火在黑夜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对着火光发呆的李蓓朵失手把棉花糖烤成了焦炭,孙景延无奈地笑了。 「哎——扔了吧。」 「我再烤一次。」 全神灌注,但柴火很不给面子,直接把棉花糖烧得着了火。 「又烧坏了啊……」 「再试一次!」李蓓朵鼓起了腮帮子,一脸不服气。 孙景延笑了笑,环抱着李蓓朵,伸手抓住她的手,教导她烧烤的技巧。 「你要这样,不要靠得太近火源。」 孙景延认真地看着棉花糖与柴火,而扭着头的李蓓朵,双眸里只有孙景延。 专家一出手,果然就烤出外脆内软、焦黄色的棉花糖。 瞇起眼品嚐微甜滋味的李蓓朵,显得特别的孩子气。 「你看你,嘴上都黏着糖了。」 看着孙景延的脸在眼前放大,越来越接近,李蓓朵神推鬼使地昂起下巴闭上眼睛。 可过份正直的孙景延只是温柔地用纸巾替她擦拭着嘴角,没有嘴唇探来的温热,失落的情绪莫名涌上心头。 「你笨蛋!」满脸羞红的李蓓朵恨恨地打了下高个子,难为情的别过了头。 「好好好,我笨蛋。因为聪明要留给我们朵朵啊。」 似是赌气般,李蓓朵提着灯躲进了帐篷里,独自喝着葡萄酒。 熄灭了柴火之后,孙景延把灯泡串卷在自己身上,跟着走进帐篷想要逗乐小女友。但李蓓朵只把屁股往旁边挪了一下,就忽略孙景延的存在。吃瘪的高个子挠挠头,把灯泡串掛在帐篷,假装若无其事地在她身旁躺下。 充气床垫软硬刚好,躺下来很舒服。 「棉花糖可能在我胃部发酵了……」李蓓朵幽幽地说。 孙景延坐起来看向李蓓朵,只看见迷濛的双瞳。 「是你酒喝太急了。」接过她手上的酒杯,随手搁在前方的草地上,「再喝会出大事的。」 「景延……」李蓓朵轻轻揉捏着孙景延的脸颊。 「我在。」 李蓓朵翻了个身,把孙景延压在身下,勉强撑起自己拉开一些距离,好能看得见身下的人。酒后的眼神有几分茫然,却又执拗地试图把视线聚焦在轮廓分明的脸上。 「怎么办啊……我好像越来越爱你了……」李蓓朵訕訕地说。 紧贴着彼此呼吸的起伏,连迷糊的语气也充满了诱惑。 不晓得被迷住的,到底是李蓓朵还是孙景延,孙景延笑了笑,伸手把李蓓朵压向自己,往前一凑,深情地吻住了她的唇。 「作为回报,我愿意一直爱你。」孙景延看着眼前的可人儿,连接吻的滋味也像是糖果般香甜。 「我想到了一个关于露营的怪谈……」然而这可人儿偶尔也很恼人。 「别!别在这时候破坏气氛啊啊啊!我不要听!」 「长这么高怎么还怕鬼啊?」 「我不要听啦!」 「传说,在——」 堵住嘴巴的最佳办法是接吻,孙景延跟李蓓朵学的。 吻得透不过气才放过了她,没想到李蓓朵马上又作势延续话题,「传说,在月黑——」 只得再吻下去了。谁叫李蓓朵的恶趣味等级高出太多了呢?有时候真让孙景延无可奈可。 第一次搭帐篷露营,有点生疏也有点不知所措,还有很多奇怪的蚊虫,但是能跟与自己频道匹配、彼此相爱的人在一起,就算是变成了焦炭的棉花糖,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味。 与你相遇,好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