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女神(GL)》 01. 为了汪汪狗淋雨也在所不惜 阴雨天,下着滂沱大雨又寒冷刺骨的冬天。以上恶劣的条件使得一向热闹非凡的商店街罕见的只有几隻无惧风雨仍是坚持出来逛街的小猫小狗。 而夏小暖也是寥寥无几的小猫之一。 为了早在五个月前就下订了的日本限定角落汪汪狗娃娃,不论天气再怎么糟她都势必要去取货的。那可是令她朝思暮想了整整五个多月的限量卡哇伊娃娃啊! 要论夏小暖对于角落汪汪狗有多狂热,只要认识她的人都会摇着头对你说她没救了。深受汪汪狗风潮控制的她,家中满满都是汪汪狗周边商品。并且,她在雨天为了娃娃出门也并非第一次了。 朋友们形容她在看这些周边时,眼睛甚至在散发着光芒。 身穿印有浅粉红小兔兔和淡蓝色水珠图腾的雨衣,这样的穿搭令夏小暖更像个小朋友,但她不在意,兴奋地跨步前往取货的便利商店。 见橘红色配上萤光绿的巨大显眼扛棒就近在眼前,她的心简直在快乐到跳起森巴舞,喜悦之情也逐渐无法掩饰的浮现于面容上。脱下雨衣,夏小暖将被淋的溼答答的雨衣放置在雨伞放置区,走进店里。 叮咚!「欢迎光临!」 店员富有朝气的声音在夏小暖耳边响起,可她并未顾及这些。直直且近乎是衝的奔向柜檯。 「不好意思,我要取货。」夏小暖急急开口,明显透露着她的急迫。 夏小暖甜美的嗓音加上礼貌的用词,令值班的厌世年轻小伙子一改原本看见地板被弄湿的「屎脸」。立刻挤出大大的笑容,准备为这个居然记得在进店前脱掉雨衣又有礼貌的女孩服务。 「好的,电话后三码。」小伙子亲切地问。 「366。」她报出号码,目不转睛地紧盯店员操控电脑的动作。 小伙子按照她给的号码点了点屏幕搜寻夏小暖的包裹。不久便皱眉向她说了声「等我一下」,便离开柜檯前,去后面的柜子拿取夏小暖的东西。 檯前的她瞅着翻找柜子的男店员。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半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正当她有点着急、想出声催促店员时,他终于从茫茫包裹堆里拿出一个相当大、且用中型纸箱装着的物品。 「找到了!」他大呼,眼睛发亮的睇着被他举高高的箱子。 「谢谢!」夏小暖开心地说,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箱子里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娃娃,要她怎么不兴奋? 「总共六百元哦。」年轻店员制式地说着例行句子,但语气不同于对其他顾客时,面对美女,他就是一隻顏狗,服务态度当然就好些。 夏小暖递出早就拿在手里的一张五百元钞票及一张百元钞。在男孩将箱子交给她那刻,她已喜上眉梢,笑开怀了。 成功get到目标物品后。夏小暖小跳跃着走出商店,踏上回家的路。 it'sallaboutyou i'minlovewithyou 我眼中分分秒秒也有你 我每次想起已满心欢喜 你我之间都有过太多趣味 it'sallaboutyou 刚设好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夏小暖喜欢了很久,由歌手邓紫棋所演唱allaboutu,她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一眼,就雀跃地接起电话。 「喂?」夏小暖愉悦道,仅仅是一个单音节,仍能轻易听出那份藏不住的欣喜。 「唷,心情不错呢。我亲爱的小暖大作家,请问您今天写稿了吗?」电话那头慵懒成熟的女声传来,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话筒另边的人是多么疲累,夏小暖甚至都能想像出她瘫倒在办公桌上和自己讲电话的模样。 「没有写,但有存稿呢,姐姐不用担心啦。」讲着电话的她,对着无人的前方空地漾出甜美笑容,可惜此时却没人看见这迷人的笑顏。 「我就知道小暖最乖了不用让在累死边缘的容芸姐姐我催你很棒加油哟拜……」名叫容芸的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飆完了一长串话,并且没有停下来呼吸,瀟洒掛断电话,留下被掛断电话的夏小暖提着电话愣着。 她愣了楞,几秒后又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对于王容芸这样的讲话方式,她早已不是第一次领教到了,但就是无法习惯,总要在电话一头已经掛断许久后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罢了,反正总有一天会习惯。 重新踏起欢喜的步伐,夏小暖无视这糟糕到令人心情跟着阴鬱的天气。此刻她彷彿存在于自己的小小世界中,而那小世界犹如四季如春的南部,天天暖阳高照,永远温暖。 \ 我回来了!回归回归! 02. 第一次见美女房客就上手 家不住市区最大的缺点就是每次要来一趟市区办事时都会非常麻烦,去程久回程也久,骑着摩托车的夏小暖此时哼着小调,沉浸于快乐的氛围中,纤细双腿紧夹着套着塑胶袋、被放在前踏板上的纸箱,就怕一个不小心东西就掉下来了。 她骑往人烟稀少的山上,准备回家,山路比起平坦的马路来说崎嶇的多,弯来弯去的,让人头晕。更别说夏小暖还是骑机车上山,还是在雨天,这危险程度可比平常高了许多,但她却毫不畏惧,甚至还显得无比轻松,小菜一碟。 回家的路程有些遥远,从市区回去大概需要二十几分鐘,夏小暖就这样吹风淋雨了十几分鐘才成功进到家门,她淋成一隻落汤鸡,自然是刚推开铁门、前脚才提着塑胶袋踏进家门,就被妈妈施展唸唸唸攻击。 「你齁,就跟你说下大雨不要出去了吧,现在变成这样,很舒服吗?」夏妈妈一面用湿毛巾替夏小暖擦拭着滴着水的头发,一面皱着眉唸着这个都二十三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的大女孩。 夏小暖放下塑胶袋,乖乖地给妈妈用略带粗鲁的手法擦着自己的脸,顽皮又孩子气的嘿嘿笑。 「还笑!赶快去洗个热水澡,不然等等就感冒。」夏妈妈推着夏小暖进浴室,连一句话都不给夏小暖说,但她却很致命地忘记了里面有人正在使用…… 果不其然,夏小暖刚走进乾湿分离的浴室,抬起头就看见隔绝两边的雾面玻璃隐约透出的人形,还有哗啦不停的水声。里头透出的人形明显不像是个男人,因为有着明显的前凸后翘。于是她喊了声:「亚琪,你在洗澡?」 结果,里面的人儿浑身一震,停下了洗头的动作,似有点错愕,颇不悦地回话道:「我不是你妹妹。」 这下奇怪了!夏小暖没在洗澡、夏妈妈没在洗澡、夏亚琪也是,那玻璃后面的女人又是谁? 此时,门倏地被开啟,夏妈妈探头进来,把夏小暖一把拉了出去,然后又对里面的不明人士抱歉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千雨,你继续洗。」然后门就被关起来了,她甚么都看不到。 一被拉出来,夏小暖满头雾水地又被掛上毛巾要她先把多馀的水分擦一擦,接着夏妈妈才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对夏小暖解释。 「里面的那个女孩,叫做蓝千雨,是你爸爸朋友的女儿。因为……因为犯了些错所以暂时不能住在她们自己的家里,所以跟我们谈好先住在我们家。」夏妈妈难得忧心地瞅了会儿浴室门,又随即转回来,「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了,人家年纪可小了你一岁呢!」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犯了错而不能住在家么,那到底是一个多苛刻的家庭啊? 「啊对了,你可千万不要蠢到主动去问人家为甚么不能住在家里,还有最近也不要去激人家,如果以上两项你都做了,那妈妈我也救不了你哦。」语毕,夏妈妈拿起手机,专心地当个低头族。 「嗯,我不会做的!」被妈妈这样一说,夏小暖顿时有种蓝千雨很危险的感觉,虽说自家老母本来就爱开玩笑,「救不了你」可能只是夸饰而已。但她倒是挺好奇这样的一个女孩的样貌会是怎么样? 她努力发挥身为一个职业作家的脑洞,靠着方才得到的讯息去想像出她的长相。可不管她怎么想,出来的画面都只有刚刚在浴室看见的遭到马赛克遮住的样子,就连面容她都想不出来,她努力的绞尽脑汁,只想像出一丁点画面也好。 喀!门被打开了,还在愁眉苦脸的夏小暖闻声抬起了头,想一睹蓝千雨的庐山真面目;蓝千雨也不负她的希望,门开不到两秒,就走了出来,夏小暖望着一个比自己高了很多的女孩身穿深灰色的棉质浴袍,边甩着一头亮丽黑色波浪长捲发,边走上阶梯,没有和她们有过多的接触──但夏小暖确信蓝千雨在上楼斜睨了自己一眼,就那么一眼。 在蓝千雨完全走远了,远得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后,夏妈妈又悠悠开口了:「怎么样,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吧?」说完还向夏小暖挑了几个眉,十足色伯伯样。 「妈──」你别一脸猥琐样啊! 自家老妈这老色鬼一样的行为不可取,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使夏小暖只看到了几眼蓝千雨的样貌,并不是看得非常细,她也能完全认同老妈的话,人家的确是很美,还是有别于自己的可爱风格,而是难驾驭的美艷风格。 沉寂了半晌,一直沉迷于网路世界的夏妈妈终于起身,「一小时后要吃晚餐哦,到时候你就去叫人家下来吧。」然后往自己跟老公的主卧室里走!? 「要吃饭了,那妈你怎么往房间走?」夏小暖疑惑出声。一小时要料理好晚餐不是问题,但妈妈这走的方向貌似反了? 「喔,我是说一小时后要吃晚饭没错啊,」她回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但我可没说是我煮哦。」 夏母转身就进了房间,留下一脸错愕,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今晚大厨的夏小暖。但既然皇太后下令,她又有甚么理由不从,她望了眼二楼,祈求今晚自己做的菜会合楼上冰山美人的胃口。 进了厨房,她穿上围裙,盯着被放在流理台上的几样蔬果和冰箱里的猪肉,她呆站着思忖了一会儿。将近两分鐘后,夏小暖忽地打了个响指,扬起自信笑容。 她,知道能做些甚么了。 03. 究竟是水逆还是衰神附体 晚间六点半,时间正处于晚餐时间,跟朋友出门打球的夏瀚承和好不容易出门选购漫画的夏亚琪,也都陆续返家。 夏瀚承首先进门,浑身汗臭味还夹杂着一点雨水味,在他身上的水滴都分不清哪些是汗珠,哪些是雨珠了,他一回来就直奔不断散发浓浓饭香味的源头,连手上沾着雨水的篮球都还没放下,「哦?姐你用这菜还挺香的啊?」 「瀚承你回来啦,亚琪呢?」夏小暖将刚炒好的酱油葱爆猪肉片装盘,端到饭桌上,看了眼满身大汗的弟弟和他手上篮球,拧了眉,有点担忧地说:「外面不是在下雨吗?你怎么有办法去打球?该不会冒雨打吧?」 「当然没有淋雨打那么热血啦,我们去室内打的。亚琪她还没回来吗?我也没跟她一起走,所以不太知道。」夏瀚承尬笑,他都二十二岁了,在雨下和一群好友热血爆发的打篮球这种行为早就不会再做了……吧? 闻言,夏小暖拧眉。自家妹妹向来内向,重点是还不太喜欢多人的地方,走路看到人多的大路都会儘量改走人少的小巷子,更是因为这点才更让夏小暖容易大惊小怪。一个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自己一个人走在黑压压的小巷里,天知道会不会遭遇危险? 「她今天比较晚吧,反正还没七点都没什么啦。」相比夏小暖的着急,夏瀚承显得淡定许多。不是他不在意自己的妹妹,只是他相信夏亚琪已经是个大人,自己在外头不会发生甚么,何况也还没到他们家约定好的七点回家时间,姐姐完全是过份担心。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大门就又一次被开啟,吸引了她和他的目光。接着,一个全身包得紧紧紧、手上提着一袋东西的身影从门后出现,回来的人正是上一秒还在被两位先生小姐讨论的夏亚琪。 一见妹妹回来了,夏小暖立刻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夏瀚承抢先半调侃半提醒的说了一句:「我就说吧,亚琪是大人了,不用太担心。」 「好啦好啦,还有你跟亚琪说先去换件衣服,啊你如果可以的话去冲个澡吧,不然我怕等等人家被你臭死。」夏小暖推了一下他,本还有点期待听到他问自己「人家」指的是指谁,结果没想到他不但没问,反而还一面奔向房间拿换洗衣物一面向自己嘻嘻笑大喊,「我去洗个澡啦,拜託,有美女我怎么可能会这样臭得要死的跟人家吃饭勒。」 咦?难道只有她不知道今天家里来了客人吗? 「亚琪,」她轻唤了声正准备上楼回房的妹妹,看见她停下来转头,歪头不解地看向自己,她才怀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继续说,「你也知道今天有个漂亮的女孩来了吗?」 只见夏亚琪点了个头,然后上楼,留下夏小暖一个人呆愣着,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为何只有她不知道家里有人来住啦!怎么弟妹也有出门,却知情,而她居然是没被告知的那个?她明明是最该知道的人! 但此时的夏小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等着被她知晓。 夏小暖正发着呆,全然不知背后有个人正朝着自己走来,甚而连人家都靠到自己身边都没发觉,如同机器人制式地刷洗着炒锅,心不在焉。 「姐。」夏亚琪轻声唤道,声音轻如羽毛,要是环境吵杂点夏小暖可能就没听见了,而且不得不说,这声音儘管不大,但忽然冒出来可还真有点吓着了她。 「嗯?」她开水冲掉锅子上的泡泡,边回应着夏亚琪。 「我先去帮大家添饭,你要吃多少?」手上拿着饭碗,夏亚琪已经问过哥哥和母亲饭量了,就差姐姐和蓝千雨的,姐姐的现在正问着,至于蓝千雨……她不敢问。 「跟上次一样就好,谢啦。」夏小暖笑着回应,心里暗暗称讚着自家妹妹乖巧又贴心,这么优秀又漂亮的白菜不知道未来会被哪隻小猪给拱了……啊不对,想到哪里去了呢! 「那姐姐,能帮我一个忙吗?」将盛好白饭的饭碗轻放在桌上,她怯怯地问着,深怕被拒绝。 「可以啊,不用这么小心的讲话啦,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你可以大胆一点的请求啦。」察觉妹妹话中的小心翼翼,夏小暖尝试让她放松点,她不懂为甚么夏亚琪老是这般战战兢兢,如果说是对陌生人如此的话,那还说得过去,但为何面对至亲也这样。 看着夏小暖的透露着期待的明眸,还有那正向鼓励的话语,夏亚琪除了回:「好。」好像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所以你想要我帮甚么忙呢?」擦乾手上残留的水滴,伸手,她动作轻柔的摸了摸夏亚琪的头,带点安抚作用,也饱含了对妹妹的疼爱。 「可不可以,帮我上楼问那位姐姐饭要吃多少?」纵使心里想要回应姐姐的希望,很想将说话的音量放大;很想让自己能够直视他人的眼睛,但她,始终做不到。 「当然可以啊,那你也帮姐姐一个忙吧,叫妈妈跟瀚承吃饭这件任务就交给你囉!」没有给夏亚琪拒绝的馀地,刚说完她就飞也似的奔上楼了。 两三下上楼,夏小暖才发现自己跟蓝千雨其实也并不是很熟啊,而且方才她还非常没礼貌的在人家洗澡时闯进去。不就幸好她们家当初选的是雾面玻璃,而不是可以直接透视的普通玻璃,不然她不但绝对有可能当场流鼻血,而且还会跟人家结下梁子,不对,现在人家好像就已经不那么待见自己了…… 这才第一天啊!蓝千雨在她家才住不到一天!这就把关係搞僵了?夏小暖此刻只想掐死自己。 走着走着,她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蓝千雨房门前了,犹豫挣扎了几秒,夏小暖最后牙一咬,手握拳,敲门── 「……你对我到底有甚么意见?」冷冷的声音传进耳里,夏小暖一僵。 睇着真真实实打在蓝千雨软胸上的这一拳,她只想说,这一切都只是意外,她怎会料到房门会在自己敲下去前抢先开啟,甚而从中走出人,导致她反映不及,让本该敲在门板上的这拳,变成打在女人毫无防备的酥胸上。 见夏小暖没有回覆自己的话,蓝千雨微微蹙眉,不耐烦地低声道:「手还不快点拿开?」 「啊对、对不起!」灵魂终于回到本体的夏小暖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好了,赶紧把放在人家身上的手收回,退后一大步拉开距离,本想继续道歉,解释自己并非故意,可人家连听都不想听,在她让出道路时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连一眼都没有看夏小暖。 夏小暖望着高挑的背影,真想一头撞在墙上,乾脆撞死好了。一向被评价为擅长与人交际的她,为甚么今天那么失常?碰上了这个可能要相处一大段日子的女人,她就像个笨蛋一样,接连踩到人家地雷。 夏小暖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被衰神缠上? 那她未免也太衰了吧! 04. 白目老弟是家庭标配 夏小暖下楼时他们早已经开始吃了,可这座位分配的极为尷尬,六人座位,夏母、夏亚琪、夏瀚承坐同一边,蓝千雨则自己一个人坐在对面,这摆明就是要她去坐蓝千雨那边的意思。 蓝千雨是坐在最旁边,所以夏小暖还有两个选择,是要坐她旁边,还是空一个位置。她欲好好想想,但站在一旁想好像颇有嫌弃蓝千雨的感觉,不管了,她直直走向蓝千雨身边的那个座位,毫不迟疑的落坐。 本面无表情嚼着白饭的蓝千雨眉微微一挑,猜不透夏小暖的想法,一般人在惹了陌生人之后还会主动靠近那个明显对她不带好感的陌生人吗?通常会这样做的要不是怀有目的,就是神经病吧。 夏小暖会是哪个呢? 不料,夏小暖这人完全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了解,因为她竟然夹了块猪肉到蓝千雨的碗里,也不顾她是否接受,就又夹了一片青菜过来。转眼间,只有白饭的陶瓷碗已然堆满配菜,而当她满头问号的偏头看向夏小暖时,只被给予了一个抱歉的尬笑,「看你只吃白饭会营养不良,所以……」就自以为是的夹了菜。蓝千雨替她接续下话,要不是看夏母在这,她可能就不只是在心中接续了。 整理完内心的吐槽,蓝千雨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谢谢。」 兴许是跟着家中担任交际花的姐姐久了,她也可以用这招「假笑」了,微笑总是给人一种亲切感,何况她还拥有着最大的优势──倾国倾城的美貌,至今无人能抗拒。 果然,如她所想,夏小暖并未察觉蓝千雨的真实想法,反而还以为她的这番行为终于博得蓝千雨的一丝好感了,展露灿烂笑顏,愉悦又松了口气地说着:「不客气!多吃点不用不自在,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见状,夏瀚承便故意把碗里的肉一股脑的全塞进嘴里,也不顾嘴巴被塞得鼓起,就故作哀伤状,高声说着:「姐,我也想要吃肉,你怎么就不给我这个弟弟夹,偏心!有漂亮姐姐来,你就不要弟弟了!我实在是好桑心啊。」 怎知,来自姐姐的关怀猪肉片还没放进碗里,就先收到妈妈爱的巴头,一掌拍在他后脑勺,完全不怜惜,也不怕这一拍把他拍成真的白痴了,「白痴儿子,多大了还跟你姐撒娇,丢人!」 「呜……妈你打我,你不爱我了──」夏瀚承摀住后脑勺,泪眼汪汪地望着姐姐,刚要告状:「姐……」然后就心就碎成渣渣了。 为何心碎?那当然是因为他用着讨拍拍、求安慰的心态转头过去,结果却看到夏小暖憋笑憋得快内伤,最最最令人难过的是就连蓝千雨,只需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那周身散发着让人退避三舍、生人勿近寒气的女人,唇角竟然也微微上扬着! 「你们、你们真是太过分了!」戏精夏瀚承装作不可置信的模样眼神扫过眾人,又在夏亚琪身上停了下来,只因唯有她仍然默不作声,也未有一点笑容于她脸上出现。 是愣了一下,但随即他立刻又抱住妹妹,凄声喊着:「还是亚琪好!不像那群狼心狗肺的,一个个心肠歹毒,看我这种极品大帅哥被打还能笑!」 这下倒好,此话一出,夏亚琪也守不住了,噗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好啊!都这样、都这样!笑我!」夏瀚承似是不打算好好吃晚饭了,要继续一展他的戏剧天分,或者说,另类破冰活动? 新住客──蓝千雨来临第一天的晚餐就在这么一个半闹半吃饭的特殊情形下结束了,直到最后,夏瀚承仍没有成功逃离被嘲笑的结局。 饭后,夏亚琪和逗比夏瀚承以及夏母都被夏小暖赶回房间休息、洗澡去了,她原先也想让蓝千雨也上楼去做自己的事,洗碗善后的家事就她来做就好了,再怎么说,蓝千雨也是客人,让客人洗碗?怎么可以! 可显然蓝千雨不是这么想的,在夏小暖将碗筷放进水槽,拿起抹布去擦拭桌面时,她驀地听见了从厨房传来的水声,迅速将桌子清理乾净,她匆匆回到厨房,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人,但却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不用了亚琪,我来就……好。」夏小暖边说边走,等到她看见站在水槽前洗碗的人是谁也早已来不及了,误以为的姓名以已脱口而出,她有些尷尬。 然而另种情绪更快充满了夏小暖的脑海,是不好意思。 快步走近蓝千雨身边,睇见蓝千雨忙碌着的双手,她蹙眉,「我来就好了。」伸手就想帮忙。 蓝千雨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冲洗着碗盘,也没有要理会夏小暖的意思。只是看着夏小暖悬在半空中,且有点太靠近自己的手,拧眉轻拍了一下,示意她把手拿开。夏小暖这手不只挡着她动作,也进而使她躁意渐深。 幸亏夏小暖被打了一下就识趣的收回手,也不敢再多劝她把工作交给自己做,就默默地瞅着蓝千雨洗碗,直到她一一把洗好的碗盘筷子放进烘碗机里,夏小暖才吱声。 「不好意思,是客人还让你帮我洗碗。」跟着蓝千雨上楼,夏小暖低着头,不敢看她,就怕话讲一讲又会被冷言攻击。 走在前面的蓝千雨脚步一顿,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些,却没曾想,这一停,低着头的夏小暖就一个不注意撞上来了,直接撞在了蓝千雨的背上。 「噢!」夏小暖叫了出来,踉蹌退后了几步,这一后退又不得了了,她后脚才刚踏上二楼的地面没几步,她后退的几步远远大于上来的那几步,也就是说,夏小暖毫无预警的踩空了。 05. 傻人有傻福 在面临攸关生命的危险瞬间时,真的会出现人生跑马灯吗?答案是不会。至少对夏小暖来说是如此,没有尖叫声、没有跑马灯、也没有挣扎的动作,她瞬间脑袋空白。 整个世界像是被放慢了般,觉得自己失去重心,背后空空,视死如归般的闭上双眼,反正都一定会摔下去,那还不如不看,搞不好会不那么害怕,抱着这般心情,她紧闭两眼,任由自己掉下去。 可在这时,罪魁祸首蓝千雨看不下去了,也许是还有点良心,知道夏小暖会摔下去多少是因为自己。虽然是不太想伸出援手,但也终究是乖乖的在叹了口气决定帮帮这正准备摔下楼梯的笨女孩。 霎时间,蓝千雨往前踏一大步,又为了不让夏小暖手因为自己拉的力道过猛而脱臼,只好拼一点改为揪住她的衣领,使劲把还不了解发生甚么,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看状况的夏小暖一把拉回来。 看见夏小暖娇小的身躯顺利被拉回到二楼安全区域,离危险的楼梯有点距离,蓝千雨也就放开了手,一点也没有多滞留的意思,就这么把夏小暖放生在地上。她则转身就走,但走了没两步却又折返回来。伸出手,要给被她无情丢在冰冷磁砖地板上的夏小暖一个支撑点起身。 夏小暖刚经歷天旋地转,被人这么用力的强制快速移动,头还有些昏,额头也有点疼,但多亏蓝千雨揪住的是衣领而非手碗,她才不至于连手都会痛。她握着蓝千雨的手勉勉强强地支起身,途中还一个不稳,靠着墙才终于成功站起来。嘴边的谢谢都还未说出口,就先被蓝千雨拦截,「你有受伤吗?」 「咦?喔,没、没有。」被蓝千雨主动关心,夏小暖简直受宠若惊,她迄今为止做了那么多令蓝千雨反感的事,人家竟然还愿意救自己,甚至关切自己有无受伤? 依旧是那冷得彷彿要把人赶离身边的声音,但这次藉由这声音吐出的话语却令夏小暖倍感温暖。所以在她现在看来,蓝千雨其实也不过是嘴巴坏了点,加上周身长年被冷气团占据,心肠并不坏嘛。思至此,她忍不住笑出来,蓝千雨这样的人,还真有些符合她正在写的那种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的人设呢。 「小心点。」蓝千雨看不惯夏小暖一脸痴笑的呆笨样,不禁想,像她这样的人,是怎么平安的长大的啊?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内心排山倒海的吐槽,直接就唸了出来,「这么不小心,改天如果又发生相同的事,你不就直接摔下去了。」 是乐过头了,夏小暖一时忘却了两人并不是很熟,相处不到一天这件事,脱口而出一句:「没关係!有你嘛,你再保护我一次就好了。」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又走在前面的蓝千雨又停下了,扭头就是一个直球,「我跟你,很熟吗?」 完了,致命问题。但夏小暖可不是普通人,脑回路清奇,这种问题她的回答方式肯定不是那种尬笑了事那么简单。 「不熟啊。」她顿顿,睇见蓝千雨眉一挑,正要开口说甚么时,她又说:「不过,感情这种东西可以培养,大不了慢慢变熟就好了。对吧!」 好的,这答案完全不照套路走。蓝千雨硬深深嚥下到口边的话,她还是第一回遇到敢这样回答她的人,要是以前,她这话一出,跟她装熟的人早就自动退场了。她只能说,夏小暖这傢伙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评价,说笨,好像也不是;说聪明,也不太像。 「你要跟我培养感情,也得看我意愿……」尾音拉长,走到房门前,蓝千雨转动门把开了门,半身进到房内。 门外的夏小暖听得出蓝千雨还有话没讲完,于是逗留在门前,抬头用圆滚滚的两颗眼珠子睇着蓝千雨,看着她缓缓说出几个字── 「但是,我、不、愿、意。」 碰一声,门被关了起来,隔绝了两人。 蓝千雨在门后,无神地望着前方的单人床,向前瘫倒过去,面朝下,趴在了床上。她啊,也不是不想交朋友,相反的,她渴望有人能够与自己交心,但为甚么偏偏是在今天,在这种情况下?此刻,她只想,好好的独自静一静。 06. 美好友谊从扰人清梦开始 「叩叩叩!叩叩叩!」急促的敲门声扰着蓝千雨的清梦,昨夜躺着躺着就睡过去的她,紧皱着眉,用厚厚的棉被的棉被盖住头部,两手摀住耳朵,尽力阻止这恼人的声响持续使她怒气值高速飆升。 几分鐘后,叩门声消失了,蓝千雨紧皱的眉头这才松了些,缩成一团的身子也才稍稍舒展,正打算继续睡下去时,耳边就传来,「蓝小姐,醒了吗?」 你觉得呢!蓝千雨在内心狂吼,她看起来像醒了吗?像吗!双眼猛然睁开,她撑起身,先是面对墙壁平復了一会儿心情,不然她怕一开口就是大砲,寧愿冷漠点,她也不要砲轰这家好心「收留」她的人。纵使夏小暖现在的行为真的非常、非常欠人轰也是。 她是都不知道她有起床气吗? 抱歉,她还真的不知道。 「你来干么?」满溢而出的怒意与不耐烦,是个明耳人都会知道不宜多留在此地。 「给你送早餐呀。」偏偏夏小暖无视了她的负面情绪,还以早餐做为诱惑。 转过头,蓝千雨果真看见了夏小暖手上端着的托盘摆着两份总匯三明治、一杯冒着白烟的咖啡和一杯橙色的柳丁汁,顿时让蓝千雨心里舒服了点,还能够安慰自己她是因为要给自己带早餐才吵人了。 「你的书桌可以借我放这些食物吗?」夏小暖问道。 「可以,你放吧。」她边说边下床,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就绕过正把食物从托盘上拿下来的夏小暖,她握上门把,门都还没开就先被制止。 「等一下!」夏小暖叫住她,在蓝千雨不解的目光下脱掉了针织外套,甩了甩有些皱褶的外套,细心披在她的肩上,确认上面没有任何摺痕后才满意的抬头,暖笑着对她说:「外面有点冷啦,你刚起床要穿多一点,就原谅我鸡婆了一点这一次吧。」 「谢谢。」虽感觉夏小暖有点管太多,但蓝千雨仍是坦然接受了这份关心,走出门外下楼去洗漱,下楼时她意外的没看见任何人,夏家全员除了楼上那位以外全都不在家。 看了眼时鐘,十一点,蓝千雨这才意识到自己醒得并不早,要是夏小暖没来叫醒自己,那她可能起床吃的就是午餐而非早餐了。 快速刷完牙洗完脸,蓝千雨开了大门走到外头呼吸山上的新鲜空气,略有所思地望着湛蓝晴朗的天空,广阔无云的天,使人心情跟着开朗;但蓝千雨只觉眼中骤地有股热意在流淌,她狼狈低下头,赶紧趁没人看见,擦去那抹泪珠。 却不知道,夏小暖已站在她身后多时,眼睁睁目睹着那滴被漏掉的晶莹滑过脸颊,无声无息地降落于地面。她拧深了眉,却又无能为力,只因她明白,现在自己甚么都不知道,一时衝动过去安慰不但安慰不了甚么,也只会让蓝千雨觉得丢脸,趁蓝千雨还未回头看见她,夏小暖悄然无声地走上楼,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装作若无其事的啃着属于她的那份三明治。 「你回来啦!」夏小暖瞅见门被打开,赶忙维持兴奋的语调招呼。这时夏小暖看见蓝千雨时,她早已不知洗了几次脸,又确认了几遍双眼和鼻子有无红红的,摆脱既狼狈不堪又脆弱不已的模样才敢在她面前出现。 「嗯,你怎么坐在我的位置上吃东西?」好不容易洗去刚刚的模样,蓝千雨想着回到房间可以比较放松一点,没想到夏小暖还赖在这,现在她真的万分庆幸方才是整理好仪容才上楼的。 「吃完再回房间啊,不然家里空荡荡,自己吃东西很无趣也很孤单。」藉口留下。夏小暖一开始就是打着要一同吃早餐的计画而来的,即便现在目的有些变动,但两样都还是需要先留在蓝千雨房内才能达到目的。 令她惊讶的是,蓝千雨沉默了半晌后,竟然回她:「那你留吧,但不要弄脏东西。」 「真的假的?」刚咬了一口三明治,夏小暖满嘴鼓鼓,嘴角还沾有美乃滋的说着,她水灵灵的明眸透露着巨无霸的问号与惊叹号。 见此,蓝千雨抽了张卫生纸递给她,「真的,还有你嘴角上有东西。」 接过纸巾,夏小暖乾脆将整个嘴巴都擦一遍,抹得乾乾净净,也把嘴里的食物咀嚼完毕,这是她少数令蓝千雨满意的行为。 「为甚么让我留下来?」 「如果你不想,可以随时走。」蓝千雨按按太阳穴,闭眼想缓缓方才悲从中来的情绪。 「给你。」不知道是夏小暖适应能力极好,还是心疼刚刚的蓝千雨,她说话态度不是挺好甚至算差;她也不生气,反而将装着三明治的陶瓷盘子端到蓝千雨面前,友好地说着:「吃点东西吧,你要喝咖啡还是柳橙汁?」 「柳橙汁。」把盘子放在床头边的小桌子,她略过夏小暖颇惊讶的表情,倾身自己拿过饮料杯,啜了一口,味道不错。 「我以为你会选咖啡欸。」夏小暖简直不可置信,她以为成熟冷艳型的人都喜欢喝苦一点的东西,例如咖啡甚么的;不会喝柳橙汁这类甜甜、小孩子比较喜欢的饮料,但她貌似忘记,眼前这个人比自己小。 「我不喜欢苦的东西。」她蹙眉,真心讨厌任何苦的食物,些微还能接受,太多就不行了,特别是当她心情本就不好时,更是只想吃甜的──这算间接证实了吃甜食能让心情变好一说吧? 「是喔?那是我刻板印象了。」语气中带点抱歉,蓝千雨不是太在意,吃起三明治,没有答话。 夏小暖故意放慢进食速度,眼睛时不时瞄瞄蓝千雨的神色有无变化。 「三明治满好吃,哪里买的?」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吃第二个三明治的蓝千雨突地发问,依语气来说,感觉心情好像好了很多? 受到蓝千雨的称讚,夏小暖高兴,也不掩饰,露出自信笑容炫耀似的说着:「不是买的唷,是我亲手做的。」 话中浓厚的自豪意味,给蓝千雨听出来了,不过却没有任何吐槽她的意思,只是微微地点了几下头,以示认可,如果没看见就算了;夏小暖当然没漏看到这些细小的动作,更加是欣喜若狂。 倘若能用料里征服蓝千雨的胃,那成为好朋友是指日可待了吧? 「你如果想吃,我可以一直做给你吃,想吃其他的料理我也可以做给你!」天真的幻想使她忍不住激动的站起来。 「甚么都可以?」蓝千雨挑挑眉,似乎不太相信。 瞅见蓝千雨那有些挑衅的挑眉动作;她不感自尊心受损,或是说她根本没注意到那是挑衅,急急回应:「甚么都可以!」 07. 论夏大作家脑袋是否异于常人 「那,今天我的宵夜和下午茶给你准备。」 蓝千雨的眼神看起来不像在说笑,更像是在说「你行吗?」,夏小暖怔了一下,感觉有些惊讶。 「就当是补偿吧,在我洗澡时衝进来、还有搥在我『这里』的一拳的精神损害补偿。」不顾夏小暖傻了的样子,她又毫不留情的补刀,「这样,并不为过吧?」 不是想故意刁难夏小暖,只是她就想逗逗这个夸下海口的女人,想看看她的反应。假使做不到,那也没关係了;办得到的话,算自己赚到,毕竟夏小暖目前展现出来的厨艺还不错。 眼看夏小暖仍是没有回答她,蓝千雨以为她是羞于说出自己无法做到才不开口,便叹了口气想自己说出「不用了」三个字让她有阶梯下。 怎知,话未说出口,就先听到夏小暖的非常异于常人的答覆。 「没问题,只不过,是我自己发挥还是你会告诉想吃的东西?」夏小暖驀地回神,认真无比的问着;嘴里似乎还嘀咕着一堆菜名,好像正思考着甚么。 这答案,蓝千雨扶额。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因为做不到而羞于开口,而是在想有甚么是自己知道、且能实做出来给蓝千雨吃的食物。 「咸甜都可以吗?」她又问,脸上还有一丝兴奋的神情,好像恨不得马上帮蓝千雨做个满汉全席。 「随便你。」吞掉了最后一口早餐,蓝千雨无奈的说。看来从此刻起,她才知道对待夏小暖,是绝对无法使用对待一般人那样的思维;不然她非常肯定自己一定会受不了一次次超乎意料的答案而疯掉,「不过,我想你该先离开我的房间了?」 「那下午茶就等我大展身手吧!」夏小暖也没有赖着不走,很乾脆的起身,开了门本已经要离开了;却又在蓝千雨走来将门完全关起之际,踟躕一会儿后开口:「如果你需要人聊聊天、陪一下,我就在对面而已哦!」 话音落下,房门也关起。 她望着已关上的门板,蹙起了眉。这番话的意思就如表面那样,不过依他们现在的交情,她可甚么事情都没有告诉夏小暖,她又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类似安慰般的话?难不成,她看见了甚么? 看来,有必要试探一下。 门外,夏小暖浑然不知房内的人儿因自己一时衝动说出的话起了疑心。她满脑子都是那滴晶莹泪水,抿紧了唇,她势必要搞清楚蓝千雨究竟发生了甚么,只不过不能直接从蓝千雨口中得到答案,要自己当侦探找线索这点,还挺……有挑战性的。 彷彿把妈妈的提醒拋到九霄云外,反正妈妈是说不要主动去问人家,又没说不能自己靠蛛丝马跡查出来,对吧?应该不会有事吧? 可现下貌似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下午茶要做甚么给蓝千雨?甜品百百种,她怎么知道蓝千雨喜欢哪种、要多甜。搓搓脸,掏出手机点开通讯软体,她选择询问号称人体知识库的书店店长,简纯欣。 小小暖:姐姐、姐姐有推荐的甜点吗? 纯欣:要干嘛?做给我的?(期待表情贴) 小小暖:不是啦,是做给一个来我们家借住的女孩的。 纯欣:我们家小暖要追女孩了!(震惊表情贴) 小小暖:姐姐…… 纯欣:好啦好啦,不闹你了,甜点的话……泡芙怎么样?好吃又可以做不同口味的,多棒! 看到此,夏小暖瞪大眼睛,对啊!泡芙可真是不错的选择!每种口味交替吃就不会太快腻了,而且因为每颗每颗是分开的,要是做多了,还可以自己或是分给大家吃一吃,棒透了! 小小暖:多谢纯欣姐姐!明天我带点泡芙去找你吧! 纯欣:不用谢,我期待你的泡芙哦! 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夏小暖蹦蹦跳跳的跑回房找寻那本被荒废了一段时间的甜点食谱,她记得里面有写泡芙的做法。胡乱翻了好几页,写着泡芙二字的大红色标题才终于出现,她先是看了看材料,低筋麵粉、无盐奶油、鸡蛋和盐巴……,几样材料她家都有,不是问题。 盘腿坐在有些凌乱的床上,她像是读书那样的认真鑽研着食谱,连门都忘记关,碰巧让过来还外套的蓝千雨看见了这一幕。 敲敲门,吸引夏小暖的注意,「外套忘了还你。」 夏小暖并无回应,依旧沉浸在用功小宇宙里头,背对着门口,她不但没听到声音,就连看也看不到。 叹了口气,认真也不用用心成这样吧?虽然吐槽着她;但还是无声无息地悄悄走进房内,将摺好,已经整齐的针织外套轻轻放在桌上,又瞄了夏小暖的背影一眼,顺便把一直灌进冷风的门关上,才离开房间。 夏小暖完全了解泡芙的做法时已经下午一点半了,现在要是再不做的话,等做好可能都快吃晚餐了。伸了个懒腰,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喀喀作响,果然不能长时间维持同样的姿势。 夏小暖走下床,把食谱放回书柜里,准备要随手拿起一件外套穿起来保暖,恰巧看见已经被安放在桌上的小外套,愣住了。 这件咖啡色的针织外套,不就是她给蓝千雨披的那件吗?所以说,蓝千雨怕她冷,所以偷偷来把外套还她吗?还特地不打扰自己,甚至把外套摺得这么整齐才交还给她!夏小暖默默的疯狂帮蓝千雨的行为给了一堆好评。内心已将蓝千雨视为必交的朋友,不论她表现得再怎么冷漠,她都想靠近她! 开了房门,冷风扑面而来,惹得她一阵颤抖。夏小暖再次感觉不对劲,她刚刚进来时有记得关门吗?貌似没有吧?所以蓝千雨还顺带帮她关了门!依照这个风……很有可能是因为怕她冷到! 思至此,夏小暖笑了,开心的笑了,光明正大的望了眼对面紧闭的门板,她哼起小调,喜孜孜地走下阶梯。 她很确定,蓝千雨这个室友,是个百分百的好人!绝不是会做出甚么伤天害理事情的人,现在就这样认定或许还太早,可直觉告诉她,蓝千雨不可能会是坏人或……罪人? \ 总是超出正常人思考范围的小暖xd 08. 泡芙的寓意 站在厨房里,夏小暖紧盯烤箱里已经成型的泡芙们,她已经盯着它们二十几分鐘了,儘管知道自己都有照着食谱上的标准步骤走,大抵是不会发生甚么突发状况的。不过她就是移不开目光,毕竟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看甚么呢?」是夏妈妈回来了。 「做给蓝千雨吃的泡芙……」夏小暖低声喃喃,没注意到身旁的老妈听见人名时,脸上倏地闪过了一丝不怀好意的表情。 「怎么给人家做泡芙吃啦?」夏母好奇地问,边把身上厚重的长版羽绒外套脱下来,随手丢到沙发上。 「就──」她捂嘴止住已到喉间的话。她腹诽道:差点就把补偿一事说出来了,好险好险。 夏小暖眼珠子一转,无伤大雅的谎话脱口而出:「想说要打好关係,应该至少做些甚么吧?」妈妈对不起! 可是这也不算说谎吧?她本来就想着要用厨艺征服蓝千雨的胃,这应该能算得上理由吧?算的吧! 夏母满脸写着「不信任」三个大字,瞇眼盯着自家女儿好一会,眼神锐利到她差一点就要说出实话了,才撇开眼神说:「好吧,第一次看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真的只是为了当朋友?」夏母看着夏小暖带着隔热手套,谨慎地将每颗泡芙夹出来。 「当然不是!」她回答的理所当然。 「难道?」夏母的眼睛散发着莫名期待的光芒。 「闺密啊!」她不假思索,像是反射性答案般迅速回应。戴上隔热手套,用夹子把一个个烤得金黄、卖相极佳的泡芙夹到盘子上,嗯,看了就有食慾。 闻言,夏母便不再出声,静默地看着自家闺女拿起挤花袋插进泡芙的底部,右手轻轻施力,灌入不同口味的内馅;但看着夏小暖重复三十次同样的动作,实在不是甚么趣事,所以她只看了一会儿后就带着羽绒外套飞快地回去卧室休憩了。 「最后一个……」夏小暖喃喃。 「大功……告成啦!」第三十次灌入馅料的动作,宣告完成! 不过工作尚未结束,她开啟冰箱拿出两颗红艳艳的草莓,用水果刀切成两半,谨慎地摆放在几颗小巧的泡芙边,左看看右看看,她都觉得这跟外面人气甜点店贩售的泡芙根本一模模、一样样。要是将来作家这工作做不下去了,她乾脆就开间甜点店吧,至少她有把握不会饿死在街头。 将放着泡芙的盘子放至托盘上,她又泡了杯解腻用的热绿茶,齐齐带上去给蓝千雨。夏小暖伸出手要敲门,可还没碰到门板她又将手收回,上回「敲门意外」的画面闪过夏小暖脑海,她觉得果然还是用口头呼唤好了,不然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好感搞不好又要一下全被推翻了。 「蓝──」不是啊,她要怎么称呼蓝千雨,蓝小姐?蓝千雨?还是千雨? 思考再三,她想要礼貌一点好,但用小姐来称呼,感觉好像很陌生,直呼千雨好像又有点装熟的嫌疑,她就这么在门前杵着,脸上一副纠结挣扎的样子。 「站在我门前做甚么?」门一开,蓝千雨睇着夏小暖那脸皱成一团,好像很烦恼似的表情,她倒还觉得有些……萌? 「思考要怎么叫你……啊!」夏小暖一个没注意就把内心话说出来了,慢半拍想起要抬头时,才看见问话者就是间接令她呆站在门前的蓝千雨本人。 「进来吧。」瞥了眼夏小暖托盘上的东西,她眼神微亮、退了一步,留给她进房的空间。 一天之内踏进蓝千雨的房间三遍,并且都是被她允许的,呃,头一次送早餐除外,两次受到许可。反正,夏小暖几乎快要认为自己已经成功和蓝千雨拉近距离;殊不知,蓝千雨本人并无这种想法,她让夏小暖进自己的闺房,是出于一种观察的心态,想看看她到底居心何在。 她想搞清楚,中午时夏小暖在走前说的那句话,意味着甚么?她是否看见了甚么? 「我做了泡芙,有巧克力、草莓、鲜奶油,你吃看看哪个比较喜欢吧!」夏小暖将盘子、马克杯摆放至桌子上,没有坐下,她想着听完蓝千雨的评价后就走。 「嗯。」蓝千雨随手挑了一颗吃了下去,是草莓味的,一咬下去,淡淡的甜味和草莓香一同在口腔里迅速扩散开来,甜而不腻的滋味让她忍不住接着拿了第二颗,矜持点甚么的,她打从开始就没想过。 目睹蓝千雨的反应,夏小暖控制不住自己唇角的上扬,看来是成功了吧?有这样的表现,那她应该也不用继续待在这等评价了,夏小暖转身想要离开房间。 「你去哪?」蓝千雨的目的是藉机套话,怎么能让自动上门的猎物跑了呢? 「留给你个人空间啊?」她动作一顿,不明白蓝千雨此时的疑问是怎么回事;但她看见蓝千雨向她招了招手,红唇轻啟,她就听见她带有些许命令意味地说:「过来,陪我聊天。」 像中了甚么魔咒般,她没有一丝拒绝的走回蓝千雨面前,蓝千雨看着她,极度违和地称讚道:「泡芙不错吃。」 一听见这话,夏小暖又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了,脸上展露的只是欣喜的笑靨;内心却是狂吼着自己的做出的甜品,居然被蓝千雨这等美人主动称讚了! 「这附近有公车站吗?」啜了口热茶,蓝千雨开口。夏小暖却有种幻觉,她觉得,蓝千雨冷冰冰的声音,彷彿被温热的茶饮染上温度般,变得暖了些。 「你要出去吗?」她问。拉开木椅,以眼神询问着蓝千雨自己能否坐她的椅子,得到代表认可的頷首后才轻轻坐上木椅。 「嗯,我想出去晃晃。」蓝千雨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甜食,这才说几句话,盘子就被清空了一大半,她本人好像也没有要停嘴的意思。 「那别搭公车了吧,我载你便好!」公车站有点偏远,而且又是在山上,夏小暖很怕蓝千雨这样漂亮的女孩会遇到色狼,没遇到还好,真遇到那可就遭了! 她本还打算说一些说服的话,但被蓝千雨拦下了,她还以为要被拒绝了,刚准备露出沮丧的表情,就听到蓝千雨说:「那好,给你载。」 「没问题!一切交给夏?导游兼司机?小暖我吧!」夏小暖兴奋起身,大力拍胸脯保证,惹得蓝千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那就请……夏导游帮我安排去哪里吧。」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本面无表情的冷顏添了一丝人味,甚至还顺着夏小暖打趣般的自称去叫她。甜甜的泡芙和逗趣的夏小暖使她心情不错,虽不是表现得那么明显,但身边的氛围已经不再如开始的那么冷冽冻人。 「好啊,第一位客人,歷史性的一刻,我决定献上我的私藏地点!怎么样?」 「私藏地点?」 「对!说是『私藏』当然就不能事先告诉你,等你吃完,吃完我们就出发!」夏小暖说到「出发」二字时,还特别比了个催油门的动作,然后贼兮兮的跑到蓝千雨的房外,「那我先去换衣服囉,等你吃完、换完衣服,再来敲我的门。」 「好。」她收敛了一下嘴边的笑意,怀疑夏小暖这怕不是跟她弟弟一样,戏精上身了。 睇着盘中所剩无几的泡芙,她想起曾看过的一篇杂志,是在说某几样甜品所代表的寓意,泡芙的话,她记得意思好像是……「示好」? 她又忍俊不禁,无奈的摇头,笑容却再次攀上她的脸庞。示好吗……这种方式的示好,既幼稚、失败机率又大,假使她不知道泡芙所隐含的意思,那不就不成功了吗?不过,这招却像是为蓝千雨量身订做般,套用在她身上,是绝佳适合,而且,美味的甜点本身就大大加分了,再来是夏小暖,她的逗趣可爱也多少加了不少的分数。 张口吃下最后一颗泡芙,蓝千雨打开衣柜挑了发热衣、灰色刷毛帽t和黑色窄管裤,着装完毕后后,她在全身镜前瞧了好一会儿后套上皮衣夹克,这才带着托盘来到掛着「小暖房间」的淡粉色小牌子,圆圆小巧的字跡,一看就知道是夏小暖亲手写的。 空出一隻手,蓝千雨轻轻敲门。 \ 夏?单蠢到爆?小暖和满心想嗑女儿糖的夏妈妈xd 逗趣母女组(ゝ??)b 09. 美人美景还有一颗小暖阳 她仅敲了第一下门,房门就立刻开了,就像本来就一直在等她敲下一般。 「你好啦?」门后的夏小暖早就已经更衣完毕,在等着她。 「嗯,好了。」她感觉手上重量一轻,垂头一看,手上原本拿着的托盘不见了,已然转移到另一双手上,她再抬头时,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你穿那么好看啊,盘子我来洗就好,你等等我。」 多说无益,蓝千雨由着她帮自己清洗杯盘,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小小的身影甩甩沾着水滴的双手,走到卧室不知和夏母说了甚么,才笑嘻嘻的向她这边走来,一面走还一面对她说:「走吧!let'sgo!」 夏小暖领在前头,打开铁门并掏出串着一个粉红兔兔吊饰的机车钥匙,她头戴印着拉拉熊图样的咖啡色安全帽,俐落地跨上那辆米白色小机车,十分帅气──不,看起来十分、非常像未成年的少女试图趁妈妈不在家时,偷骑摩托车出去玩。 蓝千雨站在她身旁,明明她才是那个年纪比较小的,可却活像是放任妹妹出去浪的不称职姐姐。她看着夏小暖拿起一顶被掛在机车掛勾上的黑色半罩式西瓜皮安全帽,正欲伸手接过帽子,就感觉头一沉。 她一愣,但天知道夏小暖做的还不只是把帽子放到她头上,在蓝千雨怔愣时,夏小暖边碎念着,「安全帽要是没有调好松紧度,有戴跟没戴一样」之类的嘮叨话,边手动替她调完美的松紧度。 而过程中,当然免不了会无意──真的很无意的──碰触到蓝千雨的脸蛋。 夏小暖这种单蠢到不行的大木头自然是不会对这系列动作,或是不小心碰触到的肌肤有半点非分之想。可人家蓝千雨就不是这样想的了,当夏小暖热烫的手指滑过自己冰凉的皮肤时,她总会克制不住的脸红。蓝千雨一向不跟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更别说这类曖昧不明的行为,她更不曾让任何人对她做过。 蓝千雨无法直视夏小暖那天真无邪念的眼神,想着想着,她便忘记其实自己是可以推开夏小暖的,但或许是她的温暖是蓝千雨所没有的,也或许是夏小暖的动作太过温柔,她不想、也捨不得推开这好不容易纯粹的好意。 「好啦!这样就可以安心上路……啊呸,甚么上路,太不吉利了,是安心出发才对!」夏小暖自嗨得很高兴,丝毫没有自觉自己与蓝千雨靠得太近了。 「上车上车!」她笑着对向蓝千雨招招手。 蓝千雨点点头,大长腿一跨,没有一点障碍地直接就跨上了机车,夏小暖暗暗在心里讚叹着:腿长就是不一样!她这种小短腿就没法做到这种看起来俐落又帅气的事,只能从矮的地方慢慢撸上去座椅。 「出发囉!gogogo!」夏小暖兴奋大喊。催动了油门要往前衝,结果感觉到后面的人儿身体剧烈一晃,尔后又立刻急急抱住自己,这才让她想起来自己忘了提醒蓝千雨要抓紧自己。 「抱歉啦,忘了跟你说要抱紧一点……」夏小暖立刻歉意满满的说着,但蓝千雨没有回话,她以为她生气了,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两隻白嫩细手,她思考了一下,将自己的双手覆了上去。 这一覆,才真真正正吓到了蓝千雨,她欲把手收回,夏小暖却使劲压住她的手,让她前后为难,一挣扎就会被压得更靠近夏小暖的腰部,那还倒不如不挣扎。 而且老实说,自己冰冷的体质在这种冷颼颼的天碰上夏小暖这类天生自热小暖炉其实还挺舒服的。 「你的手好冰!」夏小暖惊呼。相比自己一年四季、从小到大身体都热得不行,蓝千雨根本就是行动冰块!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天气冷又没特别保暖才这样,还是本身体质的问题。但目前这并非重点,重点是有她在,她怎么可能放任蓝千雨的手继续冰冷下去呢? 她轻轻将蓝千雨的双手放进了自已羽绒外套的口袋里,拍了两下她的手,叮嘱道:「别把手拿出来哦,放里面暖和些。」 「我放自己的口袋里就好了。」她反驳着,试图抽出手,却被夏小暖阻止,「不不不,我身体暖,放我这吧。好啦,抱紧抱紧,我们出发囉!」 不给蓝千雨任何回应、抽手的机会,夏小暖催动油门,向她所说的那个私藏景点前进;蓝千雨也就只好乖乖抱紧她的腰,乖乖把手放在暖烘烘的口袋里头。 山上的风总是比较大,刺骨寒风无情地颳在她们身上,夏小暖本身是没什么差,她的身体一年四季都是热的,可谓真正的「热体少女」。打小时候起,她就是在冬天特别受欢迎,只要天一冷,同学、朋友就喜欢往她身边靠,跟她关係好点的女同学更是吃香,可以在她能接受的范围里,肆无忌惮的贴近她这个人形暖炉。 而蓝千雨的状况就有些不同了,她身体从小就被人说偏冷。可她并没有机会身边满是朋友,虽然天界的同龄人不算少,但却不像人界这样喜欢让每个人混的那么熟。特别是当她身为天帝之女时,受到的保护那更是多,与其他天神的孩子一起玩耍打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会冷吗?」夏小暖贴心的问道,声音在被狂风摧残后传到蓝千雨耳里已变得相当小。 好在蓝千雨好耳力,还是有听见。她穿得不算很多,外套甚至也不是防风或羽绒的,一件薄薄的皮夹克根本无法起到保暖的功能,完全是搭配用的,所以会被夏小暖问是在意料之中,可夏小暖那不怕死般的回头动作就不是了。她蹙眉,淡淡回应:「不会……你骑好你的车,不要一直回头。」她可不想夏小暖垒残,然后双双负伤回家。 「啊好的,相信我的车技啦,没事没事!」是注意到自己的音量会被削弱,她改用喊的,直视着前方无人的马路大喊很蠢,但反正她也不在意别人骑过去的观感,后面的人有听见就好了。 骑过较为平坦的马路,夏小暖转弯,在蓝千雨不解的目光下骑进山路,底下的土地已从柏油路转为褐色、不平的土路,一路上不乏还有许许多多及大腿的杂草和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石子。天空尚明亮,可两旁的大树将大片阳光遮住,导致真正有透进来的光已经不多了;而可憎的冷风没有放过这儿,唰唰唰吹过的风声更是不绝于耳,说不上阴森,却也令人不想久待于此。 「再忍耐一下哦,快到了。」似是看穿了蓝千雨想离开的想法,夏小暖贴心的说道。 「嗯。」单音节的回应,夏小暖感受到她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整辆机车因辗过地上的一颗颗石头而震震震个不停,上上下下的,搞得夏小暖一句简短的话断断续续,内容又是在安抚她的心情,蓝千雨刚燃起的无名火就这么被扑灭了。就忍忍吧,她想。深吸一口气,她试着平復心情。 接着,又是一个超大的震动,她的屁股都悬空了半秒,然后再重重摔回去坐垫,虽说坐垫是软的,但仍然会痛,令她颇有种玩另类翘翘板的感觉。 ……靠。 蓝千雨默默在内心爆了粗口。她不喜欢上上下下的感觉,非常不喜欢,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实际上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一号面无表情,但内心是排山倒海而来的吐槽和表现台湾特有骂人词语文化。 没错,表面冷艳、周身长年被冷气团占据的蓝千雨,实际上是个内心戏丰富的暴躁女孩。她只不过是不曾对任何人吐露内心的想法和吐槽,在把话说出口之前,她是真的会三思,所以不会一个衝动就随便出口成脏。 但不说出口并不代表她没有在内心里说,这点本该是优点,却也使她真正的想法时常会因为自己评估不适合说出来,而默默的吞回去。 未察觉到身后女孩内心连绵不止的骂街,她兴奋地喊着:「到──了!」 终于吗?蓝千雨幽怨地抬头,本已经全然消失的几丝期待,又在此刻復活,只因映入眼帘的是都市一望无际的风景。 她跨下车,逕自走向前方,欲看清景像。 湛蓝广阔的蓝天,轻轻洒下几许金黄色耀眼阳光,落在了高矮不一的大厦上,最显眼的是那栋佇立在台湾首都的台北一零一,被阳光照得闪亮、反光。她们呼吸着山上清新又微凉的空气,这个所谓的私藏景点因离地面实在有些距离,所以看不到过于微小的行人与车辆,却也足够使蓝千雨心情大好了。只可惜现在的天是亮的,她认为如果是夜景肯定更美。 「怎么样?不错吧?」夏小暖停好车,走近蓝千雨身边,微笑着看着台北的景色。 久久未闻蓝千雨回应,她也不觉尷尬,自己接话道:「你现在肯定在想,好看是好看,但如果是夜景就好了。对吧?」她前后摇晃着身子,轻轻说着,本不以为然的话,换到了蓝千雨身上那是截然不同了。 自小,她的心思就是难以被猜到的,就连最亲最亲的家人都鲜少不靠她的几句提醒,就能准确无误的正中她所想事物的红心。可如今,才相处不久的夏小暖一语就道破她的想法,可谓奇蹟? 隐隐感受到左方有道视线注视着自己,夏小暖扭头去看身旁唯一站在身边的。 这一望,她看见蓝千雨也正看着自己。 10. 可能被讨厌又怎样 ──这一望,她看见蓝千雨也正看着自己。 蓝千雨的神情非常微妙,那是一种淡淡的忧伤。被称为灵魂之窗的一双如墨黑眸黯淡着,她是看着她,又不是看着她,更像是在发呆。不知怎的,夏小暖总觉得妈妈对她说的话有隐瞒,她不信一个真正做出错事,并严重到会被亲人赶出家门的人,会露出这么令人心疼的眼神。 「我是不是,说错了甚么话?」她试探般的问,主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蓝千雨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转过身,明显不想和夏小暖对话。 见她如此,肯定也没有心情继续在这里看这走味了的风景,她也不勉强,重新跨上机车,说着:「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从这里下山也要一点时间。」 蓝千雨背对着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再大力吐气,像要把所有鬱闷、委屈雨难受全部赶出身心般用力。仰首,她闭上眼,希望以此将眼泪逼回去。她不想,真的不想再流任何一滴泪了。 太脆弱了,这样显得自己太不堪一击。 转过头,她垂着头坐上摩托车,她没有抱住夏小暖的腰,她害怕碰上这股在意自己的温暖,会忍不住溃堤,好不容易收復的难过又会再次一发不可收拾。 可她愈是这样,夏小暖愈不会让她得逞。因为夏小暖知道, 她不说话,是为了掩饰自己已经哽咽的声音; 她不回头,是为了掩饰自己即将溢出的泪水。 所以,一咬牙,就算会被讨厌好了,她也要这么做。她抓住了蓝千雨无处安放的两隻手,强迫她抱住自己,不等她反应挣扎,就抢先说:「我不管你多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真正的情绪,也不管你有多讨厌我这样自以为是;但至少,好好宣洩自己的情绪吧!憋着迟早有一天会憋不住,到了那天,你会搞出心病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爽就不爽!没甚么好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你这样看了我很难受。」大吼完毕,夏小暖也不放开抓住蓝千雨的双手,忐忑的等待她的反应。 来吧!不管是大哭声还是大骂声,我都准备好了!她心想。 霎时间,眼前夏小暖的背影和蓝千雨回忆中另个女孩的身影交叠。 「噗嗤。」 意味着忍俊不禁的噗哧一声传入耳里,夏小暖错愕不已,她本准备要接受的嚎啕哭声抑是发愤怒骂,全都没有。伴随着她的愕然,后座的人儿清脆如铃的笑声传来,她甚至感觉到蓝千雨将额头顶在她的背上,笑得连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她才要出声娇嗔她笑甚么,话却噎在了喉头。只因她听见了身后微小的啜泣声,蓝千雨的抽泣声小到她不仔细听都听不见;可夏小暖也不再说一句话了,她知道这是蓝千雨的极限了,在像她这样不熟的人哭,对她来说已经很困难了。 她就这样让蓝千雨靠着自己释放泪水,等她释放完了,重新环上她的腰间时,夏小暖才又开口。 蓝千雨本以为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怪罪自己哭了那么久,浪费吃饭时间,但她没有。 「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如果还是不行,我可以充当垃圾桶,你有任何不顺心的事都能告诉我哦!」 暖心,暖心至极。 蓝千雨让自己更靠近夏小暖,抱紧了她,轻笑着说出了有史以来最有人味,也最有示好意味的话:「小暖,谢谢你,我好多了。不过,我有点饿了,现在可以去吃晚餐了?」 「她刚刚是直接叫我的名字了吗?」夏小暖一怔,在心中默想,顿时开心了起来。 「饿啦?当然没问题,我们出发去吃晚餐吧!你喜欢吃甚么,跟我说吧,我想想有没有特别推荐的店家。」她骑着车,不自觉加快了离开的速度,她知道,蓝千雨并不喜欢这小段让人背脊发凉的土路。 「我喜欢……我喜欢吃滷肉饭。」蓝千雨歪头想着,记忆里她好像曾经吃过爸爸亲手做的滷肉饭,她一尝便喜欢上了。 「好!这个简单,我知道有一家超级好吃的滷肉饭,它那个酱汁无敌下饭,肥肉瘦肉的比例刚刚好,我保证你吃一口就停不下来了!」说到吃,夏小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方圆一百公里美味的店家她都一清二楚。 「哦?真的?」蓝千雨挑眉,故意问道。 「真的真的!相信我吧,超好吃!不骗你。」 「好,我信你。」语毕,蓝千雨便不再开口,静静的靠着夏小暖不大也不厚实的背,听起来一点也不可靠,但她却倍感安心。 是不是有人说过,女人脆弱时特别容易对那个愿意关心、靠近自己的人產生好感?现在她的状况就是如此,今天夏小暖一连串的行为尽扫她一开始对她的厌恶,还添了许多的好感。 看来,她跟她其实也不是完全无法和平相处嘛? \ 「怎么样?好吃吧?」夏小暖两手撑着头,一双水灵灵大眼瞅着蓝千雨一口口的吃着大碗鲁肉饭。 「嗯,好吃。」她也不吝嗇于称讚,她认为自己真的应该要适度的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和个性。就如夏小暖所说,憋着憋着总有一天会憋出病。 其实并非她不愿意表达,只不过没人跟她说话罢了。 「你怎么不吃?」她问。 「喔喔、我吃。」看蓝千雨看得太入迷,夏小暖自己的饭都快冷了,还满满一整碗。 可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蓝千雨连吃相都好看。优雅的气息彷彿天生就刻在灵魂中般,从里到外。勾在耳边的几缕长发、塞满食物而微微鼓起的双颊,本该正常得要命,并且还有点好笑的画面,此刻却可以像一幅画。唉,果然漂亮的人就是不一样吶。 夏小暖拿起汤匙开始挖着以往令她光闻香就十指大动的鲁肉饭,眼睛却始终离不开蓝千雨,她不得怀疑自己是否遗传到了老妈的痴汉性格,怎么连自己也开始这样了? 「干嘛一直看我?」蓝千雨忽地抬头,似笑非笑的歪头睇着被抓包的夏小暖。 「好看啊。」坦荡荡,她没有要修饰的意思。 看美女嘛,谁不喜欢? 她笑着,蓝千雨注意的点却是嘴上沾了一圈油,这笑虽然灿烂,但多亏那圈油,她只觉蠢萌。抽了张卫生纸,她也懒得提醒了,直接前倾伸手替憨笑着的她拭去脏污。 手法粗糙了些,弄得夏小暖有点痛,但至少也有擦乾净,目的也算达成? 「吃东西记得擦嘴,不然我看了不舒服。」她挑眉,如幼稚园老师下了指令后要看到小朋友的回应。 夏小暖心有灵犀般的点头如捣蒜,「好,我尽量!」活像个孩子。 到底是谁大谁一岁啊……蓝千雨莞尔一笑,确认夏小暖这次真的低下头开始认真吃饭后,她张口吃下最后一口米饭,又夹了几块滷得入味的豆干吃。 「好饱好饱……嗝!」 饱餐一顿的回到家后,夏小暖拍着鼓鼓的肚皮,慵懒地趴躺在沙发上,完全没有动的欲望;蓝千雨跟她这吃饱就想躺着的小猪不一样,她一进门就直奔二楼房间,例行公事般的将衣服换成居家服,都整顿好了才再次下楼。而这时夏小暖仍然瘫在那边耍废。 「不换衣服?」她一屁股坐在夏小暖旁边,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她听见夏小暖弱弱懒懒的回应:「不换……我好累。」 「那我先洗澡。」 说着,她就起身,转身要上楼拿内衣物时,听见了小声又没活力的「嗯。」。 11. 女神也是会发烧 翌日,蓝千雨发烧了。 夏小暖准备继续她的扰人清梦计画时,敲了许久的门却愣是不见蓝千雨应门,本以为是因为她还在睡,所以她就自己开了门进去,走到床前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回应。 夏小暖觉得有些古怪,便把棉被遮住脸的部分轻轻拉了下,这才发现蓝千雨整张脸红得不正常,额上还有几滴汗珠,她暗叫不好,伸手一摸蓝千雨的脸颊,又热又烫,明显不正常。夏小暖见蓝千雨紧皱着眉,看起来难受的不得了。 夏小暖当机立断马上衝下楼,她依稀记得客厅旁的木柜有退烧药,冰箱冷藏区左侧的架子上,还有上次看到屈臣氏买一送一时,买了还没用过的退热贴。手忙脚也乱,她着急地翻出在医药箱里被压得有点扁的纸盒,又爬起身要去厨房里找冰箱。 「给。」头才刚抬起来,夏小暖就看见自家妈妈手上拿着退热贴的盒子,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夏小暖的行为似的。 「妈?现在、现在才七点半,怎么不多睡一点?」夏小暖瞅了眼时鐘,确实才七点多而已,要是平常这时间,夏妈妈不都还在房间里睡觉吗?怎么现在就站在这里了?还知道她要找退热贴。 「别这呆呆脸啦,你妈我被你吵醒了。」她瞥了眼一旁颇凌乱的地板。 「被我?啊……抱歉啊妈咪。」明白了自家母上大人的意思,夏小暖一边爬起来一边道歉。 递过退热贴,夏妈妈说:「以前你妹发烧生病的时候,我也看过你这慌慌张张的模样。」 「不是亚琪发烧,是千雨。」站起身,现在夏小暖要的都有了,没时间管地上被扒出来的东西,她飞一般地往上奔。 「千雨?她怎么了?」看着夏小暖两阶两阶的走楼梯,夏妈妈拿了耳温枪后也跟了上去。一方面因为蓝千雨也是人家的掌上明珠,要是出了甚么事那可不好;另一方面则是,她看自家女儿这么紧张,没理由不上去看看情况吧? 跟着女儿进门,夏妈妈走近蓝千雨身旁,说:「我帮你量一下耳温,不要动哦。」 谁料手都还没碰到她,就先被夏小暖拦住,「我来吧。」 「喔,好啊你来。」夏妈妈也没说甚么,就把手上的耳温枪交给了夏小暖,想了一下,又问:「你们昨天去哪了?她怎么今天突然就这样?」 「昨天带她去看风景,我可能骑得快了一点,再加上强风……」她动作轻柔地将机器量温度的部分插入蓝千雨的左耳里,按下按钮,嗶一声,显示三十八点二度。 「这温度就不要吃退烧药了,一小时后观察再看看有无好转,没好转再给她吃药。」同样睇见温度的夏妈妈出声提醒。 「好。」 经过夏小暖的解释,夏母推测大概是着凉,再加上免疫力可能正好本来就不强,所以才刚好发烧。 夏小暖站在一边非常自责,要是她有把自己的外套给蓝千雨穿,那她肯定就不会生病了。自己身强体壮的,没穿件外套不会怎样。看着夏母打着哈欠走出房间说要去补眠,夏小暖决定由自己照顾生病中的蓝千雨。 她瞅了瞅仍流着汗的蓝千雨,撕开了一片退热贴,对准了额头贴上去,又将被踢得紊乱的厚被整理整理,又想到发烧容易脱水,需要大量白开水,而这里恰好一滴水也没有。 望了眼蓝千雨,她只是下去拿一下水上来,应该不会发生甚么吧? 只要速战速决就好。她走了下楼,拿了厨房里三个大容量保温水壶的其中一个,从饮水机装了整罐满满的温水,正要搬起放在一旁的生水罐替饮水机加点水时,夏瀚承响亮的声音由夏小暖身后出现。 「哈──姐早啊,你要加水喔?」打着哈欠、带着黑眼圈的熊猫眼里还溢出些许眼泪,夏瀚承搓揉着自己如杂草堆般的头发,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夏小暖身边。 「脚要抬起来走啦,你昨天又熬夜?」她后退,让已经把瓶子搬起来的弟弟有空间倒水,然后免不了一番姐姐式关怀。 「昨天朋友说要打排位,我怎么能──哈──缺席。」夏瀚承回想昨晚完手机玩到十一点本来要上床睡觉了,某损友却突然用讯息外加电话轰炸自己,要加入他一同打排位,没到黄金誓不睡觉。 他也是受害者啊! 「你喔,真的是,多睡一点吧,你看看你黑眼圈都深得像隻熊猫了,不是说要保持阳光健康、有活力帅哥的形象吗?」夏小暖皱着眉,大力地戳了夏瀚承的额头,她回想着弟弟刚考上大学时,灿笑着说了一大堆目标,当然其中也包括了自己想保持的开朗形象。 「我这样也还是啊!」听见关键词,夏瀚承立刻激动地回答,多了黑眼圈又没什么,多睡点就恢復了啊!他用手疯狂摸着自己的脸,像是要确认有哪里变了,睇向姐姐,楚楚可怜地问道:「难道有黑眼圈我就不帅了?」 叹了口气,夏小暖说:「好啦好啦,你最帅了、最帅了。今天不用上课?」一边哄着弟弟,夏小暖边寻找着大小适中的锅子。 「哼,敷衍,有够敷衍。喔,今天……今天有课啊。」夏瀚承有些心虚,因为他今天本来跟朋友约好要一起翘课出去玩的,但现在看来,好像不可能了。 「难怪你熬夜还这么早起床,几点?」并未查觉到不对劲,夏小暖继续问,也终于找到完美的锅子可以来煮白粥了。 「十点十分开始第一节。」他回道。唉,等等回房间得打给陈衍说去不了了。 「好,那你起得真挺早的,有要去慢跑吗?」倒入两杯米,打开水龙头,夏小暖看着夏瀚承拿着柳橙汁狂灌,「等等我给你做早餐吧,当早起的奖励。」 闻言,夏瀚承停下忿恨喝饮料的动作,一扫不能翘课的哀伤,满脸兴奋的说:「那我要吃鮪鱼三明治!」 他都快几百年没吃到姐姐做的早餐了,因为自己要嘛不是比姐姐早起出门,就是太晚起床,才一次次错过,不然他可是超想吃到夏小暖做的早点。吃了基本上可以活力一整天,就算要夏瀚承乖乖看着朋友们去浪,自己孤单一人去上那拥有催眠魔力的课,他也甘之如飴了。 「先去刷牙啦,起床那么久都还没洗漱。」 「喔,好!」 随着弟弟的脚步声渐远,夏小暖把锅子放到瓦斯炉上,开小火滚。而在白粥熬煮的同时,她也将两片吐司放进烤吐司机里烤,顺带打开上方的柜子找出鮪鱼罐头,还有沙拉酱、洋葱丁之类的材料。 找出所需物品后,夏小暖把最重要的主角鮪鱼大量放进碗里,本来她还会再加些切成碎丁的西芹,但她记得夏瀚承超级宇宙无敌讨厌西芹,所以改加他较喜欢的酸黄瓜。成功把所有材料和在一起后,吐司也刚好「叮」一声,跳了起来,她把两片吐司都斜切成三角形,均匀涂抹鮪鱼馅,最后各自盖上一片吐司,大功告成。 把三明治摆放在玻璃盘上,夏小暖又转身去搅动白粥,以免米黏在锅底焦掉,「姐,早餐好了吗?」 「好啦。」她回,勉强一瞥斜后方的弟弟。 走近流理台,夏瀚承身穿整套小熊睡衣,杂乱的头发已经被整理成平常的中分瀏海,带点随兴线条感,这是夏瀚承一贯的发型,只需一点定型液加上吹一下就好的方便发型,是他的最爱。 「那我开动啦!」夏瀚承抓起一块三明治,张口咬下。 \ 处理完一切,夏小暖一手拿着水瓶,一手提着从自己房里拿的小木板凳,躡手躡脚回到蓝千雨的卧室,悄悄关上门。蓝千雨还在睡眠中,貌似睡得并不是太安稳,嘴里不断喃喃着甚么。 她将耳朵靠近蓝千雨,试图听清楚她的喃喃。 「哥哥……你在哪……」声音微弱,仔细聆听却仍能听出有些含糊的字句。 哥哥?夏小暖蹙眉,「千雨是梦到了甚么?」她心想。 「小太阳姐姐……」 在蓝千雨说了一连串含糊到夏小暖无法解读的话语后,略为清晰地出现了句「小太阳姐姐」,夏小暖耳闻后愣了愣,但却马上又摇摇头,将脑袋某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扫到角落去。 她本想再多听些,可在那之后,蓝千雨就不再说出任何「梦话」了。 12. 「相信我,我一直会陪在你身边的。」 「哥哥,你在哪?」年幼的小蓝千雨,独自走在硕大的百货公司里。 眼里盈满泪水,呼喊哥哥的声音也带着浓厚哭腔,小小的身躯、短短的小脚走着,喊了许久,哥哥却始终没有出现。即使她天生个性倔强不服输,也撑不住这种被拋弃、没有家人在身边的感觉,在眸中打转许久的泪水终是滴落了。 「呜……哥、哥哥……」她哭着,声音不大,但是也招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停下来围观的人群围成了圈,你看我、我看你,迟迟没有人上前安慰或询问小千雨的家人去哪了。正当小千雨因为不适应眾人投向自己的眼光,害怕得想逃跑时,一位与她年纪相仿、高了一点的女孩,由一个个高大许多的人们之中挤了出来,不顾一切的逕直走向小千雨。 「别怕,我不是坏人,先和我去旁边坐着休息好吗?」只高了蓝千雨一点的女孩,安抚似的轻轻摸了摸蓝千雨的小脑袋瓜,声音放柔,她真心,无杂质的关切眼神使小蓝千雨点了点头。 眼看有人陪伴小千雨,群眾便一哄而散,逛街的人们继续逛街;而两个女孩一前一后的坐上了电梯旁,供人休息用的单人沙发椅,从小背包里拿出了一条小布巾和一罐未拆封的矿泉水,「来,擦擦眼泪、鼻涕吧,一直哭会丑丑哦!」 她将布巾放在小千雨的白嫩小手上,朝她露出笑容。小蓝千雨瞅了瞅手上圆点蓝底的小布巾,又望了望一边的女孩,这才迅速地拭去稚嫩脸庞上的泪滴,却迟迟不往鼻子擦,甚而刻意避开鼻水流过的地方。女孩看了倍感困惑,于是出声提醒道:「鼻涕记得擦哦。」 小蓝千雨点点头,开口:「可、可是这样会弄脏你的布巾。」她不想弄脏了这么漂亮的小布巾。 声音仍颤抖,鼻音浓厚,鼻头和双眼都非常红润,活像隻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女孩看见她如此难过,却还是顾虑自己是否会造成她的麻烦,心里很佩服小千雨。 「不用担心啦,这条布巾就送你吧!」女孩大方地说着,睇见小千雨受宠若惊的表情,似乎准备说出一些婉拒的话,她便抢先说:「送你吧,就当作……就当见面礼!」 「我家还很多条一样的布巾呢!收下吧!」 「可是我……」小千雨瞅着漂亮的布巾和眼前热情的要自己收下的姐姐?应该是姐姐,因为她看起来比自己大一点。 「收吧!」女孩笑说着,扭开矿泉水瓶盖。 「那、那谢谢了。」她将布巾摺成小长方形,收进口袋里,依旧没有擦鼻涕。 见她收下了,女孩很高兴,因为从她刚把布巾拿出来时,小蓝千雨睇见小布巾的那个闪亮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个小女孩一定很喜欢这条简单可爱的小布巾。所以即使这是她一星期前生日,奶奶送给她的七岁生日礼物,她也毫不犹豫地转赠给这个认识不久──甚至算不上认识的女孩。 看到她如此珍惜这条小布巾,她的心情不由得挺雀跃的。 「吶,纸巾给你吧。就算不用布巾,鼻涕也要擦掉哦。」女孩一手递给小千雨纸巾,一手拿着水瓶。 「好。」这次小千雨乖乖接过纸巾,乖巧地将所有被鼻水沾到的地方都擦得乾乾净净。 「喝点水?你刚刚哭了,流失水分,现在要补回来!」她一手撑着头,看着小千雨用两手拿着水瓶,灌着水。转瞬间,或许是喊得累了,喊得渴了,小千雨在短短不到两分鐘内就喝了半罐水,才把瓶盖转好,归还给女孩。 「那个,我要如何称呼姐姐您呢?」用词有些拘谨,蓝千雨忐忑的问着,就怕女孩觉得自己没礼貌。 「啊,我啊……就叫我小太阳姐姐吧?」女孩灿笑着说。 有那么瞬间,小蓝千雨真觉得这个要自己称呼她为小太阳姐姐的女孩,散发这耀眼暖光,耀眼,却不刺眼;温暖,却不烫人。小千雨很喜欢这种感觉。 「那你──」「小太阳!」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吸引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小千雨看见了一个高大英俊,且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身边还跟着的是……哥哥! 一个男人,一个男孩向两人飞奔而来,双双抱住自家的掌上明珠。面容青涩,尚带有一丝少年感的男孩,紧紧抱住小千雨,哭着说:「妹妹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哥哥不应该丢你一个人在这里的!都是哥哥的错。」 「小太阳,爸爸不是跟你说站在原地,等我回来吗?你怎么乱跑?」男人慈爱的脸上隐隐透露着担忧,他摸着女儿的小脸蛋,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别乱跑了?好吗?爸爸会担心的。」 「我以后不会了!」小太阳大声地宣告,得到了爸爸一个疼爱般的揉头,「打勾勾?」 「好!」 她伸出小拇指,和爸爸拉勾。 「权天。」男人面色凝重地望向男孩。 男孩站起身,大手握着小千雨的小手,自责的神情显现于脸上。 「以后不准放着你妹妹乱跑。」他说。 「即使你真的很想去见采如也是,不论任何理由,你都不能放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你也知道你们家并非普通人,要是有人趁机要对千雨不利,怎么办?你妹妹还小,手无缚鸡之力,有心人很容易就能将她带走,难道你真的想失去她?」他顿顿,只因裤子被站在一旁的女儿拉了拉,男人皱紧的眉头瞬间缓了几分,疑惑地看着女儿,只闻她说:「爸爸,那个哥哥已经知道错了,不要骂他了。」 男人短短怔住,又看了看垂着头的权天,随即豁然一笑,「好,我们不骂哥哥……噢不对,爸爸没有要骂哥哥的意思,爸爸只是要提醒一下他,不是要骂他。」 「好了小天,赶紧带妹妹回家吧,时间晚了。」男人提醒道,牵起了女孩的手,转身也要返家。 「好。」权天抱起小千雨,向已经准备离去的男人道别。 「小太阳姐姐再见!」被抱在怀里的小蓝千雨,奶声奶气地奋力挥着手, 大声和这只相处了短短不到半小时的姐姐道别。 「再见!」女孩灿笑着,「要记得我哦!」 话音刚落,女孩就被带走了,也因此,她没有看到小千雨那点头如捣蒜的画面。 蓝千雨望着牵着自己的哥哥,正欲说些甚么,空间却开始扭曲,眼前的哥哥瞬间消失,百货公司的景像也逐渐融化、撕裂后又重组成另个蓝千雨永远也不想回忆的场景。 她再次站在人群中央,颤抖着身躯,她知晓接下来会发生甚么。嚥下口水,蓝千雨仰头一望,是有着精緻雕刻的熟悉金色王座,上头坐着的人,她更是熟到不能再熟,那是天帝权宴,同时也是蓝千雨的父亲。 蓝千雨试图逃离这里,双脚却像是被铁鍊死紧束缚住般动弹不得,蓝千雨慌了,她不想听见那残忍的话语,所以挣扎得更加厉害。而就在此时,四周相当不合时宜的传来了讽刺性十足的嘲笑声,而且从一人慢慢增至两人,当蓝千雨再次抬起头,她看见所有人都掛着讥讽的笑容,而就连爸妈、兄姐都在笑着自己。 她来不及感到害怕,顷刻,蓝千雨周围的人们,竟开始像毫无招架之力的气球被尖针戳破似的接连一个个爆炸,甚而爆出了许多浑浊不堪的水,以蓝千雨为中心滚滚而来。 她只能眼睁睁的睇着自己被大量的污水淹没、灭顶。紧接着,蓝千雨听见父亲用那自己熟稔的厚实威严的声音说着:「我宣布,蓝千雨杀害雷神之女,罪无可赦,应被贬落人间、没收所有神力,由此刻开始生效。」 不断在耳边重复的话语和连绵灌进鼻腔里的脏水,使她无法呼吸,几近窒息。 或许,她就这样淹死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千雨!千雨醒醒!」片刻,父亲压迫的声音被压过,夏小暖高辨识性的甜美女声伴随着一道醒目的金黄色光线,撞进了蓝千雨的眼和耳里。 蓝千雨在水中大力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点,尽全力顺着光线和声音往上游。她好歹可是下任水神准接班人,怎能轻易放弃? 蓝千雨努力往上游去,就在即将到达光线尽头时,她的脚踝被甚么冰冷坚硬的东西缠住了。她着急地往后看,看见了一条铁鍊绑在她的脚上,且远方还有个看不清模样的人怒瞪着她,双手拉着鍊子往后,要将她拉回水中。 她万分慌张,使劲伸手,两脚乱蹬,似求救,又似垂死挣扎;但或许是谁就那么刚好的听见了她于心中的求救讯号,一隻看似柔弱无力的纤纤细手在蓝千雨力气耗尽之际,撞破水面这道墙,死死攥住了她的手,用吃奶的力气往上一拉。 蓝千雨被这股力量牵动,脚踝上的有如千斤重的锁鍊被轻易扯断,倏忽就完全失去阻挡她脱逃的功用。 「呼──」蓝千雨双手撑着床,大口呼吸着坐起身。 夏小暖见到她终于是醒了,便放下了心中大石,松了一口气,但又立即拧眉,说:「你吓死我了,做恶梦了吗?」手一边贴上蓝千雨的额,看看是否还是高温。 她怔怔地睇着夏小暖,简直不敢置信是这个女孩在某种意义上救了自己,内心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脑袋出现了一个衝动的想法。 夏小暖确认完温度,正要坐回椅子上,蓝千雨发现这股带给她安全感的温暖即将离去,便下意识快速地伸出手,拥住了她。 像是害怕夏小暖会逃走似的,她鬼使神差的抱紧了些,夏小暖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手足无措,两手不知要放在哪里,不过几秒后,蓝千雨便很快放开,还推开了她。 一阵沉默后,蓝千雨开口:「刚刚,是你叫醒我的么?」仍然大口呼吸着,缺氧的滋味,她永远也不想再尝试,能够呼吸新鲜口气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对啊,怎么了?」她习惯性歪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帮了什么样的大忙,解救了蓝千雨于甚么危险之中。 几分鐘前,夏小暖想着就坐在一边工作等蓝千雨睡饱醒来,于是将笔电开机,但不过多久就注意到蓝千雨的脸色不对劲,还冒冷汗、急促呼吸,她也没想太多,第一直觉反应就是去叫醒蓝千雨。 显然,这是个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选择。 「那……谢谢了。」要是没被叫醒,蓝千雨真的认为自己会成为第一个死在梦中的人。 在梦中溺死?这绝对能列上世界百大奇异死因之一。 「不用客气啦,我们是朋友吧。」夏小暖一笑,捧起桌上的水杯,「喝些吧?」 「不……好吧,就喝一点。」是想到刚刚自己才泡在脏水里,还很不幸地呛到了几口,她就不想再短期间内听到了任何有关水的事物,更别说是喝了,但奈何,她发烧的状态加上睡了那么久,还真有点渴。 撇开喝水这件事,令蓝千雨更在意的是,梦中再次出现的童年回忆,那位小太阳姐姐,她想,说不定能藉由在人间久居的机会,去寻找那她至今还忘不了姐姐。 「还睡吗?」夏小暖问。 蓝千雨摇摇头,她才不要再睡回去,要再梦到甚么会让人成为世界百大奇异死因的例子,她才不愿意! 「我想吃点东西。」蓝千雨空腹许久,现在才一点点意识过来,她、超、饿! 「喔好,等我一下哦!」夏小暖起身,飞快下楼,走进厨房再帮白粥稍稍加热,尝了一口确认是温的之后,盛了满满一碗粥再上楼。 「小心烫哦。」夏小暖将陶瓷碗递给蓝千雨,又觉得这样拿着,要是一不小心打翻了那可惨,并且让病人这样一直拿着碗,手不痠才怪。 见蓝千雨接过碗和汤匙,夏小暖快步走回自己位于对面的房间,瞅见那个正放在地毯上的小型床上桌,毫不犹豫地就拿了起来,还用湿纸巾全方位擦了擦,才转身走回蓝千雨的卧室。 她二话不说就把桌子摆上了蓝千雨的床,然后退到一边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这?」蓝千雨疑惑的看着沾沾自喜的夏小暖。 「桌子,给你放碗的,一直用手拿会手痠吧?」她浅浅一笑,好像把这自己附加的贴心行为当作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本就是她的份内该做的事般。 但蓝千雨可不那么想,她短短一愣,随即马上感觉到有股暖流窜过心房,这是她打出生以来初次发烧,这其实很奇怪,因为按她的身分以及身上流着血来说,蓝千雨应该就连小感冒都不可能得。 但是她都能被没收所有神力了,不,确切一点来说,应该是被封印起来了,所以变得和一般人一样会生病、感冒发烧,又有甚么好讶异的呢? 「不用谢我哦,你发烧这件事,我觉得我也有点责任。」夏小暖对此耿耿于怀,即使怎么想她都没什么有错的地方。 「责任?」蓝千雨吞下一口温度刚好的粥,她丝毫不觉得夏小暖有哪里做错,要怪也是怪自己没多穿一些。 「要是我有强硬一点让你多穿一点的话,你可能就──」 「不是你的错。」蓝千雨无情打断她自责的语句,拧深了眉。 「你照顾我是因为你觉得内疚吗?」她问。 闭上眼睛,她已准备听到肯定的答案,现在这个时机,她已不是过去那个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女,又有甚么人、有什么理由这般细心的照顾她? 「不是哦。」甜美不腻的嗓音悠悠传入蓝千雨耳里,像是怕她没听清楚似的,夏小暖又重复了一遍:「并不是这样,内疚这点并不会影响我决定照顾你的选择,照顾你完全是出于我本身的意念。」 夏小暖棕色的明眸里多了几丝认真,也被蓝千雨捕捉到了。 就在那霎那,蓝千雨心跳狠狠地、明显地快了几拍,有些困难地嚥下口水,她压住这份未知悸动,朱唇轻啟,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当然啦!」顷刻,夏小暖一扫这不知何时凝重起来的气氛,重新活跃了房内的空气。 夏小暖露出灿笑,说着自己没注意到,其实暗暗又一次深深击中蓝千雨内心的话语。 「相信我,我一直会陪在你身边的。」 13. 嘴砲乃多年好友必做之事 「姐!那拜囉!」夏瀚承将最后一件行李搬进后车厢,大力的关上后车厢,拨拨双手上的灰尘。 「嗯,你们玩得开心点啊!」夏小暖用力挥舞着手,与轿车上准备出游去的弟妹、妈妈告别。 这件事情要从几日前讲起,那天下午,夏小暖和其馀几个人都坐在客厅看电视,她家母上大人突然转到一个正播着主持人介绍北海道好吃好玩景点的节目,而夏妈妈当场就心血来潮想去北海道来个七天六夜旅程,而夏小暖自愿待在家陪不想给夏家人增添麻烦的蓝千雨, 「你不一起去真的好吗?」蓝千雨站在夏小暖旁边,看着她仍对着早已消失的汽车挥手。 「没什么问题啦,让亚琪跟瀚承去就好了。」放下挥着的手,夏小暖浅笑,转头对蓝千雨俏皮道:「更何况如果连我也跟着去了,那你怎么办?」她说得单纯,没有一丝邪念。 可听在蓝千雨耳里,曖昧感满点,「甚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蓝千雨偏头。自从发烧的那天,夏小暖对她说的那句「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后,她发觉自己对夏小暖说得这种曖昧不明的话,敏感度就特别高,即便知道夏小暖不会想那么多,出发点也不是要让她有那方面的想法,可她就是忍不住会想到另方面去。 「我要进去了,外面冷。」随便扯了个理由,蓝千雨不顾夏小暖,自己一人就先要进屋。 「……」然后发现门锁着,自己没带钥匙,有够糗。 「唉你等等我啊!我有钥匙、我来开门。」夏小暖见蓝千雨欲丢下自己,她也丝毫不气恼,满脸笑意地小跑步到门前,开锁。 蓝千雨退后一小步,瞅着夏小暖的小手握着钥匙插进孔里,熟练的转个几圈,第一道铁门便应声开啟,再来的第二道木门她们刚刚没锁,可以直接进去。 锁上一、二道门,再栓起门閂。夏瀚承和夏妈妈在出门千叮嚀万交代,她们两个女孩子在家绝对要锁好门,睡前绝对要检查好门窗是不是都锁了……,之类一大长串的提醒事项,要不是夏小暖无奈的笑着小力推他们出门,夏瀚承可能还会继续唸到班机误点。 「睡回笼觉吗?」夏小暖懒洋洋地问,现在差不多才五点多,她昨晚工作到十一、二点,何况天气这么冷,就会让人想埋在被窝中不动,她现在穿着毛绒绒的带帽睡衣还是会有点冷。 「当然。」蓝千雨对于重新各自赖回棉被里这件事表达了百分之百同意。 达成共识,她们相视一笑,默契的同时间轻巧关上房门。 自从那发烧那日之后,夏小暖认为,蓝千雨这才开始展露自己的个性,她会这样不是没有原因,因为蓝千雨的话的确多了一些,语气、动作感觉也比较有了人味,甚至偶尔还会有一点笑容,就如刚才。 夏小暖不知道,蓝千雨故意摆出这副连她自己也不喜欢的冷漠寡言的模样,最主要的原因并非让被美貌吸引的路人自动远离,而是因为天界那些阿哩不搭的神子,他们总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好像任何任何女人都只需要他们手指一勾,就会自动贴上来。 那副噁心的嘴脸,她不喜欢。 话虽如此,可其实并非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啦,也是有些比较不会恃宠而骄、高高在上且真性情的人,但却不是多数,甚至少得可怜。 幸好她身边还有几个还算能够沟通的……好朋友? 例如,眼前这位。 「你住得挺舒适的嘛,是不是根本不想回去啦?」 男人靠在上了锁的门板上,以调侃的口吻说着话,毫无要避开地雷的意思,或者说,他是特意往地雷区踩,一点都不怕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还不错,没意外的话,你最近也仍然天天闯祸吧?」不甘示弱似的,蓝千雨不留情地呛了回去。 「靠!你这女人真的是!就算居住在这么平和的家庭里却完全没变,一点都不讨喜。」男人怒叫道,挠了挠头,烦躁无比。 这场不长的对话战争,很明显是蓝千雨赢了,她精准地一语激怒了这位堂堂火神之子,使他没有礼貌可言的爆了粗口,感觉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了,他不耐开口:「要不是阿银说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我才懒得下来找你这浑蛋。」 「你也学学人家阿银,好歹我们三个当了二十几年的朋友,我被贬下来都不关心?」蓝千雨挑眉,抱着双臂,作质问态。 「你……」真的不知道阿银对你的不只是友情? 没听见他的下文,蓝千雨兀自接话道:「不关心就算了,反正我过得很好。」 此话非赌气,她是真心过得轻松,比起过往在天界每天都需要假装自己很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现在明显快活多了。真正的蓝千雨,压根就不是甚么冰山女神;相反的,她脾气非常、非常差,嘴巴也不饶人。 「对了,林贺炎,最近我爸他们有提起我吗?」叫了他的全名,蓝千雨以此告诉他现在她是认真的问,也警告着他,要是敢说出甚么白目话,他的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没有。」林贺炎说谎了。 他在下凡前就已经被蓝千雨的姐姐千提醒万提醒,绝对不能在人界和蓝千雨说一句关于他们现在对她的关心。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怕被有心人偷听到,要是被听见了,那他们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蓝千雨也可能因此真的无法回到天界。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说其实答案是「有」,并且还没有一刻把心思从她身上移开。 「喔。」蓝千雨偏头应声,隐藏心中的点点失落。 在此刻,她心中的小小希望被打破,在林贺炎给她答案之前。她催眠着自己爸妈和兄姐可能还有自己的考量,当时那个场面的确很难帮她说话。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回去;说不定此时此刻,他们正在为了自己仔细的查着这件她被冤枉的案件。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他们连提都没提起自己。 蓝千雨其实不是一个常有难过沮丧情绪的人,通常是愤怒代替这些,可此时,她没法生气,要怪就怪自己太蠢吧。既然家人已经不理会她了,那她一直陷在忧伤的漩涡里要做甚么呢? 如果她被放弃已是定局,那她也能以另种活法继续她的人生。 至少,蓝千雨终于不用装了。从今天、就从今天开始,她也不管在夏家起初树立的是怎样的人设了,反正她如果从今以后都要在这里过活,那她干嘛还要装成那位仙气女神? 她,脾气暴躁易怒;她,时常会爆粗口;她,讨厌假掰的人。 「怎么?听到这消息承受不住,难过的想哭哭喔?」林贺炎试图安慰沉默不语的蓝千雨,但安慰人一向不是他会做的事,导致话一说出口却全变成带着尖刺的句子,他确定了,不会安慰人还是惦惦别说话好了。 不然会被砲弹炸死。 「去你的,你才哭,还说叠字,你都几岁了?不会安慰人就给我闭嘴。」 林贺炎被这话搞得一愣一愣的,蓝千雨原来不是在难过吗?还有办法呛他呛的那么快狠准,这、这不合理啊! 「一脸呆样干么?我跟你说,老娘不装了,不爽我就是要骂出来,再憋下去,我都要变得不像我了。」答话答得简单,蓝千雨不觉得自己说错了甚么。自从以前她在天界,就常常被一些老抠抠们的逼婚外加指指点点,搞得在内心连环爆炸,外在却硬要表现得波澜不惊,甚至微笑着。 完了,林贺炎都快忘记了蓝千雨实际上是个混世魔王。不爽时简直就像个移动大砲台,而且脏话输出超快,谁倒楣这时候跟她说话谁就死,他现在就是属于倒大楣的那种。惨了惨了,他是不是意外放出了甚么会毁天灭地的怪兽了? 纵然很丢人,可人家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果断选择逃跑。 连个招呼都不打,林贺炎就这么瞬间消失在空气中了,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只能祈祷夏小暖一家能够不被蓝?混世大魔王?千雨摧残。 特别是年纪和她相仿的夏小暖,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林贺炎不知道,他的预感完全是正确的,这个看似小小的谎言,几乎改变了蓝千雨的人生。 一个身不由己的谎言,使她以为自己被放弃了,决定再也不假了;而她作为自己的人生也从此刻正式开始。 \ 2020520快乐~ 小剧场(特别迷你短文版): 「今天是2020520欸。」夏小暖望着墙上高掛着的时鐘,分针正一点一点地往十二迈进,再过几一、两分鐘,就是20点了。 「所以呢?」蓝千雨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双眼看似盯着手上的书本,实则心不在焉。 她当然明白夏小暖话中的弦外之音,装作不懂只不过是想逗逗她而已。 「没什么啦,我先去洗澡了。」夏小暖听蓝千雨这么回,她以为蓝千雨当真不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失落,但是也只能认命地瞥了眼即将到达十二的分针,起身准备上楼拿换洗衣物。 孰料,她才正要踏出第一步走离蓝千雨身边,手腕便驀地被拉住,施力往后一拉,她旋即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夏小暖脑袋还未反应过来,耳根子倒快了一步染上緋红,蓝千雨将唇靠近她红透了的耳边,轻轻吻了一下。 「520……快乐。」 14. 眼泪、睡顏 房内的蓝千雨独自瘫倒在双人床上,没有女神形象可言,她看着白净的天花板眨眨眼,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一切都很荒谬。 她是终于能够释放真正的自我了,可又有甚么用?她的心毫无喜悦之情,反而被一股苦涩感充斥,明明方才还能与林贺炎对谈、斗嘴,现在回归孤独时却又寂寞得难受,她喉咙好乾,乾涩得发疼。 眼眶湿润,蓝千雨只觉视线愈发模糊了起来,喉头不停涌上的浓浓乾燥感催促着她走下楼喝水,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这模样,又想喝水,敌不过生理上的渴望,她开门,看见紧闭的另一道房门后,急躁下楼。 胡乱把水倒进玻璃杯,还漏出了几滴,她大口灌下温热的水,喉咙却仍是乾涩,又迫使她继续将水灌入肚里,喝到她已经反胃了,那股来自心底深处的渴却仍未被解。 「咳──咳咳。」蓝千雨剧烈咳嗽,喝得太急,水流入气管,她好不舒服,好难受。 她被呛得眼泪直流,也不知混杂了多少发自真心难过的泪,一滴滴泪珠就如大雨过境般连绵滴落磁砖地面。 她无力地靠着冰箱,背影脆弱地不堪一击,忽地,一隻温暖的手臂搭上蓝千雨低垂的肩膀。她因这突然的碰触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夏小暖平日里笑顏高掛的面容上不见一分笑意,反被担忧之色占据,并且贴得好近,但是蓝千雨此刻没有多馀的心思去想这些,蓝千雨充满杂讯的脑袋唯听见一句话,她听见夏小暖放柔声音说:「我就在这陪你,不会走。」 简单一句「不会走」,使蓝千雨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彻底瓦解、崩溃,她放声大哭,泪如雨下,夏小暖将蓝千雨转过身,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她则两手不轻不重地抱着她,时不时轻拍她的背,一句也没有说,任由蓝千雨无法遏止的泪和透明的鼻涕流至睡衣上。 就算嘴上不说,她其实比谁都害怕家人放弃自己;就算心里不去想,她仍然无法真正地做到不在意林贺炎告诉自己的事实。即使她再怎么欺骗自己,她也不能忍受被拋下、孤身一人被那名为「寂寞」的浪潮淹没的难受。 说她是长不大的小孩也好,任性蛮横的温室花朵也罢,蓝千雨就是无法否认自己完全没有接受孤单的能力,她需要能够陪在身边的人,就像是那温暖的家庭或三天两头就一定见到不只一面的林贺炎与李德银,但此时此刻她一下子失去了两个,这要生来就畏惧孤独的她怎么接受? 不过她仍妄图硬撑,佯装她一切都不在乎;可或许夏小暖就是天生来剋她的剋星吧,在她的三言两语之下,蓝千雨总是撑不过几秒便会自动露出脆弱的一面,她的心墙总就是那么容易被夏小暖击倒,然后那个始作俑者便会散发着无可抗拒的耀眼光芒,彷彿要将蓝千雨融化地靠过来。 去她的夏小暖,蓝千雨心想。 是哭得累了,蓝千雨倾身放空全身的气力,软趴趴地靠在矮了她一颗头的夏小暖身上,她感觉到本只是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瞬间环得更紧了些,就像是要抱紧她不让她滑下去似的。 蓝千雨闔上哭红,也肿了的双眼,两片眼皮就这么黏在了一起,她也没有要让它们分开的意思,蓝千雨任凭意识自己模糊,任凭睡意吞噬自己,在眼前成为黑暗时,她只听见,夏小暖用令人放心的柔和语调,不断重复说着:「我在、我在。」 此刻蓝千雨甚么都不想管,只想等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家人在作弄自己,其实她并非被拋弃,并非被放逐,一切都只是家人们的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恶作剧。 \ 再次睁眼,蓝千雨发现自己坐在客厅,身上盖着一件粉色调的厚棉被──一看就知道不是从她房间拿来的──而她躺在沙发上,头的部分则是枕在一旁夏小暖的大腿上,当意识到这是传说中的膝枕时,她脸一热,就怕被发现。但她马上就放松了警戒,因为唯一可能发现她脸红的人,仍在睡觉中,夏小暖把头靠在沙发的延伸颈枕上,嘴角还垂着一条透明的丝线,是口水。 夏小暖似乎没有感觉到膝上的人儿已经醒来,但睡着的她呼吸的起伏与力道明显有特地放轻,目的不难猜,就是让蓝千雨不被自己吵醒,能够睡得安稳些。如果说夏小暖是醒着状态,那要特别克制呼吸的话其实不难,可重点就是,夏小暖就连睡着时也有办法控制。这明白的体贴,蓝千雨是有感受到的。 蓝千雨抬头看着夏小暖,明知对方不会回应自己,但她仍开口缓道:「这么给我躺,你大腿不痠或僵硬吗?」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躺在夏小暖的腿上,逕自说着话。 「我跟你很熟吗?为甚么认识没几个月,你却对我这么好?」 「为何你要在我发烧时照顾我,让我不觉得自己是无人在乎的?」 「为甚么,你要自作主张的在我难过时陪伴我?」 「夏小暖,你真的、真的很讨人厌……」 语毕,夏小暖如期的没有半点回应,原先靠着沙发的头倒是垂了下来,就这么闭着眼和蓝千雨「对视」,垂落的几綹发丝轻搔着蓝千雨的鼻子,也遮挡了她的视线。蓝千雨轻轻拨开有点恼人的头发,看清了夏小暖睡顏。 几星期以来,蓝千雨不曾仔细看看夏小暖的长相,而现今她看的仔细了,夏小暖的睫毛很长也很翘、小巧可爱的鼻子和水嫩粉唇,还有白里透红的细嫩皮肤……,她这才发现夏小暖属于远看很普通,近看挖到宝的类型,近看熟睡时的夏小暖简直就像一尊精緻的洋娃娃,还是非常适合被人带回家收藏的那种。 虽比不上蓝千雨的美艷动人、倾国倾城,穿得再怎么随意休间,走在街上都还是会招来一大坨人注意的夸张程度;但总归也是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并且能够驾驭这类萌、可爱风格,又不显得太幼稚的美女,真要找的话,其实也并不多。 这样的凡人女孩,却能够一次次轻易引爆她的情绪,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夏小暖面前哭泣,丑态现尽,不过夏小暖也从不嘲弄她,更不会在她不想提起时主动问起,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由她依靠、抱着她泪流满面,偶尔或许说一句令她安心的话语。 蓝千雨伸出手轻抚夏小暖的脸蛋,手指滑过她的脸颊、鼻翼,最后到达软嫩的粉唇。 就是这张嘴,一直把她惹哭。 蓝千雨洩愤般用力将两片嘴唇捏在一起,让夏小暖嘴巴紧闭,无法开口。 霎时,怕疼的夏小暖被半痛半惊醒,她倏地睁开眼睛,张口想要叫疼,却发现蓝千雨的动作,低眸,她对上了一双墨色的瞳。 里头装着一丝恶作剧的狡黠和被发现的错愕。 蓝千雨怔了一下,尔后马上坐起身子,急忙把自己调回正常坐姿,佯装没事地动了动筋骨,转转手腕,她听见了骨头喀喀作响,更听见了夏小暖银铃般的笑声,她的脸红了,转头娇嗔一句:「笑甚么!」 「笑你幼稚。」夏小暖顿顿,蓝千雨正准备要骂出声,又听见她接续道:「幼稚得可爱。」 可爱?她蓝千雨怎么可能可爱? 但还是很有效的让她说不出半句话,脸红通通的跟颗小苹果似的,蓝千雨偏过头,夏小暖甚么时后也学会这种堵人的句子了?她难道不知道,这种话其实不能乱跟人说吗? 「别不开心,我们等等出去吃吧?」夏小暖用哄人的方式说着话,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她拍了拍蓝千雨的肩膀,试图让这个赌气的女孩消气。 「随便你。」看来这气没那么快消。 \ 小剧场(跟正文无关): 小暖:千雨你好可爱(戳戳 千雨:(你的小可爱现在很生气,并且不想与你对话 小暖:原谅我嘛~(????)? 千雨:(您的小可爱不气了,但是还是不想与你对话 15. 拉麵店搞笑夫妇 晚间六点多,蓝千雨和夏小暖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夏小暖腿比较短,走得当然没有大长腿蓝千雨快。 「还生气?」夏小暖看着自从下机车后,就一直领在前头走,也不回头看看她的蓝千雨。 「好啦,别生气好吗?」她又说,小跑步到愈走愈快的蓝千雨身边。 蓝千雨不语,她其实早就没生气了,她只不过害羞了下,偏偏夏小暖却看不出来,依旧觉得她是在生气。不过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看夏小暖这小隻的女孩不断哄人,甚至有点急了的表情,其实满可爱的。 「我们去吃拉麵好吗?还是牛排?还是你想吃甚么?」夏小暖奋力伸长腿,跨大步,挡住了蓝千雨的去路,脸上透露着希望得到她原谅的着急。 剎那,蓝千雨起了个坏念头。 「你猜我想吃甚么?」她的朱唇微微勾起了带有恶意的弧度,她也不动,就任夏小暖挡着她。 夏小暖闻言果然马上露出思考的表情,眉头皱在一起,明显纠结着到底要讲甚么才会是正确答案。蓝千雨瞅着夏小暖可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觉得这货大自己一岁。 可几星期的相处下来,蓝千雨看过夏小暖对弟妹的细心照顾和些许时候老妈子般的碎碎念,一切家务事都打理得很好,就算是对上她这种难搞的人,她也不吝嗇表现关心,甚而在这段时间中,夏小暖称得上不断想靠近她,也适时地做她的依靠。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没姐姐架子,还能做好姐姐本分的人? 「吃拉麵?」她说,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性。 蓝千雨皱眉,倒不是因为夏小暖猜错了,她吃甚么都没差;但她总觉得不远处,一直有股令她感觉很不对劲的视线跟着她们──且是从下机车徒步那刻就开始。 看见蓝千雨细微的拧眉,夏小暖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惹得她不开心,所以垂下脸,难过地说:「我……我是不是猜错了?」 啊?她回神。将注意力再次放回夏小暖身上,看她那垮了的脸,蓝千雨立刻就知道她在想甚么,急忙解释道:「不,你没猜错,我的确想吃拉麵,刚刚我只是失神,没听见你在说甚么罢了。」 「真的?」她抬起头,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真的。」蓝千雨瞅着夏小暖那小狗狗般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露出宠溺安抚似的浅浅一笑。 随即又转头望向不远处,她几乎看见一个明显是在看他们的黑影快速闪过,速度快得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眼花还是真实所见。 「走吧,吃晚餐去,你带路。」她边张望着四周,边小力推着夏小暖要赶紧离开,是意识到了危险,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在这。 夏小暖点点头,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但蓝千雨似乎没有要和她解释的意思,所以她也不问。换她领在前头大步大步往拉麵店走去,而走在后头的蓝千雨仍不断张望着附近,直觉告诉她,不要放松警戒比较好。 「到了!」她急煞车,停在了一间有着日式风格木门的小店前。 蓝千雨心不在焉,一头撞上了夏小暖,才发现已经抵达终点,她仰首意识意识一瞅,想说至少看看她们现在在哪,然后准备继续思考为甚么会被跟踪时一愣。她再次昂首,确认了这间位在小巷里,又小,外观又有点老旧,总的来说,是间很不起眼的拉麵店。 但怪就怪在,她以前也曾经来过。 她记得自己跟哥哥姐姐三个人一起来光顾过,当时哥哥还和她说过,这是父亲和他的好朋友常来的店,他之前和爸爸来时,他还滔滔不绝地说着这间店几乎全部的菜色都很好吃,还说甚么,他要将上一代每月一定光顾一次的传统,传给他们三人继续延续下去。 她甚至还记得自己点的是哥哥推荐的招牌豚骨拉麵,哥哥则是简单的香葱拉麵,姐姐豚骨酱油口味的拉麵,还点了炸豆腐和叉烧。 结果所有的小菜好像都是她在吃,兄姐就好像是约好似的,故意都只吃自己那碗,还很有默契的说吃不下小菜了,他们假借这个任谁都听得出来漏洞满满的理由,行宠妹之实。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蓝千雨出声,前脚跟着夏小暖踏进门内。 「喔,是我家爸爸跟我说的呀。」她回答的理所当然,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拿着菜单,她快速地画了几个菜色,尔后将红色的菜单递给蓝千雨。 蓝千雨点点头,看向已被画了几笔的单子,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这样点?」又或是,谁告诉你这样点的方法。 『招牌豚骨拉麵是爸的最爱,再搭上炸豆腐和一份叉烧,那更是好上加好,相信哥哥,爸他这样说过。』 红色的菜单上,画着的几样主食和小菜,正是豚骨拉麵和炸豆腐、叉烧,她哥,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她爸教的口袋菜单,这会是巧合吗?蓝千雨很疑惑。 「一样是爸爸教的。」 「嗯。」 这一定不是甚么电视剧般的巧合,她心想。她画了一痕在豚骨拉麵的数量格,然后交给夏小暖,看着她站起身走去柜檯结帐,老闆娘还说了一些类似「你终于来啦」、「近来可好」之类的话,看来她以前是常客? 这时,木门又被唰的一声拉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拿着大包小袋走了进来,看见正微笑挥着手的夏小暖时,双眼瞪大,两手拿着的东西瞬间掉落在地,后来跟着进来的年轻男店员一见此景,立马脸孔扭曲成一团,崩溃大喊:「老闆!袋子里面有鸡蛋!」并一个箭步,急忙上前检查塑胶袋里的食材有无损坏。 高大的老闆却好像是一点也不在乎那些似的,上前抱住尷尬起身想问问食材还好吗的夏小暖,「够不够意思啊!以前你再忙一个月都还是会至少来一次的,怎么最近这么久没光顾了?距离上次已经两个多月了!整整两个多月!」 老闆激动地用两隻手比着二的手势,在不自觉中把夏小暖逼到了角落,蓝千雨则叉着手挑眉看着夏小暖窘迫的模样。 「仁伟,你就别这样为难人家了吧?我们小暖可是当红新星作家,忙过头忘了,你就体谅一下?」老闆娘撑着头,笑着替夏小暖解围,阻止自己过激的老公把人家吓坏了。 「噢,抱歉。」听了自家老婆的话,詹仁伟往后退了几步,让夏小暖自在点。 「所以小暖你为甚么这么久没来?」刚不那么咄咄逼人,詹仁伟又马上提出问题,真是一点也没有要给夏小暖喘气的机会,也因此得到了老婆的狠瞪一枚,他耸耸肩,嘴角往下垂,无辜委屈道:「宜静,你知道我已经有尽量克制了……」 「最近挺忙的,家里来了千雨。」她指了指坐着的蓝千雨,颇有企图甩锅的意味。 蓝千雨回予在场盯着她的几个人一个礼貌的笑容,「我叫蓝千雨,住到小暖她家快一个月。」 两人的视线又迅速回到夏小暖身上,那是带着八卦的眼神,好像问着「那是你女友?你们同居?」,夏小暖了解他们夫妻俩的八卦性有多强,所以一眼就能知道他们的想法。 夏小暖急急否认,大力摇头,脸颊浮现一丝羞红,她不懂为甚么詹仁伟和张宜静会这么想,就连之前她传讯息问纯欣姐,她也以为夏小暖是终于要追求人了,难道是因为她身边一直都是空着的?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真的,她从幼稚园到现在都二十出头了愣是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她也不是不想谈,但那句话怎么说的?属于她的那个对的人还没出现。 「那个,不是我要打扰你们,但老闆,她们是来吃饭的……这样让客人饿肚子真的好吗?」不知何时已将大包小包移至厨房的年轻男店员探出头,不好意思的问着。 「啊啊啊──对齁,你们等等我哦!」詹仁伟恍然大悟,急忙转身绕进料理台,开始料理。 「唉,别让小暖千雨饿肚子啊。」张宜静无奈笑着,马上又转头问:「这样直称你的名字可以吗?千雨。」 「没问题。」蓝千雨点点头。 「那么千雨,你今年贵庚呀?」是找不到话题,张宜静好奇地问。相比夏小暖的风格,蓝千雨整体看上去成熟许多。 「今年二十二。」 「二十二?比小暖小一岁啊?」她略显惊讶,但马上恢復镇定,或许是他们夫妻跟夏小暖相处久了,对年龄的敏锐度都钝化了?不过老实说,差一岁也没什么差啦,只不过,就是有点讶异罢了。 「一岁而已。」蓝千雨话里似乎带点赌气的意味,因为她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个,不论在家人间,或是现在的夏家。 而这似乎多少都与她的年龄有些关係? 她是家里最小的妹妹,所以全家人都疼她;她比夏小暖小,所以身为最大的那个的夏小暖,下意识的扛起照顾、关切她的责任。是这样吗?如果是那样,那她会是一个增加他人负担的拖油瓶吗? 「拉麵好啦,豆腐跟叉烧再等等吧,很快就好。」詹仁伟探出头大喊,男店员则绕出料理台,端着托盘走向她们。 「慢慢来啦,我们不急──对吧?」夏小暖睇向对面的蓝千雨,最后的两个字是问她的。 「嗯,不急。」她的思绪又转到方才如影随形的视线,假如能够在此地待得够久,久到那人没有耐心等下去了,也是一种方法;但如果那人没有离开,时间渐晚,街上的人变少反而会更危险。 「小心烫口。」男店员将两碗麵摆到两人面前,收走托盘离开。 夏小暖看着碗中诱人的细麵条和切成一半的糖心蛋、两片富有厚度的猪肉,普通又基本的几样配料,却足以让她垂涎三尺。她不顾店员刚刚的好心提醒,快速地夹起几条麵送进嘴里,并且毫不意外的被烫得满嘴。 「烫烫烫烫烫!」夏小暖的麵条才刚进嘴,就立刻被吐出来,她被烫到眼睛都红了,一时还忘记手边就有一杯凉水可喝。 「噗嗤,你左手边有水杯。」蓝千雨忍俊不禁,笑着眼前的人儿实在有点蠢,却又蠢得可爱,眼红红使她活像隻蠢萌的小白兔。 夏小暖立即捧起杯子,大口大口灌水,结果喝得太急,呛着了,「咳咳咳──」 见状,张宜静刚要过来拍夏小暖的背,蓝千雨却抢先了一步,立刻走至她身旁,力道合宜地拍着她的后背,她蹙眉,动作温柔,可嘴上并不带温柔地骂着:「有那么急吗?不要害人家的店变命案现场。」 「对不起……」夏小暖被呛到很不舒服,所以眼睛更红了几分,再搭上蓝千雨这番责备的话,她更显委屈了。 她背对着夏小暖,没看见她红润的眼睛,只是听见夏小暖声音弱了几分,蓝千雨便敏锐地立即发现自己太兇了。不过就是着急喝水,她今早才犯过一模一样的蠢事,她怎么会讲话带刺,又凶巴巴呢? 叹了口气,蓝千雨往前了一些,蹲下身,刚要说话就看见那双红彤彤的眼,她更是想搥死自己一时控制不住的嘴,将手搭在夏小暖的大腿上,她缓缓开口:「抱歉啊,我讲话不太顾虑别人心情。如果让你难过或不舒服,就和我说,我会注意的,我的错。」 夏小暖点点头,立刻敞开笑容,「我没有难过啦,就是被烫到又被呛到,很不舒服。」加上又立刻被骂。 「以后喝水别那么急。」她起身,拍拍夏小暖的肩膀。 「好。」她乖巧点点头。 「炸豆腐、叉烧好啦!」詹仁伟大喊,亲自拿着托盘,大步大步走过来。 现在所有的食物都到了,蓝千雨坐回位置,终于可以开吃了。詹仁伟拉着张椅子,打算趁现在店里只有这么一桌客人来聊聊天,结果他屁股都还未碰到椅子,木门就被拉开了,还走进来了十馀个上班族,这还没完,跟在他们后面还有五、六个高中生。詹仁伟脸都黑了,简直不知该高兴还是哀伤。 「哈,看来今天有得忙了。」张宜静一头倒在柜台上。 整间店中,好像就只有来打工的男店员特别开心,用着明朗嘹亮的嗓音,一次又一次地喊:「欢迎光临!」 詹仁伟默默地将椅子推回原位,拖着沉重脚步,以零点五倍速绕回料理区,满脸写着不情愿三个大字。 夏小暖笑着。对比有朝气的男店员,两个店主人怎么显得有钱不想赚呀?真是奇观。她低头吃麵,已经没那么烫了,她可以放心地大口大口吃下去,也不怕被烫到,为免被烫烧舌头,她先选定一块豆腐,用筷子开了个小洞散热,等一、两分鐘后才吃。 小小的店逐渐热闹了起来,学生们有男有女,大声地聊着课业、游戏当然还有纯纯的恋情;上班族也不甘示弱,他们像是要把上班的疲劳抒发出来一样,脱掉了西装外套,将拘谨的领带调得松了些,他们的谈话中没有工作,只有一些琐碎的生活日常。 这是这间小店每日的固定日常,即便不一定是同一群人,但总会有一些人寻至这间不起眼的拉麵店,这里总是热闹。 \ 小剧场: 男店员:我是个不配拥有姓名的拉麵店守护者(痛哭 詹、张夫妇:放我走啦、放我走~我们要下班聊天?д? 夏小太阳:加油(????_??)? 蓝?快笑出来?千雨:……噗 16. 守在你身前 她们大概花了三十分鐘清空桌子上的食物,吃到尾声时,夏小暖一度遇到在餐桌上最令人困扰的问题,炸豆腐只剩一块、叉烧只剩一块,她当然是两个都想吃掉,以前自己来就没有这个问题,可现在多了一个人,她是不是应该基于礼貌,让给蓝千雨吃呢? 蓝千雨轻易看穿了她的心思,运用了兄姐那套,「我不饿,你先吃」,成功将食物心安理得的让给夏小暖,她看着夏小暖又惊又喜,大抵是以为自己吃不到,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却突然被告知可以吃,太过高兴吧?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夏小暖满脸幸福地嚼着豆腐,还特地嚼得慢了点,让她可以品尝久一点,这点小孩子的行为当然也没逃过蓝千雨的眼,她全部捕捉了下来。 真像个长不大的女孩,她心想。 几分鐘后,终于是将东西吃完了,她们起身付帐,准备要离开。 「唉,这就走啦?」詹仁伟遗憾地说着,满面失落。 「下次我再来啦,到时候再续聊!」夏小暖安慰道,再不回家时间就有点晚了,毕竟她还要骑车回山上,太暗视线不佳,会增添很多危险性。 「好啦,仁伟你忙你的,客人还等着呢。」张宜静朝老公大喊,要他马上乖乖回去工作。 「再见啦!」 「下次见囉!」 唰唰两声,木门关了起来,夏小暖还能听见里头吵闹的声响,她吐了口气,转头朝蓝千雨笑道:「我介绍得好吧?」 「好,很好。」蓝千雨有些心不在焉,她把九成注意力放在观察周围,天空已经有点暗了,天空愈暗,愈难发现有人在跟踪她们。 「回家吧?」 「嗯。」儘管她没看见任何看着她们的人,蓝千雨仍是不放心,介于她的身分问题,要是有人想趁她落魄又丧失神力时杀她,那是极为简单的,所以她更该提高十倍警戒心。 更何况,她身边有个无关这些事的夏小暖,她不能够让她被牵扯进这些动輒就有性命危险的事之中,绝对不可以。 走在夜里的小巷,大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行经过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太近又不太远,这里不如山上静謐慢步调,相反地,吵闹而一切又是那么的快,彷彿慢了一秒,就会与世界脱节般。 小巷上只有她们的脚步声,这里是住宅区,基本上不太会有间人在这里,大多数都只是住客要出门或回家,所以特别少人会像这样走在路上。 只是走着走着,蓝千雨又感受到了那道该死的视线,紧紧贴在她身上,甚至愈来愈近,忽地,她听见了另个脚步声,不是属于她或夏小暖的,而是在不远处、大约距离她们还有十步距离的地方,在夜里特别明显,而脚步声的主人似乎也不打算掩饰声响。 几乎是下意识的,蓝千雨一把抓起夏小暖的手,极速奔跑了起来。 她不敢轻易断定后方的人究竟是善还是恶,如果是普通的路人,那被当成神经病她也不在乎。不过,要真是跟踪她们──或者说是跟踪她的那人,那她当机立断逃跑那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怎、怎么了?」夏小暖边被拉着跑,边提出疑问。 「等等再和你解释,先跑就对了。」蓝千雨比起夏小暖的腿还长了许多,所以她跑起来相较于夏小暖来说比较不喘,但就可怜了夏小暖要用两步来追她的一步了。 蓝千雨匆匆回头,试图确认后方的人有无追上来,而她看见的,并非想像中跟着她们奔跑的人,而是一个身穿黑色短版外套,头戴再普通不过的全罩式雾面安全帽,骑着一台黑色的哈雷重机者。更糟的是,她非常确定那台重机正朝她们急速飞驰而来。 蓝千雨暗叫不好,一把将夏小暖拉近,并急忙推进更小的防火巷,尔后自己也跟着进去,她已经没时间再去仔细看男子已经离她们还有多近了。 夏小暖也感受到了几丝危险的气氛,自己加快速度跑了起来,她朝后面的蓝千雨喊道:「这里!」 蓝千雨朝她飞奔而去,两人的匆忙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气声交叠,在寧静的防火巷中,显得特别明显。蓝千雨边跑还不忘时不时微微回头以眼角查看后方,但令她倍感意外和不安的是,后头一直是空无一人的。不等蓝千雨多想,她便一头撞上了不知为何停下的夏小暖,她才刚要问她怎么了时,就看见了原因。 黑衣男人高大如熊的身躯就直挺挺地挡在夏小暖前方,让她无法前行,她伸出一隻手,像是要保护蓝千雨般的将她护在身后,只因她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了男子的目标是谁。 男子忽地笑了出来,极为狂妄地笑着,「小女孩,我劝你让开,不然到时候你是死是活,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蓝千雨拧眉,恶狠狠地说:「混蛋,你是谁!」 她欲将夏小暖拉到自己身后,可夏小暖不为所动,执意要护在她身前,就算知道自己这么矮小的身躯,要是真的打起来,铁定会输,还会输得很惨。 那一霎那,蓝千雨心中有甚么被狠狠触动了。 「好一齣姐妹情深啊,不过这对我可没用。」男子愜意地拍了拍自己戴着深褐色皮革手套的双手,难看的笑容,牵动脸上那条划过半张面容的吓人可怖刀疤,此时更显得狰狞几分。 蓝千雨后退了半步,再次牵起夏小暖的手,打算向后跑。 「呦,我们堂堂天帝之女要落荒而逃吗?」她的计画被打乱,后方传来了女人尖细的声音,相当刺耳。 靠,蓝千雨心道。今天是甚么烂日子,居然会遇上这种鸟事。 她此刻根本是瓮里的鱉,自己无路可逃就算了,还将夏小暖牵连进来,她咬牙,恨透了自己的无能。要是以前,以前拥有力量的时候,这种事情她根本不需要烦恼,随便几下就解决了。 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又亮得刺眼的匕首,扯出扭曲的邪笑,一步步靠近夏小暖,嘴上刻意威胁着:「小妹妹,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让开,我们要的只是你身后那人。」 蓝千雨已经做好准备,做好看见夏小暖移开她身前,对她说「抱歉,我还想活」那类的话。她握紧拳头,盘算着在男子走到她面前之际,往他脸上揍过去,然后用膝盖踹他跨下再带着夏小暖逃走的机率有多高。 但等了十馀秒,仍未看见眼前瘦小的身子移开到一边,更未听见那句本该在意料之中的抱歉。男子明显被此景弄得更兴奋,病态地说道:「这样啊……这么想死啊。那我就大发慈悲的成全你吧!」 他抡刀,眼看就要往夏小暖的颈脖抹去,蓝千雨一时想不了那么多,一面大喊「住手」,一面伸手就往男子的手抓,想要阻止男人伤害夏小暖,但不慎没抓好,她还是让尖锐的刀尖轻轻划过夏小暖的肩膀和锁骨,造成了虽然不深,但长度也算不短的血红伤口。 「嘶──」夏小暖驀地被一股力量伴随着爆出的火红耀眼亮光推开,直接撞上了水泥墙壁,背上和肩膀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疼得叫了出来。 「蓝千雨你闪开!」及时赶到的林贺炎出声大吼,左手迅速凝聚了一团橘红色的熊熊火焰,随着他的大喊声,林贺炎攥紧带着怒张烈火的拳头,猛力而又极速地往男人腹部灌去。 抓住男人手的蓝千雨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男人则措手不及地被炽烫、燃烧着的拳头正中上腹。 「啊啊啊啊啊啊!」他疯狂尖叫着,在张嘴的瞬间咳出了鲜血,眼睛暴睁,满脸写着惊愕二字,衣服被烧得破洞,裸露出的肌肤被烧得皮开肉绽,他不住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失去平衡,一屁股倒在地上,抱着腹部缩成一团、面孔扭曲。 林贺炎转头,女人却早已消失无踪,他不悦道:「啐!情势不对就跑,废物得要死,还当甚么杀手!」 「你!给老子站起来,我要问你话!」林贺炎怒吼,把地上发着抖,面露痛苦的男人吓得不轻,他两腿之间甚至流出了一滩黄绿色的液体。 蓝千雨快步走至倚着墙的夏小暖身边,担心又自责道:「很痛吧?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 「喂!要关心、还是要自责的都等等好吗?不过来听一下这白痴的说词吗?」林贺炎一向耐性不足,特别是今天这混蛋是伤害自己十几年的好朋友时,他的情绪管理更为失控。 「听。你脾气好一点。」蓝千雨拧眉,她正因为夏小暖被无故划伤的事也很不高兴,既然夏小暖都被伤了,那若能从这混蛋的话中找到一些线索,那是再好不过。 「说不说?」林贺炎瞪着地上的男人,语气非但说不上友善,反是极为兇狠,他的双眼都快喷出火焰来了。 「说、说,我说!别打我、别打我!」男人早已没了刚才的狠戾之气,只求饶着希望不要再被痛打。 他颤抖地开口:「我、我是被──」 剎那间,男人没了声音,彷彿被抽空了灵魂,砰一声地倒向地面,蓝千雨反应极快,立刻迅速地捂住夏小暖的双眼,并护在她身前,用全身把夏小暖包住,「林贺炎!」 「我知道、我知道,有屏障了!别吵。」林贺炎烦躁地挠挠头,闭上眼睛好一阵子,说:「没事了,但屏障我还是先用着。」 「好。」 蓝千雨后退到夏小暖身边,手未放下来,她不想让她看见男人额头被开洞的血腥景象。但不论蓝千雨反应再怎么快如闪电,夏小暖仍然多多少少看见了那一幕,她轻轻拍拍蓝千雨的手背,「没事的,别忘了我可比你大,这种画面吓不到我啦。」 「真的?」蓝千雨的手还是捂着,但确实因为这番话松了不少。 「真的啦,相信我。」夏小暖又拍了拍她,这才让蓝千雨半信半疑地慢慢移开手。 夏小暖的眼睛一重见光明便看见男子无力地倒在地板上,眼睛都没闔上,眼眶中甚至仍残留着几滴方才被痛揍而流出的泪水,他的嘴巴也大张着,额头中央明显被开了个洞,正止不住地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在地上缓缓形成一滩血池。 夏小暖虽说她可以接受,但还是有点反胃,她看了几秒就别过头,有点后悔让蓝千雨把手放下。 反观林贺炎,看了却只有头疼麻烦的感觉,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有具尸体要处理了。 「唉,你们先回家吧,我随后。」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百般不情愿地打了通电话,手一边做着叫她们赶紧走的手势。 「走吧,让他处理。」蓝千雨将两手轻放在夏小暖未受伤部分的肩上,轻缓地推着她离开。回头用唇型问林贺炎:『你可以吗?』 『你们快滚。』她读出了林贺炎回覆她的内容后,很不优雅地竖起了中指,搭上讽刺的微笑。直到看见林贺炎一脸吃瘪的「结屎脸」,才转头乐呵呵地继续带夏小暖走出防火巷。 \ 林贺炎:我好衰,真的衰,收拾残局都我在干(′_ゝ`) 17. 上药是会让人误会的事 「喀喀!」蓝千雨好不容易终于熟练地打开一次家门,和夏小暖走进了房子,她打开电灯,「哪里有医药箱?」 「右边那个柜子,要找一下。」夏小暖本想跟着去找,可蓝千雨伸出手阻挡她的路,还以眼神叫她回去坐好,这点事交给她就好。 夏小暖乖乖坐在沙发上,想说可以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这一间下来,反而使她能够更明确地感受到从左锁骨下方至左上肩膀那道伤的灼热刺痛感,后知后觉的痛感袭上脑门。她蹙眉,门牙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果然,她依旧是怕疼的人。 伤口不深,却挺长,这也意味着洗澡时会特别痛,夏小暖一想到热水会流过这本就很痛的伤口,她就忍不住想哭,但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她真切地保护了一次蓝千雨的铁证? 思至此,伤口突然不那么疼了。她望着蓝千雨为了自己匆忙的身影,又想到了刚才那男人着燃烧着拳头,那与那人相识的蓝千雨,又是甚么来头? 「千雨你……」她愈说愈小声,犹豫着是否问出口。 「嗯?」她回过头,手上已提着白色、印着红色十字的塑胶盒子,她看见夏小暖一脸想问又问不出口的模样,便知她消失的后半句话是何,「等我替你包扎好再说?」 「不、其其实你如果不想说──」 「我没有不想说,我会告诉你,但在那之前,让我替你包扎?」 蓝千雨强硬打断她的话,关于她的身分这事,本该是愈少人知道愈好,可现在……反倒是甚么都不知道比较危险,今日的事就是个例子。 夏小暖静了下来,她瞅着蓝千雨将生理食盐水、药膏拿出来,心底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她看过也用过那两样物品,无不是会让她痛得飆泪的东西,她屁股往后挪了一点,试图逃避擦药。 「不擦药伤口不会好。」然后就被一眼看穿意图了。 「可是……」她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乖,我会轻点的。」蓝千雨看着眼前这突然幼化的夏小暖,只好使出杀手鐧,她释出善意,几近用哄小孩的方式说着话。不过不知怎的,今天她的耐性特别好,她可以容忍夏小暖这样无理取闹式的求饶,甚而觉得有几分可爱。 蓝千雨如此坚持,夏小暖也只有妥协的份了,她叹了一口气,如绝望战士上战场赴死似的往前靠了靠,这状态只能用一个成语形容,那就是心如死灰。她哭丧着脸,彷彿还在祈求着蓝千雨因为不忍心,而跟她说不擦药了。 可惜蓝千雨并没有照着这理想的计画走,她看了眼被衣服盖住、只显露出一小部分的伤口,她拧眉,说:「拉一下你的领子,能直接脱掉更好。」 不知是怕夏小暖误会,还是怕自己要是真看到夏小暖脱了,会害羞,她又补了句,「不然这样我擦不了药。」 「啊,好,等等我!」夏小暖马上就决定把上衣整件脱下,她认为这样应该比较不会妨碍蓝千雨擦药的动作。 夏小暖小心翼翼地脱下衣服,尽可能不要去碰到伤口,她一手把衣领先套到头上,确保不会碰到伤口后,另一隻手抓住下摆,缓慢地一点一点往上脱,她白皙又无一点赘肉的细腰先行暴露在空气及蓝千雨眼前,她嚥了口口水。 衣物轻轻摩娑过夏小暖的皮肤,声音听得蓝千雨心痒又烦躁,她一向不太喜欢这种细小的声音,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更是如此。 蓝千雨别过头,侧对着夏小暖。 「欸我──你们在干么?」林贺炎的声音驀地出现,蓝千雨剎地站起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夏小暖衣衫脱到一半的身躯前,急得大吼:「你他妈给我转过去!」 林贺炎自知理亏,撇撇嘴,乖乖地转了过去,背对着她们,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蓝千雨干甚么反应那么大,甚至脏话都飆出来了。 「小暖你别脱了,有人在。」蓝千雨瞬间又切换成温和的语调,对夏小暖说,这差距让林贺炎以为自己眼前的人,不是刚刚骂他的那个蓝千雨。 她伸手动作轻柔地将茫然的夏小暖的衣服拉回原位,夏小暖这才看见背对她们的林贺炎,插着口袋吊儿郎当的背影。 「可以转过来了。」她叫道,也意识到方才自己果真有些激动了,夏小暖也没脱多少,她这么着急干么? 「喔,所以你们刚刚到底在做甚么?还要脱衣服。」林贺炎兀自走近她们,坐在最边边的位置,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好像刚经歷了甚么很累、很麻烦的鸟事一样。 「擦药……对了,林贺炎你那边不是有好用的药膏?拿给我用一下。」 语毕,门铃响起,叮咚一声打断了林贺炎张口要说的话。 「我去开门。」 蓝千雨起身走向大门,开了锁,暗忖着这时间有谁会来找夏小暖,不过门一开,一听见、看见那人的声音与模样,她的疑惑便马上散得一乾二净。 「嗨,小雨。」 来者身穿藏青色的休间连帽外套,里头则搭配一件朴素的浅灰长袖钮扣上衣,俊朗乾净的面容上掛着一抹温和的笑容,他轻轻摇晃着自己举起的右手,和她问好。 「阿银!」蓝千雨爆出惊呼,满脸不可思议。 被叫做「阿银」的男子,全名李德银,他张开双臂,彷彿已经做好给蓝千雨一个大抱抱的准备,但蓝千雨不领情,她因开心而上扬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眼神死道:「我这么大了,不需要抱。」 「好吧,不抱,小雨长大了。不过我能进去了吗?外头好冷。」他笑着搓搓手,声音有些颤抖。 「嗯,进来吧。」她习惯地搭上李德银的肩膀。 李德银随着蓝千雨进屋,林贺炎见到他一点也不讶异,因为正是他叫李德银带着药膏来的,夏小暖则是一脸问号的瞅向蓝千雨,像在问她发生了甚么,怎么房子突然出现两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啊……小暖,他们能进来吗?」她这才想起房子不是她的,需要询问主人的意愿。 「啊?喔、喔可以啊,没问题!」她一时激动,伸手比了个ok,结果牵动到伤口,疼得她一边唉唉叫一边收回手。 「没事吧?」见状,蓝千雨当即放开搭在男人肩上的手,快步走向哀嚎着的夏小暖,忽视了李德银在她放开手时闪现的落寞,但林贺炎可一点不漏,看得一清二楚。 换而言之,他一直知道李德银对她的感情。 「呜……没事。」她脸皱成一团,后悔自己为何要这么大动作,她现在痛死了。 「小雨,药膏。」李德银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罐用银色小罐子装着的药膏,递给一脚压在沙发上,一手撑着椅背,满脸忧心忡忡的蓝千雨。 「谢了。」她一眼也没看李德银,只是伸手接过药膏,又从医药箱中拿了根棉花棒,沾了一些在棒子上,拉开夏小暖的衣领,缓缓地靠近她的伤口。 「你、你小力点……」夏小暖被蓝千雨半压制在沙发上,她害怕地说着,深怕药膏碰上伤口时会痛到直接往生。 「好、我会的,不用怕。」蓝千雨语带些许笑意,她看见夏小暖紧紧闭上双眼,身体都在抖,等待着疼痛降临。 但当药膏真的碰上夏小暖的皮肤时,她却只感受到一阵冰凉,一点痛都没有,夏小暖诧异地睁开眼,满脸茫然,她不懂怎么可能不会痛,居然还有点疏缓疼痛、冰冰凉凉的舒适感。 「不会疼吧?就说相信我了。」蓝千雨唇角微勾,将已无用处的棉花棒扔进垃圾桶。 「你哪有叫我信你……」她委屈地眨着水灵大眼。 林贺炎看着放闪的二人,又看了看坐在一旁落寞的兄弟,他忍不住出声道,「喂,先讲讲刚刚那位吧,还有,千雨你打算告诉她我们是谁吗?连带你的身分。」 「嗯,必须要说,你们的部分,就由你们自己介绍?」蓝千雨乔了乔位置,坐在夏小暖身边。 「那么,关于那人有甚么头绪吗?」李德银点点头问,他也是不久前林贺炎打电话叫他把药膏带下来,才知道蓝千雨遭到不明人士袭击,还波及无辜。 「基本上和一个叫做穆杉的职业杀手有关。」林贺炎皱眉,他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穆杉,是传闻人神混血,却遭父母双方遗弃,被人捡走之后训练成杀戮机器的男人,他的名号在天界中也略有耳闻,听说曾经杀了某个不是很有权的神的独子,却迟迟抓不到。 如果现在的蓝千雨真被这样的一个人物盯上的话,那可不妙,且是真的真的很不妙。 「职业杀手穆杉是吗……」蓝千雨低语,她睇着自己的双手,用力使力,就连一滴水也没有出现,她不得感叹自家父亲真狠,一点神力都不留啊。 「目前查到也就只有这样,不过我能肯定他是被灭口。」 「这我也看得出来好吗。」蓝千雨白他一眼。 「好了说完这么沉重的东西,我能自我介绍了?」林贺炎再次软烂的倒回沙发上,一脸「我就是软烂富二代,你能拿我怎样」的样子,让蓝千雨很想揍他。 「我叫林贺炎,火神的第二个儿子,跟蓝千雨同龄,专长是闯祸、闯祸还有闯祸,介绍完毕──」他故意拉长音,说话的全程没有一秒鐘是看着他们的,这吊儿郎当的态度,还真有一点目中无人败家子的味道。 「换我了?我叫李德银,今年二十四,我啊,我是木神跟凡人女子的混血儿,专长的话……做菜和剑术不错,多多指教。」他礼貌性的看着夏小暖做介绍,还伸出手跟夏小暖握手,相比林贺炎,他就显得成熟稳重多了。 「比我大一岁呢,多多指教!」夏小暖露出阳光笑容,大力地回握他的手。 「这段时间,小雨就交给你了,非常谢谢。」他鞠了个躬,又看了眼手錶,八点四十二分,「我们就先走了,也不能待太久,会被起疑的。」 「阿炎,走吧?」他拉起瘫在沙发上的林贺炎,半拖着他开门走出去,「再见,祝你们有个好梦。」他无声地关上门。 「好,所以现在换我了……」蓝千雨往后倒在沙发上,喃喃自语着,回忆着自己。 整理好思绪,她娓娓道来。 18. 她,蓝千雨 蓝千雨,她是天界的掌管者权宴与天界第一美女蓝沁的么女,上有一个身为战神的哥哥权天,和一个交际花、八面玲瓏的风神姐姐蓝巧诺,他们两人都极为优秀,也无敌疼爱身为老三的她。 但也因如此,在无形中给蓝千雨添加了不少压力,就算父亲不管得严,她也是会想追上兄姐,想成为同等厉害的人。 但她偏偏总是做不到。她曾也欲像哥哥那样,温柔负责任中又带着柔情,能够温柔又严厉的对下属,更可以稳重地面对一切事物、临危不乱,简直是天生的领导者、领头羊。 也曾妄想过如姐姐蓝巧诺那般,和任何性别、年龄、阶层的人都能够相谈甚欢,巧妙又不让人察觉的婉拒一些无理的要求。蓝巧诺妙语如珠,这是全天界的神公认的,基本上,只要她想,没有人会在与她交谈的过程中有丝毫不悦。 可是,这些兄姐能办到的事,她好像都做不到,她的脾气很差、很烂,光是看着做作又自负的神子们,她就噁心得想吐,更别说像是姐姐那样泰然自若地上前间谈,从中取得自己想要的情报。 面对做错事,还死不承认的人,她只想衝着人骂,不可能如兄长那样,先平静地询问理由,再决定处罚程度。 她依稀记得,曾经,她打破了母亲和父亲最喜爱也最珍贵的花瓶,恰巧被路过的哥哥看见了,他二话不说就帮她顶了罪,被父亲罚跑学校操场四十圈,他的哥哥也没有怪罪她一句,反而替她守口如瓶,还温柔地提醒她以后要小心,撞到玻璃製品容易割伤自己等等的。 姐姐也处处让着她,她要甚么,姐姐总能在几天后「变」给她,一直到几年前,她才知道,姐姐是用自己的零用钱偷偷替她买的,所以她的零用钱根本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她的身上。 她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是她的世界,可就是这样的家人,看着她被诬赖,还将错就错地贬她到人间。 那天,本是晴天,她看天气很好,就自己跑到远方被称为绝美梦幻秘境的山上散散步,想着运动运动再回家,结果回家时,居然被几个男人押到了父亲审判罪人的殿堂,周围是眾神在低声耳语着甚么,她茫然得和甚么一样,父亲一上座,她本以为可以得到合理的解答。 但她却听见父亲唸出她的罪名──弒神罪。他说她杀了雷公雷母的独女,她看着两老悲慟不已地哭喊着「还给我们女儿」。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能感受到他们的伤心难过,她正想为自己辩解,就有一群人上前,声称他们是目击证人。其中不乏许多求爱被她拒绝过的神子、混血儿,说得煞有其事、逼真又彷彿事实,一句话的空档也不肯给她。 「我怎能因你们的片面之词就此相信你们?」蓝千雨低垂着头,听见父亲富有威严的声音质问着。 「我有拍到照片!请务必看看。」一个被一群高大男人给遮挡住的男人大叫着,挤身从男人堆里出来,掏出了几张照片,递给站在一旁的使者,由他传递照片给权宴。 藉由投影,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蓝千雨手上沾染着鲜血,还有一些像是飞溅到衣服上,她正在河边冲洗着双手,照片中的她眼神不带慌张,反而有种大仇已报的舒爽。 全场人霎时都惊叫了出来,还有个极端点的,直接大骂她人渣不如,真是不知道做父母辛苦把孩子养大成人的辛苦,简直是畜生,那人貌似还想继续骂,但被权宴一个眼神吓住了,顿时就不敢再吱声。 「动机?她有何动机?」权宴大声问着那群男子,又或是所有人,包括蓝千雨。 蓝千雨正想开口,她想说没有,她没有理由与动机去杀这和自己根本互动没几次的人;但却有人抢先开口,振振有词地说着。 「我知道她的动机,肯定是因为感情纠纷,她俩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可惜雷神之女更受男人的喜爱,所以为了恋情,蓝小姐才动了杀心!」 男人才说完,就有一群附和道:「对!肯定是如此!我看过她们频繁吵架!」 周围又是一阵譁然,权宴微微皱眉,他们人多势眾,就连照片也有──即使极有可能是偽造的,但要是他执意硬是要为蓝千雨辩解什么,肯定会被说偏袒女儿,但他们的证词也漏洞百出,这情况,摆明是设了局! 「我、我们不求一命偿一命,只求、只求再也不见到这杀……杀人犯!」雷公说得激动,他们两夫妻老泪纵横,看得蓝千雨也不捨──如果她不是被眾人当作那个杀人者的话,她大抵也会为这对夫妻难过。 眼下,各种逼迫,权宴嚥了口口水,咬牙狠下心,说出那句,深深刻在蓝千雨心底的话语,「我宣布,蓝千雨杀害雷神之女,罪无可赦,应被贬落人间、没收所有神力与身分,由此刻开始生效。」 蓝千雨惊愕地抬头,似乎有甚么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她不能也无法相信自己那一向公平公正的父亲,居然会如此草率地判决,连带着她做为神的身分与力量也一并剥夺。 「太好了!这种人就该滚出天界,她不配这么乾净的地方!天帝英明!」有个男人大叫着,大声拍着手给予热烈的掌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转瞬间,放眼望去全场的旁观者无一不在拍手,他们为了男人口中所未「英明的决策」献上掌声。 这样刺耳又恼人的掌声,如滔天巨浪般将蓝千雨一点一滴吞没,她已无力再仰首,只觉心脏无法形容的痛,好像被甚么尖锐锋利的刀剑狠狠割下一块最脆弱的肉,无情地淌着血,她闔上双眼,捂起耳朵,试图藉此隔绝自己与这世界。 可掌声还是不留情地穿过手掌,传进耳里、脑中,心底,垂下两条手臂,蓝千雨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此刻,她就连握紧拳头宣洩心情的力气也尽失,任由人们的鼓掌声与窃窃私语声将她彻底淹没。 淹死最好。 再来发生甚么事,她不太记得了,她好像昏了过去?她只知道再次睁开眼睛时,头很疼,并且已经躺在陌生的房间里了,床头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头没有署名,但从字跡上看得出是蓝千雨的母亲写的。 亲爱的千雨: 「你现在暂住夏伯伯的家吧,夏伯伯是你爸爸的老友,你虽然没见过,但完全可以相信他们家的人,每个都很好相处的。」 有些凌乱的字跡,感觉像是在短时间内赶出来的,她茫然地呆望着纸条,没过几秒,她就看见那黑色的墨被晕开了,一滴透明的液体降落在字上。她抹了下脸蛋,碰着了温热的泪水,她蹲了下来,两手环住自己的身躯,头深深埋进了腿间,她尽力的把自己缩小,想让自己小得谁都看不见,小得消失在世界上,不復存在。 本该骄傲又自信的蓝千雨,此刻却脆弱的不像她。 她的双眼不该是用来哭泣的,现在却簌簌地落下令人心生怜爱的泪珠。 蓝千雨紧咬着下唇,要忍住那在喉间滚动着亟欲冒出的委屈哭声,她咬得很疼很疼,都咬出血了,她仍不肯放开。因为她知道,现在要是放了,她那蠢蠢欲动着的声音,肯定会不顾一切衝出她的嘴,替她诉说着所有难过、委屈和伤心。 但她不想。 哭着哭着,她站起身,抹乾眼泪,打开衣柜就看见里面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件灰色的浴袍,她瞟了眼左柜门上附置的四方形小镜子,愣了下。她转过身去,认真地看着镜子中狼狈不堪的自己,红了两眼、鼻头也哭红,脸颊旁还有未乾的两行泪痕。 蓝千雨不假思索就拿起了那件浴袍,往下看了柜子,果然里头有素色的内裤和内衣。她将贴身衣物和浴袍抱在怀里,深呼吸,转开门把,走出了房间,走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风悠悠吹过。见此景,她放心了不少,猜想浴室应该不会在这,于是踏步往阶梯走。 果然在下楼后,她见着了浴室,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蓝千雨便开了门进去使用。 19. 蜻蜓点水 「再后来,便是你闯进来。」她睁眼,睇向一直默不作声,安静听着她说话的夏小暖。 想问她怎么都不说话,一抬眸,却看见了流着泪的人儿,她不解,这明明并非夏小暖的经歷,又为何要哭得如此难受?「你……唔!」 夏小暖扑了过来,把蓝千雨抱个满怀,她将两手环过她的腰,搭在蓝千雨背上,用力不猛,却也不是能轻易挣脱的力道。她有些被惊吓到,刚要开口,就闻夏小暖用着颤抖的哭音说道:「让我抱抱你,好不好?我真的好心疼你。」 那刻,蓝千雨的心被塞得好满好满,被名为诬赖、贬下人间之刀,割下的那部分,被夏小暖这席话和彷彿永远也不放开她的拥抱填满了。她将头埋进了夏小暖的颈窝间,汲取她令人放心的、阳光般的香气,在这寒冷的冬天,夏小暖就像那颗走错路、开错门,却恰巧走进了蓝千雨那被冰天雪地垄罩着的内心,不计一切、不求回报更无视她抗拒地温暖她,陪伴她。 这样的女孩,她像极了童年时送她布巾的那个小太阳姐姐。就连气质、语气都像极了。 也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在她面前卸下心防? 「千、千雨……」夏小暖轻声叫唤蓝千雨。 「嗯?」蓝千雨仍不抬头,导致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好、好痒……」夏小暖小声咕噥着,蓝千雨吐气在她的颈窝,惹得她搔痒难耐。 「什么?」她听不清夏小暖过小的声音,只好仰首。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蓝千雨一对墨色的眼,真诚又温柔无辜的望着夏小暖,那是个富有温度的眼神,直勾勾地睇进夏小暖的秋水明眸。就在那刻、那秒夏小暖和蓝千雨似乎都同时感受某种奇异的感觉冒出了头。一种无法言喻的特殊感觉,就在这双眼直视她,而她同样也回看她时出现。 蓝千雨静静看着夏小暖,夏小暖也静静地回望她。 蓝千雨脑海闪过了几个片段,是夏小暖不惧兇恶的高大男人,小小的身子毅然决然地站在她身前,怎么也不肯让开,坚持要守在前面的身影;是夏小暖抱着自己,柔声说着「不会走」的画面;也是她满面担忧,看着蓝千雨从恶梦中清醒的那张忧心忡忡、真心关切她的面孔。 鬼使神差的,她竟觉得近在咫尺的粉唇,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水嫩又有弹性,她想……她想吻一口。 是想这么做,也这么做了。蓝千雨微微倾身,和她额头贴额头,唇与唇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她心一横,贴上了那片粉唇。 好软。 此吻如蜻蜓点水,轻柔得令人怀疑是否真有亲上,她仅仅吻上了半秒,便快速退开,理智回归。忆起柔软的触感,她才真正回神,终于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是羞耻心作祟,她羞赧得红着脸僵硬起身,头也不回地奔上楼回房去了。 留下不明所以、忽然被吻、肇事者还自己跑了,直接被丢下的夏小暖独自坐在沙发上。右手不自觉举起,轻轻碰触自己的唇,眼神飘然,心脏激动地狂跳着似乎不太敢置信刚刚所发生的事。 另一边,蓝千雨着急的上楼,碰一声的关上门,她多希望刚才那吻,只不过是她的幻想;但唇瓣上残留着的热烫馀温,和鼻间久久散不去的淡淡馨香,都暗暗提醒着她此吻非假,而是千真万确、想赖也赖不掉的。 蓝千雨靠在门板上,滑落而坐,她用力的用后脑勺撞了下门,心中懊悔不已,她到底在做甚么呢?蓝千雨一方面想到这吻不禁令将来二人相见必有点疙瘩,二来是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想吻夏小暖的衝动而感到头疼。 明明过去几年,就算是情竇初开的十七岁也未曾恋上过任何男子,更未有如此热切想亲吻一人的衝动。 她用右手背遮住了自己大半脸庞,蓝千雨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温度的升高,也无法忽略心跳不寻常的加快,更是不能忘记唇和唇贴上那刻,一瞬间產生的悸动。 她只要一闭上眼,脑袋就会浮现夏小暖那守护自己的瘦小背影,挥之不去。 罢了,蓝千雨拍拍衣裤,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拿起叠在床上的衣物,重新走下楼去洗澡。 \ 「唔……好疼。」夏小暖低声呢喃着,刚起床视线还有点儿模糊。 她这思忖着胸口肩膀怎么这么疼,昨日的记忆片段便适时地浮现,她才想起身上有伤,自己这睡姿怕是会让伤口严重恶化吧? 但她此时想得最深刻的,却不是这伤口带来的疼,而是那歷歷在目的吻,她轻触唇瓣,看蓝千雨昨晚除了后来下来洗澡,也没多与她有半分接触。 夏小暖心里暗自决忘了这事,或许是蓝千雨一时眼花了,把她当做别人了?这个想法一出,夏小暖便觉得一切顿时合理多了,毕竟像她这么普通的女孩,蓝千雨那样的人怎可能看上自己。 支起身,她总觉得昨天讯息量有些大,她花了将近一晚上才把所有事情搞清楚,不过她到现在也还是很心疼蓝千雨的遭遇,她恨不得把那群诬赖人的混蛋大切八块。 诬赖这么好看的女人,那群混蛋还是人吗? 她简直无法想像蓝千雨孤立无援地站在眾神面前,接受冷嘲热讽的眼光与话语,愈是想,她就愈是想去看看蓝千雨现在的状况,毕竟和人吐露自己的这种遭遇,从来都不是简单事。 「哈──」夏小暖张大嘴巴打哈欠,眼角溢出一点泪水,她双脚才刚落地,电话铃声就响起。 「喂?」 「小暖啊?我是你纯欣姐,今天有空么?出来吃个饭啊?」 对方语调轻快,听起来心情相当不错,旁边好像还有个人,小小声的不知道在和简纯欣说些甚么,反正她纯欣姐听得很乐就是了。 「有啊,去哪呢?」夏小暖一听就兴奋起来了,她可是好久没见到简纯欣了,可想死她了。 「嗯……先别闹……今天来我家吃饭吧?」简纯欣那边先是完全无声了一会儿,似乎是挡住了麦克风。几分鐘过后,才像是与人讨论了甚么,说了地点。 「好──但有人会跟着我去,可以吗?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係,只是、只是我可能就没法赴约了。」她有点犹豫,总不可能把蓝千雨一个人丢在家中,可那说到底也是简纯欣的家,她要是没先说,就兀自带人过去,还挺不礼貌的。 「马卡龙女孩?」简纯欣笑问,她可仍记得上次夏小暖特意传讯息来,问她有甚么推荐的甜点那件事。 这种关乎她最疼爱的夏小暖妹妹的恋爱大事之八卦,她简纯欣怎么可能忘了呢? 「啊?噢!纯欣姐你别这样说啦──」夏小暖的脸倏地红了起来,上次她传讯息,简纯欣还问她是不是要追女孩子了,现在再回头看这句话,倒有那么一点灵验?恋爱不知有没有,至少初吻是送出去了。 「哈哈哈!好好好,她当然可以来,到时候还给我们好好介绍介绍一下她啊,晚上五点我家见。拜囉。」 不等夏小暖回话,简纯欣一旁的女人便「贴心」地替她掛了电话,双手慵懒又妖嬈地环上了她的颈子,「说完了?可以继续了吧,亲爱的。」 「正合我意。」简纯欣低笑着,转头霸道地吻上了王容芸的唇。 「叩叩叩!」夏小暖敲着蓝千雨的门,她是算好了时间,已经十点半了,她看蓝千雨没意外的话都是这个点醒的。 「怎么了?」门板意外地一敲就开,走出来的人儿看起来也不像刚睡醒,反而有种醒了一段时间的感觉。 「今天我晚上要出门,你……你来吗?」夏小暖有些错愕,她没料到今日蓝千雨居然起得早了。 「不了。」蓝千雨低道,显然不是很有兴趣。 「可晚餐怎么办?我可不能让你饿肚子!」 「我自己出去买吧,我有钱。」语毕,蓝千雨彷彿是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似的,立刻关上了门。 被隔绝在外的夏小暖很是茫然,还有点难过,也更确信自己的推测了。这个突然冷漠的态度,肯定是因为想到自己背着恋人,吻了别人后感到内疚,才会这样的。她这么想着。 谁知道,门板后,佯装冷漠的蓝千雨满面羞红的扑在床上,因为她从开门那剎那起,就不敢直视夏小暖的脸,一看见她的脸,就会想往下看到唇,一看到唇,她就想到昨晚的画面。蓝千雨怕不是疯了。 她翻过身,望着乾净的天花板,心头冒出了个想法。 说不定,她喜欢上了夏小暖? 难得有了这类想法,她嘴角微勾,想起夏小暖灿烂的笑靨、不输厨子的手艺还有那令人安心的气息,蓝千雨觉得自己要真是喜欢了这样的女孩,倒也不坏,上次的恋爱经验,不,根本称不上是恋爱。 她上次的对象,是爸爸强行塞过来的一个大她两岁的男人,说是爱慕了她许久,试试看也不错,结果她当然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与其说是男友,还不如说是一个舔狗。虽然这么说很过份,可她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一丁点也没有。 可是这次不一样,她确信这次是自己动了心。 是的,仅仅一个晚上,蓝千雨、蓝大小姐就从对异样感情的头疼,调适成了正式进入恋爱状态的兴奋少女模式。别问她怎么想法转变能这么大,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就是这么认定了,但凡她认定的事,她就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 她想,自己可能就如那句人家常说的,人在脆弱时特别容易被陪伴在身边的人攻略,而夏小暖正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攻、略、她了。 要是蓝千雨现在知道夏小暖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出的结论,她肯定会无奈的佩服夏大作家的脑洞与常人真是大相逕庭。 拿起床头柜上充着电,但早早已经充满了的手机,她点开了瀏览器,搜寻了之后夏小暖会用身体明白她查了甚么的东西。 怎么追女孩子。 当她一按下搜寻,成千上万的套路便出现在她的屏幕上,她一笑,点进了最上面写着「泡妞秘笈,包你成功」的网站。 夏小暖鬱闷地走回房,化被冷漠对待的委屈为更新的力量,打开了笔电,又开始在键盘上发洩,这章节她是用了洪荒之力去虐,简直是誓死要虐哭无辜的小读者们。 果然,一发上网,一小时内就纷纷有敏感的小读者发现了夏小暖心情似乎不太好,因为她更的那部,真的是在心情不愉快或难受得要死时才会更新的,夏小暖在简介就有写了,这部是发洩用成分占比较多,所以常虐也常有一些暴力、相爱相杀的片段。纵然如此,收藏、观看、留言量还是多得惊人。 不一会儿留言区就都是问候的留言了,她一如往常的一个一个慢慢回覆,答案清一色都是两个字加一个俏皮的顏文字,而那二字便是「秘密」。 因为要真这么问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情绪这东西,不就是用来变化的吗?要搞清楚太麻烦了,她现在只想好好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 时间滴答滴答的消逝,一小时、两小时的飞快过去,夏小暖愣是没离开过房间半步,眼睛也没一刻不盯着电脑萤幕,她写得忘我,连口渴都忘了,全心投入故事中。 一直到刚刚设定的闹鐘响了,她才回神,档案左下方的字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三万五,她抬眸看了眼响个不停的手机,赫然发现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她相当于是打了整天的电脑,到现在也就是吃了两包苏打蔬菜饼乾和一杯水。 脱离了忘我状态,看了将近大半天电脑萤幕的眼睛、好几小时没喝水的渴才后知后觉地出现。 夏小暖站起身,脚还有点麻,一个踉蹌,她站不稳,身子一倾就要跌倒,房门却冷不丁地在这时被打开,是蓝千雨,她才刚要说甚么,就见到夏小暖乱叫着往她扑来。她下意识快速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接住夏小暖,反倒眼睁睁看着她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砰!」砰然巨响,夏小暖跌在蓝千雨面前,「好痛……」她用手挡去了一点衝击力,也刚好她现在穿的睡衣有够厚,看起来没有磨破,大概不会有擦伤,顶多就是瘀青吧? 「没事吧?有没有哪边撞伤了?」蓝千雨蹲下,懊恼着自己怎么没有接住她,还往后退,这动作看起来就是十足的嫌弃感,即使她本人真的没想太多,单纯只是吓到了才往后。 「没事没事,我没那么弱呢!」一抬头,夏小暖就看见蓝千雨满脸担心,所以顶着疼痛,她硬是说了谎。 但蓝千雨却皱紧了眉头,缓缓道:「你流鼻血了。」 蛤?有吗?夏小暖伸手摸了下人中,果然湿湿的,一看,还是红色的。 「你能自己起来吗?」 「当然没问──」夏小暖扶着墙壁,要站起来,结果一个脚软,「题」字都还未说出口,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不行就直说,不要勉强自己了。」蓝千雨蹙眉,膝盖微蹲,把空在一边的左手放到了夏小暖的膝盖后面,两手一施力,夏小暖就被腾空抱起来了,「还有我在的。」蓝千雨细声咕噥。 「唔哇!」夏小暖惊呼,她吓得急忙环住蓝千雨的脖子,深怕蓝千雨没抱紧,把自己摔地上了,所以完全没听见蓝千雨说了甚么,只有依稀听见蓝千雨似乎有说话。 「你刚刚说甚么?」夏小暖问,手紧紧环着蓝千雨。 「嗯?我有说话吗?」蓝千雨装傻,「应该是你听错了吧?」 「应该是,毕竟我也没听得太明白。」夏小暖直接放弃追问,既然蓝千雨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吧? 蓝千雨把她抱进自己的房里,轻轻放在床上,从柜子中拿出昨天的那个银色罐装药膏,「用这个比较快好。」她解释道。 「你能不能顺道帮我也涂一下刀伤?如果不行就算了啦,我没关係的!」夏小暖迅速说完一长串话,表情看起来期待又怕受伤害,惹得蓝千雨失笑。 她自然是知道夏小暖为甚么会有这表情,因为这药涂上伤口不但不会有刺痛感,反而还有舒缓的效果,而且还是由李德银亲自带来的,想必夏小暖也已经猜到此药非甚么普通药局能买到的了。 的确,这个药是蓝家的祖传秘方,目前只有她父母兄姐知道秘方,并会製作,可说是相当珍贵了,何况现在这个她无法使用神力、还被杀手盯上的时期,蓝千雨手上这罐小小的药更是珍贵许多。 不过她仍是笑着说:「当然可以。」 彷彿这药多么唾手可得。 \ 亲了亲了啊!!!! 20. 谈恋爱就是要放闪啊,不然要干么? 三分鐘后,夏小暖第十次问。 「真的不会麻烦吗?」夏小暖眼眶盈泪,瞅着蓝千雨细心地抹了一小坨药膏,尽量不出力的抹上紫黑色的瘀青──然后大力的揉揉。 「哎哎哎哎你小力点──拜託拜託!求求你了千雨!」夏小暖大叫着,两脚忍住不乱蹬,只是意思意思的抖抖抖,乖乖让蓝千雨上药,感觉特可爱还憋屈。 「第一,真的不会麻烦;第二,瘀青要揉开才会好。忍着点。」蓝千雨嘴上说得平静,动作却猛得吓人。 「好疼啊……」夏小暖呈放弃状,往后躺在蓝千雨的灰色调单人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蓝千雨没有回应,只是单膝跪地,暗暗笑着她,偷偷放轻了点力,但也不是真的放轻很多力,因为瘀青不揉开真的不行,她顶多就意思意思放轻那么一点点。 「你等等是不是要出门?」蓝千雨看揉得差不多了才出声,也颇有提醒夏小暖的意味,她认为夏小暖很可能因为痛到怀疑人生,就把要出门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啊……对!」果然,夏小暖傻愣了一秒后,猛地跳了起来,简直跟个弹簧一样。 「几──」 「四点三十五分。」她瞟了眼时鐘。 「四十五秒。」蓝千雨坏心地连秒数也顺便说了出来,她不知怎得就觉得夏小暖慌张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模样,着实特别可爱。 「啊啊啊啊啊──来不及啦!」夏小暖霎时忘记蓝千雨的存在,毫无顾忌的大声叫喊了起来,但显然蓝千雨也不是很反感,就是耳朵被震得有稍许疼。 她急急忙忙跑回房间,碰地一声关上门,用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没有过的速度更衣,值得万幸的就是,夏小暖衣柜里随时有一套已经搭配好备用的衣服给她换,不然时间肯定拖得更长。 换完衣服,夏小暖随手抓起包包,把桌上凌乱的车钥匙、手机、钱包一把拨进去,打开房门,就见蓝千雨靠在对面的门板上,一脸似笑非笑,完全也不惊讶于夏小暖闪电般的速度。 「那我先出门了,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就算时间紧迫,夏小暖仍不忘停下来二次询问她,是真的表现出了怕饿到蓝千雨的担忧之心。 「我没问题,倒是你……」蓝千雨挑眉,故意拖长音,就是要拖得夏小暖心痒,她朝夏小暖的位置靠了过去。 夏小暖不敢动半步,况且本就抵着已关上的房门的她,也无地可退,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睇着蓝千雨欺身上前,一手撑着门,在她耳畔边用磁性的嗓音说…… 「你的头发翘起来了。」伴随着声音,蓝千雨空着的右手轻轻替她把不乖的头发顺回原位。 夏小暖的脸孔瞬间爆红,「谢、谢谢……」她羞红着脸道谢,快步掠过蓝千雨身边下楼,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蓝千雨那抹轻笑。 「好好玩哦。」蓝千雨特意大声地说,要让已经离她有点距离了的夏小暖听见。 到底!为什么!蓝千雨突然这么撩!夏小暖于内心狂吼。她大力地用双手搓了搓脸,试图以此降低脸上飆高的温度。 夏小暖的脸快烧红了,她从来就只有在小说中看、写过这种拥有盛世美顏的主角,去撩另个男或女主角,可从来没想过这种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啊!她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好看的人主动撩起来,根本是完全可以收服掉全宇宙的男男女女。 她跨上小机车,发动引擎,又望了眼房子,恰好就看见了二楼的窗子正看着自己的蓝千雨。蓝千雨眨了眨眼,发现夏小暖看见她了,便弯起嘴角,对她嫣然一笑。 怎知,这笑容一枪击中夏小暖的少女心。 她迅速将头转回来,骑着摩托车落荒而逃了。 一路上,夏小暖的心跳就没有慢下来过,一路狂飆狂跳,她感觉那笑容让她内心的小鹿都快撞死了,纵然她一直安慰自己没什么,可就是耳边总是响起蓝千雨那句「你的头发翘起来了」,很奇怪也很普通的话,就是让她get到了点甚么。还有那个迷死人不要命的笑容,真的,超级好看! 「啊啊啊啊!漂亮的人撩起来普通人都不用活啦!」夏小暖看现在还在骑山路,也就没管那么多,直接把内心的想法大吼了出来。 然后,就是那么巧的,两台机车和一队自行车队从她身旁骑过去,并纷纷献上了关怀神经病般的眼神。 夏小暖立即沉默了,小脸蹭地一下子更红了,恨不得把找个地洞鑽进去! 终于,骑了一大趟路程,夏小暖风尘僕僕的赶到了位于市区中的简纯欣家,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一个停车格,又用跑的跑了两分鐘的路程才看到简纯欣所居住的大楼。 她有一段时间常来作客,所以警卫叔叔都认识她,所以这关倒是轻松通过,走进电梯她按了十楼,一面撑着墙喘着气,一面等着电梯到层。 「叮!」电梯开门,她踏着喘吁吁的步伐走了出去。 夏小暖走出电梯,毫不犹豫地转向右边,正要按门铃,就听见熟悉的女声呼唤她的名字,「小暖,你走错囉。」 「欸?」她闻声转头。 声音的主人是王容芸,她身穿休间的长宽版米色针织衫,手里提着一袋东西,从缝隙看进去的话,会看见几手罐装台啤,她无奈地笑着说:「左边才对。」 「容芸姐?你怎么也在这?」夏小暖很惊喜,一次的车程能见到两个自己都很喜欢的姐姐,她自然是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 「怎么?我不能在这啊?」她边说,边掏出口袋中的钥匙,俐落手熟地开锁,前脚才刚踏进去,就从里头传来简纯欣的声音,「回来啦?」 「嗯,小暖也到了。」王容芸换上淡蓝色的亚麻居家拖鞋,打开鞋柜也递给夏小暖一双咖啡色的。 驀地,厨房的动静没了,而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取代,简纯欣飞快小跑步过来,抱住了夏小暖,「小暖!想死你了!有没有想我们啊?」 「有!有!有!纯欣姐你、你小力点!」夏小暖被简纯欣抱得喘不过气,她一手回抱简纯欣,一手小力拍着她的肩膀。 「弄痛你啦?抱歉抱歉。」她吐吐舌,略有些俏皮的道歉,松开这令人窒息的抱抱,后退了几步。 「不过……马卡龙女孩没跟着你来?」简纯欣蹙眉,还偏头看了看仍敞着一条小缝的大门,好似有些许失望。 「你说千雨?我问过了,她说她不了。」说到蓝千雨,夏小暖又不淡定了,她细声咕噥着,「还让我好好玩。」 「齁,有戏有戏?」简纯欣看到了夏小暖耳根的微红,用肩膀撞了下她,一脸有八卦可听了的兴奋模样。 「你别逗她了,先做饭吧。」王容芸犹如大好人般的替窘迫的夏小暖解围。但话锋一转,她一脸饶有趣味地说:「要聊,等等饭桌上聊。」 好吧,她跟简纯欣也半斤八两。 「也对,我就快要用好了,你坐着等等我们。」简纯欣笑笑,扯着眼神死的王容芸走到厨房,明明只是等汤滚,也不知为甚么要拉王容芸过去。 夏小暖听话地乖乖坐在和她家顏色如出一辙的沙发上,两隻眼睛瞅着简王二人「打情骂俏」,对,她就是觉得此时的场面只能用这个词形容了。夏小暖总觉得两位姐姐的相处方式有些微妙的改变,与之前看到时有点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区别。 「烫烫烫烫──」 夏小暖想得出神,被简纯欣一连串惊声尖叫喊得回神,抬头一看,霎时就觉得自己眼前一片耀眼的闪光。 简纯欣隔着两条湿抹布把汤锅放到隔热垫上,可手还是烫得不行,王容芸似是看不下去简纯欣被烫到失智,满脸无奈又宠溺地抓着她的手,打开水龙头,让冰水冲冲简纯欣的手。最闪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简纯欣看到王容芸的表现后,咧嘴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往她的脸颊吻了下去,还发出「啵」的声音! 好的,她现在完全理解自己觉得微妙的地方在哪了。 「就这样?这里呢?」王容芸很没节操的指了指自己的薄唇,嘟起嘴巴,一点大姐姐的感觉都没有,完全是个深陷在恋爱当中的讨吻少女模样。 「别闹,小暖还在呢。」简纯欣娇羞一笑,欲拒还羞地推了推王容芸靠过来的肩膀。 闻言,王容芸转头,睇着夏小暖问:「小暖啊,你会在意吗?」 夏小暖哪赶说介意,奋力地摇了摇头,尽力的表现她一点都不介意。 王容芸扬起下巴,一脸「我就说吧」的得意样子,简纯欣没理由说不了,昂起头,轻轻啄了一口王容芸的唇,然后飞快的移开。 夏小暖望着二人短暂的吻,竟想起了昨晚的吻,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唇瓣,又想到方才出门时蓝千雨撩人的语句,和那抹笑容。 心跳加快,小鹿乱撞。 「咦,我们小暖想甚么想到出神吶?难道我们不够有吸引力?唉,老了老了……」简纯欣瞅了瞅自己的胸和屁股,落寞的摇了摇头,还连连叹气。 「不是不是!纯欣姐你听我解释啊──」 站起身,夏小暖往简纯欣靠近,想要好好解释。可她每靠近一步,简纯欣就后退三步,最后撞进自家恋人的怀里,简纯欣故作惊讶地抬头,佯羞说:「还是容芸好,不会不要我。」 「那是当然──不过,我们先吃饭好吗?我好饿。」王容芸慵懒一笑,轻易勾走了简纯欣的魂,唉,说她是妻奴也好,她就是无法抵挡王容芸的一顰一笑,就算十年、二十年后,她肯定,自己绝对仍是这样。 简纯欣先是替王容芸拉开椅子,尔后直接坐在了她旁边,夏小暖则是坐在了她俩对面。这是个四人座,夏小暖睇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又想到了蓝千雨。 不知道她有没有乖乖吃饭?她心想。 简纯欣看她又出神了,便用筷子戳了戳她嚼动着的脸颊,「小暖、小暖,回魂啊!」她喊。 「啊?」她抬头,对上了两张两个姐姐正憋笑着的脸。 看她一脸痴呆的萌萌模样,简纯欣率先笑了出来,爽朗的笑声牵动了本就忍笑忍得痛苦的王容芸,两人就这么驀地大笑,搞得夏小暖有种「我是谁?我在哪?」的感觉。 「怎么了吗?」她问,顺道夹了一些青江菜和炒猪肉片到碗里。 「没……哈哈哈哈没、没什么哈哈哈──」简纯欣无法遏止地大笑,肚子都快疼死了还停不下来。 然后,整顿饭几乎是在简王二人吃没两口饭,看见夏小暖的脸便笑,而夏小暖依旧一点也不知道她们笑点在哪之下结束的。边吃边笑的结果就是,简纯欣碗边都是掉出来的菜、肉,王容芸好点,每次都强撑着笑意到把食物丢进碗里,才开始笑,所以情况没那么严重。 一粒饭也没掉出来的夏小暖表示很无言。 饭后,夏小暖选择在她们的客厅来回走走,消化消化。但是,她不论走到哪里,总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不放,她不用看就知道是她的纯欣姐姐,因为另一位正在帮她们洗碗。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改走到简纯欣旁边,疑惑又有点忐忑地问:「纯欣姐姐,是……有甚么想问的吗?」 简纯欣露出狡黠的坏笑,好像是一直期待夏小暖这隻小白兔自投罗网给她这隻狐狸拷问拷问──不,是关心关心。 「那我问啦?」挑眉,简纯欣已经准备好几十个连锁性问题可以问了。 「好!」她准备好了! 夏小暖有些渴,倒了杯水啜了口、润润唇。 简纯欣笑笑,搓搓兴奋的小手,不客气问道:「你跟马卡龙女孩到几垒啦?」 \ 系统提示:您的简?大助攻?纯欣已上线 简姐姐大八卦精d(d'?') 21. 见色忘友 「噗──」夏小暖喷了一口水,幸好没喷到简纯欣脸上。 「……小暖啊,你真的好纯情吶。」简纯欣见她这反应,简直哭笑不得,现在才知道夏小暖这个妹妹,是真的纯,纯得跟个十七岁少女似的,不,现在的十七岁少女搞不好都比她淡定多了。 「甚、甚么几垒,我们才不是纯欣姐说的那、那种关係……」夏小暖愈说愈小声,因为当她说到「才不是」三个字时,脑海里却克制不住地想起接吻的画面,对简纯欣,她向来是诚实以待,不曾说过谎,因此她说后半段时,心虚得要命。 简纯欣当然不会漏看她这心虚躲闪的小眼神,咯咯的笑,用手臂撞了下夏小暖,「不老实回答,可就不厚道了哦,小暖。」 夏小暖瞅了眼简纯欣,叹了口气,胀红了脸,以她自己的想法来说,就是认定蓝千雨把她认错成别人了,所以从这想法出发的话,她和她的确甚么都没有,但是,她似乎又不太想这样想。 因为当那柔软的唇瓣贴上她的时,她一开始确实是脑袋空白的,而当她逐渐意识到自己被做了甚么事、和谁之际,她的心脏狂跳,眼睛忘了闭上,反而是睁得老大的看着蓝千雨被放大好几倍的绝世容貌。 唇上的柔软停留不久,却没有吝嗇于留下证明的痕跡,在蓝千雨「落荒而逃」之后,夏小暖都无法回神,她彷彿还闻得见蓝千雨的香气和残存的唇温。 在那之后的整夜,她张眼闭眼都是蓝千雨的身影,明明那晚蓝千雨就没再继续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这是所谓的一吻定情? 夏小暖不禁感叹自己真的好肤浅,不过就是个倾国倾城的高挑曼妙美人,整天和自己互动,就是看过几次她哭得梨花带雨,令人心疼不已的模样。当她依靠在她身上,哭到睡了时,夏小暖总觉得她的模样像极了某个人,却又想不太起来。 暂且不论蓝千雨像的到底是谁的问题,夏小暖已经不太确定自己的感情和想法了,这种感情叫喜欢吗?亦或是单纯对美丽之人產生仰慕之心?她也不确定,毕竟如果真是喜欢的话,那也未免太快了些,她们俩认识的时日并不超过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里,有可能吗? 「小暖!回魂!」简纯欣在夏小暖发愣的双眼前挥了挥她的手,试图让已经不知道神游到哪里了的夏小暖回归现实。 「啊?我、我没出神啊!」夏小暖站了起来,像极了上课睡觉被老师发现还嘴硬的学生。 「我说你有,你就有。」简?任性大小姐?纯欣,昂起下巴,哼哼的说。 夏小暖还想狡辩,但她往后一瞄,瞥见王容芸朝她摇了摇头,明摆着意思就是「由她吧」。 夏小暖顿时就觉得自己失宠了,明明上次来不是这样子的,上次她们还说夏小暖是她们捧在手心上的明珠,要用力宠,现在呢?她根本是十万伏特的巨型电灯泡! 她哀伤地低下头,顺道看看手錶上的时间,六点半,还早,再聊个半小时不是问题,她再抬头,就见王容芸已经拿了两瓶啤酒过来,一瓶自己喝,一瓶给简纯欣,简纯欣依偎在她身边,满脸甜蜜地啜了口啤酒。 王容芸宠溺地搓了搓简纯欣的小脑袋瓜,也坐下来和夏小暖寒喧几句,几人一来一往,聊得好不欢快。 直到夏小暖不知是第数次往下看她的手錶,简纯欣调侃意味浓浓地说:「呦呦呦,小暖是想家啦?还是想家……里的美人?」 闻言,夏小暖红了脸,她想的确实不是家,念的也真的是蓝千雨……是否有按时吃饭、是否有锁好门、是否有注意人身安全。虽然意思不一样,但她是在想蓝千雨的事没错。 「好啦好啦,见色忘友的小暖,赶紧回你家,找你的马卡龙女孩去吧,不要再瞎看时鐘啦。」简纯欣挥挥手赶人,几秒后,她好像又想到甚么般,勾住王容芸的脖子,往自己这一拉,色瞇瞇地道:「我跟你容芸姐,也还有『正事』要做呢。」 此话一出,比甚么都有用,立刻就让夏小暖机械式的拿起包包,开了门准备识相的离开了。 走前还特别转头说了句:「祝久久啊!纯欣姐、容芸姐我先走了。」 「砰!」门关上了。 沙发上的两位姐姐相识一笑,不用言语告知,便默契满满地吻上彼此。 \ 「我回来了!」夏小暖轻巧的关上门,提着两袋冒着裊裊白烟的食物进门。 不久,她听见一阵略急促的脚步声,尔后唯二没出国的女人便现身,她看见她穿着那眼熟的灰色浴袍,瞅见自己后便漾出淡笑,柔声说:「你回来了。」 须臾,一股奇异的温馨气氛于两人之间散开,她们这样短短的对话,却有种老妇老妻的既视感,好像这种日常的对话天天都在发生,已经习以为常似的。 夏小暖拉回自己看蓝千雨看得出神的目光,举起两手的袋子,「呃……我、那、咳,你吃了吗?」 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夏小暖刚刚在路上想得几种开头方式,现在完全忘光了,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说甚么好像都不对、都很刻意,最后吐出嘴巴的就是这种,蹩脚的问候。 「还没,那是给我的?」她比了比夏小暖手上不只两袋的东西。 相比之下,蓝千雨显得镇定多了,她从容不迫地说着话,不会有人看出来她其实才是那个内心对夏小暖有想法的人。 「啊、嗯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去吃东西,或是为了身材不吃晚餐之类的,你知道的吧?现在年轻女孩为了身材,总喜欢不吃晚餐甚么的。但是我觉得这样对身体不好所以──」夏小暖驀地发现自己似乎巴啦巴啦太多了,便及时住嘴,省略下列五百字,缩短成了一句。 「我怕你没吃晚餐,饿肚子对身体不好……」她畏畏缩缩地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旁边飘,却还是睨见了蓝千雨嘴角向上挑起的模样。 唉,原来是担心她啊。 蓝千雨一笑,伸手搓搓夏小暖低垂着、像隻可怜兮兮小兔的小脑袋,忍不住想要调戏一下她。 「可是我不饿,怎么办?」她憋住笑意,看着那颗小脑袋瓜猛地抬起来,一脸意料之外的样子,好像正在脑中思索着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那、那我自己吃完。」夏小暖坚定道──提着袋子的手却在抖抖抖。 「噗嗤,逗你的,买了甚么?我看看。」她边问边拿过夏小暖手上的几袋东西,全部放到了桌上。 「我买了……」她停住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手一摊选择放弃,「我忘记了。」 天哪,她真可爱。 蓝千雨从夏小暖进门到现在,就这两个想法,「好可爱,想调戏」以及「好可爱,我要把她追到手」,这两个想法,隐藏在她看似一点破绽也没有的完美外壳下蠢蠢欲动。 当然,夏小暖必定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她只会单纯的觉得蓝千雨一夜后改变很大,亲切多了、话多了,举手投足、一顰一笑间更有种说不出来的、令人窒息的撩人感。 「没关係,打开来就知道了。」蓝千雨悠悠道。 「嗯嗯对!打开打开。」 两人就这么把一个个的塑胶袋打开,有些里头装的是纸碗,有些是纸袋,全都拆开后,食物便被摊在桌子上,几乎要将整张餐桌摆满。蓝千雨嘴角抽了抽,有些想笑,不禁开始猜想夏小暖在失心疯购买这些食物时的想法。 这食物量,到底是多怕她饿到啊? 蓝千雨去洗了个手,回来时看到夏小暖已经坐在座位上了,她绕过夏小暖,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睇着眼前琳瑯满目、五花八门的熟食,噙笑故意问:「你要我先吃哪个啊?」 「鸡肉饭可以先吃,然后配着这些盐酥鸡和臭豆腐还有鹅肉!还有滷味,这些都可以配着吃的,你看看有哪些是看着没胃口,不想吃的,我吃。」 夏小暖点着她唸到的几样小吃,抬眸确认蓝千雨的想法如何,「好,那你帮我吃这个、这个和那个,可以?」 她分别指了蚵仔煎、猪血糕还有……鲁肉饭? 「你不喜欢鲁肉饭吗?」她诧异地问,她明明记得上次带蓝千雨去吃时,她还挺喜欢吃的啊,怎么今天就不喜欢了? 「不是不喜欢,我吃不下两个主食,吃鸡肉饭就够了。」她解释道,并将鲁肉饭推向夏小暖。 「好!交给我吧!」夏小暖俐落地打开塑胶盖,拿着铁汤匙大口大口扒饭。 蓝千雨笑笑,也低下头用餐,她吃饭速度不快不慢,每口的分量恰当,看起来不会太做作,也不失优雅。 不过几分鐘,桌上的东西已经有大半被清空了,但只有少部分是被蓝千雨消化,更多的是被夏小暖吃掉的,都快搞不清楚到底是谁还没吃晚餐了。蓝千雨则是把自己的心思放在夏小暖萌萌的吃相上,她看着的双颊被塞得鼓起,并且一上一下的咀嚼着。 眼楮炯炯有神地盯着餐桌上的每一样食物,胃就像个无底洞,一直吃一直吃,蓝千雨手上的动作已经默默地停下,变成单手撑着头,睇着她吃。 夏小暖嚼嚼嚼嚼,蓝千雨看看看看,持续了很久很久之后,夏小暖才终于发现到来自对面美人饶有兴趣的火热视线,倏地就愣住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吃太多了,抢了蓝千雨的晚餐,「呃……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不会,反正我也不是很饿。」她笑道,用竹籤插了块无骨盐酥鸡放进嘴里。 「所以你吃吧,我不介意。」她嚥下肉块,抬眸噙笑道:「况且,你的吃相还挺可爱的。」 啊,天啊,又是这种笑和这种话。 夏小暖怔然,心脏彷彿漏了一拍,嚥了口口水,简直不敢相信蓝千雨称讚了自己这暴风吸食般的吃相可爱。 蓝千雨看见夏小暖呆愣的模样,在心中暗笑,她站起来,轻轻拍拍她的头顶,哄小孩似的说:「加油,交给你囉。」 然后闪身上楼。 她这么做,有一半目的是要逗逗夏小暖,而另一半原因则是……她吃不下啦!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同样是蓝千雨做了什么事后拋下夏小暖上楼,但只仅仅一个晚上,蓝千雨的想法便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她是上楼了没错,却又悄悄露出一颗头,瞧了瞧夏小暖已经呆滞三秒多的面容。 莞尔一笑,打起了小算盘。 \ 冰山雨什么的不存在,只有一个腹黑坏心的千雨~ 22. 出门请记得报备 「啊──真舒服!」夏小暖往自己的大床扑去,还蹭了蹭香香的棉被和柔软的枕头,当了一会儿的「尸体」。 「叩叩!」敲门声紧接着的是蓝千雨的询问,「小暖,我能进来吗?」 「可、可以啊!」她倏地从床上跳起来,整理整理睡裙。 不知道千雨找我做甚么?她心想。有点紧张了起来。 喀一声,房门被蓝千雨打开,她手上拿着那罐药膏,来意不言而喻,夏小暖自动坐回床上,拉开了领子,「你要帮我擦药吗?不对,擦药也不是甚么难事,还是我自己来好了……」她说着就伸手要拿罐子。 没想到,蓝千雨态度坚决「不,我来。」还把拿药膏那隻手举高高,一点都没有要让矮她一颗头多的夏小暖拿到的意思。 夏小暖也没有真的硬要自己用,所以见蓝千雨这样,她也就乖乖的坐着拉领子让蓝千雨替她上药。 她手上用了些药膏,瞅了瞅那白洁的锁骨,再看看上面划过的长条伤口,因为按时涂药而癒合了些,现在就只剩一条红色的细细伤痕,看上去其实只用普通药膏擦就好了,不一定需要用这种完全无痛的独门药。 不过蓝千雨仍是拿了这药来。 「等一下,马上就好。」她手碰上夏小暖天生较热的皮肤,涂上薄薄一层的药,像层保护膜似的。 「裙子,撩一下吧?」蓝千雨挑眉说,夏小暖也没多想,直接就把裙子往上拉了,长裙瞬间变短裙。 夏小暖本人没甚么邪念,即使一不小心拉多了,导致裙子都快被拉到大腿根部,露出一大截白腿,她也不觉得怎么样,单纯只是觉得自己膝盖瘀青,要擦药要揉,又要痛不欲生,仅此而已。 半蹲的蓝千雨有意无地瞄着夏小暖的腿,从脚踝到小腿肚,再来是那若隐若现的大腿内侧……等等!打住!她不是痴汉!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痛。」她提醒道,手已经放在了膝盖上,缓慢揉着。 夏小暖深吸口气,彷彿有了赴死的决定道:「你揉吧!」 蓝千雨点点头,有些想笑,硬是忍住了,故意再说一次「那我来啦?」 夏小暖点头如捣蒜。 「真的上囉?」 夏小暖仍不断点头,但明显被搞得害怕许多,紧闭的双眼都睁开了点,像隻害怕又忐忑不已的小兔子。 蓝千雨终于揉了下去,嘴上不住说着些安慰的话,夏小暖一句都没回她──但假如乱叫和呻吟算是回应的话,那可就变成蓝千雨说一句,她回十句了。 叫着叫着,二十分鐘就这么过去了,蓝千雨拍拍手,然后揉了揉自己蹲到痠麻的两腿,抬头向夏小暖说:「明天应该就好了,刀伤跟瘀青都是。」 「谢谢……」夏小暖两眼噙泪,本就软糯的声音更添了一点哭音。 蓝千雨欲起身,脚却软了一下,她反应飞快,马上撑住了夏小暖的床,模样看起来就像她撑着床正要起来,可夏小暖眼力好,有注意到她起初瞬间的脚软,也大概猜到了原因。 「那我先回房了。」说罢,她便转身要离开。 「等等,换你坐着,我给你揉揉!」她迅速地拉住蓝千雨因转身而甩动的手,一把将人拉回自己刚刚坐的位置,自己则站在蓝千雨刚刚站的地方。 「嗯?我又没受伤,干么揉?」她佯装疑惑道,作势要起来。 蓝千雨当然知道夏小暖看到自己腿软,这不是她故意的,但……似乎这样的走向也不错。 「你蹲那么久,脚肯定麻,我替你揉揉!相信我吧,我按摩技术还是可以的,妈妈都认证过……」说到这个,夏小暖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站在蓝千雨面前的,又是那个精神奕奕、样样都会,还有点嘮叨的保母型夏小暖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蓝千雨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夏小暖仍然在唸唸唸,她的耳朵却甚么都听不见,整个世界好像开了静音模式,此刻她只看得见夏小暖那张开又闭合的双唇和手上纯熟地按摩着她大腿的动作。 她想。或许,这就是喜欢上人的感觉? 「千雨,我感觉你最近好常笑啊。」 驀地,夏小暖的声音撞进蓝千雨的耳里,她又听得到了,她嘴唇嚅动了下,正要说话。 「还笑得特别好看,多笑点。」夏小暖在她说话前,就先补充道,边说还边笑,笑得蓝千雨心脏快了几拍。 「夏小暖。」她听见自己说。 「嗯?怎么了?」夏小暖停下手边的动作,专心地看着蓝千雨。 话卡在喉咙,她踟躕再三,仍敌不过内心强烈的骚动,艰难吐出四个字:「你也好看。」 很笨拙的称讚,却也很真诚。 蓝千雨刚讲出来就想杀了自己,有那么多形容词可以用,她偏偏说得怎么听怎么像敷衍,既然都有办法说出这种话了,为甚么不说得彻底点啊!早上可以那么淡定的撩人,现在怎么就废了! 怎料,银铃般的笑声阵阵传来,她回神,睇见夏小暖笑得好开心,小脸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是害羞出来的,夏小暖双眼含笑,声音也跟着甜了好几分,羞赧地说了句,「谢谢。」 ──谢谢。 蓝千雨深深感受到十万点暴击,顿时口乾舌燥。 「那我,真的先回房休息了。」蓝千雨又说了一次,她感觉脚一点也不痠了,现在就只想灌一堆水到嘴里。 「好,晚安啊千雨!」夏小暖挥挥手,脸红未褪,看起来特别可爱。 「晚安,小暖。」她微笑道。 夏小暖说她笑好看,那她就多笑点。 关上门后,快速的走回了自己的房,就往床上扑,拿了手机打开了那个被自己设定书籤了的网站。 没错,正是那个「泡妞祕笈,包你成功」。 她看到第几条来着?二十还二十四? 不管了,她索性重新开始看了一回,顺便让自己躁动着的心静下来。 一夜未眠,蓝千雨从没想过自己看这种东西能够如此全神贯注,也未曾想过原来夜晚的时间过得那么快速。她本着把第一章节看过一次就去睡觉的心,却硬是看到了天空渐转鱼肚白才停下。 那时已六点半多,蓝千雨悄悄走出房间,瞟了眼对门,意料之中的没动静,她乾脆下楼洗漱。一打开水龙头,自来水便唰唰唰的流出,她捧了些水往脸上泼,当冰凉得几近寒冻的水袭上面容的瞬间,就犹如将精神灌入她昏昏欲睡的脑袋,睏意倏地消失无踪。 「出去跑个步吧。」蓝千雨对镜子里有淡淡黑眼圈的自己说,用两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提神。 说做就做。她迅速地上楼挑了件适合大动作伸展的宽松衣裤,再套上被摆在一边的浅灰色的防风防水外套。她往兜里塞了手机和夏小暖给自己打的钥匙,又感觉少了点甚么,眼神一瞥,看见了被随意放置在桌上的耳机。 没多做思考,她俐落地将耳机线的末端插进了手机的耳机孔中,随便找了个排行较前的音乐软体,开了个系统推荐歌单,就匆匆下楼出门去了。 走出家门,她放低音量关上铁门,深吸一口有点凉的新鲜空气,她拉拉脚筋、扭扭手和脚踝,花了十分鐘做基本热身操,才踏出夏小暖家的范围,跟着道路和偶尔奔驰而过的车往上跑。 耳边的音乐环绕着她,音质挺不错的,这点令她心情颇良好。时间尚早,她也不急,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跑着,随着音乐一首一首的接连播放,她感觉到在这寒冽的天气中,自己由脸庞轮廓缓缓滑落至肩膀的几滴汗珠,感觉到了自己有些痠麻的大腿肌肉。 这样熟悉的感觉,令她浑身舒畅,即使脚痠、整身又黏又热,她也觉得舒服,好像把几个月没跑到的量,一次跑了个爽。 天空渐亮,行车也多了些,但这总归是山上,再怎么样车也不会多到夸张,蓝千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瞄了时间,算了下从现在的位置回家的时间,踌躇了一会儿,她最终选择返家。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正确无比。 夏小暖一睁眼起床,就想着去对门问蓝千雨早餐要吃甚么,结果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回,她一开始觉得蓝千雨可能还在睡,就先自己去看看新闻、滑滑社群软体之类的,等个一两小时。直到她肚子饿到有点疼得受不了了,才再次起身去敲门,但当然仍旧没得到半点回应。 她试着转转门把,没锁,疑惑地走进去,却甚么人都没看到。 「千雨?」她翻开了扁扁的被褥。 夏小暖拧眉,顿时就淡定不起来了,再加上委实饿了太久的肚子,脑袋不太好使,她没看见床头柜上消失的手机和钥匙,只是着急地快步走了出去,又喊了声:「千雨,你在吗?」 室内空气不流通,她头有点昏沉,无法好好思考,只得到处在房子内喊着蓝千雨的名字,把每间房的门都打开检查,夏小暖找遍了整栋透天厝,都没见蓝千雨的身影,霎时就很委屈了,身体不舒服就算了,蓝千雨还不见了,她瞬间就觉得很无力,头更昏了,感觉每件事好像都在与她作对似的。 她再次走上二楼,想再重新找一次,踏着脚步刚踩上二楼的磁砖,她就听见楼下大门被开啟的声音。 转身、衝下楼,一气呵成。 「我回──喔!」 蓝千雨刚关上铁门,报备都还没报备完,就被某人扑个满怀了;夏小暖扑进她的怀里,抱了抱她,确认是实体。蓝千雨很是错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她忘了跟这小笨蛋说自己要出门,也没留个小纸条甚么的,夏小暖一时没看到她,就着急了。 思至此,她拍拍夏小暖的背,笑道:「怎么啦?」 「你跑哪了?为甚么不说一下?你知道我很担心你吗?」夏小暖生气了,很气。 「生气了?」蓝千雨敏锐地察觉到夏小暖语气中的不悦,也很讶异夏小暖居然发怒了。不是说夏小暖不能有脾气,只是她搬来夏家至今,这可是夏小暖第一次语带明显的怒意。 蓝千雨松开夏小暖,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睇着她。 「我、我没有生气……」一被抓包,夏小暖立刻就不敢再有甚么表现了,她刚燃起的小火苗就这么灭了,又变羞赧小兔兔了。 「别急着否认,我有错在先,你有理由发脾气的。」她唇角弯起,愈发觉得夏小暖可爱,愈看愈合眼。 还有那白噗噗又肉肉的脸颊,她真的很想捏上几把。 见夏小暖还是没说话,只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耳根子都红了,蓝千雨便逕自解释:「早上我挺有精神的,看时间还早,你肯定还没醒,就自己出门跑步去了,」她一顿,因为夏小暖抬头了,一脸认真的听她说,她笑笑,继续,「我忘了要留纸条或讯息给你──说到讯息,等等加个line吧?比较好联络,不然手机的讯息要钱。」 「所以,抱歉让你为我担心了。」边说,她忍不住用手搓搓夏小暖的头发。 夏小暖任由蓝千雨搓乱她头发,她本来就不排斥任何人的触摸,蓝千雨这种温柔又舒服的,她更是不排斥。或许她上辈子,一定是隻兔子,再不然就是一点都不高冷,还会自己主动过来找主人的讨摸猫猫。 「没关係啦,不过以后还是先告诉我一声再出去哦,不然我可能又会和今天一样,满屋子找你。」她边享受着被温柔揉头的待遇,边用软软的声音提醒道。 「好。那我们现在是出门吃午餐呢,还是在家自己用?」蓝千雨收回自己的手,脱下外套,挑眉问,她现在全身黏腻还有汗臭味,不论哪个,自己都得先洗个澡冲掉这一身汗才行。 「出去吃吧,我没力气做饭了……」她快饿扁了!骑个机车还行,要花心力做午餐的话,她怕是搞到一半就饿昏了。 「那看看有没有饼乾,你先果果腹,我冲个澡。」蓝千雨听见夏小暖肚子发出细小的咕嚕声,一听就知道肯定饿了挺久,现在还要多等自己将近二十分鐘,她再不吃些甚么,蓝千雨怕她危险驾驶。 更怕饿坏她。 「好!」她目送蓝千雨长腿踏进浴室,纯白的门板将两人隔绝开来。 她立刻站起身,走到柜子前,将自己放在里面的一大包蔬菜饼拿出来,然后再从中拿取两包小包装,回到沙发上嘶拉一下打开包装袋,一面等着蓝千雨一面嗑起了小分量的蔬菜饼。 \ 小暖真的很可爱(*′▽`*) 跟发现主人莫名消失的狗狗有点像(误 23. 孰攻孰受 蓝千雨非常确定这是自己有史以来洗澡洗得最快的一次,从小到大,她都是全家洗澡洗最久的那个人,不待个三、四十分鐘她是不可能出来的。 她很喜欢热水冲到身上,彷彿能洗脱一切的舒适感,更享受着被温热的雾气围绕的感觉,并且,她一向是个爱乾净的人,洗澡时长不能短,这是她的原则之一。 曾几何时,她还曾经鄙视过那些为了某些目的,而抢快洗战斗澡的人。 岂料现在她正做着这件事,正打破着自己守了二十二年的原则。 她仅仅只花了五分鐘,随随便便地抹了抹沐浴乳,头也决定先不洗了,把身上速搓出来的泡沫冲掉后,就匆匆穿上衣服出去了。 一开门就看到夏小暖两颗大大的眼睛瞅着自己,嘴巴咬着的饼乾,还有一小半部分露在外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方向,看来是在等她没错。这么一眼,蓝千雨就觉得值了,没白费自己洗那么快,一点冲澡的乐趣都没享受到。 夏小暖呆盯着刚从浴室中出来的蓝千雨,不禁有点讶异她的速度,她和她相处下来,观察入微的她自然是很清楚蓝千雨的一些日常小习惯──就好比洗澡时长通常会多久之类的。所以当她如此快速,还向自己说:「走吧。」之时,她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毕竟再怎么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蓝千雨是为了谁,才不惜缩短自己的冲澡时间。 「再等我一会儿。」蓝千雨转身上楼,换了件保暖能力较好的羽绒外套才下来。经过上次看风景的事件,她深刻地体会到,在这种天气里坐机车不穿厚一点,真的会冷死。 夏小暖迅速地将袋子里剩馀的两块饼乾塞进嘴里,擦了擦嘴,还没嚼完,蓝千雨就下来了,她看见蓝千雨身上良好的御寒衣物,她霎时忘记了嘴巴里还有东西,口齿不清地说:「跪跪跪(对对对)!宽郭一点!(对对对!穿多一点)」 「吃完东西再说话,你看看,饼乾屑都要喷出来了。」蓝千雨莞尔一笑,走近夏小暖,拍拍她的肩,「慢慢吃,别噎着了。我等你。」 夏小暖重重点了点头,双颊快速动着,纵然蓝千雨说了让她慢慢吃,她也不敢真的一口一口慢慢咀嚼,尽全力地让嘴巴里的饼乾咬到可以下嚥,然后飞速吞下,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离噎到就差那么一点了。 蓝千雨两手插腰,看着丝毫没有把自己话听进去的夏小暖,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替她倒了杯温水,在夏小暖终于吞下最后一口点心时,递过去,「喏,喝点。」 「谢谢!」夏小暖立即接过白开水,大口大口地灌,灌到嘴边都流出一些了,还随着脖颈滑落至锁骨处,然后被夏小暖瀟洒地随手一擦,抹走了。 「不会。」蓝千雨怔怔然,罕见地呆呆回覆。 她刚刚注意力都放在那滴小水滴身上,突然的抽离令她反应有些不及。 「那走啦?」夏小暖将玻璃杯轻放在桌上,迈开大步就要往门口走。 怎料,刚走不到两步,她的后领就被人轻易地拉住,往回拉去,她一个重心不稳,就被人近乎以「拖」的方式,带回原位。 她措不及防地撞到了个软绵绵的东西作为缓衝,她也因此停了下来,没有因为撞到东西而感到疼痛,夏小暖缓缓意识到她撞上了甚么,脚步都还没站稳就想走──霎时,耳畔边响起蓝千雨那富有魔力的柔和声音,她刻意放慢说话速度,一字一句地说:「没穿外套,你想去哪?」 又是这种声音,这种与蓝千雨平日里大相逕庭的嗓音。平时的她,声音比一般女孩低了些,但不哑,同时也有些冷冰冰的,导致不论她说甚么,听起来都颇像是强硬的上对下命令句。 但是每当蓝千雨坏心大起、有意想逗逗夏小暖,欲看她娇羞落荒而逃的反应时,她就像换了个嗓子似的,很好的利用自己声音偏低这点,再稍稍柔化语调,那嗓音就变得既蛊惑又撩人。 「我现在、现在去穿!」夏小暖顿时红了耳根子,不只是因为蓝千雨那突然转换的声音,更是因为她撞上的那团软软的东西。 作为曾经以拳头不小心敲到过那部位的夏小暖,此时她背上正抵着那两团曾经被自己粉拳攻击过的柔软,她害羞都来不及,一心只想赶紧逃离这气氛逐渐尷尬之地。 蓝千雨看出了她窘迫的原因,唇角一勾,再次将朱唇靠近夏小暖早已红透了的耳边,「怎么样,软吗?」 砰!夏小暖脑子轰一下地炸了。 她听到蓝千雨说了甚么?她问了甚么问题?她是不是幻听了? 夏小暖脚都软了,要不是蓝千雨眼疾手快,两手架着她,硬是把她撑上来,她将她扶至沙发上,习惯似的揉揉她的头,笑着说:「逗逗你的,我去替你拿外套跟机车钥匙。」 接着蓝千雨就快速地消失在夏小暖视线范围内了,夏小暖到现在都还是懵懵的状态,蓝千雨饶富恶作剧性质的问句,彷彿还在她脑海里重播再重播。她脸上的红,始终褪不下来。 软吗?那自然是……软啊。 夏小暖脸又炸红了一回。 \ 「欢迎光临──咦?小暖你怎么又来了?」詹仁伟从忙碌的料理台探头,在看见来人时又惊又喜,嘴上脱口而出的话却一点也听不出喜悦,那个「又」字,更显得整句话有种浓厚的嫌弃感。 「老公,你的语言表达能力一年比一年差了。」张宜静叹了口气,自家老公除了长相够俊俏、身材算壮硕有线条,还有厨艺精良以外,好像甚么都一窍不通了,都几岁了还跟个大孩子似的。 「欸?这样算差吗?我说错了甚么?」詹?不明所以?仁伟,满头问号地疑惑出声,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做啥了,也不认为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什么不符合他原要表达的意思。 夏小暖看见他俩夫妻的日常对话,笑出了声,以前她凡是写到常有这种可爱又好笑对话的情侣,她都会来这里吃吃饭,顺便找灵感,他们的对话就常常被写进文里──当然是有经过改动的。 「千雨也来啦?」张宜静笑说,她眼底有起了一丝八卦的亮光。 「嗯。」蓝千雨轻轻頷首,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甚么,就只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可张宜静不罢休,她捕捉到了夏小暖在她说出「千雨」二字时,脸颊浮现的一抹微红,擅长当吃瓜群眾的她,立即就知道有好料了。 「我去个厕所,小暖你先点吧,」她长腿一跨,就要往厕所去,不等夏小暖问说她要吃甚么,她旋即接道:「你帮我决定。」然后就快步走远了。 夏小暖怔然,盯着蓝千雨的背影一个转弯,消失在她眼前,倒是张宜静笑得眼都弯了,这下给她看出谁是妻管严啦,也看出攻受了。 「小暖、小暖,别呆啦,人家要你帮她点餐。」她拉开一张椅子,将其反过来坐下,前倾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撑在上头,儼然一副要开始大聊特聊的模样。 「啊?噢喔,没问题。」她拿起红笔在菜单上那边画了几道红线,都是这些日子下来,她发现蓝千雨较喜爱吃的菜。 「怎么?你们发生甚么有趣的事啦?」张宜静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用食指和大拇指摩娑了几下自己的下巴,瞇着眼睛好像在思考甚么一样。 「没啊、没什么。」她说完后心虚地瞥了下厕所的位置,没看见有人走出来,没看到蓝千雨的身影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不信。你不从实招来,我就去跟仁伟说你欺负我。」 「千万别别别别别啊!」 夏小暖依稀记得上次张宜静跑去跟詹仁伟告状时,她本是不太在意的,她想反正就是张宜静需要个人说说话,平衡一下心理。 怎料,当天她的拉麵里被加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调味料,又咸又辣,她跑遍了整间店还找不到一杯水,只看得到张宜静一副「你活该」的得意模样,还有一旁詹仁伟笑咪咪的无害表情。从此,「我要跟仁伟说你欺负我」这句话,就变成张宜静的杀手鐧了,此话一出,小暖必输。 「说!全部都要,那天你们走了之后发生甚么,我都想知道。」张宜静知道自己赢了,愉悦之情尽显于形,搓搓两手,很期待有甚么猛料可听。 夏小暖无奈之下,只好把那天离开后的事全盘托出,当然,她并没有傻到把蓝千雨的身分还有遇险的事一起讲出来,省去这些,她只说了张宜静想知道的,也就是她跟蓝千雨相处的事情。 「……大概就是这样。」夏小暖拿起玻璃杯,一口气喝了半杯,说了那么多,她嘴巴乾得不行,超级渴。 「哇塞……没想到在那生人勿近的冷脸、冷言下,千雨这么、这么撩人?」她扭头瞅了眼厕所方向,完全无法将蓝千雨的脸和夏小暖叙述中的那个,又是嫣然一笑,又是嗓音蛊惑、撩到不行的蓝千雨连接起来。 而且,她完全无法想像蓝千雨俯在人耳边,红唇微啟,吐着热气问人自己胸部靠起来软不软的画面! 「小暖吶小暖,你已经被吃定了,别挣扎了吧,从了人家。」张宜静摇头邪笑道,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夏小朋友这么受呢?还以为身为姐姐的她,会有点攻气,谁知,一点都没有。 况且还遇上蓝千雨,听她这样讲,蓝千雨不是高冷就是色气主动,搞不好情话说起来还都一套一套的,唉,她觉得夏小暖可能此生都没有反攻的一天了。 「什、什么从了人家,她搞不好只是、只是讲着玩玩的,女孩子嘛,有这种亲密一点的举动,很普通的……」在张宜静地死死凝视之下,夏小暖愈说愈小声,桌子底下两隻手都快扭成麻花捲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不娶何撩?还是你真觉得好姐妹之间会这样?嗯?我有对你这样过?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我有公主抱你过?」张宜静顿时激动了起来,她最看不起乱撩还不负责任的人了,不论男女。 夏小暖有些词穷,沉默了半晌,幽幽飘出了句:「……你摸过我胸。」 好的,这下换张宜静尷尬了,她们以前一群朋友在玩的时候,的确是常常玩些过火的事,但好在都是认识很久的好闺蜜了,也不是太在意,谁知道夏小暖这时候会拿出来说?早知道那时就不要手贱了。 「我、我那时候喝醉了。」 「我知道。」 「千雨?你站在那边干么啊?怎么不去坐着?」詹仁伟大声道,手上拿着一杯果汁,好像是刚忙完走出来。 夏小暖僵硬地转过头,果不其然睇见了倚着墙的蓝千雨,不知从何时就已经出来了,似笑非笑,夏小暖立刻就怕了,寒毛竖起,正要解释甚么,就听见张宜静说:「我先去忙了,你们慢聊。」 她朝夏小暖眨眨眼,一溜烟地跑掉了。 「那个……我可以解释。」夏小暖瞅着在她面前坐下的蓝千雨,有种想逃跑的衝动。 「你说。」蓝千雨淡道,抿了口水。 闻言,夏小暖彻底傻了,她也不知道要解释甚么,可看着蓝千雨一双等待说词的眼睛,她也只好把之前跟简纯欣、王容芸还有张宜静开睡衣派对所发生的经过,娓娓道来。 「其实也没甚么,就是之前跟几个姐姐开派对,喝了点酒,玩游戏又玩得嗨了,就……那样了。」夏小暖那段被消音的话,不言而喻,她看着蓝千雨挑眉,又补充说:「不常发生的!就那一次!一次而已。」 不然要几次?蓝千雨心说。 「我们感情好嘛……」 蓝千雨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在心里不知笑了几次,恨不得拿出手机拍下来,不,是录影才对。 吃醋甚么的,她早在夏小暖说要解释的当下就被哄好,她现在和夏小暖的关係,顶多算是朋友──外加暗恋与被暗恋,仅此而已,在这样的关係下,夏小暖居然主动说要解释,蓝千雨还不得乐开了花? 「没事,我不在意。」蓝千雨忍住笑意,佯装冷静道,「你点好了吗?」 「你看看,这样可以吗?」她递上菜单。 蓝千雨接过单子,看过去,两碗豚骨拉麵、炸豆腐和叉烧,还有几样之前夏小暖做过,她喜欢吃的菜,她抬眸,「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之前煮过,看你吃得多,所以……」她顿顿,有些害怕地扬头问:「你不会嫌我鸡婆吧?」 蓝千雨想笑,但她不笑,还故作不悦地拧紧眉头,好像夏小暖的作为造成了她的麻烦似的,「这个吗……」 「那我划掉!」夏小暖伸手就想拿过菜单,怎料,蓝千雨反应比她更快,长手往后挪,夏小暖就够不着了,她淡淡一笑,看着夏小暖半个身子都快压在桌子上了,指尖还是完全碰不到一角角的单子。 「我没说甚么啊,别急,这些菜我都挺喜欢的……」她道,拉长音,似乎还说完。 夏小暖没注意到她的尾音未完,逕自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就听见蓝千雨说:「不过,你都点我喜欢的,你自己呢?」 夏小暖不假思索道:「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啊。」 她跟蓝千雨的口味差不多,这样说没问题。 蓝千雨脸一红,假咳了一声,瞥眼看了看夏小暖,瞅见她那张无辜的小脸蛋,顿时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她很单纯,她没其他想法,蓝千雨心中想道。却忍不住心中那份悸动。 「那我去结帐啦。」夏小暖趁着蓝千雨在理清自己思绪时,抓准时机抽走她手上的淡红色菜单,不等蓝千雨反应,就闪身至柜檯付帐了。 蓝千雨没拦她,揪紧了自己胸前的布料,感觉心脏就要跳出来了,怎么催眠自己夏小暖没那方面的心,只是隻单蠢可爱的小白兔,都丝毫没起到作用。 「千雨?还在吗?叩叩叩?」夏小暖付完钱回到座位上,看见蓝千雨捏着自己衣服,双眼茫然明显不知道神游到哪了。 她俏皮地在蓝千雨眼前挥挥手,蓝千雨没反应,她歪头,嘟起小嘴靠近她了点,蓝千雨霎时回魂,一回神就看见一张放大了的人脸,貌似还有正在靠近的趋势。 她瞪大眼,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往后,奈何过于激动,脚蹬得太大力,椅子一下子被用力往后推,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惊动了在料理区忙进忙出的詹仁伟和张宜静。 「怎么──」张宜静首先跑出来。 话都没说完,她就看见蓝千雨连人带椅子往后,移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她满面错愕还略有点被惊吓到了的感觉,而夏小暖身子半倾,粉唇还嘟着,儼然就是一副引人遐想的画面。 「了。」张宜静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看到了甚么?夏小暖在讨吻吗? ……好样的,原来小暖才是攻! \ 小暖是攻吗? 千雨:各位觉得呢? 24. 协力车之旅遥遥无期 「咳,两位我不是想当电灯泡,但是,能体谅一下店里的单身狗狗们?」张宜静满脸姨母笑,嘴角翘得高高的,根本无法止住笑容。 「我我我我不是、我没有!」夏小暖迅速将自己前倾的身子拉回来,急匆匆地要回座位,还不小心绊到了桌脚,差点跌个四脚朝天。 「噗哧。」蓝千雨镇定地将椅子乔回正常位置,不如夏小暖那般慌张、羞赧,显得从容自若多了,看见夏小暖绊了一下时,甚而还笑了出来。 笑得夏小暖把头垂得更低了点,她觉得周遭的人都在看她们,而蓝千雨这一笑,人们更是目不转睛了。忽地,她放在桌上的手多了个重量,被甚么微凉的「东西」压住了。 她抬头,想查看是甚么压在自己手上,就听见蓝千雨说:「别害羞,没什么的,他们看他们的。」 此话一出,原本死死黏在她俩身上的视线立刻消失了,他们没带墨镜,这种程度的放闪,吃不消吃不消,再看就要瞎了。 但是夏小暖脸上的红并未就此消失,她没抽回手,即使这样的行为有些曖昧的味道,她也不想抽手,不得不说,蓝千雨安定人心灵的功力不亚于夏小暖,只不过,她的就像是令人冷静、冷却。夏小暖是令人全然地放心,敞开心胸。 一冷一暖,格外合适? \ 「你有想去哪吗?」 饭后,夏小暖提议可以到处走走,时间还早,不急着那么快回家,一直宅在家对身体也不是太好,就算没特别要去哪,晒晒太阳也是不错的,蓝千雨自然没什么意见,夏小暖说想干么,她附议就是了。 「我对这里不熟,你呢?想去哪?」蓝千雨仰头,微瞇着眼,让阳光洒在自己脸上,呼吸着空气,暗村着:「还是山上空气清新得多。」 夏小暖又嘟起了嘴,思考了起来,蓝千雨一双眼瞅着那两片唇,心思早不在话题上。猛然,夏小暖右手握拳,往左手敲了下去,兴奋地喊:「可以去骑脚踏车!河滨公园!」 「我以前就想去骑了,可是没人陪我,所以就一直搁在一边没去骑,」一直走在前方的她停下脚步,仰首,两隻水灵灵大眼看向蓝千雨,「现在有你陪我,所以……」 她话说到这,意思不言而明。 「可以。」蓝千雨秒答,说完又怕速度太快,夏小暖没听清楚,她复诵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陪你骑。」 这次说得很慢,咬字清晰,好似深怕夏小暖没听见般。 「耶!你最棒了!」夏小暖怔了两秒,尔后爆出欢呼。 夏小暖一时兴奋过头了,瞬间愉悦快过脑袋的理性,脑子一热,她一个箭步上前抱住蓝千雨,将埋进蓝千雨脖颈的小脑袋瓜抬起来,满脸笑意地道:「有你真好。」 她笑得两个小梨窝都出来了,可爱的令人想亲一口。 蓝千雨不意外的愣住了,愣着之馀,两手却不忘环上她的腰。夏小暖方才的话彷彿散不去般,在她的耳边重复拨放,喜欢之人的一句「有你真好」,无非是给她最大的奖励了。 她顿然觉得夏小暖看起来,又更加可爱了点。她自然地漾出无比柔和的笑靨,伸手不轻不重地捏住夏小暖一边的脸颊,趣道:「那我们还不快走?」 这一笑,又引来许许多多路人的观望,夏小暖也注意到了,她还没放开怀里的蓝千雨,被人这么一看,似乎又更不想放开了,她心中的那个邪恶小恶魔告诉她:要让所有人都羡慕她,羡慕她能够这样抱着一个极致美人。 「走啊!当然走!」即使被蓝千雨捏住一边的颊肉,她仍然兴致不减,亢奋得跟甚么一样。 「好。」蓝千雨主动放开她。 但是这一放,夏小暖就有点不高兴了,才抱了没几下,蓝千雨就这么着急的要放开,难道是嫌弃她吗?她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身旁蓝千雨的视线,一直是落在她那隻空落落的手上。 蓝千雨睇着自己和夏小暖距离并不远的手,走路期间还会偶尔的撞在一起,每一次的擦过,她都很想直接牵住、握住夏小暖的手,可她又怕这一牵,会吓到夏小暖,造成反效果就不好了,只好一次又一次的作罢。 夏小暖说的那个河滨公园恰好就在拉麵店的附近,她们步行不需多久,便很快抵达,因为今天是平日,所以人潮不算多,她们走到租车站的路上,只有遇到少少几对男女和老奶奶、老爷爷带着孙子或孙女出来散散步,玩球之类的。 蓝千雨不言,静静和夏小暖并肩走着,一路上她的视线始终不在风景上,她一直看着夏小暖那张满溢着笑意的脸庞。 她们走至租借单车的地点,看了满广场这么多的各式脚踏车,除了一般的单人脚踏车外,更吸引夏小暖的是那台显眼的红色双人协力车,她双眼一亮,当即拉起一旁心不在焉的蓝千雨跨步飞奔过去。 「千雨千雨!我们骑这个好不好?」她激动地拉拉蓝千雨的衣角,水灵大眼彷彿正有神地替她撒娇说:「好不好嘛?好嘛好嘛。」 蓝千雨从没骑过双人协力车,她有点怕自己一个菜鸟新手,没骑好会连累到夏小暖,毕竟都说是「协力」车了,一个人失误整台车都有可能一同倒,要是真翻车了,她自己受伤不要紧,但夏小暖再受伤怕是又要哭得呼天抢地了。 不过夏小暖眼睛眨巴眨巴的,简直就是在头上明晃晃地写着「我好期待啊」,蓝千雨不忍拒绝她,内心挣扎着。她想:如果这时,夏小暖抓住她的手臂来回晃晃,一边用软软的声音撒娇,她可能就点头答应了。 「拜託……你说要陪我骑的……」夏小暖放开拉住衣角的手,转而两手拉住蓝千雨离她较近的那隻手,如蓝千雨所想的那样,小小力地左右晃动了两、三下,虽说并没有撒娇,但装可怜这招……蓝千雨感觉自己更快被击溃了。 「好……」她有气无力。 须臾,夏小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立刻放开蓝千雨的手,两手放到协力车的龙头上,兴高采烈地牵着车就要去登记。 蓝千雨突然有点后悔这么快就答应她了,如果拖得久一点,搞不好还有其他夏小暖的可爱表情能解锁。唉,至少被拉着手晃晃了,人要知足,自我安慰着。 夏小暖走了两步,发现蓝千雨还未跟上来,她便回头,对着还在原地后悔万分的蓝千雨叫道:「走吧?」 「嗯,走。」蓝千雨三步化作两步迅速上前。 夏小暖走路的速度不自觉地快了许多,她带着协力车到柜台付了两百块的押金,借了两小时,又买了两瓶冰矿泉水,这才出发。 「骑吗?」蓝千雨问。 「好啊!」就等你问出口呢! 「你要坐前面还是后面?」蓝千雨自己问完,下一秒又马上自己回答:「我骑后面好了,不然我会挡住你的视线,你不是想看风景么?」 她其实是不想操控前面那个主要掌控方向的龙头,因为那要是用歪了,一头撞进泥泞地那可就彻底完了。只是这么糗的事,她还是不太好意思说出来,乾脆就找个听起来合理的理由来代替,嗯,她此刻很感激自己高了夏小暖将近一个头的身高。 「好啊,那我先上去啦?」 蓝千雨頷首。 夏小暖要跨上去前面的那个位置,而蓝千雨看着那一点都不稳的协力车,没有踟躕地上前替她扶助了车,盯着她安全坐上椅垫,自己这才俐落地跨上去,拍拍夏小暖的肩,「我好了。」 「那我数一,踩右边,二就踩左边?」夏小暖大声的说,看着脚下的踏板,她试图找到一个让她们可以顺利、安全出发的方式。 「好,开始吧。」蓝千雨屏气凝神,就等夏小暖出声。 「呜呜大姐姐──呜呜呜呜呜……」 结果蓝千雨没听到夏小暖的「一」,反而听见一个稚嫩的「呜」,她抬头看看,没看见人,却感觉到衣角被轻轻扯了几下,她低眸,这才看见那个声音的主人,他一手拉着蓝千雨的衣角,一手揪着夏小暖的外套边,整张小脸上都是眼泪和鼻涕,可怜兮兮的。 蓝千雨正想开口说些甚么,夏小暖就先说了,「小弟弟,你的爸拔、妈麻呢?」 话里尽是温柔和关切,就算小弟弟年龄尚幼,也能轻易感受到夏小暖散发出来的明显纯粹的善意,他顿时放开拉着蓝千雨衣角的那隻小手,转而一同揪住她的外套,两隻肥肥短短的手巴着她不放。 「我们先下车吧?不然这样小弟弟的手抬久了会累的。」 「嗯。」 夏小暖先下车,蓝千雨接着,她将协力车的架好放在一边,走近蹲在小男孩身旁的夏小暖,听她柔声地二次问道:「小弟弟,你自己出来的吗?」 小男孩摇摇头。 「跟爸拔妈麻?」 小男孩点点头。 「那他们在哪里呢?」夏小暖又问,这时她身边已经站着蓝千雨,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大一小,满身寒气,又是生人勿近的模样,这是她在外时一贯的形象。 「我……呜呜……我不知道哇──」男孩似是被蓝千雨过于锐利的眼神吓着了,原本只是噙着泪的微红眼眶,立刻又流出了眼泪。 「不哭不哭哦,小弟弟不哭,来,姐姐抱。」夏小暖伸出手,将小男孩抱入怀中,两手轻抚着他的背,嘴上熟练地说着哄小孩的话,不一会儿,男孩的哭声便渐渐停了,只剩下吸鼻子的声响。 蓝千雨见自己帮不上一点忙,便无聊地四处望了望,并没有没看见甚么兇神恶煞,整个广场上尽是一些面目和蔼或脸上带笑的老人家和情侣,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性了…… 虽然她十分不愿意承认,但是纵看整个可见范围内,唯一可能惹小男孩哭的人,不是谁,正是她自己、她蓝千雨本人。 发现小孩是被自己吓哭了的蓝千雨有点儿伤心。 「来,用力擤,把鼻涕擤出来,鼻子才不会堵塞。」夏小暖甜甜的声音,传入蓝千雨的耳里,她拉回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呆呆地睇着夏小暖一脸温柔,唇边漾着淡淡笑意,她将纸巾放在小男孩鼻子上,压着一边的鼻孔,让小男孩出力擤出另一边的鼻涕。 画面之温馨。 「好啦!鼻涕清光光,现在我们去找你的爸拔和妈麻好不好?」夏小暖将包着鼻涕的卫生纸多包了一张纸巾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打算等等看到垃圾桶再丢。 「鼻要!」小男孩出奇地反对,他用热热的小手握着夏小暖大了许多的手,奶声奶气地说:「我要、我要去玩!」 「可是……」夏小暖有点犹豫,她认为现下最紧要的任务是替他找到爸妈,但是又敌不过小男孩的耍萌攻击,无奈地道:「好吧,你想玩甚么?」 「我想骑那个。」他短短的手指头指向被冷落许久的协力车。 「那个啊……」夏小暖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笑容霎时僵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让小孩骑协力车一定不可能,那有甚么好的解决方式呢? 「我们把协力车还回去,再替他租一台小孩的三轮车?」安静很久的蓝千雨忽地出声,一开口就是一个完美的点子。 「goodidea!就这么做吧!」 于是,蓝千雨牵着协力车,夏小暖牵着小男孩,一起走向租借处。蓝千雨负责把车还回去,夏小暖则被两眼发光的小男孩拉着一起蹦蹦跳跳地「走」去挑一台合适的三轮车。 「你想要哪台呢?」夏小暖一手牵着男童,一手指着在他们面前的几台三轮车,询问着小弟弟的意见。 怎料,小男孩一看到几台车,便迅速地放开了夏小暖的手,直直衝上前,两条短短的腿奋力迈大步,毫不犹豫地跑至某台黄色、贴着蓝宝坚尼徽章贴纸的小三轮车,两手抓着龙头,回头看向夏小暖,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选好了?」蓝千雨恰好也还完协力车,站在夏小暖身边,双手抱胸,有些惊讶于他们的速度,按理来说,小孩子面对如此多的选项前,不应该是踟躕不前、犹豫不定的吗?怎么这小孩这么快就好了? 下一秒,她瞥见了车轮上的那张蓝宝坚尼标志,便立刻知晓小男孩选这台的原因,眉毛近乎不可察觉地抽了几下。她不免腹诽道:这小孩,有前途。 「嗯啊,选好啦,看他那样子,应该也不用确认了,就那台了。」她笑笑,一双眼盯着小男孩在那边原地绕圈,试试车。 「嗯,那就走吧。」 「走啦!小成!」夏小暖大叫,那小男孩闻声立刻骑着车向她们来,然后在夏小暖脚边停了下来,她拍拍他的头,柔柔道:「走,我们去公园骑。」 「为甚么?」男孩懵懂地问,脚却乖乖地踩着踏板,跟着夏小暖故意放慢好几倍的脚步骑。 「外面公园更大啊,还有漂亮的花可以看。」她耐心回应,语调中听不出一丝不耐烦。 「漂酿!花花!」小男孩兴奋地扬大声音,不由得骑得快了些。 蓝千雨走在前头,她听见后方的对话,被这温馨惹得唇角微勾,她自己对小孩子这种生物,素来是不太在行,过往遇到的小孩子,不是像男童一样被她吓哭,就是怕得躲在父母身后偷看,怎么也不肯靠近她一步,更别说是上前互动了。 但夏小暖和她是相反的,她是家中长姐,自小就不乏照顾人的经歷,和小孩相处甚么的,对她来说本就是小菜一碟。 25. 满脑子都是你 「真的是花花!好多好多!漂酿!好漂酿!」小男童停下不断踩着踏板的脚,指着眼前一大片五色的花海,难掩欣喜。 「对,是花花,要拍照吗?」夏小暖揉揉小成的头,顺道将他一路上被风吹乱的头发捋了捋。 「要!」小成兴奋地叫着,从「坐骑」上跳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至花海前,比了个ya的手势,已经准备好照相了。 「我拍吧,你去跟他合照。」一直静静看着一大一小的蓝千雨忽然出声,接过夏小暖的手机,右手挥了挥,要她赶紧去站定位置。 她也不好意思再推拖,三步併作两步,她靠到小成耳边,不知说了甚么,然后便抬起头,半弯着腰,一手搭在小成肩膀上,一手……用大拇指和食指交叠,比出了个迷你的爱心! 蓝千雨愣愣之际又马上看到小成那比着ya的手势也变成了颗小爱心,两人的笑容同款的灿烂,她一时怔然,没仔细对好角度就按下了手机中下方的拍照键,当她回过神时,夏小暖和小成已经拿过手机,两颗脑袋挤在一起察看着照片。 「千雨你拍照技术真好!」夏小暖向她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讚。 小成有样学样,摸索自己手指半天,最后也成功比出讚,「姐姐,棒棒!」 「你们两个真是……」蓝千雨莞尔一笑,朱唇向上勾勒出极好看的角度。 出乎意料的,蓝千雨娇嗔似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夏小暖的头,而她也不冷场,充分表现出血液里的戏精基因,两手捂住被打的地方,故作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你居然打我!」 蓝千雨也不遑多让,她现在心情很好,便捨身陪小暖,她挑眉道:「就打你,怎么?不服?」并且又敲了一下夏小暖的头。 「不敢不敢,臣妾怎么敢对陛下不服呢。」她立刻做了弯腰赔罪的动作,然后諂媚一笑──下一刻,她旋即吐出粉嫩的小舌,急急道:「不敢才怪!小成我们走!」便与小成一人骑车、一人跑步一溜烟地向后逃了,调皮得很。 蓝千雨不怒反笑,笑得特别欢脱。好,既然夏小暖想玩,她奉陪便是! 夏小暖跑了几步,本想着蓝千雨大概是不会追上来,她放慢了脚步,回头一望,挑衅道:「千雨,你来追我啊──」 「没问题。」蓝千雨说得脸不红气喘,脚上动作却是风驰电掣,夏小暖觉得她正以一秒鐘五公里的速度朝自己奔来! 长腿有何用?当然有,除了最肤浅的美观以外,其二最大的功能当然就是跑步了,蓝美人用那双大白腿跑起步来,不但墨色长发飘逸于风中,本雪白如凝脂的脸蛋因运动而染上一抹天然的淡淡腮红。 她白皙的长腿迈出、收回时,更是腿控的一大福利,她的腿不粗,但也不至于细到像根树枝,简单来说,肉和长度的比例相当良好。 蓝千雨之前也常锻鍊,时常晨跑,所以要追上不常运动、腿还短的夏小暖,仅仅是小菜一碟,塞牙缝都不够。 「怎么样?还跑吗?」不过短短几秒,蓝千雨已经超过了夏小暖,她倒着跑,时不时往后看一下有无靠近的路人,避免发生撞到的状况。 「不、不跑了……」夏小暖快喘死了,小成是骑车所以不怎么喘,甚至还在傻傻笑着,但她可是扎扎实实地踩着地面跑啊! 「停吧,休息一下。」她伸出手,挡住了夏小暖和小成,看着她半弯着腰,两手扶着膝盖,喘个没完,随着脸蛋的轮廓,几滴汗珠顺流而下,滴落至石砖地,洇出了几处不规则的小圆印。 「喝点水。」蓝千雨将手上的瓶装水递给她,里头的水剩得不多,夏小暖喝了每几口,渴都还没解,就空了。 「小成,你想喝甚么呀?」 「柳橙汁!」小成大叫,双手高高举起。 「没问题,那千雨,你顾一下小成,我去前面那边的贩卖机买个饮料,你喝甚么?」 「你喝甚么我喝甚么。」 「ok!我快去快回!」 蓝千雨淡淡頷首。夏小暖扭头向远方的白色贩卖机奔去,彷彿方才那个又喘又累的人不是她。 「大姐姐!」 一长一幼之间安静了一阵子,驀地,小成叫了一下蓝千雨,至于蓝千雨怎么确定小成叫的是她呢?因为小成边喊手边抓了抓她的衣襬,她才没有误以为是夏小暖回来了。 「怎么了?」蓝千雨心情正好,口气也跟着好了许多,她甚而蹲下身,好让小成不必一直抬着头注视自己。 「你、你很讨厌我吗……?」小成怯怯地说。 他会有这样的感受并非过于敏感,而是打从他一靠近两个大姐姐时,他就能明显地感觉到蓝千雨对自己的不善,她的冷脸,还把小成吓哭,后来他也都是和夏小暖互动,她愈是亲切,就愈衬托出蓝千雨的冷漠。 「没有。」小成一语点醒梦中人,蓝千雨倏地发现自己无心的面无表情,在普通大人眼里都可能略有些阻吓性了,何况一个年纪尚小的弟弟。 「那你为甚么不跟我讲话?」听见蓝千雨的答覆,小成大胆了起来,再接再力,像个吃了颗糖,便想要第二颗、第三颗的孩子。 「嗯……我不擅长跟小孩说话。」 「所以你真的不讨厌我!」 睇着小成双眸发亮,兴奋地不由得加大了音量的可爱模样,蓝千雨失笑,像揉夏小暖的头那样,揉揉小成,「傻小子,我有甚么理由讨厌你?」 好吧,这就有点违心之论了,刚开始、只有起初他突然出现,打扰了她们两个正要开始的协力车之旅时,她是那么一点点的不爽,毕竟夏小暖说她想骑很久了,好不容易终于摸到了一把协力车,但就这么被打断了。 所以她是为了好好的两人之旅被打断才不爽吗?不,才不是!她才没那么小肚鸡肠……大概吧? 听了蓝千雨的话,小成便不再对她存有畏惧之心,大胆地说出自己打从一见到这位大姐姐就想说的话,「大姐姐,你好漂酿哦!跟我妈麻一样!」 「是这样吗?那另一个姐姐呢?」蓝千雨发现这小弟弟还挺有趣的,嘴巴和吃了蜜似的,甜得不行,但捧得她很是开心。 没人不喜欢被称讚,蓝千雨也是。人家都说孩童因为尚小,不懂何谓讨好、拍马屁,所以每句讚赏都是真实的,并且,母亲这个角色在小孩内心里占有多大的位置,蓝千雨是懂的,因此她确确实实地被小成说乐了。 蓝千雨蹲得脚痠,不等小成回答,她便先说:「走,我们去坐椅子。」 「好!」 瞅着小成兴高采烈地跟着她走向距离不远的公共座椅,蓝千雨脸上的笑无法褪去,她主动牵起脚程较慢、还拖着三轮车的小成,慢慢走到椅子边坐下,小成这时才说:「那个姐姐也漂亮!但是跟你的漂亮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很诧异,想知道小成口中的「不一样」,是哪边不一样。 「唔……那个姐姐很温柔!很、很……」小成憋了半天,像是在搜寻自己不大的语词库中,最能形容出来的一句话,最后,他满脸通红地艰难吐出了句:「就是漂酿!」 蓝千雨又是一笑,她其实也明瞭小成无法言喻的那种感觉是甚么,因为那是夏小暖极为明显的个人特质,凡是与她有过互动的人,无不能感受到那种感觉,似冬日暖阳,又似雪中煤炭,她总能让人觉得自己是受到关切的,或者说:暖意。 这样的一个人,令人觉得漂亮的不止是外表,而是那气质、那举动,都让人发自内心觉得她很耀眼,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蓝千雨想,这可能就是她被夏小暖吸引的原因吧。 她正想开口再说些甚么,却倏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唤,「小成!你原来在这!」 她和小成同时偏过头往声音来源望过去,不约而同地都看见了一个气喘吁吁、面色通红的妙龄女子,蓝千雨大概猜到来人身分了,方要询问小成,便听见一声响彻天际的「妈麻!」。 「小成!你怎么乱跑?我跟爸拔很担心你!你有没有怎样?」女子火急火燎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一边奔跑还一边问着小成问题。 看见妈妈,小成跳下椅子,张开两条肉肉的手臂。 「妈妈着急死了,以后不要乱跑了!」女子不顾散乱的栗色长发,直直衝过来,一把将小成抱入怀,小成张开手臂的大小恰好能够在女子将他抱住的瞬间,回抱回去,看来这对母子抱抱的次数绝对不低。 「好,不乱跑。」小成点点头,松开了手,指着乾站在一旁很久的蓝千雨:「这是大姐姐!」 女人抬头顺着儿子的手指头往上看,看见了居高临下睇着他们母子俩的蓝千雨,她用膝盖想也知道,这大抵就是陪着自家儿子到处跑的人了,「你好,我是小成的妈妈,请问你是?」 小成妈妈顺顺自己凌乱不堪的长发,勉强让自己的仪容变得不那么狼狈。 「蓝小姐。」她简答道。 「蓝小姐啊?我家小成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回去之后会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的。」她漾出一个尷尬的笑容,连连鞠躬,她紧牵着小成的手,深怕一不注意小成又跑了。鞠躬起来时,小成妈妈眼角馀光瞥见了一旁突兀的黄色三轮车,就停在甫见到小成和蓝千雨的公共座椅旁,「真的很不好意思,那车……是你租给小成玩的吗?」 「那个啊,不是我租的,」蓝千雨顿顿,视线倏地从少妇和小成的身上移开,转至他们背后,那个熟悉的少女手上抱着三个塑胶瓶装饮料愈来愈近,蓝千雨驀地淡笑,颇有无奈和……宠溺感的接续道:「是她。」 「我回来──咦?」夏小暖跨大步走至蓝千雨身边,不解地看向少妇,她扭头瞧了瞧蓝千雨,又再回头定睛看了看小成和少妇紧牵着的手,须臾就反应过来了,「你就是小成妈妈吧?你好啊,我是夏小暖,叫我小暖就行了。」 「小暖是吗?一直叫我小成妈妈太绕口了,我叫黄梓安,你们就叫我梓安吧,我朋友都这么叫我。」她伸出手和夏小暖握了握,略带歉意地道:「多谢你们照顾我家小成了,如果没有你们,我无法想像小成可能遇上甚么人,真的很谢谢。」 「因为这孩子,占了你们这么久的时间,实在是很抱歉,不如今晚让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黄梓安拍拍小成的头,将小孩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那动作之自然,就像是做过上千次似的,夏小暖目睹这幕,不禁觉得此场面温馨至亟,她很嚮往。 「去吗?千雨。」 「你想去的话。」言下之意便是:我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囉?现在也不早了,我们出发吧,我有间推荐的小吃店,虽然不起眼,但是那老闆做的菜那可是无人能敌!」黄梓安兴奋地向她俩说着,那扬眉奋髯的模样,与小成看见花海时简直一模一样,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在那之前,得先去还车。」蓝千雨提醒道,她自己拖着三轮车,跟在了黄梓安、夏小暖和小成身后。 黄梓安与夏小暖或许是个性有某些地方相近的原因,聊得很起劲,黄梓安说一句,夏小暖便可以回五句,内容浅至生活锁事,深至文学典故,有轻松也有稍艰深的话题,但不变的是,她们始终相谈甚欢、意气相投。 蓝千雨由头至尾都一个人站在后头,沉默地听着两人对话,还车前是如此,还完车后抑是。 「蓝姐姐,我们来聊天。」不知何时,小成跑到了蓝千雨的身旁,好像是听大人聊天太无聊,所以才忍不住跑过来找蓝千雨。 「嗯?好,你想说甚么?」蓝千雨也是静了一阵子,小成主动来找她,她也没理由拒绝。 「我跟你说我们幼稚园,那个阿原他喔………」小成自己滔滔不绝了起来,说的尽是在幼稚园遇到的人事物,还有跟爸爸妈妈的相处之类的,而蓝千雨则安静地做一个听眾,听小成讲讲东、讲讲西。 也不知道说了多久,黄梓安响亮的声音陡然出现,「到啦!」 蓝千雨往左偏头一瞧,的确看见了一间装潢简陋,招牌大大写着「林记乾麵」的小吃店,里头零零散散地坐了几桌客人。明亮的店内有两个男人在料理台前忙碌,一个忙着将麵条甩乾放进橘色碗中,放上葱花、加上油,另一人则负责切小菜,用好了就一併放在铁托盘上,送至客人桌上。 「走吧走吧,赶紧进去。」黄梓安半隻脚已踏入店内,她不忘回头,笑着对后方的蓝千雨、小成提醒道。 蓝千雨拉着小成一同走进店里,她看见夏小暖已经找到了四人座位,坐在那儿,高高举起右手,叫道:「我在这!」 「我先去拿菜单,你们先坐。」她脚一伸准备要走,但想到甚么似的又折回来,故作严肃地对小成说:「你要乖乖的哦,妈麻很快回来。」然后在小成白拋拋、幼咪咪的脸颊上啾了一下。 「小成你先别动,姐姐抱你上椅子。」夏小暖伸出手,嫻熟地抱起小成,然后轻放在圆铁椅上,拍拍他被自己这一抱弄得有些皱褶的衣服,「坐好囉,要喝柳橙汁吗?」 「要!」 「好,千雨帮我──唔!啊、谢啦。」夏小暖刚转头,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脸上突然的冰凉吓着了,她往瓶身一瞅,正是方才她亲自投币买的那瓶。 「不用谢。」蓝千雨单手撑头,另一手举着饮料瓶。 夏小暖接过瓶子,她也收回手,抽了张纸巾擦去手上残留的水滴,「我回来啦,这家店我最推荐傻瓜乾麵,招牌哦!」 黄梓安自然坐在小成旁边,「小暖谢谢啊,接下来我来就行了。」 「不客气,那瓶子给你吧。」夏小暖将瓶子再转交至黄梓安的手上,绕到蓝千雨那边坐下。 「那饮料跟三轮车的租借费──」 「那个就不用了啦,你都请我们吃饭了,都超出饮料跟租借费加起来的钱了。」她扭开白开水的瓶盖,啜了一口,润润唇,「我还在想要不要倒贴给你哩。」 「……噗,哈哈哈哈哈。」黄梓安当场被夏小暖那无比认真思忖的模样惹得笑出了声,「倒贴哈哈哈哈、呵哈哈哈……好了、哈哈好了,让我、让我冷静一会儿,菜单先给你们,你们先选。」黄梓安转身抱住不明所以的小成,背对她们吸猫似的「吸儿子」。 「那我就吃傻瓜乾麵吧,小暖你呢?」蓝千雨拿着笔在傻瓜乾麵的栏位画了一撇,边问夏小暖的意见,边往下小菜区看。 夏小暖嘟起嘴唇,想了一下,旋即乐道:「那我吃汤麵吧,到时候就能跟你交换吃了,两种都吃得到。」 蓝千雨点点头没说话,只是默默在菜单上汤麵的位置画上一撇。任孰也不知道,她心里已乐开了花,她在网上看小说「充实」自己知识时,就曾经看过,这种行为称之为──间接接吻。 「油豆腐、滷白菜你吃吗?」 「吃。」 「鲁蛋?」 「一颗我们分?」 「嗯。」 黄梓安看着两人这不知算不算默契绝佳的一来一往,莫名地看出了一丝丝cp感,她一手放在小成腿上任儿子又揉又捏的把玩,一手撑着头,饶有观察意味地瞇眼睇着蓝、夏二人。 咦?还真有点像她正在看的某部网路小说,里面的两个女主角啊。 这本身不是问题,毕竟小说人设、描述容貌撞真人这回事极常出现,但、但这是两个人都撞了啊,还不只都撞了,撞得还是同一部小说的两个女主角,而这两个女主角,可是恋爱关係啊…… 黄梓安忽然激动地深吸一口气,她她她她这不会是找到完美的真人化配对了吧?这意味着,她终于不用在凭空想像两个女主的互动了?她光是想想就激动! 「我们好啦,换你吧。」夏小暖将菜单推至黄梓安面前,可她并没有回应,好像正想甚么想得出神。 「梓安?」夏小暖又唤了声她的姓名。 「嗯?喔喔,抱歉啊,刚刚在想些事情。」她将菜单转向自己这边,匆忙地在傻瓜乾麵那边画了一个大碗的,再迅速瀏览了一下蓝千雨画的菜色,又多画了个价钱较高的嘴边肉。 「不用道歉啦,我也常这样。」 「我先去结帐,你们如果要洗手如厕的话,在那边哦。」她指了指后头赫然贴着「wc往后走」贴纸的方向,然后便离开了。 「你先带小成去洗手,这边我顾着。」边说着,蓝千雨假意顺手,实则故意地拿了夏小暖放在旁边的水瓶,佯装自然地喝了一口。 「那我快去快回!」单蠢如夏小暖,她没有特别注意蓝千雨的动作,就算看到了大抵也不会多想甚么,只会觉得蓝千雨渴了。 「来,小成我们走!」她抱下了小成,有些孩子气的不轻不重小力推着小成往厕所走,颇有姐姐和弟弟玩耍之感。 望着他们转弯走进厕所,蓝千雨于是拿出手机来消遣一下,毕竟他们去洗手最少也需要个四、五分鐘,如果还要上厕所甚么的,那又更久了。最近她愈发地觉得没有夏小暖在身边巴啦巴啦的不停说话时,很无趣。 蓝千雨两手捂住自己的脸蛋,往天一仰,她重重吐了口气,心道:「怎么办?我满脑子都是你,夏小暖。」 你可要负责。 \ 黄梓安这角色不用说,正是作者我的化身(cp粉穿进书里的感觉) 26. 想娶姐姐当新娘! 夏小暖现在有个不小的麻烦。 「小成啊……」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小成,他双手和脸上满是白色泡泡,已经不是在洗手了,是在玩泡泡。 她打从开始就不应该让小成先洗手,自己去上厕所的,这错误的决定让她很想搥死自己,深吸口气,她调整一下自己有些崩坏的笑顏,恢復回和蔼可亲的模样,「小、小成,我们来把手洗乾净。」 「好,洗手手!」小成并非故意想惹事,只是像一般的小孩一样贪玩罢了,他理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造成了麻烦。 看到小成那天真无邪的可爱样子,夏小暖便也不怎么有训斥小成的意思,不过她瞥见喷溅到洗手台外的泡沫时,仍是忍不住轻声对小成教育道:「以后不要这样玩泡泡哦,你看,喷到墙上的泡泡会加重他们的工作量哦,知道吗?」 「知道了。」小成重重点头,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紧盯夏小暖洗手的样子,粉红小唇瓣一张一合,谨慎又严肃地问:「等我长大以后,可以娶姐姐当新娘吗?」他眼中写着认真二字。 夏小暖洗手的动作一愣,扭头睇见小成,旋即噗哧笑了出来,她心想:「天啊,小孩子真可爱。」,她从前就在电视上看过别人被这么问,倒从没想过有天也有小萌娃会这样问自己,夏小暖欲回应:「我──」 「不可以。」 此话一出,三个人吓到。夏小暖怔怔然,她应该还没有说话吧?没有对吧?小成一脸茫然,他方才两隻眼睛黏在夏小暖的脸上,他肯定这位姐姐没有开口说话,那这句否定是从何而来? 几乎是同时,夏小暖和小成齐齐转向了后方,果不其然,声音的主人──蓝千雨就杵在那里,同样满脸不可置信,惊吓程度貌似不亚于他们。 蓝千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已说了甚么,刚刚她在外面等得久了,有点担心,又恰好黄梓安回来了,让她先去洗洗手,顺道看看夏小暖和小成在做甚么,为甚么洗个手可以耗个十几分鐘。 孰料,她甫踏进厕所,就闻一稚嫩男声对着夏小暖奶声奶气问:「可以娶姐姐当新娘吗?」,因为小成太矮了,还被夏小暖挡住,她没看见人影,也未来得及听见小成的前一句「等我长大」,于是她心一沉,话便自己蹦出口了。 她现在想把话收回,还来得及吗? \ 日本,北海道。 有别于另一边的热闹,夏亚琪独自一人走在鲜少人经过的小街道上,她不大的鞋踩踏在洁白的雪地上,压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身材娇小的她,在空盪盪的夜里,更是显得微不足道,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种静謐的感觉,甚而是喜爱。 夏亚琪出旅馆的目的很简单,她之前来北海道,同样本是漫无目标的在到处乱晃,散散心、看看风景等等的,结果走着走着,路愈走愈小条,看起来已经进入老旧的住宅区。 她才正准备要回头,却惊鸿一瞥,瞥见了一家完全木造,看起来相当老旧的日式房屋,特别地静静佇立在民宅之间,并不显眼。要不是门口斜掛着斑驳掉漆了的铁制招牌,上头赫然用写着「偶?然书店」,令她驻足了几秒,毅然而然推开木门。 「铃铃铃──」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苍老略沙哑的声音,伴着风铃声出现,那是一个脸上佈满皱纹的老太太,手上拿着一本泛黄的厚重红皮书,鼻梁上掛着银框的老花眼镜,看见有久违的客人来到,她并不特别有喜色。 「您好……」夏亚琪礼貌回应道,老太太在说完招呼词后,便不作声了,正合夏亚琪之意,她不擅与人交涉对话,更喜沉浸于文字、图画的另个世界中。 屋内灯火通明,採橘黄光灯,不是日光灯管,而是一盏盏吊灯,这样的灯光照射在书本上,让整间店铺更添了一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感。与外头的现代化匆忙社会不同,这里倒像是时间暂停,停在过去的某年某月某日,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夏亚琪不由得放慢脚步,呼吸沉稳,她纤细的手指柔柔抚过一本本架上的书,有些是日文标题,也有些是英文,就连中文也有,这里没有任何帮助她找书的指引、分类,全凭找书之人与书本之间的缘分。 夏亚琪在几个架子间来回走动了许久,她一整颗都放在了书本,鼻间縈绕着一股淡淡的香草味,理直气壮地窜进她的鼻腔。专注之深,深到推拉门被拉开唰的一声、风铃二次响起、婆婆依旧平板无奇的招呼词,她都未听见,只是在一本名为《森》的书籍前驻足。 夏亚琪的食指缓缓滑过书背,质感很好,她将书抽出来,书封上是翠绿色的渐层,由下而上,从深到淡,偶尔混杂了点淡黄色点缀,上头以类似钢笔笔跡的字体印上大小恰当的「森」标题,空出来的位置写着简短的介绍。 「不好意思,你要买这本书吗?」 驀地,夏亚琪因受惊而下意识昂首,她脸上写满了愕然,像隻被吓着了的小兔子,来者自觉问得太突然,歉道:「如果吓到你的话,很抱歉,我只是觉得你那本书感觉很合我胃口。」 「敝姓蓝,蓝天的蓝,能否冒昧问一下,小姐你呢?」女子谈吐优雅,虽只说了短短几句话,却足以让人感受到浓浓文艺气息。 「啊?我、我姓夏,夏天的夏。」夏亚琪没想到这位蓝小姐会主动问自己的姓,所以回答得急匆匆,毫无准备。 一个用蓝天比喻,一个用夏天比喻,蓝小姐轻笑了出来,还不忘用手掩着嘴笑,有礼节到了极点,「这本书……你想要?」 话题再次回归到书本,夏亚琪垂下脑袋,仔细地看了简介,还翻了几页内文,她觉得这本书特别合她口味,作者的文笔根本能说是为她量身订作的完美,就是她一直想找的小说没错。 「嗯,我想买这本书。」兴许是对方的话语中毫无一丝侵略性,反而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温柔有耐性,害怕与陌生人交涉的夏亚琪竟没有结巴,也没有勉强自己将书让出去。 「这样啊,那我们去柜檯吧,我问问婆婆还有没有这本的存货。」蓝小姐边说边頷首,瞅见夏亚琪不解的神情,她也不烦,解释道:「库存比较乾净。」 夏亚琪没有回应,但是脚步动了,她跟着蓝小姐走往柜台,夏亚琪还在犹豫是要自己向老婆婆询问,抑是蓝小姐会替她问,就闻蓝小姐以流利的日文问道:「请问这本书还有新的存货吗?」 一点也不害羞。夏亚琪对此很是羡慕,她自小就被哥哥姐姐保护得好好,加上自己本身的个性也偏内向羞怯,可以上这些都不成问题,幼稚园时发生那件事才是令得她现在如此害怕陌生人的原因。 她在蓝小姐身后站着,听着对方无障碍地与老奶奶交谈,内容她听得懂,她为了能够涉猎更大范围的文学、漫画作品,有在家自学日语过,她静静地听,有点放空自己,直到一句字正腔圆的中文唤回她的意识。 「抱歉啊,没有库存了,你要买的话,就只剩现在这本了。」 「没、没关係,这本就行了。」夏亚琪一被吓到就又结巴了,她将书本放上台子,老奶奶瞇着眼看了看书封,说了一个数字,夏亚琪便乖乖付了钱,奶奶又问:「需要包装吗?」 「需要,谢谢。」这句是蓝小姐说的。 夏亚琪怔怔然,她的确是想说需要没错,不过她完全没料到蓝小姐会替她回答,莫非……她看出自己的恐惧了?方才要回应老奶奶时,夏亚琪免不了有些害怕,她才想掐着自己的手心肉,用痛觉叫自己别这么胆小没用,蓝小姐就先说了。 结完帐,夏亚琪同蓝小姐走出了书店,外头已然飘起了不大的毛毛细雨,蓝小姐蹙眉,她今天正巧没带包包出门,全身上下只有钱包跟手机。夏亚琪连忙从包包里掏出一把非常阳春的全透明摺叠伞,小手微微抖着的递给了一旁的蓝小姐,「那个……这个给你,我、我的旅馆就在附近,你撑、撑吧。」 话音刚落,不等蓝小姐阻止,夏亚琪小小的身子就奔进了雨中,然后愈跑愈远,最后化为小黑点消失在蓝小姐视线所及范围,蓝小姐露出了无奈的笑,在原地自言自语道:「夏小姐啊……我其实才是不需要伞的那个啊。」 毕竟她一弹指就可以回到家,哪还需要撑伞? 夏亚琪浑身溼答答地快步跑回下榻的旅馆,她还没将包中的房卡掏出来,房门便抢先开了,是夏妈妈。 「唉你,跟你姐姐一个样的,我记得你有带伞出门啊,怎么不撑?看你这淋成落汤鸡样,快去洗澡,出来玩别着凉了。」夏妈妈一连串话说出来,手也连忙替夏亚琪把包包拿走,用纸巾擦乾,「还愣着作甚么?赶紧去洗澡。」 「好。」夏亚琪点点头,不敢多留,直接就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浴室中被热水雾气用得氤氳朦胧,夏亚琪拿着莲蓬头淋浴,她身上的冰凉雨珠转瞬被温热的净水取代,夏亚琪想起方才在书店遇到的那位蓝小姐,心想:「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有安全回到家?」 但随即转念,人家有无安全归家,还轮不到她来管。 几十分鐘过去,夏亚琪开门走出浴室,一股热气立刻衝向外头,她头上包着旅馆附赠的头巾。房内有两张单人床,夏妈妈已经躺在靠门的那张床上睡了,夏亚琪脚步放得特别轻巧,生怕吵醒了妈妈。 吹风机太吵,她又是长发,要是吹起来,没个五、十分鐘乾不了,她索性就不吹了,包着头巾,她拿起被夏妈妈放在日式小矮桌上的褐色牛皮纸袋,小心翼翼撕开黏合住纸袋的透明胶带,拿出里面的书本。 把灯调成较暗的橘灯,夏亚琪抱着书上了床铺,把枕头立了起来,翻开书本的第一页,开始细细阅读。 \ 蓝姐姐出现啦!! 27. 喂!不要轻易给LINE啊! 「那再见囉!」黄梓安一手牵着满脸不捨的小成,一手向夏小暖挥手道别,「以后有时间再约?」她做了个「打电话给我」的手势。 「好!再约哦!拜拜!」夏小暖比了个ok,然后蹲到小成旁边,小力捏住他的肉肉小脸颊,笑道:「好啦,来吃糖糖,姐姐下次再来找你玩哦,不要哭──」 小成乖巧接过糖,坚强地说:「我不哭!」 「小成真乖,那跟姐姐击个掌,约定我们下次再见?」夏小暖哄起小孩子来,一套一套的,有模有样,蓝千雨站在一边不语,嘴角微微上勾。 「好,击掌。」 夏小暖举起手,小成垫起脚尖,大力地拍了一下,发出大声「啪」,小成破涕为笑,「姐姐下次见,一定要来找我哦!」 「没问题,那小成要听妈妈的话哦!」 「一定!」 夏小暖睇着黄梓安与小成手拉着手离开,不由得想起了过往,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牵着弟妹的,蓝千雨看她眼神里似乎蕴含了甚么其他的东西,出神得厉害,她假意咳嗽,实则开啟对话,「咳咳,回家吧?」 「啊好,回家……还是我们顺路去吃个甜品?」夏小暖提议,刚吃完咸的主餐,她肚子饱饱的,但就是有那么点馋。 「你想吃?」蓝千雨想笑,她自己刚刚吃了一碗麵,小菜夹得不多都觉得撑了,夏小暖可是除了麵以外,小菜也吃了不少,可她还吃得下,怕不是有两个胃,一个装正餐,一个装甜点。不过,她仍答道:「那走吧,你带路。」 「骑车去吧,那家店离现在这边,距离满远的。」她努努嘴,那家店离这里其实不到非常之遥远,但是夏小暖现在就是不太想走路。夏小暖向天祈祷,希望蓝千雨可以理解她的意思,顺便不要戳破她「距离满远」这句话。 蓝千雨明瞭了她的讯息,心里正捧腹大笑着,以一种相当宠溺的语气回她:「嗯,听你的。」 夏小暖愣了一下,是错觉吗?她感受到了话语中的一丝宠溺?肯定是错觉,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们俩原路返回停放机车的地方,上车、骑往甜品店,过程中夏小暖没再讲话,蓝千雨当然也没有主动开话题,一直到了再次停车时,夏小暖才说:「吃甚么?这间店很多好吃的呦。」 蓝千雨很快回道:「我去拿菜单,你先佔位置。」表面上一如往常的平静,却没有人知道,她刚刚在整段车程里,都在担心自己是否说错了甚么话,惹得夏小暖鬱闷了,不想跟她说话了,而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因为夏小暖特意来这间甜点店,不单是自己嘴馋,其中的理由还包含了,她记得蓝千雨喜欢吃甜食。这是她从上次她做泡芙的时候,蓝千雨捧场的程度看出来的。 她找了个有一大面落地窗的位置坐下,两手撑着头,两脚晃啊晃,以往她来这里都是一个人来,也都是这样坐在这个位置上,吃着杏仁豆腐或豆花,一边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匆忙地经过,不知为何,她总会被这样普通、每日都重复上演的一幕给激起灵感。 不过今天,她的目光并非停留于外头,而是跟着在柜檯前人挤人抢菜单,皱着眉的突出倩影,她忍不住露出笑,一直笑到蓝千雨拿着单子,眉毛拧出了个小山丘地坐到她对面时,还无法停止。 「怎么这么开心?」蓝千雨蹙眉的吃瘪样,跟夏小暖满面笑意的表情,形成极大对比,蓝千雨不怎么喜欢跟别人挤来挤去抢东西,所以不太高兴。 「啊?甚么开心?」夏小暖本人,浑然不觉自己那快僵硬面部肌肉,已经维持上扬的角度许久了。 「你──」蓝千雨伸出手,双手将夏小暖脸挤成了一团,粉红小嘴逼不得已嘟了起来,夏小暖本人大大的杏眼里透露出了惊恐,看在蓝千雨眼中,煞是可爱,「笑了很久,自己都不知道。」她放开了一隻手,并轻轻点了一下夏小暖的唇。 「小傻子。」她莞尔,差点没忍住吻上那唇的衝动,好险最后只是用手指点了一下,她心想。顺手替夏小暖捋了捋她被风吹得乱了的几缕发丝。 「我哪有傻……」明明、明明是你太好看。夏小暖不满地咕噥着,被蓝千雨手掌触摸过的地方还在微微发热,也不知是因为她揉得太大力,还是夏小暖的心理因素。 「你说甚么?」蓝千雨故作没听见,夏小暖脸红得要死,还是要碎碎念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让蓝千雨很想狠狠欺负一下她。 「没什么啦,你快点点甜品啦,快点!」夏小暖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但靠着蓝千雨略带调侃意味的眼光,和那笑得弯弯的眼睛,她依稀能够想像自己脸上不是有甚么脏东西,就是佈满了羞赧的粉红。她只好赶紧找个不关紧要的理由,试图以此让蓝千雨转移注意力。 「你不是说要推荐我?」她挑眉。 「我我我、你你,你先看看,找不到喜欢的我再跟你说……」夏小暖儼然就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要。」蓝千雨恶质地笑,「我想吃你推荐的,我对这间不熟,我不想吃到地雷甜点。」 好的,一连三个理由,夏小暖根本没有拒绝的馀地,只能顶着一张红噗噗的脸,站到蓝千雨身边,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菜单。她靠得蓝千雨有点近了,但她并没有注意到,反倒是蓝千雨,全程目光都停在夏小暖认真看菜单的侧脸上,愣是完全没有要看菜单的意思。 夏小暖在被蓝千雨盯了三十秒后,指出了几个她觉得还不错,且适合蓝千雨的甜品。 蓝千雨思忖了一会儿,道:「那我吃粉圆豆花好了。」 「真有眼光!那个真的很好吃,粉圆很弹,豆花也很滑,我刚刚本来看你想那么久,本来就想跟你说这个不错,没想到你就先选了。」夏小暖急切地道,那闪耀着兴奋亮光的双眼好似自己中了什么亿万大奖。 蓝千雨不说话,饶有趣味地看着夏小暖「自嗨」,像是月底准备拼业绩的业务要用尽全力的疯狂向她推销,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我是不是讲太久了?」夏小暖后知后觉地道,一脸憨呆憨呆。 「不会,」蓝千雨瞅瞅时鐘,和善地笑道:「也就十五、六分鐘而已。」 「太太太太久了吧!」她惊呼,赶紧带着菜单和小钱包,衝向柜檯,一半是她自认佔了位置太久,一半是因为尷尬。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蓝千雨兀自掩嘴笑了起来,眉眼噙笑,脑中重播着方才的画面,她现在好像有点相信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虽然她俩现在并不是情人关係。 夏小暖奔到柜檯后,才发觉这边的人潮似乎比她刚刚看蓝千雨时,还多了一些,门口排队等候内用座位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认命地走到队伍最后方,瞧了瞧外头的客人,不由自主地为自己巴拉巴拉了十几分鐘的行为感到羞耻,毕竟那么多人在等,她居然还像没看到似的一直霸佔座位光说话,不点餐。 她真想找一块豆腐埋在里面算了。 随着时间,夏小暖终于是快要能跟收银阿姨说上话了,结果不知为何,前面那个客人处理得特别久,她有些不解地踮脚偏头看了看情况,仔细一听,她听见负责收银的阿姨不耐烦地说:「少年仔,你没带钱就先回去拿,不要挡后面的人吶。」 「真不好意思,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一下下!」年轻男子面露着急,手忙脚乱地到处翻着自己的口袋,希望能从中找出个二十元也好。 夏小暖看见男子的急色,还有后头其他人逐渐不满的碎嘴声,便开口说道:「阿姨,我帮他付吧。」 男子闻言,立刻看向夏小暖,怔了怔,旋即感激道:「真的吗?太谢谢了!」但似是觉得不好意思,又急速补上了一句,「之后我会还你的!」 「不会不会,小钱而已,就不用还了啦。」夏小暖挥挥手,爽朗一笑,直接掏出了五十元,放到收银阿姨的手上。「妹妹呀,人很善良哦!」那位阿姨见有人肯付钱让队伍继续顺畅的轮下去,便一扫不耐烦的样子,顿时眉开眼笑。 「没有啦。阿姨这是我的。」年轻男子离开柜檯前,走至一边,让夏小暖能够上前。夏小暖上前将单子交给阿姨,并把应付的金额顺带递过去,丝毫不多耗一分一秒。 阿姨收了钱,夏小暖便打算走回座位,毕竟继续待在这也只是挡道,但男子出声叫住了她,「小姐先别走──」 「嗯?叫我吗?」夏小暖疑惑回头,果然看见了那名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她还未说什么,男子便满脸通红,急道:「我叫王瑞威!能否跟、跟你要个line!」 夏小暖一怔,问道:「你要用来做什么?」 「我想说,之、之后可以还你钱。」夏小暖才正要开口说不用了,王瑞威又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匆匆接着说:「那个……我不喜欢欠人东西!就算只是一些零钱,所以……」他也自知这理由听起来很蹩脚,一点也没有令人相信的本钱。 夏小暖嘟着嘴思忖了一会儿,觉得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和自家弟弟有几分相似,看起来都不像是心怀鬼胎的人。而且就算自己真把line的id给了他,然后才发现他不怀好意,到那时候她在把人家封锁就行了。综合以上,她掏出手机轻快道:「好啊。」 28. 吃醋?不,是口误 「你说真的吗?真的可以?」王瑞威又惊又喜,喜到拿手机时差点把那台价格不菲的苹果十一摔在地上。「我真的,可以?」 「你小心点呀!手机很贵的。」夏小暖看到那隻手机差一点就从王瑞威那粗心的大手中滑出来,吓得魂都快飞了──虽然她不是手机的主人,但那是下意识的反应! 「啊好的!」王瑞威瞬间作严谨样,谨慎的点了点头。 「那我扫你的行动条码?这样比较快。」王瑞威点开醒目的那个绿色软体,一脸准备好获得夏小暖联络方式的兴奋模样。 夏小暖点头,让王瑞威对准自己的手机扫码。 「那就先这样囉?」王瑞威灿笑道。恰好这时阿姨也叫到了他的号码牌号码,「下次见!」他别过身跑开。 「千雨,你怎么了?」 三分鐘后,夏小暖带着两碗粉圆豆花回到座位上,一回来就看见蓝千雨脸黑着的坐在位置上,周身充斥着低气压,单手托着那张精緻的脸,盯着外头,怎么叫都不肯应。 「身体不舒服吗?」夏小暖有点急,她不明白,为何蓝千雨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明明方才还好端端的,甚至笑着呢。 蓝千雨仍然充耳不闻,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千雨……你为什么不理我?」夏小暖将一碗豆花推向蓝千雨手边,委屈地说,「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闻言,蓝千雨微乎其微地挑了下眉,显露出了她的情绪波动,夏小暖也就是这时候抓住了这个点,继续问道:「我做错了什么嘛,能不能和我说一下……」 蓝千雨缓缓回过头,瞇起眼睛,慢悠悠地说:「不要。」 毕竟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就是看到夏小暖和那男人聊得那么开心时,心头忽地又闷又不舒服,大好的心情也连带着糟糕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般的反应,又该如何与夏小暖解释? 或许在夏小暖眼中,她现在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吧? 「拜託啦……」夏小暖嘟起嘴唇,撒起了娇,拉着蓝千雨的手臂晃呀晃。 蓝千雨一怔,她内心动摇了,还动摇得很厉害! 夏小暖不知道,蓝千雨所有的气恼情绪早在她拉起她手臂晃晃、撒娇的那刻,灰飞烟灭大半,接续地委屈喃喃:「你真的不理我了……」 「……我没有不理你。」去他的生气吧,小暖好可爱。 蓝千雨委实无法承受夏小暖的非物理攻破法,脸都绷不住了,她只想好好地揉一揉夏小暖的脸。 「可是你一直不跟我讲话……」 「那是因为我──」蓝千雨在脑海里迅速找寻着,寻找最适合解释她方才状况的词汇,最后几近鲁莽的直衝出一句:「我吃醋了。」 ……等等,她说了什么!她到底都说了什么鬼! 「你说你……吃、吃醋?」她盯着夏小暖满脸緋红,不可置信却仍是一字一句地羞赧地说。 蓝千雨懊悔不已,忍着心头叫嚣着的骚乱跳动,佯装一切都是自己的圈套似地笑道:「噗,你脸好红啊,我逗你的呢。」 「还是说……你真的觉得我吃醋?」蓝千雨此时抱着一种相当复杂的心情在说着话。她一方面想知道,要是夏小暖藉着这次机会,知晓了她的心意的话会怎么样;令一方面,又害怕夏小暖会因此而疏远她,而极力想将这不小心说出口的「吃醋」草草带过。 「我没有……」夏小暖轻易地被蓝千雨的话引走了想法。不过,她的洞察力一向是不错的,她觉得,蓝千雨在说出「我吃醋了」四字时,那神情一点都不假。 「好啦,快吃吧,吃完快点回家洗洗睡。」蓝千雨舀了一匙糖水配豆花、粉圆,放入嘴里。 豆花很滑嫩顺口,入口即化,她忍不住一匙接一匙。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夏小暖也没有说话,跟她一样无声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个陶瓷碗便空空如也,乾净得不像话。 因为早就付了钱,所以她们吃完后,便直接离开了店面,夏小暖骑着她的小摩托,回想今天一整天的过程,她愉快地唱起了歌:「最近一直很好心情,不知道什么原因。」 她的嗓音属于甜美型的,虽然没什么高深的技巧,但也是算普通人中较为好听的,她听蓝千雨没有反对的声音,她便继续唱道:「我现在这一种心情,我想要唱给你听。」 蓝千雨听着,她不由得将抱在夏小暖腰上的手,收紧了些,她谨慎而小心地把身体轻轻靠到夏小暖背上,静静聆听她的歌声。 ──看着窗外的小星星心里想着我的秘密 算不算爱我不太确定我只知道我在想你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忽远又忽近 你明明不在我身边我却觉得很亲。 ──有一种感觉我想说明 我心里的秘密是你给的甜蜜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一点点靠近 是不是你对我也有一种特殊感情 ──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我心里的秘密是我好像喜欢了你…… 蓝千雨听得昏昏欲睡,眼皮愈渐重了起来,虽然知道坐在机车上睡着很危险,但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别让我掉下去……」她在完全睡去前喃喃道,也不知道夏小暖有无听见。 \ 「千雨起床!到家了哦。」夏小暖轻声叫道,明明是要叫醒人,却完全没在大声。 「你还跟她客气三小,这样轻声细语的,她这隻猪最好是会醒。」一旁的赤发少年怒气冲冲道,他扬声大吼:「蓝──千──雨──给老子起床!」 「靠,吵死了。」蓝千雨果不其然被这一下给吵醒了,闭着眼睛,一个巴掌精确无误地打在了林贺炎的脸上。 「干!」他捂着脸大叫,满脸不爽地走到了一旁骂骂咧咧,气得跳脚。 「你醒啦?」原本挡住夏小暖的林贺炎走开后,夏小暖便上前,她笑靨如花,比起林贺炎跩里跩气的脸和他那相当不讨喜的暴力叫法,夏小暖赏心悦目多了。 「嗯……阿炎怎么在这?」她问,被人硬生生的叫醒,害她起床气特别严重,而且多亏了林贺炎的大嗓门,她的耳朵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我也不清楚,所以他要我叫醒你。」她耸耸肩,双手扶着摩托车,深怕本就不稳的摩托车一个不小心倒了,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蓝千雨会摔下来。 蓝千雨点头,偏头望向站着三七步在一阴暗角落的林贺炎,他叼着根菸,靠在墙上吞云吐雾,俊朗、带点痞痞气质的脸被烟雾遮住大半。 「阿炎!少在那製造废气了,你来这里不会只是叫我起床而已吧?」蓝千雨轻巧地下了机车,伸了大大的懒腰,双眼噙着方才打呵欠而逼出来的泪水,看起来格外水灵。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吼你起床,我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林贺炎把即将烧到手指的香菸丢落地面,一脚踩熄,朝她们走过来。 「不不不,你是。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蓝千雨毫不留情地打枪他,然后快速转移话锋。 「吃屎吧你,」他愤愤道,然后浑身哆嗦了一下,他说:「让我进去再说好吗?我在这里等你们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山上的温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快冷死了!」 「没问题!快进屋去吧。」夏小暖出声缓解了一点火药味浓重的场面,她推着蓝千雨进门,「等我开个暖气吧,很快就会暖起来了。」 「谢啦。」林贺炎搓搓冻僵的双手,天知道他一个人站在紧闭的铁门外时有多寒酸。不要问他为何明明能直接瞬移进去,干么要站在外头被风吹等人回来──因为他的好兄弟李德银说他这么做很没礼貌。 「你别给我在房子里抽菸。」蓝千雨警告道,她一直都不太中意林贺炎自从十七岁开始,那股身上挥之不去的菸草味。虽不至臭气薰天,但她就是不喜欢。何况就算她嘴上不说,可是她其实比林贺炎的家人都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林贺炎、李德银三人自小便是绝佳的好拍档,身为天帝之女的蓝千雨不曾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他们二人,他们就如一般的好友般的玩耍在一块,从四岁,一路上玩到了如今,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未变淡,羈绊倒是愈来愈深。 林贺炎是家中老二,个性叛逆乖张,比起可靠又令人放心的大哥,他在父亲眼中就是个大麻烦。整个家庭中,仅有他的哥哥愿意与他沟通,不会表现出分毫嫌恶的表情。 因此,在三人中年纪较大的李德银,对他特别疼爱有加,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比起有血缘关係的哥哥,李德银更像他的亲哥哥。而就连时常和他斗嘴斗个天翻地覆的蓝千雨,也是在乎他的。 「喂,你有没有在听?」蓝千雨见林贺炎瘫在沙发上装死,话也不回一句,便蹙眉道。 「好好好好好知道知道。烦死了。」林贺炎翻过身,仰望天花板,在蓝千雨准备继续数落他时,他倏地比了停止的手势,疲倦道:「你们该做什么先去用吧,洗澡啥的,让我瞇一下……」他手软了下来,缓缓垂落到脸上,一手遮住了眼睛,用来挡住灯光。 说完这句,他便没了声音,蓝千雨急忙上前,看见林贺炎的胸口规律地上下起伏,当即松了一口气。「让他睡一下吧,你会介意吗?」 「如果介意的话,我现在就把他挖起来扔出去。」蓝千雨补充道,那眼神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说笑。 吓得夏小暖慌忙摆手摇头说:「不介意、不介意。」 「不过……林先生感觉非常疲累的样子?」夏小暖记得刚刚和林贺炎对话时,虽然他嗓门都很大,气势也一点不输人,不过却能在面容上睇见一丝掩藏不住的疲惫,还有那明显过重的黑眼圈。 「嗯,他从以前就喜欢勉强自己,永远都撑着一副谁也伤不了我分毫的跩样,但这样很累人的。别看他这个甚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他……」蓝千雨皱眉,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形容,最后黯然吐出一句:「心思比许多人都细腻。」是过了,太过细腻了,观察力太过突出了。 林贺炎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深知自己儘管再怎么努力奋发,都比不过哥哥,所以选择用了搞怪闯祸、惹怒爸妈的方式博取眼光,即便每回见到父亲,他眼里充斥着的都是冲天怒火,还有看垃圾般的眼神,也好。 只要父母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那无论是怀着什么心情看待他,都好。 29. 怕痛 「小暖,你先去洗澡吧,他应该不会那么快醒。」蓝千雨说,她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等你洗完我再去。」 「ok。」夏小暖点点头,上楼拿换洗衣物,洗澡去。 蓝千雨看浴室的门关了起来,就也闔上了眼睛。她在机车上睡得不是太安稳,睡是睡着了,可到底还是为了安全问题,留了一点点意识在,总的来说,她有睡跟没睡一样。 不知睡了多久,蓝千雨被人摇醒了,耳畔边还低声传来「醒醒、醒醒」的字句,几秒后,她听出来了,那是夏小暖的声音。 「你好了?」 「对……」夏小暖看蓝千雨闻言就要起身,她赶紧按住蓝千雨的双肩,把人按回沙发上,双膝跪上沙发,几乎快坐上蓝千雨的大腿,「林先──咳,阿炎在洗澡。」 「阿炎?」蓝千雨很想先注意夏小暖把她按在沙发上的动作,但称谓问题令她忍不住问出口。 「他说我一直『林先生、林先生』的叫,听了很烦,感觉把他叫得老了,所以乾脆让我叫他阿炎。」 「喔。」蓝千雨嘴上敷衍地回应,内心却已经在暗暗猜测着,林贺炎是怀着什么心态让夏小暖这么叫他的。 当真只是为了方便? 「我好了,换你吧。」浴室的门开了,林贺炎用甫开封的白色毛巾擦拭着赤发上的水珠,连连打哈欠,他瞧了眼两人的姿势,嘴角一勾,漫不经心地问:「我打扰到你们了?」 「没没没没有这种事!」「嗯,打扰到了。」 同一时间,不同的声音冒出。 林贺炎挑挑眉,静默了一会儿,选择回应蓝千雨,「那你们继续吧,不乾我的事。」语毕,他踩上阶梯,上楼睡觉去了。 「你要去哪?」蓝千雨问。 「睡──觉──」林贺炎懒洋洋地道,他眨眨乾涩的眼睛,彷彿努力撑住不让眼皮合起来,语速不由得变慢,「有什么事你问小暖,她答不出来的话,那就是我明天再跟你说。」 不等蓝千雨再说些什么,他又道:「现在本少爷要睡觉了,谁他妈敢吵我,一定不、得、好、死。」 然后加快脚程,消失在蓝千雨视线所及范围,她偏头,用无奈的语气说:「你是不是有事情还没告诉我?」 「喔……就是、就是林贺炎说他无家可归了,所以……」夏小暖边说边遭受蓝千雨愈加冷下来的视线注视,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头也愈垂愈低,「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蓝千雨迅速回答,她目光黯淡并非是觉得夏小暖让林贺炎住下来是错的,只是她大抵能猜到为何林贺炎无家可归的原因。 被赶出来。 「你做得很对、很对。」要是她没留他,那可还就是真伤人脑筋了。 蓝千雨此时不得不感谢夏小暖那与生俱来的热心肠,「他有没有和你说其他的?」 「没了没了!」 「好……那么,你要从我身上起来了?」蓝千雨勾唇一笑,夏小暖在方才一来一往的对话之中,早就忘记要撑着腰,跨坐上了蓝千雨的大腿,因此,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了许多。 空气中不知何时已充斥着股曖昧的气氛,夏小暖无法忽视,更无法忽视,近在眼前的美人,她纤细却有力的玉手,轻轻环上夏小暖的腰间,她瞬间紧绷了起来。 「你……这是在自投罗网?」蓝千雨吐气如兰,眼波流转,「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不、不怕呀,我为何要怕?」夏小暖想逃,她扭了下被环着的腰隻,却不见蓝千雨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 「还说不怕。」她手上力道加重,舔了舔自己乾涩的唇。 她这无意的举动,看得夏小暖脸红耳赤,移开瞅着她朱唇的视线,没有丝毫底气地说:「我真的没怕……你放、放开我好不好?」 夏小暖的语气近乎是恳求,她觉得胸口中那颗心脏,正快速而又激烈地跳动着,那感觉就如心房中住着一隻年轻的小鹿,因为蓝千雨的话语而到处乱撞着,脑袋的思绪也随着过近的距离,变成一大片空白。 「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真的看不出来吗?」蓝千雨声音突然不再嫵媚撩人,转而像是受委屈的小猫咪,蓝千雨除了头发以外,空无一物的头顶,在夏小暖眼里却好像长出了一对正耷拉着的猫耳。 太、太萌了…… 夏小暖两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脱离,睇着蓝千雨真诚又惹人怜爱的双眸,又回顾了一会儿蓝千雨方才说的话。 『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等等、等等,什么表现?夏小暖心说。不论什么,她都隐隐感觉到不妙…… 一看到夏小暖茫然的表情,蓝千雨就知道夏小暖什么都没看出来,她只好叹了口气,鼓起勇气说:「我──唔?」 「喜欢你」三字,还未说出口,蓝千雨的嘴就遭夏小暖的手捂住了,这下换蓝千雨不解了,她不懂为何夏小暖要这么做,百思不得其解,她伸出双手欲把夏小暖遮住她嘴巴的手移开。 「先别移开我的手,让、让我讲一下话吧……好不好?」夏小暖声音颤抖,罕见地低垂着头,蓝千雨看得出来,她这次不敢正面看着自己说话的原因,不是害羞,而是一些令她难过、不愿提起的事。 「我高中的时候,喜欢放学后去图书馆待着写作业,顺便看看书。某一次,我出了图书馆门口,一个我们学校的学长,跑过来找我聊天,我没多想什么,就跟他聊了起来。」 「在那之后,我几乎每次去都会遇到他,久而久之,那位学长就成了我的朋友。基于他谈吐言论都彬彬有礼,不像坏人,或许是刻板印象作祟,那时的我,非常信任他。甚至……」夏小暖头垂得很低,低到蓝千雨无法看见她的眼神,只能藉由她愈发颤抖、细小的声音来判断她此刻说话的心情。 「甚至有了一点点的好感。」听到这里,蓝千雨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些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係。 难道,她要说她还惦记着那位学长,所以无法接受自己对她的感情? 不对。 蓝千雨按按驳回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她没有恋爱的经验,但至少她知道当一个人在诉说自己所爱之人时,绝不会是现在夏小暖的这个样子。 「在那个晚上,我跟他本来像往常那样相约吃完晚餐后,再各自回家,他依旧提出了要陪我走回家的提议,我答应了他。他说要顺路带我去他熟悉的书店晃晃,只不过要绕远一点路,我也说好。」夏小暖这时已经没有捂住蓝千雨的嘴了──她也没有手捂了,因为她两隻手都忙着拭去自己脸上不住滑落的眼泪。 「可是、可是,谁知道,走到一半,当我发觉路人愈来愈少时,他粗鲁地、呜、粗鲁地一把捉、捉住我的头发,把我拉进那个巷子呜呜……」她忍不住哽咽,却坚持要继续说。 不需知道下文,蓝千雨已经大致知道夏小暖发生什么了,她想开口阻止夏小暖说出那些令她喘不过气的过程,却来不及。 「我……我哭喊着,可是他、他一直打我,还扯我衣服……我只能一直哭,再怎么反抗,得到的都是、都是呜疼痛……然后我不知道过、过了多久,几个大人突然带着、带着呜警察出现……」语毕,夏小暖窝在蓝千雨肩上哭着,她抱紧了蓝千雨,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放声地哭。 蓝千雨不言,只是轻轻抚着她因抽泣而不断抖着的背。她想到夏小暖刚刚提到的「疼痛」,微微蹙眉,她想:这就是夏小暖这么怕痛的原因吧? 不只是单单因为「痛」本身带给人的感觉,更是在这同时,连带牵扯出的不愿想起的那块记忆。 夏小暖的哭声渐渐消失了,但她仍然紧抓蓝千雨的衣服,也依旧埋在蓝千雨的肩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这时,蓝千雨才开口柔道:「我不介意你的过往?」 「如果你的过去是这么的令你不开心,那就别想了,以后都别说。想想未来吧,未来,在你的未来中,我一定不会缺席。」 「有我的将来,我不会再让你伤心。」蓝千雨承诺似地道。 夏小暖没有回应她,蓝千雨便以为她睡着了,她温柔而小心地亲吻了一下夏小暖棕色的发丝,她说:「相信我。」 30. 足以让人依靠的存在 「唔……」夏小暖迷迷糊糊地睁眼,她睡眼矇矓,呆呆地撑起身子,眼角左下方瞥见一个趴在她床沿的女孩,手还紧紧跟自己牵着。 这么一大动作,那人醒了,却也跟夏小暖一样,只有身体醒了,神智尚未甦醒,此时的她,就像个刚起床的小朋友,她脸上的成熟全然消失,毫无防备的模样,可爱极了。 蓝千雨甩甩头,刚醒来喉咙乾涩,用空着的那隻手,将几缕甩不开,仍挡到视线的发丝往后捋,天生红润的唇往上勾,漾出带些慵懒气质的灿笑,声音微哑的说:「早安,小暖。」 「早、早哟!」夏小暖也笑说,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蓝千雨,不过在这之前,她要先回应蓝千雨的早安。 夏小暖昨晚其实起初没睡着,她将蓝千雨后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更别说最后的那个轻柔的吻,她更是感受得一清二楚。 「起来吗?还是你要多睡一下?」蓝千雨站了起身,扭扭手腕,她简单的做了几个舒缓筋骨的动作,她一个手长身长腿长的人,一整晚都屈缩着双腿,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睡觉,怎么可能舒服? 但倒是挺安稳的。 她的本意明明是陪着夏小暖,可倒头来,夏小暖温暖的手心还是让她一夜好梦了,所以到底是谁陪谁,蓝千雨搞不太清楚。 「你上我床多睡一下吧,你一直坐着一定不怎么舒服,我去用早餐。」夏小暖迅速从床上下来,蓝千雨半推半就地被她劝上床补眠,她耳朵灵,听见夏小暖嘴上喃喃着几句,「真是的,为什么不来床上睡啊……我又没叫你坐在地上,地板那么冰……」 「小暖。」她忽道。 「嗯?」夏小暖穿小外套到一半,被这一唤,下意识地回过头。 「你的意思是,我今天可以睡你的床吗?」她笑靨如花,是那么地无辜,可那张嘴上却一丁点也不是那么一回事。「睡在你旁边?」 「你、我,这……你应该多、多睡一下!」夏小暖的羞红着整张脸,刚套上身的外套也不整理一下,便匆匆开门仓皇逃跑。 夏小暖的反应完全在蓝千雨的预料之中,调戏夏小暖已经快成了她生活的一大乐趣来源。她还想看看夏小暖更多的表情,不论是开心的、羞涩的还是气噗噗的。 蓝千雨想在夏小暖面容上挖掘出更多各式各样的表情,因为那样她似乎就又更加瞭解了她一点。但唯独难过与哀愁,是蓝千雨永远不想在夏小暖的脸上看见。 偏偏昨晚,她看见了,看见她哭成泪人儿的模样。蓝千雨深知那件事,是夏小暖心中最沉痛的伤痕,她也几乎能够知道,为何夏小暖会在自己向她说出「喜欢」之时,即使是要扯开那道从未癒合的伤口,也要告诉她这件事。 只因,她想确认假如她知道了自己并非「乾净」的,那份所谓的「喜欢」是否还会存在。 蓝千雨心脏隐隐抽痛,比起自己,夏小暖的遭遇,更是痛苦多了。令她心疼的是,夏小暖那深藏在乐观向上之下,隐隐生长出的自卑。 因为是大姐,所以更不想让家人为自己担心;因为是那个总是掛着笑顏的人,所以更不想有所改变。蓝千雨躺回床上,用身边的染满夏小暖淡淡香气的温暖棉被包裹住自己,她贪婪地汲取夏小暖让人放心的香气。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小暖。」她沉闷道,举起一隻手悬在半空中,紧紧攥成拳头,旋即又无力地垂下来,她心中苦涩。 「我也想成为那个可以让你放心託付自己的人啊……」 可惜她现在不是,还不是。 \ 「早。」林贺炎不知何时就起床了,半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早呀!」夏小暖边走边拉好米色的针织外套,「你要吃早餐吗?总匯三明治?如果想吃其他的也可以哦。」 「喔。总匯三明治就好了。」林贺炎说完后,忽地皱眉,激动地从半躺的姿势挺坐起身,摁着手机屏幕的两根大拇指快速而大力地点着什么。几分鐘后,又瘫倒回去,回归原本的模样,有气无力地朝天喊:「靠……怎么又输了!」 「啊阿雨人勒?还在睡哦?」林贺炎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红发,扭扭脖子发出喀喀的声响,向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夏小暖问道。 「对啊。」 「嘖嘖嘖,不愧是猪。」林贺炎不屑地说,打了个呵欠,儘管他昨晚是第一个上床睡觉的人,看起来却像是通宵了一整晚,特别是他眼下又深又黑的黑眼圈,相较夏小暖来说,可怕多了。 「我叫她多睡一下的啦……对了,你怎么不多睡一些?」夏小暖做着手上的早餐,动作之流畅,很快,一个卖相极佳的总匯三明治就经由她巧妙的手,被製造出来了。 「关你屁──干!」林贺炎习惯性的用号称能够解决百分之五十问题的句子──关你屁事,来回应夏小暖出于关心,在他眼里却显得非常多馀的问题。 谁知道,他的「事」字都还来不及出口,头就先被蓝千雨大力的敲下去了,「没礼貌。」 蓝千雨用吹枪烟的动作,吹了吹自己打到林贺炎头的手侧,俏皮的朝看呆了的夏小暖一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不用理他。」 然后特意切换回有声,扬声地道:「他就是死屁孩一个。」 「我去你的蓝千雨!你他妈比我大很多吗?凭什么教训老子!」林贺炎气得抓狂,暴跳如雷地对蓝千雨大吼。他脾气差这回事,蓝千雨也不是才知道一天两天而已,可她就是故意要让他不爽。 毕竟,谁叫他对她的未来女友骂粗话。 不怕耳膜被轰炸似的,蓝千雨边走向厨房,边说:「再怎么样也比你大两个月。」还将「大两个月」四字的音加重。 「妈的,你这王八蛋!」 「你说谁王八蛋?」蓝千雨顿住脚步,眉毛抽动了两下。 「谁回话就谁囉。」 「你真幼稚!」蓝千雨瞟了眼还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夏小暖,忍住跟林贺炎对骂脏话的衝动。 「喔?那你呢?王八雨又好到哪去?」 眼见两人唇枪舌战,一来一往,无形中燃起的硝烟愈来愈浓。夏小暖逼不得已,只好强硬、大声了一次,「好啦,别吵了!吃早餐!」 这一声果然见效,蓝千雨不再出声挑衅或回应林贺炎的挑衅。她深吸一口气,为了夏小暖,忍了!蓝千雨安安分分地走至夏小暖旁边,端起两个装有三明治的盘子,轻轻摆放在餐桌上。努力压抑周身忍不住冒出的低气压,她咬牙道:「吃、早、餐。」她以为夏小暖没在看自己这边,又声如蚊蝇地偷偷瞪着林贺炎骂道:「死屁孩。」 然后她的腰便被人拧了一把,「嘶……」她惊愕地转头看向罪魁祸首。 「我说不许再吵了,你也是。」夏小暖脸上带着些微无奈,也有些羞红,毕竟她刚刚下意识地拧了蓝千雨的腰,那手感……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何况她其实捏得并非很准,有一小部分是捏到了屁股,这要她怎么不做贼心虚? 撇开这令人害羞的一点,夏小暖感叹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蓝千雨其实也有小孩子气的一面呢?不过,这才符合这年纪的人吧,太成熟什么的,她也不是太喜欢。 「好。」蓝千雨乖乖点头,选择了最安全、最能够让自己不再触犯夏小暖规定的方式──安静闭嘴。 林贺炎被这幕看傻了眼,他坐在椅子上啃着他的早餐,边惊讶的揉眼睛,他没看错吧?蓝千雨居然因为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就放弃继续跟他互嘴了? 今天太阳肯定是打西边升起了吧?抑是铁树开花了? 「喝牛奶还是咖啡?」夏小暖打开冰箱,询问着已经无声地在享用三明治的二人,「柳橙汁、奶茶也可以选。」 「咖啡。」林贺炎恰好觉得口渴,他转头「大发慈悲」的想顺道问问蓝千雨,「你──咦?」却看见她起身,径直走向冰箱。 「怎么了?」夏小暖用布擦着刚洗好的玻璃杯,擦到一半,冷不防地被蓝千雨从后方抽走,她很是错愕。 「帮你啊,你要喝什么?」蓝千雨说得既正经又理所当然,她把自己要喝的柳橙汁倒入杯中,橘黄色的液体倾入透明的杯中,不一会儿杯子就满了。 「牛奶……不、不用了啦,我来就好!」夏小暖伸手还想帮忙,蓝千雨却以身高的优势挡住她的视线,还频频在夏小暖即将要够着东西时,闪身过来把物品跟她隔绝开来,一边阻挡一边笑得邪恶。 「你、你让我用!」 「不──要!你去乖乖坐着。」蓝千雨是铁了心要幼稚到底了。 一旁的林贺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俩,嚼着口中愈发索然无味的三明治,愈来愈觉得自家兄弟没有丝毫胜算了。他自小到大就不曾看过蓝千雨用现在这个模样面对李德银,一次也没有。 他昨夜上楼去,说是说去睡觉,其实只是一直躲在楼梯边,听着蓝千雨跟夏小暖的对话,不是他有什么奇怪的偷听癖,单纯是因为他有个喜欢蓝千雨很久、很久的兄弟。 包括蓝千雨对夏小暖的誓言、夏小暖的故事,他对于听见夏小暖过去的故事,有些愧疚,那终究是人家深埋在心里的事,他这么随意窃听,不太好。 可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蓝千雨郑重的诺言,他知道,蓝千雨是一个不喜和人约定事物的人,而她约定的事,就有百分之九十九会做到。 林贺炎明白这么期望非常卑劣──可他打从心底希冀夏小暖会是这百分之一。 \ 出现了!是妻管严啊!(*′▽`*) 31. 他、他、她 在蓝千雨和夏小暖的半打闹下,等她们俩终于把饮料都处理好时,林贺炎早就吃完三明治,不知道跑哪去了。 蓝千雨回过头没看到林贺炎时,脸上掛着的笑容,瞬间就耷拉下来了。 站在一旁的夏小暖将她脸上表情的变化尽览眼底,知道她心情不怎么好,也不逼她说话,安安静静地陪在她旁边吃完早餐。 「小暖。」饭后,蓝千雨在客厅来回踱步,皱着的眉头就没平下来过。 「嗯?」夏小暖没吃饱,找出了饼乾,一口一口的吃,目光随着蓝千雨左右重复移动,看她这分明担心个半死,却又不肯去寻人的模样,有点好笑,她衷心地说:「你如果想去找林先、咳咳,阿炎的话,就去吧。」 夏小暖蹙眉,她这称呼一时半会儿真的改不太过来,害她这句话的感觉不太对,本来应该是很正经、劝说性很浓的一句话的说,这么一打乱,搞得她好像很不情愿。 蓝千雨听了她的话,怔愣了一下,「你也觉得我应该去找他?」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有心事的话,我想如果是我,我会去陪他。」夏小暖下意识嘟嘴道。 她就记得夏瀚承是这样的,上回他接到一通听说是来自他某个「兄弟」的电话,说是失恋了,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哭天喊地的,店家很是困扰。他当即顾不得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外头还下着暴雨,跟夏小暖借了小摩托就衝出去了。 「毕竟,心事这种东西,跟年龄相仿、感情深厚的朋友才讲得出来嘛。」 仅此一句,蓝千雨再次夏小暖的话语解开问题。她轻松地笑了,她向夏小暖说了声:「好。」 「交给我。」 \ 蓝千雨狂奔在山路上,她不确定林贺炎这心思总是捉摸不定的人会跑到哪,可据夏小暖所言,他昨天向她问了这附近有甚么人少、风景好的地方,夏小暖当然毫不犹豫就答了她那个曾经带过蓝千雨去的「祕密景点」。 林贺炎点了头就走了,夏小暖当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孰料现在却派上场了。 蓝千雨庆幸自己仍记得从夏家到那地方的路线,更庆幸自己的体力仍好,她不会骑机车,神力更别说了,用不了。 她愈是跑,愈是觉得自己很蠢。她不主动去问林贺炎发生了何事,一方面是刚和他吵完架,拉不下面子,想让林贺炎自己主动来找自己聊;另一方面则是,她昨夜才听完夏小暖的事,她不想让夏小暖觉得知道这件事之后,她的态度有何改变、疏离,所以才想把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给夏小暖。 不过,蓝千雨忘了。忘了林贺炎什么事都喜欢憋着不说,非要别人去问,才可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来,而这些他不肯自行吐露之事,通常都严重地伤害到了他的心;她更忘了,夏小暖并非那么脆弱的人,蓝千雨的心态有无改变,她并不需要花一整天的陪伴来证明,夏小暖自然感受得一清二楚。 转过弯,她跑进那个满是泥、土路的地区,这同时也意味着就快抵达目的地了,她感受到不矮的杂草掠过自己的小腿,鞋子沿路踢飞许许多多的小石头,萧萧的风声中夹杂了些她的喘气声。 她奔过这块阴暗的地,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拥有那头标志性的红发的身影,还有象徵着脱离这片不讨喜的小树林的微刺眼亮光。 「林、贺、炎!」她气喘吁吁地大吼。 那人闻声转头,错愕愣了一秒,旋即回吼:「你给我停下!」 「不要过来。」林贺炎平静地说,眼里却是波涛汹涌,「我不想跟你说话。」 蓝千雨停下向前的脚步,可没停止与他对话,倘若她这么容易就听从林贺炎的话,她就不叫蓝千雨了。「你发生什么事了?不能对我说吗?」 林贺炎听了她的话,冷笑了声,「你又想知道什么了?我没有义务向你交代任何事。」 「你以为我不想知道吗!林贺炎你别这么固执可以吗?为什么只有阿银可以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却什么都不和我说?总是把我排除在外!」 「我跟你难道不是好朋友吗?」她顾不得林贺炎叫她站住了,她急得往前朝林贺炎大步走去,不知何时,她眼眶通红,似是要把几年来的满腹疑惑和委屈都问清楚。 林贺炎与李德银的关係远比和她的来得亲密许多,她怎么劝,林贺炎也不肯听进去的事,换李德银来劝,他就肯听了。且之前所有的心事,也都是林贺炎跟李德银讲过后,她才藉由李德银的口听到、了解到的。 蓝千雨起初也不以为意,但时间久了,她觉得自己对林贺炎这个人的瞭解度愈来愈低。现在,她几乎已经完全摸不透林贺炎的想法了,而林贺炎就像是蓄意般,除了两人不变的嘴砲,不太跟她正经的聊天了。 蓝千雨直至今日浓浓的被排除感,才一次爆发。 蓝千雨以为他们三个人,已经是感情最好、最没有隐瞒的一群了,结果到头来,她却还是被挡在门外?她接受不了,也没胆去问,她怕这一问,她「认为」原本已经濒临断裂的那条连系着她与他们的线,会禁不起这一拉扯,彻底断了。 林贺炎被她这么发自内心歇斯底里的吼叫,弄得怔住了。他从不觉得自己和阿银有把她排除在两人之外,他之所以不告诉蓝千雨他自己的事,并非有心,仅是因为他已经习惯在李德银找他时,带着几手啤酒、找个地方把酒畅谈了。 那时他便会趁着酒酣耳熟、神志不怎么清醒之际,在垃圾话中夹杂些许真心话;李德银则会很有默契地抓住那些重点,用着聊天的语气,将自己想对劝说、建议他的东西一併参进对话去。 但他现在很气,气得他无法维持理智,好好地对蓝千雨解释这些东西──他气蓝千雨,更气自己。「呵,你真想知道我现在烦些什么?」 「对!」蓝千雨没有一丝犹豫便答。 「好、好,蓝千雨我告诉你!我在想,你喜欢谁不好,干什么偏偏喜欢那个凡人!」林贺炎大肆咆哮着,他就是对阿银觉得可惜,凭什么?凭什么他守候在蓝千雨身边那么久,蓝千雨的目光,却从没有一刻是停留在她身后的他身上? 「那个凡人有哪里好?有哪点比得上阿银!哪里?」林贺炎此刻的模样说是愤怒,更像是为一个朋友打抱不平,他无法清楚地感受出那种难受的心情是什么,所以,他只能从中选出一个最为激烈、深刻的情绪,那便是愤慨。 「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李德银那蠢蛋,喜欢你六年了!」 32. 偷听 林贺炎声音回盪在蓝千雨耳中,她说不出话,只能极力消化这过于猛烈的话语,她愣住、错愕的表情,对怒火中烧的林贺炎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于是他开口:「阿银他从十七岁就喜欢你了!他一直默默等着你,等着你有一天可能会发现他眼神中的情意!可你呢?你操他妈的从没认真看过他!」 天知道,每每李德银喝醉时,一遍一遍地唤着蓝千雨之名,向着空气诉说着少年最深的感情时,林贺炎是多么为他感到不值。 『我好喜欢你啊……千雨。』 林贺炎记得,李德银曾在醉酒时不下十次的痴情地说。那深陷爱情的模样,与平日他尽力维持的大哥可靠模样,差了可有十万八千里,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如此久,林贺炎也从开始的打哈哈、猜测李德银多久会放弃,到为李德银感到不值得。 但他也打从心底,明白了李德银对蓝千雨的爱有多么深厚。 深厚到,他能够拼命忍住与她亲近的渴望,假装自己的感情从不存在,只为了不让她与他的互动有任何一丝被疏离的可能性。 深厚到,他就这么一直持续了七年,感情从未淡过。 林贺炎问过他,问过他为何不乾脆拼一把,直接去告白、追求,至少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就算没成功也至少努力过,但李德银总只是苦笑着说:『我不希望成为她的负担。』 他知道李德银还未接续说完的是,他胆小,他害怕说了之后,他们会连多年的好友都做不成。 强忍住继续辱骂下去的欲望,林贺炎淡淡地、沮丧地问:「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喜欢他?」 「我……」就是不喜欢他。蓝千雨说不出口,她看着林贺炎,赤发少年那双眼中装的,绝不只是对于兄弟错爱了人感到的不值,绝对不只。 「没办法对吧?就是没有感觉对吧?但明明他那么好……就算你无法喜欢他,那你至少也该去找个能够配得上你的人吧?至少要有阿银一半的好吧?但偏偏你没有!」 「那女人连最基本的陪伴你到永远都做不到!」 林贺炎的声音震天动地,他双眼通红,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崁入肉里,渗出血液,却在这刻彻底说出了蓝千雨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夏小暖不能一直陪着她,因为她到底仍是一介凡人,寿命有限,再怎么长寿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岁,但一百五十岁,其实仅仅是蓝千雨漫长的生命中,必经的一个小小岁数而已。 人与神的差距,终究是在这时被赤裸裸地提了出来。 「她会轮回。」蓝千雨坚定地说。 「轮回?你又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再度投胎成人?就算真成了,你难道要从这么大的一个凡界找到她?」林贺炎厉声质问。却没料到,蓝千雨竟会用认真无比的表情与立誓一般的语气,慎重而又毅然决然地说道: 「是。」 「蓝千雨你他妈疯了是不是!」林贺炎简直不敢相信方才自己亲耳听见的话,可蓝千雨那纹丝未变的表情,显示着她并未在开玩笑。 轮回。意味着夏小暖会喝下那能让她忘却一切的孟婆汤,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曾经的一切,当然,她也会忘记有关蓝千雨的所有。更何况,蓝千雨纵然是神,也不会知道她会投胎成谁、到谁家、在哪儿,换而言之,蓝千雨将必须亲身去寻找她,再次跟她恋爱。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 「干!蓝千雨你有病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你会要等她多久吗?你这样一搞,你跟她真正意义上在一起的时间,说不定比你找她、再次让她认识你的时间还短!」林贺炎气极败坏,话语说得又急又快,连珠炮似的咆哮,一张俊俏的脸都气红了。 「我没病,」她深深吐了口气,昂首,那双墨色的眼睛,闪烁着林贺炎从未见过的光芒。她轻轻地说道:「我只是喜欢她而已。」 「你、你我、我,妈的算了!你滚远一点,不要过来!」是被那出奇熠耀的光芒给搞得愣住了。他烦躁地蹲在了地上,胡乱地将自己的一头赤发拨乱。 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会有眼神,是陷入爱河的人。 他看过──在李德银的眼中。 而蓝千雨当然没有因此而离开,她站在一旁,等着气噗噗的林贺炎气消。 「……你怎么还不滚?」 「我有说过要走吗?」 「我叫你──」 「我又没答应。」 很好,林贺炎又要爆气了。蓝千雨无奈地心想。 一秒、两秒、三秒,蓝千雨迟迟未听到林贺炎恼羞成怒的骂街声,她刚觉得奇怪,欲出声打趣林贺炎,便闻他罕见如此清楚表达出疲累感地道:「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我……我需要自己静一静。」来试图接受你的想法。 「现在我只会继续口出恶言,我说不出祝福的。」,顿了顿,一咬牙,他又说:「暂时。」 思忖了一下,蓝千雨頷首,「好。」 她往回走,没走几步,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勾勾唇,她回头朝林贺炎叫道:「林小屁孩,记得要回家吃晚餐哦!」 果然,下一刻林贺炎的疲惫立马消失。 「我干你的!你才小屁孩,你全家都他妈小屁孩!」 \ 蓝千雨慢悠悠地走回夏家,她刚刚出门出得匆忙,自然是没把钥匙带在身上的。她伸出手按了下门铃,等了几秒,却不见铁门被那熟悉的人打开。 拧拧眉,蓝千雨又连按了几次,同样都是无人回应。 「不在家吗……」她小声咕噥,蹲下身,摸索了一下大红色的传统、写着「出入平安」的地垫底下,碰到一个硬硬、冰冷的东西,将其拿出来。 那是夏小暖为避免自己糊涂没带钥匙的窘况出现,才特意打来放的。至于为何要这样呢?当然是因为这是夏小暖亲身经歷的惨痛经验。毕竟她最高纪录曾经一个月忘记带钥匙出门五次,要她不怕都难。 喀喀两下,大门应声开啟,里头不意外的一片黑暗。 开了灯,蓝千雨没看到夏小暖留的便条纸,而且她巡了巡家中,夏小暖的手机、钱包都还在,就是机车钥匙跟安全帽不见踪影。 蓝千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跟夏小暖认识的时间虽不到能够完全摸清对方的习性,但她心底仍是暗暗有股不好的预感。 不知为何,愈渐浓烈。 \ 蓝千雨不知道,她的直觉一点也没错,夏小暖此时不在家中的原因,正是因为她听到了蓝千雨和林贺炎的那番对话。 经过昨夜蓝千雨的「表白」,她差点,差点就被冲昏头了。她承认,蓝千雨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说进了她的心坎里,她对她的那一丝好感,似乎也在昨晚被放到最大。 可是她忘了,忘了自己仅是区区凡人。她与李德银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不论是身上的稳重气息、看着蓝千雨时那温柔似海的眼神,还是最为肤浅却最致命的身分,也门当户对多了。 她是神,他也是,他能够保护她,但夏小暖在蓝千雨身边,却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至今还未完全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蓝千雨。 骑着机车,夏小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像是要用这萧萧刮过的风,替她理清楚这一切混乱的思绪,儘管蓝千雨的话语彷彿还在耳畔边柔情地响起,她却怎么也不认为那是应该属于自己的柔情,不应该是她。 从来不应该是她。 孰料,所有的事,都被一个从头至尾,躲在暗处的男人尽收眼底,他低沉而邪恶地笑了,他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从腰包中抽出一张紫黑色的薄薄纸人,朝其吹了口气,它便飞了出去,随着男人手指指的方向,准确无误地黏到了夏小暖的外套上,短短几秒后,那张纸人没入其中,消失了。 男人弹了个自豪的响指,他的诡计成功了大半。他那看似不起眼的纸人其实就是大功臣,那张纸人的功能就像是传话筒,他的话语能够轻易藉由那张纸传送过去,至于为何那是大功臣?自然是因为男人的真身,就是那能以言语引出人类心中最大阴暗面的「心魔」。 夏小暖之前一直有着蓝千雨守在身边,就算蓝千雨早已没有神力,光是她的存在,也能使心魔却步三分,何况那时夏小暖即使有隐性的自卑因子,却也仍敌不过她个性本身极为阳光正向这点。 不过现在情况彻底转换了,夏小暖的自卑不但逐渐扩大,而且蓝千雨也不在她身边守着她。最棒的是,男人可以用夏小暖这个软肋威胁蓝千雨,那到时,蓝千雨落到他手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了。 男人笑笑,熟稔地点起根菸,走入黑暗。这件任务达成的日子,大概不远了,他如此想着。 33. 三人成虎,曾参杀人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干,我快饿死了,最好是真的有东西可以给我吃,不然阿雨那混帐就死定了……」林贺炎瞬移回夏家门口,刚准备按门铃,嘴上仍是碎念着话语。 不过门在他按下门铃前就开了,一张紧张兮兮的欠揍容顏出现,并且极为符合那张欠揍脸的形象,说出了让林贺炎想一拳往那张貌美脸蛋灌下去的欠扁话:「阿炎,小暖不见了。」 「我干哩!你家女朋友不见关我屁事!」 「重机借我。」蓝千雨的语气冰冷而强硬,她眉心之间的那个小山丘,一直没有平缓的跡象。 「不要!它可不是谁都可以骑的,它只有我可──」 「借我。」 「……拿去啦。凡有一丝一毫刮伤,你就完了!」 「好。」她郑重地点头。 林贺炎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臭着一张脸,将手指放在唇上,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一旁的空地在转瞬之间,迅速燃起橘红色的浓郁火焰,耀眼的光芒持续了几秒,直到最后一点零星的小火苗完全消失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台带有桀傲之风、英气逼人的艳红重机。 「我再说一次,不要刮──靠!跟着火苗走!它会指引你方向。」不给林贺炎二次叮嚀的时间,蓝千雨将放于座垫上的黑色雾面全罩安全帽一把戴到头上喀一声扣好。她听都没听林贺炎的警告,油门一催便扬长而去。 蓝千雨会骑重机。说来好笑,林贺炎的专属重机,第一个骑乘它的人,却是与其毫不相干的蓝千雨。在那之后,蓝千雨便爱上了这种沐浴于风中的感觉,冷冽的风、暖洋洋的风,是她休间的一种方式。 林贺炎每次都说着最后一次,但却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心爱的重机,借给蓝千雨。 或许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不言中的默契。 而此时此刻,蓝千雨骑重机的速度达到了一个新高峰,她风驰电掣地在山路上骑行着,暗叫着自己的愚蠢,她早该记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脱离过被追杀的状态。她喜欢着夏小暖,承诺会保护她,但一天不到,她就已经让她独自置身于危险之中。 这样的自己,夏小暖又怎会中意? 她咬牙,心中有股不明的「衝动」在叫嚣、在挣扎。她再次催油门,引领在重机之前的小火苗拐弯,她便跟着拐弯,虽不知为何林贺炎要她这么做,但毫无头绪的蓝千雨总觉得,这就是唯一的线索。 另一边,夏小暖不知不觉已经骑到了一个相当陌生的地方。她明明从小就生长在这座山上,不应该有这么一个她完全不认识,一点印象也无的地区,并且,弔诡的还不只这一件事,更诡异的是夏小暖竟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骑至这杳无人烟之处。 她说的「没有人」,就是真的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道路好似愈来愈小,本应是马路,却愈骑愈像是条小巷,而这条阴暗的无人小巷,是夏小暖这一生,就算化成骨灰,也不会忘记的。 「小暖。」 霎时,她浑身的流动着的血液都如结冰般的凉透了,寒毛直竖,瞳孔不自觉地扩大。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距离自己不远的男人,握着机车握把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必须逃。 这是夏小暖脑中浮现的一个想法,但身体和心理上,这个男人所带给她的阴影和恐惧,使她惧怕得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她只能无助地望着那个男人唤着自己的名,离她愈来愈近。 「小暖,你知道,这几年我被关在监狱里,有多苦吗?」 「你为什么要害我?要不是你,此刻的我应该在大公司上班,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男人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夏小暖,他的话语如箭矢般,不断地攻击着夏小暖那颗因他的出现而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这些话,唤起了夏小暖的那令人心碎的回忆。 在这位看似彬彬有礼、知书达礼的学长,对那时年纪尚轻、正值青春年华的夏小暖做出如此禽兽之事后,夏小暖虽然顺利获救,可这件事,对她的伤害,却还未轻易结束。 她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再去学校时,所有人看待她的眼神,与从前不同了。她感受到的那些眼神,是带有浓浓恶意和鄙视的。甚至,她还能在经过某些人时,听见他们过于大声的「窃窃私语」。 『就是那个女的啊?看起来不像啊。真没想到,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真是骚。』 『哼,装什么无辜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先勾引人家学长的。』 『对啊,那种饱读诗书,一看就知道很有学问的学长,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依我看,那女的肯定是个骗子,看人家学长单纯,就想骗人家赔偿金的。』 『就算真是不情愿,那又怪得了谁呢?谁让她要那么晚了,还和男的在外头走。自作孽不可活,活该!』 『真被那啥了,她是没有反抗啊?不叫吗?搞不好她其实很享受呢。』 除此之外,她的桌子、椅子上还经常被刻了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婊子」、「妓女」等等,几乎是天天都会在她桌椅上出现的。 这些同学们看似好玩,自以为自己的一笔、一句不算什么的话,聚少成多,成为了另一把无形中,更加伤人的利刃,一刀一刀,不留情地划在夏小暖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 那是近乎铺天盖地朝她袭来的恶意,任谁也无法承受。一天又一天,她真的受不了了,带刺的字字句句,令她快要怀疑,是否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并非「自己」经歷的,而是那群说得头头是道,一个人一句「我看」、「搞不好」、「没想到」,所说的才是真实的过程。 夏小暖开始将自己锁在房间中,天天以泪洗面,她终于崩溃了。她想,这难道不是那些对她作出攻击的人,最想看到、最乐见其成的吗? 在那之后,夏小暖接受了一年以上的心理治疗,才好不容易从阴影走出来一点,不过,只有她知道,那些伤痕其实从未癒合,仅仅是被她藏到了内心深处而已。每每她在电视、新闻上看见这种类似的案件时,心上总会暗暗的刺痛──即便事情过了许久。 她仍然不明白,为何当这种事发生时,被责难的,并非罪该万死的加害人,而永远是那个最该被保护的受害者,为何总是被害者遭自称「正义之士」的人检讨? 「你说啊,要怎么赔我!」一声男音怒吼,将夏小暖扯回现在。 不过短短几秒,「学长」距离夏小暖的机车就只剩五步之遥。夏小暖仍是动弹不得,她在心里喊着叫着,逼迫自己的身体赶紧动起来。 「偿命怎么样?我的前程,你的命也才赔了万分之一!」「学长」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样貌狰狞,极为凶恶。 「学长」伸出粗壮的手,一把准确地掐中夏小暖纤细而脆弱的脖子。他用力地掐着,不留一点空隙,儼然就是要致她于死地。「你活该,你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夏小暖被粗暴的从机车上拽下来,「学长」狂笑着将掐着夏小暖的那隻手举高,让她的双脚缓缓离地,就如上吊般,夏小暖因缺氧而双脚蹬着挣扎,不过却只是徒劳无功。 夏小暖难受地用手拍打着「学长」紧抓她脖子的手,满脸胀红,张着嘴,尽力地试图吸进每一口空气。她意识逐渐模糊,眼里蓄满了不甘、害怕的泪水。她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倩影,却立刻被强烈的生存意志压过,只剩下一个想法: 救我。 拜託,谁都好。 \ 责怪被害者、从被害者身上找问题,似乎是很常发生的事,但其实每一句责骂对被害人都是伤害。 34. 怒火中烧 「给我放开你他妈的狗手!」 伴随着女人的极致愤怒的吼声,一把闪耀着银白色光芒的小刀,精准而快速的击中「学长」的右肩,瞬间便喷出了污浊的黑色血液。那血液的顏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所该有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使他一下子放开了紧掐夏小暖的手,压着那不断喷出黑色液体的伤口。 「小暖!」蓝千雨顾不得林贺炎千叮嚀万叮嚀的那句「不要刮伤他的车」,一把将重机摔到地上,衝向前,撑住夏小暖向后倒的身体,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背部。 「不要怕,我来了。」她放柔声音说。 「哦?堂堂女神,居然出现在这里?」 蓝千雨抬起头,直视「学长」那张四分五裂的惨白脸孔,合不上的大嘴,向外延伸裂开,稠黏的口水贪婪地滴落,尖锐的一口散发恶臭的黄牙,很明显,这根本是某个魍魎鬼怪幻作的人型。 「不过……你没有神力吧?没有神力的神,对我们来说,就是香甜可口的佳餚嘛!」鬼怪笑地齜牙裂嘴,样貌极为可怖,且那口水流得更加猛了,它看蓝千雨的眼神,就像看一隻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 蓝千雨眼神里没有半分害怕,只有浓浓的怒火。她半句话未回,内心的「衝动」却愈更浓烈,像是即将衝破心脏般的剧烈。 眼前夏小暖已经昏迷过去,白嫩纤细的脖子上那紫黑的掐痕更是明显、刺眼,刺得蓝千雨心里难受。 她依旧是没得保护得了她;她依旧是让她受到伤害。 「说是天神,没了神力,还不过就是跟拖累别人的累赘。不过,这对我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呢,刚好两个人,给我滋补滋补。」 「刚刚那女孩皮肤的手感……挺不错的,白嫩白嫩,口感一定也很好。滋溜──想想,就很棒!」 鬼怪望着天自言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蓝千雨听。它忽地停下来回踱步的双脚,瞇起眼睛,朝蓝千雨问道:「你说,还是先让我下面的小兄弟尝过,再煮来吃呢?」 喀!一声清脆声响,于蓝千雨心中那道锁鍊应声断裂,天帝的封令,终是敌不过蓝千雨的浓厚自责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顷刻间,蓝千雨由指尖至全身,重新充满了力量,熟悉的感觉,令她宛如重获新生。她那双墨色的眸子,窜过了一丝海洋般的湛蓝色,接着如烟火爆炸般扩散开来,黑色转为蓝色的过程,意味着她再也不是失去神力的那个落魄女人,而是焕然一新的「水神」。 蓝千雨缓缓地站起身,俐落地甩了甩她的黑发,杀气腾腾,没有半点开玩笑地回问道:「那么,你是想要被淹死,还是砍死呢?」 鬼魅来不及惊慌失措,蓝千雨又道:「不如我帮你选──反正结果都是灰飞烟灭,right?」 蓝千雨的右手凝聚了些水,以肉眼可见的快速凝成一把精緻的剑,其长度适中,对蓝千雨来说,这样的重量和攻击距离,是她最为熟悉、得心应手的。 此剑是由天界某着名铸刀匠家族所铸成,造型参考古中国的八面汉剑,能够对神、人、妖、魔四族產生杀伤力。且只需藉由蓝千雨本人的神力所招唤出的水作为媒介,不论此剑本处在何处,都能立即传至蓝千雨手上供她使用,也只可让她本人使用。 「想逃吗?那你知道小暖刚刚在你手上挣扎的感受了吗?」蓝千雨冷言冷语道,她是铁了心要它死,无论如何。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鬼魅脸色巨变,没了嚣张的勇气,四处逃窜,它胆敢如此不要命的挑衅蓝千雨,只是因为它从那个人那边听到的消息,分明是:蓝千雨没有一分一毫的神力,任人宰割。但那消息若是真的,现下朝它气势汹汹的走来的人,又是谁? 剑上残留着一些水珠,反射出了蓝千雨的面无表表情,和鬼魅欺善怕恶的模样,愈是这样,蓝千雨的杀意愈坚决,反正仅是一个作恶的小妖,她就算现在不解决,也只是留它继续危害人间而已。 她半句话没说,眼神一凛,抬脚,前脚都还未碰到地面,就已经来到鬼魅的面前。她抡剑,连零点一秒的犹豫都无,精准无误地将鬼魅方才掐住夏小暖的那隻手给砍了下来。 「好痛啊啊啊啊啊!」 「你好吵。」手的方向一转,又是一道深可见骨,却不致于令魍魎死亡的伤口,落在了脖颈的位置。 鬼魅较一般人来说,生命的韧性强了一些。但不代表受到伤害时,不会有痛觉。这种特异的功能,在面对蓝千雨这种摆明就不是要一击让它死,而是要让它感受疼痛的敌人时,是一个极大的累赘。 「求、咳求你……放过我!我保证、保证我绝对不会在人间作恶了,我一定会诚心向善!」鬼魅泪流满面,鼻涕和泪水流得满脸皆是,和脸上刀伤流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齐齐往下淌。「我还不想死啊……」 「你不想死?」蓝千雨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鬼魅,她问:「告诉我吧,是谁告诉你我的事,命你来伤害她的?」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语落,她像是要提醒鬼魅「罚酒」的滋味似的,不经意地挥了挥沾满黑色液体的剑,将那骯脏的鬼魅血液甩下来。 「这……我要是说的话,会死的!」鬼魅紧张的说,它可没有忘记「那个人」是怎么残忍地处置那些曝露他身分的魑魅魍魎的,那凄厉的尖叫、吶喊声和四溅的血液,可都歷歷在目。 「那就算了,反正你不说,现在也得死。」蓝千雨看起来不是太在意,这番话却是直接令鬼魅冷汗直流,伤口彷彿又更痛了一些。 「我跟你的帐,还没算完呢。」她边说,那冷冽的眼神便柔和了几分──看着一旁,被她小心翼翼地安放在柔软的水床上的夏小暖。 「我再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犹豫半晌,鬼魅牙一咬,「说,我说。」 「那个人……我们其实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做什么,但大家都称他为──穆杉大人。」 闻言,蓝千雨睁大了眼睛,穆杉,这不正是那个之前林贺炎说过的危险人物么?人神混血,被拋弃的半神。但为什么他会跟这些山林中的鬼魅扯上关联?还被它们惧怕着? 「他……他偶尔会出现在这里,带一些我们这种等级的小妖,收不到的消息来,但我们也得付出相对的代价。」 「在他需要时,我们必须替他做事,就像是我现在在做的。但要是结果不理想,就算没在当下被杀死,大概也活不过一星期了吧。」 「还有吗?」蓝千雨睇着它突然洒脱了的模样,大抵是知道说跟不说,它最终的结果都如自己话一样,仅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没了、没了,他的底细,我们一点也不了解。」鬼魅垂垂头,断臂的右侧还在隐隐作痛,血液汩汩流出,它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许是失血过多,加上身上多道刺骨的疼痛,令它快要昏过去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刚刚攻击的人,是存着怎样的心情,被你用那狗样攻击?」蓝千雨自然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过它对夏小暖的伤害,除了脖子上的一时的疼痛,更多怕是勾起往事的心伤。可不能只用一句「它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一笔勾销。 说真的,一想到那个学长顶着那张在大眾审美观之内,还算清秀的脸,对夏小暖做出的事。蓝千雨就觉得即便是现在鬼魅这张充满裂痕还有刀疤,甚至还充满了一堆血液、眼泪、鼻涕的脸,都比那个所谓的学长好看一万倍。 「这个我不清楚……但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我想我做的都是件十恶不赦的事吧?」 蓝千雨没打算跟鬼魅对话,她扭扭手腕,暗忖着穆杉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也就这一个闪神的几秒之间,原本跪在地上求饶,看似已经有心向善、反省的鬼魅。不知怎么的,居然变了张脸,眼睛更加血红的张着血盆大口,朝蓝千雨扑过来。 「靠!」蓝千雨把玩着剑,倏地被袭击,她反应速度很快,却还是有些不及。 因为她只来得及以剑首,将扑上来的鬼魅暂时击退,手肘的那块衣料还被鬼魅的尖牙给割破了。薄薄一块布料根本无法起到什么防御的作用,微微地刺痛和鲜红的血缓缓淌落,沾湿了蓝千雨的衣袖。 鬼魅被这一击打得倒退两步,它浑身顿时由内而外冒出一股紫黑色的烟雾,将其环环缠绕。蓝千雨从隙缝中看出,鬼魅精壮的手臂经过那道烟雾的洗礼后,变得更加壮硕,就像是突变一般,壮得一点也不正常。 待紫烟散去,站在蓝千雨面前的,已是一个足足比她高了好几颗头的鬼魅。她昂首盯着鬼魅,嘴中不由得吐出一句:「我靠……」 她接下来的第一个动作,不是直直向强化的鬼魅身上砍去。而是拔腿奋力跑向夏小暖身边,她不怕自己受伤,只怕夏小暖被她连累。 35. 遍体麟伤 「变那么大隻是要干嘛啊靠……」蓝千雨单手抱着被她包在水里的夏小暖,边跑还不忘边碎嘴。 夏小暖被她强制包了一层类似防护罩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水盔甲,虽然是软的,但多少比什么都没有好。 因为还要兼顾昏迷着的夏小暖,蓝千雨也不好还击。她不放心把夏小暖就这么放在一边,你可以说她想太多,但她就是无法承受那种有可能失去夏小暖的压力。 她特意用离鬼魅较远的那隻手抱着夏小暖,因此她能用另一边的身体去挡住一些来自鬼魅的攻击,可同时,这也使得她另一边拿剑的手,被攻击得满是鲜血。 「你还有时间碎念?真是猖狂的神子啊。」这不是源于鬼魅的声音,而是从四周传来的。 「那你滚出来啊,只会在那边说干话!」蓝千雨气恼地口不择言,她挥舞着剑,阻挡那些鬼魅身上射出的尖锐石子。 看来石怪难搞这回事,不是骗人的。 「让它陪你玩就够了,你连它都搞不定,还奢望看到我?别做梦了。」男声狂妄地笑,然后在这句话后,没了下文。 「该死的……」蓝千雨往旁一跳,顺利躲过鬼魅巨大的拳头,脚跟却不巧地被磨破了一小块。 再这样下去,蓝千雨的体力迟早会被耗尽,那到时,不论是她还是夏小暖,都必死无疑。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她放下夏小暖,用最快的速度速战速决;二是继续这样四处逃跑,拖延时间,希望在家的林贺炎注意到不寻常,然后来找她们。 但是蓝千雨的身体状况和自尊心,皆不允许她选择方案二。 「等我。」她将保护夏小暖的水盔甲加厚好几层,安放在距离鬼魅最遥远的位置。 她把握剑的手换回惯用的右手,时间不容她再去多理会鲜血直流、甚而卡进石子的伤口。因为很明显的,时间拖得愈久,鬼魅就愈加凶恶。 她紧握剑柄,向前衝去,左手比画着手势,水柱便随之窜出,配合地一把将如柱子般粗壮的双脚缠住,往后一拉,鬼魅应声倒下。 蓝千雨趁机把握时间,几个箭步跨上鬼魅的巨手,向上狂奔而去。她注意到鬼魅似乎是被后颈上那颗紫黑、冒着诡异黑烟的石头操控着一举一动,本身并无意识,但她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就只能凭直觉赌一把。 就在她奔至鬼魅肩上时,鬼魅倏地开始剧烈反抗,两隻手往上伸,一看就知道是要抓蓝千雨的。她灵活地跳开,加倍确定这颗石头就是要害。 「嘶……」躲避途中,她的膝盖上的伤惨遭二次伤害,本就破皮的伤口又一次被鬼魅硬化的身体擦过,痛得她嘶声。 蓝千雨一手操控着水柱,尽力控制住鬼魅的行动,不然它一动,蓝千雨就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了,已经离后颈只剩三步之远的她,可不能错失这么一个好机会。 忍着剧烈疼痛,蓝千雨向前奔跑,却在这时,鬼魅不巧地挣脱了水柱的束缚,用力甩了甩自己的肩膀。 「shit……」蓝千雨即将掉落之时,她的剑掉落,空着的双手奋力抓住鬼魅身上因硬化而突出的身体,鬼魅的身上不平坦而又遍布小碎石,她的手大力的抓上去,自然免不了又是一堆浅浅刺入皮肤的伤口。 嚥下口水,她眼角看见夏小暖在水盔甲中──已经醒了的模样。 蓝千雨下意识欲将自己满是鲜血和伤痕的身体藏起来,却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悬掛在鬼魅的肩上,生死一线的状态。 蓝千雨看到夏小暖满是担忧的眼神,一瞬间就有了动力,她两手施力,将自己撑上去。右手掌张开,剑又重回她的手中,她好像打了鸡血似的,摇晃地站起身,向前扑去,哪管得了什么会不会再受伤。 她只想赶紧把这浑货干掉,让夏小暖免于危险。 反握刀剑,蓝千雨将其插进石子里,引来鬼魅一阵咆哮,她又使力,唤来水柱,捲住剑柄助自己一臂之力,她咬牙,将剑完全刺入石子。 石头断裂成两半处发出刺眼的黑光,霎时,鬼魅凄厉嚎叫,由头到脚出现一道长长的不规则裂痕,然后「喀!」的一声,碎裂爆炸。虽然成功解决鬼魅,但于此同时,爆炸却也连带爆出了强大的震波,将离它最近的蓝千雨给震飞了出去。 她被狠狠地震飞,仅靠着双手护着头地着地,强撑着意识,她勉强在看清四周的幻象大雾逐渐消失,变回本来的山路貌后,才放心地闭上眼,放纵自己陷入昏迷。 「千雨!」蓝千雨没了意识,水盔甲自然也无法继续保持,夏小暖衝上前,将昏迷的蓝千雨从地上,转移到了自己的腿上枕着。 她小力拍着蓝千雨因过度运动而红润的双颊,试着藉此唤醒她,但夏小暖拍了许久,不停地叫着她的名,然而都没有得到回应。 「千雨你等等我……我马上带你回家。」夏小暖把蓝千雨揹在背上,扶起倒落的小摩托,夏小暖让蓝千雨坐在前面,自己则用单手骑车,另一手固定蓝千雨的身体,使她不要滑落。 一路高危的骑车,本来短短十分鐘的车程,夏小暖却觉得有如半辈子这么长。她眼睛里不由得积满了泪水,害怕,她害怕蓝千雨会就这么醒不过来。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鲁莽造成的。 ﹨ 「你们终于肯回来──阿雨!」林贺炎在家饿得肚子直哀号,他是因为听到门外的大动静才走出来察看的,本想说要狠狠嘴这两人一顿。谁料,他会看见夏小暖娇小的身子,扛着浑身是血、衣服处处破洞的蓝千雨,艰难地朝大门前进。 「你、你,阿雨这一身是怎么搞的!」再怎么没心没肺,林贺炎也不会在这时候「发作」,毕竟朋友的安危,他从来都不会开玩笑。 他一把将蓝千雨抱起,匆匆进屋上楼。夏小暖则是赶紧拿了医药箱上楼,她自知这小小的医药箱不会有多大作用,可只要有能帮上忙的,她都会尽力去做。 「搞什么……」林贺炎接过夏小暖递来的湿毛巾,替蓝千雨一一擦拭伤口上的血液,但不擦还好,一擦拭完毕,那触目惊心的伤便让林贺炎无法闔上嘴。 他把早已破烂又被血染湿的衣裤剪开,留下贴身衣物。夏小暖接替他,帮蓝千雨把皮肤上或乾掉,或湿润的血液通通擦去,林贺炎走出了房间,不知是去做什么。 但当夏小暖洗完毛巾,再次走进房间时,看见床头柜上多了好几个塑胶袋,上头用绿字写着「仁爱药局」。 「你会上药吗?」他面色不善地扭头询问夏小暖。 「会的,请交给我吧。」夏小暖大力頷首,眼神没有一刻是离开蓝千雨。 林贺炎嗯声,不发一语地走出房间。 夏小暖拿过袋子,大略瀏览了里头的东西,然后眼神一瞥,看见了放在边边的那罐独门药膏,虽然蓝千雨醒来后,她这样随意使用人家的东西,可能会被骂,可她打定心意要使用那罐药物了。 夏小暖首先开始替伤口消毒,她小心地用沾了生理食盐水的棉花棒,她咬着下唇,提起十二分精神,尽力不让蓝千雨受到疼痛地清理。 最后,她将绷带都包上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夏小暖知道蓝千雨爱乾净,所以在处理完蓝千雨颇严重的伤势后,她还跑去拿了湿毛巾,细心地擦洗蓝千雨的身体。 「对不起啊,千雨,让你为我受了那么多伤。」夏小暖坐在床边,没有去握着蓝千雨满包着绷带的手,她眼中满是内疚。 要不是她随意的乱跑,遇上了鬼魅,现在的蓝千雨才不会遍体麟伤,她是这么想的。夏小暖控制不住自己,就这么直直地掉眼泪。 怀揣着自责的心,夏小暖就这么在她身旁守了一夜。 37. 药师 说是随便晃晃,林贺炎还真的是非常贯彻了「随便」二字,他在街上到处乱走,无视身边不断经过的成对情侣。以为这样出来蹓躂蹓躂,就可以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想李德银那饱含对蓝千雨的爱的眼神。 但蓝千雨的话语,更是震撼他,蓝千雨在天界的形象是这么一个对家人以外之人都不太在乎的人。连林贺炎从未见过她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更别说明知对方是凡人,还这样像是笨蛋般的喜欢上人家,这么鲁莽的行为。 林贺炎当然明瞭她是认真的。 蓝千雨今天居然会不知夏小暖的去向,凡是个人,都能看出若要挑拨离间的话,现在即是最佳的时间。 可他不论是李德银难过的模样,还是蓝千雨的,都不想看见啊…… 林贺炎无助得就地蹲在了街灯旁,他脑子好乱啊,跟糨糊似的。 「嘿,小朋友,怎么大冷天蹲在这?」一隻粗糙的大手,驀地轻拍上林贺炎的肩,「不会冷吗?」 「关你屁事啊。未经允许别乱碰别人,你妈没教过你吗?」林贺炎昂首,抓住男子的手,一把甩开。他并没有因见到的是昨天见过的人的面孔,而收起自己一烦躁就爆粗口的坏习惯。 「好、好,我不碰你,但是你别蹲这啊,客人观感不好。」男子无奈一笑,他用大拇指比了比两人后边的药局。「进去坐吧,我今天可以让你敲诈我一杯热咖啡。」 林贺炎来不及拒绝,男人便抢先道: 「不过是冲泡的那种啦。」他露出大男孩般的阳光笑容,又像是因为招待的是冲泡咖啡,而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林贺炎鬼使神差──又或许是因为男子的笑容中,让他想起某个男人同样的笑容。他虽然嘴上一直冒出难以入耳的脏话,可仍是听话地跟着男子进了药局。 「怎么,暖多了吧?」男子绕进柜台,拉了张椅子给林贺炎。 「也就一点。」他张望四周,就是不去看男子的脸,一屁股坐上椅子,林贺炎接过冲泡咖啡。 「那也有暖,你先坐啊,想讲时再跟我讲。」 「讲三小?」 男子乔了乔白大褂上的名牌,眼镜不恰时的反光,令林贺炎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只见他笑咪咪道:「让你捨得大冷天蹲在外面吹冷风的心事。」 林贺炎愣愣。 \ 他在药局待了将近一整天,林贺炎什么都没告诉那个药师,原因除了他其实根本没有要说的意思之外,还有就是,自从药师讲完那句话后,就像是立了什么flag一样,一整个忙到不行,客人像是潮水般源源不绝地进来。 每当药师跟一个人讲解完几个他可能需要的药品,而客人也结完帐准备离开,他终于可以抽空休息一下时,叮咚!下一位客人又走进来了。 药师没有半点不悦,只是朝林贺炎投以一个抱歉的表情,又投身回工作之中。 干嘛抱歉?林贺炎压根就不在乎他有没有空。 忙死了,不要过来烦他就最好。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忙啊。这不在我意料中的,以往我都很清间,意天了不起也就七或八个。」 「喔。」 傍晚,林贺炎站在药局门口准备离开,而药师则在一旁挠挠后脑杓,欲言又止,似乎是没发现林贺炎满不在意,甚而有些不耐烦的态度,还在自顾自地忧心着今天自己食了言,没有倾听林贺炎的心事,是否会造成他不高兴。 就在林贺炎即将迈出第一步离开的前几秒,想到什么似的,他睁大眼睛,弹了个响指道:「啊!不然你等等我,我拿个东西给你。」便转身,小跑进药局要找什么东西。 但想当然耳,林贺炎一丁点也不打算去等药师把东西拿出来给他,他扭身往对面的小巷快步走去,在回夏小暖家前,他睨了眼药局。 「薛关么……名字真难听。」 林贺炎默念道,尔后,消失在了小巷。 \ 他本来想按门铃,但林贺炎考虑到夏家人可能此时都在家了,他一个陌生男子,可能又要解释一大堆落落长的事情,他便当机立断将蓝千雨的话拋诸脑后。 「不是叫你从正门进来?」蓝千雨躺在床上,打着呵欠,看起来相当无聊。 「楼下不是有人吗?她的家人之类的。」 蓝千雨绷着一张脸,作思忖状。十秒后,像是大脑已经尽力说服了自己,林贺炎的话有道理结束的坦然说:「好吧,之后你就从我房间进来。」 「但你可能不能继续住在这了。」她面色凝重,她当然也不想放生林贺炎,可无奈自己当前也只是寄人篱下者,爱莫能助。 「这我当然知道啊。当我白痴吗?」林贺炎脸上看不到一丝愁云,好像早就知道可能有这种情况发生,已经有后路可退似的。 「你不就是。」她声若蚊蝇地咕噥,只因顾忌着夏小暖在家。「那现在你怎么办?住哪?」 「这我自有办法,不用你多想。」林贺炎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装轻松,一向是他最擅长的事。 蓝千雨瞇起眼睛,想看出林贺炎的破绽,「真的?你没骗我吧?」 「阿雨,骗你我有钱赚吗?」没有,但也不代表这样我就不骗你。他在心中暗暗把话接完。 蓝千雨不语,继续盯着林贺炎。林贺炎翻了个大白眼,懒得跟她耗下去,再见都不说一下,右手一弹指,闪现零星的小火花后,他便消失。 只用小烟火似的闪耀火花,留下几个字。 『不用担心我啦,好歹也是神。』 蓝千雨看见几个稍纵即逝的小字,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本来还不确定林贺炎是真的有第二方案还是唬人的,可这段小字,反倒是令她立刻就知道林贺炎其实两手空空,什么准备都没有。 就如字上的,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一肩扛起所有的事啊……」蓝千雨头往前倾,然后往后方的墙小力撞去。 看来她真的很不可靠呢,不仅是夏小暖,就连林贺炎也不肯让她帮忙,即使是出点子,他也不让。 明明是神,却无法轻易搞定区区一个狂化的鬼魅。要是由哥哥、姐姐来处理,一定会更快更完美,铁定不可能像自己这样,把自身搞得遍体麟伤,这么狼狈。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蓝千雨的思绪,紧接着而来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的声音,「千雨,吃饭了。」 在无形之中,夹杂着道不出的疏远。 没有以往标志性的愉悦和女孩无时无刻保持的热情了,只是单纯的来告知楼下的夏家人现在要做的事情罢了。 「好。」 搞不好,她告白打从根本就是错误的选择;搞不好,她打从开始,就一直是个外人,从未融入过。 \ (很想让她们出现追妻火葬场的剧情的人 38. 噩梦 注意,本章含有少少少许有关性暴力的内容,请慎入,阅读过程中若感到不适请立即停止阅读 \ 「千雨啊,怎么不多吃一点?」夏妈妈体贴地问,她看蓝千雨和夏小暖明明是坐在一起,离得最近,但两人之间,却感觉横亙着一座密不透风的高墙,谁也看不见谁。 零肢体互动就算了,还零眼神、话语交流。 他们只不过是出去玩了几天,怎么这两个人就变成这样了? 要是放在普通家庭,夏妈妈可能会认为只是个性不合,或是没有人肯踏出第一步跟对方打好关係而已,然而这里可是夏家,她的女儿可是夏小暖。 那个最自来熟、最容易相处的夏小暖! 且依她活了五十几年的火眼金睛来看,两人之间肯定不是打从他们离开就是这个冰封状态,在他们位于日本的这段期间,铁定发生了什么关键性的事。 何况蓝千雨现在还浑身是伤,按理来说,夏小暖对伤患特别照顾,不可能会一句话不说。 夏妈妈暗暗揣测。 「我吃饱了。」蓝千雨说,她拿着自己的碗筷,离开餐桌。 一看蓝千雨的身影走上阶梯,消失在他们面前,夏妈妈便开口: 「你们怎么了?」 「对啊,你跟大美人怎么了?我记得我们走之前,你还挺勤奋的想跟人家打好关係的?」忍很久的夏瀚承也道,手中还疯狂扒着刚盛的第三碗白饭。他出国一星期,基本上都是在吃日本料理,但在吃了那么多特别的料理后,他果然还是觉得姐姐做的家乡味最香。 「虽然说人家大美人现在都是绷带伤口,没有一开始那样的神仙感啦。」夏瀚承补道,但他记得他的姐姐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嘟起嘴,他拧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话说回来,大美人是怎么受伤的?」 「你姐还做了泡芙给人家吃呢。」夏妈妈忽略了自家儿子的话,随便搪塞了句,她眼角瞥了眼楼梯,没有看见任何身影。 夏瀚承听到吃的,当即就将姐姐和美人的事拋到九霄云外了,急切地望向貌似从开始吃晚饭,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夏小暖,「蛤?这么好喔?靠,我都没有这种待遇!被抓到了齁,姐你不公平!」 「不要骂脏话。」夏小暖拧眉,伸手敲了一下夏瀚承的头,瞅见弟弟摀着头,可怜巴巴的模样后,又叹气道:「之后我再做给你吃。」她勉强扬起一抹微笑。 「耶!」对夏瀚承来说,姐姐那样轻轻的打一下,根本一点都不会痛,他就是恃宠而骄,就算姐姐知道他压根不会痛,也还是会答应他。 夏亚琪从头至尾都沉默不语,默默看着她哥日常耍白痴,人在台湾,她的心却好像还留在日本,在书店的那个晚上。 这场饭吃得特别尷尬,明明是夏家人回来的第一个晚餐,本应该热闹腾腾的餐桌,却显得格外静默。要不是夏妈妈的问候与夏瀚承看出气氛的奇妙,适时的吵闹,这顿饭可能会剩下碗筷碰撞出的声响。 而这才不是他们家的吃饭风格。 楼上。 蓝千雨进了房,把自己小小的鹅蛋脸埋进双手,忍不住地沮丧,她以为夏小暖对她的感情,也不只是友情而已? 可不过是以为。 但是,她却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能说,她还不想结束,人家现在的确拒绝了她的告白,不过只要她还没有对象,都意味着她的机会还没有完全消失? 毕竟就连她的父母亲年轻时,由恋爱开始一路走进婚姻殿堂的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毫无障碍的。 爱情这东西,即便是神碰上了,也会变得和凡人一样啊。 蓝千雨在小的时候,就很常听母亲说她和父亲从相恋到结婚生子的故事。而故事中,父亲年少时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和她所看见的有很大出入,那个会不小心让母亲生气,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父亲,简直和现在这个沉稳、不苟言笑的父亲,大相逕庭。 也就是因为父亲年轻时这种不细心的个性,导致了追求蓝沁──也就是蓝千雨的母亲的过程,可说是相当不易,告白失败是基本的事,更别说在一起之后,分分合合的频率了。 蓝千雨父亲受到打击挫折的次数,从她母亲的口述来看,绝对不低于十次。 可最后,她的父亲仍是执起母亲的手,走入婚姻,现在也已是天界数一数二幸福恩爱的夫妻。 忆起这故事,蓝千雨不那么沮丧了,她怎么能沮丧呢?她的追求时间和行动跟当年的父亲一比,根本不足一提。 何况,她总觉得夏小暖在拒绝她时,脸上的神情很不对劲,并非厌恶噁心,比较多的竟是黯淡忧愁。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哪有人被告白会失落? 「无论如何,我会让你喜欢我的。」她望着房门,彷彿看的并非阻隔外界的房门,而是对面房里的夏小暖似的,眼神坚毅道。 而对面的房内,夏小暖当然丝毫未闻蓝千雨的宣言,她蜷缩着身体,坐在床的角落,泪流不停。她的脑海里不止地浮现十七岁的那个夜晚所发生过的事,夏小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却也发不出任何的求救。 她紧紧攥住棉被,大口的喘气,希望能藉此让自己不要那么痛苦,但都毫无效用。是被蓝千雨说对了,她的确恐惧着,就算是此刻已经脱离那个空间,那个男人也不在她的眼前,可已被翻起的回忆,是无法如此轻易地再被埋藏起来,一旦那被封藏在心底的片段重回心上,它便会不罢休地继续迫害夏小暖。 当初究竟花了多久的时间,才让她的生活重回正轨?她已经忘了,但她清楚,再重回当时那个最糟糕的状态,仅仅需一分鐘,乃至一秒。 『你凭什么过得那么舒适?』 『你不配吧?』 低沉的嗓音响起,依旧是那个耳语,夏小暖摀起耳朵,却抵挡不了声音的传播。 『恨吧?为什么你会遇到这种事?』 它的声音无孔不入,夏小暖用棉被包裹住耳朵,那道声音却像是不屑般的笑道:『没用的,你再怎么挣扎,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因为我才是你真正的心声,你真正的想法。』 夏小暖紧闭双眼,不想让这所谓的「心声」影响自己,她不想听,不想再被任何话语干扰想法。 可心魔哪是这样容易就能被抵挡的?它可怕之处就在于,它是一般人不会去特意想到的,即便身边紧伴着神、除魔师,也不能像是对付一般鬼魅那样,轻易发觉到心魔的存在,并且它的攻击方式很简单──话语。就如现在,虽然一句话无法让夏小暖被催眠,但十句、一百句、一千句,总有一天,夏小暖会被它说服,而另一头的它不过只是费了些口水。 『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你其实没有错?』 此话一出,夏小暖身体一怔,而敏锐的心魔立刻就捕捉到了这点,他暗笑自己说对话了,又道:『你会再遇到那个所谓的学长,是因为蓝千雨吧?』 『若不是她,你本来应该可以继续过你平凡的每一天。』 『你本不可能再遇见那个男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他的脸。』 夏小暖听到这些话,反应更加激烈,她喃喃着:「不是……不是她的错,你不要乱、乱说……」 微弱却坚决不相信的意念,令心魔微微吃惊,它前头针对夏小暖进行了一番自信心摧毁,都没得到一句反驳,可当它将癥结点转移到了蓝千雨身上,这个女孩竟会马上反驳? 太有趣了。心魔在另一头摩娑着下巴些许的鬍渣,充满恶意地笑着。 自卑到了极点,把问题全部往身上背,还一点都不想波及他人。在心魔看来,这种人简直愚蠢到了极致。 『她确实捣乱了你生活的一切。』它又道。 「不是她的问题!」被回忆和脑内不断传来的负面话语,折磨到几近崩溃,夏小暖的情绪无法再保持温温顺顺,她颇愤怒地驳斥道。 心魔透过与纸人之间的联系,它听见女孩的声音时而软弱,时而凶怒,它清楚女孩的神智此刻已被逼到了界线,只需稍稍再刺激…… 心魔忍不住将嘴角往上扬,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也往前坐直了起来,摩拳擦掌,它仅剩的右眼闪着恶劣又兴奋的光芒。一个目标的理智溃堤、精神失常,对它来说,无疑是最直接的褒奖。 『你错了。是蓝千雨害你的,害你会遇到鬼怪,想起这一切。』 『都是蓝千雨的错。』 配合着字句,心魔藉由吸收夏小暖恐惧、愤怒、慌恐的力量,它能够使夏小暖此生最大的噩梦,重新于她的脑海上演。 『小暖,放轻松,不会疼的。』学长说。 夏小暖挣扎、哭叫。 『干!臭婊子,居然打我!』 『啪!』 男人的大手往夏小暖的小脸上打去,立刻就留下红色的掌印,这一掌打得夏小暖头晕目眩,学长没有停手,她还来不及缓过来,紧接着又是火辣辣的一掌。 头晕之际,她听见拉鍊拉下的声音,然后便是由自己下身传来,像是要将身体整个撕裂的疼痛。夏小暖耳边都是男人急切又令人作呕的粗喘,她也听见自己嘴上发出的微弱叫喊求救,可那声音远得不像是自己发出的。 『救……救我……』 夏小暖仍想逃,但学长整个身体几乎是压在她的身上,她躲无可躲,身体被打得虚弱无比,她更无法挣脱。 冰冷的雨水没有半分怜悯她,只是滴答滴答地落在她的脸上,淋得她意识模糊,沿着脸廓淌下的,早已分不清是雨珠还是她的泪水,她的脑袋只剩下两个想法。 好痛、好冷。 恍惚之中,她听见自己在歇斯底里地疯狂尖叫,满是尖锐石子的地面消失崩裂,她向下坠入一片虚无的黑暗。 39. 那些她所不知道的 「小暖?小暖你怎么了!」听见夏小暖尖锐的尖叫声,蓝千雨还未来得及去想发生了什么,身体便衝往对面的房间。 她用力推开房门,就看见夏小暖小小的身躯,无力地缩成一团躺在床的角落,两隻手还把棉被紧紧抓住,即便昏了过去,那手依旧未有松开的跡象。 蓝千雨急匆匆地走至床边,此时她更清楚地瞅见夏小暖那张可爱的小脸上,多了两行未乾的清泪,手一顿,她怔住了。 为什么哭? 「姐!发生什──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夏瀚承步伐大,他话音刚落,前脚便踏进夏小暖的房间,满脸担忧。 紧跟他身后的还有夏妈妈和夏亚琪,夏妈妈的脸色尤其难看,她上前摸了摸夏小暖的脸颊,确认呼吸正常,唯独发现温度较平常低了些,额上还有几滴冷汗。 「瀚承、亚琪你们先出去吧,我要跟千雨说些话。」 「可是姐这样不用送医吗?」夏瀚承不明白妈妈要做什么,在他看来,姐姐这分明是晕倒了。 「不用,你们先出去。」夏妈妈难得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说话,夏瀚承虽然仍是担心,却也乖乖出去了,走前还带上了房门。 「她?」 「只是昏过去了,不用担心,这在几年前很常发生。」 「很常发生?」蓝千雨简直不可置信,夏小暖这么反常的行为,她还以为是被什么鬼魅动了手脚,结果夏妈妈竟然能熟稔地说这以前经常发生? 「嗯,我知道对你来说可能很无法相信,但是这在她十七、八岁时,的确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况。」 十七、八岁,这是个敏感的年龄。蓝千雨立即就联想到了夏小暖和她说过的那件事,那个人渣。 「您是指有关那个学长?」 闻言,夏妈妈不禁有些讶异,夏小暖居然将这件事告诉她,「她居然跟你说了吗?那她有没有和你说在那之后发生的事?」 蓝千雨摇摇头,她不知道,但光听夏妈妈的这句话,还有脸上沉重的表情,便明白,在事情发生后的事,绝非什么好事。 夏妈妈坐在床缘,缓缓地将夏小暖没说的,全部说给蓝千雨听。 原来那晚,夏小暖衣衫破烂、伤痕累累地被员警找到后,他们迅速地将那位学长逮捕。那位学长不但拒捕,甚至从头至尾都不肯承认自己做了什么。 可高中生终归还是高中生,犯案并没有什么策略。当天图书馆周围到处都是目击者,路边的监视器也不是装假的,令学长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俯首认罪。 而他的态度也在认罪之后一百八十度大变,从一开始的不屑和不承认,到不断给夏小暖写道歉信,凡是正常人都能看出他的意图,可偏偏就是因为这作为,使他得以被减了一些刑。 那一封封看似诚心的道歉信,不过是让夏小暖想起她一点也不想记得的事,也让那些道是非的人,有材料可以大肆作文章。 更是有不少人说,学长都有诚意地频频道歉了,为何夏小暖不肯原谅他?但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夏小暖每日都被恶梦缠身,只要闭上眼睛,学长的脸就会浮现。 她身上的伤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地好了,在父母弟妹的陪伴下,夏小暖决定重拾学业,重新去上学。 孰料,那是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噩梦开端。 她被针对、被羞辱,全世界的恶意似乎都在此刻聚集于她身上。就连本该扶善惩恶的老师,也不站在她这边,冷眼相待对当时的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更多的是当着全班的面前,特别拐弯抹角地「提」到她。 『各位同学要好好读书啊,不要想着出卖身体,来赚那种骯脏的钱。』 这绝非她有什么被害妄想症,是她亲眼看见,全班,包括「老师」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嘲讽地看着她。 医药费、民事赔偿、精神抚慰金。如果可以,她一样都不想要──假如不要这些,可以让这件事不要发生的话。 『现在的小女生啊,都愈来愈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品德了。』 难道她放心地和友好的男性朋友出门,是种罪过? 夏小暖没有将在学校发生的这些事告知爸妈,她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每每爸妈问起她的事,她都笑着说没事、说很开心。 她以为只要忍一忍、等一等,风波就会过去,传言就会消散,阴霾总会败给太阳。 或许真的会有那一天出现,但夏小暖的精神无法支撑着自己到那一天。她在某天早晨,本该出门上学的日子,将自己关在房间,过了她平常应该出门的时间后,夏妈妈察觉不对劲,才去开门,想询问夏小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却发现锁住了。 夏妈妈皱了皱眉头,朝里头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便拿着钥匙进门。还想着女儿是不是又熬夜看小说,隔天爬不起来了,正想唸她几句,门一开,看见的却是夏小暖整张脸都是泪水,用棉被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不止地发抖,不停喃喃:『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吓得拨通了一个认识的精神科医生好友的电话,着急地拜託对方来看看。打完电话后,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的她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抱着哭泣的夏小暖,后悔不已,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女儿的异常。 待医生来到时,夏小暖已经停止流泪,可昔日活力充沛的双眼,此时却失了那份阳光,嘴上依旧喃喃着同一句话,无论医生对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回应。 夏爸爸回家后看见这一景象,眾人公认脾气良好、好好先生的他,气得立即动用自己一切关係,告了几乎大半间学校的教职员,还有数名对夏小暖进行言语污辱的学生。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夏小暖的房间里时常传来刺耳而凄厉的尖叫声与哭声。为了弟妹的学习,夏妈妈把当时十三岁的夏亚琪,和十六岁的夏瀚承,送去了亲戚家,打算等治疗有效用了,再将他们接回来。 夏小暖的治疗注定是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战争,不可急于一时。她必须接受长时间的心理治疗以及认知行为治疗。 直至她十八岁,即将迈入十九时,她才近乎恢復正常。她不再将自己锁在房内,天天哭泣、尖叫和自我责怪,重新变回那个在一切事情发生前的开朗少女。 不过只有和她最亲近的爸妈和她自己清楚知道,她还是变了。 自我厌恶、责怪的种子,仍然是埋在她心中那尚未痊癒的伤口之中。 「等等观察看看她醒来后的状况吧,她明明很久没发生这种情况了,现在怎么又……」夏妈妈替夏小暖把遮住脸的几缕发丝拨开,眼中尽是心疼。 蓝千雨听见夏妈妈的话,又在心里大大地为自己扣了分,为何现在会復发?原因自然是因为她遇见了那个鬼魅。蓝千雨本以为自己能够帮上忙,怎知夏小暖的那块伤口,是她碰不得的。 是太过大意,也是高估了自己。 她早该清楚,夏小暖对自己的信任度并没有那么高。蓝千雨望着夏小暖那张就连睡了,却仍是满脸痛苦的夏小暖,她萌生了一种亟欲保护她的欲望。 不论幕后主使者是谁,蓝千雨都想让他死。 「千雨,你能不能多多帮我看看她呢?」 「她这孩子,习惯把事情都藏起来,告诉我们的事也都报喜不报忧。」夏妈妈淡淡地道,语中却带着一种担忧和无力,「因为这样造成了以前的事,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能不能就帮我这一个忙?」夏妈妈抬头,无比郑重,蓝千雨甚至在她的话中听见了一丝悲愴和恳求。 她看着夏妈妈,彷彿看见了那个几年前,也是这个房间里,抱着已经崩溃的女儿的自责母亲。 「可以,我可以。」她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说。 夏妈妈疲惫一笑道:「谢谢。」 \ 公告一下,身为学生党,最近要开学了,可能会视时间空档的状况变成周更唷,请见谅(?′w`?) 40. 昏迷不醒 一宿过去,夏小暖仍未醒来。 夏妈妈和蓝千雨本以为只是她太睏了的原因,可当时间来到下午八点,夏小暖依旧没醒来时,他们无一不感到奇怪。 「她以前有这样的经验吗?」蓝千雨望着依旧熟睡着的夏小暖,她紧皱眉头,感觉事情的走向,似乎愈来愈奇怪了。 「小暖、小暖,醒醒!」夏妈妈轻拍夏小暖的脸,喊着她的名字,甚至试过拿手机播放大声的音乐,皆没能把夏小暖叫醒。 「没有,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经验。姐姐虽然不浅眠,但是很好叫醒啊,以前我只要把电灯打开,摇她两下,她基本上就会醒了。」夏瀚承拿着手机,输入一一九这三个号码,却又删掉,不断重复。 「姐姐不会有事吧……」年纪最小的夏亚琪,她站在边边,看着每个人紧张着急的模样,心也略感不安。 「去医院吧。」终于,夏妈妈放弃继续无谓的试图自己叫醒夏小暖,她面色铁青。 一声令下,每个人都迅速地动了起来。蓝千雨随便套了件外套后,就打横抱起了昏睡中的夏小暖,她不发一语,脸色不比夏妈妈好看。 当她们匆匆下楼时,夏瀚承已经将轿车开至门口,一行人上了车,驱车前往最近的医院。 \ 夏小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仍然是双眼闔着,一副熟睡的模样,可在她身旁的几人,却是眉头紧皱,脸色和心情并未因为来到医院,而有任何的好转。 蓝千雨焦急地来回踱步,医生的一番话让她心情更加烦躁,也更加确定,夏小暖醒不过来的原因,一定和普通的生病没关係。毕竟夏小暖的身体,可是完全没有一点损伤,在经过检查后,也查不出任何有问题的地方。 呼吸脉搏正常,除了持续睡眠以外,就没有其他异常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瀚承靠着墙壁愤怒、紧张等情绪揉合在一团,却又无能为力。 夏妈妈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只是紧握着女儿的手,喃喃着:「醒醒啊……拜託了……」 蓝千雨看着眾人,暗骂着自己的无用。 随着时鐘上的指针不留情地走着,时间愈来愈晚。蓝千雨轻轻出声道:「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来顾。」 「可是──」 「先回去吧。全部人挤在一个小病房里,精神不会好。」她顿顿,吸了口气,「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轮替照顾她的准备,不要先倒下了。」 夏瀚承咬咬唇,偏头看见了妈妈的倦容,也想到了夏亚琪和自己,明日一早都还有课要上。「那姐姐就交给你了,请……照顾好她。」 蓝千雨点点头,夏瀚承便把夏妈妈和夏亚琪带走了。 房内剩下她和夏小暖,安静得只剩下外头机车和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蓝千雨走至床边,静静地睇着夏小暖。 她心痛极了,却不知此时的夏小暖,是处在怎样令人绝望的处境之中。 昏迷不醒的情况,是连心魔都没想到的,依他的原本计划来说,夏小暖应该会醒来,但,对他这个麻烦创造者来说,偏离计划轨道,也不算坏事?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重新经歷创伤,对夏小暖来说,刺激性过大了。 她不愿意再回到那个世界,那个有着不堪回首记忆的世界里,所以,她寧愿自暴自弃地让自己浸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即便那样,自己的灵魂意识就会像是被锁在牢笼般,哪儿都去不了──不过,牢笼的钥匙就掌握在夏小暖自己的手上。 一直在她手上,只不过,她不愿意去解开它罢了。 夜深了,蓝千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怎么也睡不着。她两手握着夏小暖放在身侧的手,自己的手是那么冰,无法使夏小暖凉了的手温暖起来。「小暖……你怎么了?」 「你醒醒好不好?」她手劲加大,轻晃着夏小暖的手,「拜託。」 夏小暖依旧没有动静。 不知是什么支撑着蓝千雨整夜也没有睡去,她只是守在床边,呆望着夏小暖的脸,偶尔难过地垂头,近乎乞求的说:「快点醒来啊,我想带你去玩,我们的感情才刚开始变好,不是吗?」 隔日,夏瀚承在下课后,第一时间便匆匆赶过来接班。「姐姐有什么动静吗?」他如此问着。 蓝千雨摇摇头,有些不稳地站起了身,「我待会儿回来,这里先交给你了。」 视线交会之间,夏瀚承清楚瞅见蓝千雨眼睛上佈满了血丝,还有睡眠不足造成的黑眼圈。当即,夏瀚承萌生了一个想法,令他出声叫住了正往门口走的蓝千雨:「蓝小姐!」 她脚步一顿,「怎么了?」 思考再三,夏瀚承最后仍是将话吞了回去,「没、没什么。对了,你还会回来吗?」 「等你要走的时候,打通电话给我,但就算不打,我也会回来。」语毕,蓝千雨快步走出了病房,消失在夏瀚承的眼前。 蓝千雨掏出放在外套里的手机,庆幸着自己有存下林贺炎的电话号码,不然现在这种状况,她完全不知道林贺炎跑哪去了。拨出电话,她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快接、快接。 「喂?」电话接通,传来的却是完全陌生的男音。 「你是?」蓝千雨问。 「你是要找贺炎吗?他还在睡觉哦,所以是我帮他接的。」那个男人这么说着,也是知道这样说法于现代社会来说,很没有说服力,于是接续道:「我叫薛关,请问有什么事吗?等他醒来后我会转告他的。」 蓝千雨停顿了两三秒,脑袋快速运转出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这个男人有大概率就是林贺炎离开夏家后,说的那个「我自有办法」。 「原来是真的有办法啊。」她不自觉笑道,许是因为得知了好友不是无安身之处,抑或是明白这次好友并非逞强了。 「什么?」对方疑惑出声,令蓝千雨想起她还在打电话,「什么办法?」 「没事。我是他的朋友,蓝千雨,我现在有急事要找他当面谈,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地址?」 41. 抉择 叮咚。 一声铃响,薛关便急急忙忙地从厨房里小跑了出来,打开了大门,他抬头看见蓝千雨,亲切笑道:「您好,快进来吧。」 蓝千雨不疑有他,点点头作为回应,走了进去,心中隐隐对薛关这过分亲切的态度,感到有些奇怪。她一进门,第一眼就发现了沙发上正揉着太阳穴、打呵欠的林贺炎,摆明就是一副睡太久头痛的模样。 「请问您吃完饭了吗?」薛关问道。 因着他的话,蓝千雨的视线移到了他身后的餐桌,上头摆着两道菜,正向上飘起白烟,象徵着它还是热腾腾的食物。薛关不问倒还好,一问蓝千雨才想起来,自从昨晚她没什么吃的晚餐之后,她就没再进食了。 后知后觉地饿起来,蓝千雨舔舔乾裂的唇,她又渴又饿,还缺少睡眠,身上带着伤,根本邋遢得不行,想起这些,她下意识觉得有些丢人,「不好意思,能借用厕所吗?」 「请便。」 「谢谢。」她道,然后匆匆走过薛关,进了厕所。 「天啊……」蓝千雨往脸上泼冷水,泼了又泼,脸上的伤口微微刺痛。镜子里的她太过疲累了,浓厚的黑眼圈加上满佈血丝的眼球,更不用说这张脸上还贴着一些绷带和结痂的小伤痕了。 她什么时候这么憔悴过? 「蓝小姐,您好了吗?饭菜都好了,要不要吃一些呢?」塑胶门外传来薛关关心的声音,蓝千雨赶紧又洗了几次脸,绷着一张扑克脸走出去。 「要不要吃点东西呢?」 「不──」「咕嚕咕嚕……」 霎时间,薛关和蓝千雨都不说话了。蓝千雨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緋色,薛关沉默了一会儿,倏地笑了出来,「吃点吧,我不小心煮多了,我跟他吃不完也是浪费。」 薛关的笑,不会令人感觉像是被嘲讽,反而像是带有关心意味的轻笑,何况他此时身上的小熊围裙还未解下来,看起来儼然就是一位年轻爸爸。 「……那好吧。」蓝千雨听得出来那是薛关给的台阶,她又饿又尷尬,没理由不下这台阶。 来到餐桌前,林贺炎早就在那吃饭,他向来是夹菜不手软,才不管这餐是别人请还是自己买的,他左手拿着一个大碗公,上头堆着小山似的菜和肉。薛关却一点也不见难色,反而笑得很开心,他拉开一张椅子,把围裙脱下来掛在椅背,边对林贺炎道:「多谢捧场,以前我自己一个人,想多做点菜都不行。」 这话他明明是对着林贺炎说的,可蓝千雨却觉得,这句话有另一个意思,而且是朝自己说的。他想告诉她,林贺炎在这里不会造成麻烦,并且过得很好,蓝千雨心想。 下一秒她又将想法逐出脑袋,认为是自己想太多了。 薛关将蓝千雨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只是夹着菜,边殷勤地说:「多吃一点啊。」 餐后,薛关以一句「来者是客」为由,自己将桌子上的碗盘、筷子拿去厨房洗了,同时也是要给他们一个空间,毕竟蓝千雨来的目的,就是要和林贺炎说事,他一个外人若是在场的话,显得有些奇怪。 「怎么啦?别跟我说你的急事,是指什么小暖不理你的鬼事喔。」林贺炎翘着二郎腿,两手放松地摆在沙发上,看起来舒适又慵懒。 「她……她的情况很奇怪,她睡着之后就没醒来了,但医生检验后,一切正常,除了昏迷不醒以外,就没有什么异处了。」蓝千雨满脸苦涩,话说出来都有些不真实。 「这什么鬼啊……我走之后有发生什么吗?」林贺炎瞬间收起了方才调儿啷噹的模样,许是在他自我调适过后,夏小暖的存在不再是那么那么的碍眼。 蓝千雨将林贺炎离开后的事全部一一说了出来,包括那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和夏小暖过去发生的事的大略。她本是不想说的,但考量到漏了一些事情可能会失去让夏小暖醒来的机会,她便咬咬牙说了。 「她以前还经歷过这种鸟事?」林贺炎简直不可置信,在他看来,夏小暖那么乐观的一个人,怎么也不像是几年前经歷过这种,足以令一个人留下巨大创伤的事。「真他妈的垃圾。」他忍不住愤愤道。 「就这样吗?没有其他的了?」 「没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蓝千雨很是洩气,她什么都做不到。 可林贺炎在听完这些之后,脑袋却也是一片空白,找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只得烦躁地抓乱了赤发。 他们俩,此时不由得都有了同一个想法。 如果,自己以前再认真一点、再强大一些就好了,就像哥哥姐姐那样。 如此一来,她就能拯救心上人;他就能帮助好友。 「普通的医生没用,要不,你们试试往另个方向去想?」忽地,薛关温润的嗓音响起,他歪着头,仍是一副友善的表情道:「既然你们皆是神,思维怎么还能跟凡人一样呢。」 「虽然这么说很无礼,但请多动动你们身为神的脑袋吧?」边说,薛关边坐上舒适的单人沙发椅,推推有些滑落的眼镜,他的表情就像是在陈述「今天早餐吃了些什么」那样的轻松。 林贺炎与蓝千雨双双愣住,是被戳破身分的错愕,更是被点醒答案方向的茅塞顿开。 「你、你怎么知道的?」林贺炎细想自己有什么暴露的地方,是一开始闪身离开的时候被看到?但除了这点以外,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不过就算如此,普通人怎么能因为看到一个人瞬间消失,就轻易断定是否为神?还说得那么冷静,一点讶异的模样都看不见。 「我怎么得知的理由,要几个有几个,但我想现在的重点是──」 「你们想救她吗?」话锋一转,薛关的眼神不见方才的柔和,充斥着冷冽,墨色的瞳孔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无人能看透其中,他鼻樑上掛着的银色金属框眼镜,更使他本就理性的感觉加深。 她,无非是指夏小暖。蓝千雨咬咬牙,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非间等之辈,如今可能也是救醒夏小暖唯一的希望,但她若是答应了,又会有什么代价? 一个答案,要或不要、yesorno。换作之前,她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可现在呢?在她拒绝、推开她之后呢? 驀地,蓝千雨脑中迅速闪过几个画面,从当初自己怀着阴鬱的心情来到夏家,再到之后夏小暖载她去山上看风景、两人在河滨公园遇见小男孩……不论场景换到哪里,唯一不变的皆是夏小暖那抹闪耀动人的暖笑。 这不正是她想守护的吗? 她想,她有答案了。 42. 想救她的理由 「你真的有办法救她?」蓝千雨直挺挺地坐着,瞳色转换成了湛蓝,她不再犹豫,一双眼睛直视进薛关的墨瞳。 薛关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回视着蓝千雨,两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扩散着,驀地,薛关却移开视线,笑了出来:「哈哈哈,别这么认真嘛,我开开玩笑的。」 一瞬间,蓝千雨和林贺炎都愣住了,他们看不透薛关这人的想法,可同时也不约而同地认为,这男人非常、非常的危险。 「我只不过是一介业馀除魔师,怎么能与你们匹敌呢?」薛关在短短数十秒内,便恢復了初始的好好先生模样,与刚刚极度具有压迫感、冰冷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虽然我只是业馀的,也一定了解这些鬼魅妖魔的习性啦,终归我还是专业的。」薛关补充道。 「所以不用担心,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薛关和善地笑笑,配上那张过于专业的脸,这句话倒是颇富信服力。 蓝千雨看着薛关啜了口桌上的白开水,还是开口问道:「你这么帮我们,有什么代价?」 「代价?是指酬劳啊……先欠着吧,我暂时想不到。」薛关如此说道,满不在乎的态度令蓝千雨不知该庆幸还是害怕。 「喔对了,你们今天先带她回家吧,在医院的话,出了什么事很难处理。」他话音刚落,便看见蓝千雨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困惑。「你们也不想看到妖怪大闹医院这种画面吧?」 蓝千雨点点头,刚准备说什么,电话铃声忽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同时也宣告这场谈话的结束。 \ 「什么?你说你要带姐姐回家?」夏瀚承满脸不可置信,他似是御敌般的挡在夏小暖的病床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让你把她带回家!」 他不知道蓝千雨在离开的这段空档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为何她一回来第一件提的事居然就是要让姐姐出院回家,在夏瀚承看来,这无疑是要夏小暖回家等死,放弃医疗。 「相信我,我是为小暖好。」蓝千雨没有那个间工夫去解释她的来龙去脉,何况夏瀚承知道得愈多就愈危险,她已经让夏小暖置身危险之中了,不能再拖累她的家人。 「我没有立场去相信你这个外人,总之,我姐就是会继续在医院接受治疗。」夏瀚承说得斩钉截铁,甚至话中不知有意无意的加重了「我姐」二字的音。他高大壮硕的身子完全挡着蓝千雨,儼然就是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 「你真觉得放小暖在这里是对她好?你有看出医院有什么解决方案吗?你让她在这才是真正的放、她、等、死!」蓝千雨心烦意乱,一个想法捉摸不定的薛关很头痛,夏小暖的情况让她整夜没睡,更别说她其实还是一个前天才耗尽体力、遍体麟伤的伤患了。 夏瀚承现在又来这种牛脾气,她可没耐性慢慢跟他耗。 「你!」放她等死四字似乎戳中夏瀚承的内心,他其实经过一天也能看出来,医院根本对夏小暖这种情形束手无策,不过,他不肯承认这个想法,他怕、他怕承认了这个想法,就等于间接承认自己的姐姐再也醒不来的可能性。 「可你这个外人,我没理由相──」 「我喜欢你姐。」 一瞬间,空气像是冻结般的寧静,夏瀚承话说到一半,下巴还没来得及闔上,听了这话之后的衝击感让他想闔也闔不了。他圆圆大大的眼睛,跟夏小暖属于同一种,在无意中散发着一种无害小动物的感觉。 他此时因讶异而把双眼睁得更大了些,蓝千雨彷彿懂了为何这明明有一百八十七公分、浑身还富有肌肉线条的大男孩,可以从小耍白目到大,还屡次不被爆揍。 因为那双眼睛啊,那双跟夏小暖一样,散发着可爱、无辜气息的双眸。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你喜、喜欢谁?」 蓝千雨强忍住像是林贺炎那样,俐落地骂一句「关你屁事」的衝动,客客气气,尽量想让眼前人感受到她的真心道:「夏小暖,你姐。」 夏瀚承怔了几秒,以咳嗽试图掩饰方才呆愣的尷尬,扳回那种身为认真而严肃的家长的顏面,「你……认真的?」 「当然。」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她清楚这句话说出去就没有可后悔的馀地了。「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她眼神一凛,硬是把消失很久的那份冰冷找回到身上。 「不、不像。」夏瀚承紧张到有些结巴。 等等,他们刚刚是在讨论什么?为什么话题会转移到这里? 「我想救她,因为我喜欢她,够合理了吧?」蓝千雨说话的过程中,眼睛一直是看着他后方夏小暖的。 不等夏瀚承回应,她便自顾自喃喃:「我跟你一个弟弟说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的决定,你也管不着。」 「什──」彷彿电视机突如其来地被关闭,他在脖颈一阵疼痛后,闭上眼睛、没了声音。 「还是行动快多了。」蓝千雨扶住被打晕的夏瀚承,叹道。 「不过倒是有点对不起你就是了。」蓝千雨将夏瀚承轻放置一旁的椅子上,随便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以免夏瀚承起床没看到人会去报警。 蓝千雨带着夏小暖快速地瞬移回到了家,因为她要做的事可还不只有这件。 「夏妈妈,明天你们能否暂时先不要待在家里?」 「是为了能让小暖醒来吗?」过了一天的沉淀,夏妈妈不再频频出神,她也自知自己顾着难过,还不如多去想想办法。 「嗯,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不太好对付的东西,所以……」 「小暖的事跟非常人的东西有关?」 夏妈妈语出惊人,蓝千雨一时愣了下。 今天怎么那么多人戳破他们身分? 「别那个表情,这些事等小暖醒了我自然会说明。」夏妈妈笑了笑,拍拍她的肩道:「这样把话说明白了,你比较好做事吧,不然我这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做起事来绑手绑脚的。」 蓝千雨闻言立即将惊讶的表情收回去,点点头,「我一定会让小暖醒来的。」 「那么今天我们就先出去住吧。」夏妈妈歛敛微笑,「小暖……交给你了。」 43. 伤 「这状况一看就不是普通鬼魅能办得到的事啊。」薛关说道,他从上而下地望着夏小暖的睡顏。「没有任何症状对吧?除了昏迷不醒之外,一切正常?」 蓝千雨连忙点点头。 「心魔吧。」他没有多想,立刻就断定,然后道:「安心啦,心魔不在场的话,最大限度能做的就是用言语蛊惑人堕入黑暗而已,如果被害者本身求生意念极强,心魔就拿她没办法了。」 有一瞬间,蓝千雨对于薛关为何如此快速地断定出是哪种鬼魅而感到奇怪,却很快地被想救夏小暖的念头压过。 管他是谁,此时此刻只要是有关能够让夏小暖醒过来的机会,她就不会想放开。 「求生意念?」 心魔这种鬼魅,对于蓝千雨这一代的神来说,已经是相当陌生的一种鬼魅了。按理来说,心魔的确除了蛊惑人心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只要意志坚定点,心魔便甚么都不是,所以心魔对神来说就是个空有其名,实则毫无威胁性的鬼魅。 谁也没想到这种东西会缠上夏小暖,还是在她身边就有个神的情况下,竟还会让心魔有机可趁。 蓝千雨回首去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夏小暖藏在阳光其外,心中默默滋生壮大的自卑感,因此被不安好意的心魔盯上,可说即使可能性不高,却也是不能忽略之事。 她早该想到,想到世上仍有心魔的存在,想到小暖的内心。 是她忽略、过有自信了。 「即是有多想醒来的意思。」薛关边从黑色大袋子内掏出沙漏和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瓶子边说:「心魔是略被动的鬼魅,假如你能让昏迷的人,重新拥有急切想醒来的欲望,那她昏迷的问题就不攻自破了。」 「总之,她醒不醒得来,有大部分要靠你。」他说完便递出瓶子,示意蓝千雨喝下。 「喝完之后这个沙漏会开始倒计时,这段时间内,你可以进到她的内心世界和她对话。在时间剩五分鐘时,我会叫你,除此之外你就放手一搏吧。」 「失败的话,我也没什么办法了。」薛关耸耸肩,无奈地笑了下, 蓝千雨却在听见这话时,浑身一颤。她就算是拚了命也要让夏小暖醒来,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不想就这么失去她,同时也是因为她答应了夏妈妈。 拔开软木塞,一股腥臭便随之飘出,她强忍住把瓶子拿远,甚至丢掉的衝动,深吸一口空气,不假思索地整瓶灌下肚。 液体滑过舌头,留下浓浓苦味,蓝千雨不管不顾,将液体嚥下。绿色液体方下肚,不等她问出口,登时便起了格外不适时的绵绵睡意,眼皮如千斤重,由不得她强撑就自己闭上。 猛地睁眼,蓝千雨眼前的景象已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整片具压迫性的黑暗,晦暗得像是她忘了眼睛睁开似的,独有远方正若有若无地散发出点点白光。 或许人生来就会直觉地往有光的地方前行,蓝千雨向前奔去。这地方像是宇宙之初的浑沌世界般,除了那点光指引着她目标,其馀地方不论怎么走都如原地踏步,往哪都是一片黑。 再好的方向感在此时也没了作用,只因这里没有所谓的方向,也就是这样,这儿特别容易使人绝望和失去自我意志。 一想到夏小暖独自在这静謐到了极致,连她用力踩踏地面都无声的环境里,待了足足两天之久,她就想给自己两巴掌。 完全无声,孤立无援。 她若尖叫大喊,整个空间便只会回盪着自己的声音;她若寻找出口,只会在无尽的黑色中不断奔跑。 蓝千雨愈想跑的速度也就愈快,双眼因为见到距离遽缩的亮光而微微刺痛。待她来到亮光前,停下脚步,用力喘着气,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下。 夏小暖,身着一袭既破烂、沾满湿泥又满佈皱褶的高中校服。似是想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般全身蜷曲──在黑色铁牢笼的一隅。她眼神空洞,彷彿丢失了灵魂,盯着牢笼外的某处,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出现了数个不该存在的鲜红巴掌印。 身上还有许许多多道如鞭子鞭打的伤痕,当即蓝千雨便明白现在她看到的是什么了。 是夏小暖心中从不敢轻易露出的伤,是在那段时光中深受伤害的她。 那些话、那些经歷,都成为好不了的伤,刻印在她的内心世界,刻印在她心中的自我身上。 「小暖……」蓝千雨忍不住出声唤道。 夏小暖眼神闻声游移到蓝千雨身上,在看清来人后,惊恐地颤抖了起来,用尽全力把身上的伤遮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要、不要过来!」 「我不。除非你肯听我讲话!」蓝千雨心如刀割,难受得要窒息了,她强逼自己用平稳可靠的柔和声音缓道,却仍能被听出那分委屈和伤心。 「千、千雨,你不要这样。」夏小暖听着她的话,环住自己身体的双手仍是抓得紧实,指甲刺入皮肉,温热血液濡湿衣裳,快速往旁扩散,两片小小的血跡圈便因此出现。 听见夏小暖有反应,她踏出了步伐,小心地靠近铁笼,一股莫名的怒气油然而生,气她回避自己,「怎样?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 「你不要过来!」看见她向前的趋势,夏小暖警觉地大喊。她现在就是一隻受了伤的小动物,惧怕而恐慌地躲在令自己安心的地方,任何一丝轻微的刺激,都会使她愈加封闭自己。 她的话成功止住了蓝千雨欲继续往前的双脚,却没堵住她的嘴,「那我就在这,但是你要听我讲话!」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蓝千雨思忖着是否要开口,便听见夏小暖开口了。 「你、你怎么在这?」夏小暖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要求,以提出问题,默默答应了她的话。她虽缩着身体,略因蓝千雨停止继续前进而放松了一点。 「我们想你。」蓝千雨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她只顾把内心话说出来。 「夏妈妈很担心你,你弟跟妹妹也是。」顿了一下,她抹掉又在蠢蠢欲动的眼泪,话中不住带点哭腔,「我也很担心你。」 另一边的夏小暖垂下头,颇有自责之意,她没想到的,没想到自己这样的任性,竟是造成了眾人的麻烦。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似是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蓝千雨愣了愣,旋即而来的却是巨大的悲伤和愤怒。 道歉,又是道歉。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跟我道歉的!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不管是那个人渣学长,还是、还是之后学校的那些该死的流言蜚语!」 「我求你了……自私一点、就一点也好,再多为自己想一点,不要什么都自己扛。你以为我们这些人是甚么?不能自理的婴孩?什么都要靠你?」 「我想让你依靠,即便……即便我的能力可能不够。但就算是抱抱怨、抒发心情,也好啊……」 说到最后,蓝千雨已经满脸泪水,又气又难过。要论自责、自卑,她其实一点也不输夏小暖,不过和她那种什么都自己扛,不想让人担心的心理不同。 蓝千雨害怕的是自己不被需要,害怕自己会搞砸一切,她期望自己是可以独当一面,可以为所爱之人付出。 她会可以吗? 「千雨……」夏小暖看得心也隐隐作痛,她认为对大家好的,实际上除了让自己压抑,同时也在伤害他们吗? 「抱、抱歉,我不应该生气。」她急急擦去眼泪,哭音楚楚可怜,不小心显现出了她不如外表成熟的事实,不论她再怎么想停止哭泣,眼眶都不听控制地滚出泪珠。 它们啪搭啪搭地落在手上,她的视线模模糊糊,依稀看见夏小暖脸上的担忧,还有,或许是她眼花,但她看见了夏小暖的手缓缓地紧握成拳。 「不会。你这样刚好提醒了我,不是吗?」静默几秒过后,夏小暖轻道。 蓝千雨很用力地点点头,双手还在忙着擦去泪水。 「别哭啦,再等我一下,给我一些时间。」 「很快就好。」 \ 是错觉还是这章的小暖有种暖攻的感觉w 44. 搞砸? 意识被抽离,蓝千雨似是被什么不可抗的力量揪住衣衫,奋力往后带,她猝不及防地被拉着走,再睁眼,已经回到现实的场景了。 「总算醒了。」薛关吐了口气,一屁股往后坐,看起来刚刚经歷了什么累人的事。 「她会醒来吗?」蓝千雨不管不顾,第一句话便是直捣主题,毕竟她也只在乎这个。 「你也稍顾一下你自己的身体,别再超负荷的胡搞瞎搞,你刚刚差点就被卡在那回不来了。」 薛关拧眉,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白衬衫,嘴上回答着完全无关的话。 「我问的是她会不会醒来。」 「你可以等养完伤之后,好好去锻鍊自身的能力,你的父母亲给了你相当优良的身体和神力,好好练练,说不定能成为这代最有实力的呢。」 「她到底会不会醒?」蓝千雨近乎大吼出声,她被方才夏小暖的模样狠狠刺激到,刚溃堤完的情绪极为不定。 她亟需一个肯定的答案,来让自己镇定、冷静。 「我不知道,也不确定。」这一回,薛关终于肯正面回应她的问题,答案却如一颗巨石,砸落已经站在悬岩边的蓝千雨。 「你开玩笑的吧?不确定?」 「我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我的角色只能给予你机会,而你最多也只能点醒她。能不能让她走出来,坦白说,完全靠她个人消化的状况。」 薛关耸耸肩,淡淡却隐含丝丝哀愁地望着窗外说道:「阴影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可以破解的。」 「我的份内事做完了,不过我答应你的,是『我会救她』,所以她还没醒来前我都不会拿酬劳。」 「那就先这样,我告辞了。」薛关露出专业的微笑,轻松提起一旁的大袋子,挥挥手和蓝千雨告别。 俐落快速,他还顺道轻巧地关上门,留给两人一个安静的空间。 蓝千雨呆坐在原地,她舔舔乾裂的唇,眼眶还残留着湿润感觉,提醒着她并非作梦,她真的看到夏小暖了,还哭了一场。 她是边哭边和夏小暖说想让她依靠了吗? 两手摀住脸,她不得大叹:「太蠢了吧……」 对,她现在还不能太早沮丧,薛关也没有说夏小暖会马上醒来,而且话说出去了,总要给人时间自我消化。 而且不得不同意薛关那句话,阴影,不是浪得虚名,换作那个是她,也必定需要时间让自己沉淀沉淀,如同外表的皮肉伤口,都是需要时间养好。 心理上的伤更是如此。 就让夏小暖慢慢处理心上的那根刺、那道尚未好的伤,她就努力尽到自己陪伴的职责吧,搞不好有一日,夏小暖就会醒来了。 时间慢慢地走着、走着,很快就到了傍晚,夏妈妈和夏瀚承、亚琪回来了。蓝千雨早就已经做好会被眾人臭骂一顿的心理准备。 「你不是说交给你就好吗?姐她还是没──」 「瀚承!」夏妈妈厉声叫住他,「千雨也尽力了,你很难过,难道她就不难过吗?」 「我……」夏瀚承低下头,他不是有意想伤人的,因着妈妈的话,他瞥了眼蓝千雨,看起来比昨天又更憔悴苍白了些。 「没关係的,瀚承只不过是口直心快了点,他也是担心小暖才这样。」蓝千雨扬起带着歉意的虚弱微笑,「是我有错在先,骂我,也是情理之内的。」 夏妈妈皱了皱眉头,正想伸手拍拍这个面露笑容,笑容中满溢苦涩之情的孩子,就听见夏瀚承说道:「抱歉。」 蓝千雨一愣,眼眶霎时红了起来,「你们应该要骂我的,不要跟我道歉。」 可能真正失去夏小暖的恐惧慢慢浮上心头,刚建立好的乐观心态瞬间崩溃,不是她太脆弱,只是她方才想的是以自身的观点出发。她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等待,去陪伴夏小暖醒来,可夏家人呢? 假如自己的话完全没对夏小暖起到半点效果呢?若她的想法其实太过天真,夏小暖压根没有清醒那天,那她又该怎么面对夏家人? 她究竟又搞砸了什么? 「千雨,孩子,别想那么多。」 驀地,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拥抱,夏妈妈抱着她,平復她情绪般的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小暖她不是死了,我们还有希望。」 「不是吗?」夏妈妈有了些年纪的嗓音,听起来却格外有安定人心的效用。 「对啊,我们一起照顾姐姐,我就不相信她捨得丢着我们!」夏瀚承恢復了活力搞笑的形象,总在这种应该紧张的时候,说出这种想让人巴头,却意外中肯的话。 「姐姐一定会醒来的。」 幽幽的,一直站在角落的夏亚琪也出声说道,声音不大,却依稀听得出她的坚信。 「看吧,我们一起等,等姐醒来,到时候她看到我们全部人的样子,一定感动得痛哭流涕,恨不得给我们做一顿满汉全席!」 「你喔,就想着吃!」夏妈妈无奈地拍了下夏瀚承的背。 「嘻嘻。我不喜欢吃,就不姓夏啦。」 蓝千雨看着夏家人这样乐观面对一切的态度,也不知不觉被这样的气氛感染,驱赶脑中负面的想法,只留下一个清晰的目标:陪着夏小暖,耐心等她醒来。 「怎么样?感受到夏家气氛了没?」夏瀚承用肩膀轻撞蓝千雨,贱贱地说:「你喜欢我姐的话,一定要习惯这种气氛喔。毕竟要是你跟我姐在一起了,就是夏家人啦。」 蓝千雨眉毛一抽,心知这傢伙是故意要在大家面前说出来的,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报復她在医院把他打昏了这件糗事。 她不怒反笑,「当然,你哪眼看不出我无法适应?」 「没啊,我只是『善心』提醒而已。」夏瀚承应对起她这样的回话也不吃力,随口又将话语权丢到了妈妈手上,「妈你说对吧?」 夏妈妈沉默了几秒,伸出手向夏瀚承招了招,示意夏瀚承靠过来点。 夏瀚承满脸得意地靠过去,正想听自家老妈要对他说什么时,却被妈妈那双带着茧的手拧住耳朵,大力扭了扭,不善道:「臭小子,你姐的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话说出去的他,怎么知道夏妈妈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在意点。 「你什么时候还管到你姐头上啦?是那个叫什么来着……梁静茹给你的勇气?」 「哎啊疼疼疼,别拧啦妈,我错了、我错了。」他大嚷大叫,高大的身躯不得不弯着腰让妈妈捏耳朵,狼狈得跟什么一样。 「知错要能改。」夏妈妈松开手。 夏瀚承立刻远离夏妈妈,摀住自己被拧红的耳朵,委屈巴巴地问:「可是为什么你不在意?」 「在意什么?性别?」 「对啊,妈你不会觉得……奇怪?」夏瀚承摸摸自己麻痛麻痛的耳朵,满脸不可思议。 「我有时候真的会怀疑到底你年轻人,还是你老妈我才是年轻人欸。」夏妈妈连连摇头,轻拍蓝千雨的肩,朝她眨了下眼睛,「不要在意那蠢儿子啊,勇敢追爱。」 「我没有反对!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而已。」夏瀚承明显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妈真的太过时尚了。 「喔?那你自己问问你妹,你这问题问出来是不是明显有那种『我思想古板,我超反对姐姐的恋爱对象』的感觉。」 不等夏瀚承问出口,夏亚琪点头如捣蒜,甚而开口:「哥哥你这问题感觉食古不化。」 夏瀚成欲哭无泪,只得在心里感叹道: 噢,这就是被眾人欺负的感觉。 45. 五个月十四天 在决定好好照顾夏小暖,不管任何负面想法之后,蓝千雨便正式入住夏小暖的房间。 夏小暖的房间是有铺一大片毛绒地毯的那种,在冬天来说,躺在地上既暖又不会感到不舒服。因此蓝千雨婉拒了夏妈妈再买一张单人折叠床的提议,只是把自己房里的枕头和棉被拿了过来,打算要打地铺。 蓝千雨是铁了心要用自己全部的时间,全心全意照顾夏小暖。她不希望夏小暖要是醒来了,看到的是一片空荡荡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人独自待在里头。 她去看过夏小暖身处的地方,太静謐、太孤单了,或许那样的地方适合放着自己不受干扰的去想事情,但绝非一个适合人长时间待着的地方。 夏小暖哪天若是真的醒了,那肯定就不希望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再让自己独身一人。她需要的是扑面而来,把她抱个满怀的温馨温暖,证明她自己并不喜欢那样的黑暗环境,证明自己决定奋不顾身,再次回到现实世界的选择是无比正确的。 「真的不要床吗?你这样会睡得不舒服的。」夏妈妈再次问道,她能明白蓝千雨的心态,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顾自己身体。 「不用啦。就算真的需要,那也是等夏天到了,必须把地毯收起来的时候再说。」蓝千雨把自己的棉被折成豆腐状,方方正正、整整齐齐。 其实打地铺对于以往的蓝千雨来说,的确是一件苦差事。她有些微的认床,对床和枕头这类用品,也有一定的要求,太软太硬都很容易导致她睡不好。 受伤后接踵而来的事,使她的睡眠品质更加下降,在最近来说,失眠和半梦半醒是经常有的事。她的身体极度疲累,黑眼圈也是愈来愈重,但凡是到了夜晚,要睡觉休息之时,她闔上双眼又总是无法睡去。 究竟是周公不待见她抑是被许普诺斯所遗忘? 「你还好吗?」就连夏瀚承都看的出来她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毕竟她身上的伤,在照顾夏小暖的行动持续了三个星期后,居然都还没完全癒合。 「嗯?很好。」她边替夏小暖用毛巾擦拭手臂边回应,扬起浅笑,看起来疲惫极了。 「你需要多睡一点。」蓝千雨未理会他,自顾自地动作着,他只好又补充道:「姐姐醒来的时候,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果然,蓝千雨手一顿,抿抿唇,「我会去睡。」 夏瀚承闻言,虽不知蓝千雨说到会不会做到,也只能通通当作她会去做,毕竟他除了帮忙减轻蓝千雨的做事量以外,就是口头不断重复提醒。 蓝千雨听见夏瀚承叹了口气,随后便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想睡吗?当然想。她也自知夏瀚承和夏妈妈,甚至于偶尔碰见夏亚琪,她也会犹豫很久后,紧张地飘出一句「多休息」。 但蓝千雨多么希望这些话能由夏小暖本人来说。她很想、很想夏小暖亲自起来,一脸气噗噗的模样,婆婆妈妈的囉嗦着要她赶紧去睡觉,赶紧去休息。 每当夜深人静,自己又迟迟无法进入甜美梦乡之时,她总会出去呼吸些新鲜空气,虽然空气冻人,用力将冷空气吸进肺部的感觉,根本是煎熬。 她会在无人看见的空地,训练自己的神力和使用技巧。只因她也清楚,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将这些多出来的时间用来精进自我。 她想成为更好的人,更能为所爱之人付出的人,不能一直是个心愿。 \ 「今天也多谢招待了呢。」薛关放下筷子,优雅地用卫生纸擦擦嘴。 「你这也太他妈的难吃了吧……」林贺炎瘫趴在餐桌上,作厌世样,碗里的东西却极不符合他的话的空了。 「难吃你还吃光?」蓝千雨挑眉,她肯定自己这次比上十次好多了。 「我是秉持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好吗?你以为你弄成这样我会觉得好吃?」 「你居然会用『秉持』这个词?」 「干!你以为我文盲吗?」林贺炎气得大吼,厌世也不厌世了,每当和蓝千雨吵架时,他就会变得生龙活虎。 「难道不是?」 「你他妈──」 「各位,安静点,你们是文明人。」薛关无奈地扶额,他一个三十二岁的人,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我是,但某人不是的样子。」 「靠!你!」他大力往后推开椅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贺炎──」薛关拉长尾音,眼神微微凌厉了起来,皱着眉头盯向林贺炎。 「我、她她、你……」他的气势立时弱了大半,结结巴巴,手无措又尷尬地将椅子拉回原位,他一屁股坐下,偏过头道:「哼,我不跟你们这两个白痴计较。」 「林贺炎,你居然是个夫管严!」蓝千雨故作惊讶,手还在洗着碗,头却转过去瞪大眼睛望着林贺炎,激得他刚冷静下来的脾气又爆炸。 「我去你的夫管严!谁夫了!」 「你说呢?」 「干!你给我惦惦!」 薛关坐在两人中间直摇头,他果然还是无法阻止这两个只要处在同一个空间超过两秒,就会吵起来的人。 可不得不说,夫管严这句,令他挺愉悦的。 「你到底是多怕小暖醒来旁边没人啦。」 「闭嘴,不懂就不要吵。」 十分鐘后,虽然才刚跟蓝千雨吵完架,但林贺炎仍是碎嘴着跟她走上楼,回到夏小暖的房里。 最近他和薛关中午总会来夏家蹭饭,不,准确点来说,应该是蓝千雨不知哪根筋不对,某日突然打过来说做了午餐,要他来吃,孰料自己就这么成了蓝千雨练厨艺的小白鼠。 而薛关跟着来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因为最近他不要脸的一直缠着林贺炎,说什么作为一个好屋主,二十四小时保护住客是基本教养──然后藉此一直当个跟屁虫。为何林贺炎不拒绝他?他当然有拒绝过,拒绝得明明白白。 『不要再跟着我了!很烦。』 『我要保护你人身安全啊,这样才是好屋主。』 是个人都应该懂林贺炎的拒绝之意,偏偏薛关并非正常人。 他试过突然搞失踪,让薛关不知他的行踪,但不知为何薛关总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搞得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是否被装了什么监控器抑是追踪器。 时间一长,他也就放弃挣扎了,乾脆换个想法,把薛关当作一个人形atm,想买什么都行,反正也不是他付的钱。直到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他们俩的关係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改变…… 「多久了?」 「五个月又十四天。」 「你……这五个月又……十四天?哎随便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睡一觉过啊?」 「有。」蓝千雨靠着床坐下,背对着夏小暖,面对林贺炎和薛关,三人坐在地上寒暄。 「我听你在放屁!黑眼圈重得跟团团圆圆一样,还好好睡觉?你以为我眼睛上抹糨糊喔?」 「不然你是要我怎么放心睡觉。你自己想想,如果你家薛关跟小暖一样的情况,你会睡得心安、好梦?」 每过一天,她的希望就好像少了些,这要她如何安心睡去,迎接下一个依旧没有夏小暖充满朝气的声音的日子? 林贺炎怔愣了一秒,尔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红了起来,他边垂头用双手猛烈搓脸,掩饰脸红的事实,边恼羞成怒地朝蓝千雨咆哮:「干,少扯到我身上!」 「那你也不要管我啊,双标鬼。」她华丽地翻了个白眼。 「你这死固……」脸上热度降了些,他昂首想回嘴蓝千雨,却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说不出话。 「嗯?怎么不继续说,固执的执你还没说完。」 「不、不是,那个,你、你……」林贺炎字不成句,他本来总带着分懒散气息的双眼睁得老大,他搓了搓眼睛,想确认自己所见究竟是幻觉还是事实。 薛关闭眼小憩,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压根没听到他们的谈话,更别说林贺炎现在看见的东西了。 「怎样?后面有蟑螂?」蓝千雨不耐说道,林贺炎的视线一直紧盯她的后方,那问题肯定就是出自于那边。 「不、不……」 蓝千雨懒得等他结束结巴,俐落、不拖泥带水地往后望去。 46. 你在之处,即我嚮往之地 「呃……现在几点?天空亮着,应该是早──唔!」 蓝千雨长手伸出,毫不犹豫,一把抱住了刚支起身子的夏小暖,她双脚呈跪姿,脸蛋埋在夏小暖的胸上,她不由得将双手收紧,让耳朵更贴近夏小暖心脏的部位。 她听见夏小暖的心脏因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快速跳动着,扑通、扑通,夏小暖是有反应的,她不再是如死尸般的沉睡者了。 不发一语,一切犹如美好的梦境。若这真是一场美梦,蓝千雨愿意永生永世也不要醒来。 有你之处,才是现实。她在心中默念道。 「怎么啦?千雨?」她甜美的嗓音响起,蓝千雨驀地感觉眼眶有些温热。 她抬起头,由下而上与夏小暖四目相交,不等夏小暖出声,她便道:「我想你……」 此时,两人眼中都只有彼此,也只被彼此佔据视线。 呼吸一窒,她从以前就认为天生丽质的人,若撒起娇,那必定无人能敌,古有千金买笑、烽火戏诸侯之典故,就是最佳的证明。 她以前不懂那些人的想法,可现在,她却是亲身感受。 蓝千雨的面容极为好看,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也不为过,哪怕她脸上浓浓的疲累和黑眼圈,也不减魅力。 好听的嗓音带着些微哭腔,说着直白而不掩饰爱意的话语,那双墨色的眸略为红润,倒映着夏小暖自己,满满的都是眷恋。 思念、喜悦的泪水在眼眶由眼角缓缓滑落,使蓝千雨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夏小暖于是做了早在上次于内心世界时,就早想做的事──拭去她的眼泪。 可方伸出去的手忽地一顿,夏小暖又收回悬在半空中,尚未碰触到蓝千雨脸颊的手。 蓝千雨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还以为夏小暖是嫌弃她哭得丑,后悔不想帮她了,心底一酸,泪霎时涌得更凶。 没曾想,温软的唇贴上了她的眼角。 柔软的唇,她动作轻柔地吻去蓝千雨的泪珠,一手将缠到蓝千雨脸上的那綹发丝往后捋,「别哭了……」 蓝千雨被夏小暖的动作惊着了,她从未想过夏小暖会有此作为──特别是在她告白被推开后。可随即,她又回神,将其馀杂念逐出脑袋,幸福感瞬间充满胸腔。 在夏小暖对她这么做之前,蓝千雨从未觉得被他人捋头发是那么幸福的事。 只有夏小暖,只有她会使她有这种感觉。 「我现在回来啦,货真价实,就在你眼前唷!」她回抱住蓝千雨,体温渐渐回升。 「你不会再……那样了?」不安的情绪未因夏小暖这话而消散,但这并不能怪蓝千雨疑心重或想太多,初次碰触爱情,她不知道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该如何解决,只能用夏小暖亲口说出一个确定、明白的答案来解决她的患失感。 夏小暖眼神不闪躲,直直与她对望,脸颊微烫,蓝千雨现在的表情就像是隻期待主人认领的小猫,可爱而令人怜爱心喷发。夏小暖頷首,漾出灿笑道:「嗯,这里才是我的家嘛。」 「我想过了,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已经令我的人生有一段不快乐的记忆了,我不需要让未来也都被同一件事继续纠缠迫害,过去的伤疤就丢给过去,让它成为过去式。我身旁还有许多值得我花时间去好好把握的人,像是妈妈、瀚承、亚琪跟爸爸……」她愈说愈小声,蓝千雨紧盯着她,有些紧张的神态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夏小暖深吸一口气,小脸蛋满佈緋红,靠到蓝千雨耳边轻声说道:「现在还多了你,不是吗?」 不让蓝千雨回应,夏小暖继续说:「你们都能陪我『疗伤』,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你说的是对的,我不应该把所有事情都背到自己身上,想着自己处理一切,而把你们全都当作毫无处理事情能力的人。」 「我身后一直有一群爱我的人在支持我、陪伴我对吧?」 蓝千雨啟唇,刚想说些什么,房门就被猛地打开,夏瀚承的一张俊脸登时映入两人眼帘。 他额上布满汗珠,身上的衣裳也遭汗水沁湿,一进门双眼便锁定夏小暖,他忽地觉得方才狂奔过的双腿有些软,「姐……真的是你?你真的醒、醒了?」 依靠着颤抖不已的双脚,夏瀚承满脸不可置信地朝两人走来。他一向是个乐天的人,从小到大不怎么哭过,特别是不怎么在他人面前哭过。 可现在,他两眼渐渐红润了起来,是喜极而泣,他无法去控制地掉下一颗颗泪珠,蹲下身,他睁大眼睛确认自己并不是眼花,「我以为我们要失去你了。」 「傻老弟,你会不会想太多。不要哭啦,你不是阳光型男吗?喜极而泣不适合你,要『喜极而笑』啦!」夏小暖用手揉乱夏瀚承的头发。 当天傍晚,夏小暖并未提前告知夏妈妈和妹妹她已经醒来的事,所以她俩按照自己本来的计画去进行这一天,并没有像接到林贺炎通知电话的夏瀚承一样早归。 「嗯?千雨你又在做饭啊?今天做什么,怎么那么香……」夏妈妈手上提着两大袋从黄昏市场买回来的战利品,她知道最近千雨很勤奋地在学习做菜,也知道背后的含意。 厨房里的人儿没有回应她,夏妈妈感到有些奇怪,便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厨房,而当她一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时,两手瞬间松了,啪的一下,几个塑胶袋应声落地。 「亚、亚琪你快过来!」夏妈妈声音颤抖,叫唤着小女儿的名字,迫不急待地想和她分享这件令人惊喜不已的事。 「怎么──姐姐!」夏亚琪罕见地音量升高,两眼直发亮,她三步併作两步衝上前抱住了夏小暖。 「我身上都是汗跟油烟味,很脏啦。你们先去洗洗手、换衣服,等等就可以吃饭了。」夏小暖嘴上虽然提醒着妹妹自己身上脏,却也没有推开她,她清楚知道妹妹这样做,无非是和蓝千雨中午的作为一样,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回来了。 思念无法光用言语形容,拥抱便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夏亚琪自小就较其他同龄小孩害羞,夏小暖和夏瀚承就像是骑士,挡在她身前为她挡去伤害。不过因为当时夏瀚承也还是个玩心重的小男孩,年纪更大些的夏小暖,往往是那个为她出头、安抚她心情的人。 夏亚琪一直都很崇拜也很依靠这个什么都处理得来的姐姐,所以当夏小暖因为几年前的噩梦陷入昏迷时,她受到的打击也不是一般的小。 她很害怕姐姐会因此就再也醒不来,也觉得自己过于脆弱了,甚至认为姐姐拋弃一切陷入黑暗,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太过软弱,给姐姐多添了一份要照顾她的压力。 夏小暖沉睡的这一个多月,夏亚琪更是天天都在祈祷着,祈祷姐姐能够快点醒来,祈祷自己能快点变得更坚强。坚强到不需要夏小暖再花时间和心力去保护她。 「姐……」 「怎么还哭了呢?我就在这里做饭,不会跑掉的,所以快快去洗手吧,吃饱才有力气啊,到时候再好好来跟我说你们这一个多月发生什么吧!」 夏亚琪抹去眼泪,重重点头,「嗯!」 「好,那现在快去盛饭,你是不是瘦啦?」 「我没……」 「不管!我就是觉得你太瘦了,多吃点啦,你还在成长。」 夏亚琪很想回一句「我都已经十九岁了,哪还在成长。」,不过久违地看到姐姐在厨房满头大汗地为他们做饭的模样,又将话吞回肚子里去了。 47. 偷吻 「来啦!大家乾一杯,庆祝姐终于醒啦!」夏瀚承高高举起一罐葡萄味的台啤,脸上满盈着笑容。 在场没有一人泼冷水,全都配合地举起酒罐,使其碰撞在一块发出声响,甚至力道过大地溢出了些酒液。 「开吃吧!」夏小暖笑道,她替每个人都夹了块葱爆猪肉和一些配菜,却唯独自己的碗里还仅有冒着白烟的白饭。 夏瀚承和蓝千雨对视了一眼,蓝千雨又以眼睛向夏妈妈、夏亚琪打了暗号。下一刻,他们四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各自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很默契地接二连三放进夏小暖的碗中,成功地叠起一座食物小山,一如蓝千雨初次在夏家吃晚餐的那次夏小暖的作为。 「你们……」夏小暖又惊又喜,她有些无奈,嘴角却很诚实地向上扬。她看向周围几个一脸干坏事成功的人,指指碗中物道:「这太多了啦,我哪吃得完?」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来这的第一天晚上,你也做了一样的事。」蓝千雨挑挑眉,尔后夹了块猪肉吃进嘴里,细细咀嚼。 「这……不一样嘛!你刚来我理所当然要让你感受到热情,可我又不是刚来,你们这样是……是浪费食物!」夏小暖的胃不算小鸟胃,却也没多大,她望着身旁这些压根就没有要听她话的人,叹了口气,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心终究开动了。 这顿晚餐,由头至尾没有一刻是静下来的,明明只有五个人在餐桌前,却硬是炒出了几十人的聊天气势。话题很日常,从夏瀚承与夏亚琪的学校生活到电视旅游节目等等,他们都一一聊遍,令夏小暖补回这一个多月没有参与到的那段生活。 「欸姐我跟你说喔,蓝姐会做蛋包饭了!」 夏小暖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诧异地扭头看向身旁默默吃着饭的蓝千雨,「你会做蛋包饭?」 「怎么,只容许你一人厨艺精良吗?我就是想学,你不允许?」蓝千雨眼角瞥见夏小暖的眼神,略有些羞赧,嘴上却听不出半点羞涩地说道。 为何要学烹飪?明眼人皆能看出她的目的,无非是想减轻夏小暖的负担,在厨房帮上忙。 「我怎么会不允许!只是有点讶异罢了,一开始你不是对这些厨房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吗?怎么会突然想学?」夏小暖歪头,满脸都写着不解。 为了你。蓝千雨一时语塞,耳尖微红。 夏瀚承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一抹不安好心的笑,「蓝姐她当然是因为……」 「因为我觉得很无聊刚好又有空间时间所以我就去学学看了。」蓝千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全程无换气断点的飆完这一长串话,并在最后赐给夏瀚承一记凶狠程度堪比拿着刀架在他颈上的狠瞪。 不过若是因此便退却的话,夏瀚承就不叫夏瀚承了,他对于蓝千雨的眼神警告视若无睹,挑衅坏笑,是故意要损蓝千雨,也是想趁这机会让夏小暖逼蓝千雨去好好休息地继续说:「蓝姐你这段时间黑眼圈好像满重的啊,是没好好睡觉吧?怎么不拿『空间时间』去多多休息啊?」 蓝千雨感觉心中的理智线快断了,这种对呛的感觉太过似曾相似,就像她和林贺炎那样的相处方式。她尽力地想维持自己还算成熟的形象,但夏瀚承实在是让她忍不下去! 「我只是睡得少一点,没大碍。」 她不想让夏小暖发现自己失眠的状况,迅速地垂下头,佯装认真吃饭的模样。孰料这个动作反倒令夏小暖察觉到了不对劲,夏小暖拧眉,不顾身旁还有自己的手足和妈妈,直接以双手捧起了蓝千雨的脸,果然看见了蓝千雨白嫩的脸蛋上显而易见的黑眼圈。 稍早在房间时,夏小暖就已经有不经意地看见了它们,只是想着现代人大多都有黑眼圈,所以没放在心上、没去细看。现在这么一瞅,简直不得了,又深又浓的黑眼圈、眼中过分的血丝,无不显示着这副身躯的主人极度缺乏睡眠。 「你没睡好?」 蓝千雨咬咬唇,心中对夏瀚承骂了无数次三字经,在看见夏小暖罕见地略带怒气,却又充斥着更加压过怒气的担心情绪时,她所有想要狡辩的想法霎时烟消云散。 眼神闪躲,她声如蚊蝇、有些彆扭地道:「你那样的状态,我怎么睡好……」 「好啦蓝姐,现在姐姐醒了,你的房间其实那么久没人住了,都是灰尘跟脏东西。而现在又都已经晚上了,我觉得应该就等明天早上再来把房间整理整理?」夏瀚承驀地插嘴,他只负责告诉姐姐蓝千雨失眠这件事,其馀关于曖昧中的女女的事,他倒不是那么有兴趣。 毕竟任谁亲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跟别人放闪,感觉都超奇怪的好吗! 「要不今天,你们就先一起睡?」 \ 「上来睡觉啦!」夏小暖朝正在地上铺着棉被的蓝千雨无奈喊道。 「不用,我在这里睡习惯了。」蓝千雨躺在铺好的被子上,转过身不看夏小暖。 她想上床去睡吗?当然想啊! 可是夏小暖刚醒来,蓝千雨经过上次被她拒绝的经验,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改个方法,慢慢来,或许这样会比较好、比较不会被猛烈地拒绝? 「睡地板不舒服,你已经睡下面那么久了,快点上来睡觉!」夏小暖下了床,摇了摇背对她的蓝千雨,「不然换我睡下面,你去床上?」 「不要。」蓝千雨毫不犹豫道。 「那你就上来,不然我也不上去。」夏小暖也很坚持,她今天誓是要让蓝千雨上床睡觉,不达目的不罢休。 蓝千雨叹了口气,转过身,小声碎嘴:「你就不要后悔。」然后认命地跨过夏小暖坐到软绵绵的床上。 孰知她满是嫌弃的脸背后,隐藏着的可是颗狂喜的心呢? 「好啦快睡快睡,多休息一点,你那黑眼圈重得跟什么一样,真的是……」夏小暖又开啟了嘮嘮叨叨模式,停不下来似的边将棉被拉到两人身上边说。 夏小暖伸手关去床头发出暖暖黄光的小夜灯,霎时一室黑暗。 灯关不到半分鐘,蓝千雨驀地出声:「不要关夜灯。」 夏小暖都还未反应过来,身旁的小灯便开了,只不过蓝千雨将亮度调弱了些。她把亮度调到让这小夜灯近乎没发挥半毛用处,光芒弱到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仅仅是发出小小光芒,令房间不是全黑罢了。 「你怕黑?」夏小暖问,她不记得蓝千雨之前有怕黑的徵兆啊,怎么突然就要求要留灯了? 「怎么可能。」嗤笑出声,她蓝千雨睡觉可一向是一盏小灯都不留的。「我不怕归不怕,但是你才刚醒来,黑压压的环境想必是能远离就远离吧?」 蓝千雨在方才灯关上那剎那,因为床不是太大,身体紧依着夏小暖的,有些热,但也因而感受到了她一瞬的僵硬。 想开了,不代表彻底放下,不代表不再害怕,更不代表伤害就此烟消云散。 陷入黑暗虽然最后让夏小暖想通了一些事,同时也多少使她有些惧怕被黑暗笼罩吞噬的感觉。 「好啦,不是要我赶快睡,怎么还这样盯着我。」有点吃力,蓝千雨努力辨识出夏小暖的表情,是惊讶和某种她看不出的情绪。 不消一秒,夏小暖便对她的话语作出回应:「对啦对啦你快睡!」 「嗯,晚安。」不知怎地,囤积了好多个月的睡意终于袭来,眼睛眨的愈来愈频繁,最终不敌疲累,睡着了。 夏小暖睡了那么久,其实本就没多睏,她睇着蓝千雨睡着后,格外没有防备的容顏。 她能看出她的疲累,从弟弟的话中,从妈妈在餐桌上没有制止夏瀚承略带火药味的说话方式,还有蓝千雨食慾不大、精神放松后秒睡的种种跡象。 也许是感动抑是令种蠢蠢欲动的感情驱使,夏小暖将粉唇印上蓝千雨的朱唇。 心跳快得像要衝破胸腔,这吻说长其实也不长,浅浅的吻,明明仅是唇碰唇,触碰到蓝千雨唇时,交织在一起的温度,却足以让夏小暖满脸緋红。靠近蓝千雨时,她闻见属于她的淡香,使她的脑袋更加混乱,她心头怦怦直跳。 虽然夏小暖是亲眼看着蓝千雨睡着的,但偷吻的刺激感却无法因此消散。 心脏狂跳不已,夏小暖突然觉得蓝千雨的天使般的睡顏,看起来竟让她有了些许罪恶感。 抿抿唇,夏小暖闔上双眼,心中充斥满足感。 「晚安。」她说。 声音中满是甜味。 48. 鸡飞狗跳 「干,所以你们是在一起了没啦?」林贺炎靠在厨房的门边,几乎是眼神死地看着里头正在抢工作做的两个女人。 蓝千雨以前不会做菜,能帮的忙就侷限在洗洗碗之类的。现在她虽还不到特别厉害,不过也算是有点基本功了,切菜跟做些家常菜是小菜一碟。 「你黑眼圈还、没、消!去睡觉!休息!」夏小暖气得大叫,无奈体型差距,她再怎么想将蓝千雨挤开,终究是办不到。 「大中午睡觉?我又不是阿炎,天天要睡满二十小时才能活动。哎──你那个洋葱给我切!」蓝千雨伸手要菜刀,想当然耳,夏小暖才没有要理她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切着。 「靠邀!你以为我耳聋吗?你们小俩口的事,为什么要扯到我身上!」林贺炎的怒火被点燃只需一秒,他暴躁大吼,正准备接下去骂,头顶却忽地多了个暖呼呼的重量。 「你们这么吵,其实是想害我被邻居投诉吧……」 「干你他妈的给我放手──」 「菜刀给我──」 「你手不要过来!」 一顿饭能做得鸡飞狗跳,他们几人怕不是百年奇才。 \ 「早知道我寧愿跟你要个几百块,不,应该是几十块,也不要要求你们来帮我做饭。」薛关揉着太阳穴,头疼得不行。 上次夏小暖醒了后,他便理所当然地要了他的酬劳,蓝千雨本来还怕他会有什么难以给出的要求,没想到其实他要的只是夏小暖和蓝千雨免费帮他做一星期的午饭或晚饭而已。 这么简单的要求,一开始蓝千雨还误以为是有什么端倪,谁料那根本是她想太多了,薛关要的真的就是七顿饭,没其他意思。 所以之后他们就约好,每星期有一天她们会来帮薛关准备午餐,直到七次的额量用完。孰料,这就是薛关恶梦的开端。 蓝千雨和林贺炎说到底,好歹也是认识好几年的老友。也不知道为何现在一见面,十有八九不是吵架就是互相嘴砲,每次都要吵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而林贺炎又住薛关家,自然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薛关很是无奈。 一边是惹不起的天帝之女,另一边又是自家时常炸毛的小朋友,他怎么选边站好像都是死路一条,把希望寄託在夏小暖的身上,希冀她能让两者停下来,他也倒不是没试过。 只不过夏小暖那弱弱的语气,刚骂几次还是有用,久了蓝千雨也就不怕了,毕竟就算她再怎么放肆地和林贺炎吵,夏小暖也捨不得真心骂她,更别说动手教训她了。 「吃你的饭啦,今天已经是最后一次了。」蓝千雨和夏小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人不知是不是有意地依偎在一块,看着电视上播放的综艺节目。 「我该庆幸还是难过啊?」薛关笑着将一块鱼肉送进口中咀嚼。夏小暖和蓝千雨纵然令他面对了七次可能被邻居投诉的风险,但两人端出来的菜肉也一点没让他失望。 林贺炎一如既往地不要脸,却又有那么丝道理地道:「想那么多干嘛,想吃再杀去她们家就好了。」 霎时,一个灰色物体在林贺炎话音刚落之时,飞速地从客厅那丢来,准确而大力地击中了他的侧脸,他被这颗灰色枕头打得哇哇大叫,立刻扭头朝罪魁祸首大吼:「去你的!我有说错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手劲变大了!」紧接着又是一段熟悉的骂骂咧咧。 「嗯?还挺有道理呢。」薛关坐在窗户旁的位置,不知何时,他的心神游到了远方。 梅雨季到了呢,他轻叹。 \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外头的大雨还在肆无忌惮地肆虐着,蓝千雨却罕见地说想骑车回去。 「欸,你就算会骑机车,也不是这样用的吧?是多想感冒啊。」林贺炎身穿居家服,手上按着冷气的遥控器。他是火神,这在略为炎热的六月初来说,并不是什么有用的能力。 「我就想骑骑看啊,又不会碍到你。」蓝千雨刚说完,眼角瞥见林贺炎快速竖起的中指,她非但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还补刀,「你的重机借我喔,一秒、两秒、三秒,ok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 「干!」 蓝千雨无视于林贺炎满脸的愤恨和那明显的中指,转头像是换了张脸般,温柔又体贴地对夏小暖说:「不过小暖我先让你回去吧?我自己想骑,不要害你也被淋得溼答答,到时候感冒就不好了。」 「我……」 「我有两件轻便雨衣哦,小暖你想跟她一起的话是没问题的。」薛关拿着两件浅黄色的成人一次性雨衣,缓步从房间里走出来。 「靠你不要借给她们雨衣啊喂!我不想借她们我的重机!」 「谢啦!欠你一顿饭。」夏小暖接过薛关的雨衣,夏小暖道了个谢,将一件递给蓝千雨。 「靠邀你们不要一直无视我的存在啊干!」林贺炎的大吼终于被眾人听见,他气急败坏,就差没有原地上下跳窜地朝蓝千雨叫道:「重机是我的,『我』的,不是要借就借!」 吼声回盪在房中,几人安静了一会儿,连林贺炎也吓到了。 他搔搔头,驀地觉得有些尷尬,方想道歉,便闻蓝千雨说:「要借不借?」 「……借。」 \ 这星期比较忙,所以内容比较少,请见谅www 49. 生闷气? 暴雨尽情肆虐大地,为整座城市增添了一种不言之中的忧鬱气息,但在这种糟糕的天气下,一台亮眼的重机却像要划破这种气氛般,耀眼而快速地奔驰在道路上。 「冷吗?」蓝千雨催催油门,她享受雨滴落在身上的感觉,但不知道夏小暖是否也这么想。 夏小暖将被风吹得胡乱飞舞的雨衣帽子拨到一边,有些吃力地回答:「还──可以!」 「不行要说一声,你如果被我发现是在硬撑,你就完、蛋、了。」她恶狠狠地说,还小力掐了一下夏小暖的大腿。 「疼疼疼,我知道啦,我不是在硬撑!」夏小暖很高兴蓝千雨这么关心她,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想一直被掐腿,即使蓝千雨压根没出什么力,但不代表就不会痛。「绿灯了过啦。」她轻拍蓝千雨的背。 蓝千雨没有回话,只是催了油门赶紧往前骑去,免得被后面的人骑士按喇叭。 又骑了一段路,本来都静静的没出声的夏小暖驀地「啊」了一声,着急地连连拍打蓝千雨,「你能不能绕回去刚刚那个超市?」 「可以啊,但是怎么了?」蓝千雨问道,边听话地在前面路口回转。 「家里没剩什么菜了啦。我想说可以去个超市,不然现在下雨,而且这时间菜市场也没什么。」 「嗯。」 不消几分鐘,两人已然身在开着冷气的连锁超市中,蓝千雨一隻手扶着手推车,一隻手靠在手把上撑着头,饶有兴趣地望着夏小暖拣选蔬菜、肉品的背影。 「我背上有什么吗?」夏小暖将东西放入手推车,空出来的手摸了摸自己看不见的背后,「很明显?」 「你不用摸了,背上没有东西。」 「那你在看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子的感觉,很……」她特意拉长尾音,一双黑瞳闪闪发亮。 「很?」夏小暖瞅着那双直视自己的眼睛,不由得也专注了起来。 「很有老夫老妻的感觉?」蓝千雨嘴角向上扬起,勾勒出动人却带点顽皮的微笑,墨黑的眼珠子反射出夏小暖渐红的可爱脸蛋。 「什么老夫老妻啦……」夏小暖背过身急促地向前快步走去,耳尖染成了緋红色,就像隻可人的小白兔遭到恶意的调戏。 夏小暖脚程加快,很快便消失在蓝千雨眼前,蓝千雨边恶劣地笑,边赶紧推着手推车追上因羞怯而逃之夭夭的夏小暖。 「这只是我的感觉嘛,难道不像──」走过转角,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驀地僵硬了起来。 「是谁走路不看……咦?是你!」一扫方才被撞到时愤恨不爽的表情,王瑞威满脸写着诧异和惊喜,指向自己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夏小暖揉了揉自己撞到的额头,嘴上也喃喃着抱歉。听见王瑞威的话语,她一昂首,与自家弟弟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脸面映入眼帘,她随即惊呼:「你是那个、那个豆花店的那个男生!」 「太好了,你没有把我忘掉。」王瑞威傻呼呼地笑道,「这次刚好可以还你钱了。」 不等夏小暖再次出声,一道冰冷的嗓音响起。 「请问这位是?」蓝千雨右手绕过夏小暖背后,搭在了她的右肩头,微微施力,将夏小暖往自己身旁拉近了些。 脸上还掛着客套的笑。 夏小暖虽然多少被蓝千雨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到了,内心也激动得急速跳动,嘴上却装着没什么的语气道:「他是王瑞威,上次我在豆花店认识的那个男生。」 闻言,蓝千雨的嘴角微乎其微地抽动了一下,搂着夏小暖的手近乎无意识的收紧,「原来是那位啊,在超市也能遇到,真是巧呢。」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这可能就是缘分吧。」王瑞威的双眼发着光,难掩他的激动和兴奋之情。 「是啊,真有缘。」蓝千雨的笑容更灿烂了。只是没人知道她背在背后的左手早已握拳已久,一股不言中的危险气味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 夏小暖在一旁听着蓝千雨和王瑞威的对话,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令她有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 「你们买了什么?我来结帐吧,就当还你钱。」王瑞威大方地说,明明他只欠了几十块,根本远远低于夏小暖手推车中那些食材的价钱。 「那就谢谢了。」蓝千雨不给夏小暖拒绝的机会,直接替她应答,「王先生。」 有别于上一句的道谢,「王先生」三个字显得格外生疏、冰冷,是蓝千雨在划清界线。 「不会啦,我该做的!」 但王先生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 \ 「晚餐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 「口味想吃重一点还是淡一点?」 「不知道。」 「可不可以回我话?」 蓝千雨迟疑一会儿,依然哼出相同的单音节:「不知道。」 「千雨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和我说?」夏小暖有些急了,这几个星期以来,她和蓝千雨相处上一直都没什么太大的磨擦,此时突然发生这种状况,她根本猜不透蓝千雨的想法。 「没什么,就觉得你的新朋友挺好的。」蓝千雨停下机车,有股说不出的不适感由内心的某处慢慢扩散开来,既酸又苦,酸得令她近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跟你很有缘。」 夏小暖一愣,在愣神之际,蓝千雨已经提着大包小包走往夏家大门了。 她……这是在生闷气? 夏小暖回过神来,小跑步跟上蓝千雨。 \ 我回来囉! 50. 喜欢 「千雨,别生气嘛。」夏小暖坐在蓝千雨身旁,一张精緻的小脸蛋拚了命地挤进她的视线范围,让她怎么也无法忽略。 她于她而言,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即便不这么做,她也绝不会被忽视,何况她现在的作为。 蓝千雨手上拿着本小说,已经翻了大半,内容是在讲述着什么样的故事,她却完全也不知道,只是机械式地翻过一页又一页,试图把身边的人儿当作空气。 「到底怎么了嘛?」夏小暖大着胆子抽掉了蓝千雨那本根本没读进半点内容的小说,凑上前,贴近蓝千雨面无表情的面容,「因为瑞威吗?」 瑞、威。蓝千雨眼神凌厉了起来,在心中早已把那个叫做王瑞威的傢伙千刀万剐了不知几万遍。依据两人的对话来说,明明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居然就叫得那么亲密了? 观察见蓝千雨的表情,夏小暖注意到可能真和自己话中的那人有关,乘胜追击道:「你不喜欢他对吧?不要否认,否认了我也不信!」 一下子被夏小暖的话戳破事实,甚至堵得没了退路,蓝千雨驀地感到有些羞赧,耳尖微微热红着,她连忙趁着未被夏小暖发现时,假意用整理头发的动作,偷偷将两隻显现着自己已经有些害羞的耳朵遮起来。 不太自然地偏过脸,蓝千雨不愿直视夏小暖那双彷彿能戳破她一切心事的水灵大眼,「是,我是不喜欢他。」 「为什么?」 似是没料到夏小暖会如此快速地追问,蓝千雨没机会理清脑袋中一坨拉库迫不急待想窜出来的想法,惯性地转过头,她大声、字正腔圆地脱口而出:「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情敌吗?」 蓝千雨一怔,理智晚了一步追上语速,但已经来不及了。被染上緋红的部分再也不只耳尖,而是由脖颈一路攀升至整张脸。白皙的皮肤在此时将这抹淡淡的粉红衬得更加清楚,想怎么赖也赖不掉。 「你、你想那么多干嘛!王瑞威才没有喜欢我啦!」夏小暖被蓝千雨这么一说,突然被间接告白的害羞霎时间涌上,她也乱了阵脚。 「我才不信,你没有看见他的眼睛吗?他眼睛都是野狼盯上小白兔的眼神!你以为他只是想跟你当好朋友吗?」听见夏小暖口中的「瑞威」又变回了「王瑞威」,蓝千雨心中舒坦了不少,但想到王瑞威的眼神,蓝千雨就想将他那两颗眼珠子给挖出来,到底是在看什么看? 「这才见了几次面,你、你怎么能篤定人家是你的情、情情敌!」夏小暖结巴着说出「情敌」二字,她的气势不由得因此有些弱去。 「我就是看的出来,他的眼神跟一般人就是有不同。」 「可是就算他对我有好感,我也不会喜欢他啊,我喜欢的是──」夏小暖被蓝千雨的话牵着鼻子走,一个不小心就差点将那关键的姓名说出口,幸好在紧要关头她来得及止住已经到口的三个字。 「是?」 两人在激动辩驳的过程中,本就靠的极近的距离又缩减了不少,随着蓝千雨特意放温柔地缓慢吐出一个字,她的呼吸也微微触碰到夏小暖的唇瓣,格外具有曖昧感。 「我才不告诉你!」夏小暖努力挣脱这股升温的氛围,双手轻推蓝千雨,想示意她两人靠得太近了。 但蓝千雨对她的动作和暗示视而不见,纤纤玉手勾住了夏小暖的脖子,将她拉近自己,她在她耳边缓道:「真的不跟我说?我真的很想知道呢。」 嘴唇擦过夏小暖的耳廓,留下莫须有的灼热感,令夏小暖不住颤抖。 「那个人……会是我吗?」 \ 「欢迎啊!」简纯欣将大门打开,热情如火地迎接门口的夏小暖。 「小暖你来啦,快进来吧,外头那么热。」王容芸也探出一颗头,向仍站在门口的夏小暖招招手。「里面有好东西哦!」 「那就打扰了!」夏小暖脱了鞋子,走进简家。 摆设与上次拜访时并未有太大不同,依旧是那个舒适温和的模样,製造一种只要走进来就能放松身心灵的错觉,就和两个大姊姊一样。在面对她们时,夏小暖总能被指点迷津,总能得到一些来自她们「过来人」的经验提醒。 「快来吃海鲜啊,还有啤酒。你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就拿。」 「对对对,知道你要来我们买多了点,不能不吃哦!」简纯欣靠近夏小暖耳边,小声向她说:「不要让容芸吃太多,她最近变胖了。」 夏小暖点点头,噗哧笑了出来。她自然明白这些话是她们特意要逗她笑才说的,这也令她感到格外温暖。 夏小暖拉开椅子,加入了吃海鲜的行列,一向对酒类饮品无感的她,这次却主动拿了罐水果味的台啤,没有一丝犹豫,她一口就乾掉了大半, 简王二人相视皆是一愣,随后默契地喊道:「不醉不归!」 餐桌上吵吵闹闹,简纯欣和王容芸二人和她聊着最近日常生活中发生的趣事,以及绝对少不了的抱怨环节。她们睇着夏小暖黄汤一罐接着一罐下肚,白嫩的小脸蛋愈来愈红。 「怎么办?」在简纯欣诉说着某本新书中的情节时,已经半醉半昏的夏小暖忽地突兀道。 「嗯?」 「我好像嗝……喜欢上千嗝雨了……」她趴在桌上,右手拿着半空的酒罐,双眼迷茫地呆望着不知何处,脸颊红扑扑的。 「你是说那个马卡龙女孩?」简纯欣藉着自己的印象,大概猜出是谁。 「嗯……喜欢。」 「这挺好的啊,你喜欢她,那她呢?」 「她唔……说她喜嗝我……」夏小暖近乎是胡言乱语,要辨识出她话语中的内容,还真有些困难。 但简纯欣可不是一般人,她听出隻字片语就能将字句拼凑个大概,这种程度还难不倒她。 「那就好啊,两情相悦可不容易。」她拍拍夏小暖的头,「好好把握啊。」 「可、嗝是,我怎么……嗝配得上……」夏小暖的说话声愈来愈小,愈来愈含糊,「她好……唔优秀……」 说完这句,夏小暖似乎还呢喃了些什么,然后就沉沉睡去了,留下简纯欣和王容芸两个女人,望着睡着的夏小暖双双叹气。 「爱使人自卑?」王容芸无奈笑着啜了口杜康,微醺的性感模样在简纯欣眼中是何其可口。 「你有自卑过?」简纯欣将脸靠近王容芸那张绝美又散发着成熟韵味的脸,「我怎么不知道原来王大小姐,也有为爱自卑的时候呀?」 「开玩笑,我怎么会让你这嘴巴不饶人的小妖精知道啊,我又不是蠢。」王容芸将剩馀的酒液一饮而尽,在简纯欣的脸颊上吻了一口,「回房?」 闻言,简纯欣的眸中有什么情绪被挑起,「你先洗澡,等我?」 「当然好。」 51. 刺痛 「唔……」夏小暖皱着眉头,昨晚喝了一整夜的啤酒,虽然令她很快地入眠了,却也造成她今时今刻的头痛欲裂。 「早啊小暖,我跟容芸要出去一趟喔。早餐已经做好放在桌上了,等你用好就可以直接去吃囉!」简纯欣拉开房门,急急向她说道,尔后又将房门轻巧地关上。 几秒后夏小暖就听见大门被关上的声音,简纯欣和王容芸已经出门了。 夏小暖的头又昏又疼,但她认为再睡下去的话,下次醒来时她头痛的情形肯定不会变好,反而可能恶化。于是她强迫自己离开那张舒适的床铺,下床去寻找那杯可以解决她口渴问题的白开水。 「好渴……」夏小暖揉着头推开门,被外头过亮的灯光逼得闭起了眼。 再次睁眼适应亮光时,夏小暖却看见了那个她相当熟悉的人儿,优雅从容地坐在餐桌前,歪头朝她道:「早。」 倒是看见她的夏小暖完全怔住了,搓了搓自己的眼睛,声音略沙哑,不可置信地说:「千、千雨?」 「别揉眼睛。温开水,你先喝点吧?」瞅见夏小暖的动作,蓝千雨蹙起眉头,倒了杯温水走向仍呆站在原地的夏小暖。 夏小暖顺从地接过玻璃杯,咕嚕咕嚕地快速将水饮尽,双唇因此变得有些水亮,「你怎么──」 「吃点早餐。」似是不想让夏小暖有说话的机会,她微微施力,将夏小暖推至餐桌前,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有什么都等等再说。」 蓝千雨都这么说了,夏小暖也没什么好拒绝的理由,拿了叉子便也吃起来这顿早餐。 昨日夏小暖最后其实并未说出她喜欢之人是谁,可也就差那么一点了。要不是弟弟在那个瞬间回了家,她搞不好就说出来了。 她们对于彼此的心意,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只不过谁也不敢去戳破那层似有若无的薄纱。 「你怎么会来?」 「简小姐打给我,跟我说她们要出门一趟,看我有没有空来照顾你。」蓝千雨站在流理台清洗杯盘,回头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她们说你喝醉了?」 夏小暖闻言一顿,回忆起昨晚她边打嗝边断断续续地和简纯欣倾诉她对蓝千雨的心意,就觉脸上一阵热烫,「那、那她们还有跟你说什么吗?」 「嗯……」蓝千雨抽了张卫生纸擦拭染上水珠的双手,走向坐在椅子上的夏小暖,慢慢地靠到她小巧的耳朵旁道:「我还应该知道些什么吗?」 「没没没没有!就只有我喝醉了而已!」夏小暖羞得立刻站起身,试图往旁边逃开,没曾想自己的动作在蓝千雨眼中很是可爱。 而且也明摆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肯定不止夏小暖喝醉而已。 「真不告诉我?」 「我真的没、没有事情可以讲了。」说谎的感觉有些刺激,令夏小暖感觉更加紧张的,是蓝千雨因她的话语而瞇起的双眼,彷彿只要对上一眼,她能轻易看出自己话语的真假。 「但我觉得不……」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忽远又忽近──』 电话铃声一响,蓝千雨和夏小暖双双看向正响个不停的手机,来电显示写着大大的「王」。 夏小暖认识的人之中,除了王容芸姓王之外,另一个就是…… 「王先生找你。」蓝千雨沉下脸,咬牙切齿地说出王先生三字。一瞬间似乎也没了逗夏小暖的好心情,转身离得远远的,眼神锐利得像是要盯穿那台无辜的小手机。 夏小暖接起电话,还来不及说什么,对面就传来男人明显心情极好的嗓音:「哈囉?是小暖吗?我是王瑞威!昨天在超市的那个人。」 「嗯嗯我知道,请问怎么了吗?」夏小暖边和王瑞威对话,眼角不时暗暗注意站在大片落地窗前,背对着她,双手抱胸的蓝千雨。 问完后,她听见话筒另一边传来深吸一口气的声音,不久王瑞威便鼓起勇气说:「我想说,那个……今天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顿饭?」 是音量开得过于大声,王瑞威的邀请回盪在两人之间,令蓝千雨不自觉地揪了一下衣袖。 她会答应吗? 夏小暖没有立即回应,下意识在王瑞威问出口之时,望向蓝千雨的方向,但那人依旧是背对着自己。 以她的角度,她看不见蓝千雨紧揪自己衣袖的动作,更看不见蓝千雨看似眺望远方的双眸,实则隐藏着卑微乞求。 「不要去、不要答应」蓝千雨不断在心中默念道。但却仍没有转过身,没有将她的想法告诉夏小暖。 夏小暖睇着蓝千雨不为所动的背影,她的脑海中有股坏想法在作祟,令她明明知道自己真正的意愿,知道怎么做才不会伤害蓝千雨,却依然带笑地应道:「好啊。」 蓝千雨捏住衣袖的双手一松。 \ 「你想吃些什么?这家的牛肉麵很好吃喔!」王瑞威献殷勤般不断向眼前的夏小暖介绍菜色。 他不停地讲了将近五分鐘,都快把说得口渴了,这才发现夏小暖有些心不在焉,「小暖?」 「嗯?喔喔怎么了?」 「你……今天是不是其实不太想出来啊?」他忽地有些羞涩,对于自己居然说了那么一长串,才发觉对方的心不在此,难免感到有点不太好意思。 「没、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夏小暖拿过菜单,随便画记了个餛飩汤麵。 王瑞威用两隻食指将自己的嘴角往上带,「smile?」 「你今天不太开心。」王瑞威道,将菜单交给服务生,「能和我说怎么了吗?」 夏小暖的话哽在喉咙,她该怎么说? 她直到此刻都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答应这个邀约,蓝千雨转头时的表情,就像隻受尽委屈、即将被丢弃的幼兽,她看了心也止不住的难受。 懊悔,太懊悔了。 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王瑞威,不是蓝千雨,但她满脑袋、满心思都在想此时此刻独自在家的蓝千雨。 「不然等等吃完我就先送你回家吧?看你这样子想必是有甚么烦恼吧?」王瑞威灿烂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在旁人眼里这样的表情搭上贴心的话语,完全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 「真是不好意思了,跟你出来还这样。」 在夏小暖带着歉意说话时,服务生将一碗略显大碗的牛肉麵端上桌,也为王瑞威送上他的那份。王瑞威边递给她一双已经擦拭过了的筷子,边说道:「没关係。情绪本来就起起伏伏嘛,我懂的、我懂的。」 「不用感到抱歉啦,就怪就怪我挑错时机,既然菜都来了就开吃吧!」他首先将一块肥瘦合宜的牛肉块送入嘴中,满脸幸福地咀嚼,「真的不管吃几次都觉得很美味呢。」 看着表情夸张、讚不绝口的王瑞威,再睇向离自己右手不远,正飘着裊裊白烟,卖相很普通的牛肉麵,不禁引起了夏小暖的好奇心,真有那么好吃吗? 她抱持着疑惑的心将牛肉含入口,孰料在肉块遭牙齿咬下那瞬间便化开,肉汁在舌尖上爆开,燉煮许久的中药味和着牛肉的香味于口中环绕。 夏小暖瞪大双眼,不必用言语形容,王瑞威即能看出她的惊喜。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鐘内,夏小暖和王瑞威都不曾再交谈,两人都全神贯注在享用晚餐这件事上,贯彻了「食不言,寝不语」中的前者。 52. 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今天就谢谢你了,还麻烦你送我回家。」夏小暖手搭在车门的内门把上,向驾驶座的王瑞威道谢。 「不会不会,我替你开门吧,别动喔!让我为今天绅士的我画下一个完美的句点!」王瑞威自己快速地解开安全带,凑近夏小暖,替她开门锁,在即将推开车门那刻却停了下来。 他微微转头,夏小暖正因为他壮硕的身躯靠过来而往后缩,小小的身子紧贴在椅背上,相当可爱。 「夏小姐……」他轻声唤道,俊朗的面孔一点点靠近夏小暖。 眼看唇就要贴上夏小暖的,夏小暖的双眼写满了慌恐和拒绝,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偏过头,使男人的唇只得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夏小暖两手使足劲推开王瑞威,「王先生!你过头了,请放我下车。」 「我、我小暖我很抱歉,我只是──」王瑞威如梦初醒,急切地向夏小暖解释,不过夏小暖根本听不进他的一字一句,两手笨拙着急地推开车门,没有一丝踌躇的「逃」出狭小压迫的车室。 夏小暖顾不得失不失礼的问题,她近乎是落荒而逃。 脑袋警铃大响,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去,不稳的身躯驀地被一双手扶住了,「别怕。」 夏小暖仰头,睇见的是蓝千雨和温柔的嗓音天差地远的怒顏,她好看的柳眉蹙成一团,眉心隆起一座小山丘,墨瞳混杂些湛蓝,明明都是些不怎么强烈的顏色,夏小暖却从中望见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等我一下。」蓝千雨对仍在混乱之中的夏小暖扯出温和笑容,在她转头踏出第一步后消失无踪。 她大步大步走近王瑞威的轿车,控制力道地敲敲车窗,待窗子降下,她不顾自己每吐出一个字都如火山即将爆发般,整个人充斥着火冒三丈的气息,她盯着车内已经准备踩下油门离去的王瑞威,咬牙切齿道:「下车。」 王瑞威并无拒绝,他乾脆了当地下了车,走至怒发衝冠的蓝千雨面前,带着歉意开口:「我很抱歉。对你的好朋友做出这么失礼的行为,造成她不舒服、反感的确是我的错。」 蓝千雨的怒火因为王瑞威的道歉微微消去了点,她本想着若王瑞威死不认错,那她可就不会客气…… 「但我希望你身为她的好友,能够理解我认为当时的氛围相当适合我做出这一步的『进攻』,我一开始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的……抗拒。」王瑞威在说到「抗拒」二字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和不解。 顿时又将蓝千雨不爽的情绪推上了一个高点。 「她难道不能抗拒?」蓝千雨问,尽可能使自己不那么咄咄逼人。 「噢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点意外罢了。」王瑞威耸耸肩,「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吧?」 蓝千雨攥紧拳头,继上次「学长」后,头一次如此急切地想要将一个人打得体无完肤、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但在蓝千雨真的做出什么之前,夏小暖的小手覆上了她的,在四目相交之际,对着她摇了摇头,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再见。」她松开拳,落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往夏家门走。 夏小暖也向王瑞威告别,转头奔向蓝千雨身边。 王瑞威短暂停留在原地,直至两个女人都进了屋内,大门紧闭,他才上了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罐子。罐子里头装着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迷你男人,小嘴巴大吼大叫着些什么,四肢猛力敲击、踹打着玻璃罐子。 「你就看着吧,看我帮你这没什么用的身躯做些大事。」「王瑞威」的嗓音一变,变成了比年轻男人更加成熟、低沉的声音。他将玻璃罐子吊在后视镜上,弹了下瓶子,令里头的男人跌倒在地,他驱车离开。 屋内,蓝千雨无视于夏小暖和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夏瀚承,她跨大步上楼,直奔自己房间,夏小暖紧追在后,怎么也不肯放弃。 在蓝千雨即将关上房门前,她看见了夏小暖的手放在了门框上,若她将门关上,百分之百会夹到夏小暖手。 也就这三秒不到的出神,夏小暖变抓紧时间将蓝千雨推入房间,咖搭一下锁上门。 「小暖?」蓝千雨对夏小暖忽然强硬的动作感到疑惑,她不懂,明明和王瑞威出门的人是她,被欺负的是她,为何现在理直气壮的人,也是她? 「把话说开、把话说开。」夏小暖背对蓝千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自己说着。 转头,夏小暖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毫不踟躕地向蓝千雨走去,下个动作,却令蓝千雨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她踮起脚尖、勾住蓝千雨的脖颈,微微施力将她的脸往自己带,主动将粉唇献上。 两唇相碰,时间彷彿在此静止。蓝千雨只觉唇瓣袭上一抹软热,她的脑袋闪过一阵狂喜,但紧接着的却是一股浓浓地心酸和侮辱感。 她相对冷静地将夏小暖环住自己的双手扳开,狠下心将夏小暖推开。 她知道,知道自己明明捨不得这吻结束;她知道,知道自己推开夏小暖是很令人伤心的行为,她更明白,当夏小暖被自己亲手推开之时,自己的心脏犹如被一双大手紧紧掐住、拧紧。 她深刻望见了夏小暖不解的眼神,她当然了解要夏小暖这么容易感到害羞的女孩,主动献上一吻是多么难得的事。 然而蓝千雨在此时此刻完全无法满心喜悦地去接受这个久久才发生一次的小确幸,或许在昨天,不,就算是今天早晨,夏小暖做出这件事,于蓝千雨来说都是值得她高兴一整年的事。 现在,蓝千雨的脑袋嗡嗡作响,每一次呼吸和吐气都无比艰鉅,好似下一刻就会缺氧窒息般难受,心如刀割,说的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痛苦地强迫自己开口,对着这个自己深深喜欢着的女孩,缓慢地道出几个字。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53. 碎裂 夏小暖从没想过蓝千雨现在的模样。 她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盈满了泪水,眼睛红润看起来楚楚可怜,口中吐露的话正是她一直以来的心声。在喜欢人这件事上,蓝千雨是初学者,她鼓励自己要给夏小暖时间,去接受自己给予她的这份感情。 到时一定会开花结果的,她对自己说。 而最近夏小暖似乎终于慢慢地会回应自己了,她对此是那么的篤信,因此她可以、也有了动力继续等待下去。 可在这时,王瑞威便出现了。 他的出现令蓝千雨失去一直以来的安全感,使她方寸大乱,明知夏小暖并没有对于王瑞威的心意有任何的回覆,心情却仍忍不住地失落。她知道是自己患失心太重了。 就像个控制狂似的。 夏小暖那惊慌失措的脸孔、王瑞威满不在乎的表情,她不懂为何自己想保护夏小暖的心就这么被她驳回,她分明只是看不得夏小暖被伤害。夏小暖对这类带有强制性的行为极为反感,尤其是男性──在经过学长的事件,她再怎么努力走出梦靨,也很难不多少残留下心理阴影。 蓝千雨是个愿意等待的人,同时却也是个自尊心极高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也会逼得她失落,怀疑自己的等待是否有意义,不得不说,夏小暖方才献吻的动作,刺痛了她的心。 那是无论她怎么去催眠自己,也无法忽视的疼痛。 「可以用一个吻呼来唤去的人吗?在你的心里我是这样的人?」蓝千雨不止地诉说着,纵然说出每一个字对她来说都伴随着痛苦,「打了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糖吃?小暖,我实在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 「你若不喜欢我,那不要勉强了。我……不想看你逼自己装作对我有感觉,也不想让你因此搞得自己每天都不快乐。」 「只要你跟我说,说一切都结束了,你追我跑的游戏、曖昧的游戏结束了,」蓝千雨顿了下。早已蠢蠢欲动的泪不争气地落下几滴,但她没有理会,彷彿淌着泪水的那双眼睛不是她的般,挤出灿烂却满斥悲伤的笑容,「我们之间,就会结束了。」 夏小暖如鯁在喉,她想解释,想告诉蓝千雨不是那样,她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吻,绝非要糟蹋她,只是她当下认为最能令蓝千雨冷静下来的方式。 方式? 她驀地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后悔,那是个糟糕透顶的方式,她在做出这件事的当下、在出现这个念头的瞬间,就已经如蓝千雨所说的,把「吻」当成了一种服人的手段了。 望着蓝千雨受尽委屈的眼,她不禁困惑,她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自己错了吧,夏小暖抿抿唇,垂下头,痛恨着自己的软弱。 蓝千雨一直在向自己前进,在鼓励自己从阴影走出来,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不过是害怕,害怕跨出去后的结果。 那张横亙在两人间的薄纱,是她亲手盖起的。 想坚持的念头曾冒出,可一睇见蓝千雨受尽伤的眼神,她就想着放弃吧,她不想要蓝千雨再伤心伤神了。 夏小暖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抬起头,与蓝千雨四目相交,粉唇一张一翕,说道:「一切都结、结……」 不知怎地,夏小暖无法将整句话说完,也许是太过违心,也许是她根本就不想让这句话连带着结束两人的一切。 事已至此,她依旧抱着一丝希冀,希冀蓝千雨能听出她真正的想法,又或是笑着说这是开玩笑的,但她的所有期望皆落空,蓝千雨仅仅以心碎的语调道: 「结束了。」 霎时间,夏小暖红了眼眶,「无法挽回」四字,在此时显得特别昭彰,「我先出去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闷哼,她不敢往蓝千雨的方向看去,只怕看了一眼,她就会忍不住在此溃堤。 脚步沉重,夏小暖尽全力让自己的双腿动起来,却仍如千斤重般难以移动,她每走一步都彷彿用了极大的力气。 她在等、她在等,等她告诉她后悔了,等她叫住她。 但当夏小暖步出房门,乃至轻轻关上房门,隔绝两人时,都没有人出声。不论是蓝千雨,抑或是夏小暖。 夏小暖转身,手触上门板,眼泪已然在叫嚣,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泪水也是,情况也是,她都无法控制、无法挽回。 是不想打扰到蓝千雨,也是不想令她对自己厌烦。夏小暖在泪珠滑落、哭出声之前奔回了房间,将门锁上,她毫不踟躕地将脸埋入了枕头和棉被之中,试图以此抑制自己的哭声。 她不知道的是,蓝千雨在房中的状况一点也不比自己好。房间昏暝,她又回到了初始来到夏家的那样,孤身一人。不过这回是她亲手将夏小暖从自己身边推得远远的,她知道,夏小暖绝非自己言中那样,认为自己是可以呼来唤去的存在。 她嘲笑着自己,嘲笑自己可笑的自尊心,嘲笑自己自以为是地逼夏小暖离开自己,更嘲笑自己此刻窝囊的蜷缩在床边的模样。 揪紧了自己本就纤细,此刻更显单薄的手臂,她无意地捏出一道道红痕,晶莹剔透的泪珠不听使唤地掉落,她紧咬下唇,咬至溢出血液了,她仍坚持不停,只为了压抑从喉中挣扎着要透透气的哭声。 美人落泪,如此揪心,如此惹人怜爱。 但是没有人会可怜她,没有人会看见她这脆弱得一碰就碎的模样。 她和她,嚎啕大哭着,无声的。 \ 「什么!蓝姐你要搬出去?」夏瀚承手中的筷子应声掉落在桌上,面容上写满了惊愕,在这段相处时间后,他和蓝千雨的关係日渐变好,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好友了。 何况蓝千雨喜欢夏小暖,也就是他姐姐这回事,可是眾所皆知的。 虽说在三星期前,自从他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夏小暖追着蓝千雨上楼后,不知发生了何事,他觉得姐姐和蓝千雨之间的关係,一夕之间变得冰冷而遥远,好似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是啊,捨不得?」蓝千雨打趣道,嘴上说出的话趣味性十足,脸上的表情却与之大相逕庭,脸上写满了疲惫,自那天起,她的气色一天也没好过。 「白痴喔,我才不会捨不得,倒是姐姐……」夏瀚承拾起掉落的筷子,颇有暗示性地缓道。 蓝千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旋即无缝接话:「你吃快点吧你,不是要去打球?迟到的人可是很令人讨厌的。」 夏瀚承笑了下,继续和蓝千雨打打闹闹式的对话,没有人注意到在厨房内洗碗的夏小暖拿着盘子的手颤抖着,她也是直至现在才知晓蓝千雨即将搬离夏家。 怎么会这样? 她虽做好了和蓝千雨疏远的准备,但从来都没想到蓝千雨竟会做得那么彻底,那么决绝。 若蓝千雨搬离这里,是否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一阵慌乱袭上心头,夏小暖的心不在焉导致手上的力道一松,玻璃製的盘子滑落,夏小暖来不及反应,盘子便坠地而碎。 \ 星期一要来啦,大家工作/上学加油! 54. 失神 「嘶……」盘子落在距离夏小暖脚边不远之处,飞散的碎片划伤了她的小腿和脚趾,顷刻,鲜血直冒,尖锐的痛感令她皱起了眉。 「姐!」夏瀚承担忧的声音甫出喉,蓝千雨早已推开椅子,迅速奔至她的身边。 「不要蹲下,我来清理就好。」蓝千雨挡住夏小暖正欲伸出的手,不知有意或无意地避开夏小暖的眼神,她将眼光放在夏小暖脚上不止地流出的血液,「夏瀚承,你能帮你姐姐止血吗?」 「小事一桩,儘管交给我吧──噫!姐你怎么搞的啊?等等老妈回来看到你这伤,你一定被唸到臭头。」夏瀚承碎嘴着搀扶夏小暖一步一步走到沙发,留下蓝千雨善后厨房。 夏小暖眼神仍在蓝千雨身上,她听不进自家弟弟说的每一句话,只因蓝千雨蹲下捡碎玻璃的身影委实太过落寞。 半拉半推的,夏瀚承仍是将她带出了厨房。直到弟弟用沾了优碘的棉花棒触上伤口那刻,猛烈的刺痛才使的她将目光招回,痛叫出声:「你轻点!太粗鲁了会痛。」 「唔!」另一头蓝千雨在夏小暖大叫的同时,正拾着碎片的手也不慎被割伤,细小的声音没有被任何人听见,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蓝千雨失神地睇着不长的小伤口,她叹了口气,用卫生纸简易止血。 「我来吧,你姐被你这样擦药会先痛死。」 「好吧,我真的不适合做细活,那就交给你啦!我去打游戏了。」夏瀚承朝蓝千雨眨眨眼,一溜烟似的跑离客厅,留给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蓝千雨不语不言,乃至连双眼都不曾看向夏小暖的脸,她一心一意地为夏小暖上药,但也能感受到来自夏小暖炽热的注视。 她控制着自己,绝对、绝对不可以抬头,因为她知晓,若是望进了夏小暖的眼畔,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顷刻间又会分崩离析。 贪恋,蓝千雨依旧贪恋着夏小暖给她的温暖。 但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这样是浪费夏小暖的青春,而且或许自己的离开,也能让那些狗屁魍魎离夏小暖远点,她不会再遇到非人类的危险了。 心魔还未解决,孰知道它是否会回来,再次伤害夏小暖。她承受不起再一次被失去夏小暖的恐惧包围的感觉了。 好累,她好累。 她不愿意再和夏小暖你追我跑,不愿意再蹉跎夏小暖身为凡人的青春。林贺炎说的是对的,神和人的时间是不同的,她能慢慢等,夏小暖不能。 即便真的在一起了,她也无法和夏小暖白头偕老。 永远不能。 \ 「千雨啊,你真的要走吗?」夏妈妈忧心忡忡地望着将行李递给林贺炎的蓝千雨,她似乎一併替身后的夏瀚承和夏亚琪问出了不敢问的问题。 「嗯啊。非常谢谢您还有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没齿难忘。」她笑着回答,眨眨眼,她对脸色不太好的夏瀚承调侃道:「怎么?我只是搬出去,又不是不会来了,干嘛那么难过啊?这么喜欢被我嘴砲?」 「白痴喔,怎么可能喜欢被嘴砲,我又不是m!」夏瀚承一下便被这句话击中,用肩膀撞了下蓝千雨,激动地反驳,旋即却又望向自家,露出一副烦恼的模样,「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 「姐姐。」他以下巴指了指房屋的二楼,他的姐姐,夏小暖就在上面,没有下来跟蓝千雨道别。 蓝千雨一时话哽在喉头,她不知该说什么。 夏小暖未下来送别,她既意外又不意外。本来就该这样不是吗?若是她,她可能也不会想下来吧。 正出神着,林贺炎忽道:「你行李居然这么少啊?」 林贺炎不可置信地望着只提了一个小箱子的蓝千雨,在他眼中,蓝千雨的随身物怎么可能少,没有三大箱按理来说是不可能装完的。 「不然是要多多?寄人篱下我还大包小包?别了吧,我可没你脸皮这么厚,住着住着还就成了第二男主人了。」 「你他妈说什么鬼啊喂!」 「你们两个,好了就快点儿上车吧。我药局前的公告写的是暂停营业两小时,不是两天。」薛关从驾驶座探出头,瞄了眼时鐘,时间有些紧凑。 「知道了──」林贺炎不耐烦地拉着长音回应,砰一声关上后车厢,「走了?」他朝望着房子二楼兀自发呆的蓝千雨问道。 抿抿唇,她似是挣扎了一会儿,驀地出声:「等等。」 「安怎啦?」 「再给我……五分鐘,五分鐘就好。」她握紧手中的东西,询问着薛关,毕竟决定权在他,要是耽误到人家工作的时间,那可就不好了。 薛关叹了口气,好像在说着「真拿你没办法」,挥挥大手,他说:「去吧,记得回来就好。」 蓝千雨点点头表达谢意,长腿一迈,奔了出去。 没意外的话,这是她最后一次步上二楼,攥紧手中的信封,她放轻步伐,不想让夏小暖发现她又回来了。 推开房门,蓝千雨甫抬起的脚一顿,与那人四目相交之时,她更是险些克制不住自己眼中即将满溢而出的惊讶和悲伤。 55. 走、不走 她立即将头偏开,也不顾这样的动作何其令人受伤,也不顾这样的动作显现出自己的不捨。 整理好杂乱的情绪,她嚥了口口水,「我只是回来拿东西。」 「嗯……」 蓝千雨假意拉开抽屉,背对着夏小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的视线,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压根就没有要拿东西。 迟疑了一会儿,她放在口袋中的信封被她一再攥紧,捏得皱巴巴的。她在犹豫,是否要把信放到抽屉中,是否要留下这一丝……希望? 然而,她还来不及做出抉择,在顷刻间,便被夏小暖从背后拥住。 她紧贴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蓝千雨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紧张地上下跳动的那颗炽热的心,她很恐惧,恐惧自己过大的心跳声会传入夏小暖耳边,会被听出她的心声。 房间静謐无声,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像是要保存这得来不易的亲密时刻。 盯着时针滴滴答答地走着,自己的坚定似乎也因这拥抱些微、些微地被磨去,蓝千雨不得不狠下心开口:「若你没有事,能不能放开我?我有点赶时间。」 字字句句带着尖锐的刺,带着属于陌生人的疏离和礼貌。她好痛,她的五脏六肺彷彿被恶狠狠地使劲掐住,而那双手的主人肆无忌惮地加大力道,却又巧妙控制在致死的边缘。 蓝千雨从未想过原来亲口撇清关係,是如此困难且痛苦的事。 「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走?」 蓝千雨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酸楚涌上心头,有什么在脑中吶喊吼叫,让她别逞强了,赶紧转过头回应夏小暖的拥抱,向她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另道声音却也在她耳边喃喃地道着,让她放手,还给夏小暖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生活。 一时之间,她即便开了口,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只得感受到衣衫被身后的夏小暖揪住,被她的点点泪珠染溼。 她想说的分明是:「我不走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深怕做错一个选择,就会全盘皆输──输掉夏小暖的人生。 夏小暖带着极大委屈和乞求的那句「能不能别走」,在蓝千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捨不得,她怎能让她如此难过? 手攥成拳,混乱于一团的念头让蓝千雨无法理性、正常地思考,她拋弃了那些无谓的烦恼,遵循着心,遵循着自己最初的想法。 愤怒,驱使着她丢弃顾忌,只为表达出自己最深切的感情。 蓝千雨回过身,两手抓住夏小暖颤抖着的小手,两人的手相触之际,莫须有的电流窜过,她们似乎默契地都感受到了那份各自被隐藏起来的情感。蓝千雨眼中充斥着炙热和浓烈的喜欢。 「我──」她直勾勾地望入夏小暖的眼畔,她终于、终于看见了夏小暖与自己相同的情意。 只可惜,犹如暗中作祟,夏瀚承朝气满满的声音由一楼传至二人耳里。 「姐──有人找你!」 霎时,蓝千雨又被拉回残酷的现实,她怔怔地睇着自己紧握着的夏小暖的双手。如火苗般,她的衝动在顷刻间被夏瀚承的这句话彻底浇熄。 「王先生!你认识吗?」楼下的夏瀚承仍在叫着。 听见「王先生」这个敏感的词汇,蓝千雨和夏小暖皆不由自主地绷紧身子,蓝千雨抢先道:「你先下去吧,我东西拿好就走。」 不等夏小暖应答,她又说:「王先生在等你。」 「你真的……希望我下去吗?」 「只要你说『不要下去』,我就不会下去。」 56. 回忆永存 蓝千雨呼吸一滞,她咬紧下唇,努力使自己表现得淡定而波澜不惊,但她始终说不出话。 违心之论,她已经说了很多了,不是吗?再多一句又何妨。 可当她从夏小暖的双手感受到那分颤抖,感受到那分期盼,感受到那分好不容易的勇敢时,她踌躇了。 不敢去面对,儘管她已经瞅见了夏小暖潸然落下的两行清泪,也已明瞭自己的心意。 「你不要走,我也不下去,好不好?」夏小暖望着蓝千雨,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她了,她不由得握紧了蓝千雨的手,握得手都发红了,她也丝毫不敢放开半点。 「你回回我啊,千雨,不要不理我啊……」她本就软糯的声音带上了浓厚的哭腔,如此招人怜惜,「求求你了……」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更打破了蓝千雨欲将夏小暖拥入怀、擦去泪的念头。 「夏小姐?你在吗?刚刚令弟叫你,你没有一点回应,我有些担心所以就──」 「她没事,多谢你的关心。另外,你有取得她们家人的同意吗?若是没有的话请不要擅自闯入夏家。」 门开了,蓝千雨随之走出,她面色不善,态度强硬地挡在王瑞威面前。 不等王瑞威回话,夏瀚承伴随着气急败坏的脚步声而来,「喂!我没说你可以进来!」 蓝千雨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冷淡地警告道:「听到了?请你离开。」 一剎那间,一丝凶恶的杀气由王瑞威的眉眼间窜过,旋即消失。他礼貌地向蓝千雨说:「抱歉,我只是太着急了,我太担心小暖了。」 「那又如何?擅闯名宅就是擅闯名宅。」蓝千雨似是不愿多和他说一句话,迅速地将话说完便闭上嘴巴,不再吐出一字。 不给王瑞威辩解的机会,夏瀚承抢先说:「王先生请你离开,这里没人欢迎你!」 「造成你们的麻烦,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先告辞了。」语毕,王瑞威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更别说看夏小暖了。 随着脚步声远去,最后砰的一声,他们听见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后,夏瀚承当即破口大骂:「靠!都叫他不要进来了,他不知道在急个屁,把我挤开就硬要上来,追都追不到!有没有水准啊!」 「蓝姊你呛得真好!这种人就应当骂,骂得愈很愈好。」夏瀚承巴啦巴啦不停说着,未注意到蓝千雨逐渐蹙起的眉头,还有愈渐不佳的面色。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源自王瑞威这个人。 喜欢一个人,当自己联络不到他时,有这种紧张的情绪是十分正常的。但蓝千雨从他来到自己面前至离去的那瞬间,她一点也没有感受到除了王瑞威有任何心急如焚、担心万分的情绪──当然,除了他嘴上说出来的。 更令她备感不安的,是王瑞威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来的杀气和诡譎感。她愈看愈发觉得他浑身让人感到不对劲。 「对了蓝姊,阿炎叫你快点下去,时间赶不及了。」 「你其实也可以叫我阿雨啊,干麻一直『蓝姊、蓝姊』的叫。」蓝千雨无奈地笑着,「是我感觉比较老?」 拋出一个送命题,蓝千雨也没有要听答案的意思,拍拍夏瀚承厚实的肩膀,带些叮嚀和託付性地道:「好啦,怎么叫随便你决定。倒是我走了之后,好好照顾你姐姐,不要让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靠近她,听懂了吗?」 夏瀚承大力地頷首,「我会的!」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蓝千雨有些落寞地莞尔道,她最后一次以眼角馀光朝房内瞅去。 夏小暖低垂着头,双眼仍闪烁着些许晶莹泪光。 \ 「喝吗?」薛关手上拿着两罐台啤,伸手递给坐在沙发上的蓝千雨一罐。 他头上掛着头巾,一头棕发还滴着水珠,他俐落地打开酒罐,啜了口,发出暗带怀念的感叹:「青春飞扬的恋爱烦恼啊。」 蓝千雨闻言苦笑,「是满烦恼的。」 「看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相差无几。」薛关将眼镜拿了下来,用眼镜布细心擦拭,「这可能是人必经的过程?」 「这么说,理智如你,也有过这样的经验?」蓝千雨听出他话中的线索,循线打趣地问:「我还以为你这种理性至上的人,应该不会有这种经验。」 「别傻了,我也是人好吗,是年纪的问题──虽然跟一个註定会活个几百、几千年人这样说满奇特的。」 「拜託,你们也有轮回好不好?只不过是一段又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蓝千雨华丽地翻了个白眼,「有时候我也会羡慕你们。」 「喔?是什么使你这个尊贵的神羡慕起渺小的凡人?」 「一段又一段不同的人生,这样一来可以体验当跟上辈子不同的人,不是挺好的吗?还有啊,两个凡人在一起,执着彼此的手,白头偕老,一同老去,也是挺好的事啊。」 「白头偕老固然好,但就如你所说,人免不了一死,将会进入轮回,饮下孟婆汤,忘却今生,也因此,两人都会忘掉这辈子他们所经歷的一切,他们曾经美好的时光、甜蜜的日子、深爱的对方。」薛关又饮了口啤酒,「最后还是要分离的。」 「但眼睁睁看着对方老去,难道不痛苦?」 薛关坦率地点点头回道:「嗯,当然痛苦啊。而且爱得愈深,一定愈痛苦──但是,难道因此就不爱了?因此就放弃和这个人相处的日子了?」 蓝千雨一愣,一时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是凡人还是神,这是早就注定的事,永远也无法更改。倘若缘分使你们走到了一块,那又有何好迟疑的?与其挣扎、踌躇着是否前进,还不如抓紧能够伴在彼此身边的时时刻刻。」 「那在将来,都定会成为你永生难忘的一段极其美好时光──即使那人已不在身边,回忆,也永远都会存在你的这里。」 薛关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 週三时事务忙碌,停更一日(,,?w?,,) 57. 王痴狗 他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替蓝千雨送上了最赤裸也最直接的答案。 看着爱人死去,这是无可避免的。但难道因此就要杞人忧天?浪费自己和爱人宝贵的相处时光? 「所以啊,还犹豫些什么呢?」薛关轻笑,将桌上空了的酒罐收走,正欲说些什么,就见本在卧室中的林贺炎睡眼惺忪地走出来。 「薛关,你跑哪了……」他身穿明显不是他风格的白衬衫,因为尺码不对而松松垮垮的,上头满是凌乱皱褶,林贺炎白皙的脖子上佈满了点点引人遐想的粉痕。 蓝千雨霎时就说不出话了,林贺炎这副毫无防备的软糯形象,她跟他认识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 倒是薛关一向冷静的脸孔出现了一剎的僵硬和慌张,「阿炎,你不是还困吗?听我的,我们先回房。」 林贺炎迷糊地点点头,看来意识压根不清,他顺着薛关的脚步被搂着进了房间。不给蓝千雨任何偷瞄的机会,薛关甫将林贺炎带进房,便顺手将房门关得严实。 蓝千雨将好奇的心收起,在内心轻笑了声──关于那个气势从不输人的老友其实是这么一个软受的事。 不过林贺炎遇上薛关……这结果怎么看都是合理无比,要是林贺炎能主导薛关,那才叫破天荒。 一瓶啤酒并不使她醉,反使她起了些睏意,直到她不敌睡意前,她都仍在反覆咀嚼着薛关的话。 她想着,想着自己是否要回头,回头去面对夏小暖。 只是她怎么也未想过,自己再次见到夏小暖时,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 \ 「姐姐──」夏瀚承充满哀怨的声音贯彻整个屋子,轻易抵达位于二楼的夏小暖的耳里。 「怎么了?」夏小暖迅速奔下楼,看见夏瀚承一脸幽怨的模样,她便明瞭发生什么了。 「王痴狗。」自从王瑞威在这个月拜访夏家满十五次时,夏瀚承就开始这么称呼他了。 至于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夏瀚承对王瑞威的第一印象相当不好,加上蓝千雨的特别叮嚀,以及之后不管不顾自家姐姐的意愿,一昧地上门拜访。全部的全部,都无一是不让他感到反感的。 但罕见的是夏小暖听见这个称号,居然除了初始的劝说,也没有再更剧烈的要他停止,他能看出,夏小暖其实也对这个男人愈趋疯狂恼人的造访,开始感到不舒服。 「你要出去玩的话你先去吧,不要让朋友久等了。」夏小暖睇见弟弟眼神中的隐隐透露出的敌意,她出声劝道。 「那个不用急。」现在主要的问题人物是你面前的这一位,他在心中暗暗将后一句补上。 不过夏瀚承才说完不到几秒,他的手机便大响起来。 「喂我……」 「夏瀚承你是白痴吗!都说了我们几点要集合?全部人都到了,就等你一个,你以为你多大咖?你知道学姐、学妹们也都在等你吗?」 夏瀚承着急之馀,误按到了扩音键,他正想解释,又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友人怒气冲冲的爆吼声:「我才不管你现在是女朋友要跟你分手,还是三小什么鬼事的。你他妈就是要给我在十分鐘内过来,立、刻,现、在,马、上过来!」 他匆匆忙忙大吼了句:「好啦好啦你冷静点,我尽量──」 「尽量?不准!你听到谁说『尽量』了?我叫你立刻过来,你懂吗?这是个他妈的命令句!」那头的友人用尽力气歇斯底里的嘶吼后,安静几秒,一转态度地说:「阿承,我是主揪。你知道你迟到我有多尷尬吗?快点过来。」 「你看吧,快去快去,你被朋友催了。」夏小暖推了推挡在她身前的夏瀚承,「我可不当背黑锅的姐姐喔!」 「可是……」 「快去啦,你都见识到你朋友多气了。」 「好吧,那姐你要保护好自己喔!千万不要跟他去人少的地方,还有喔,晚上六点,六点一定要发讯息给我喔,我要确认你是安全的!」 「一定一定,你快去吧。行李拿好,那两天后见囉,要玩得开心。」她笑着朝仍是满面担忧的弟弟挥挥手,「放开心玩!」 夏瀚承艰难地頷首,「一定要打给我喔。」他又叮嚀道。 开了大门,夏瀚承看见王瑞威靠在他的车边,四处张望,瞅见夏家大门开,他立即喜出望外,小跑步前来。 「你干嘛?不要又想擅闯名宅。」夏瀚承敌意满满,故意挺起自己高壮的身躯,他此时格外庆幸自己的身高傲人,还不至于在这种应有气势之时,还得抬头瞪人。 「上次真的仅是意外啊,真是失礼了。」但王瑞威也不矮,还能和夏瀚承眼对眼,无须仰头,「你要出去吗?」 踌躇了一下,他仍是诚实地说:「是的。」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姐姐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事的,上次纯属是我一时没控制好。」 夏瀚承对于这番话感到很是狐疑,但看见王瑞威脸上那带着歉意的真挚笑容,他挣扎了一下,最终敌不过脑袋冒出的一种奇异感觉,忍不住相信了他。 \ 停更通知,大约12/7会復更(′;w;`) 58. 急转直下 「真的非常抱歉!」王瑞威双手合十,头低垂着,「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补偿你,但这已经是我唯一还算擅长的事了。」 夏小暖看着面前一桌的满汉全席,颇哭笑不得。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来王瑞威的私人住处的,这样做就如入虎穴,是极度危险的,更丝毫不符合夏瀚承所说的「不要去人少的地方」,毕竟这何止是人少,压根就是二人独处。 但一晃眼、一回神,她便已经身处王家了。 她也不明白为何,只要王瑞威一开口,一对上他的眼神,自己便会心甘情愿地被牵着鼻子走。 简直就是无法抵抗那股由大脑传达而来的命令。 「快吃吧,冷了可就不好了呢。」王瑞威挥挥手,露出大男孩般的灿烂笑容。 夏小暖点点头,双手无法控制地自动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而王瑞威由头到尾则一口都未曾尝过,只是静静地笑着看夏小暖一口接着一口吞下。 那抹笑容之中,似乎愈渐增添了一种夏小暖望不穿的极度喜悦,夏小暖则只觉浓浓不安。 晚餐尚未吃完,夏小暖的视线已逐渐模糊,脑袋就像被施了咒般,飘飘欲仙,意识漂离身体。双手也无力再握住筷子,两隻筷子啪一下摔落地面,她试图弯腰拾起,却只使自己向右倾倒而去。 「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呢。」王瑞威的笑靨扩大,那是变态扭曲的兴奋,是猎人对于猎物踏入陷阱感到的兴奋,「怎么样?头很昏?那就睡一觉吧。」 「待你醒来,就有好戏可以看了。」 这是夏小暖在彻底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喂?」 「蓝姊!你知道姐姐现在在哪吗?我打了好几十通电话,她都没有接。」夏瀚承心急如焚,现在的时间早就过了六点不知多久,但他未曾接到夏小暖的一通电话。 「怎么了?会不会是她忘记带手机出门了?」 「不会的!我有跟她约好六点要打给我……」踟躕了几秒,他有些犹豫是否要将姐姐和王瑞威出门的事说出来。 驀地,他竟开始害怕说出口会被蓝千雨骂到臭头──说他没有照顾好姐姐。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蓝千雨听出夏瀚承句末不符合他作风的欲言又止,一言道破,她现在可没有什么间心去顾夏瀚承的面子,「我需要知道你没说的事,才能更快速精确地去找你姐姐。」 这句话彷彿将夏瀚承脑中某个桎梏击破,他当即速道:「王痴狗!啊不、不是,我是指王瑞威,他来找姐姐!一定是他!」 「靠!怎么会这样……」他喃喃道,对于自己方才欲隐藏这件事实的念头感到不齿,同时更感到诡异。 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曝露自己的行踪给王瑞威,乃至相信他说不会再对自己的姐姐做出失礼的行为这种鬼话? 「什么『怎么会这样』?你发生什么了?」蓝千雨暗叫不好,凡扯上王瑞威,她就觉得大事不妙。 「这样说可能很奇怪,但是我觉得王瑞威这个人怪怪的。他好像有一种奇怪的能力,能……能让听他说话的人相信他。」 蓝千雨一惊,心中的警铃大作。 霎时间,王瑞威带给她的不安感,以及夏瀚承方才的那句话,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与脑海中某个魑魅魍魎连结起来。 蛊惑人心之心魔。 59. 步入圈套 「你还知道些甚么吗?有关他们可能去往的地点之类的?」 夏瀚承沮丧地摇摇头,他满是自责道:「没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又在往南部的高速公路上。蓝姐,怎么办?」句中满是徬徨和无助,他此时就像个无措的孩子,寻无解法,找无支柱。 他人早已距离夏家有一大段距离,人在高速公路上的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先别慌,我来处理,那先不说了。」她快速地将一连串话说完,掛了电话,她衣服都来不及换一件,甚么准备都无的就衝出了家门。 她甚至还穿着居家拖鞋,不顾行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就在大街上急躁地奔跑。 她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嘴上说得淡定,但她光依夏瀚承的说词,也毫无线索。 无力地一拳敲在墙上,她眼里逐渐蓄了些不甘的泪,深吸一口气,蓝千雨不允许自己在未找到夏小暖前落泪,她不准。 她躲入路边的小巷弄中,左顾右盼确认士监视器死角,且四处无人后,她想像了一会儿夏小暖房间的模样,再睁眼,她已回到夏家。 蓝千雨想着寻血猎犬的模样,不消几秒,她的身旁便出现三头以水凝而成的透明猎犬,随着她右手往前挥去,三头寻血猎犬也向前四散的狂奔而去,搜遍房子的每处。 同时,她也在屋中寻找着任何一点能够提供讯息的事物。 「汪!」一头猎犬忽地吠叫了起来,牠朝蓝千雨的方向小跑步而来,牠嘴上叼着一封紫黑色的信封,上头还隐隐縈绕着暗黑的气雾,一看便知这绝非善者遗留之物。 蓝千雨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犹豫便接过信封,果不其然,当她的指尖触上信封的一角的那刻,本在信上的气雾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缠上她的手,并沿着手指、手掌一直攀升到整隻手臂。 撕开信封,里头放着白色的纸张,上头用散发着腥味的不知名暗红液体画了一个她看不懂的图示,看起来就像她父亲告诉过她的传送印,至此,她终于蹙了下眉。 神和神子天生体内便带有神力,无须使用传送印,自古以来传送印只有一种方法能够製造,那便是最直接了当的取用神或神子之血,画成要传送过去之地的特殊代表印记。可这方法极为麻烦,先不论取得神之血本身对凡人来说就是天方夜谭,要画出充满了复杂规则的代表印记更是一大困难。 取神血,可不是简单的事,要不是和神有交情,另一种获取方式便为强夺了。于是从古至今,使用传送印者多是修魔道、邪门者,久而久之,传送印也逐渐成为邪门者所常用的咒术了。 所以没有意外的话,那不断泛出刺鼻腥臭味的液体,就是某个神的血液了,「遭殃的是谁」这固然是个问题,可蓝千雨此刻没有间情顾及这个问题。 她嚥下口水,即便从未使用过传送印,她也知道只要划开皮肤,让鲜血滴落在印记上,就可以被传送到那头去。 「这怎么想都像是个圈套嘛。」蓝千雨笑道,语毕之际却也把拇指咬出个小洞,刺痛透过神经明确地传达到大脑,她深深吸入一大口空气,心一横,拇指在纸上一抹。 「但就算是圈套,我也心甘情愿。」 一股纯粹的墨黑由印记爆出,笼罩住蓝千雨,顷刻,蓝千雨消失在房中,徒留一张空白的白纸悠然飘落坠地。 60. 穆杉(上) 传送的过程并不是太好受。 与以本身的神力进行传送不同,被传送印所爆出的那股魔力包覆的瞬间,她就如被遮住了双眼般,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纯粹的晦暗,以及像是将身体发肤、五脏六腑撕裂再重组的剧烈疼痛。 四周的纯黑空间宛如被某双不知名的大手恶狠狠地撕裂般,在她眼前崩裂出一条丑陋的裂痕。 明亮的白色强光映入眼帘,刺得蓝千雨不得以瞇起了眼──还未给她反应的时间,一股倏地击中她的左右手腕,她只能被迫顺着那股力量往后退去,直至用力撞上身后的那堵墙。 甫碰到坚硬的墙面,蓝千雨手腕上的东西末端便化成又黏又糊的水状液体,飞速地渗入墙面,将她牢牢定在墙上,动弹不得。 此时,她的视线终于不再模糊,勉强睁眼,蓝千雨甩了甩头,意图令自己的双眼早些恢復功能,不受光影响。 「欢迎光临呢,蓝千──」 「小暖在哪?」蓝千雨左顾右盼,环绕周围,却丝毫未见夏小暖的身影,不等面前的王瑞威说完,早已心焦如焚的她于是大吼出声。 王瑞威叹了口气,摇摇头,似是很失望地道:「唉,恃宠而骄的神子总是这样没礼貌,你可知,其他人跟你的反应也是半斤八两?」 「不过紧张他人的倒是少见,多半是朝我大吼大叫,命令我放开他们,否则在他们解开禁錮时就会把我杀了什么的。」说至此,王瑞威顿了顿,微微垂头,讥笑着:「都不想想他们自身就处于劣势之中,根本没有所谓的逃脱机会,就只是自大而狂妄地大放厥词。」 驀地,王瑞威昂首,双眸褪去偽装的温和,仅剩下赤裸裸的杀意和看不穿的疯狂,「你也是这种『神』吗?」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把小暖藏在哪。」她没有回应王瑞威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她的目的,然后闭上嘴。 「你很想知道吗?真是不愧对她对你一心一意啊……不过你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吧?」王瑞威笑道,以下巴指了指蓝千雨无法动弹的双手。 「什么『一心一意』?你这垃圾又耍了什么诡计?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回作怪的人就是你!心魔。」蓝千雨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说着,怒火足以冲天,怒发早已衝冠。她双手奋力挣扎,不停往前伸去,想要脱离身上的桎梏。 「喔?你还知道我是心魔啊?不过这也只对了一半,心魔归心魔,你也对我的身分,其实也一知半解吧?」 蓝千雨霎时顿住了所有动作。 王瑞威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轻笑道:「让你知道也无伤大雅……不知道你对『穆杉』这个名字有没有过耳闻?」 「是你?」 「嗯哼,大概算吧,我曾经是。」「王瑞威」清了清嗓,儼然一副要说故事的模样,「你这辈的人应该对我不太有印象了吧。」 「但若是问问你父亲,肯定就会知道我的来头。」他顿了顿,也就在此时,蓝千雨驀地感觉头晕目眩。 「我想用说的不好体会,你就亲自去一探究竟,如何?」「王瑞威」的面容在蓝千雨的视线中逐渐模糊,原本的黝黑的皮肤似融化的蜡一般缓缓滴落,滑过「王瑞威」的身躯。 无法抵挡,她只得闔上双眸。 \ 「喂!杂种醒了啦!没死啦,担心什么,你们这群胆小鬼!」稚气未脱的男声震耳欲聋,蓝千雨蹙着眉醒来,眼前是几个目测九至十岁的男孩──不,他们并非正常的凡人小孩。 就在蓝千雨站起身时,她才看见了几个围绕在她身边的几个男孩的真面目,带头大吼的那个较其他几个还高大许多,甚至比蓝千雨都高。男孩的头上长了一对深黑色的粗糙犄角,开口时依稀能看见他异常尖锐的牙齿。 她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男孩一掌用力推倒在地,「死杂种,你凭什么站着!」 「你看你,长那什么鬼样,脸上一大片印记,丑死了!」其中一个矮小的男孩拿着镜子往蓝千雨身上照去。 剎那间,蓝千雨不由得瞪大了双目,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镜子里反射出的是个头发杂乱,瀏海长得近乎盖住了一隻眼睛,并且脸上就如同那名男孩所说的,有着由颈部慢慢攀升上来,横跨半张脸的褐色印记的男孩。 「还叫什么『穆杉』?名字难听死了。」 「你就是因为缺陷太多才被丢弃吧?毕竟谁会想要一个这么丑又血统不纯的小孩啊!」 几个男孩顶着一张张纯真可爱的脸蛋,嘴上却吐出一句比一句伤人的话语,蓝千雨亟欲回话,这才发现自己竟说不出半个字。 也是这时,她听见一个怯怯懦懦的童音,声如蚊蝇第地道:「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被人拋弃?不是血统不纯?你别睁眼说瞎话了好吗!」 蓝千雨眨眨眼,仰赖着方才那怯懦的童音确认了自己的处境,她现在相当于被困在穆杉的身体里头,她不能做任何事,不能说话、不能动作,只得将穆杉经歷的事重新经歷一遍。 方才起身的动作和那句极小声的话语皆是穆杉曾经所为,而她只能看着。 「对啊,我们都看见了,院长桌上的那份资料很明显的就写着『混血、血统不明』。」 几个男孩异口同声地质问道:「你还想狡辩?」 蓝千雨能够感受到,感受到穆杉这具小小的身躯微弱的气愤和剧烈的恐惧,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悲恨。 只是年幼的穆杉没有再开口,他任由几个男孩在他身边污辱着他,甚至拳打脚踢。 痛感由穆杉的身体传来,蓝千雨体会到穆杉当时当刻的疼痛和情绪,她很是气愤,只欲大吼反驳,反驳他们血统不纯并不会怎么样,更想痛斥他们霸凌的行为。 忽然间,场景跳转,光线消失,就如电影换场般,当灯光再次出现时,她已身处重重的烈火与浓烟之中。 61. 穆杉(下) 「靠?」蓝千雨脱口而出,对于周遭正逼近着自己的团团烈火,却杳无惧怕的心情。 不仅是她知道这火焰不论再怎么猖狂地燃烧都不会伤到自己半分,更是这具身躯的主人──穆杉,压根就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恐惧。 少年的穆杉双脚跪在骯脏不堪的地面上,身上的每一吋肌肤皆清晰地感受到散发着危险信号的炽热,衣衫惨破得不能再残破,洁白的制服沾满灰烬,她听见穆杉竟带着笑说:「这样也好。」 「反正你们本来就不喜欢我。」 「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少年的声音与眼眶似是染上了水气,却仍执意要笑,他强忍着悲伤,硬是将下垂的嘴角提了上去,唇瓣颤抖,如笑又若哭,他说:「根本……没有人需要我。」 ──无人需要,是吗? 蓝千雨的心咯噔一下,油然而生的悲哀肆无忌惮地如潮水般涌来,吞没了少年穆杉,也尽数吞没了蓝千雨。 闔上双眼,他任由火舌缠上身。 \ 激烈而急促的呼吸声和惨绝人寰的刺耳尖叫声,吵醒了蓝千雨。 「不……」女人眼中充斥惊惧和慌恐,她不住地往后缩,泪水汹涌而出,沾湿了衣襟,却没能为自己急速消逝中的生命踩下煞车。 穆杉笑得狰狞,手上紧握的利刃闪烁着可怖的银光,尚未凉去的鲜血由刀上滴落,一滴、一滴随着他向前的脚步坠落地面。 刀起刀落之间,刀尖缓缓没入她的腿中。 「啊──」女人失声尖叫,纤细的双手推搡着穆杉,无奈他就像巨石般不动如山,脸上还掛着与手上动作天差地远的笑靨。 「很痛吧?」语毕,穆杉的独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嘴角裂到极限,将深深刺入女人大腿中的利刃扭转了一大圈,尽情搅动她的血肉。 「啊!好痛、好痛啊──」女人凄厉地哀叫,用力踹打着穆杉,但都是全徒劳无功。 霎时间,她明白了,明白穆杉并非想要劫财,他想要的、享受的,只是杀戮、凌虐的快乐。 蓝千雨藉着穆杉的眼注视着一切,注视着鲜血喷溅、女人挣扎叫喊、穆杉晃若未闻的动作。 她说不出一句话,穆杉内心的澎湃激昂窜流在全身,试图要侵蚀她。 蓝千雨抗拒这种澎湃、这种愉悦,她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被穆杉所掌控,不能被他的情绪控制。 不过,她早已失守多次,自开始年幼的穆杉遭几个男孩殴打时,她的愤恨和无力便已经与穆杉同步,更别说方才穆杉那不被人需要的悲戚。 更是正中了她的恐惧。 「走开……」蓝千雨闭上眼睛,甩甩头,尝试挥去被喜悦包围的感觉,「滚出我的脑袋!」 「为什么要抗拒?」 话音传入蓝千雨的脑中,她狠狠地怔愣在了原地──只因那是属于夏小暖的甜美嗓音。 「小、小暖?」 松懈了一剎,她旋即意识到面前的女孩,绝非真实,她当即怒不可遏地吼道:「靠!穆杉你个浑蛋!」 「千雨?你为甚么不理我?」她并未获得穆杉的回应,而是眼前的夏小暖用那令她亟欲卸下心防的嗓音询问着她。 别说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蓝千雨慌乱地在心中默念道。 「你不喜欢喜悦的感觉吗?」夏小暖又问。 蓝千雨仍是努力紧闭双唇,让两片唇瓣像是被强力胶黏在一块一样,抵御着迫切想要侵入自己的疯狂欣喜,她催眠自己,夏小暖不在这里,现在的这种不是她。 但再多的自我催眠,都敌不过当夏小暖身后出现穆杉的身影时,她无法抑制的失控。 「不──」她拔腿向前奔去,顾不上彻底失去防备的心灵。 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夏小暖被任何人伤害。 可仍是太迟了。 她亲眼看着穆杉泛起恶意的笑,他抓住夏小暖,刀尖抵在夏小暖的颈子上,在蓝千雨伸出手之际,也是他用刀刃划开夏小暖喉咙之时。 62. 怕死吗? 「嘶……」夏小暖抚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右臂,不得有些庆幸自己穿了足够厚重的御寒衣物。 「没用的啦。我都撞过几次了,我这么人高马大都出不去了,何况你这小身板。」正版的王瑞威倚着玻璃瓶子的一面,脸上满满都是绝望,「到底为甚么这么衰啊。」 「我必须要出去!」夏小暖对他的消极劝告恍若未闻,她不能在这里放弃,她有一定要出去的理由,不论是想见的家人、还想一起聊天的朋友抑或是……蓝千雨。 想到她,夏小暖便焦急万分,她出事了,蓝千雨不可能不知道,倘若她毫无准备一股脑地来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们俩都知道这些横祸都是衝着谁而来,也正是因此,夏小暖此刻才会如此急不可耐。每一秒鐘的消逝,夏小暖都忧心着蓝千雨是否会在这短短的一秒之内遭遇不测。 夏小暖望了望透明瓶子的四周,她能确定这瓶子的摆放处肯定不是平地,反之,距离地面还有些距离,可能是桌子或柜子之类的。 「这样的话就有机会了……」她喃喃出声,眼中亮起跃跃欲试的光芒。 「什么机会?你想干嘛?」耳尖的王瑞威听见了她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期待,毕竟他怎么说也是白白被关在这小不拉嘰的地方,要不是他绞尽了脑汁都想不出能够出去的方法,他早就逃了。 而现下这个求生欲望强烈的女孩,从昏迷着进来到现在,每分每秒都尝试着如何出去,她的精神感染了早已放弃的王瑞威,他驀地燃起了一股亟欲逃出生天的欲望,他才不要在这个地方走到人生的终点。 「我要把瓶子弄倒,这样我们就可以推着瓶子滚到桌缘掉下去,我就不信玻璃瓶摔到地上不碎!」夏小暖一面说着,一面将外套的帽子戴上、把外套的拉鍊拉到最高处,「你外套要穿好喔!我怕玻璃碎片直接插到你的肉里。」 王瑞威一怔,脸霎时缩在一团,他不可思议地尖叫:「你不要给我这么淡定地说这种会死人的话啊喂!玻璃碎片插到我们现在这个尺寸的身体里是会死人的!」 夏小暖頷首,眼中并无惊讶或恐惧之情,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啊,所以呢?」 王瑞威瞪大双眼,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你你你你不怕死?」 「当然怕,但是待在这里并不意味着远离死亡,还不如速战速决,赶紧出去!」夏小暖动了动筋骨,向王瑞威招招手,「帮帮我?」 王瑞威嚥下口水,心一横,飞扑着撞上了夏小暖身旁的位置,以满身肌肉的体重和猛力撞击的力道一举将瓶子给撞倒,「yes!」他兴奋大喊,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像个大孩子般闪耀着眼,看向夏小暖。 「太好了!」夏小暖也喊了声,旋即摇摇晃晃支起身──穆杉给她下的药还没退乾净。深深吸入一大口气,空气灌满她的肺部,为她带来勇气,也坚定了她的决心,不能再等了,「一起往前推吧。」她说。 王瑞威艰难地点点头,拉紧了身上的羽绒外套,不再开口,只是跟着夏小暖戮力把瓶子推向「悬崖」。 每走一步,感受到瓶子又往前滚了些许,她的心脏就跳得愈加快速,忐忑的情绪在她身体的每一处肆无忌惮地窜动,令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紧张了起来。要说她不怕吗?那是不可能的,玻璃割破皮肉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她光是用想的便头皮发麻。 可那又如何? 夏小暖停不下来。她无法让鼓譟着要逃出去确认蓝千雨是否安好的心安静下来,也无法让挥之不去的急躁感消失。 63. 放手一搏 夏小暖发誓她从未见过蓝千雨此刻的模样。 在相处的一年之中,她见过各式各样的蓝千雨。初次见面时,冷若冰霜的她;看见自己遭受欺负时,火气冲天的她;露出脆弱的一面时,悲伤满怀的她。 其中无一例外的,蓝千雨的眼中总是闪烁着各种光芒,寒光、火光、泪光,夏小暖能看见蓝千雨那双眸子中隐藏着的感情,隐藏着的话。 唯独现在,夏小暖什么也看不到。 蓝千雨任人鱼肉地被束缚在墙面上,丝毫没有一点挣扎的跡象,她面无生气,一向充斥着光芒的那双眼眸如今也如滩沉沉死水般,杳无生机,空洞至极。 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一丝情感,就像工厂里量產的、未曾被投注热情与心力的廉价陶瓷娃娃,只是空壳。 若非要形容,那便只有一个字:虚。 「喔?你出来啦,还真是快。让我看看……三十分鐘,已经破了纪录呢,只不过对你来说,」穆杉翘着二郎腿,相当悠间地用瞥了蓝千雨一眼,不带歉意道:「还是有点晚了对吧?真是可惜。」 霎时,夏小暖打从心底燃起一股不可控的熊熊火焰,由心脏的位置顺着血液窜流至四肢百骸,烧毁了她的理智,也烧毁了她仅存的一丝软弱。 在王瑞威诧异的眼神之下,夏小暖向前奔去,攥紧了拳头,抡拳的动作彷彿天生刻在灵魂之中,等待了如此漫长的时光,就是为了在此刻被狠狠激发,她三步併作两步,用尽全身气力,集中在拳头上,毫无踌躇地向穆杉满不在乎的脸庞揍去。 也是那瞬间,她出拳的动作虽不太熟练,却和蓝千雨朝「学长」砍去的身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咳咳……小妹妹,你打得可真狠吶,没想到还挺痛的。」穆杉用手擦去唇边的鲜血,被击中左脸微微红肿,但与此同时,他却弔诡地笑着,眼神中满溢着「兴奋」二字。 「我其实不讨厌你。」穆杉正了正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不如谈个条件吧?」 「我们来玩个游戏。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鐘内,你若能不受到我的干扰,站在那个白色圆圈内,直到时间结束,那么我就把原本的蓝千雨还给你。」 「如何?」 「等等!」一直站在一旁没出声的王瑞威驀地大喊。他知道现在的夏小暖不论穆杉开了甚么条件她都铁定会一口答应,但夏小暖现在好歹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他可不能看着救命恩人白白送死,「那如果她没忍住,踏了出去呢?」 「一个也别想走。」简洁有力。 「好,就这么办。」这回夏小暖没给王瑞威插话的时间。 要是以前的夏小暖,肯定会踟躕个好一会儿,会犹豫是否要答应这一听便知完全不平等的赌局,会担忧若是自己失败了,不只是蓝千雨和自己,就连无辜的王瑞威都会被牵扯进来。 可现在她不允许自己想那么多,她一心只欲把蓝千雨带回来,她不容许自己失败。 穆杉笑了,他拍着手,为夏小暖的果决大声鼓掌,「我欣赏你,非常欣赏。」 「接好了。」 「唔!这什──」 「倒数计时器,二十分鐘已经调好了,等等会自动开始倒计时,给你看着单纯是为了免去你们说我作弊的麻烦。」 闻言,王瑞威捉紧了手上的东西,唯恐摔坏了它。 穆杉将习惯性地将身子往前倾,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十指交扣,兴奋得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他望向夏小暖道:「倒数开始。」 \ 感谢百收!(?>w<)? 64. 「我这就来」 出乎意料的,夏小暖睁开眼看见的并非一片黑暗,而是夏宅中,蓝千雨的房间。 不能因此大意,夏小暖对自己说。她站在原地,紧盯地面上的白色圆圈,无论如何,她必须死守在此。 「小暖?是你吗?」蓝千雨出现在夏小暖的视线中,熟悉的场面令她狠狠地震了一下,捏紧了拳头,闔上眼,夏小暖不去看那人被捏造出来的身影。 「小暖,为什么不看看我?」蓝千雨的声音染上委屈和哭腔──就好像蓝千雨疲倦地宣告着「结束了」三字的那日。 就算闭着眼,夏小暖却仍能看见蓝千雨哭泣落泪的模样。 后悔涌上心头,她当时根本不该放弃的,不该对蓝千雨说「结束」,是她毁了两人的感情。 活至今,夏小暖做错了很多事,她十根手指也数不清,但她清晰的能感受到,无论什么错误,也完全比不上这回她的懦弱、她的不勇敢。 伤透了蓝千雨,这分明是她最不肯看见的结局。 「小暖,能不能、能不能抱抱我?」 「最后一次?」 蓝千雨哽咽地说着,却一字不漏的传入夏小暖的耳中,乃至于夏小暖将她短短一句话中的极致悲痛与卑微乞求听得一清二楚 此话一出,夏小暖便再也无法闭着双眼,试图忽略蓝千雨。 这要她如何拒绝?她不想再失去她。 「你愿意看看我了。」蓝千雨的声音带上欣喜,红透了的眼眸盈着泪,映出夏小暖纠结的面容,「不、不对,不要看,现在的我很狼狈。」 夏小暖紧咬着唇,痛,痛能使她亟欲奔向蓝千雨的念头消失几分。 太像了。那分倔强,那分不想让爱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的模样。 「姐、姐姐,救救我!」另一道声音至不远处传来,夏小暖扭头去看,同时不由得惊叫出了声,「亚琪!」 不给夏小暖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夏亚琪出现在夏小暖的眼中,不同于方才蓝千雨的景象,夏小暖往四周望去,呼吸一窒。 昏暝的天空飘落冰冷斗大的雨滴,雨珠打在夏小暖脸上、身上,冻得她发抖。她往前望去,同一条窄小无人的巷弄、同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的人却换成了她捧在手心上的妹妹,夏小暖呼吸顷刻困难了起来。 「不、不要过来!姐、姐救救我──」夏亚琪的脸满佈惊惧,绝望地朝她──唯一的希望伸出手,就如她当年所做的那般。 当年的她,没有得到救援。而现在,她成了那个有能力可以拯救人的那方,可她,却不能伸出援手去营救自己的妹妹。 垂下头,她无力地蹲下身,全身不住地颤抖,耳边是男人的粗喘和夏亚琪止不住的尖叫求饶,以及蓝千雨、母亲、夏瀚承的质问。 「你就这么看着妹妹被人污辱吗?」 「你怎么这么恶劣?难道你只顾着独善其身,连妹妹也不管了?」 「我真是看错你了。」 \ 蓝千雨在下沉。 身躯很重、很重,海水的温度恰当温暖,令她不想挣扎,只想任由自己不断的下坠。 她忘了自己为何在此,忘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想顺着海水无尽的往下,即便她望着上方有万丈的光芒往里照,彷彿招唤着她往那游去,招唤着她脱离海水的拥抱。 闔上眼,静謐温和的感觉将她团团围绕,就好像…… 就好像夏小暖的拥抱。 蓝千雨猛然将双眼狠狠睁开,她忆起自己的目的,忆起自己为何在此,双腿蹬着,她向上游去。 「别去了,你只是拖油瓶。」低沉的男声响起,使得蓝千雨动作一顿。 「你当真认为自己能够帮上忙?你不过就是一个麻烦製造者。」 那并非穆衫的声音,那更加低沉,更加能够起到令她放弃的效果──那是她父亲的嗓音。 「你知道吗?我很后悔当初生了你,相较你的哥哥和姐姐,你简直差了太多。」 「你是多馀的。」 语毕,蓝千雨才发现自己的手竟不受控制的发颤,她停止了上游的动作,又闔上眼。 可甫闭上眼,夏小暖的容顏、嗓音、一顰一笑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我一直会陪在你身边。』 「那时明明还不怎么认识。」 『多笑点。』 「明明你笑起来更加好看。」 『你能不能别走?』 蓝千雨扬起笑,她在心中回覆道: 「我这就来。」 65. 懦夫 四肢遭箝制的感觉再次回归,蓝千雨谨慎地睁开眼,小暖近在眼前的景象让她又惊又喜,险些叫出声来。 不过夏小暖紧闭双眼,双眉蹙出个小山丘,小脸苍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倒似的,额边凝着几滴汗珠,全身肉眼可见的不停发抖,但不知为何坚持地跪在一个白色圆圈之中。 蓝千雨皱起了眉,怒火窜上心头,使她气息有些不稳了起来。怒,这种情绪一向使人变得衝动鲁莽,蓝千雨也不是例外。 她知道心魔的能力是什么,破解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把心魔本身杀了,二是闯入心魔製造的幻境,将其从内部打破。 而照着现下她被控制住,无法对心魔做出任何实质攻击的情况下,第一种方式便完全被否决了。 深深吸口气,闯入幻境这种事并非做不到,只是需要大量的专注力和精力,最重要的──不能心乱如麻。愈是急躁,就愈是无法进入幻境。 默念着「定心」二字,蓝千雨一次次告诫自己,若想救夏小暖,就必须让自己平静如止水,她本就为水神,不该如此慌乱。 可不论她默念了几回的「定心」,她就是无法让自己真真确确地心静,心脏依旧狂乱地奋力跳动,一回又一回的将血液快速输送到身体的每一处,让她燥热着。 而脑袋也好不到哪去,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拨放夏小暖方才的模样,输送着即将失去夏小暖的危险信号,让她坐如针毡,莫名的害怕在脑海四处飘荡,誓要将她搞得忐忑不已。 「该死的。」她在心中默道,心急如焚的感觉愈加强烈。 无法冷静无法冷静无法冷静。 闔上眼,她深吸口气,尔后又将气体吐出,用尽全身的气力不去想其馀事务,一心一意回忆着母亲曾教授过自己的运气法。 『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股气,你要用心去感受它,并运用它洗涤你乱糟糟的身心。这不只是定心用,在你肉搏战的时候,若是能成功掌握「气」,那胜算便比光用蛮力硬打还高了好几成。』 用心感受…… 蓝千雨静静地在全身之中探寻着那股所谓的气。顺着温热的血液,有种隐隐的力量悠游在体内,那是种微乎其微的力量,好像失个神,就会消失,如不仔仔细细察找,绝对无法发现。 谨慎地吸气,蓝千雨将所有气集中在一块,随着呼吸的一吐一吸,让它们逐渐慢下来,循环地流过身体的每个角落,最后再一次打散,使其均匀遍佈全身。 她几乎忍不住要喜极而泣,旋即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让情绪静下来,万万不可再过激,于是蓝千雨于脑海中想像出一扇门,门的模样成形,一切便简单了,她毫不踟躕地向前走去,握上门把,往下一压。 一滴细细的雨珠就这么打在了她甫踏出的脚尖上,她先是垂头瞥了眼地面,不等她抬头,接着而来的即是夏亚琪撕心裂肺的惨叫求救。 「什、小暖!」抬眼的那刻,她顾不得其馀风险,就直直向跪蹲在地的单薄身影狂奔而去。 闻声,夏小暖并未回头,而是将摀住双耳的手用力的几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撑多久。她最爱的人,在此刻都成了穆杉用来攻击她的最佳武器。 「靠!你这浑蛋是还要纠缠小暖多久!是都不会腻吗?」蓝千雨说话的几秒之间,她手上已握着那把她最顺手的汉剑,「是多想要讨皮痛?」 她怒气冲冲地往压在夏亚琪身上的男人走来,纤手一挥,须臾,男人的人头落地,一切的动作也在此刻戛然而止,男人没流半滴血,仅是在下一刻爆裂为紫色烟雾飘散在空气之中。 穆杉创造出的幻境就跟梦一样,一切都是虚假的,只要能够认清这一点,其实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蓝千雨?你怎么会在这!」穆杉惊讶地咆哮,他从小巷的另一头走来,额上的青筋略显,随即他却一改方才惊讶的表情,「不过也好,你惨死的画面,应该能成为夏小暖的噩梦。」 「说什么蠢话,我死在你手上?别开玩笑了。」蓝千雨嗤之以鼻,紧握剑柄,后脚奋力一蹬,电光火石之间,她举着剑的手和穆杉的颈子仅仅距离几吋不到,但就在那时,蓝千雨面前驀地长出一堵由无数条树枝缠绕而成的高墙。 她闪避不及,狠狠撞上这堵墙,痛得她嘶声,与此同时,熟悉到不安的感觉却渐渐浮现在她的心头。 「没想到你会挑现在出现,我还以为你这『懦夫』会一直躲着。」 蓝千雨看不见穆杉在和谁说话,只能听见他略带鄙意的向那人说,甚至在「懦夫」二字加了重音。 「……嗯。」那人简洁有力的回应,虽然只有一个音节,却已经足够让蓝千雨辨识出这嗓音的主人。 不、不要…… 一颗心犹如吊掛于悬崖上残存半截的枯枝上,握着剑的手有些发颤脱力,她由衷祈求。 然而随着她举剑砍去大片交缠的树枝,那人熟稔的面孔仍是残酷地映入她的眼帘。 66. 恶寒 「阿银……?」带着困惑与不敢置信,手上的剑鏗鏘落地,双腿发软,她不敢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幕。 「小雨。」李德银闻声转头,看着她语气温柔地唤道,彷彿刻在嗓子里的柔和未改半分,蓝千雨却只觉万分恶寒。 「怎么样?有没有很惊讶的感觉?吓到了吧,对!就是那个错愕的表情,多维持一会儿,不、不用维持这个表情……我还要看你绝望的表情!」穆杉狂笑了起来,像个神智不清的疯子般疯疯癲癲、断断续续地道。 「你怎么、怎么可以和他同流合污?」 「之前那些神子的踪跡都是你暴露给他的吗?」 李德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神却稍稍闪躲了一下,也算是变相的默认。 「你,太过分了!」蓝千雨气急败坏地怒吼,「李德银,他们做错了什么?即便他们个性不怎么友善,甚至、甚至讨人厌,但你也不能真的杀了他们!」 李德银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是很同意她的说法。 「他们个性恶劣、歧视严重、夜郎自大,凡人都较他们品行良好。」李德银淡道,眼神黯然,「小雨。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懂的。」 「我不懂什么?」蓝千雨问,她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回忆中的那个温柔热心的大哥哥变成现在这副杀人不眨眼、冷酷无情的模样。 抿抿唇,李德银驀地面露痛苦,艰难道:「你试过走到哪都被吐口水、骂杂种吗?」 「你试过不论再怎么努力都被父亲无视吗?」 「你试过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没日没夜的殴打,全家人都知道这件事,却没半个人阻止吗?」 李德银保持着一贯的温柔语调,蓝千雨却能从中听出他不可抑制的怒火和不甘,同时,他的墨瞳烁着数以万计的悲戚,像是在替从前的他问:我做错了什么? 「他们没有错吗?还是说我的存在,对你们来说是污点?」他直勾勾地凝视着蓝千雨,「小雨,你也说过不喜欢他们的?」 「你跟我不一样,你是血统纯正的神,却没有那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骯脏污秽气息。」他驀地打从心田笑了出来,就像从前那样可靠,险些令蓝千雨以为他的前几句话只是在开开玩笑。 放轻声音,眼波那分悲哀霎时被一片温柔以及爱慕淹没,他往前跨了一步,难掩激动地说道:「所以,你不会死的,你会活着,因为你有资格。」 「你、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银吗?」蓝千雨忍不住倒退几步,拾起地上的剑,她忽然觉得这个人陌生至极,她好像从未真真切切地认识过这个人。 李德银点点头,没有急着否认,他又道:「你只不过是从未了解过我罢了,但现在开始也还不迟,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你是我的光,是支撑我那么久以来的光。在他们殴打我的时候、辱骂我的时候,我想的都是你,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懂我。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蓝千雨艰难地嚥下口水,她看得见李德银脸上的希冀与期望,她不忍说出否定的语句,可她势必得说。 她是站在他那边的吗?或许在李德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前是,若他没有选择这种极端的作法,而是先告诉她,她必定会拚了命也要为他讨一个公道,无论如何都得让那群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因为她也不敢相信都到了现在,对于所谓的混血、非混血居然还有着那么深的歧视,现在都几世纪了? 但同时,她却也无法真的狠心指责大骂李德银的所做所为,毕竟任何人都不可能可以接受这种非人的对待贯彻自己的一生。 明明自己的实力不输其他所谓的「血统纯正的神」,却只因血统的问题而受到鄙视、轻忽;明明自己没有做错半点事,到哪却都要承受被辱骂的风险;明明是兄弟,却总是对着自己拳打脚踢,就算伤得再深,也没有得到半点关心。 他就好像是多馀的。 穆杉和李德银,两人的出身、成长环境截然不同,人生轨跡却弔诡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一切最终,都仍得归咎于「歧视」和「自视甚高」。 67. 奇美拉 蓝千雨颤抖着唇,正欲说些甚么,一阵刺耳尖锐的铃声却猛然响起。 「哎呀,差点就忘了呢。」穆杉有些俏皮地道,他一个响亮的弹指,围绕在夏小暖身边的白色小圈随风消散,那人儿也像是如释负重身子不稳地向一旁倾去,倒在了地上。 「小暖!」 「别那么急着走。」穆杉拧起眉头,甫获得解放的夏小暖又驀地被一阵黑烟缠绕,她都没来得及回神从幻境中脱身,就又遭受到身上的束缚。 「啊、喂你干甚么!」就连本来在外头的王瑞威都被硬拉了进来,与夏小暖背对背绑在了一块,「操!死没品的,有种放开我,我们单挑!」他悻悻地大喊。 「你究竟想干什么?」碍于夏小暖和一个凡人在他的手上,蓝千雨简直是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只能站在原地,任穆杉摆布。 「他不想你死,我吗……我只喜欢特别的人。不如这样,一样玩个游戏,闯闯关如何?」 「你这不守信的傢伙!夏小姐刚刚明明和你谈的条件不是这样的!」王瑞威忍不住吼道,他奋力扭动身躯,挣扎着想逃脱。 「我只说把『原本』的蓝千雨还她,可从来没说就不杀她了。」狡诈而又满不在乎的笑容浮现在穆杉的脸上,「你们也没有表达异议。」 听至此,王瑞威用力啐了他一口:「你这奸诈的垃圾!」 耸耸肩,穆杉脸上不见一丝怒容,许是习惯听到这种话了,「决定权在你们手上。」 「我赢,你必须放我们全部人活着离开。」蓝千雨咬着牙,似瞪着穆杉又似瞪着他身后的李德银。 「没问题。」他爽快回应。 \ 「我还算上心的吧?你看看,如果你死在这种竞技场上,也算是一种荣幸。」穆杉跨坐在观眾席上,两手向后大剌剌的撑在平坦的石阶上,「三个关卡,困兽斗。」 「别废话。」 「怎么能不废话呢?我可是心魔啊,最厉害的不就是唇枪舌战、蛊惑人心吗?」他虽然如此说着,但大手仍是一挥,宣告游戏开始。 「喀啦喀啦喀啦……」铁制的厚重笼门缓缓上升,蓝千雨站在广阔的黄土战场中央,双手紧握剑柄,望着那片一点一滴显露的黑暗,山雨欲来,她一颗心不由得狂跳了起来,毛发皆竖。 慢慢、慢慢的,从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先是探出了一颗有着一头金黄色美丽鬃毛的狮头,牠缓步向前,直至整个身躯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奇美拉,或者东方称作鵺,传闻牠上半身像狮子,中间像山羊,后半身像毒蛇。这类生物有三颗头颅,分别是最前端的狮头,腰部中间的山羊头,以及尾巴那条毒蛇的头。』 「靠……」忆起旧时课堂上老师教导的内容,一滴冷汗从额上缓缓向下滑落,蓝千雨忍不住骂道。 蓝千雨紧紧盯着那头逐渐往自己靠近的奇美拉,奋力回想着能够杀死牠的方法。 也就在这一剎那,本只是悠悠地漫步着的奇美拉倏地发出狮子的怒吼,满是肌肉的壮硕四肢用力一蹬,在沙场黄土被踢得纷飞之时,牠也齜牙裂嘴地向明显身形小了好几倍的蓝千雨扑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眼前是猛地放大了的狮面,蓝千雨自知来不及挡不下这一击,便立时往一旁跳去。 「嘶……」甫从狮口下逃过一劫,蓝千雨没有多馀的时间去确认伤势如何,反正从小腿传来的尖锐刺痛感也已经另类地提醒她了。 「快低头啊!」同样坐在观眾席的王瑞威着急大吼出声,他扭动身躯,綑绑住他和昏迷中的夏小暖的绳子却不松半分。 蓝千雨听见了声音,下意识地先照做,而就在约莫一秒后,一股橘红的烈焰从距离她的顶上人头不远之处喷过,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炽热的高温。 心脏彷彿悬空了一剎,她方才若是慢了哪怕一下,现在都可能已经归西。 赶紧站起身,她猛吸一口气,奇美拉此刻又慢了步调,那桀傲不逊的姿态,就好像一位经验老道的猎人,不疾不徐地玩弄着猎物──蓝千雨就是误闯陷阱的那头羔羊,是猎人的猎物。 不能被咬合力极强的狮口咬到;不能被喷着高温火焰的山羊头击中;不能被含有剧毒的蛇牙刺入皮肤。 蓝千雨舔舔乾裂的唇,左手弹指,五头湛蓝的壮硕鬣狗凭空出现在她身旁,贪婪地狂吠着,黏稠的口水滴落地面,在看见奇美拉时齐齐朝牠风也似地狂奔而去。 鬣狗在大草原上是数一数二凶恶的动物,但在非常态生物「奇美拉」的面前,又怎么会有威胁性?何况还是水做的。 「喂,你真觉得这样会有用?我看,要不要放弃了啊?」穆杉冷嘲热讽的声音传进蓝千雨的耳中。 「少管间事。」蓝千雨焦躁地回应,毕竟她也深知自己这么做也仅是权宜之计,只能够挡得了一时,而挡不了一世。 眼看几隻鬣狗不是被奇美拉粗壮的前肢一掌击飞,狠狠撞到墙面后四散回水状渗入地面,就是直接被那喷着火苗的山羊头给焚毁,已经所剩无几。蓝千雨咬紧牙关,手上化出一个盾牌,就直往奇美拉的方向鲁莽衝去。 「别啊──」王瑞威音量不由得大了好几倍,虽然没能成功让蓝千雨停下奔向危险的脚步,却也足够让夏小暖甦醒了。 「小暖?你醒了!快、快点叫你朋友停下来啊!」 「什、发生什么了?」夏小暖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昏沉沉还疼得厉害的脑袋清醒些。 「你快看那!那是不是你在找的人?」眼看蓝千雨距离奇美拉愈来愈近,王瑞威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似跑向奇美拉的人不是蓝千雨,而是他一样。 夏小暖往他下巴指的方向看去,双眼顿时睁大,什么昏沉疼痛的感觉都在此刻被拋到九霄云外,啟唇,欲向蓝千雨叫唤些什么,却在下一秒发现自己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说出半个字。 眼角一瞥,她看见穆衫竖起食指,静静放在嘴唇的位置,漾出恶劣的微笑,「嘘。」 奇美拉轻松地扭身将紧扒在牠身上啃咬的鬣狗甩下,抬起右掌轻而易举就将被甩落地的鬣狗踩碎,抬眸,蓝千雨已近在眼前。 牠毫不慌忙地张开血盆大口,蓝千雨清澈的蓝眼中映出那满嘴锐利的尖牙,霎时,时间彷彿放慢了几秒,然而,她的刀尖仅是轻轻划过奇美拉金黄耀眼的鬃毛,而同时,奇美拉的利牙却在她伸手抡剑之际刺入她握着剑的手臂。 68. 勇气 强忍着瞬间便传送至大脑的疼痛警报,她用全身的力气顶着水盾与奇美拉制衡,但眼看自身的气力正一点一滴地快速流失,她抓准时机,自动将水盾化为水,让凉透了的水打在奇美拉的脸上。 发出一声似不满又似愤怒的吼叫,奇美拉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弄得一时怔住了,两爪高举,胡乱挥舞着。 蓝千雨失去了唯一的一层防护,可是到如今,她也只能一股脑不要命地往前衝,而她的目标不是甚么,就是奇美拉那条嘶嘶吐着信的蛇尾。 挥舞着的利爪割破了她的衣裳,刺骨的冷空气毫无阻碍地直接触及蓝千雨裸露出的大面雪白肌肤,但这并不能够阻止她,她大叫一声,高举剑刃,俐落下刀。 「砰!」 轰然巨响,划破天际。 这一切发生的委实太快,当夏小暖回头时,只见蓝千雨已然猛力撞上石墙,力道之大,坚硬的墙面都被撞出了一个大洞,石块四散,大多皆染着蓝千雨不停流出的鲜血。 「千雨──」「蓝小姐!」夏小暖的声音饱含担忧和惊惶,王瑞威虽然反应慢了几秒,那惊吓的程度却也不输夏小暖。 蓝千雨整个脑袋无不嗡嗡作响,全身每一处都感到椎心的剧烈痛楚,不知为何,她仍旧强撑着站起身,摇摇晃晃、踉踉蹌蹌,她扶着一旁破碎的墙,一双眸子紧盯奇美拉被砍断的蛇尾。 而结果并没有让她失望,奇美拉断掉的蛇尾并没有流出鲜血,抑是其他诡异顏色的液体,而是冒出缕缕紫烟,慢慢再生,掉落在地的半截蛇头也在几秒之内散开成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我就知道……」蓝千雨尽力忽略身上的伤口造成的不小伤害,吸着空气,保持清醒,儘管眼前的画面已因大量失血而逐渐模糊。 「不能暂停吗?」李德银驀地出声,蹙着眉拍了拍穆杉的肩,脸上写满了担忧。 「在一个回合结束前,挑战者不得休息,也不得获取医疗援助。这是规定。」穆杉露出灿烂的笑靨,「你难道不觉得很有趣吗?不准插手,现在不是你的时间。」 「加油啊!千雨,你可以的!」夏小暖发现自己的声音能够发出来了,于是奋力地大喊着为蓝千雨加油打气,冀望她能够听见自己的加油,不要轻易倒下。 终究是听到她的期望,蓝千雨意识在争斗之际,听见了夏小暖极力的高喊,一股温和的暖意猛然流淌过心头,彷彿被灌注了力量,她缓却坚定地向毫发无伤的奇美拉走去。 「她要干甚么!」王瑞威不解地朝夏小暖问,「她这样做不就送死?」 「甚么送死,不要乱讲。」皱起眉,夏小暖不满地用肩膀撞了一下背后的男人,旋即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她要做甚么。」 「那──」 「但是,」夏小暖打断王瑞威甫开口的语句,「我们就相信她吧,我相信她有自己的打算。」 这下,王瑞威便不再开口,静静望着场上蓝千雨的一举一动。 奇美拉巨大的身躯不动如山,牠鄙夷又带着些许警惕地用着一双锋利的双眼看向直直朝牠走来,一路上还摇摇欲坠、浑身是伤的蓝千雨。 打了个哈欠,似是不耐烦猎物的鸭行鹅步,奇美拉踏出了一步、两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蓝千雨触手可及的位置。 台上二人心脏高速跳动,每一下皆像是即将破胸口而出般,但蓝千雨的面容上却不见一丝恐惧──即便她与奇美拉的距离已近到她能够清楚感受到奇美拉吐息的温度。 「你,」她松开手,任汉剑坠地,伸手,她无畏触上奇美拉的狮头。 夏小暖和王瑞威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叹,饱含惊和惧。 她闔上双眼,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下,「不是真的。」 她本就不需要去思考如何杀死奇美拉,穆杉所创造的怪物,蓝千雨压根就不需要害怕,心魔如其名,汲取人类内心最深层的恐惧,使其具象化。 只要心无恐惧,心魔便甚么也不是。 这是一场攸关生死的赌注,若是赌输了,那便是惨死狮口的结果。 那一刻,万籟俱寂,就连穆杉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但出奇的,奇美拉没有面露凶光,张牙舞爪地朝她扑去,将她的躯体一片片撕碎,吞噬殆尽,而是同样地闔上双眸,收起前肢,乖巧臣服。 「你快看!」夏小暖率先惊喜道,她激动得不停撞着王瑞威,要还死闭着眼,唯恐看见什么血腥残忍画面的他睁眼。 「什──哇靠!」看见这不可思议的画面,他一张嘴张成了o型,两眼发直,手下意识想要揉揉眼睛,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被束缚住了。 蓝千雨最后也张开眼,奇美拉已开始挥散成雾气飘散,她不但没死,同时还证明她赌赢了这局。 强撑着即将瞇起的眼,她朝夏小暖的方位高高举起纤手,同时绽出胜利的柔美笑靨。 但未等到夏小暖给予回应,她眼前一黑,重心前倾,无预警地向前倒去。 \ 因应作者大考,停更至1/21 69. 我不要变成你们讨厌的人 「让开。」李德银低沉道,昔日对大眾的温和不復存在,夏小暖小小的身躯挡在他高大的身前,何况,李德银还是半神,夏小暖这么做根本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你想干甚么!我才不──」话音未完,一隻厚实有力的手将她无情地推开,她没做防备,直接就被推得跌在一旁。 「靠!对女生动粗,你算甚么东西!」王瑞威边说边喷着口水,毫不在乎飞沫是否会喷溅到李德银的衣裳,他抡起拳头就往李德银的方向打去。 重获自由的瞬间,王瑞威就想这么做了。 「我没有时间跟你玩。」冷着脸,他精准伸手掐住王瑞威无设防的脆弱颈子,微微施力就让王瑞威无法呼吸,捨去尊严地奋力扒着掐着自己的大手。 可那隻手就像不断收紧的铁圈,他怎么也不能将其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来,呼吸到的空气逐渐稀薄,他忍不住眼眶泛起一些泪。 「你松手!松手!」 他没说话,瞥了好不容易站起身,奋力敲打自己的夏小暖,施捨般松开紧錮王瑞威的手,「好狗都懂得不挡路,你们这是自讨苦吃。」 深吸口气,她再次挡在了李德银面前,「我不可能让你把千雨带走。」 「我说过了,好狗不挡──」 一语未完,两人之间驀地硬深深被撕扯出了条不规则的丑陋间隙,从一条小缝中伸出一双手,那人以蛮力和掌心迸发的橘红火焰在顷刻间便将间隙扩大,周围遗留下焦黑的痕跡,同时显示来人不凡的身分。 「阿雨!」唯有那三人会唤的称号,李德银不由得停下动作,微不可察,他下意识举手想挡住自己的面孔,不想让那人认出他。 林贺炎踏入空间,后头紧跟着手持弓箭的薛关。薛关后脚甫接触到地面,那条被林贺炎扯开的出入口也恰好消失,他半句话未言,动作上却已经站至林贺炎身前,若有若无的将他护在身后。 「阿银?你怎么在这?你该不会也是来救阿雨的吧!那可太好了,我就不想信我们几个加起来还打不赢一个嘴砲鬼。」嘴上唸着,就想往前踏去,却被薛关阻住。 「他不是善人,更不是来救蓝千雨的。」薛关眸中的敌意显而易见,握着弓的手不禁加大力道,一股气在左手逐渐成形,隐隐能看出箭的形状。 「前面那句是对的,至于后半句……你们让开,我就能救她。」 闻言,林贺炎立时便扭头,那血淋淋的画面深深震慑了他的心,稀烂的染血衣料、怵目惊心的咬痕和那流了满地的血液,他嚥了口水,反胃的感觉衝上喉头,他仍是将即将夺口而出的呕吐物全给吞了回去。 「药拿去,别让他靠近。」薛关从随身携带着黑色包中掏出了一个小些的束口袋,拋向林贺言,「蓝色先大致在伤口上撒过一回,之后再把蓝色的粉末抹上去,包扎。」 「你会害死小雨的!」李德银猛地大吼出声,面红耳赤喊:「你以为用你那些不靠谱的药能救她吗?她会死的!」 「阿炎,你就相信这个男人说的吗?你们才认识多久?能比得上我们吗?你就没想过他骗你吗?阿炎,信我!把小雨交给我!」他激动得颈子上的青筋都凸出,一双眼中布满血丝,与昔日林贺炎眼中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连珠炮般的质问,吓得林贺炎怔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在李德银面前,竟下意识迷惘地望向薛关的背影,尔后才看向步步向他们逼近的李德银。 林贺炎的行为是彻底把他给激怒了,岌岌可危的理智线绷到了极限,终于应声断裂。 「我说把她给我!」一声怒吼,震耳欲聋。 是被逼得紧了,李德银咆哮着,就像个失去理智、断食已久的凶猛暴戾野兽,他迈大步向前,却在即将越过薛关时停下了脚步。 「不准再靠近了。」 薛关手握一隻翠绿的箭矢,锋利的箭头抵在他的腹部,只要稍稍再往前,就会刺进他的血肉之中。 他蹙起眉头,单手攥紧箭桿与薛关的力气相抗衡,目光却不在薛关抑或是箭矢身上,他眼神不再带着狠戾的浓烈杀气,反之,柔得像是一片平静无风无浪的海,能够容纳百川,「阿炎,你真的不信我?」 他愈是这样在两个极端面转换得来回自如,林贺炎就愈感背脊发凉、冷汗直流。他很难不去臆测,过去他们所看见到的那个「李德银」究竟是他扮演的好好先生,还是真实的模样。 表面太平,安全无比的海平面之下,隐藏着的往往却是那些无人想看见的暗潮汹涌,暗涌的危机。 「为什么?」 他侷促一愣,望深了李德银的眼眸,黯淡无光,四字足以道尽一切。 林贺炎还想回应些什么,却闻薛关惊呼一声,挥舞箭矢的速度完全不能与树木生长的速度相匹敌。衝破地面的树根弯弯曲曲地将他的身躯层层包裹住,儘管他不是没有预料的这样的情形,但纵然薛关训练有素,挥舞手臂的速度仍是敌不过疾速生长的粗硬树枝。 「不信我?那我便不用把你放心上了。」他拳握得力道更大,缠住薛关的树根也跟着往内压缩着薛关。 薛关痛苦地拧眉,眼镜在挣扎的过程中掉落在地,随着树根的缩紧,他低吟、咳嗽着,却不肯发出半句求救。 「不要!阿、不,李德银!放了他!」林贺炎衝向前拉住李德银的臂膀,眼眶的泪一言不合便烙下了,他几乎是跪在地上恳求着李德银,「李德银、李德银!我叫你他妈的快放开他,拜託了、拜託,算我求求你……」 李德银怔了半晌,旋即狠狠掐住林贺炎的脖子,强制将他拖离地面,怎么也不让他的双膝跪到地面,「不要跟我下跪!不要求我。」 「我不要……我不要变成你们讨厌的人……」 「装什么圣人呢?你早就是他们讨厌的人了。」沉默已久的穆杉驀地出声:「你没看见吗?他们眼中的恨意。」 听着穆杉的言语,他失神地掐着林贺炎,眼看就要把人勒得窒息之际,手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向疼痛源看去,是那隻翠绿的箭矢。 「放开他们,你衝我来啊!欺负朋友算什么!」王瑞威还维持着扔掷箭矢的动作大喊。 一旁趴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喘气的是薛关,方才李德银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林贺炎身上,薛关便有机可趁,趁着这个空档自己破解了他下的术。 半神的力量终究不比纯神来得强,要破解也并非没有办法。 李德银此刻早就没有了个人思考的能力,在穆杉刚刚那句话之后,已成了随穆杉操弄的魁儡。 他向着王瑞威的方向前行,举起手,尖锐程度不输刀刃的木斧横空出世,王瑞威一看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就往其他方向逃命去,谁知不但身后有个手提木斧的男人追着自己,逃命了路上还时不时出现树根朝他席捲而来。 要不是平常的兴趣是强健自身体能与敏捷度,他可能撑不过五分鐘──虽然在硬撑了二十分鐘后,被树枝绊倒,狼狈摔跌在地上,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70. 疯 「别啊啊啊啊啊!」王瑞威不顾形象凄厉地飆起了男高音,他高举双手意图抵挡木斧的攻击,撇开脸,他用力闭上眼,男儿泪都盈出几滴。 一秒、两秒、三秒,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在他身上,他诧异又惊喜地睁开双眼,即见蓝千雨单薄脆弱的身子举着剑站在他身前,握着剑柄的手用力至发白,脸上的血色尽褪,柳眉紧蹙,「痛苦」明白地写在她的面容上。 视线往旁,夏小暖竟也握着剑身,为蓝千雨助一臂之力,「快跑!」 「呃、我……」他囁嚅难言,太过震惊使得他无法好好说出一句话,纵然想要站起身,他的双腿却只能不停颤抖,完全不能控制,他不由得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愈是着急,身体就愈不听使唤。 眼看剑刃离蓝千雨愈来愈近,就要触碰到她的脸蛋,夏小暖驀地放开手,放手一搏般趁着李德银防备不及时朝着他的腹部衝撞过去。 蓝千雨无预警地突然失去夏小暖的援助,只得被李德银的力气压制,她本就剩下不多的力气,疲累无比的身躯来不及做出相应的反应,手一软,汉剑鏗鏘落地,她也往后倒去,幸亏林贺炎即时恢復,站在她的身后,让她不至于跌落在地,造成二次伤害。 但夏小暖这招的确也奏效了,毫无预警的人不止是蓝千雨,李德银也是。 失去个人思考能力,同时也意味着失去了个人的危机判断能力,李德银被撞得一屁股跌在地上,手上的木斧也随着松脱的手飞了出去。 「挣扎的小虫。」穆衫不屑道,脸上不见慌色,正要操纵李德银起身拾起木斧,就见薛关脚下踩着它,手上提着弓,早已拉起了弓,在他视线转移到薛关身上的同时,手一松,随着疾速划开空气的俐落风声,箭矢有力而精准地射向穆杉。 「哈!就说是垂死挣扎。」 然而箭矢再怎么有力却也在升起的木墙前停下了脚步,箭头刺穿了交缠的树枝,距离穆衫的脖子不到三公分,穆杉也承认他的心在方才悬了几秒,甚至有了想要逃开的衝动。 「你们以为可呃──」 目睹惊人慑人画面,眾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林贺炎和蓝千雨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德银。 「我有说过你可以把我当魁儡操控吗?」李德银双眼如炬,手微微施力,由木墙中突出的尖刺便刺入得更深了,穆衫吐出一口鲜血,往后退了几步,试图让尖刺脱离自己体内,「仅此而已……」 「你咳、咳是在做甚么?」但他的动作被李德银一眼看穿,他让木刺狠狠贯穿穆衫的伤口,他疼得满脸皱起,可这还远远不够,木墙又突出了几十根尖刺向他的身躯刺去,穿过他的身体。 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啪搭啪搭滴落地面,木刺抽离伤口,又重新刺入伤口,如此反覆来回几十回,把穆衫捅得跪地,他摀住不停向外淌血的伤,诡譎地笑了起来:「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早知道就不应该救你……」 额间冒着冷汗,他高高向李德银竖起中指,「就该让你死在路上……」 「你!」即将再次刺入穆杉伤口的尖刺驀地停下了动作,似是想起了从前的画面,他双腿颤抖了一下,尔后竟跪在了地上,泪流不停,「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死……」 「他是怎么回事?」薛关将地上镜片已满佈裂痕的眼镜拾起,盯着李德银,「以前就这样?」 「不是……我们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林贺炎的语气充满沮丧,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最了解李德银的人,但很显然,事实与此大相逕庭,他压根不知道他是一个甚么样的人,遭遇过甚么样的事。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李德银总是不让他们去他家了。 71. 不可笑 「救救他、救救他我求你们……」李德银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眼泪还在滴滴答答地坠落,彷彿丧失了一切反抗的能力,「你不能死,穆杉你给我醒来。」 「他能活吗?」林贺炎紧张地询问面露难色的薛关,他很少看见薛关脸上的表情不是游刃有馀的。 薛关上药的动作驀地停了,他没有转头,只是冷淡地吐出一句:「你很在乎吗?他做了这么多坏事,本就是罄竹难书、罪该万死吧?」 「什!薛关,你──」林贺炎听了当即怒火攻心,他知晓薛关的话没错,但看着李德银崩溃哀求的景象,他便无法放任穆杉的生命逝去,即便他的死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他是神,但不是圣人。不能在任何时候都站向所谓的「绝对受害者」那边。若不是少时的痛苦经歷,他们又怎么会想以自我催灭的方式摧毁一个又一个的神子? 「逗你的。小孩儿,别那么激动,你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的。」甫想伸手揉揉林贺炎的赤发,他想想起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有些尷尬地收回手,「我会尽力而为,毕竟这是『你』的要求。」他特别在「你」字加了重音。 林贺炎不争气地红了脸,「闭嘴,快点忙!」 撇开有些打情骂俏的两人,一旁的蓝千雨略显虚弱地靠着床坐着,身上的伤口皆已做了简易的止血包扎,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夏小暖小心翼翼餵着她小口小口地补充水分,白嫩的脸上也因为刚刚的打斗而添了几道伤疤,染上一些脏污,看得蓝千雨是心疼不已,同时却也无法抑制的窃喜。 她知道这样想很糟糕,但喜欢的人为自己挺身而出,保护自己,这有谁会不高兴? 望向李德银,她短暂地将视线放在他的面孔上,那憔悴不堪,双眼空洞如死水,甚至两颊有些许消瘦的脸,这才像是一巴掌赏到她脸上,狠狠地提醒了她,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仔细地、认真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了。 蓝千雨已经是从何时开始,她再也不那么关心他了?她总是一股脑地向前,一股脑地追赶前方的人们,而不曾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伴在她身旁的人。 他们之间的结局,是一齣天大的悲剧。若是她愿意回头,他愿意再勇敢一些,或许此刻站在蓝千雨身边的人,就不会是夏小暖。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他们的决定无法被扭转,也没有谁对谁错。或许他们之间的故事,在李德银的哥哥朝他的肋骨踢出第一脚起,就注定是不尽人意。 他的那句「我爱你」始终不会进入她的心,而他,也不可能成为陪伴她,让她依赖的那个人。 不忍地移开视线,蓝千雨不敢想像,不敢臆测李德银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要强撑着笑容与他们对话,被衣裳遮掩住的身体却伤痕斑斑。 「对不起……」她没头没尾道,夏小暖歪了歪头,不解地望着她。 「没什么。你的伤还痛吗?我叫薛关给你点药……」 「你是撞到脑子不清了吗?你也不看看自己伤得多重,乖乖坐下休息,不要起来。」夏小暖蹙眉,她的小伤算什么,全身受到的伤都不及蓝千雨的十分之一,「李先生……你们要怎么办?」 「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做。」望着天花板,有些徬徨,她这时不禁想问问父亲,要怎么办? 对于自己的念头,她又忍不住想嘲笑,明明自己努力想证明自己不需要家人,也可以将事情处理得很完美,到了这种时候,她想到的,却仍是家人。 「我是不是很可笑?」她苦笑着,脸上泛着一种苦涩的情绪,明明是笑,却远比哭泣还要悲伤。 「不是!你哪里可笑了?你只是在做正确的事,你没有错。」夏小暖想要伸手将这个迷失方向的女孩拥入怀,但碍于她身上的伤随便动到都会造成二次伤害,她只得退而求其次,躲开蓝千雨脸上的小伤,如对待易碎的陶瓷娃娃般,她捧起蓝千雨的鹅蛋脸,柔软的唇在鼻尖亲亲一吻,「对我来说,你一点都不可笑。」 72. 据理力争(上) 蓝千雨怔愣了一瞬,心上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被认可的感觉──被心悦之人认可的感觉。 「可我明明是要脱离『靠家』这个标籤,但到了紧要关头,我想到的却还是家人……」她垂低脑袋,像极了迷失方向的幼犬,水灵灵的大眼充斥着「迷茫」二字。 好歹大了她一岁,又是家中长姐的优势,总算派上用场了。夏小暖忍不住拧起柳眉,略带说教意味说道:「『家』存在的意义,本就不是让你急着脱离用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对家人有依赖感,两个本就不衝突,家是你的避风港、防空洞,是你精神上的支柱,不需要急着撇清关係。」 蓝千雨负着还隐隐作痛的伤,经歷刚才的打斗,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都受了极大的打击,好不容易也才得到夏小暖一个鼻尖吻,谁知道,下一秒却又立即被一通教训,酸楚席捲心头,她的眼眶渐红,头愈垂愈低。 夏小暖将这幕尽收眼底,微微叹口气,也有些心疼。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骂人,只不过训了几句,但说到底,蓝千雨是初次触碰这些问题,手足无措,满脑子混乱是正常的,特别是像她这类自尊心强的人…… 「况且,你其实很爱你的家庭吧?」 蓝千雨一愣,脑中飞快闪过与父亲、母亲、兄姊相处的画面,旋即狠狠地点了点头。 望着蓝千雨笨拙地点头,她绽放出温柔如阳的笑,充斥着无法言传的宠溺,「等事情结束之后,把话说开吧?我陪你。」 \ 「好了,现在该怎么处理?我不信这事可以瞒多久──不,老实说,我该确定,不用几个小时,你们上头就会派人来了。」薛关洗去手上的脏污血渍,还喷了几回的酒精消毒用,将破碎的眼镜搁置一旁,挑起右眉,拿去眼镜的感觉,还是一样冷淡,不过添了些许视线朦胧感,不再精准得像把利刃。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阿银被丢进地牢!说什么都不可能!」林贺炎在屋内来回踱步,脚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之大,显现出了他不可遏止的怒气以及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气馁。 焦躁的气息满溢而出,转瞬之间,烦闷已然充斥满屋,感染了每个人。 「我可以进牢里,我自愿坐牢,坐永生永世也好,不得超生也行,放过穆杉,这是我欠他的。」 「臭……臭小子,我救你,可、可不是要看你被丢到牢里的……」穆杉艰难地翕张乾涩的双脣,缓慢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每说一句,他就得要用力地吸气,缺氧的难受席捲他全身的每一处。 双眼瞇成一条细线,他残弱得尽失戾气,从一言一行中,竟还看出了几分对李德银的「珍惜」抑或是一种从同情延伸出的爱怜。 或许,是以那年冬日中,他那该死的同情心作祟,让他忍不住对倒在街边,满身是伤的李德银伸出了援手做为开端。若他那时撇开眼,不去看那人黯淡的双眸,不去将自己与他联想,继续寻觅下个虐杀目标的话,现在糟糕透顶的一切,都会是他一人所闯出来的祸了。 这样对李德银来说,会不会比较好呢? 直至他和李德银双双被强押到了审判厅那刻,他的脑海皆抱持着相同的念头。 「放了他!天帝,我求求您,看在阿银他遭遇的事上,不能从轻判决吗?」林贺炎吼得脸红脖子粗,双手双脚并用着挣脱几个侍卫的箝制,「放了他──」 薛关站在一边,却没有阻止林贺炎失控的行为,反而蹙着眉似是在整理思绪。 「肃静。贺炎,我以为你是懂礼教和规矩的孩子,你都这么大了,怎能在这儿胡闹?你不想还千雨清白?」天帝权宴不怒自威,气势镇煞四方,一个眼神望去,全场除了林贺炎的声音外,别无他响。 「这、这我不是,但您这就是他妈的不顾事实!」 蓝千雨身躯一震,奈何浑身包满了绷带,多馀的动作只会害她伤口裂开,只欲出声叫住怒气不止地往外溢出的林贺炎,便闻他大不敬地对着自己的父亲怒骂道:「阿银自小遭受自家人,不,这已经不能算是家人了,」他顿了顿,冷笑一声,目光狠狠剜过坐在高处的李家人。 一群垃圾。 「他日以继夜地遭受非人的殴打,家中每个人都知情,却不曾有人阻止,这种绝望,从未体会过的我们怎么能了解?」 「而您,高高在上的天帝您,又怎么能对于这样不公的事件,视而不见?甚至还想将所有罪责推到受害者身上?」 「他们,难道就能逃过一劫,让这种歧视的观念继续传下去吗!」 带着浓厚指责意味的咆啸声回盪在大厅,久久不散,彷彿是要将这些话语深深烙印在眾人脑中。 权宴皱了皱眉,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是锋利的双眼直直望向李家人──特别是李家兄弟。 两人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你看我,我看你,手心不停出汗,下意识偏开头,不想与天帝富有威吓性的眼神对到眼。 「你的用语过于偏激,不过,也挺勇敢的?」权宴轻笑,火神代代相传的火爆直接个性可能就唯独出现在这孩子身上了。 林家这一代的长子,奇蹟似的稳重成熟,年纪轻轻就帮父亲分担许多公务,平日里总是被许多人称讚能够提早替爸爸接了「火神」这一职务,而他的父亲也总笑着说:「这孩子真就是我的骄傲,看来我能早点过上清间的退休生活。」 大家都知晓,林家次子,林贺炎是麻烦製造者,明明同父同母,个性以及做为却有着天壤之别,就像特级品和劣等品,不能攀比。 但在权宴眼中,林贺炎相较他的哥哥,更加有火神应有那股满腔热血、不顾一切的味道。毕竟林贺炎的父亲,在年轻时,也曾轻狂过,也曾衝动过,只不过那时他是独子,没有比较,而火神的继承权也早早落在他身上,随着时间和工作的消磨,他也才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这样的他,自然不会明白林贺炎的想法和自卑。 「把李家兄弟带下去审问,我要知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他瞥了眼林贺炎,那双眸子闪耀的火红光芒,是为了友人而不愿放弃的执念。 「李德银审判延后。」 73. 据理力争(下) 「太好了!」喜悦简直写在了林贺炎的面容上,一向低垂着眼的他,双眼睁得老大,活像个孩子。 「开心归开心,审判只是延后而已,又不是无罪释放。」薛关苦笑道,忧愁却还驻留在他脸上,「接下来就换穆杉了。」 蓝千雨和夏小暖坐在一边的高台上,紧张地望向中心,蓝千雨知道,身为被审之人,站在那中央所需要承受的压力是何其庞大。 即便接下来受审的人是穆杉,她似乎也没有办法恨他恨得透彻,他的所作所为,对受害者相当不人道的虐待,是该恨的,对夏小暖做出伤害的行为,也是该恨的。 但唯独,在拯救了李德银,以及对其的态度上,她怎么也恨不起来。 也许真如穆杉所想,当初无视了路旁的李德银,对他来说才是正确的,不过,谁又能知道,他当时若真的无视而过,李德银是否就会成为路旁的冻死骨? 他俩的关係,是有毒的,也是有益的。他给了他需要的关心,也不必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伤,他则在他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而这一回,他能够帮助年少的自己。 「穆杉,这次你逃不掉了,一次又一次地让你逃过一劫,也该是时候了。」 「我……杀神子,杀得没错……只、只可惜,没杀了你。」穆杉额前布满了汗珠,是疼出来的。 「选吧,死,或者一生不得自由?」权宴对于他的大放厥词没有任何反应,淡淡丢出选项后就不再开口。 穆杉不语,嘴角扬起,笑,不停地笑,而这一举动,也使得眾人不满的情绪迅速来到一个临界点,一瞬间,因一位男子的话语而爆发。 「该死的人渣!杀人不知悔改,还对这神圣的殿堂这么不敬!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浪费!」仔细一看,那男子竟是雷神夫妇的长子,何诚裕。 霎时,一片譁然。 「就是,天帝陛下您太仁慈了,居然还让他选择!」 「是啊!那些被杀害的人有选择的馀地吗?」 数不尽的斥责和自认为站在道德至高点之人的话语,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和蓝千雨那时面对的情况,竟惊人地相似。 这时,她才知晓,其实她并非唯一,打从初始,打从她人生初次看见审判现场,就是这个模样,总会成了现在这个眾声斥责的画面。以前,她认为那些罪犯是罪有应得,不应该同情,但逐渐地,她才发觉,这是伤害。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相信这才是真理。」何诚裕继续说道,那张骄傲的嘴脸,给她一种相当不对劲的感觉。 「那么,『在你看来』,又该如何判决?」挑眉,权宴饶有兴味地往何诚裕自信的身影望去。 「死。我认为心魔严重危害人间秩序,不可以继续活着。」 「你凭甚么这么认为。」微弱的声音,是李德银。 「你认为该这么做,就应该这么做吗?你这浑蛋,杀害亲生姊姊,还推卸罪责给小雨,你没有资格骂别人是『人渣』。」 「少血口喷人了!蓝千雨杀了我姐姐是事实,这可是连天帝陛下都定罪了,你现在这是要说天帝陛下误判了吗?」 李德银抬头,狼狈的脸孔上久违地出现了那份据理力争的自信,「的确是误判。」 「你!好,现在天帝陛下就在这,我就看你要怎么解释!」何诚裕气极,却仍维持着绅士风度,整了整胸前凌乱了的领带。 「你杀人手法太拙劣,脱罪的方式更是愚蠢,你以为天帝会相信?也就你的那群狐朋狗党、酒肉朋友会相信,不过是想看你怎么编。」 「什──哈!我明白了,你、你这种转移重点的方式才拙劣,你以为现在有罪的是谁?是你!」他又拉了拉领带,但这次不是整理,而是将它拉松了些。 「我不在乎。」对比何诚裕愈渐狼狈的激动反应,李德银看起来反倒冷静镇定多了,他耸耸肩,继续道:「你厌恶你的姐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你对外都表现出对他很客气,很敬爱的模样,但有谁不知道,你恨不得杀──不,你已经杀了她。」 「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杀她!你哪隻眼睛看到的!」何诚裕驀地觉得眼前景象有些恍惚,高台逐渐变成了翠绿的高山,而与自己对峙的人,则换成了自己的姐姐。 『你、咳你放开我……』她的双手不停拍打着男人掐住自己的单手,她本可以轻易将男人推开,无奈体内暗涌的毒性发作,电流被抑制住,全身的气力也被抽离,无法立即反抗眼前杀红了眼的人。 说到底,也是因为信任,信任自己的亲弟弟才会害她落得这般田地。 『为什么要抢我的锋头?嗯?我问你话呢!从出生就是这样,你总抢尽聚光灯的光!现在爸妈居然要把「雷神」的职位给你?凭什么!』 刀光闪现,剎那之间完全没入女人脆弱的咽喉。金属和皮肉一来一往的相互拉锯,发出无止尽的微小声响,血液猖狂地四溅,纷落到树叶和树枝上。宛如清晨露水般滑落坠地,在土地上缓缓渲染出一朵朵花,死亡的气息在林间飘盪,女人被彻底剥夺求救的权利,就连呼吸也困难,每次的吐息,感受空气注入肺部,都是奢侈。 煎熬。 「你凭什么──」面容狰狞的男人双手紧掐着被他压在地面上的人,口上怒吼着对自己姐姐说过的话语,却不曾想,此刻他所在的位置,并非林间,而是审判厅──眾神面前。 「咳、咳浑蛋,我……看你怎、怎么辩……」李德银被他掐得痛苦不已,几近窒息,泪花悄悄在眼角涌现,这么做是为了蓝千雨,为了还她清白。 就当他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够了!」恍惚间,他听见蓝千雨大吼,「证据确凿了,快让他放开阿银!」 权宴不语,唇边不知为何染上一丝笑意,挥了挥手,一群侍卫便衝了出去,几下就将仪态尽失的何诚裕从李德银身上拉开。 何诚裕望向架着自己的侍卫,失声大喊:「李德银!你他妈的狗杂种!你居然敢陷害我?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个不纯的种!放开我,放开你们的手──」 他毫无礼节的吼叫辱骂飘盪在整个空间,雷母双脚瘫软,泪流不止地被气得浑身发抖的雷公搀扶着,两人心中此刻都只有一个问题:为何自己的儿子会变成这样? 狠心将亲姊姊杀害,还嫁祸给他人,甚至严重歧视半神。 74. 流星殞落 「您早就知道了。」李德银对着权宴道。 沉吟了一会儿,权宴说:「是。」 「那为何还、还──」遂了他们的意,将蓝千雨定罪,放逐人间? 「我想看你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他的指尖轻轻摩娑着杯缘,望着牢狱中的李德银,「结局,勉强合格。」 「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您都没看见她以为您真的对她失望透顶的模样。」脖子的勒痕未褪,他一身破烂的衣裳看起来十分狼狈,语气却一点也不退却,「这太过分了。」 「我不这么觉得。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穆杉那边……」 「我不在乎我,只望您能够对他网开一面。」听见「穆杉」二字,李德银眼神沉了沉,艰难地动了动自己的身躯,双膝重重跪地,「我可以代替他死,但倘若未来他『改过』了。」 「能否请您放他一条生路?」 权宴默了默,格外严肃地问:「你可确定?千雨和贺炎这两孩子,不会想看到这种结局。」 果然,李德银踌躇了,他紧咬下唇,小雨和阿炎,他放在内心深处的两个人,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像出二人悲泣的模样。 捨得吗? 感受到自唇上涌出的温热液体和微微的刺痛感,他忆起当年那个夜晚,是穆杉向他伸出了手。在自己满身是伤,满腹委屈而无人能诉说时,也是他故作不耐烦,却仍是坐在了自己身边,碎嘴着递给自己一包卫生纸。 颤抖着大口吸进空气,他已然下定决心。 抬起头,李德银没有说话,静静望向权宴。 那一眼,令权宴怔愣了下,不过也不再过问。 只是轻叹:看来这世上又要少一个人才了。 「可以。」他道。 脚步声渐远,李德银向后仰倒在地面上,仰望着污渍斑斑的天花板,闔上眼,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画面中,当时正值碧玉年华的蓝千雨面容更加青涩稚嫩,几缕青丝被微风抚过,轻轻地扬起。她和身旁的赤发少年笑嘻嘻地打闹着,猛地,他们转过身,朝着位在不远处的他灿笑大喊:「我们三个人,说好了一个都不能少!阿银你还愣着干嘛,快过来!」 他无奈一笑,笑容中饱含了剎那的满足与幸福,抬起脚,一步、两步、三步……步伐渐大,他奔跑了起来。 泪也落得愈来愈猛,怎么擦也擦不乾,两人的模样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伸出手,好像触手可得,却已遥不可及,「对不起,这一次,我要失约了。」 是哭得猛了,眼眶湿红,他却高高扬起唇角,哑声说:「穆杉,我欠你的,还清了。」 如若有来生,我们都当凡人,好吗?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一颗曾经闪耀过的星星缓缓燃尽。 与此同时,穆杉手腕上的细绳无预警地断裂成两段,他呆望着滑落坠地的细绳,心好似揪在了一团,又好像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一时间,他耳边竟响起李德银的声音。 『那条绳子是干么的?』 『用来确认你的生死。』 存则完好,亡则断裂。 绳子……断了?怎么会? 穆杉直盯断成两段的细绳许久,忽然感觉有股湿热的液体滑过脸庞,啪答一声落在他的裤子上,浸深了顏色,一滴又一滴,他逐渐看不清前方的事物,所有视线内的景象皆被泪水糊成一团。 他哭得很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偶尔的吸气声和眼泪落地的声响,所以外头传来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背对着来人,穆杉挺直腰桿不想让权宴看见他脆弱的一面,没曾想,欲盖弥彰,权宴一眼看出他的悲伤。 只是,不明白那悲伤从何而来,更不明白为何他会悲伤。 「终身监禁。」他重重地道,没有转圜馀地,也不给穆杉任何插嘴的机会。 「我如果说我想死,行吗?」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浮不在乎,听不出一丝悲痛,也听不出哽咽,但他的语句,却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他的心绪。 权宴皱了皱眉,李德银不惜死,也要保他一命,保他自由,他不能辜负了那孩子最后的愿望。长睫低垂着颤了颤,他已经没有及时将李德银从家庭的炼狱中拯救出来了,他绝不能失约。 不过,保险起见,他也不能告诉穆杉,李德银开出的条件这件事,以防他为了重获自由而装乖。 「不,你也别想寻死。」权宴眼下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一股不安感告诉他,眼前这人寻死的机率很大,他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否则李德银就白死了。 离开之前,他瞥了穆杉一眼,叹口气,略带深意地说:「那孩子不希望你死。」还希望你能顺利离开这不见天日的地牢。 穆杉身体一颤,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几秒后又黯淡了下去。 「不希望我死吗……」 那你可有想过我其实更不希望你死? 离开了地牢,权宴的事可还没结束。 「放开我!你们这些人的手不配碰我!贱民、贱民!」远远的,权宴就能听见何诚裕的吼叫,震耳欲聋。 「他们的手怎么了?」里头的侍卫看见权宴到来,当即识趣地退出空间。 「天、天帝陛下您怎么来了。」何诚裕的气焰在权宴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应该说,他根本无法发怒。 「不来怎么看到这一幕。」权宴头很痛,何诚裕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他在眾神面前的表现一直很安分守己,对待长辈和姐姐也颇有礼貌,谁能料到他竟然密谋杀了自己的亲姊姊,甚至付诸行动。 拙劣的手法、自以为高明的脱罪方式、太过骄傲的心态,这些都是造成他轻易地被发现的原因。 本想说把这件事作为考验,给那些孩子们,结果变成这样,他其实也不怎么乐见。 「陛下,我、我能解释的……」满头大汗,何诚裕声音都在害怕,他恨,恨透了这一切,要不是父母自作主张把职位给了姊姊,他也不至于鲁莽到急切地亲手杀了姊姊。 该死!本来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他有信心能把「雷神」的工作做好,一定能比本来要接位的姊姊更好、更优秀,他可以证明自己是有用处的,将功抵罪。 权宴看都没看他一眼,疲倦却仍决绝地说:「我没必要听,过来只是要告诉你判决结果而已。」 「既然你那么高傲,歧视的观念那么深,那么就去你神格,夺你神力,丢到地府好了。」他喃喃着,「我想地府那边应该也缺人当沙包或是做苦力活。」 闻言,何诚裕瞳孔遽缩,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惨叫。 神格被剥夺,对神来说是奇耻大辱,何况,这其中的过程与剥皮之痛相差不远。 惨绝人寰的尖叫在房间环绕,但不管他怎么叫得再怎么凄厉惨烈,权宴都没有手下留情,甚至连嫌恶的表情都不给,平淡而无情地观看着一切发生,然后挥挥手,两个高挑的男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屋里。 「他就交给你们了,怎么处置就问阎王。」权宴向两个男人交代着,而那两人不出一语,只是点了点头,向何诚裕走来。 两人一个高些,一个则矮了点,皆身着中国传统服饰,但他们脸上的墨色面具并不相同。高的男人戴着的面具是一张马脸,矮的男人则是戴着穿有金色鼻环的牛脸。霎时,他明白了他们是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向他走来时,何诚裕几乎能够感受到二人身上带着那股阴暗的死亡气息,令他不由自主地为之战慄。 「不、不要,求求您了陛下!我会改的!我不想去地府──」他的鼻涕眼泪说来就来,流得满脸都是,架住他的两位男子面具下的脸齐齐拧起了眉。 「对了,」这时,权宴突然出了声,何诚裕顿时看见了希望,扯着嗓子更大声地求饶。 「帮我告诉阎王,不用怕罚太重。你们也是,他如果太吵,我不在乎你们用什么方式让他安静。」语毕,权宴挥挥衣袖,离开了这个吵闹的空间。 门缓缓关上,何诚裕也在此刻被拉入了地府。 75. 见家长 夏小暖坐在权家偌大的客厅,蓝千雨牵着她不停出汗的小手,大拇指还轻轻摩娑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她紧张的情绪般。 「不用紧张。」蓝千雨微微垂头,朱唇离夏小暖小巧的耳朵不到一公分,热气吐在耳尖上,夏小暖反而更加紧张了。 「对啊,不用太紧张,我又不会把你扔出去。」蓝沁轻笑,圆框眼睛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和了些,绝美的容顏令人压根看不出她竟是三个已经成年了的孩子的妈。她啜了口花茶,眼镜蒙上一层白雾,让蓝千雨没看见她双眸一闪而过的狡黠,蓝沁略带深意地说:「千雨,介绍一下?」 被点名的蓝千雨方才还在安抚着夏小暖别紧张,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却也让她倏地绷紧神经,握住夏小暖的手也用力了些许,她看不出母亲这话有没有另一个层面的意思。 毕竟父亲都能考验她了,母亲又为何不能对于她挑选的伴侣有些意见? 思至此,蓝千雨不免有些紧张,唯恐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失去得来不易的夏小暖。 蓝沁望着自家女儿拧得愈来愈紧的眉头,便知道她又在多想了,轻叹口气,她说:「千雨,我让人家别紧张,怎么换你紧张啦?」 不愧是妈妈,一语点破蓝千雨内心所想。霎时,她白皙的脸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緋红。 「好像有点热。」她笨拙地拉了拉衣襟,想将身体的热气排出去,也想藉此转移话题,谁料这动作不但没达到她的目的,反而拉扯到了她的伤口,让她痛得齜牙裂嘴,深深到吸一口气。 「热就开冷气,你的伤口不能湿。」伴随着开锁的声响,权宴大步走入家中,后头还跟着一男一女接连进屋。 「回来了?采茹!你们怎么也回来了?」耳闻声响,蓝沁站起身走向门口,权宴将大衣交给她,就如几十年来那样,蓝沁接过大衣,对着权宴责备道:「跟你说了几次,不要让衣服被血溅到,很难清洗的。」 「唉唷,我家这位一听说他的宝贝妹妹回家了,就急着要赶快回来,深怕慢了一步就看不到妹妹了……小雨啊!你怎么搞得身上那么多伤啊!跟人打架了?」周采茹的大嗓门让家立即就热闹了起来,她疾步走至蓝千雨身边,看了看她全身大略的伤势,又说:「你这些伤口没处理好会留疤的,我那边有除疤膏,你哥给的,很有用,我之后给你啊。」 「之后」二字吐露得那么容易,蓝千雨不禁忆起当初去到夏家的心情,那时她从来没想到事情后来会变成这样。 蓝千雨还愣着神,耳边就传来父亲的声音,「小暖啊,你爸爸跟妈妈最近过得还好吗?」 此话一出,被问话的夏小暖和一旁听见问题的蓝千雨俱是一怔,两个人,两张脸,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就连眼神都散发着相同的疑问。 「这就是传说中的『妻妻脸』。」略带调侃意味却又能哄得蓝千雨心情大好的话语悠悠飘出,有着一头栗色长发的女人手中拿着本书缓缓走下楼,「我亲爱的妹妹终于回家了?还……」 「长大了,涨本事了,有女朋友啦。」对着蓝巧诺,蓝千雨就是忍不住想要和她撒娇斗嘴的衝动,这……应该能算在妹妹的天性之中吧? 「对,还懂得抢姐姐台词了。」坐在沙发上,蓝巧诺露出一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欣慰表情,「好啦,忽略爸爸那么久,你们该回答他的问题了。」 「不是我们不想回答啊,是我们太、太震惊了。」蓝千雨叹了口气,转头对夏小暖问:「你之前就认识我爸了吗?」 夏小暖沉默地思忖了一下,旋即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记得我没有见过叔叔……」她下意识嘟着唇绞尽脑汁思考。 「那也不奇怪,那时候你们都太小了,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权宴想起往事,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不过千雨你也忘了吗?我记得你一直很宝贝你的手帕。」权宴摩娑着装有热茶的杯子,「权天你还记得吧?」 听见自己的名字,权天没有和他人一样的紧张感,毕竟他早就习惯被父亲叫唤了,何况,他无时无刻都挺直着腰桿,保持着最佳状态。 「是指……那件事?」但说到多年前他为了和自己当时的女友──现在的老婆约会,而把妹妹搞丢的事,一向扑克脸的他也会感到羞赧,向来简短精准的说话方式,也难得有了迟疑犹豫。 「看来把妹妹搞丢对哥你来说,真的满羞耻的?都那么多年了,你每次说到这件事都还是这个反应。」翻过一页,蓝巧诺没有移开放在书本上的视线,话语却仍是精准地刺中了权天的心。 「你……少说点。」他小声地说着,以眼神示意蓝巧诺适可而止。 他可不想在妹媳面前丢脸。 听着他们一来一往地对话,蓝千雨有个大胆的念头正在浮现。 她侧过头,注视着夏小暖的脸蛋,陶瓷般剔透的肌肤,指尖轻触的感觉,她还依稀记得。而在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棕黄色的狗狗眼,每次只要对上那双秋水,夏小暖只要眨两下眼,她就已经在心中举白旗投降,不论夏小暖想提出什么要求,她都想毫不犹豫地答应。 蓝千雨的视线描绘着夏小暖的轮廓和五官,她的「画笔」最后停驻在了那具有极高魅惑力的樱桃小口上。霎时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她忍不住嚥了嚥口水,又拿起桌上的茶,快速地将整杯热茶全喝下肚。 「咳、咳咳──」热茶,还冒着裊裊白烟的热茶,蓝千雨瞬间被烫得眼眶泛泪,不顾眾人目光地微啟檀口,将粉红小舌伸出散热。 「千雨?你没事吧?我看看……」夏小暖看见她的模样,也理所当然地捧住她的脸,凑近她伸出的小舌查看烫伤的状况。 「之前你还骂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不小心。」夏小暖嘟噥着,她转过头,开口问道:「不好意思,有没有冷水……」 对上的是好几双别有深意的眼眸,仔细一看,眾人的嘴角都不可抑制地翘得老高。 「好久没看到这么sweet的画面了,是吧?」蓝巧诺率先开口,俐落地闔上书本,朝着夏小暖漾出友善的笑靨,「书都索然无味了呢。」 她说的没错,在场的两对都是结婚好几年的老夫老妻,生活幸福而平淡,多年前那份对彼此的热恋激情,也慢慢蜕变成了无可取代的亲情。 这偌大的房子还真是许久没有这么甜蜜的景象出现了,她们的出现,可说是为屋子增添了新气氛。 不过,就算如此,一下子被几个比自己辈分还大的人注视着放闪,她们也还是会害羞的! 此刻,蓝千雨和夏小暖只想把头埋进沙发里。 \ 大家情人节快乐! 这两隻也终于见家长囉! 76. 一生一世(正文完) 接过递来的冷水,蓝千雨毫不客气地灌了一大口,整顿好了自己的状态,终于继续向父亲问起正事:「爸爸,刚刚有关夏小暖爸妈的事,你还没说完?」 「啊,对了,你的手帕不就是那天的那个小姐姐给你的吗?」权宴接续道,边说他边想着那时的画面。 那日多亏夏小暖声援而没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权天将妹妹带回家后,她就一直把那条小手帕带在身边,一刻不离身,最令他印象深刻的画面便是蓝千雨死死揪着手帕的一角,哭得唏哩哗啦的,就是不肯放手让蓝沁把手帕拿去洗。 「那个小姐姐……就是小暖?」蓝千雨等不及疑问出声,愈发觉得回忆中那个小姐姐的脸孔和夏小暖得有几分相似,或许是长大了,五官长开了,加上那件事发生后,她们也就没再见面,一时她才认不出来。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妙不可言。」权宴没有正面回答,但也算是应证了蓝千雨的想法,「我跟小暖的爸爸是认识的。」 「应该不能说是认识吧,是老友了。」蓝沁悠道,眼神带着一丝念旧,她说:「很久没见到明泽跟许洁了,你说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他们怎么样?」 「嗯,不错的主意,总不能让人家女儿来我们家,而不去拜访他们。」 两个大人交谈的过程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怀念感,感觉这话题一开,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蓝千雨和夏小暖听着两人说话,插不进话,只能你看我,我看你,大庭广眾之下眉来眼去。 「好啦,孩子们今天应该也满累的了,就让她们回房间休息吧。」 一个多小时飞逝,蓝沁瞥见蓝千雨疲倦的脸,便如此说。 浑身痠痛又睡意傍身的蓝千雨听见这句话如临大赦,她本就想说顶多再撑个半小时,没想到妈妈这么善解人意。 「怎么样?伤口是不是还很疼?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我帮你换药再睡觉?」夏小暖穷紧张的性格被按耐了许久,蓝千雨被她半搀扶着,后脚刚进房,门都还未完全关上,她就等不及脱口而出。 蓝千雨失笑,伸手揉乱的夏小暖的头发,又抚了抚她的脸庞,「没事的,不用那么紧张,不过,你不也有受伤吗?怎么不说说你伤口还痛不痛?」 「我那算什么,根本比不上你的……」尾音渐弱,她愈说愈难过,蓝千雨白白净净的脸和身子,这么一搞,一定多多少少会留下疤痕…… 夏小暖沮丧又心疼地说了句:「会留疤的。」 蓝千雨一怔,旋即拉住了她的手,一双眼眸染着薄雾眨呀眨,用要命的声音问道:「我有疤你就不喜欢了吗?」 「当然不是!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嘴巴快过脑子,等她看见蓝千雨因为愉悦而克制不住上扬的朱唇时,才发觉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她是告白了吗? 她是。 此刻再去看蓝千雨的双眼,哪里有半点委屈和恐惧,她只看见了满盈的喜悦以及隐藏在那之中的狡黠坏心眼。 「我……」她羞赧开口,欲说些什么,可小嘴开了又闔、闔了又开,最终只乾巴巴地吐出了一个「我」字。 她还能说些什么?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吗?但她其实就是那个意思啊! 看夏小暖矛盾地自我挣扎很是有趣,看着看着,蓝千雨却猛然泛起一股酸楚,她梦寐以求的人就在眼前了,也说了喜欢她,不过,她总觉得心底有哪里的结还在。 她伸手将那人儿拥入怀,拥抱的力道不大,却已足够牢牢将对方护在自己的双手之中。夏小暖被她抱着,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不知道蓝千雨流露出的几分舒坦。 只要抱着她,彷彿就能让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我很喜欢你。」她埋在夏小暖的肩窝,闷闷地说,「真的、真的很喜欢。」 夏小暖接受这不知是意料之中,抑是意料之外的告白,脑袋一下就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就像一团糨糊般,就连开始想说的话也忘了,只能呆呆地任由蓝千雨继续说。 「或许,是从你护在我身前抵挡那人时开始,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喜欢』,但我想一直一直待在你身旁,我想要看你笑,看你高兴。」 「可能这样的我很自私,闯入你的生活,打乱了一切,你本来的人生可能可以很平凡,继续你本来的规划,某年某月某日遇到你命注定的那个人,与他坠入爱河,然后……修成正果。」 随着肩膀传来的震动,夏小暖能够感觉到蓝千雨吐出的每一个字,在她说出「修成正果」前的迟疑,夏小暖知道她应该是很难受的。 她试着想像了一下蓝千雨依偎在另一个人的胸膛上,对着另一个人笑、哭、怒,担心另一个人…… 夏小暖忍不住将那些画面驱逐出境,并迅速发誓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去想像了。 「而且,那个人可能比我要好得多,他可能不像我这样会让你受伤,更不会像我这样让你重遇梦魘,最重要的是,他、他可以陪你白头偕老,但是我、我……」 我不能。我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老去,却无能为力。 话至此,语音未完,她却驀地说不下去了,夏小暖的肩头有些湿润,染上了几分温热的泪水,而蓝千雨的语调哽咽不稳,她明白她想到了些什么,于是忍不住轻抚她的发丝,柔柔开口:「没有人规定一定要白头偕老才叫做幸福啊,你想想,我就算老了,白发苍苍,脸都皱巴巴的,可还是挽着一个高挑的貌美女孩,这是多令人羡慕的事啊。」 『人生的美丽就是因为短暂,因为短暂,所以每次的盛开才都特别精彩。』 蓝千雨脑中响起某个人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她记得,那是前任月老告诉她的,她是一个外表出眾,散发着謫仙般气息,但眼神特别冷冽的女神。她说这句话时,眼中漫着无尽的温柔和无底的悲戚。 「你真的这么想?」蓝千雨抬起头,蹭了蹭夏小暖的脸颊,多怕她只是说来安慰自己的。 「那当然,我骗你干么?」夏小暖轻笑,没看出蓝千雨竟已想到了那么久以后。 「让我……开心?」 「少自恋啦。」松开拥抱,她轻轻敲了一下满脸迷茫的蓝千雨的头壳,佯怒道:「快去洗澡吧你。」 「喔……」蓝千雨摸了摸自己被敲的地方,眼含委屈,脸上却笑得很欢,她开了衣柜,随便拿了套居家睡衣,小跑步进浴室,夏小暖看着浴室门在即将关上前停下,蓝千雨探出一颗头,孩子气地叮嚀道:「那你不能跑掉喔。」 夏小暖一滞,随即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靨,「好。」 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了,还跑什么? 正文完 番外 冬夜(李德银&穆杉) 此番外可能涉及一点点bl,与主cp无关 \ 「妈妈,那个哥哥怎么躺在那边?」稚嫩的男声夹杂在冷冽的寒风中,狠狠刮进了李德银的心。 他怎么会在这里?今天本该是团圆的日子。 「不要看!你以后如果不好好念书就会跟他一样,冬天还要露宿街头……」女人尖锐地说着,字字诛心,她牵着小男童的手,用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快步将他带离李德银身边。 母亲这种温暖的存在,感觉离他很远。他自从有记忆以来就叫着那个与自己毫无关係的女人为「妈妈」,他能看出她的嫌弃和不屑一顾,只有在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面前,她才会勉为其难地提起虚偽的笑,问问他有没有吃饱穿暖。 他有吗?就算一开始有,后来被那两位「兄长」关照时,也都吐得差不多了吧。 忆起一个小时前的画面,他全身就隐隐作痛,身体的每条神经好像都叫嚣着痛苦,前天的瘀青还未退,今天便添了许多,见血的伤口当然也少不了。 「唔……」自知难堪,他也想爬到暗巷里,毕竟谁会想让每个路过的归家之人看见自己落魄狼狈的模样,可他只要一动作,就会拉到伤口,感受到腹部那块刀伤正在裂开渗血,他便疼得冒汗。 咬紧苍白失色的下唇,李德银颤抖着强迫自己扶着电线杆站起身。 简直痛得快要昏过去了。 他身上没有半毛钱,就算有,除夕夜里很多店家都早早关了门,店主、店员都欢喜地回家团圆过节,又有谁像他这般在外头流浪? 「嘶……该死。」他尝试掀开布料看看伤势,不料一垂头看见的竟是鲜血满衣裳,衣料和皮肉贴在一块,他不过轻轻一触,刺痛感立即袭上脑袋。 抬头,李德银总觉得自己再继续低着头,就要昏倒了,饥冻交切,搞不好他就要成为路上的冻死骨了。 只活了十六年,仅仅十六年而已,李德银不停告诉自己绝不能就这么闭上眼睛,绝不能这样草草向两个兄长投降。 更何况,还有蓝千雨跟林贺炎在等着他,还有人期盼、需要他的存在。他是最可靠的大哥哥,怎么能、怎么能丢下他们? 可是他真的好累、好累,今年的寒流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李德银身上穿着一件不怎么保暖的长袖上衣,这远比他人厚重的羽绒服还来得单薄多了。 要是他知道在开饭前会发生这种事,他早就跑了,不会去理会什么礼教传统,反正他们也不当他是家庭的一分子。 他只是恰好姓李,恰好有着家主一半的血统罢了。 缓慢地走进了小巷之中,李德银位在北部,而这过年期间,许多在北部打拼的人都南下归乡去了。整条巷子就如他所料,一片漆黑,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唔!呜、唔唔唔!」男人瘫软在地面上,裤档的部分被尿液浸湿了大半,眼中充斥着泪水,即便嘴巴被牢牢封住,也奋力地想向他求救。 看来知道漆黑小巷很隐密的人,不只他一个。 李德银看着背对他的高大男人缓缓转头看向他,那狠戾的眼神令他不由自主地动了想要逃跑的念头,他动了动双腿,别说跑了,走都有些困难。 眼看这处境,逃也无能,待也不是,鬼使神差地,他竟自嘲般喃喃道:「这就是天要我亡么?」然后乾脆地倚着墙慢慢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弃了逃跑。 那名高大的男子看见这幅景象明显愣了一下,可旋即又恢復了方才冷血的模样,他不顾地上男人的哭喊扭动,直接俐落地手刃了他。 不知怎地,他今天没了想折磨人的心情。 漫步至李德银跟前,他蹙起眉,抬脚踢了踢李德银的大腿,问:「喂,你不跑吗?」 「跑?我咳、咳跑不动。」李德银唇角上勾,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反正都快痛死了,就算你不动手,再过不久我也会死。」 「你……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男子眉间的小山坡驀地平坦了,漾出一抹笑,明明没有一丝暖意,在旁人看来,就是对路边野犬施捨时,会绽放的那种有着同情意味的笑容,他朝李德银伸出厚实又布满薄茧的大手,唇瓣翕张,吐出一字:「走?」 可对于李德银而言,杀人犯的笑容以及向自己伸出手,在此刻远比任何事物来得温暖多了。 李德银怔愣了一下,当即便握上他的手掌,好似是害怕他会收回手一般,用力地握了握。 在这一分、这一秒便也宣告了他的未来将是离经叛道的。 「你伤怎么来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为为李德银上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痛苦不堪,紧紧咬着布帛,早已刷白了还不停渗着冷汗的脸。 「哈……你轻、轻点。」李德银短暂地松口,却又在下一刻立即咬紧了布帛,将脸埋进沙发上的枕头中。 男子得不到答案,自然也不会顺李德银的意,他的动作愈发粗鲁,也不顾伤口正在缓缓滴血,双眼微瞇直盯着他说:「我的问题,你必须要回答。难道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吗?」 少年气盛,这句话在李德银的身上,也没有出现意外,一听见男人带有命令意味的语句,本就心存怒气而无处发洩的他立即回应道:「我不在乎,要杀你就啊──痛啊,喂!」 「痛,你也知道痛?」男人诡譎地轻笑了起来,那笑凉入人心,不过一瞬,他的笑容便消失无踪,像是戴上面具般,他冷冷地开口:「那你就应该知道死在我手上会更痛。」 血腥味驀然自他的身上飘出,飘进李德银的鼻腔中,寒毛直竖,顿时他嚥了口口水,下意识想往后退,逃离男子的身边。 男子看见他细小的动静,收起了冷面,不过也没有露出友善的表情,只是淡淡道:「我不是好人,也没有太多的耐性。」更不擅长对付青少年。 李德银没有多说甚么,只是发出了个单音节当作回覆,毕竟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什么都不对。 他只要能待在这里度过这一夜就够了。 十分鐘过去,李德银乾望着窗子,极其渴望能够打开它,室内散不去的浓郁血腥味与酒精药品的味道混和,肆意在狭小的空间蔓延,令人窒息。 他还着在自我挣扎着是否要提出这小小的要求,却见一隻手毫无预警地伸到窗前,而等李德银回过神时,窗户开了大半,寒风猖狂地闯进屋内,不过一会儿,那种噁心的气味便消散了。 李德银回头看向男子,只见他手上端着两碗泡麵正向自己走来,两双眼睛不巧地对上,一时间四目相交,是无言以对,他率先将视线移到窗外。 男子叹了口气,纸碗摆在桌上,不知是想幽默一把,抑或是认真地说:「除夕大餐。」 李德银早已飢肠轆轆,那碗红烧牛肉口味的泡麵还冒着裊裊白烟,在这种时候,无疑具有非常高的吸引力。 口中疯狂地分泌着唾液,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写满了「肚子饿」三字,还故作饱腹,硬是将头撇向一旁,少年无谓的自尊心作祟,他相当没底气地说:「我不饿。」 「不饿?那也没办法了,我自己吃。」 男子说着就伸手要将泡麵拿过,没想到李德银这时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纸碗捧起纸碗,无意识地舔了舔唇,他双手捧着碗,对上男子似笑非笑的脸,他一张脸猛然红了起来。 「我……」李德银还想为自己的动作辩解,可脸上的热度似乎延烧到了脑袋,令口齿伶俐的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乾脆破罐子破摔,扬声说:「我就是饿了。」 男子新奇地看着少年窘迫的情景,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来愈大,在少年终于诚实地说出自己饿了时,放声大笑。他这回总算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出声,而且还停不太下来,笑得肚子有些痛了,他才将手摀在嘴前,想克制自己。 「饿就说啊。我们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在相亲。」男子揶揄着李德银,好不容易停止了发笑。 「……喔。」李德银没有抬头,埋头吸着麵条,痛饮泡麵的汤水。 还在青春期发育的男孩食量特别大,而李德银又刚经歷了一顿毒打,饿坏了的胃并没有因为区区一碗泡麵就感到饱足。 他略彆扭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纸碗,又看了看男子正撑着头似是在发呆,可肚子实在是空得发慌,本来没有任何进食,他也就没有特别去关注飢饿的程度,没想到吃了些东西后,反而使身体想起了被遗忘许久的飢饿,李德银只好鼓起勇气向男子说:「我能再吃点东西吗?」 佯装发呆的男子闻声立刻「回神」,挑了挑眉,像在问他:「终于受不了啦?」,令李德银囤积的勇气一下全散了,他又急急补了句:「如果麻烦到你的话,就不用了。」 「麻烦?如果说麻烦的话,你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 李德银眼眸闪了闪,手指捏紧了衣角,他果然是个麻烦。 男子清楚看见了李德银的落寞,一时之间,儿时的记忆闪过脑海,刺痛了他的心,他眨了眨眼,挥去讨厌的揪心感,接续说道:「不过,你这麻烦也是我自己捡来的。」 「我自己造的孽,不论怎样也都要负责吧?」男子慵懒地朝他无奈地说,他从柜中拿出了包洋芋片递给李德银。 李德银的双眼一下亮了起来,不仅是因为面前的食物,更是因为他这一番话。 男子看见他亮起的眼,有种莫名的满足感,「我现在告诉你大恩人的姓名,你可要牢牢记住了。」 李德银点点头。 「我叫──」 穆杉。 番外 聚 「叔叔阿姨还真是一点也不会食言啊……」夏小暖看着自家客厅的几位俊男美女,有些不可置信。 「洁,好久不见了呢。」蓝沁一身大地色衣着,温和得不像话,一点也看不出年轻时的高傲和挑剔,她伸手抱了抱许洁,满脸的怀念。 自进屋便没看见老友,权宴皱了皱眉问道:「阿泽人呢?」 「爸爸他──」夏小暖走下楼,刚想解释爸爸人可能还在回家的路途上时,家门便被某人毫不怜惜地用力推开,那人风尘僕僕的身影出现在眾人面前,不等他们反应,一道宏亮的嗓音衝出:「小太阳!有没有想爸爸!」 这小名一出,热气直衝上夏小暖的小脸蛋,倏地就脸红了,拉着蓝千雨的衣角,她支支吾吾地开口:「爸……」 不过显然夏明泽没有看出宝贝女儿的羞赧,被归家、叙旧之喜冲昏头的他丢下包包,先是搂住许久不见的妻子吻了一口,然后一把勾住权宴的脖子,说道:「怎么样,我不在这段时间,有没有再惹蓝沁生气?」 他这一举无疑是跌破大家的眼镜,只有蓝沁和许洁司空见惯地挑挑眉,异口同声道:「你觉得呢?」 「爸?你回来了?」 就在几个大人正准备大聊一场时,未闔上的大门又走入二人,分别是夏瀚承和夏亚琪,而出声的人则是抱着篮球,满头大汗的夏瀚承。 夏明泽转过头,瞇起眼半晌,模仿着夏瀚承惊讶的语气对他说:「儿子,你回来了?」 没给夏瀚承回应的意思,他视线移向站在哥哥身后,眼神明显透露着恐惧和不知所措的夏亚琪,随即眉开眼笑道:「琪琪,爸爸有给你带伴手礼喔!」 「靠,爸你这是性别歧视!」夏瀚承脸皱成一团,不自觉发挥着「夏家笑柄」的功力。 「什么?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偏心了?你还学会骂脏字了?看吧,种种事蹟都表示着我太宠你了。」夏明泽边说边摇头,一副心痛欲绝的模样,小声地喃喃:「反了、反了。」 夏家父子一来一往,没注意到夏亚琪的目光早已定格在沙发上的那人身上。 精緻的五官和身上散发出的高雅气质,她很确定那人绝对就是在日本遇见的蓝小姐。 她正出神地想着,想着世上有无那么巧的事,因而也没看见一直翻着书页的蓝巧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抬眸,视线所及之处,便是她。 睫毛颤了颤,蓝巧诺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闔上书,她逕直走向夏亚琪面前。 迟疑了一会儿,蓝巧诺捨弃了叫她名字的想法,声含调侃意味地开口唤道:「夏天小姐?」 恍神中的夏亚琪并没有发觉蓝巧诺是在叫她,低着头,她也只知道自己面前有个人──直至蓝巧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时。 「夏天小姐,蓝天小姐在叫你呢。」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即是一张放大的脸,夏亚琪被吓着了,下意识往后退,没想到手一下被人拉住了。 蓝巧诺看着夏亚琪,简直就像一隻受惊了的小动物,她手心的微凉触及夏亚琪相对较热的手背,一股暖意传上手掌,蓝巧诺对她的态度更加温柔,顾及长辈都还在,蓝巧诺忍住想摸摸夏亚琪小脸的念头,只是轻声道:「别怕。」 怕生嘛,这是她打从第一次见到夏亚琪就知道的事。 蓝巧诺想着「来日方长」四字,轻轻放开了女孩的手,客气地问:「我想问一下,上次那本书的事情。我对那本书真的有非常浓厚的兴趣,不知你可不可以借我看看呢?」 一旁的蓝千雨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复杂的表情忍不太住,引得夏小暖捏了捏她的脸颊,带着管教意味说:「非、礼、勿、视!」 「我这不是关心姊姊嘛。」蓝千雨委屈巴巴,秋水映着夏小暖的脸,「还是说,你想我只看你一个?」 「若是这样,那就别担心了,我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含情脉脉,夏小暖不可否认的有些心动。 可她还是将蓝千雨的左脸捏住往外拉去,绝美的面容有些变形,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在夏小暖心中的可人程度,反而还有些加分。 「说什么呢!我才、才不是那个意思。」夏小暖娇嗔道,脸上浮着可疑的緋红。 「哎哎哎哎,疼、疼啊,小暖、小暖,小力点……」蓝千雨忘了自己的脸颊肉还被夏小暖捏在手中,她一生气,拧得便更大力了。 「你也知道痛,那还在长辈面前乱说话。」夏小暖看见蓝千雨的眼眶瞬间泛泪,加上蓝千雨嘴上的求饶,她一时心软,也就放开了手。 扭头,她也不看蓝千雨了,双手彆扭地捲在了一块。 蓝千雨摸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心知夏小暖脸皮薄,从来不敢在人多的地方与自己有过多的亲密接触,说情话也不太行,因为她会害羞。 但大家明明都在聊天,也没有人看过来──看过来也不会怎么样,都是一家人了,这种场面以后一定也不会少看到。 况且蓝千雨自认为自己在说这话时声若蚊蝇,唯有夏小暖能听到,她为何要那么紧张兮兮的呢? \ 「小雨,」蓝巧诺望着窗外滴滴答答下着雨,她那双浅色的眸子晶莹地透着一丝玩味,「我如果……」 「你如果只是想玩玩的话,最好不要选她。」不等蓝巧诺说完,蓝千雨迅速回答,「不是认真的话,就停吧。」 噗哧一笑,蓝巧诺站起身,食指恶狠狠地戳在妹妹的额头上,「没大没小,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游戏人生吗?」蓝巧诺噘嘴,故作惆悵。 「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说的哦。」蓝千雨莞尔,毫不留情地打枪姐姐,随即露出无比郑重的表情,「不过,我说的也是认真的,亚琪她的心比较细腻,任何人的一言一行她都很容易往心里去,我就怕你一个失误,伤了人家。」 语毕,房里驀地静謐了下来。 「我懂了。」半晌,蓝巧诺一改轻松的说话风格,严肃地缓道,说完这话,也不多待,在蓝千雨的目送下离开了房间。 眼看门闔上,她叹了口气,不禁疑问道:自己甚么时候成了管家婆了? 可转念一想,她提起笑靨,脑中又想起夏小暖蹙眉碎碎念的画面,会心一笑,这何尝不是被她影响的证明呢? 也罢,这并非坏事。 「叩叩。」简洁的两声。 夏亚琪听见声响,急躁地下了床应门,就连拖鞋都忘了穿。 一开门,蓝巧诺高挑清瘦的身影便闯入眼帘,她短暂一怔,鼻尖縈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她说不出那似什么,只因那味道实在太浅。 「怎么不穿拖鞋?」 顺着她的话,夏亚琪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脚丫子暴露在外,地面有些冰凉,她下意识缩了缩脚趾,没想到这动作一出,就见那身影蹲了下来,指尖触上自己白嫩的脚背,那人微微皱眉,喃喃道:「太冰了。」 「你快回床上盖着吧,以后不用那么急,万事以你的身体为主?」蓝巧诺又挺直身子,离开前交代了句:「你等等我。」 走了几步,蓝巧诺眼角瞥见女孩仍然呆站在原地,只好原路折返,她略好笑又不解地问:「怎么还站在这?」 女孩对于与人交谈一向十分生疏,面对女人挑着眉的疑问,两条白嫩的手臂害羞地摆在了身后,手掌紧握在一块,甚至她可能还留了些手汗,夏亚琪小声地回应:「你说让我等你的……」 听见答案,蓝巧诺忍俊不禁,不敢相信女孩竟然这么乖巧,心上一下子起了独佔的念头,她匆匆赶着女孩进房盖好棉被、躺好。 毕竟这可爱的模样,她可不能让他人看见了。 几分鐘后,蓝千雨又来到了夏亚琪的房间,门没关,一看就知道是在等她,她走至大敞的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板,「我能进来吗?」 本闭着眼的人儿睁开眼,连忙点点头,看着蓝巧诺手上拿着一个东西走进房,「来,把脚伸出来。」 夏亚琪虽然疑惑,却也乖乖地照做,她伸出了脚,却在下一刻险些当场脸红致死。 「你、你做什么?」她眼睁睁看着蓝巧诺用双手裹住了她的双脚。 蓝巧诺当然没有漏看她惊讶而窘迫的表情,轻笑一声,她神秘兮兮道:「你等等。」 她这么说,夏亚琪也就不动了,乖乖地让她捂着脚,紧张地看着蓝巧诺的脸,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双脚,似乎也没发现自己正在看她。 「怎么样?」 蓝巧诺驀地抬头,对着她笑道:「有没有暖起来?」 夏亚琪回神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两隻小脚丫竟然暖起来了,她总感觉那热度不是来自蓝巧诺的体温,而更像是利用她的双手,创造出一个小暖屋的空间。 她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这奇妙的感觉,急躁地点头,惹得蓝巧诺直笑。 太好了,看来她并不排斥与我接触。她是这么想的。 望着女孩的眼神不由得柔了许多,被这么温柔炽热的视线直直注视着,任谁都会害羞,尤其是夏亚琪这种内向的人。 「你……」她声如细丝,但细心的蓝巧诺仍然捕捉到了这点细小的声响,她歪了歪头,炯炯有神的双眸代替她表达了疑问。 「可不可以别、别看我了?」 蓝巧诺一愣,旋即意会,夸张的别开头,问道:「害羞了?」 「……嗯。」轻轻的一声。 蓝巧诺朱唇轻啟,欲说些什么,房门外却传来了蓝千雨的声音。 「出来吃晚饭啦。」她万般不想打搅姊姊行动,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都拖了十分鐘了,总不能让长辈等后辈吃饭吧? 「好。」蓝巧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不悦,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吃饭的时机实在不怎么好。 当她们匆匆下楼时,餐桌早已坐满了人,就连薛关和林贺炎都来了,两人坐在一块儿,瞥见蓝千雨的身影时,林贺炎毫不修饰地就朝她喊:「你变胖了是不是?走路走那么慢!」 经过薛关的管教,林贺炎出口成「脏」的次数逐渐在下滑,不过那张以讽刺人为乐的嘴巴,依旧是未改半分,或许是因为薛关不想去改掉他这项个人特色,也或许是他改不掉。 「你才是变胖了,看看你,幸福肥。」蓝千雨面色不改地回应,她落座在二人面前,替夏小暖盛了碗饭,「薛关厨艺可比你好多了。」 「我去你──好好吃饭吧……」碰上蓝千雨这毒舌的混蛋,险些害他破功,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看见了薛关冷下来的眼神,才能及时改口。 「心有不甘」四字简直是写在了他的脸上,低头不语,他扒饭,他不跟蓝千雨一般见识! 夏小暖一坐下看见的便是林贺炎臭了一张脸,不停地将米饭送入口中咀嚼,而身旁的蓝千雨则是一脸洋洋得意,白皙的手晃到自己碗前,一块红烧肉就这么进了夏小暖的碗。 「多吃点。」蓝千雨朝她眨了眨眼,然后又夹了几片菜叶进了她的碗。 夏小暖看着她的动作,一下就知道了这是她和自己道歉的方式,不过为何要道歉,她倒不怎么清楚。 若是因为早些那件事的话,她其实完全没有在生气,只是、只是彆扭罢了,彆扭的时候本来就会带点小脾气,那种情绪,与其说是发怒,更像是恼羞。 她莞尔一笑,觉得蓝千雨的小心思其实也挺可爱的,感觉到那道偷偷摸摸的视线许久了,她了当乾脆地往身旁的蓝千雨看去,「偷看我?」 不时以眼角偷瞄夏小暖的蓝千雨夹菜的动作猛然停下,尷尬得耳尖都红了,她没想到夏小暖会直接戳破,「你、你发现啦?」 「很明显呀。」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愈是跟蓝千雨相处久了,就愈能发掘她可爱的地方,就好比此时。 「是喔……」蓝千雨默默地将一口饭塞进嘴里,想藉由进食缓解自己的羞赧,好让耳尖的那抹红消失。 夏小暖收起笑,严肃地朝她轻声说道:「下午的时候,我没有生气。」 「咦?」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一时竟分出不出是惊讶多了些,抑是惊喜多了点,「你没有吗?」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脾气有那么差吗?」夏小暖现下只想捏住蓝千雨呈现懵然状态的小脸,搞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像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发火的人吗?再说了,蓝千雨也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你也不是做错什么,你只是、只是想……」说至重点,夏小暖又有些拘束了,她结结巴巴,终究是说不来。 揪住了这个点,蓝千雨扳回一城,重新握住话语的主动权,「嗯?想?」 「想表达你的……」一鼓作气说出来些,但一到了关键,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太难了,就算是只有她们二人的空间,她都不一定说得出来了,现在可是在餐桌上啊!四周都是人。 蓝千雨嫣然一笑,俯身凑近夏小暖的耳边,唇瓣若有似无地贴过她的耳廓,含笑用着气音道:「我爱你。」 霎那,喧哗的饭厅好似猛然闃寂,她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心脏奋力跳动着,就好像不这么做就会立即死去般,脸红耳也赤,她很庆幸他人都在热烈地谈天聊地,没有空间多管她们。 饭桌热闹烘烘,交谈声从未停下,蓝千雨说完那句话后似乎什么都没变。 唯一改变的,大概只有她们在餐桌下默默牵起的双手吧。 后记 这是个迟来的后记,毕竟距离上次发那章番外已有一年多了。不过我觉得既然现在有了空间,也是时候把这部不成气候的小说勾上一个「完结」的记号了。 说实话,这部小说有许多没有仔细交代的地方,也有许多一笔带过、相当匆促的情节,现在看来真的是有非常多不足的点。不过就像开始说的,这部处于一个「半完结」的状态已经很久了,我考虑过后,确认是没有要改文的意思,所以在这篇后记上传后,便会将书籍归为完结了,还请各位见谅,也谢谢各位观看不才的文章。 再来是设定上没完善的问题,小暖和千雨父母的关係,我打算在另一部同样世界观的作品里细说,但不确定那部算是世界观的续作会何时出现,我现在能透露的大概就是……夏父和夏母确实并非平凡人(好像有说跟没说一样)。 不论是蓝天&夏天,还是已经修成正果的暖雨都或许会在那部续作中客串出现,当然也有可能不会,一切都是随缘。 最后感谢各位不嫌弃我,将《落难女神》以及这篇略显废话的后记观看完毕,那么我们就在下个作品再相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