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 前 言:捡拾时光,拼凑岁月 二零二零年,拾时工作室成立。 他们希望,在那漫漫的岁月里,能够捡拾所有散落在时光、被人遗忘的碎片,透过地方创生和社区营造,将一栋栋的老屋赋予新的生命意义,并唤起它们在居民心里最深层的回忆。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1) 「姐!不好了!」少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额前的汗珠滴落在地板上。 邵荏暘皱起眉头,将手中的电鑽关掉,瞬间所有吵杂的声音都消失无踪。「什么东西不好了?」 「就、就是、是对面……」少年着急地连话都说不清了。 邵荏暘不耐烦催促着:「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我还有事要忙。」说完,她又再度打开电鑽的开关,埋首她刚刚没做完的事。 少年越来越慌张,用力吸了一口气,大喊:「德恩诊所被拆了!」 邵荏暘手上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她错愕地盯着少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你、你再说一次?」 「有人在拆对面的德恩诊所!」 邵荏暘回过神来,再度关掉电鑽,气的破口大骂:「shit!」 她不顾自己狼狈的模样,抬腿往外奔去,就看见几个打着赤膊,嘴里叼着菸和嚼着檳榔的大汉从德恩诊所搬出一件件物品,甚至还没戴上手套,完全没有保护物品的意识。 「通通给我住手!」 大汉们看着朝他们奔来的女孩,手上还拿着电鑽,立马吓得放下手中的物品。 「姑娘,有话好好说阿。」「是阿,你先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太危险了。」 邵荏暘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拿着电鑽就衝出来了。 她拨了拨黏在额前溼透的瀏海,瞪着眼前魁武的男子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你们不知道德恩诊所的歷史和里头保留的东西有多珍贵吗?竟敢趁着我不注意时偷偷摸摸的拆掉!好一个调虎离山计啊……」 邵荏暘滔滔不绝的唸了约莫五分鐘,实在把这些壮汉们给唸怕了。 「姑娘,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啊,每个人要养家糊口,请你别刁难我们了。」 「不管,你们就是要给我一个解释,不然叫给钱的人出来说明也是合理的!」邵荏暘一边回道,一边将被搬上货车的物品给依次拿了下来。 「姑娘,请你别为难我们,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直站在邵荏暘身边的少年,见情势不对,连忙拔腿狂奔回基地搬救兵。 何韶橒过来时,就见到女孩正口沫横飞地和几个大男人争执,完全没有输了气势。 「邵荏暘,你又惹事了。」他一把抓住女孩纤细的手臂,板着一张脸说。 邵荏暘一看来者是何韶橒,突然又觉得自己更有底气了。「何韶橒!他们欺负我一个女人,他们无耻、不要脸!」 「欸欸欸,姑娘,你这可就诬赖我们了,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你,一上来就劈哩啪啦的骂。」随即其中一人又咕噥道:「就像机关枪一样没完没了。」 「说啥呢?你们根本是调虎离山之计,趁着我们无暇顾及时,偷偷拆除,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呢!」邵荏暘默默地挺起胸膛,「要不是我们弟弟正巧撞见了,否则我们去哪里找人理论呢?」 「欸!」原本在车上抽着菸的大哥,满身是汗的走下车,用力的甩上门,「到底是要不要走了?里面热得要死。」他将菸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熄,「姑娘,这间房子的所有权人也不是我们,你不是应该跟他们自己商量吗?我们拿钱做事也不犯法吧?」 邵荏暘大大的眼睛一转。看到这熟悉的眼神和动作,何韶橒就知道她又要搞事了。 「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们一笔更多的钱,你们就把东西放下。」 何韶橒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邵荏暘说出口的话。「喂……你哪来的钱?」 地方创生的工作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收入的,何韶橒会讶异也是正常的。「你不会偷偷藏了私房钱吧?」 邵荏暘睨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 何韶橒一把拉走邵荏暘,「别闹了,会有办法的,在这里争执很难看的。」 「我没和他们争执呢!我这是在和他们讲道理!」邵荏暘不服气地挣脱他的手,「一旦我们现在妥协,只会让这种事情不断的上演!我们的理念不就是要保护这些老屋、重现他们的价值吗?」 一道掌声从远处而来。 邵荏暘停下自己的嘴巴,瞇着眼看着掌声的方向。 一个穿着衬衫和西装裤的男子映入她的眼帘。 「好一个理想和价值,说得太令我感动了。」男子嘴角噙着笑,将双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 邵荏暘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这个男人,「你是谁?」 「小丫头,你又是谁?」男子弯下身子,和她平视,「问别人之前,不是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吗?这是基本礼貌吧?」 「间杂人等还是少管间事。」邵荏暘不客气地回应。 男子再度挺起身板,嗤笑:「刚刚挖我墙脚这么理直气壮,现在看到我倒是怂了?」 邵荏暘脑子一转,才会意过来这个男人的身分。 「哟,那事情就好办了。」邵荏暘手一插,「据我所知,德恩诊所的后代都在国外生活了,你究竟是谁,又有什么权利拆除这间屋子?」 「他们卖给我了。」见前方的丫头一双大眼充斥着不可思议,男子掏出口袋中的手机,「不信?你可以亲自确认。确认完之后,我们再把帐一条一条算清了。」 邵荏暘眉头一皱,不悦地拒绝,「不必了,你直接说要怎么样你才肯把这些东西留下来?」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是想知道你们这么拼命守护这些破铜烂铁的意义何在?这样我才能想想究竟把这些东西留给你们是不是一笔值得的买卖。」 破铜烂铁这四个字深深的激怒的邵荏暘,她不客气地回应:「它们是乘载着感情的!才不是可以用金钱这种俗气的东西做出衡量的。」 男子一脸遗憾地说道:「但是没有钱万万不能阿,就好比你们,因为没有能力、没有金钱,才只能和我在这里做无谓的争执不是吗?」 邵荏暘咬紧下唇。她知道男子说得一点也没错,但她就是不想承认也不想认输。 何韶橒拉过女孩,将她护在了身后。「先生,能否请您再好好考虑一下。」 男子嗤笑,拍了拍这些物品,「这些就留给你们了,否则我还要多花一笔垃圾清除费呢。」 离开前,他深深看了一眼躲在何韶橒身后的女孩,「后会有期。」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2) 直到大汉、男子和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邵荏暘自始自终都没说过半句话。 她松开握紧的双拳和咬得发疼的下唇,一丝血跡慢慢地晕开。 她不甘心、不愿意,甚至觉得委屈和受到屈辱,但她又能怎么做呢? 何韶橒转过身,将女孩揽进了怀里。 「邵荏暘你这个笨蛋。」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邵荏暘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子,「你回去吧,我还要回米舖修整碾米机呢。」 「行,那这些东西我请小晴和越越他们搬回去整理整理。」他温柔地看着女孩坚强的身影,「那我回工作室忙了,你缺人手或是有问题再打电话给我。」 「没问题!」邵荏暘重新打起精神后,就朝着米舖的方向走去。 「思源米穀商行」已经拥有将近一百五十年的歷史,取名为「思源」,是希望后代的子孙能够不忘本、懂得感恩和惜福。如今第五代的老闆身患重疾,已经无力再继续经营,但又不希望承租给其他店家,并寻求「拾时」协助和经营,邵荏暘和何韶橒一口气就答应了。 然而真正的挑战却是超过百年的碾米机的保存,它不但是这间米舖最重要的资產,更是传承了文化记忆重要的物品,修復它的工作势必为首要的工作。但因为机器太老和太旧,零件已经很少工厂仍在生產,要找到维修的师傅属实不易,幸好经歷一番波折,终于有师傅愿意接受这项艰难的挑战。 而邵荏暘成为了当仁不让的小助手,帮师傅打点好现场的所有一切,包括从旁帮忙,今早她也是在为此忙前忙后。 却怎么也料不到,竟然被坑了一把。想到来不及阻止的憾事,她又开始觉得难受。 「安怎啦?」看见邵荏暘无精打采的样子,维修师傅操着一口浓厚的台湾国语腔。 见她无心回答,师傅语重心长道:「免担心啦!每个老厝都会有它的来去,这是它的命运。」 「但是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心痛了。」邵荏暘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想过,我在为这间老屋拼命的时候,有一间老屋就在我的身旁悄悄流逝。」 「命啊,我们改不了。」 邵荏暘理解的点头。 她一想到刚刚那男人的嘴脸,就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又开始燃烧。怎么会有这么机车的人啊,自己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遇到这么烂的人。 邵荏暘忙完后,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她快速地收拾完东西,就回工作室了。 「何韶橒!东西呢?」 在里头开会的男人,就听见邵荏暘远远就开始大声嚷嚷了。 他深感愜意地向伙伴说声抱歉,然后抚着额头,叹着气去门口迎接他的大祖宗。 「怎么了?我开会呢。」他拉住女孩的手,阻挡她进工作室。 「德恩诊所的那些东西呢?」 他就知道女孩不会放心。「我和康老师都把文物先放进仓库了,之后再好好规划。」 邵荏暘伸出手,见何韶橒没有任何反应,她又晃了晃。「想什么呢?钥匙啊!」 看到何韶橒蹙着眉,邵荏暘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叹了口气:「仓库钥匙,我要去看看。」 何韶橒走进去工作室,在门的后面拿了一把钥匙,递给女孩。「拿去,别添乱,否则我又要被康老师骂了。」 「知道啦!谢啦!」邵荏暘开心地跳了出去,马尾还在脑后方甩呀甩。 「喂!你吃饭了没啊?」何韶橒了解女孩一旦投入工作,整个人都会废寝忘食。 「还没呢!如果你们要吃帮我订一个!我不挑食!」 「知道了!鸡腿便当!不要辣!」 邵荏暘开心的比了个剪刀手。 何韶橒无奈,他和这傢伙从大学就认识了,算下来也将近十年了,她什么脾气和喜欢什么当他不清楚吗? 「韶橒,伺候结束啦?」 何韶橒回到会议室后,不免俗又遭到所有人的调侃。 「没办法,这小祖宗也只能宠着,否则她可要上天大闹天宫。」 几个人笑出了声。「但也不能这样宠吧,小心她瞪鼻子上脸。」 何韶橒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我们刚刚到哪了,继续吧。」 邵荏暘小心翼翼的把钥匙插进仓库的门锁里,怀着忐忑又兴奋的情绪。 「喀──机」老旧的门被她缓缓推开了,映入眼帘的就是德恩诊所的招牌,黑底的招牌有一层厚厚的灰,德恩两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邵荏暘找了个看起来乾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德恩诊所最早是日治时期南部第一位女妇科医师开设的诊所,后来又歷经两次的转手,在这里已经有八十年的歷史,里头的设备都是珍贵无比的,包括檜木的诊间,是许多在地人的回忆。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被利益冲昏了头,选择遗弃这些文物。 「你一定很难受也很心痛吧。」邵荏暘抚了抚招牌,「你无能为力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曾守护的地方就这样被拆除了。」想到这些,她就觉得鼻酸,「没关係,我答应你,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回到那面墙,再次让所有人看见你的风华。」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仓库,就好像怕打扰里头沉睡的老文物。 「怎么去了那么久?」开完会后,何韶橒在外头等了近一个小时之久。 邵荏暘的小鼻子动了动,「好香阿,什么味道?」 「你的便当,都凉了,刚刚拿去热一热了。」 「谢谢阿。」她俏皮的挑了眉,随后就往香气飘来的地方走了。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3) 「所以,德恩诊所该怎么办?」邵荏暘一边询问,手也没停下动作,熟练的拿起鸡腿就开始啃。 「我们刚刚和康老师达成共识了,那栋房子暂时是要不回来了,我们应该先专注在思源米舖身上。」 「那怎么行!应该要和那个男人谈判才是,老房子才是主要的灵魂阿。」 何韶橒眉头一皱,将邵荏暘喷出的米粒擦掉,「你先好好吃完饭,我们再来讨论,别再把米粒喷在我身上了。」 「喔……」 「好吃。」邵荏暘拍了拍自己为胀的肚子,还没有形象的打了一个饱嗝。 原本在看书的何韶橒抬眼看了她,「吃饱了?」 「吃饱就回家吧。」 「不要。」邵荏暘往后一仰,整个人就陷进了沙发里,「第一,我不回去;第二,你自己说吃饱饭后就要和我讨论的,可别说话不算数。」 「怎么回事?又和叔叔阿姨吵架啦?」 「哼!」邵荏暘不服气地回答:「我才没和他们吵架,他们自己无理取闹,我懒得搭里他们罢了。」 何韶橒锁紧眉头,不太同意她的回答。 邵荏暘随手捡起一颗抱枕,将脸埋进去,「他们又逼我去相亲。你说说,我才二十五,又不是三十五,这么快就想把我嫁出去。」 「他们是该担心,依照你这个个性,我估计你到四十五都还嫁不出去。」 邵荏暘将抱枕往何韶橒笑吟吟的脸上一砸,「闭嘴吧你。」 「好吧,说正事。」何韶橒俐落地接住抱枕,正色道:「现在德恩诊所的屋主已经换人,我们也没有任何多馀的金钱将它再次买下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暂时保存好那些老物,等待有朝一日,再将它们重现在世人眼前。」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这颗心就是悬着,总感觉还会有其他事情会发生。」 「你呀,现在最该烦恼的是,先将思源米舖弄好,你可别让我失望。」 邵荏暘撇嘴,「知道啦!」 何韶橒起身站到她身旁,下巴往门口一指。 「怎么?」 「看不出来吗?慢走不送。」 「不要!我今天就赖在这不走了!你可别忘了,这里有一部分的空间是我的!」 当时因为资金紧迫,何韶橒将自己的房子的一楼分给了工作室,二、三楼仍然是他自己的空间。 「邵荏暘!你给我起来!」何韶橒伸手就要把她从沙发上拽下来,但邵荏暘寧死不屈,最后两人喘着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我管不了你了,反正你今天晚上的活动区域除了一楼的厕所,和这张沙发,哪都不许去!」何韶橒走上楼前还再三叮嚀:「尤其二楼和我的房间,一步也不许踏进来。」 「知道了!」邵荏暘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想上去呢,即便你邀请我,我都不会踏上去半步的!」 她在楼下厕所简单洗漱后就倒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邵荏暘再次醒来是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她睁开眼看看周遭的环境,才想起昨晚确实是在工作室睡下的。 「嘖,怎么又滚下沙发了。」邵荏暘揉着眼,自言自语道:「邵荏暘,你是白痴啊!好好的床不睡,偏偏要睡地板。」 她抄起手机,传个讯息给何韶橒,就立马奔回家洗澡、换衣服去了。 邵荏暘洗完澡后拉开房门,就看见自家父母站在门外,两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妈呀!」 李春顏哼了一声:「你妈我在这呢。」 邵荏暘立马堆起笑容,说有多諂媚就有多諂媚,「爹、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呢?你们不是应该要去上班吗?」 「呵,谁告诉你我们要去上班的?」李春顏板着脸。 聪明伶俐的邵荏暘立马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邵荏昱你又坑你姊!」 「喂!可别诬赖我!我也以为妈他们出去了。」一道痞里痞气的男声从客厅传出来。 「别怪荏昱。」邵铭煌和李春顏走进邵荏暘的房间,气势垄罩着整个空间,邵荏暘连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昨晚去哪了?皮痒了,敢一夜不归了?」 「老爸、老妈,我昨晚忙完太晚了,怕回来打扰你们,就睡在工作室了。」 「你啊……」邵铭煌叹着气:「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就天天都在那什么破工作室,寄人篱下的生活到底有什么可骄傲的?」 「哪有寄人篱下?」邵荏暘坐到他们身边,安抚着:「要说这人也不是别人,韶橒不也是我们工作室的伙伴吗?他也只是暂时借我们,等以后我们闯出名堂,就可以去找一间属于我们的独立工作室了。」 「邵荏暘,你还在玩扮家家酒的游戏啊?」李春顏眉头皱着,表情不悦,「你说说,你们那一年收入有多少?先别说一年了,一个月够养活你自己吗?你现在住家里、用家里,基本也没多少额外的开销。但你二十五了,也该成家立业了,难道你要一辈子过着这种生活吗?」 「妈──」 「别说了,我已经帮你安排好相亲了,给我准时赴约,不要丢了我们邵家的脸,我会让你弟陪你去,盯着你。」 「妈,你们这根本是在强迫我!我二十五了,我会自己想、自己负责的。」 「你大学毕业时,我们也给你足够的时间了,但三年了,你依然原地踏步,是时候该放弃你那无法实现的梦想!」李春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以为我很想唸你吗?你如果都能做到我们也不想浪费我们的时间。」 待两老出了自己的房间,邵荏暘就像力气被抽光的木偶瘫在床上。 「姊。」 邵荏暘被突然出现的邵荏昱吓得大叫一声。「邵荏昱!你真的很白目欸!」 「嘿,老妈让我来通知你,下周六,中午十二点,街役场餐厅。」他在双眼前比划了一下,「我会狠狠地盯着你。」 邵荏暘跳起来,架住他的脖子,「臭小鬼,翅膀硬了阿,还敢命令你姊啊!」 「这是妈赋予我的特权。」邵荏昱拍着她的手,「欸欸欸,松手!我要被你掐死了!」 解脱的邵荏昱扭扭刚刚血液不流通的脖子,「嘖,你这力气也太大,你根本就是男的。」 「小白脸快滚!看见你我就心烦!」 「下礼拜六不见不散啊!」 「知道啦!」邵荏暘不耐的回覆。 相亲…… 邵荏暘一想到这两个字,就心烦又头疼,她这个娘绝对不是亲的,要不然怎么会一天到晚想把自己女儿推入火坑!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4) ??? 「邵荏暘你可以啊,打扮起来也挺人模人样的。」 邵荏昱一见他姊从楼上走下来,就觉得她身上闪耀着光芒。 「那当然,也不看看这件衣服谁选的。」李春顏拉着邵荏暘转,满脸自豪。 邵荏暘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也不看看是穿在谁身上,也只有我才能撑得起这件俗气的衣服。」 李春顏一听,手就往她屁股一挥,「一天不和你妈斗心情就不好是吧?」 邵荏暘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该出门了,否则会来不及的。」李春顏看了眼手錶,催促着:「邵荏昱,给我好好盯着你姊阿,可别让她捣乱,丢我们家的脸。」她捏了捏邵荏昱的白嫩嫩的脸,笑吟吟的道:「妈妈回来给你零用钱。」 「是的,长官!」邵荏昱随即立正敬礼,「一定完成任务。」 「邵荏昱你再不快点,我就自己开车走了。」 「姊,你等我!」 嗤。她这个弟说实话就是个傻子,哪天给他一点钱就可以把他给拐走了。 街役场的餐厅离老街其实不远。当年为了盖地下停车场,街役场正面临被拆迁的命运,但后来附近的居民靠着人力将街役场整栋建筑拉离原本的位置,直到地下停车场兴建完毕,才把它拉回原位。 而后为什么会变成餐厅,也隔了太久远,邵荏暘也不清楚。 「妈说这次的餐钱有人会付。」 邵荏暘从后照镜瞄了一眼从刚刚就跟在他们后头的奥迪跑车,「看来这次是想找一个金龟婿了啊?」 「有钱的姊夫谁不要啊。」邵荏昱跟着邵荏暘的视线也往后一撇,「哇,后面那台是奥迪超跑欸,超酷!」 「那就祈祷你姊钓到的一个金龟婿吧。」邵荏暘说完,一脚踩下油门,加速离开。 到了餐厅里,邵荏昱一人就坐到了角落,既是可以观察他姊的位置,也不会太过显眼。 邵荏暘依照李春顏的指示,坐到了指定的位置,随手拿起菜单来翻,打发无聊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邵荏暘越来越不耐烦,秀眉紧蹙。她拿起手机发了一封讯息给邵荏昱。 sunny:邵荏昱,妈到底是跟对方约几点?我们都来了三十分鐘了。 邵荏昱:再等等吧,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对方没见到我们,我就死定了。 她这个弟弟对自己妈妈的话还真的百依百顺。 此时,张苒偑也踏进了餐厅里,他一眼就看见那个位置坐着一个女孩背对着他。 门口的服务生一看见他就急忙跑到他的身边。「老闆。」 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他的存在,随后就朝那个位置走去。 「小姐,抱歉,我迟到了。」 邵荏暘听到这个声音,眉头一皱,就觉得这个声音耳熟。 「是你!」 「是你?」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彼此都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 「后会有期。」 邵荏暘瞇着眼,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所以当初才会和我说那句话。」 男人嗤笑,拿起桌上的溼纸巾优雅的擦着每一根手指,「要知道是你,我才不可能来赴约。」 听到这句话,邵荏暘的心情拨云见日。「太好了,既然我们双方都没有意思,那就各自回去交差完事。」 说完,她正想离开,男人就出声制止:「吃完饭再离开吧,我请客,包括角落那个男生。」 邵荏暘诧异地看着他,只见男人露出一抹微笑,随后伸手一挥,服务生就俐落地赶了过来。 「老闆,您需要什么?」 老闆? 邵荏暘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一样。 「我要一份12oz的严选熟成菲力牛排,饮料要冷翠咖啡,甜点要抹茶布丁。」他将菜单一闔,就交给服务生了。 「那这位小姐呢?」 「不用客气,尽量点,我买单。」 邵荏暘这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喔……我要海鲜大餐,餐前要醋,饮料蓝莓苏打,甜点要冰心泡芙。」既然他都开口了,当然要好好吃一顿。 「好的,请稍等一下,谢谢。」 邵荏暘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德恩诊所你打算用来干什么?不会又要改成餐厅吧?」 「当然不会,老街上的餐厅只要有一间就已经足够。至于要用来做什么,我暂时还没有规划和想法。」 「那……你出租给我们吧?」 「这听起来很像赔本生意阿。」男人伸手阻止邵荏暘继续说下去,「虽然我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利用那个空间,但我毕竟是生意人,利益还是我主要的考量目的。」 「可是──」 见男人已经没有打算深聊这个话题,邵荏暘只好把所有的话吞回肚子里,心情不爽到了极致。 「喂,你年纪看起来很小阿,你几岁?」 邵荏暘摆出和男人一样的姿态,不屑的回答:「甘你屁事。」 「我猜猜,二十五?」男人试探性的问。 从女孩的表情里,男人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你叫什么?」 邵荏暘唇角上扬,「问别人姓名前,先自我介绍不是基本礼貌吗?」 「ok。」男人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名片,「张苒偑,弓长张,荏苒的苒,人风偑。」 邵荏暘本欲接过名片的手,停了下来。荏苒的苒? 男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邵荏暘反应过来后,快速的把名片从男人手中抽过来。「邵荏暘。」 男人起初也没有觉得不妥,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这一顿饭吃的邵荏暘兴致不高,她把所有的原因都怪罪在眼前令人倒胃口的男人身上。 结束后,邵荏昱和邵荏暘在停车场会合。 「欸姊,你隔壁那台车不是我们刚刚身后的那台奥迪吗?」 邵荏暘撇了一眼,也不打算搭理她弟的羡慕。 她离开餐厅后就有预感最近有大事要发生,不太妙。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5) 「荏暘阿,妈妈就知道你和苒偑一定会很有话题的。」李春顏欣慰地拍着邵荏暘的手。 「苒偑,谁?」 「哎呀,和你相亲的那个孩子啊,别害羞,你弟说你们那天聊得很热络。」 喔……邵荏暘这时才把名字和脸对在了一起。 「你说,苒偑这孩子,性格稳重,年纪轻轻也有一定的储蓄,事业也不错,长相也是一表人才。」李春顏拿出手机,点开了聊天室,「苒偑的阿姨说,如果你不排斥,就赶紧把婚结一结了,毕竟他也三十了,是该成家了。」 三十……?邵荏暘瞳孔倏地放大,「妈,你这是卖女儿呢?我才二十五,我不要嫁给一个老头。」 「三十怎么了?也跟你差五岁而已,三十成熟稳重阿。」李春顏摆了摆手,不想和邵荏暘再谈论关于年龄这个话题,「诺,苒偑的连络资讯,你加一下,好好联系、培养一下感情。」 「妈,你不知道他一点都不成熟稳重,他可是和我们工作室不同立场,他买下了德恩诊所,打算拿来做商业用途。」 李春顏听到,反而喜悦都写在脸上了。「这样很好啊,你和苒偑在一起,工作室也不用去了,和他一起经营商店,当老闆娘多好。」说完她就一脸满意的离开了。 邵荏暘只能无力地看着手中的联络资料,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今天一整日无精打采的?」何韶橒看见邵荏暘一个人窝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盯着手机。「这次的相亲似乎给你的打击很大?」 「别提了,简直是一道雷,把我劈的轰隆隆的。」 何韶橒拉了张椅子坐下,「怎么说?」 邵荏暘一下就跳了起来,「你知道跟我相亲那个男的是谁吗?就是那个机车男!买德恩诊所的那个讨厌鬼!」 见何韶橒楞着了,邵荏暘用力地拍了他的肩膀。「怎么回事,你说说话啊。」 「如果喜欢就好好把握阿。」何韶橒把玩着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但他也只是想试探一下邵荏暘的想法和心思。 邵荏暘瞪大眼睛,「白痴喔,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这么讨人厌。」 何韶橒微微低下头,嘴角漾起很微小的弧度。 邵荏暘站了起来伸个懒腰,「该上工了。」 「去哪?」 「思源米舖。」邵荏暘瞬间眼睛直接发亮,炯炯有神,「你要一起去吗?」 何韶橒摇摇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ok!掰掰!」 邵荏暘只要遇到自己喜欢的事,那种闪耀的样子,总是吸引着何韶橒的目光。 是阿,那就是他喜欢的女孩。 ??? 思源米舖的碾米机在师傅的巧手下,已经重现当年的样貌。 邵荏暘看着它重新运转的那剎那,内心的感动无法抑止。「何韶橒!你快点通知老闆!跟他说我们已经成功了!」 何韶橒内心震惊不已。他没有想过,思源米舖的百年碾米机,真的有一天会再重现,他起初,也只是为了满足邵荏暘的愿望,才陪她试一试的。 过不久后,第五代的老闆和老闆娘步履阑珊的走进米舖,看见碾米机开始运转的那刻潸然泪下。 「对、对!」老闆年迈,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老闆娘的嘴角无法控制的上扬,「我们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邵荏暘欣慰地笑了。碾米机低沉的呢喃,就像在诉说着它的故事,能够再次让大家听到它独有的声音,真的太幸福了。 「何韶橒,我们之前讨论的方案,都可以顺利提上日程了!」 何韶橒低头看着身旁洋溢着幸福的女孩,「我没有想到你真的成功了,你太棒了。」他摸了摸女孩的头。 邵荏暘抬眼看着他,眼睛里闪耀着光芒。 「剩下的就是我的事情了,我会和行销组负责把后面的事情弄好,但公关就要麻烦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邵荏暘拍胸脯保证,「何老闆!我一定会尽全力完成任务的!」 「我相信你可以的。」 突然,一阵刺耳的鞭炮声,盖过了何韶橒说话的声音。 他们两个同时往外看,只见烟雾瀰漫,整条老街被鞭炮的烟垄罩,根本看不清前方。 邵荏暘摀住耳朵,扯开嗓子,「怎么回事?这是你安排的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出去看看。」 等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消失,烟也渐渐散去,何韶橒这时才一脸严肃地回来。 邵荏暘连忙抓着他,「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德恩诊所在庆祝开幕仪式。」 她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这王八蛋,我们去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有些人是为了凑热闹的,也有些人像邵荏暘是带着杀气去的。 走到德恩诊所前,地上残留着许多鞭炮的碎屑,有些还未燃烧完全的,就会在脚边炸开,一路上吓到邵荏暘不少次。 张苒偑站在店门前,看着自己僱的店员和负责人在门前招揽着路过的客人,只觉得身心莫名舒畅。 邵荏暘还没走近,就看见那大长腿笔直地站在那,模样实在愜意。 「恭喜张董!」邵荏暘双手抱拳,对着张苒偑喊道。 张苒偑瞇着眼看着女孩那副挑衅的嘴脸和眼神。 「张董,我邵某代表我们工作室特地来向您道贺,祝您欣欣向荣、财源滚滚。」 张苒偑唇角一勾,「谢谢。要不要进来参观一下?」 「不用,我说完就会走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邵荏暘实在无法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她踮起脚尖,朝里头望了望。 张苒偑看穿了她内心的那些小心思,「真的不进来?」 邵荏暘把眼神收了回来,很有骨气的回答:「我要走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不是很想进去吗?」何韶橒太了解邵荏暘的个性了,她老是喜欢口是心非。 「在敌人面前怎么可以低头?何韶橒,你还是太嫩了一点。」 邵荏暘狡黠的笑了一下:「你等等让小晴带几个人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就别让越越去了,他看过越越。」 何韶橒叹了一口气:「你呀,这不是重点吧,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别那么喜欢较劲。」 「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但我们又没有要和他们比赛,他们和我们理念不同,也没有可比性。」 「一句话,要不要让小晴去?」邵荏暘伸出食指指着何韶橒。 他无奈,只能同意。 邵荏暘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6) 然而,一直站在门口的张苒偑,脸色越来越阴鬱了。 他原本以为女孩会无法抵抗自己的好奇心,还会再次回头,没想到她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再施捨了。 无法留住有兴趣的顾客,这真是他在商业生涯的一大滑铁卢。 女人走出店里时,就看见男子靠着墙,像在思量着什么。「苒偑,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张苒偑撑起一抹笑,看着眼前婀娜多姿的女人,「没事。」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张湿纸巾,「擦擦汗吧。」随后就开始抱怨道:「嘖,偏乡地方,连台冷气也没有,热死我了。」 张苒偑只是瞥了女人一眼,连她的纸巾也没有接下。 「苒偑,我们要走了吗?」女人勾住他的手臂,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这么热,你都不心疼心疼人家。」 听到女人娇嗔的语气,他眉头一皱,扯开了女人白皙的手。「想走?」 女人的眼睛一亮,以为张苒偑还是很在意自己的。 殊不知,男人神色越来越淡漠,直接叫来身旁的秘书。「给她打一辆车,送她回去。」 秘书忐忑的再一次确认,「回去哪里?」 男人抽出口袋里的手帕,擦拭自己刚刚被女人碰过的所有地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随后就将那条手帕塞进了祕书西装胸前的口袋。 女人这下也知道自己玩脱了。在和张苒偑一起之前,她也明白,张苒偑不是一个值得託付真心的人,顶着一张好看的面孔,不风流属实浪费了。那些贴上去的女人,也和她一样,都知道这段感情需要付出一定的风险,但大家都只是各取所需而已,谁又不是看上他的脸和钱? 女人咬紧下唇,即便不甘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张苒偑心狠,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上半点亏,不论面对钱财和人情,他可以不顾一切也丝毫不犹豫地做出抉择。 当年,他接手他爷爷传承给他的公司时,果断将公司里和他爷爷一起创业的那些老臣一併都裁员了,不论任何人求情,他的决定都没有受到影响。 他对别人狠,也对自己狠,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怎么?不回去?」张苒偑嘴角噙着笑,但眼睛里是没有半分温度的。 女人即便被他的表情吓着了,但依然挺起腰板,不愿意让自己输了气势,「我会自己走,不用你送。」她骄傲地像隻孔雀般地离开了。 张苒偑心情莫名的烦躁,女人离开后没多久,他就驾着自己的车回去了。 「苒偑?」女人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怎么突然过来了?」 「刚好经过您这里,顺道看看您。」 女子笑容明显多了几分,「阿姨煮了一些晚餐,要一起吃吗?下次要来提早跟阿姨说,今天准备得比较简略。」 「您不用管我,按照您平日的习惯就好。」 黄素芬感受到自己姪子有些刻意疏远,笑容便有些凝固。 张苒偑向后退了一步。「我去洗手。」 「好。」 黄素芬有些担忧地看着张苒偑的背影。她这个姪子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和冷漠,想来是当年的事情还留在他的脑海里,但幸好他还算乖巧,至少不会忤逆长辈。 「苒偑,那日你相亲如何?」 张苒偑夹了一块鸡肉,似乎早就料到黄素芬会提到这件事。 「没怎么。」 「荏暘那孩子,看照片性格挺好,她妈妈和阿姨也熟识,如果你们都不排斥,阿姨希望你们早点定下来。」 张苒偑脑海突然闪过女孩今日离开的背影,眉头一皱。他怎么不觉得她的性格好? 黄素芬见他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便也顺着说:「阿姨知道你身旁的女孩子本就不少,但你已经三十了,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早点和那些女孩断开也好。」 但她也怕自己这番话会造成张苒偑的压力,就补充:「你如果也觉得荏暘那孩子不错,可以先处处看,如果适合,我们再定下来。」 「嗯。」张苒偑点了点头。 黄素芬欣慰地笑了,又多夹了一块鸡肉给他。 但张苒偑猜想女孩的态度肯定是非常坚决地拒绝,便将这个当恶人的机会送给她了。 想当然,邵荏暘一听到这个消息,以为自己在作梦,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春顏。 「妈,你再说一次?」 李春顏今日一看心情就是特别好,也挺有耐心地再重复一次。「苒偑阿姨说他对你印象挺好,你们可以先处处看。」 「妈!那傢伙不可能这样说的!」 李春顏一秒变脸,瞥了一眼邵荏暘。「你现在是在质疑你妈吗?有人要你就要谢天谢地了,你还挑。」 邵荏暘抿了唇,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不单纯。她决定等等传个讯息问一下对方,探探口风,如果双方的立场能达成一致那就更好不过了。 张苒偑洗完澡后,就看见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见是没见过的名称和头像,便好奇的点开。 sunny? sunny:嗨。 .:? 正在琢磨该打什么字的邵荏暘,见男人回了一个问号,脸上尽是嫌弃。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好歹也回个「您好,请问您是」吧。 倒是男人全黑的头像和名称,这是身为大人物的另类低调吗? sunny:我是邵荏暘。 张苒偑顿了一下,除了意识到此人是谁之外,也想起了那天为何他在自我介绍时,女孩的神情扭捏且不自然。 他轻笑出声。 「张苒偑,弓长张,荏苒的苒,人风偑。」 荏苒的荏,荏苒的苒。 他知道女孩传讯息给他的目的,他原本还想认真回个讯息,但他突然改变了心意。 .:我知道。 邵荏暘看见他的讯息,心里底气更足了,一鼓作气地把自己的想法传送出去。 sunny:我妈和您阿姨似乎想将我们凑在一起,我想来您也不想把自己吊死在我这棵树上,不如我们达成联盟,一起拒绝他们?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大。 .:理由? sunny:我们都在事业的上升期,而且都还年轻,更何况我们立场本就不同,没必要为难彼此吧? 不久后,邵荏暘收到一则语音讯息。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事业的上升期呢?」 「我不想和你在同一个阵线。」 之后无论邵荏暘再传多少讯息过去,都无人搭理。 邵荏暘气的吼了一声。她就知道这男人一肚子坏水,肯定不安好心!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7) ??? 「暘姊,你有看到『微风咖啡馆』的新闻吗?」 张苒偑后来将德恩诊所改建成一间设计感十足的咖啡馆,德恩诊所质朴的砖瓦已经不再,但咖啡馆日日人潮络绎不绝。 「没欸,怎么了?」邵荏暘放下手中的资料,一脸好奇地看着小晴。 越越在一旁听到这个话题,也走过来。「这几日有不少网美都来微风咖啡馆打卡,一夕之间就暴红了,估计营收不少。」 「是阿,姊,你应该也听过娜娜吧?」小晴翻找着手机,找到娜娜的照片,「诺,就是她,她在社群的声量和粉丝可多了。」 「她那日来微风当一日店长,外头水洩不通。」 「难怪,我想说在这里这么多年,连假也没见过这么多人潮。」 小晴和越越两人一搭一唱,邵荏暘便把事情大致理解了。 「思源米舖近日是不是要开始重新营业了?」邵荏暘推估了一下日期,脑袋有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姊,你是不是想到要怎么对付他们了?毕竟他们这样可能会抢走思源米舖重新开张的曝光度。」 「嘖。」邵荏暘一脸不成器的看着越越,「我们不要和他们竞争,只要只会拉低我们的价值,但既然他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何不好好利用呢?」 「姊,你是想……」 邵荏暘俏皮地眨眨眼,「我这可要先和领导请示一下。」 小晴和越越领会了,默契地比出了一个ok的姿势。 思源米舖重新开店那日,有不少记者都在採访和见证百年碾米机重新运转的时刻。 邵荏暘作为工作室的负责人,自然是要致词的。 「首先,感谢各位的蒞临。拾时成立也已经两年了,过程中我们让一些老屋再次展现它们风华,包括之前的『隆泰西药房』到现在的思源米舖。谢谢思源米舖的老闆愿意相信我们,并且将这个重责大任交付给我们。」 「接手思源米舖后,我们在修復的过程中,遇到不少困难。就如同我身后的这台百年碾米机,谢谢我们的师傅不遗馀力,终于让碾米机能够再次运转。它不仅有一个文化传承的意义,也有教育的意义,我们可以让未来的孩子理解以前的我们是如何让稻穗变成一粒粒白米的。」 「最后,我要谢谢工作室的伙伴,因为有你们,我们才能将这个计画实践。」 邵荏暘说完后,深深地向所有人一鞠躬,内心的感动无以言表。 何韶橒接过她手里的麦克风,讚赏地看了她一眼。 邵荏暘衝着他笑。 何韶橒走到大家面前,「大家好,我是拾时的另一位创始人,何韶橒。接下来我和大家介绍一下未来思源米舖的规划。」 「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停留,我们将米舖规划成了三个区块。第一块,保持原本米店的特色,包括买卖和商店的特性,这是为了让当地人对于米的日常需求也能够被满足。稍微里面的那个区块,我们规划了思源米舖的简介和白米的介绍,让更多人能够更认识思源米舖。」 「最后,在商店的左侧,我们将米和文创作了一个结合,让它变成其他的型态,以前贩售一些跟五穀类有关的產品,保留了思源米舖的精神和米粮文化。」 语落,邵荏暘率先鼓掌,随后朝何韶橒比了一个讚。 记者随即邀请拾时工作室的所有人和思源米舖的老闆一起来张大合影。 张苒偑这几日,时不时就会来看看微风咖啡馆的运营状况,今日恰好看见了女孩在思源米舖一番激情的演讲。 前脚刚要踏进店里时,居然瞧见外头的地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看板,上头还有精美的设计图文。 「思源米舖……」 还未读完所有的文字,张苒偑就知道这个看板是出自谁之手了。 店长一见到张苒偑的到了,立马在围裙上擦擦自己的手汗,而后就跑出去迎接了。 同时,他也看见了店外地上的那块看板。 「这、这是谁放的?」店长紧张的朝里头大吼,还一边瞅着张苒偑的表情,生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他,就被炒了。「老闆,我马上让人处理掉,真的很抱歉,我没注意到。」 张苒偑睨了店长一眼,「无妨,我知道是谁放的。」 「咦?」店长诧异地看着他。 「不用清掉,我们顺手作个人情。」 「好、好的。」 张苒偑叫来自己的秘书,吩咐了几句后,嘴角微微勾起看着那个看板。 她真的很会利用这个机会呢。 张苒偑顺道将看板一併移进了自己的店里,掛在最显眼之处。 不少客人的目光也被看板吸引了过去,一出咖啡店后也去思源米舖参观。张苒偑算是把这个人情做到了极致。 不久后,有不少花圈和花篮运到了思源米舖。 「没有,我没有订购这些花。」邵荏暘皱着眉,也一併询问了身旁的何韶橒。 花店店员还特定确认了一次:「真的不是您吗?张先生说您听到他的名字肯定会收的。」他喃喃自语:「嗯?莫非是送错了?」 邵荏暘偏头想了一会儿。张先生?自己身旁的朋友有谁姓张? 莫非—— 张苒偑? 何韶橒看见邵荏暘睁大的双眼,「怎么了?你认识吗?」 邵荏暘想起之前张苒偑和她不愉快的谈话。「我不认识,您应该是送错了,退回去吧。」 「我想我应该没有送错才是。」 邵荏暘顺着声音朝身后的方向一看,瞧见男人逆着光走了过来。 「还是你是在故意避嫌呢?我未来的女朋友。」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8) 「嗯?什么、什么、什么女朋友!」邵荏暘慌忙地解释:「你可别乱说,谁是你女朋友!」 张苒偑只是耸肩,并未做出回应,反而让其他人都觉得他们有曖昧不清的关係。 「你来干嘛?」 何韶橒扣住邵荏暘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拉,平日的温润早已褪去,整个人充满敌意,说出口的话自然也不友善。 邵荏暘着实被何韶橒给吓着了,她与他认识这么久,从未看过他这副模样,直到自己被扣紧的手腕开始发烫和疼痛,她才回过神来。 「何韶橒,你先放开我!」 何韶橒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女孩弄痛了,一瞬间身上的锐气消失无踪。「抱歉。」 邵荏暘转了转发痛的手腕,对着眼前的男子下了逐客令。「我们今天开幕,并没有很欢迎您,请您离开。」 「我参观一下也不可以吗?」 面对来参观的顾客,邵荏暘也不可能拒绝,犹豫了一阵子后,态度也比较软化了。「那请您把花拿回去,我不需要,其他随您参观。此外,我希望你能不要再叫我未来的女朋友了,这会让我很困扰。」 何韶橒一直觉得张苒偑身上有股紈裤子弟的味道,打从心里就不待见他,对于邵荏暘的决定,他就觉得不妥。 「荏暘,你确定你要让他在这吗?」 「韶橒,你也知道我们是宗旨就是希望有人可以在每一间老屋停留,并且喜欢它的故事,而如今他以参观的名义,我们不可能将他赶出去。」 邵荏暘见何韶橒仍有话想说,便安抚道:「你与我都不喜他的为人处事,但在这个场合,我们也不便闹得太过难看。」 何韶橒在邵荏暘眼里看到坚定的光芒,那是对自己的自信,和坚信理念的态度,他才清醒了点,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衝动行事了。 但幸好,女孩并未察觉到不妥,她并未发现他衝动背后的因素。 思源米舖开张后,各大媒体开始报导,也增加了他们的曝光度,不少来老街的游客,经过定会佇足。 邵荏暘对于思源米舖的成功,还是感到十分有成就感的,工作室的大家近日都稍微放松了下来,喜悦也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不如我们今日去吃庆功宴吧?」小晴询问道。 「我觉得可以!」邵荏暘一向喜欢热闹的场合,对于庆功宴这类型可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从来不会拒绝。 「我前阵子看到一间餐厅挺不错的,结束后我们还可以去附近的ktv续摊。」越越立马附和。 「何韶橒,去吗?」 何韶橒一转头,就看见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内心突然塌陷了一块。 「何韶橒?」邵荏暘见他在发愣,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嗯?好啊,我可以去。」 「太好啦!」 「那我等等去订餐厅!」越越听到何韶橒答应后,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大家想到晚上的活动,工作效率也异常的高。 吃饱饭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去ktv的包厢,邵荏暘在餐厅喝的酒也上头了,看到麦克风就霸占着不放,开始唱起五音不全的歌。 「韶橒哥!你能不能把暘姐给拉下来啊?」越越摀着耳朵,扯开嗓子说道:「她唱歌太难听了,再下去大家耳朵都要坏了,求求你救救孩子们吧。」 何韶橒莞尔一笑。「她爱唱,不妨让她多唱几首歌。」 小晴这下也忍不了了。「韶橒哥,我拜託你了。」 何韶橒无奈,只好上前关掉音乐,走到女孩的身旁。 邵荏暘一听到音乐没了,脸皱成一团,不悦地问:「是谁!是谁关掉我的音乐!我还没唱够呢!」 「荏暘,你先下来。」何韶橒温柔地搀扶着女孩,趁其不备将麦克风拿走,再悄悄地给越越。「都喝成这样了,还想唱歌。」 因为酒的缘故,邵荏暘的脸泛起红晕,使她整个人的看起来更温婉了。 她伸出食指,瞇着眼看着何韶橒,还打出一个酒味冲天的饱嗝。「我还没唱够,我还可以唱一桶酒。」 何韶橒扶额,简直了,这傢伙连语言系统都已经紊乱了。 邵荏暘凭着自己仅存的那点意识,摇摇晃晃走到桌子旁,随手摸了一瓶啤酒,就开始灌。 何韶橒出声制止时,邵荏暘已经喝了一半,还咧着嘴对着他笑。 「何韶橒,剩下的给你。」她硬是将它塞进了他的怀里,还警告他,「我只是让你保管,我要去厕所,等等回来还要喝呢。」 何韶橒失笑,眉宇却也透露着担忧。「我让小晴陪你去好吗?」 他本想自己陪她去的,但一想到自己的性别也不太适合。 「我自己可以的!」邵荏暘秀眉皱起,拒绝后就一个人推开门走了出去。 ktv的走廊昏暗,加上邵荏暘醉酒的程度,一路上磕碰了不少,尿意也逐渐变得更浓烈。 她好不容易看见厕所的淡鹅黄色的灯光在走廊的尽头,开心的就朝那奔去。 直到看到前方有两个黑影在互相纠缠着,她才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前些日子在忙什么?」女人试探性地将手放在男人的胸口,「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男人笑而不语,也没有打算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听说你有新的女伴了?看来是已经分开了?」女人更肆意的将手抚上男人精緻的脸。「你今晚有空吗?」 女人妖嬈的身材和脸蛋,这种邀约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极致的诱惑。 邵荏暘心情的不悦值急速窜高,她的尿意已经快憋不住了,偏偏两人还挡着厕所门口,上演世纪大復合的戏码。 「喂!你们——」她突然反胃,停顿了一会儿,才把胃里涌上来的酸给吞了回去。「我要上厕所!」 女人着实被突然的声音给吓到了,她没有料到身旁竟会有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邵荏暘定睛一看,才发现男人长得眼熟。 那衣冠禽兽的模样,倒是和那人挺像。 平常积累太多的厌恶情绪,她一时忍不住,便脱口而出:「王八蛋、混蛋、去你妈的狗东西!给老娘让开!」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9) 男人退了一步,盯着眼前扶着墙的女孩,笑意却不达眼底。「邵荏暘,你喝酒胆子挺大。」 简直与平常判若两人,平日她虽然也出口狂妄,但她很能隐忍,如今明显就是喝到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释放出来了。 邵荏暘伸手抹了嘴一把,便拨开两人,不搭理男人的话,她只想赶紧去厕所,尿意憋不了了。 女人过了许久之后才缓过来,面露不悦,「苒偑,你认识她?」 张苒偑淡淡的瞥了女人一眼,「认不认识与你有什么关係?别忘了我的规矩,要留在我身边就最好当个洋娃娃,别跟我玩心眼。」 「还有,我这个人的原则就是不用回、收、物。」 男人的语气很淡,但却又带着不容许反抗的威严,他不是在商量也非告知,而是警告。 邵荏暘一出厕所就见男人倚着墙而立,模样随兴且带着玩世不恭的态度。 「你在这等我,是为了杀人灭口的吗?」她眨了眨眼,一副上了刑台听天由命的感觉。 张苒偑气笑,瞧她脸红得像颗烂熟的苹果,估计酒还未醒,胡言乱语。 「那个小姐姐呢?一定是你把她骂跑了!」邵荏暘眉头一皱,还在寻找女人的身影,「都说了几次,你那张嘴臭的不行,你再这样兇巴巴,肯定没有人要你的。」 「张苒偑,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不可以这样欺负女孩子。」她的脸委屈的不行,她可太心疼刚刚的女人了。「每个女孩子的心都是鑽石和瑰宝,是要捧在手心疼的,才不是让你糟蹋的。」 邵荏暘一张小嘴说个不停,张苒偑听的都烦了。 他眉一挑,「合着都是我的错,你挺行,不如你来教教我该怎么捧在手心里疼?」 「我的酒呢?我记得我给何韶橒保管了……他不会喝掉了吧。」邵荏暘小脸一皱,脑回路不知道又偏移到哪了。 张苒偑舌尖顶住后牙槽,一步一步地逼近女孩。「邵荏暘。」 「嗯?」女孩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气息缠绕在她的耳旁,声音低沉且撩人。 邵荏暘倏地抬眼,张苒偑从女孩的眼里看见了自己,那里除了他,还闪耀着星辰。 他第一次看见这么乾净的眼眸。 就像黑洞,他无法移开视线,整个人正逐渐地被吞噬。 「嗝。」 一瞬间,浓厚的酒气味和胃酸的味道縈绕在两个人之间。男人嘴角一抽,彷彿刚刚的美好都只是幻觉。 邵荏暘睁大眼睛,摀住了自己的嘴,飞快地逃离现场。 男人馀光撇见邵荏暘的笑脸,那如同恶作剧得逞的笑。 「操!邵荏暘,你给老子滚回来!」张苒偑气急败坏地大骂:「你他妈嘴巴才臭!」 邵荏暘隔天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头无比剧痛,就像被人一顿暴捶一样。 睁开眼,四周都是黑的,她依照平常在家里的习惯,伸手摸索着自己的手机,胡乱摸了一顿才发现这里的格局似乎和自己家里不太一样。 她一瞬间跳起了,先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 她懊恼的敲着自己的头。邵荏暘你可长点心眼吧,下次再喝那么醉就是狗。 突然,眼前的房门被打开了,刺眼的光透进黑暗的房间里。 邵荏暘瞠大双眼才看清楚,也瞬间松了一口气。 「何韶橒,现在几点了?」她揉揉发胀的双眼,语气软糯。 何韶橒原本到嘴的责备,也收了回去。「晚上六点了。」 「晚上六点……」邵荏暘咕噥了覆诵一遍,才意识到,「什么?晚上六点?」她开始扒着手指头算,「所以我睡到了隔天?」 何韶橒嘴角一抽,语气冷淡,「也不算,毕竟你喝到凌晨才掛的,顶多也才睡了十四小时。」 邵荏暘知道何韶橒生气了,心里便有些发怵,语气便放软:「何韶橒,能不能给我倒一杯水,我头太痛了。」 何韶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下次看你还敢不敢喝这么多,昨天老早就叫你别喝了,硬是不听,还吐了两遍。」 邵荏暘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嘛!」 何韶橒将早已准备好的水递给她。「我怕你昨天那副样子回去肯会被叔叔阿姨骂,所以便将你给扛回来了。」 邵荏暘感激地朝他投了一个眼神。 以她妈那个个性,估计会把她给关在门外,还骂得她狗血淋头。 「话说……我昨日应该没有做什么出格或是丢脸的事吧?」她暗示性的问,就怕自己给大家添麻烦外,还让自己出糗。 「放心,你平常给大家添的麻烦本就不少,你出糗的样子大家也早就习惯了。」 邵荏暘放心的吁了一口气,想了想后,又觉得何韶橒这句话不太妥当,似乎在变相地骂自己。 「何韶橒,你可给我说清楚了!」 「你从头到尾都很好,很乖巧也很听话。」何韶橒知道女孩又有小情绪了,便哄她。 但倏地又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这变脸的速度和川剧变脸不相上下了。「不过,我建议你等等还是把自己整理整理,否则你这副样子,被人看见,估计形象就真的不保了。」 语毕,他便留给女孩一个空间,自己先走出去了。在关上门的那刻,他的脑海又突然浮现女孩和那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他们面对着彼此,距离间曖昧……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昨日,女孩说要去厕所后,久久未回,他担心她出事,便出了包厢寻找她。 然而他看见他们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逃跑似的回到了包厢,其他人问起女孩的下落,他也只能笑着回应:「她还在厕所。」 他必须承认,自己在邵荏暘面前,就像个胆小鬼,他不敢面对那个男人的出现,他害怕失去她。 所以他以为把自己的双眼矇住,假装这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10) ??? 思源米舖的工作逐渐稳定,邵荏暘又开始觉得日子间得发慌。 何韶橒经过她的位置,就见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他手里拿着一叠资料,用另一隻空着的手敲了她的头。「开会,让其他人也来。」 邵荏暘瞬间精神了,「有活可以干了?」 何韶橒轻轻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肯定感兴趣。」 几分鐘后,所有工作室的伙伴都一脸兴奋地挤在了会议室里。 何韶橒晃了晃手中的资料,「我们将与c大usr(大学社会责任实践,universitysocialresponsibility)计画合作,在他们的协助之下,将日式宿舍群的过去、现在、未来进行展现,除了增添独特的歷史,也会增添创新与经济永续。」 邵荏暘被这个消息振奋,有文化局和大学端的支持,翻转日式宿舍的规划是不远了。 日式宿舍群前几年修復完后,文化局原定要委外招商,但在地文史团体担心变得太过商业化,不希望此地成为贩卖品的观光区,而是希望多点文化艺术和创意。 经过在地艺术家、民眾的努力和坚持下,终于日式宿舍保留了它原本的价值,文化部也将创生的工作委外给了拾时工作室。 邵荏暘觉得这件事可以让她吹嘘和骄傲很久,有种自己的努力终于获得认可的感动。 「今天先和大家说说这个消息,如果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在之后的会议提出来。」 何韶橒微微一笑,「我们散会吧。」 邵荏暘难掩喜悦,何韶橒也看出来了。 「改日去做个田调吧,看看有没有耆老或是老照片。」 日式宿舍正确建造的年份已经不可考,最多知道是昭和年间的,而后歷经战争、民国初年,加上后来的拆除,如今关于日式宿舍的资料都已经变得零碎。 邵荏暘叹了一口气:「要找到耆老也是挺难的,当初住过日式宿舍的耆老们,无非都是民国初年的公务人员家眷,这个岁数,估计也没剩多少个了。」 只能感叹时光的变迁的太过迅速,连记忆都来不及被记录下来。 「荏暘,你还记得黄老师吗?」 「黄龚胜老师?」 「对,我记得他是在地人吧?没准能问问他知不知道关于日式宿舍群的事。」 两人达成共识后,就问了黄龚胜老师的意愿,也很快得到回覆和支持。 黄龚胜老师生于民国四十年,曾经在h高中担任过美术老师,对于在地有一定的贡献度。 邵荏暘和何韶橒此次也想透过田调和採访黄老师的过程里,知道日式宿舍的故事和以前的生活,但要追溯到日治时期可就没办法了,毕竟当年二战结束后,曾住在这里的日本警察和眷属都跟着回了日本。 他们曾听闻过,日式宿舍不像现今看到的如此单薄,而是有好几幢的房子,只是如今都被拆除了。 「日据时代,日本为了统治台湾,增设了行政的办公所,就是俗称的『郡役所』。当时我们这里的郡役所掌管了九个街庄。而郡役所是重大集会场合的地点,警察经常集合大家在广场宣导消防安全、逃生演练,此外,郡役所原先是审问和关押犯人的地方,偶尔也会听到凄厉的惨叫声从里头传出,久而久之,当地民眾对郡役所避之唯恐不及。」 黄老师在此地也听闻拾时工作室,对于邵荏暘和何韶橒的到来还是十分热络的,面对所有的问题都能滔滔不绝地回答。 「黄老师,我们曾经听闻过,日式宿舍以前是给日本警察居住的地方,请问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日本人一直都有着『机关单位与人并存』的概念,意思是如果你是这个机关的单位主管,就要和这个机关管辖的居民住在一起。因此我们现代所称的日式宿舍群,其实就是那个年代的官员宿舍。」 「当时的宿舍群,除了文职的官员,也有武职。尤其是警察宿舍特别多,在那个时代,警察因为有机动性,所以每个警察都有配给一间宿舍。而宿舍也分成三种等级,一等宿舍就是郡所所长宿舍,尤其规模非常华丽,除了有庭院更有池塘,而宿舍规模的大小,便随着官职高低而有所不同。」 邵荏暘恍然大悟的点头。「但现在郡所所长宿舍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黄老师露出可惜的表情,回道:「你现在看见武德殿旁边的那块空地,就是当年郡所所长宿舍的位置,可惜已经被拆除了,而且也没有任何照片留下。」 「那您知道为什么会被拆除吗?」何韶橒一边大致纪录,一边询问。 「当年此地在发展时,为了经济和都市的建设,把很多日式宿舍都拆掉改成停车场或是住宅了。」半晌,黄老师又继续道:「现今故事馆的对面,也全是日式宿舍,当年可是有二十、三十间,但现在都变成住宅,只有留下五、六间了。」 「黄老师,我们知道您是国民政府撤退来台后住在日式宿舍的公务人员眷属,可以请您跟我们分享一下当时的一些故事吗?」 黄老师喝了一口水,眼神开始变得柔和,里头可以看见对于回忆的感动。 「台湾光復后,日本官员都离开台湾,但宿舍仍留在原地,将其传承给公所内的公职人员居住。当时公职人员的孩子都会玩在一起,我们都会一起玩陀螺、天国旅行和丢石子,甚至到附近的大圳钓鱼、游泳和放风箏。」 邵荏暘不由得想像起那些纯真和质朴的年代,脸上也浮现嚮往的模样。黄龚胜老师说,以前所有玩乐都是他们自己动手製作的,街坊邻居的关係真挚且深厚。 「黄老师,我们听说您以前住的房子,就是如今的故事馆,那您当时住在日式宿舍时,有没有对于童年特别有趣的记忆?」 黄龚胜微微一笑,表情更温婉了。「你们知道故事馆前面有一棵芒果树吗?那棵树大约也有一百年了,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高了。」 「那时候没什么零食,饿得时候就吃芒果。我当时都会和我的哥哥姊姊们一起爬芒果树,有一个人上去把芒果往下丢,下面的人负责接。芒果盛產的夏季,附近的孩子都会一起来这里摘,特别有趣。」 何韶橒和邵荏暘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诧异,原来那棵芒果树的存在这么悠久,它见证了旧人去和新人来的歷史,也陪伴着居住在这里孩子的长大。 这一代又一代孩子的童年,都有着关于这棵芒果树的记忆。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11) 拜访黄龚胜老师后,对于武德殿故事和相关的记载,他向我们介绍了王姐,王姐当年也是光復后的军眷,她住在武德殿里也有了很久的时光。 他们俩人很顺利的联络上了王姐,王姐为人也很客气,一直不停地说这是她能力能做到的事,能够为社区贡献一份心力,她也感到荣幸。 原先武德殿是当地推广剑道和柔道的场所,里头的地板一半是硬式木质地板,专给剑道训练使用,一半里头有着弹簧,是给柔道训练用的。 据悉,武德殿门口柱子刻有「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这是国民政府接手后留下的痕跡,而后变成荣民的住所。 「我自己是在武德殿里头出生的,有段时间武德殿是军眷暂住的,当时总共里头住着五户人家,全都是用甘蔗板隔成一户一户,因为隔音很差,只要隔壁在骂小孩,基本上全部的住户都会听到。」 「好有趣,这算是另类的感情深厚吗?」邵荏暘嘴角忍不住失守。 「是阿,隔天左邻右舍就会来关心和八卦了,大家感情也特别的好。」王姐忍俊不禁。 「那您对于自己的童年,有什么特别深刻的记忆吗?」 提到这个,王姐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帧帧的画面浮过她的脑海。「我们的地板是一根根的木头,有时候铁钉生锈,木板就很容易撬开,我哥哥他们以前考试考不好,就会把考卷藏在下面。」 「还有,当时住在武德殿侧门的是空军,那时候唯一一台电视就在他们家,小孩总会算好时间,准时到他们家外头,隔着玻璃看着里头电视机拨放的卡通,但因为玻璃很脏,大家回去后脸上都会黑黑的一块印记,大人就知道我们又偷跑去看电视了。」 「那您们平时会有什么休间娱乐吗?」邵荏暘听到王姐说的小故事和记忆,都觉得很有趣,但这也是那个年代的质朴和纯真,小孩们的快乐都很容易满足。 「我小时候每个周末都特别期待有爆米香(台语)来巷口,你们现在吃的爆米花和我们那个年代不太一样,我们是一台机器,一拉,然后就会发出『蹦』一声很大的声响,所有的孩子都在旁边等候排队,有时候还会被声音吓一大跳。」 「我有看过那种爆米花,它就是一块很大块,然后很脆很硬的。」邵荏暘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共鸣,她以前也吃过这种零嘴,真的会让人停不下嘴。 对于这趟的採访,邵荏暘和何韶橒都觉得收穫良多,至少他们对于日式宿舍群越来越了解,也对它的歷史和故事知道得更多。 他们回去后,就趁着记忆新鲜,将笔记和录音的资料都记录下来。 关于田调,不仅要先将事情的理解工作做好,不论是网路搜寻相关资料或是相关文献的搜索,起码在要让自己的问题是有深度并且有效率的。 採访关于这栋老屋的人物,要询问的是更一深层的记忆和故事,而不是浅层如此的简单,更要是先针对搜寻到的资料拟出访纲,才不会在当场显得忙乱和无所适从。 但随即,邵荏暘渐渐觉得无力,她对于这项计画心里依旧没底,即便有了usr计画的帮助,但这次日式宿舍创生的工作对整个工作室而言都是困难,不管是文献和相关资料记载的缺乏,抑或是它本身庞大的商业价值,都是阻碍他们发展的绊脚石。 邵荏暘愁了好几天,她觉得自己被难住了。 何韶橒见她眉头时刻都皱着,偶尔还会盯着电脑萤幕里整理出的採访稿出神,他都觉得有些心疼。 地方文创工作者,即使做着自己喜欢且感兴趣的事,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 他一直都知道邵荏暘的父母并没有很支持她从事这项工作,他们并不认为热爱可以永久,也不认为热爱可以成为养活自己的资本,他能够理解他们的忧虑。 他就怕她太想要证明自己,把自己给陷入窘境。 「荏暘。」何韶橒出声唤她:「累吗?要不要去外面走一走?」 邵荏暘揉着发胀的双眼,看着何韶橒默默的「蛤」了一声。 「别把自己身体累坏了。」何韶橒硬是把她拖起,「出去走走。」 「我不要,想不出企划前我是不会离开的。」邵荏暘硬是扒住了电脑椅的把手,死也不肯起来。 「越越他们约我一起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看着桌上时鐘的秒针动着,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你们先去吃吧,我想休息一下,我的脑袋好像运转过度,在当机了。」 何韶橒无奈,但她的个性确实在思绪繁杂的时候,要给她一个自己思考的空间,以前有些创意的点子,都是在她沉淀后才有的想法。 等到工作室里的伙伴都走后,邵荏暘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很久。 她起初就知道这个计画并不容易,但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一开始起步就绊住了,即使这次得到了很多资讯,但她依旧对整体的展现没有任何的想法。 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揹着包包站在武德殿前面。 她叹了一口气,决定独自一人逛逛,看看能不能汲取什么灵感。 其实这次主要着重的点是关于故事馆──也就是黄老师以前住的那间房子的创生,毕竟有些房子还有人居住和原本的商家仍在营业。 在几年前,黄老师以前住的房子就已经改成故事馆的形式,让游客可以驻足和参观。但因为没有经过妥善的规划、整理和运用,故事馆也渐渐荒废,失去它原有的出发点和善意。 最初,邵荏暘和何韶橒是有向公所提出认养的计画,但碍于他们是私人企业,协会无法介入管辖,所以不能认养,幸好有usr的计画,让日式宿舍未来由c大认养和规划利用。 走到故事馆时,她有些唏嘘,外观积累着厚重的灰尘,还有些蜘蛛网,更何况里头原本的展览空间。 假使,整个日式宿舍群就像一块拼图,故事馆一定是被遗忘但最重要的那块,如果能够将它重新拼凑回去,那整个日式宿舍群就完整了,也能被永远的保存。 拼图的这个想法确实激起邵荏暘的想法,她想起黄龚胜老师本身也是美术老师,她想要藉由美术的方式呈现,拼凑出日式宿舍群的回忆。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12) 张苒偑停红绿灯时,就看见女孩站在路旁沉思。 他犹豫再三,将车停靠在路边后,就伸出手按了一下喇叭。 邵荏暘被吓到了,一脸惊恐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张苒偑缓缓地摇下车窗,喊了女孩的名字。 邵荏暘仔细看了一段时间,才认出男人,慢慢地走到他的旁边。「有什么事吗?」 张苒偑瞇着眼,偏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在掩饰?」 邵荏暘并没有搭里他的话,她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车子上,她似乎在哪看过这台车。顏色、奥迪…… 「吼!你就是那天在我车子后面的那台车嘛!」邵荏暘指着车大叫:「难怪我一直觉得很眼熟。」 张苒偑嘴角没忍住的抽了一下,这个女孩真的太怪了,她时常不按牌理出牌,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 邵荏暘自顾自地说:「你这台车多少钱啊?好开吗?我弟还蛮喜欢的欸,你有想要卖吗?」 张苒偑将车熄火,走了下来,站在她旁边,「这台车无价,不会卖。」 邵荏暘盯着他的眼睛一会儿又默默地说:「也是,你这么小气怎么可能会卖,我也就随便问问。」 张苒偑被气笑,眉头一挑就道:「谁小气?」他将手上的腕表一转,「邵荏暘,我估计你可能还没领略到我斤斤计较的本事。」 邵荏暘一脸看着神经病的表情看他。「你本来就很小气阿,我根本也没得罪你。」 张苒偑想起那日女孩朝他打的那一个酒气冲天的饱嗝,那臭味似乎还停留在他的鼻腔里,难以忍受。 「嘖。」他烦躁地撩起瀏海,「你是真不记得了?」 邵荏暘无辜地看着他,一副不知道的模样。 张苒偑回到车上,叫住本欲离去的邵荏暘:「上车。」 她疑惑的看着他,戒备写在脸上,好似他要对她意图不轨。 张苒偑也懒得跟她废话,「你还没吃饭吧?上车,我请你吃饭。」 邵荏暘虽然嘴上拒绝,但身体很诚实的就坐上了他的车。「我先说阿,要不是我的胃不允许,我绝对不会跟你一起去吃饭。」 张苒偑一脚踩下油门,冷冷的瞥了一眼她,「放心吧,我不是飢不择食的人。」 邵荏暘过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根本就是在嫌弃她身材差。 她嘴一瘪,「嗤」了一声,更不想搭理他了。 到餐厅的路程也不远,下车时邵荏暘看着餐厅,又瞅了男人一眼,「这不会又是你开的餐厅吧?」 张苒偑无语地看着女孩,「我谢谢你的抬举,但很可惜,这间确实不是我开的。」 邵荏暘嘴角一咧,喜上眉梢,看得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把你那表情给我收回去,不是我开的就这么开心?」 「那倒是,我就不怕你下毒了。」 「我改变心意了,我不想请你吃饭了,你自己走回去。」 邵荏暘眼珠一转,决定把「厚脸皮」这三个字焊死在自己脸上了,就立马走向了餐厅的门口。 张苒偑无可奈何,算是纵容她一回了,但仇还是得报的。 看着桌子上满满的食物,张苒偑额上的青筋一跳,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开动吧。」邵荏暘饿了一天,也不客气,直接就夹了眼前的猪排往嘴里一塞。 「邵荏暘,你吃自己朋友啊?点这么多,你吃得完?」 她睁大眼褚,「当然吃不了了,但既然是你请客,我多点一点,吃不完还能打包呢。」 张苒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你这是打算骗吃骗喝好几餐呢?」 邵荏暘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吃自己的,一口接一口,没停下来过,桌上的菜她几乎都嚐了一遍。 张苒偑插不上话,只好也动起筷子,夹起一根菜丝。 一个狼吞虎嚥,一个慢条斯理,两人一起吃饭的画面看似衝突,却又异常和谐。 吃饱饭后张苒偑决定送邵荏暘回家,毕竟一个女孩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头,确实挺危险。 「谢谢你了。」 张苒偑略为嫌弃地看着邵荏暘提的大包小包,里头全是刚刚没吃完的菜。 「我记得你和爸妈住在一起吧,还要打包,是有没有这么节俭。」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是因为我妈做的菜没这个好吃,才要打包回去,让她多学学。」 「嗤──」 「欸。」邵荏暘瞄了张苒偑一眼,「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去相亲,我以为你的个性是不会接受家里安排的那种。」 他起初并没有回话,邵荏暘仍穷追不捨。「你身边应该也有不少女生追求吧?没必要相亲吧。」 张苒偑睨了她一眼,「邵荏暘,你是真的吵,我终于知道你妈为什么比你还着急了。」 邵荏暘悻悻然的闭嘴,但又不甘心的补上一句话。「我也知道你阿姨为什么比你还着急了。」 语毕,两人相继无话,车子内的氛围尷尬,饶是邵荏暘这种人,都浑身觉得不自在了。 「张苒偑,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车子恰好遇到红灯,张苒偑转过头看着她,「邵荏暘,你问题真的很多。」 「你为什么会答应你阿姨和我在一起?」 「这个阿……」张苒偑脚踩下油门,手摩娑着下巴,「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阿,所以我也不必担心,而且顺她的意,她也开心。」 邵荏暘这才明白,原来男人是让她当坏人了,只要她坚决反对,别人只会认为是她不愿意,而男人是一厢情愿。 她冷笑两声,这是打悲情牌了吧。 她甘拜下风,张苒偑的算计不只在商场上,就连生活都是尔虞我诈。 张苒偑还摆出无辜的表情,邵荏暘看了更来气。 幸好,她家很快就到了,否则她不保证自己等会儿会不会气不过,就伸手打了他。 邵荏暘首本欲解开安全带,没想到男人竟凑过身来,扣住了她的手。 她瞬间脑子「嗡」了一声,心跳漏了一拍,呼吸渐渐变得紧促。 张苒偑的气息和她自己的融在了一起,男人深褐色的瞳孔倒映着她自己的影子,她心里慌乱地想要逃跑,但身体动弹不得。 剧本不该这么演的吧……进度这么快的吗? 她紧张得嚥了一口口水。 男人微微一笑,低语唤她:「邵荏暘。」 「嗯?」邵荏暘连语气都是抖的,她慢慢的把眼睛闭上,横竖都会发生,还不如痛快一点。 来吧,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13) 霎那间,一声「嗝」窜进邵荏暘的耳里。 女孩鼻腔里縈绕着浓厚的大蒜味,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迅速的摀住鼻子、解开安全带,就看见男人已经仰躺在驾驶座,笑得不可自拔了。 她还没意会过来,但想起男人刚刚都专挑有着蒜头的料理,估计就在等这一刻。 「张、苒、偑!」她朝他吼道。 「邵荏暘,等你想起来,你就知道这个帐该算在谁头上了。」男人语带笑意,有种得逞的快感。 直到邵荏暘进了家门,她都还呈现发懵的状态。 想起来?是要想起什么? 「邵荏暘,刚刚是谁载你回来的?」邵荏昱一脸八卦的看着他姐。 他刚刚出去巷口的商铺买点喝的,回来就看见他姐从一个人车上下来,但里头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他姐下车时挺气愤地。 「关你屁事啊,你是不是吃饱太间?」邵荏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邵荏昱一屁股就坐在他姐的床上坐了下来。「上次那个相亲男不是挺好的吗?有钱、又帅,看起来也很有礼貌。」 他见她没有回话,试探性的问:「难不成你还嫌人家穷啊?」 「邵荏昱你能不能先闭嘴,你一刻不说话,嘴就不舒服啊?」 「我就看那台是奥迪的跑车,就想说你成功钓到金龟婿了。」他伸出手用力拍了一下邵荏暘的背,「你可以的阿,相亲男不够好没关係,你说妈知道得有多开心。」 邵荏暘默默的瞥了他弟一眼,也不说话,就看他一个人扮单口相声。 「不过我说阿,那台车确实有些眼熟……似乎在哪看过。」他沉思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他陪他姐去相亲时,就看过那辆车。 「没错,就是他,那是他的车。」 邵荏昱过了许久才默默的扶起他惊掉的下巴,「所以那就是相亲男?」 他开心地像是自己要结婚了,不停的摇着邵荏暘的肩,「你们俩个进度可以啊,我是不是快可以喝喜酒了!我早说了,何韶橒那人就不适合你,还偏偏要待在你身边。」 邵荏暘被晃得晕,没好气地回:「不可能的,我和张苒偑平时可都不待见彼此的,今天只是恰好遇见,他顺路送了我一程,还有你不许这样说韶橒,我跟他是共患难的朋友。」 邵荏昱有些失望,他还以为终于有人要收服他姐了。 邵荏暘指着她弟,警告:「你给我收起你的小表情,不许告诉妈,只要你洩漏任何一个字,我就揍你。」 她抡起拳头在她弟眼前晃了晃。 邵荏昱笑了笑,就逃离她的房间。 但她弟可不是这么守本分的,早就习惯他姐的淫威,这个消息很快就传进李春顏的耳里。 邵荏暘隔天起床时,就看见她妈含笑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属实渗得慌。 「怎么回事?你们今天大家都很奇怪。」邵荏暘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李春顏倒了一杯牛奶递给她。「你弟说他昨晚看见苒偑送你回来了,荏暘阿,妈妈知道你之前拒绝肯定是因为害羞和难为情,但如果你们发展得不错,就可以赶紧结婚了。」 邵荏暘没忍住,一口牛奶喷了出来。 她妈妈又调出行事历,继续道:「我觉得下週六不错,你带苒偑回来给妈看看,我煮一顿好吃的。」 邵荏暘伸出手背将嘴上的奶渍抹掉,只能敷衍的随便点点头。 李春顏满意的看了看她。 邵荏暘心里正盘算着不要告诉张苒偑,没准她妈妈过没多久就忘了这件事。 ??? 那日有了一些想法后没多久,h高中的几位老师就来拾时工作室表明他们也有合作的意愿。 他们最近有个多元选修的课程,他们希望让孩子也有参与,为地方也有贡献。 同他们开会的那日,邵荏暘和何韶橒与h高中三位老师面对面而坐,起初双方都有些尷尬。 邵荏暘先说了自己方的想法,因为三位老师有专教国文和美术的,她希望能结合她们的专业,协助这次的计画,并且在故事馆做一个短期的展览,让大家都能够去参观。 林郁蓉老师首先开口:「我们也有一样的想法,我们希望让孩子透过在地耆老的口述,将当时遗失的回忆画下来,用另一种方式保存这些记忆。」 邵荏暘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想法和她的不谋而合,这就像一块块的拼图,透过绘画将关于日式宿舍的记忆慢慢拼凑。 「如果我们能够有文字和绘画的结合,整个展览会呈现的更好,就像博物馆里头的展览,有文字的叙述和图画,两个都缺一不可。」何韶橒说了他的建议,如果单纯只有图画,确实显得有些单薄。 邵荏暘接过他的话:「因此,我们希望游老师和苏老师能够协助同学们将口述转换成文字,写成像专栏和报导的形式。」 「没问题。」游老师和苏老师也觉得这个想法挺好,可以让整个展览变得更为丰富。 「我们这次还请了我们一个伙伴负责拍摄纪录片,会在展览期间在展示的空间做播放。」邵荏暘拍了拍她身旁的女孩,「这是我以前的同学,她叫杨嚮,大学在纽西兰学的导演,对于拍摄很有自己的想法。」 杨嚮靦腆一笑,向会议桌上的所有人一一点头致意。「各位老师您们好,接下来会由我负责拍摄同学们创作的过程。」 「好的,那同学的挑选就由我们负责。」林老师点了点头。 邵荏暘闔上了开会用的本子,「如果三位老师没有其他问题,今日就先到这里,如果有问题麻烦再与我们联系。」 三位老师站了起来,分别与他们都握了手。「很期待我们之后的合作,这一定会在孩子们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谢谢您们愿意让孩子一起参与这次的计画,也让我们对于这次的计画有了更大的信心。」何韶橒笑了一笑。 邵荏暘心里也挺愉快,面对心血的注入,将是他们的新突破。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14) 老师们找到合适同学的速度也非常有效率,不久之后,邵荏暘和何韶橒就接到通知,已经可以敲定请黄龚胜老师和王姊去学校演讲的日期,让同学们可以更了解日式宿舍的故事。 老师们说,修多元选修课程的一年级同学是负责文稿的撰写,而其馀参与绘画的同学,是找到二、三年级有对绘画有兴趣的同学。 邵荏暘、杨嚮随着黄老师和王姐去h高中时,属实被大阵仗给吓到了。 那是一间美术教室,里头坐着满满约五十个同学,每个人都带着纸笔而且神情认真。 「林老师、游老师、苏老师您们好,这是黄龚胜老师和王姐。」邵荏暘依次向对方介绍,「这位是上次您们看过的杨嚮,等等她也会帮忙记录整个过程。」 邵荏暘和杨老师、王姐大致介绍时,杨嚮在一旁架设着摄影机和录影器材。 而后,她随着三位老师一同坐在了后排。 「上次那为何先生怎么没来?」游老师有些好奇,她知道眼前的女孩和何韶橒都是工作室的负责人,也看得出他们两人都对计画非常上心。 「他今天刚好有事,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何韶橒刚刚突然接到电话,他说有急事后,就走了,邵荏暘现在也在等他的讯息和解释。 但估计又是家里的事,他父母年迈,这几年身体也不好,他时常一通电话就得赶回去看父母亲。 此时黄老师也已经拿起麦克风,「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黄龚胜。我是民国四十年出生的,我们家当时是因为公职人员才能住在日式宿舍的。」 黄老师即便已经七十几岁了,但不论语速或是说话都还很硬朗,也非常有条理,在整个演讲的过程里,他也很好的传达了他的回忆给底下的学生,也製造了不少的欢笑声。 开放给学生们自由问答的时间,他们也都非常踊跃,这让邵荏暘确实感到非常欣慰。 「黄老师,您童年还有发生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吗?」坐在后排一个女孩举手。 「我们那个年代孩子大多数都是光脚在外面跑,有一次我要去参加演讲比赛,那天是校长要带我去,他看到我就问为什么没穿鞋,我又跑回家偷拿我父亲的皮鞋,还偷偷摸摸的溜出去。」黄老师无奈的说:「最后就是被我父亲发现,被打了一顿。」 黄老师描述的生动,这段故事邵荏暘也是第一次听见,也觉得十分新鲜。 有新血的加入,她也能学习到其他事情,就好比现在她也听到了不一样的故事。 「黄老师,日式宿舍里面都是木质地板吗?你们以前睡觉都怎么睡呢?」另一个男生问。 邵荏暘失笑,她倒是没想过这种问题,只能说学生的想像力无限也无穷。 「日式宿舍里面都是木质地板阿,也因为很凉爽,我们夏天,七八个孩子就睡在一间,打开窗户就很凉了,也不像现在都要开冷气。」 因为学生多元选修的课程时间也只有两个小时,这场演讲也被迫结束,确实有些可惜,不能再让黄老师与王姐和他们有更深的交流。 送黄老师与王姐离开后,邵荏暘、杨嚮和三位老师留下来继续讨论之后的规划,前几日她们也只是大致上讨论呈现的方式,更细节也没有讨论,而今天三位老师也都有了想法。 「我们大致将日式宿舍群分类为几个区块,让同学们根据自己的想法来认领,并且画出来。」 邵荏暘听了也挺赞同,这也将「拼图」这个抽线的意念给实现了。 「我们将其分成,故事馆、警察、武德殿、郡役所、防空洞,这五个部分,故事馆也就是画出黄老师的的回忆,这些部分要怎么呈现,可以交给同学们用自己的创意来发挥。」 「老师,我们还想请您们与同学一起协助做一个大型的创作,復刻日式宿舍群在日治时期的地图,大致就行,因为我们也没有任何的文献和照片,只能依照王姐和黄老师的口述画出来。」 邵荏暘继续接着道:「媒材和呈现方式,就交由林老师您自行决定,毕竟您是专业的,我们尊重您的决定。至于这幅创作最后的摆置位置,是在故事馆背面有一个平面,算是半开放式的。」她拿出具体的照片,指给老师们看。 「我们明白了,绘画的创作就是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个别的创作,一个是团体的创作。」 邵荏暘笑着点了点头,她觉得整个流程都进行的挺顺利的,与老师们的想法都配合得很好。 「那您们与同学们何时开始再知会我们一声,我会让杨嚮来学校拍摄纪录,可能有些地方也需要您们和同学们的配合。」 三位老师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理解。「有需要我们都会尽全力配合。」 「还有个部分,也需要三位老师再做准备。杨嚮的纪录片里,想要採访您们三位,对于这次计画的想法。」 杨嚮点了点头,并且补充:「到时候我们会先拟几个问题给您们,您们可以先想想看,此外,我们也需要您选择三位同学,对这次的计画有想法且善于表达的,我们也想採访他们,让纪录片变得更为丰富。」 「行,那如果有问题再麻烦您们联系我们。」邵荏暘将老师们都拉进了一个群组,方便日后的讨论以及连系。 她与老师们道了声谢,便与杨嚮一同回工作室了。 也不知道何韶橒回来了没,今天的讨论还要再跟他说呢。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15) 翌日,邵荏暘一早去办公室时,就看见何韶橒坐在里头沉思,神色也不太好,看上去有些憔悴。 「怎么了?是叔叔阿姨的身体又更不好了吗?」邵荏暘放下手中的包,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的身边。 何韶橒揉着眉心,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 「如果很累,你今天要不要回去休息一天?」邵荏暘语带关心。她看得出来他在硬撑,因为他的神情真的太疲惫了。 何韶橒撑起身子,对着邵荏暘微微一笑:「没关係的。谁老了没有一两处身体不适的?况且我父母那也是老毛病了,只是最近又恶化了。」 邵荏暘有些心疼。他父母年过四十才怀上他,他身为家里的独子,压力自然就落到他的身上。 大学的时候,他父亲因为中风送过医院,母亲不久之后也得了癌症,家里不论经济和照顾老人家的责任都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就开始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直到现在好不容易比起当年稳定了一些。 「我妈的癌细胞扩散了,医生说剩没多久了。」他苦涩一笑:「他们还盼着我结婚给他们抱孩子呢。」 他望着女孩清澈的双眼,内心无尽的唤着,希望她能够因为同情他也好、可怜他也罢,可以听到他变相的请求。 邵荏暘倒了一杯水给他,「我觉得叔叔阿姨说的也对,你也该找个女友了,早点定下来,阿姨也放心,毕竟年纪大了,每天也在死亡的恐惧边缘徘徊,任谁都会希望在离开前满足自己的心愿。 「荏暘。」他透露出渴望的讯号,「你能不能──」 「喂?」女孩接起手中的电话,一脸抱歉地看着他,用嘴型道:「我妈。」随即就离开了位置。 他失望的歛下眼瞼,握紧自己的拳头,那句话依旧说不出口。 女孩即便有刻意压低音量,但他还是能隐约听到她和电话对面的人争执着。 「不要。」、「妈,我才几岁,不着急。」、「人家也不一定有空。」、「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 几分鐘后,邵荏暘回到位置上,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跟你一样,家里催得急。」邵荏暘用轻松的语气,想让何韶橒状态也能稍微缓和。 他慢慢的抬眸,以为自己又有希望。「荏暘,不如我们──」 「嘖,我妈怎么老是要我带张苒偑回家,她都提醒我好几天了,我早就跟她说我们不合适了。」邵荏暘嘴里抱怨着。她以为她妈早就忘记这碴了,结果她记得不说,还日日打电话提醒她,务必要通知张苒偑。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打断了何韶橒的话,连忙道歉:「你说我们怎样?」 「喔,没事了。」他苦涩一笑,原本放开的拳头又慢慢的握紧了。 邵荏暘狐疑的看了一眼,何韶橒很少这样的,但她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因为父母而扰乱了心绪,导致他今日说话怪里怪气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既然她控制不住她妈妈,似乎也只能告知张苒偑这件事了。 她拿起手机,找到许久未联络的聊天室,不自觉地哼起了旋律。 即便邵荏暘没有意识到,但陪伴她许久的何韶橒却知道这首歌只有她开心的时候才会哼。 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女孩的侧顏,有些懊恼自己的软弱,为什么连这种事都不敢开口,他不愿意看到邵荏暘和张苒偑越走越近,但他却不能阻止,因为他谁也不是,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 ──荏暘,不如我们凑一对吧。 他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开口的,但他也怕吓到女孩,反而将自己和她的关係推开。 他自嘲一笑。 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以朋友的身分待在她的身边更难。 星期六,邵荏暘拉开窗帘,看着外头的天气,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外头晴朗、太阳热烈,一点要下雨的徵象都没有。 她昨日看了气象预报的,看见今日有降雨机率时还庆幸了一会儿,本想以下雨天不方便为理由,让张苒偑别来的。 看来老天爷是有意要捉弄她啊。 这时一道清脆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邵荏暘眉头皱了一下。这谁一早就打电话来,好烦。 她捞起旁边的手机,看也没看就按下接听。 「喂,邵荏暘──」 邵荏暘一听,先是愣了一会儿,这耳朵突然一阵酥麻,她一下子就把手机给丢出去了。 妈呀,这、这、这不是那混蛋呢吗? 她慢慢的走过去,又捡起手机,仔细确认上头备註的名字。 对,她没听错,就是那混蛋。 张苒偑皱起眉头,一声巨响后,电话那头就没了声音。 「邵荏暘、邵荏暘?」 邵荏暘抿着唇,红脣微啟:「别喊了,我听见了,你要说什么?」 张苒偑低声笑了起来:「本想问你起床了没,看来你就算没醒,也已经被吓醒了。」 邵荏暘耳根一热,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在车里的画面,他的低喃就在耳边。 「你想什么呢?」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张苒偑出声唤她:「帮我跟你妈说,我十二点到。」 邵荏暘回过神,连忙赶紧道:「你干嘛来呢?你就拒绝我妈的邀约就行了。」 张苒偑事不关己的说:「既然决心让你当坏人,势必就要做到底,更何况你妈都让我阿姨来通知我了,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语毕,他逕自的掛了电话。 邵荏暘面对男人的回答,确实有些傻住了,直到电话都掛了好久她才会意过来。 抱着头大喊了一声:「白痴啊!」 也不知道她骂的是男人还是自己。 第一章:愿时光,如初见(16) 十二点一到,张苒偑就准时出现在了邵荏暘家的门口。 他一见到她的穿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邵荏暘低头看了一下,也不明白他为何而笑,有些看着神经病的表情看着他。 李春顏和邵铭煌听到动静都从客厅走出来,一看见邵荏暘身上的衣服都面有难色。 「爸、妈,你们怎么了?怎么都这样看我?」 李春顏走到邵荏暘身边,拍了她的背一下,低语:「怎么回事?你怎么穿着睡衣就下来了?」 邵荏暘丝毫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她推了一下眼镜,反驳:「我在我家怎么不能穿睡衣?他是外人,自然要穿的正式一点。」她又看了一眼里邵铭煌和李春顏,「你们怎么着?穿得跟要结婚一样。」 李春顏板起脸,瞪了邵荏暘一眼,「说什么呢!给我去把衣服换掉。」 邵荏暘打了一个哈欠,就往厨房走,「不是要吃饭吗?我饿了。」 李春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邵荏暘,而后堆起笑脸转过头看着在门口站的挺拔的男人。 「苒偑?对不起啊,阿姨怠慢你了,都怪那孩子不成器。」 张苒偑乖巧的摇头,连忙说没关係。「阿姨,这是我带的礼盒,您们收着。」 李春顏给邵铭煌打了个暗示,让他接过礼盒。「阿姨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就谢谢你了。」 张苒偑随着邵铭煌和李春顏一起到了厨房,虽然看似有些拘谨,但骨子里却有着气场。 他在李春顏的招呼下,坐在了邵荏暘旁边的位置,而这个女孩已经不顾忌形象的开始吃了起来。 邵荏昱见他姐这副模样,实在着急,怕吓坏了他未来的姊夫。 他忍不住用手肘顶了他姐一下,低声:「邵荏暘,你能不能有形象一点?细嚼慢嚥会吗?」 邵荏暘将菜嚥了下去,「他看了好多次,也该习惯了。」 张苒偑瞳孔倏地瞪大,诧异的看着语出惊人的邵荏暘。 她说完也察觉到自己说的不妥,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缓解空气里瀰漫的尷尬,她只能挠挠耳腮,又默默地开始扒饭。 李春顏算是最早从震惊里脱身的,连忙夹在给张苒偑,「阿姨都忘了先问你有没有忌口,你多吃一点啊。」 「好,谢谢。」 吃饱饭后,邵铭煌和李春顏让邵荏暘带着张苒偑去转转、消消食。 邵荏暘原本还瘫在沙发上,接到指令,只能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邵荏昱瞧了一眼,直到他姐把门关上后。「爸、妈,你们觉得这次姐成功的机率有多少呢?」 李春顏从刚刚笑容都没沉下来过,「百分之百。」她还打了一下邵铭煌一下,想寻求认同。 邵铭煌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你姐确实也该嫁人了,这时候不稳定都得稳定,你爸妈我也差不多这个年纪结的婚。」 李春顏先是羞赧一笑,随即又满意的点头,「我觉得苒偑这个孩子好,看着比那什么何韶橒靠谱多了,这年纪长,果真就是不一样。不像何韶橒,一天天的,都让荏暘跟着他搞什么地方创生,自己生活不好也就算了,也把荏暘给搭进去了。」 邵荏昱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邵荏暘找到了附近的公园,就一屁股坐在了鞦韆上,开始盪了起来。 张苒偑倚靠在桿上,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盪。 「喂,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想买德恩医院?」她提到这个又有些来气,瞪着男人,但心里又止不住的好奇。 「商人不管它的文化价值,我们只求它能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商业利益。」张苒偑看了她一会儿,又说:「德恩医院是在老街的中心位置,不论人潮和吸引力都是绝佳的选择。」 邵荏暘朝他竖了一根大拇指,「你的确很有商业头脑,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番大事业,我妈一天到夸你呢。」 张苒偑微微一笑:「谢谢阿姨的厚爱。」 「我真该跟你学学,也许我现在也能让工作室变得更好一些。」邵荏暘俏皮的说:「你这商业手段都谁教你的呢?还是有书可以让我来学学?」 「没有。」张苒偑转过头,「有技巧也不会告诉你的。」 邵荏暘「嗤」了一声:「你就是小气。」 语落,她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你说的挺对,没有钱什么也干不了。第一次遇见你时,我确实有些太莽撞了,当时也是太气了,我时常告诉自己,如果凡事都要为了钱妥协,都要为了利益,那自己和那些讨厌的商人又有什么区别。」 张苒偑将手搭在她头上,「别多想,你也是在坚持自己的梦想。」他胡乱揉了一通,「更何况我又没跟你计较,你在我眼里毛都还没长齐呢,跟你计较就显得我太没风度了。」 邵荏暘扒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别揉我的头发!都乱了!」 「嘖,这么油,昨天没洗头呢?」张苒偑嫌弃地问,还凑近鼻子一闻,「还有味。」 「说什么呢!我昨天洗头了的。」邵荏暘睨了他一眼,但还是有样学样,摸了自己的头皮,闻了一下。「喂!明明是香的。」 张苒偑见她学聪明了,就低声笑了起来。 邵荏暘从鞦韆上跳了下来,并肩和他走在一起。 她将手往头上一放,走得极为瀟洒,「其实,我后来才发现你没有那么讨厌,可能是我对你的身分本身就有偏见。」 张苒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她脚步停了下来,「我觉得你这人挺好的,就是幼稚和无赖了点,我可以免免强强和你当朋友。」 「看来是我错付了啊。」张苒偑手插着,「我以为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了。」 邵荏暘赔笑:「现在当朋友也不迟吧?」 张苒偑眉一挑。 她伸出手,微微一笑:「你好,我是邵荏暘,请多多指教。」 张苒偑无奈地笑了出来,伸手回握,「你好,我是张苒偑。」 晚风拂过,他们俩人眼睛含笑望着彼此,在星辰和月光的照耀下,他们闪亮着,也在彼此眼里看见的光。 在那霎那,时间彷彿定格了一般,连流动都变得缓慢。 愿时光,能停留在这时。 愿时光,能停留在此次初见和相遇。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1) 邵荏暘对于此次日式宿舍最有印象的同学莫过于是三位女生。 她们对于这次的计画非常有自己的想法,连在绘画的表现上也非常活灵活现和充满创意。 三个女孩画的全是黄龚胜老师的童年回忆,一个画的是玩游戏的时光和偷鞋子的那段小故事;另一个画的是採摘芒果的乐趣;最后一个画的是夏日孩子们睡在一起的画面。 她们将这幅画画出了童趣,整体非常生动,让人深入其境,彷彿回到了当时,让人看了就会会心一笑。 但其他的同学的创作也令她非常佩服,每个人都呈现了不同童趣感,有人画出王姐在武德殿的回忆,有人画出街役场宣导活动和消防演练的画面。 透过杨嚮的镜头,邵荏暘看见每个同学认真的模样,他们的眼神散发的浓厚的兴趣和干劲。尤其那三个女孩,态度更是积极,让她甚至想和老师们推荐採访她们。 「等等你们看我就好,别看镜头,不然画面不好看。」杨嚮一边调整镜头,一边对着三位女孩说。 邵荏暘坐在杨嚮边上,「等等我问你们问题,你们就像在聊天就好,不用特意跟我对话。」 三位女还可能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确实有些侷促,紧张的搓着自己的手。 邵荏暘微微一笑:「不用紧张,大家放轻松就好。就当作聊聊天,你们可以说说对这次计画的想法,或是当初为什么会参加这次的计画。」 杨嚮朝她比了一个姿势,示意她们可以开始了。 「你们先分别自我介绍,然后再各自说一下参加计画的动机或是原因。」 坐在中间位置的女孩叫刘语,她率先开口:「我叫刘语。当时是班导──也就是游老师问我要不要参加的,其实我一开始是有点懵懂的,因为我是不是在地人,起初连日式宿舍群具体的位置在哪里都不明白。」 渐渐地,她也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语速也放慢了下来,「但在参加的过程里,我开始理解保存老建筑的价值和意义,它不一定是要具象的重建建筑,也可以是透过其他形式,保存属于它的回忆。」 坐在她左侧是一个短发、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靦腆和害羞的女孩。 「我叫杜婷希。我家在乡下,到处都是老建筑,但因为这几年都市发展快速,不少老屋被迫面临拆除的风险,我也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有了参与地方创生的念头,只是没有这个机会。刚好藉由这次机会,能让我对于地方创生有了深的认识。」 邵荏暘对于她们的侃侃而谈,还是讚许的,不怯于镜头,能够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在现在的学生里属实难得。 「这次的计画进度也已经过了一半,你们觉得和你们起初想像的有特别不一样吗?」 始终没有发言的女孩,这次默默地开口:「我是郭瀅盈。我反而是更佩服你们,也就是这些文史工作者。因为有你们的热爱、和不遗馀力,才让这些老屋逐渐恢復了属于它们存在的意义。」 其他两位女孩也纷纷点头,「参加这次的计画后,让我更明白,我们需要更努力,不能让老屋没于时间的洪流里。」 那位叫婷希女孩默默地红了眼眶,「我也才明白,原来我们现在所踏的土地,拥有那么多的故事,都是值得我们去发掘和保护的。」 「黄龚胜老师带我们去日式宿舍群解说时,他也有说到,其实很多都已经被拆除了,我们听到其实会有些感伤,因此要尽我们的力量去保存剩下的那一些记忆。」 邵荏暘像被不停的敲打着自己内心最脆弱的那块,她竟然感觉到鼻酸。 她像是在大海中漂流许久的生物,虽然有着海浪的簇拥,但同样也有暴雨的袭击,始终得不到家人的支持和谅解,让她有时候也会產生了自我怀疑。 但是她在这些孩子里找到了那种宽慰,就像遇见了浮木,让她得以栖息。 她们三个虽然年纪都还小,但是邵荏暘能在她们眼里看到坚定,有种她长期以来的付出和努力都获得了肯定的感动。 回去的路途,她不断被杨嚮嘲笑,只因为她哭了好几回,用掉了好几包的卫生纸,脸和眼睛都肿得像隻青蛙一样。 何韶橒看见她肿胀的双眼,着实被吓到了。 「怎么了?不是去採访而已吗?怎么哭成这样了。」他连忙抽起一张卫生纸,堵住邵荏暘欲流下来的鼻涕。 邵荏暘用力吸了一口鼻涕。「感动啊,现在的小孩真的太会说了。」 何韶橒无奈一笑。有时候人总是能在与别人的交流里重新获得信心和被理解,那种心态的感动他也曾经感受过,那是邵荏暘给他的。 当时他父亲和母亲相继病倒时,他也陷入无尽的黑暗,甚至对未来感到迷茫。 身旁的亲友都在劝他找一份收入高的工作,他当时也是在纠结究竟要为了父母和家庭放弃梦想,还是继续坚持。 若不是邵荏暘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鼓励他、支持他和理解他,他也不会在梦想这条路上走到现在。 他记得当时邵荏暘跟他说了一句话。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生来能在世上留下价值,就像老屋一样,都不希望被遗忘。」 那时女孩整个人散发着光芒,让他嚮往。 那是他第一次被她吸引,他也想为自己勇敢一次,让自己不后悔走过这个世界。 「怎么了?在想什么?」邵荏暘见他在发愣,便出声唤他。 何韶橒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就能体会你现在的感受。」 邵荏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感伤怎么好像不太像我们的风格。」 何韶橒也被这句话逗笑,赶紧打发邵荏暘去做事了。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2) 「对了,故事馆展览开幕前是不是有一个纪录片的放映会?」邵荏暘看着行事历,询问了何韶橒。 「对,一个是在十一月一号,一个是在十一月十五。」 「我们要不要做一个报名表单,让民眾或是学生家长也可以报名参加纪录片的放映?」邵荏暘琢磨,反正地点是在武德殿前的广场,开放空间不受座位的限制。 「我觉得行,父母亲可以藉此见证孩子的成长,老一辈的爷爷奶奶可以重温当年的风华,新的一代孩子可以对此地和日式宿舍有了新的认识。」 邵荏暘同意。他们当时也是为了将日式宿舍的计画让更多人知道,才选择了武德殿的广场作为放映会的地点,毕竟武德殿是位在人群最多的路口,是许多人会经过的地点,也能吸引到不少的人。 但他们首要,也是要将这个活动推广出去,让更多人知道。 她内心也隐隐约约有着预感,这次的计画将是工作室一大的里程碑,也会增加他们的曝光度。 几日后,邵荏暘累瘫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眼睛都累得睁不开了。 「暘暘姐,有人打电话找你。」小晴面有难色,指着话筒。 邵荏暘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不解,这个时候谁会用工作室的电话找她? 这几天为了赶纪录片的製作,邵荏暘和杨嚮在工作室熬夜了三、四日,连家里都没回去。 她迷迷糊糊地走上前去接起电话。 「邵荏暘,你这几日死去哪儿了?连家也不回了是吧?电话也不接,搞什么呢?」李春顏一开口就劈哩啪啦的骂,一瞬间就把邵荏暘给骂醒了。 「妈,我都在工作室里呢。」邵荏暘撩起瀏海,她觉得有些烦躁,本只有身体上的疲惫,现在还加上了精神上的耗弱。 「我问苒偑你在哪,他说他不知道,你说你这孩子也没告诉他你去哪了。」李春顏语带责备,丝毫没有给邵荏暘喘息的空间。 「妈,你打电话给他干嘛呢?」邵荏暘语气无奈,有脾气也发不出,「他又不是我的谁,我跟他报备干啥呢。而且,你也不要天天打电话打扰人家,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欸?我问苒偑怎么着?你连自己的父母亲都不报备了,还怪我们了?」 邵荏暘听了脑袋嗡嗡叫,只好换了另一隻耳朵听。「妈,我还有事,先掛了。你以后如果找不到我,别老是麻烦别人,你既然都知道工作室电话,以后直接打电话。」 说完,她毫不留情的掛了电话,连觉也无法睡了。 小晴脸上写着担忧,她刚刚在一旁听见邵荏暘口气不太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暘暘姐,你还好吗?」 邵荏暘撑起一抹笑:「没事呢,这件事别说出去,去忙吧。」 小晴点了点头。 邵荏暘拿起手机,才发现手机果然没电,已经关机了,怪不得她妈找不到她。 她连忙找着自己的充电头,但桌上实在太乱了,一阵混乱中她才在自己抽屉的底层找到。 她充上插头后,就躡手躡脚的走到了杨嚮的位置旁,小心翼翼的拿了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杨嚮也熬了好几天,这会儿估计是累坏了。 刚好,手机也充了一会儿,她赶紧打了电话给张苒偑。 自从那日离开她家后,他们俩人就再也没联络过、也没有见面了,他似乎生活也挺忙碌,身为一位斤斤计较的资本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赚钱的机会。 「喂?我是邵荏暘。」 她有些不自在,太久没有与他联络,尷尬蔓延开来。 「知道。」张苒偑从喉间冒出一声笑,「邵荏暘,你出来。」 「啊?」邵荏暘愣住了。出来?下出哪? 「啊什么?赶紧下来,我时间宝贵。」张苒偑掛掉电话前还不忘交代,「我在工作室外面等你。」 小晴见她慌慌张张地出去,心生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邵荏暘打开门,就看见张苒偑站在外头,手提着一塑胶袋,和他笔挺的西装甚是不搭。她被这滑稽的画面弄得笑出声来。 「邵荏暘,你笑什么?过来。」 「你怎么来了?」邵荏暘出言调侃:「不是时间宝贵吗?是哪阵风把你这尊大佛给吹过来了?」 「嘴挺皮啊。」张苒偑将塑胶袋递给她,「要不是阿姨打电话给我,让我来看看你,我还不见得会来。」 「这什么?」她瞄了一眼塑胶袋,说道:「你就别理我妈就好了,她那人就是爱瞎担心,你这样答应我妈,她以后只会变本加厉而已。」 「这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张苒偑唇角微勾,「拿去吃吧,这是早餐,买了你喜欢的鮪鱼蛋饼和鲜奶茶。」 邵荏暘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早餐喜欢吃鮪鱼蛋饼和鲜奶茶的?」 张苒偑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妈跟我说的,让我如果有空来看看你在干嘛,给你带点早餐。」 「嗤。」她插上吸管,吸了一口鲜奶茶,「以后别那么听我妈的话,你又不是她女婿,你这样只会把她宠上天,她就越来越习惯指使你。」 「知道了。人我看了、餐也送到了,你上去吧,我回去了。」 「哎,多少钱啊?」邵荏暘拦住了张苒偑,「但我钱包在里面,你等我一下。」 他还来不及拒绝,女孩就像一阵风跑进去了。他虽然是个商人,但也不至于连这点钱都要计较。 何韶橒和越越从外头要回工作室时,就看见张苒偑一个人站在外头,他脸色暗了些,但又瞬间回到原本的面色。 「韶橒哥,怎么了?」小越确实也脸盲,对张苒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事,我们走吧。」 「张先生,您好,我是何韶橒,请问您有事吗?」何韶橒走到男人的眼前,率先开口。 张苒偑感受到氛围的改变,但他依然无动于衷。他能感受到何韶橒对他的敌意,过了这么久,他大致上也能知道这份敌意是什么原因。 他微微瞇起眼睛,「我在等邵荏暘。」 何韶橒的笑容瞬间凝固,「需要我帮您叫她吗?」 「谢谢,不过我觉得不需要了。」他伸出手指着门口,邵荏暘已经从里头出来了。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3) 「欸?韶橒、越越你们回来了?」邵荏暘只是瞄了他们一眼,就朝着张苒偑的方向跑去。「诺,多少钱?」 「就说不需要了。」张苒偑将她递的钱推回去。 「不行,我不喜欢欠人情,多少?」 「那你给我十元,就当跑腿费?」张苒偑询问邵荏暘的意见,他不想让她没台阶下。 「那给你。」邵荏暘掏了十元,递到了他的手上。「我进去了,谢谢你的早餐,下次别再那么听我妈的话了。」 张苒偑向她挥了挥手。 「何韶橒、越越,你们愣着干嘛呢?别杵在外头了,进来吧。」 「喔……好。」越越连忙跟着她进去了。 直到邵荏暘的背影消失,何韶橒才把目光从男人身上抽开。「张先生,即便你是荏暘的朋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别来我们工作室了,这样不仅会打扰她的工作,也会影响到我们其他的同事。」 「还有……」他直视着男人,「你不适合荏暘,你别玩弄她的感情,别拿那些你哄女人的手段用在荏暘身上。」 张苒偑觉得有些好笑。「我倒是想知道,你是用什么身分在和我说这些话的?究竟是打扰她和其他同事,还是打扰她和你,我想你自己清楚。」 语毕,他就驾着车离去。 何韶橒突然觉得自己好赤裸,被拆穿的感受让他无地自容,他感到愤怒却又无奈,那个男人每一字和每一句都戳在他的心窝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这里输了。 「你怎么现在才进来?」邵荏暘将蛋饼放进嘴里,询问着何韶橒。 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刚刚的窘境和狼狈的模样,便将所有的事藏进了心底,于是他扯起一抹尷尬的微笑。 「没怎么。」 她最近总觉得何韶橒有些话都不告诉了,问他什么事,就只会打马虎眼。 何韶橒话锋一转:「你们纪录片是不是剪好了?」 「对对对!」邵荏暘急忙吞下最后一口蛋饼,「等等大家去放映厅集合,播给大家看一次吧,如果有问题也好修改。」 「行,我去跟大家说一声。」 几分鐘后,大家都来到了放映厅,随便找了个空位就席地而坐。 工作室的放映厅很简单,并不像会议室一样严肃,就一个布幕、投影仪,还有几张懒人沙发,邵荏暘当初和何韶橒对这里的布置,就是想让大家可以轻松一点。 看着大家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走进会议厅,邵荏暘无言道:「你们真的是来看电影了吧?那门票先缴吧。」 几个人哄堂大笑后,她就开始投放杨嚮剪辑完的纪录片。 一开始的画面,是日式宿舍的画面,搭配着蓝天和復古的色调,「从何而来?该往何方?」八个字也渐渐地浮现。 最先开始是黄龚胜老师,他用着流利的国语,说着整个大环境这几年的改变。 第二个画面是h高中的林老师。「之前巴黎圣母院被大火烧掉的是件让我非常有感触,我就想到台湾也有很多古蹟是一样的,大家对于保存的概念并没有很清楚。」 「我们时常经过老屋,并不会特别留意它的故事,也不会知道过去人们是如何跟它互动的。就好比很多同学在这里唸书三年,但却对于这个地方没有特别的情感连结,也没有更多的想像和回忆,我觉得是很可惜的,所以有这个契机,可以做这件,把不同老屋的故事慢慢找回来。」 用了几个过度的画面,也切换到游老师,她说:「创作本身就是一个思考和沉淀的过程,本质是用来分享的。用这次的机会,以日式宿舍作为对象,做田野调查跟图像的输出,还有报导、文学写作的部分。」 紧接着,画面来到黄龚胜老师在演讲时的影片,但后面的配音是在说日式宿舍的过往。 影片中间是王姐和黄老师在说着他们以前生活的故事,搭配着学生们画的图片,相互交叉着,整体看着细腻,也不觉得乏味。 接着还有学生们创作集体创作的画面缩影。 这次的大型集体创作,是标示日式宿舍群最原始的样貌。同学们各自画着建筑物、道路,和一些人物,用插图的形式,再利用绢版将它印出,这个过程虽然复杂,但效果却很好。 可以看出里面的流动和活泼,但却又不像一般地图的死板。 而后有几个画面是学生们与他们的画作合影,利用剪辑和运镜,营造出动感,而不是呆滞地站在那里,搭配着那三位女孩的採访,让人感觉到学生的热情与感悟,他们确实对于这次的计画,有着憧憬和喜爱。 画面的最后,是苏老师。现实里,她相较于其他两位老师是话最少了,也是气质最温婉的,但这次的採访,着实让邵荏暘看见她与平常不同的样子。 「人与人的连结可以藉由故事、画面,串联更多,让更多人看见、也让更多人在乎。曾经存在过的人事物,它不被记得了,那其实就跟它没有存在过是一样的意思。」苏老师讲到后来,开始哽咽。这些话,邵荏暘也记得当初也让她鼻酸了好一阵子。 影片播完后,大家先是沉默了一阵子,而后不约而同得放下手中的食物,纷纷鼓掌。 虽然片长仅仅只有十五分鐘,但却让在座的人深深震撼,所有的画面串联在一起却馀味无穷,有些人都红了眼眶,开始找起了卫生纸。 邵荏暘即便採访过、和杨嚮一起剪辑、看了无数遍的成品,她依然觉得心纠结在了一块,觉得终于自己和伙伴的努力终于有人支持也终于被看见了。 以往工作室大部分企划都是何韶橒负责的,但这次他忙于照顾父母亲,确实将所有的企划和执行都交给了邵荏暘,但他没想到邵荏暘能将这事情做得这么好。 不管是与老师们之间的沟通、採访,整体展览的规划,她确实都做的挺好。 何韶橒想了想,确实应该给邵荏暘一些鼓励,他率先鼓掌,而后放映厅里充满着掌声。 这反而让邵荏暘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4) 放映的当日,虽然事先有初步统计了人数,但也有不少经过而留下来观看的路人。 邵荏暘确实没有意料到,这次的活动居然会受到这么大的回响,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喜悦的。 几位学生也有到现场,在纪录片播放完后,邵荏暘还请他们到前头分享了。她觉得,同学们与他们看到的角度肯定不一样,虽然他们并非是专业的,但他们的热情却没有比她来得少。 今日杜婷也到了,恰巧她也有出现在纪录片里头,邵荏暘自然而然就先请她到了台前。 此时,她却意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活动结束后,她向小晴和越越交代几句善后工作后,就在人群里寻找那个人。 「找我呢?」此时,有人附在她耳旁低语。 邵荏暘转过头,就看见男人衝着她微笑。 「你怎么会来呢?」邵荏暘不自觉崭露笑顏。 「我说你妈让我来的,你信不信?」 「不信,你如果忙,才不会搭理我妈呢。」 张苒偑笑出声来:「来看看你都在忙活啥。」 「怎么样?我做得确实不错吧?」邵荏暘骄傲的小表情浮现,一副求人夸的表情。 「是挺不错,但对我而言又没有商业价值,如果是我早就收观看费了,毕竟成本也是要钱的。」 邵荏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样就没人要来看了。」 张苒偑弯下身,「我阿姨来了,她听说这个活动是你办的,非让我带她来。」 邵荏暘有些惊讶,她以为他阿姨多少听说过她妈抱怨她的工作不好,没想到他阿姨竟然会如此支持她。 「苒偑!」 两人一同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一个女人穿着连衣裙,脚还踩着高跟鞋,朝他们跑来。 「阿姨去了趟厕所,出来就没看见你,找了你好久。」黄素芬对着姪子说完后,才发现一旁站着的女孩。「你就是荏暘吧?阿姨见过你。」 邵荏暘突然有些侷促,连动作都变得僵硬,「阿姨您好,我是邵荏暘。」 一瞬间大家都有些尷尬,黄素芬来回看着张苒偑和邵荏暘,越看越觉得他们速配。 「不如这样吧,阿姨作东,我们去苒偑的餐厅吃饭吧?」 邵荏暘瞬间笑容凝结,她可还没准备好要和张苒偑的阿姨吃饭,甚至她根本没想过要走到这一步。 「怎么了?」黄素芬询问她,未果,又转头看向张苒偑,「苒偑,行吗?」 张苒偑手插进口袋,模样看起来甚是随意,「我都行。」 邵荏暘苦笑着,这下她连不答应都不敢了,这男人真的把当坏人的机会全让给她了。 正好工作室的几位伙伴也将场地恢復得差不多了,她上前去打声招呼,总不让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 「我有个朋友找我一起去吃饭呢,我先走了啊!」邵荏暘拿起包包就离开。 「暘暘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小晴见她匆匆忙忙。 「不了!」邵荏暘向他们挥挥手,「你们今天先吃,我之后再和你们一起。」 越越咕噥道:「暘姐最近老是神神秘秘,莫非是交了男朋友?」 小晴伸手打了他一下,「瞎说话。」 「我真不是乱说。」越越不满,让小晴把耳朵凑过来,「上次我在我们工作室看到一个男人给暘姐带了早餐,韶橒哥还喊他张先生呢,那是一个修罗场啊。」 「啊?张先生?」小晴不可思议的摀住自己的嘴,「莫非是买下德恩医院的张先生?怪不得韶橒哥会这么生气了。」 「就是他啊!」越越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他长得这么熟悉。」 见何韶橒朝这个方向走来,他们俩人迅速闭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了。 何韶橒对邵荏暘有意思,大家都看得出来,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可能全工作室只有邵荏暘那个傻大姊没有感觉。小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街役场餐厅,邵荏暘想到了那时相亲的画面,总觉得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他们也认识了一段时间,想当时,她还觉得他有够讨人厌。 但如今经歷了一些相处,她也渐渐对他消了当初的偏见,但讨厌的情绪偶尔还是会显现的,特别是张苒偑本身就是一个嘴特别欠的人。 张苒偑去厕所时,黄素芬握着邵荏暘的手温柔的一笑。 「荏暘,阿姨看得出来你和苒偑还处在朋友的阶段,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苒偑,苒偑这孩子还是很中意你的。」 邵荏暘对于她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黄素芬依旧温柔又坚定地看着他,「你应该看得出来,苒偑他身旁没有什么朋友,他的朋友来来去去,就像一阵风一样。」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了嗓,「我希望,不管以什么身分,你都别让他伤心,他的心已经禁不起第二次的伤害了。」 「阿姨,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黄素芬微微的摇头,嘴角微勾,「苒偑不喜欢别人提这件事,如果有机会让他自己和你说吧。」她又俏皮的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今天说的话也别跟他说,否则我会被他唸的。」 虽然黄素芬是笑着说的,但邵荏暘感受的到这些话背后的哀伤、痛苦,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即便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看见她的表情带着请求,邵荏暘确实也于心不忍,只好一口答应。 张苒偑回到座位后,两人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吃饭的过程,也只有黄素芬一个人在拉抬整桌的氛围,张苒偑本身吃饭就喜爱安静,邵荏暘则是尷尬,气氛怪,但整体画面却又看起来和谐。 同张苒偑、黄素芬吃完晚餐后,邵荏暘就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她虽然好奇张苒偑的过往,但也看得出来此事对他影响深刻,她虽冒失,但也不至于白目到去戳人家伤心处。 洗完澡后的张苒偑,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散在额间,他也不想吹,就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听见了,听见了黄素芬和邵荏暘说的话。一开始,他对于黄素芬恣意地说出这件事,心里还是不悦的,甚至有些埋怨的成分在里头。 他甚至觉得当年的那件事,黄素芬多少还是要负一些责任的,但那件事谁都有错,如今去追究谁是谁非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事情发生了、也过了,他也长大了。 但他的心,正在一点一滴地填补那块空落落的塌陷。 就在邵荏暘答应的那刻,他感受到不曾奢望过的温暖,那霎那,女孩短暂的走进了他的心,拥抱了它。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5) 放映会后没几日,故事馆的展览就到了开幕日。 邵荏暘晚到了点,进去故事馆时,何韶橒和老师们也已经布置好了所有的东西,她也是放心的,上周末,她和老师们还有同学们,也去试摆过作品的位置了。 但令她最为意外的是,来做导览的同学比她想像的多,有些甚至还不是参与这次计画的学生。 过了没多久后,人潮陆陆续续涌进,故事馆本就小,一度让空间无法负荷。 何韶橒赶紧重新规划了动线,让故事馆像一间小型的美术馆,不仅仅有导览员,还有完善的动线规划,搭配几个互动式的小设计,不少小小孩也被吸引住了。 邵荏暘见大家的互动良好,回馈也不错,心里特别欣慰。 但内心突然也有些感慨。日式宿舍的计画即将告一段落,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确实也和它產生了情感的连结,希望未来长荣大学认养它后,能与它產生更多不一样的火花。 可能冷漠无情的人,也只有张苒偑一人了,但也是因为没有感情的羈绊,面对老屋,他选择的也是对他有利的价值。 邵荏暘思忖着,也许以后有类似的老屋田调计画,也能找上他一起。 怎么回事,又想到他了。邵荏暘对自己有些无语,最近时不时脑子里,都容易浮现那混蛋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给她下蛊了。 邵荏暘那日也收到一个学生的回馈,她特别感动。 那封信是交在柜檯的,她也是活动结束后才收到。 谢谢拾时工作室的所有哥哥姊姊们,因为有你们不顾一切为此地的付出,让我觉得自己不该落后于你们,谢谢你们成为我们的榜样,也谢谢你们的努力,才能让更多人看见我家乡的美。 里头的手写字,有温度又真挚,即便只有短短几行,但邵荏暘心里暖烘烘的,她明白,她正朝着自己理想的模样迈进,一点一滴地将所有碎片蒐集,就如同此次日式宿舍计画最初的想法── ──一块块的拼图。 这块不完整的拼图,正在被他们慢慢地拼凑,那些老屋都是不可或缺的一角。 这个计画也算是告了一个段落,邵荏暘对此次的安排和整体呈现还是很满意的。 她相信,这些学生的画作,会让这些记忆不在只存在老一辈的脑海里,也会让年轻一辈的孩子了解他们脚下踏着的土地,曾经拥有如此风华的岁月。 如今有一群热血的人们在为日式宿舍努力着,它将用不同的样貌呈现在大家的眼前,让所有在地的居民,能再一次体会到它的美和故事。 日式宿舍曾经是在地人的起点,它孕育出好多人的童年,陪伴他们成长,在他们的记忆里,日式宿舍不单单只是一栋有着生命力的老屋,更是他们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玩伴和母亲。 若帮日式宿舍找到一个最佳的代名词,那莫过于是「穿越时空的歷史隧道」了吧!歷经三代时光的它,也见证着世代的更迭,它不仅仅是一个空壳,还是昔日的传承,更是当地人的生活,看似渺小,却不平凡。 时代正在飞速快的变迁,日式宿舍是否又会再遭遇一次拆迁的命运?在偌大的时间洪流里,好多的事物早已消逝,它们连一点痕跡也没留下,只存在老一辈的脑海里放映,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再也没有人记得它的存在。 事到如今,邵荏暘心中不免开始感慨,甚至遗憾,谁也无法预料未来的日式宿舍会变成什么模样,既然如此,那就珍惜当下眼前所有美好的事物,用微薄的力量,悄悄地唤醒它。 邵荏暘想,生于此,长于此,这里的人文滋养了心灵与生活,她不该忘记脚下土地的松软,更应该认识它的美与文化,因为她也曾是这一片人文薈萃风景中的一员,说出在地的故事,让它永续流传,使世世代代皆能一睹它的风采,是她的使命也是责任。 ??? 一个大计画刚结束,邵荏暘和何韶橒决定让大家休假一阵子,也算是给大家的奖励。 小晴和越越作为工作室年纪最小、也最活泼的两人,向大家提出举办一个员工旅游的想法。 邵荏暘确实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拾时成立也有几年了,但始终未曾办过员工旅游,头几年是团队感情不够紧密,他们也没想过,而后就是太过忙碌,也没有时间。 「不如我们去b市吧?」邵荏暘提议。 「暘姐这个提议好。」越越拍手附和,「b市充满古都文化,正好适合我们这群文青少男、少女们。」 小晴「蛤」了一声,稍微不太开心的说:「可是我比较想去动物园和游乐园,平常跟老屋接触的多了,偶尔也想沾沾娱乐的空气。」 「对、对、对。」越越又再次附和:「小晴说得对,我们偶尔也要跟上年轻的氛围,不然都觉得自己老了。」 小晴瞪了他一眼,又伸脚踹他,「去你的,就爱当墙头草,哪边有风往哪编倒。」 工作室的大家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他们俩就是活宝,时常给大家带来欢乐。 最后小晴的游乐园提议胜过邵荏暘的,大家也就迅速的决定时间和行程了。 从头到尾,唯独何韶橒没有任何表态。 「韶橒哥?」越越唤他:「你去吗?」 何韶橒微微一笑,摇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怎么回事?」越越本还想说,但小晴及时制止了他。 这傢伙就是这样,永远都不会看别人脸色。 邵荏暘知道最近叔叔、阿姨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何韶橒心里总是有一个担子放不下,估计是想多在家照顾和陪陪他们。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给他一个安慰,毕竟她也非当事人,何韶橒的累和苦只有他自己明白,身为他的朋友,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给予鼓励。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6) 几日后,邵荏暘正开心地收拾行李,李春顏开门走进。 「荏暘,明天几点出门?」 邵荏暘将几件已经摺好的衣服,一件件的叠进行李箱里。「早上八点。」 「哎呀,这么早呀。」李春顏一边说道,一边拿起手机点开聊天室。 邵荏暘注意到她的动作,「你在干嘛?」 李春顏皱着眉头,她有些老花眼,看手机稍显有些吃力。「传讯息给苒偑。」 「喔……」过了一会儿,邵荏暘才发觉不对。「你说传讯息给谁?」 李春顏表情略显开心,食指还在手机的键盘上按着,「苒偑呀。」 邵荏暘脸沉了下来,换她不太开心了,「妈,我说过多少次了,别没事就麻烦人家,别人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李春顏责备似的看了她一眼,「就是因为你们两人都忙,妈妈才要尽量帮你们争取可以相处的时间和机会。」 邵荏暘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妈,年代不同了,早就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了,现在是自由恋爱,你一直搓和我们,我们不来电也没用阿。」 李春顏不搭理她,就任她一个人在旁边碎碎念。 离开邵荏暘的房间前,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已经联络好苒偑了,你们明天出去他会载你,你别和工作室那些人搭一台车,我也给苒偑订了一间房,这几天他会跟着你一起。」 「妈!」邵荏暘气得大吼:「你是把他当司机还是保鑣啊!而且你有问过他同不同意吗?就擅自帮他决定!」 「苒偑同意了呀。」李春顏满面春风的扭着腰出去了。 邵荏暘伸出自己的右手抹了一把脸。这个张苒偑越来越不按牌理出牌了,她明天遇见他,一定得好好说说他。 隔天一早,张苒偑准时出现在邵荏暘家门口,是一台她没见过的车,但确实比那台奥迪超跑低调许多,她也放心了,她可不想太过招摇。 邵荏暘仔细一看,发现不止男人的车换了,就连他的穿着也大相逕庭。 平常他都是衬衫或是西装,穿着正式,一丝不苟且严谨,今日却只穿着一件素色的短袖棉衣,下身是普通的休间长裤,虽然穿搭简单,但依旧遮不住男人的好身材。 说他是天生的衣架子也不为过了,估计连路边摊的衣服在他身上都能穿出名牌的气势。 「邵荏暘,你又在偷偷腹诽我什么了?」 邵荏暘从思绪抽身,理直气壮的回答:「才没有呢,我只是在发呆。」 张苒偑顿了一会,又覷她,「你今天看起来兴致不高?不是应该要很开心吗?怎么鬱鬱寡欢?」 邵荏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再回我妈讯息了,你们两个这样造成我很大的困扰。」 「困扰你?有人接送、当护花使者不好吗?」 邵荏暘扶额,张苒偑明明每次都听明白了,偏偏总要扭曲她说的话,但无奈的是,她又无法反驳。 「再说了,我乐意。」 邵荏暘愣了一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个大老闆,也不见你在处理职务,倒是一天天逍遥快活。」 张苒偑冷哼了一声。 「你等等手机拿来,你不敢封锁我妈,我帮你。」 「邵荏暘,你知道只有谁能看我手机吗?」 「嗯?」邵荏暘喝了一口水。 「我未来老婆。」 听见这句话,邵荏暘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还被水呛着了。 「靠!邵荏暘,你真的很脏欸。」 「对不起阿。」邵荏暘敷衍地说,一边擦拭着车上和身上的水渍。「但这件事你也得负一半的责任,要不是你乱说话,我会这样吗?」 「要不是你喝水……」 两人一路上吵吵闹闹,谁也未曾停歇,就快把车顶给掀了。 直到到达动物园,他们才达成停火的协议。 小晴和越越作为这次主要的负责人,昨日晚上才收到邵荏暘说不搭车的讯息,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暘暘姐还会来吗?」小晴拿着手机,有些焦急和担心,她刚刚连续打了四、五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说不定是因为韶橒哥不来,暘姐也不来了。」 小晴给了他一个眼刀,「能先别说话吗?天气热我已经够烦了的。」 越越识相地闭上嘴巴,还做了个拉拉鍊的手势。 不久后,他们看见两个人从远处走来,仔细一瞧才发现是邵荏暘,身旁跟着一个男人。 「那、那不是张先生吗?」越越吃惊的张大嘴巴,「就是那个很机车的张先生。」 小晴也瞇起眼睛,再确认了一遍,发现自己没看错后,下巴都惊得快掉下来了。「怎么回事?他们俩……?」 邵荏暘一边走着,一边想要与张苒偑保持距离,她可不想被误会,也不想让大家看到。 走近后,她才发现小晴和越越一直在前方看着他们,神情还有些恍惚。 邵荏暘闭上眼,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又在咒骂着旁边那个不知廉耻的浑蛋。 「暘暘姐,你们这是——」 小晴还未说完,就被邵荏暘推着走了。「我等等再跟你们解释,我们先走。」她只想赶紧把男人给打发走。 她向张苒偑挥了挥手,「掰掰,你自己去玩,我们先走了。」 张苒偑嘴角抽了一下,这女孩真把「工具人」三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越越一路上都忙着八卦,甚至无心欣赏动物园里的动物,规划行程时,他可是最积极的人。 「别问了。」邵荏暘被吵得头疼,脑子嗡嗡的,「越越,你能不能稍微让自己的嘴巴休息一下,也让我休息一下。」 小晴在一旁帮腔,即便她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可看得出来,邵荏暘不想回答。 「越越,别吵,安静地看动物,等等你的大嗓门惊扰牠们怎么办。」 越越一脸委屈,不太甘心。 邵荏暘琢磨着,应该让越越和张苒偑一道送去餵狮子。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7) 中午时,工作室的几个人找了个动物园内的速食店解决午餐,邵荏暘正端着手中的可乐,就看见熟悉的身影坐在座位上,对面还坐着一个长发飘逸、神材姣好的女子。 嘖,即便穿着休间衣,依然不影响他孔雀开屏阿。 小晴看着邵荏暘一边吃着东西,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她的斜后方,纳闷的问:「暘暘姐,你在看什么?」说完,她转头朝着她的视线一看。 她突然想起当时暘暘姐让她去刺探一下张苒偑新开的店是在干什么的,那时候也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他的身边。 小晴喝了一口水润了嗓,「姐,不是我要挑拨离间,张苒偑那人不太优质。」 「嗯?」邵荏暘将视线收了回来,「什么意思?」 「他桃花太旺盛了,跟很多女人都曖昧不清的,你如果和他在一起会很辛苦的。」小晴眉头蹙着,忧心忡忡地说。 「在一起?」邵荏暘脑袋转了一会儿,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还略有些嫌弃。「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小晴吁了一口气:「没有就好,他一看就是一个不值得託付的对象,可能还没有韶橒哥来得稳重。」 「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没事。」小晴有些慌张和心虚,甚至不敢和邵荏暘对视,怕被发现端倪。 邵荏暘敷衍的点了头,随即又开始她的狗仔生活,她就是想看看那隻公孔雀到底在干嘛。 「帅哥,加一下通讯吧?」眼前长发及腰的女人,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张苒偑并未搭理,而是继续品尝自己手里的咖啡,表情还有些嫌恶,毕竟这咖啡的味道和档次远不及他平日里喝的。 他虽然身旁鶯鶯燕燕不少,但大多数他从未留心、也未放在心上,面对这些感情,他一向适合则来、不合则去。 面对追求,他是被动的角色,只要当时身边也没有伴侣,他一定会答应,然而,一旦感到厌烦,他能随时甩开。 可如今,他对眼前的女人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连答应的动力都没有,只能继续啜饮手上的咖啡。 「帅哥?」女人鍥而不捨,眼前的男人举手投足一看就不是平凡人物,任谁都会感兴趣的。 张苒偑彷彿是才意识到眼前有个人,默默地「阿」了一声,而后表情愧疚,语带歉意的回:「抱歉,我女朋友会介意的。」 女人嘴微微开着,面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女朋友?」她红唇微微一翘,「没关係的,她不在这里,也看不见。」 张苒偑眉峰一挑,放下手中的杯子后,下巴一抬,「我女友现在在看着我们。」 女人往他下巴所指的方向一看,看见一个女孩正啃着汉堡,见女人看向她,立即将视线移开。 但她并未强求,反而得体的微微一笑,说了声抱歉随后离开。 张苒偑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他向后靠着椅背,愜意、轻松的模样,好心情在脸上表露无遗。 邵荏暘默默地咕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看我干嘛?」说完,自己耳根也有些热。 张苒偑将她的反应全看进眼里,唇角上扬,有了逗弄她的心思。 「小晴,早安。」邵荏暘躺在床上,看着一早起床就在化妆的女孩。 小晴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她,「暘暘姐,真羡慕你都不用早起化妆,皮肤这么好,都不需要特别保养或打扮。」 邵荏暘乾笑了几声,伸了个懒腰,「别人都说,女人二十五就开始要走下坡了,我觉得我到时候了。」 小晴翻了个白眼,「姐,你好意思吗?我甚至都还没二十五就开始走下坡了。」 邵荏暘见事态不妙,立即转移话题:「今天去游乐园你有什么想特别完的设施啊?」 小晴一提到这个就来了兴致,说她是游乐园的最强玩家也不为过,她什么设施都敢挑战,越危险越刺激的她越喜欢。 邵荏暘身子抖了一下,想到由高空坠落的感觉,她就不舒服。 「我年纪大了,估计坐个旋转木马也就差不多了。」 小晴突然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摩天轮肯定是要坐的,那摩天轮可是这里着名的地标呢,听说整个城市可以一览无遗。」 「而且摩天轮可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小晴捧着脸,一脸嚮往,「听说在摩天轮至高点上许愿,都会成真呢,真的超级浪漫的。」 邵荏暘嘲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去到游乐园后,邵荏暘果不其然成为在外头顾行李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当初就不该来的,从以前到现在,来游乐园总是浪费钱,还成为别人免费的行李小妹,还不收费的。 张苒偑嘲笑她,「都几岁了,还会怕这个。」 「我这叫惜命。」邵荏暘抱着包包,头靠着休息,「倒是你,怎么不上去体验一下啊?」 「我怕你一个人孤单,留下来陪你。」 邵荏暘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都三十了,还会怕这个,更可耻的是还不敢说。」她丝毫没有给他任何面子,直接无情拆穿。 张苒偑伸手就捏她的脸,「你就要跟我作对是吧?」 邵荏暘用力的把他的手给拽下来,「疼!别捏了!脸都捏肿了!」她揉揉自己发红的脸,还一脸委屈,「你还有暴力倾向呢。」 两人并肩坐在游乐园的椅子上,吹着微风,伴随着游客们的尖叫声,邵荏暘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8) 此次的旅游确实是正确的选择,让大家稍微放松一下,适时的缓解压力,也是必须的。 虽然他们的工作看起来自由、无拘无束,但实则还是有压力的。不管面对家人的质疑、自己遇到的不顺利,他们都没有合适的管道释放情绪。 到了晚上,他们一同去排了摩天轮,邵荏暘自然是和张苒偑一块的,虽然她起初百般不愿意,也充满着抗拒。 「不要,我会怕。」 越越打趣道:「暘姐,你究竟是怕高,还是怕张先生?」 邵荏暘不想被看轻,结结巴巴回道:「坐就坐,反正也不会摔下来。」 越越拍了拍手,给邵荏暘的勇气一个鼓掌。 她直到踏上去的前一刻腿都还是抖的,张苒偑朝她伸出手,「过来,我牵着你就不会怕了,两个一起掉下去还能作伴。」 邵荏暘身体僵硬且不能动弹,紧紧握着他的手,几乎是被他拽着拖进车厢。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两个掉下去还能作伴是什么鬼话!」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刚刚的逞能,明明就没什么本事,她懊悔的哭丧着脸。 两个人坐在同一排,明明心里都很慌,但一个表现的镇定,掩饰着心中的慌乱;一个不停焦虑的搓着手,想看看下面又不敢看。 她平日理气焰高涨,面对所有事情都据理力争,难得看见她像一隻慌张的小白兔,张苒偑更想逗弄她。 「邵荏暘。」张苒偑低声唤她,身体向她倾斜。 邵荏暘本就因为紧张,呼吸紧促,又因为他的靠近,呼吸的节奏全乱了。 他的眼睛似是幽潭,深邃且黝黑,彷彿有股神秘的力量,将邵荏暘慢慢吸进去,她在里头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两人的呼吸交错且交融,就像两条线慢慢地靠近,彼此缠绕。 「邵荏暘,我有一个愿望,需要你帮我。」他看了眼摩天轮的位置,「听说到至高点上可以许愿成功,心想事成。」 邵荏暘此时此刻的脑子是片空白,嘴微张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嗯?」他又更凑近她了,几乎是差五公分就能亲上的距离。 邵荏暘活到这么大,还没和男人距离这么近过,脸慢慢染上夕阳般的红色,还燥的慌。 「邵荏暘。」他舌尖抵住牙槽,「你不是还要教我怎么好好疼女生吗?」 他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又缩小,外圈还有一框像霓虹灯般的光圈,慢慢和记忆里的一张脸逐渐重叠。 「合着都是我的错,你挺行,不如你来教教我该怎么捧在手心里疼?」 「我的酒呢?我记得我给何韶橒保管了……他不会喝掉了吧。」 「嗝。」 「操!邵荏暘,你给老子滚回来!」张苒偑气急败坏地大骂:「你他妈嘴巴才臭!」 回忆排山倒海的涌上,搭上他的脸,邵荏暘瞬间将那晚的画面全想起来了。 「邵荏暘,等你想起来,你就知道这个帐该算在谁头上了。」 好了,她想起来了,这下要继续装傻还是道歉,她也不知道了。 张苒偑见她眼神闪烁、飘忽不定,料到她应该是想起来了。 他身子向后退了,心想,这个摩天轮的传说倒是挺灵验的。 邵荏暘心里无限的崩溃,她明白张苒偑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一定要她唤起这个记忆的目的一定是因为他还在记恨,就想着某一天一定要整蛊她呢。 她这下已经不怕高了,她只想逃出去,看着眼前男人诡譎的微笑,她只怕自己等等会被他从这丢下去。 她堆起笑脸:「帅哥?宇宙霹靂无敌大帅哥?您消消气,原谅小女子幼稚且无心的行为。」 张苒偑翘起二郎腿,模样邪魅。 「您这不也报復过我了吗?不如我们两个打平,谁也别跟谁计较,保护世界和平。」 张苒偑大气的点了点头,听完这番话,假使他还和她计较,就显得他太没风度了。 但他偏偏就是个黄鼠狼,字典里没有「风度」二字。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张苒偑手撑着头,含笑看着邵荏暘。 她起初还是有些犹豫的,总怕自己把自己给卖了都还不知道,毕竟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划算的买卖。 「什么事情?」 「我还没想好,等需要的时候再告诉你。」张苒偑说完就逕自的下车厢了。 邵荏暘还是矇的,她很确信这趟旅程,她确实上了贼船。 张苒偑吹着口哨,脚步轻盈,表情也少了些淡漠。 这个女孩,太可爱了。 邵荏暘回去后,就生了一场大病,好几日都咳嗽和发烧不止,大家都认为她是因为受寒而感冒,只有她自己认为是被张苒偑受到惊吓的。 「走!去看医生!」李春顏拉着她从床上起来。 「不要!」邵荏暘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我爬不起来,我不想去,过几天就会好了。」她语气软呼呼的,整个人语气病懨懨的。 她心里想着,她才不要去医院,去收惊可能会更快。 李春顏板着脸说道:「不去医院,我就要叫苒偑带你去了。」 邵荏暘眼皮微抬,看了眼她妈,也没力气多说什么,也就由着她去了。 找张苒偑带她去看医生?他就是那个害她生病的人。 过没多久后,张苒偑真的来了,他站在床头看着邵荏暘熟睡的脸,脸红彤彤的,估计真的病得不轻。 「她烧了好几天了。」李春顏面色担忧,「苒偑,拜託你了。」 张苒偑觉得邵荏暘感冒,自己也是有一份责任的,毕竟他当初当应过她妈妈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应了声好,李春顏匆匆忙忙的上班去了。 张苒偑坐到她身边,轻轻地晃了晃她,「邵荏暘,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邵荏暘咕噥道:「别晃,我晕,要吐了。」 张苒偑无奈,拿起她床头柜的耳温枪,摁住她,往她耳朵里放。 三十九度。 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肯去医院,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张苒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手穿过她的背,一把就把她给抱起来了。 这女孩确实轻,抱在怀里好小一隻。 邵荏暘突然觉得自己身体腾空,还吓了一跳,睁眼后发现原来是熟悉的身影。「你要带我去哪?」 「你别乱动,越动头越晕。」他耐心的哄着她:「我带你去看医生,你乖。」 邵荏暘「嗯」了一声,就信任的闭上眼睛,继续靠在他的身上。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9) 到了急诊,医生给她吊了点滴,又给她打了几针,让她先休息一会儿,看看等等的状况。 张苒偑找了个位置让她坐着,自己也坐在她身边,一隻手扶着她的肩膀。邵荏暘一就觉得头沉,头一歪,就靠着他的肩休息。 张苒偑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安抚着她的情绪,无论谁在生病时,肯定都不好受的。 邵荏暘褪下平时里吵吵闹闹的模样,这时候看起来还挺乖巧。 有些孩子在一旁哭闹,张苒偑怕他们的声音吵到了邵荏暘休息,便从口袋里拿出耳机给她戴上了。 「疼。」邵荏暘眉头紧锁,痛苦的说:「张苒偑,我手疼。」 他有些慌张,连忙问她,但却没有得到回覆,他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压到她扎针的手背了。 「对不起阿。」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从两人之间抽出,悄悄的握住。 邵荏暘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身体也没有起初那样感到忽冷忽热,她又安稳的睡着了。 张苒偑叹了一口气,自从认识邵荏暘后,他越发越觉得自己的生活重心都在她身上,虽然是她母亲有意搓合,但若非自己愿意和缘分,估计他也不会和她有近一步的认识。 看着女孩睡着的脸,他微微一笑,也没有做任何的事,就这样纯粹的发呆、陪着她。 张苒偑想,他这次可能真的要栽在她身上了。 邵荏暘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男人的肩上,她眼皮沉重,便挠挠他的手掌,出声唤他:「张苒偑。」 听见她的声音,他转头一看,女孩虽面色苍白,但看得出来身体是稍微舒服了点。 「我要喝水。」她因为喉咙乾涩,声音略微沙哑。 张苒偑轻轻地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他蹲在地上,视线和她平齐,伸出手覆在她的额头,随后松了一口气:「幸好烧退了。」 邵荏暘用另一隻没有吊点滴的手握着水杯,一口一口的啜着,她还有些恍惚。 张苒偑见她这副模样,缓缓的说:「饿吗?我去买东西给你吃。」 邵荏暘舒缓了喉咙后,又开始觉得昏昏欲睡,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甚至没有办法仔细听张苒偑说了什么,也就随便「嗯」了一声。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 几分鐘后,他拎着一碗热粥,回到原本的位置时,邵荏暘却不在。 这时一位阿姨抱着孩子走过来,「你找那个女孩吗?她刚刚好像很不舒服,去厕所了。」 张苒偑向她道谢后,就坐回椅子上,但却迟迟等不到邵荏暘出来。 他站在女厕门口喊:「邵荏暘,需不需要帮忙?」 一道微弱的女声从隔间传出,「张苒偑,我好不舒服。」她的语调伴随着哭腔。 张苒偑犹豫再三,还是踏进了女厕,他找到邵荏暘在的那间,推开了门。 女孩坐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刚刚不是好多了吗?」张苒偑皱着眉头,神色担忧,「怎么了?」 邵荏暘微微摇头,张苒偑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平常就不能理解了,更何况她生病时,一句不吭。 他叹气,将邵荏暘扶了起来,牵着她回到位置上。 「要不要吃点粥,胃会比较舒服,也比较有精神。」张苒偑哄她。 邵荏暘其实不想吃的,她头晕想吐,但奈不过张苒偑难得的温柔,只好答应。 不久后,邵荏暘身体也逐渐好转,趋于稳定,不烧了、头也不晕了,也不想吐了,医生就让他们回家了。 路上,邵荏暘拿起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才发现未接来电近三十通,都是何韶橒打来的。 她抹了额间的冷汗,有些尷尬地瞟了一眼在驾驶座的男人,她的指尖在萤幕上点阿点,有些无措。 张苒偑注意到她的视线了,「怎么了?」 「没事呢。」邵荏暘乾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下意识地就不想回电话。 回到家后,她再次打开手机,回拨给何韶橒,响没几声后,对面很快地就接听起来了。 「邵荏暘!你去哪了?」何韶橒一接起电话,就朝她吼道。 邵荏暘不明所以,被吼的有些莫名其妙。「你这么大声干嘛?」 他仍然在气头上。一早去到工作室,就听见大家在议论邵荏暘带着张苒偑一起去员工旅游,再加上打电话给她,她始终不接。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何种原因,觉得胸腔内有一股气隐隐流窜,他一面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又担心她和张苒偑真有什么。 「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也不回拨,你在搞什么?」何韶橒冷冷一笑,「不会又和张苒偑在一起,玩得乐不思蜀,连班都不想上了吧?」 邵荏暘眉头一皱,嘴角往下一撇,明显也不开心了。「你什么意思,讲话可以不要这么难听吗?」 「难听?这样就叫难听?你未免也太护着他了吧?」何韶橒脸色突然一沉。 「我今天去医院了。」邵荏暘吸了鼻子,鼻音重得很,「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如果是我没有通知你就旷职,我和你道歉,如果不是,我就先掛电话了。」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电话给掛了。 何韶橒无论怎么喊,对面那头只剩「嘟嘟」的声音回应着他。 他气急败坏,直接将手机往桌面上一甩,甚至也没听清楚邵荏暘刚刚在电话里说的话。 他扯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几天后,张苒偑如预料的也被邵荏暘传染。 他头昏脑沉,心情极差,立即伸手拨了通电话给那个罪魁祸首。 电话响了几声后,才被接听。 「邵荏暘,你现在立马给我滚过来。」张苒偑的声音难听,他感觉自己病得比邵荏暘更重。 电话那头过了许久,才有人回应:「荏暘凭什么过去?」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10) 张苒偑听出来了,电话是何韶橒接的,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事情还真是有趣。 何韶橒说完这句话后,就将电话掛了,出于私心,他一併将来电和通话纪录都删除了。 他紧紧捏住邵荏暘的手机,听见邵荏暘从厕所里出来的声音,他立马心虚的将手机放回原位。 邵荏暘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有些尷尬的看着何韶橒。 那日在电话里头的不欢而散,虽然他们没有再次提及这件事,依旧过着他们原本在工作室里的生活,但两人之间就是存在着鸿沟和隔阂。 电脑的左下角,突然跳出一则信件通知,邵荏暘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没看眼花。 日式宿舍的活动结束后至今也有一到二周了,当时令她印象最深刻地的刘语,居然传了一封信给她。 她希望能够採访邵荏暘和何韶橒,并且将其写进校刊里。 邵荏暘有些吃惊的,她从没想过还有机会与这些孩子会再有交集,更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个机会可以被写进写校刊里,被记录、被永恆的保存。 只是…‥ 「喂。」她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何韶橒。 何韶橒有些讶异地看了眼女孩,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会继续彆扭下去的。 毕竟那日过后,他确实是觉得自己那天衝动和过分了些,而且他也听越越和小晴说了,女孩那日感冒去医院了。 他仔细想了想那天似乎有听到邵荏暘说,只是他当时太气愤了,注意力都不在她的解释,而是她句句的袒护。 「怎么了?」 邵荏暘将信拷贝了一份给何韶橒,「如果想要的话,我就答覆她。」 何韶橒的眼里也是不可置信,毕竟他和邵荏暘一样都没想过还会被记得。「好。」 邵荏暘高声欢呼,直接答覆了邮件。 此时又有一通电话打来,何韶橒脸上的笑容又再度僵住了,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邵荏暘手机屏幕上的显示,发现显示的是他陌生的号码和联络人。 他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那个人。 邵荏暘端着手机跑去一旁接听。 「喂?素芬阿姨?」 黄素芬听到邵荏暘接听后,略为紧张,「荏暘,阿姨有事,能不能请你去看看苒偑,他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邵荏暘「啊?」了一声,但黄素芬却匆匆忙忙地掛了电话,连解释和说明都不给她。 「可是──」邵荏暘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有些愣,「可是我不知道他家住在哪啊……」 邵荏暘又打了一通电话给张苒偑,「喂?你阿姨打电话来跟我说你身体不舒服,你还好吗?我下班去看看你。」 她其实有些愧疚,没准就是自己传染给张苒偑的,毕竟他当时这么不遗馀力的照顾她,自己如果不去看看他,是挺说不过去的。 张苒偑嘴角勾了一下,即便有些烧,但他的头脑却还是清晰的。 他咳了几声:「好。」话音刚落,他还自报了自己的家门。 邵荏暘有些无语,敢情张苒偑找就算好了这步,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她都还没问出口,自己就把位置说了。 她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掛了电话。 张苒偑看着萤幕熄灭,低声地笑了。何韶橒掛掉电话后,他估计再找邵荏暘就变得困难,因此转而向黄素芬,他也知道黄素芬会主动联络邵荏暘的。 邵荏暘将瀏海撩起,有些无奈,回到位置上时,何韶橒直勾勾的看着她,丝毫没有想掩饰自己的眼神。 「怎么了?」她不禁失笑。 何韶橒欲言又止,「谁打来的。」 邵荏暘想起那天何韶橒对张苒偑莫名的敌意,也就选择闭口不谈,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诈骗电话。」 何韶橒虽然面部装作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但他依然可以看得出来邵荏暘对此有所隐瞒。 邵荏暘下班就匆匆忙忙地离开,她先是在附近买了一碗粥,又开车直奔张苒偑的家。 她到他家时,还深深被他家的外观给震撼到了,果然是妥妥的资本家,光是房子的外观就可以看得出他雄厚的财力,那装潢果然不同凡响。 她按了一下对讲机,还咳了一下:「是我,邵荏暘。」 几秒后,对讲机的那头一道男声用着沙哑的嗓子慢慢开口:「门没锁,你自己进来。」 邵荏暘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说了声:「打扰了。」而后就走进去了。 里头黑暗,若非傍晚微弱的一点光线从外头照进来,估计伸手不见五指。 「张苒偑,你在哪?」 刚说完,一道人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从上看着女孩,「我在这里。」 邵荏暘被吓了一跳,只见男人的眼睛像是猫一样会发光,她冷意从脊髓慢慢爬升了上来。 张苒偑扶着楼梯的把手,从上头走了下来,正巧微弱的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忽明忽暗。 「你干嘛不开灯?」 此时张苒偑也走到了她的身旁。 「啪──」,他伸手按了墙上的灯,一瞬间整间屋子灯火通明。 邵荏暘先是微瞇了眼,毕竟在黑暗的空间里太久,突然开灯,眼睛还是需要适应的。 男人逕自的拿走了她手上的粥,端到饭桌上开始吃了。 「喂!你──」邵荏暘本想骂他,连一声谢谢都不说,真的太没礼貌。但看见男人额头上贴的退热贴,便默默把话给收了回去。 她坐到了他的对面,拿出自己的焗烤饭。 起司的香味直衝张苒偑的脑门,他眉头一皱,眼皮微抬,看了邵荏暘一眼。 「怎么了?」邵荏暘挑眉,连忙护住了自己的焗烤饭,「我也还没吃饭呢,让我吃一下怎么了?」 张苒偑瞬间觉得自己碗里的粥一点都不香了,他依旧皱着眉头。 邵荏暘以为他身体还在不舒服,只好向他那侧的桌子微微倾身,她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确认他是不是还烧着。 没想到她手太短,却搆不着,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他那侧。 此时,张苒偑趁着邵荏暘不注意,直接将她的焗烤饭拉了过来,挖了一口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11) 邵荏暘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来回看着张苒偑和自己的焗烤饭。 张苒偑美滋滋的回:「我感冒了,避免我们再次互相传染,你还是别吃了。」他一边说,一边嚼着焗烤饭。 邵荏暘知道自己白担心了,赌气似的走回自己的位置。「有什么可以吃吗?」 张苒偑一脸无辜地说:「没有欸,我平常都在外面应酬或是吃饭。」 邵荏暘更不想说话了,她直接将包包拿走,「我要回去了。」 张苒偑看着女孩像汤姆猫一样气鼓鼓的走了,不自觉失笑。「掰掰。」 女孩又再说了一次,「我真的要走了。」 张苒偑伸出手直接握住了女孩,即便他没有说任何一字一句,却将挽留都刻进了手里,那像一股电流流窜到了她的体内。 邵荏暘浮动的心也逐渐趋于稳定,她又默默地走回位置上,就看着张苒偑把粥和焗烤饭一口不剩的吃完了。 这孩子,饿多久了?这饭量,估计可以再吃下一头牛都不是问题。邵荏暘默默地想。 饭后,邵荏暘去了附近的药局买了退烧药和感冒药,打算让张苒偑先服用再睡。 回去时,她如何呼喊都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便一个人走到了楼上,推开了一扇透着光线的房间。 结果就看见男人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她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床头,并且留了张字条给他,便离开了。 到了半夜,张苒偑迷迷糊糊地醒来,看了女孩给他的字条。 记得吃药,我先回去了。 她的字体清秀,就像她一样。 他不禁会心一笑。 ??? 邵荏暘、何韶橒与刘语见面的当日,虽然才过没多久,但却觉得小女孩长大了不少,整个人变得更成熟了。 「邵老师、何老师,好久不见。」刘语靦腆一笑。 邵荏暘找了个位置给她坐,希望这次的採访不会让她感到有压力,毕竟这更像是聊天和深入了解。 刘语几日前有事先传了访纲给他们,他们也大致上知道有哪些问题。 「想请问两位老师,『拾时』的名称有甚么特殊涵义吗?」 其实当初这个名字算是邵荏暘给的灵感,而何韶橒取的。「对于『拾时』的构想我们其实想了很久,它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个精神和象徵。」邵荏暘率先说道。 何韶橒很赞同她的说法,「我们相信每一种事物都有属于它的价值,只要透过我们的捡拾,就能够拼凑那些逝去的时光和岁月。」 「哇,这个名字不旦很有气质,更蕴含着你们的初衷和精神。」刘语双眼发亮,对于工作室名字背后的故事讚叹连连。「那当初是甚么样的因缘际会让您们成立拾拾工作室呢?」 「我们两个以前是同学,对于社区创生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但苦于没有这个机会让我们能够实践。」何韶橒顿了一下,接着说:「其实当初是她鼓励我,我们才一起决定创立工作室,为这里尽一份心力。」 「那您们为何选择这里做为据点呢?其实台湾有很多的地方也充满文化气息,是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吸引您们呢?」刘语其实一直很好奇,毕竟这个地方本来就相较其他社区有些落后,可能以前没有人愿意投入于此地的缘故。 邵荏暘提到这个话题,脸上的笑容就越发越深邃了,「我本身就是这里的人,我一直觉得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不能不知道这里曾经的故事,要与一个地方有连结,必须更知道它背后的歷史传承和时光洪流的流变。」她「当时,我就觉得,不论是在这里的长辈、孩子,或是在这里读书的学子,都应该记得它的故事,我们就决定选在这里作为我们的起点。」 「那邵老师,您作为此地土生土长的孩子,也算是这些老屋的一代见证者,看到这些老屋逐渐被破坏和消失,抑或是发展不同的风貌,您的想法如何?又或者抱着什么期待?」 邵荏暘想到张苒偑的话,也大致上想好自己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当时德恩医院在拆除的时候,我正巧在对面的思源米舖修復碾米机,听到和看到的当下,确实是震惊且痛心的,我在拯救一个文化的同时,另一个文化却在消失,而我无能为力。」 「我一直在等待有朝一日,可以让德恩医院曾经的风貌再次展现给大家看,成为另一个充满故事的角落。至于街役场,那又是另一个不同的故事,对于它的去留虽然始终有着争议,但我觉得,不管它们未来变得如何,屋主的态度都很重要。」 虽然张苒偑不断的强调他自己是商人,但邵荏暘现在却对他的态度和想法渐渐改观,他也只是在做着自己份内该做的事,即便它改变了老屋的风貌,但他起码传承了它们的故事,也许有一天,他与老屋的故事也会变成一条时间轴上被记得的点。 何韶橒想到张苒偑当时的神情,眉头不悦的一皱,立即反驳:「但我的观点却不太一样。」 邵荏暘听到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我其实觉得应该要导正这些歪风,那些资本家,为了利益而伤害这些老屋的同时,就是在将它的歷史和价值抹灭,他们种种的行为,都会让老屋淹没在时间的洪流,终将不被记得,他们的一个决定,却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邵荏暘对于他的看法,不太能苟同,她觉得何韶橒这番话带着偏见,也有些偏激的情绪。 刘语察觉到气氛的紧张,有些尷尬。 邵荏暘提醒自己,在这种场合一定要静下心,千万不要在这里和何韶橒争论,那并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12) 刘语为了缓颊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立马道:「那我其实也很好奇,当初您们怎么会投入日式宿舍的復兴活动?那在这个过程里,您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她身为参与的学生里的一员,自然也很好奇,邵荏暘与他们合作的契机是为什么。 「日式宿舍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工作室的口袋名单,它在二零一五年时,被规划为文化园区的一部分,是文化资產潜力建筑。它经歷过日治时期和国民政府时期,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变化,有些宿舍已经被拆除,甚至没有相片和资料流传,所以才希望藉由老一辈的记忆,和你们的专长,将那些美好的画面勾勒出来。」 邵荏暘还是非常肯定这些孩子的天赋和努力,若非有他们的支持,这个计画是不可能完成的如此好,他们算是给这个计画增添了一笔很绚烂的色彩。 「日式宿舍并非是您们文化復原计画的唯一,那迄今为止,已经完成哪些了呢?」 何韶橒偏头一想,「第一个是隆泰西药房,第二个是思源米舖,第三个是日式宿舍。」 「投入这么多心力,您们期望为来此地会变成何种样貌?或是希望居民做些什么,让这里越来越好?」 邵荏暘坐直了身体,表情也变得逐渐严肃,「在我的想像里,我希望未来这里可以变成一个博物馆,这个博物馆并不是传统静态型的博物馆,而是故事馆。每一栋建筑的故事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的堆积,我期望透过保存老屋,保存这里的文化,更甚保护台湾的文化。」 何韶橒接过话:「我们团队,也给自己立下期许,希望未来的五年,我们可以修復超过十个建筑,包括德恩医院。」他露出一抹笑,「我们也并非要居民突然热心的投入,而是希望循序渐进慢慢的热爱,让更多人发现这里的文化价值。」 「大家都知道,投入文化创生的工作,其实是很吃力不讨好的,不论是资金的运转问题,或是身旁亲友的反对,您们是否想过放弃?又是什么原因让您义无反顾的投入?」 邵荏暘面对这个问题特别有感触,毕竟她的双亲对于她的理想和工作都抱持着反对的态度。 「我父母从我踏入这个行业就不支持我,我当然也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坚持,毕竟在台湾,文史工作者的出路不是很好,应该说台湾的文化氛围并没有很好。」她端起水杯,「我也曾经想说服他们,但我后来发现,我做这些事并不是为了要得到他们的认同,而是要让自己为这个社会有一些贡献,都走过这么久了,如今说要放弃,似乎没有那个理由,至少我不后悔曾经做过这些事。」 刘语确实又再度被她的态度给深深感动了,虽然当时参与计画时,就有听过邵荏暘的一些感想和动机,但经过深入的访谈,她似乎更能体会她的感受,也能了解她有时候的无奈和挣扎,更佩服她对老屋的不遗馀力。 「邵老师、何老师,我要先走了,今天谢谢您们。」刘语离开前向他们致谢,也算是表达她对他们深深的敬意。 邵荏暘本欲留她下来一起吃顿晚餐,但想了想,一个女孩子在外头待这么晚,确实不妥也危险。 她将刘语送到了门口,她向邵荏暘道谢后便离开。 邵荏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笑容慢慢的收起,心里的烦躁感开始逐渐放大,她在门口站了许久,一直在纠结究竟要不要和何韶橒争论他刚刚话里的意思,她就是觉得他根本是针对着张苒偑,才话说出这一番话的。 她想了许久,最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的走回办公室。 她不想和何韶橒正面的起衝突,她怕两人建立这么久的感情,就像泡沫一样消散了。 「荏暘。」何韶橒开口叫她:「有件事我想跟你聊一聊。」 来了。邵荏暘的心「咚」了一声,但她依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点太袒护张苒偑了?」 邵荏暘僵硬的转过头看他,扯出一抹笑,「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现在对于德恩医院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你对保护它的欲望没有以前那么浓烈了。」 邵荏暘板起脸,不太认同他的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从之前到刚刚採访甚至到现在,就未曾动摇过,德恩医院一直是我想要努力的目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何韶橒露出一抹笑,带着哀伤和苦涩,「不,你的确动摇了,你被张苒偑影响了。」 邵荏暘不喜欢他凡事都扯到张苒偑,这是工作室的事、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是她一个人的事。 「关张苒偑屁事啊!」邵荏暘忍不住骂出口:「虽然他买下德恩医院,纵使我现在跟他是朋友,但绝对不会影响我的决心。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凡事都扯到他,况且你刚刚在採访时对针对他的语气也太明显了,你完全失去理智了。」 她对他刚刚在那种场合讲出口的话确实有些失望,而她刚刚所有的纠结,怕伤害和气的担忧,全都被恼怒冲刷掉了。 何韶橒语带讽刺地说:「究竟是谁失去理智,我只是对你的行为就事论事,你可别不承认,认识张苒偑后,你的确对以前的想法都有所改变了。」 邵荏暘摇了摇头,「我的确对他有所改观,我明白他的立场,但我也从没想变过自己的立场,我理解他、体谅他,但不代表我会成为那样的人。」 她向后退了一步,眼眶逐渐泛红,她一直以为何韶橒很了解她,但她却开始怀疑了,她发现这一切并没有她想像中的美好。 「邵荏暘,你变了。」何韶橒嘴角垮了下来,「你还记得当初对所有事情都感到好奇和热情的自己吗?」 邵荏暘眼泪「趴答」的掉落在脸颊上。「我没有忘记,我对得起我自己,但是你,我不管你最近发生了什么,我请你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何韶橒露出一抹哀伤,「邵荏暘,我对你很失望。」 邵荏暘逐渐哽咽,她对何韶橒说出口的这句话太伤心了。「我才是对你失望的那个。」 她说完这句话后,直接拿起包包,就甩门离开。 留下何韶橒笔直地站在屋子里发呆。他看见邵荏暘眼里受伤的神情,他看见了她的泪,他后悔了,后悔自己说话不禁脑子,太衝动了。 他撩起自己的头发,捋了几下,而后又叹了一口气。 邵荏暘站在外头,抬头看着天空,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她很少哭、她很倔强,但她刚刚确实被何韶橒跟气昏头了,那一种委屈的感觉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 她好难。为什么何韶橒就是不能理解她? 到底是从哪个点开始,他们都错了?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13) 邵荏暘把自己锁起来了,她就在黑暗的房间里,双膝拱着,将自己的头埋在里面,脑袋都是今日何韶橒说的话,和那些回音。 「邵荏暘,你变了。」 她咬着下唇,猛得摇头。 「邵荏暘,我对你很失望。」 她的心被纠在了一块,明明曾经是最了解她的人呀,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荏暘,你怎么了?」李春顏在门外担心的呼唤她。 邵荏暘将唇慢慢的松开,微弱了答道:「妈,我没事,就是有一点累。」 「那我把晚餐端上来给你吃。」 即便李春顏对邵荏暘的工作不太满意,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看见她这么狼狈,心里还是心疼。 「我不饿。」 李春顏叹了一口气,直觉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妈,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先去吃饭吧。」 邵荏暘安抚着李春顏,她不想让她担心,其次,若是将今日发生的种种告诉她,她势必会趁这个机会让她辞退。 李春顏走后,世界又再次趋于安静,邵荏暘只听见时鐘的滴答声,还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两个融合在一起,她似乎只感觉得到时间的流逝。 过了许久后,邵荏暘紧握的手机忽明忽暗,还伴随着震动,她紧张得看了一眼,发现来电人的名字后,松了一口气。 「邵荏暘,你出来。」 她脑子还乱着,根本反应不过来。 对面的人不耐烦地说道:「快点,外头很冷。」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窗户旁,直接打开,就看见男人站在她房间楼下,一手举着手机。 那些酸楚又再度涌了上来,眼眶泛红地看着男人。 男人掛掉电话,朝她张开双臂,「你要跳下来也行,我接着你。」 邵荏暘破涕微笑。跳下去?他是不是白痴? 她打开房门,朝楼下跑去,看见男人双臂依旧展开,双眼含笑的看着她,她眼泪夺眶而出,奔向他。 女孩跳进了他的怀里,他将双臂收拢,抱住了她。 邵荏暘头向上抬,与男人恰好低头的视线撞在一起,男人看见她眼睛红肿,就像哭了好几回,他的心揪在了一起。 邵荏暘笑了出来,又意识到她的动作和他的态度之间曖昧,便放开了他,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男人伸手摸了她的头,低声地说:「怎么了?」 她原本建立好的心情,又被他再度破防了,「张苒偑,你怎么会来?」 「你妈打给我了,她怕你发生什么事。」 邵荏暘瘪了瘪嘴,「就是有一点点小难过。」她伸出手比出了一点点的姿势。 张苒偑笑了出来,向她提议:「要不要去走一走,我带你去兜风。」 邵荏暘眼睛亮了起来,「去哪里?」 他神祕一笑,帮她开了副驾的门。 邵荏暘狐疑的看着他一眼,还是跟他一起上了车,上车后,她可能也是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张苒偑趁着停红灯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女孩的侧脸,她白皙的皮肤还有泪水的痕跡,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拨开了她黏在额头的碎发,将其撩至耳后。 邵荏暘是听到了海的声音,才醒的。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反覆地确认,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在作梦。 「我们来海边了?」邵荏暘惊讶地说:「我们真的来海边了?」 张苒偑笑了出来。 邵荏暘一脸兴奋,对于眼前看到的风景,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俩人下了车,邵荏暘就脱掉鞋子,光着脚丫子朝着海跑了过去,又朝着张苒偑大声呼喊。 张苒偑嘴角上扬,穿着皮鞋就走下沙滩。 邵荏暘看到他这副穿着,忍不住的耻笑:「来海边还穿什么鞋阿,就是要拖掉阿。」 张苒偑低头看了女孩脏兮兮的脚,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们俩人找了一根漂流木,并肩而坐。 邵荏暘一向不太习惯这种氛围,脚趾不停的抠着细沙,沙滩都印出了她的脚印。 「你今天怎么了?」 提到这件事,邵荏暘又想逃避,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其他人诉说这种事情。 「和何韶橒有关?」张苒偑看着远方,表情却早已洞悉一切。 「你怎么知道?」邵荏暘微张的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张苒偑「嗤」了一声:「你内心落寞的时候,除了父母给你的压力,无非就是工作上的事,而且这次是你妈联络我的,所以我猜应该是工作的事。」他睨了邵荏暘一眼,「加上你社交圈这么的小,很容易就推出来了。」 邵荏暘顿时有些无言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是褒或是贬自己了。 「展开说说?」张苒偑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邵荏暘琢磨他估计也不会说进去,但这件事又和他脱不了干係,自然又犹豫了。 「你不说也没关係,反正我也不会逼你。」张苒偑手向后一撑,「我们可能还不到可以相互坦承的关係。」 他的语气说的轻巧,但话里确实有着计较的心态。 一道浪拍打上岸,浪声盖过了他说话的声音,邵荏暘确实没有听清楚,便也不在意了。 他们听着浪的声音一阵子,邵荏暘才慢慢地开口:「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和何韶橒可能没有想像中的合拍,我们甚至没有想像中的了解彼此,而我却对这件事感到有些失落,他说他对我很失望。」 张苒偑静静听着她说,也不打断,但心里却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在滋长。他想,他可能还是很在意何韶橒的存在。 「今天的採访,让我意外看见何韶橒不同的一面,我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每个人对于不同的事情本来就会有不同的看法,我能尊重他,但我却觉得他不尊重我。」她说完又感觉自己有些悲愤:「我一直觉得人是互相的。」 「但让我最难过的却是,他说我变了。」邵荏暘语调渐渐低沉,含着一些鼻音,张苒偑定睛一看,她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了。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将女孩揽进怀里。 第二章:莫负时光,莫负己(14)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窝,微风吹过,发丝被吹起,搞得他的脖子有些痒意。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了:「在我眼里,你一直就是你,像颗太阳,对世界永远保持着热情、永不放弃的邵荏暘。」 邵荏暘的眼泪浸溼他的肩头,她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这么糟糕的模样,便将自己的脸埋了起来,狠狠地哭了一场。 张苒偑感觉到眼泪浸透的他的衣裳传递至皮肤,他才真正听到,女孩内心的悲鸣,他看过她坚强的模样、看过她耍嘴皮子的模样、看过她脆弱的模样,但似是第一次看见她的悲伤。 他明白不被认同的感受,他也曾经是这样的,被世界拋弃的难受他比谁都更清楚。 「我不想带着一个累赘!孩子你就拿去!我不稀罕!」 「也别给我,我不需要。」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他看过所有人都对他失望的眼神。 所以他才告诉自己,要做最好的自己,不要让别人看不起。 邵荏暘哭完后,才发现张苒偑在发愣,她怕他又嫌弃自己噁心,把泪水和鼻水一块沾到他那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衬衫上。 她赶紧抽身,张苒偑这才回过神,看见怀里空荡,他心里确实失望了一秒鐘。 他乾咳了一声,又将视线转回至大海,「反正别担心,依我对何韶橒的了解,他那种个性,让他冷静个一、两日,他自己就能想通了。」 何韶橒的心思縝密,有时候张苒偑也摸不透他,但他就像一座火山,若是顾虑的太多,而将想法一直压抑着,最后就会酿成一场浩劫,波及身边的人。 邵荏暘也明白他说的道理,她也觉得何韶橒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 「也有可能是我们当时都被气昏头了,两人说话都太衝动了,有点口无遮拦,才会伤害了对方。」 张苒偑点了点头。邵荏暘有时确实个性比较衝动,也很爱据理力争,在维护自己的权利时,这是她的优点,但这性格却也能成为她的缺点。 「邵荏暘,别忘了你的初衷,也别忘了你的目的地,即便路上有着许多的阻碍,使你动弹不得,都别忘了你的样子。」张苒偑转头看向她,两人的影子各自在彼此的眼里交错着。 她最初的样子,也是他最喜欢的样子。那样的坚忍不拔,有着自己的想法、独立且自信,那才是他所认识的邵荏暘。 她彷彿又被打了鸡血似的,挺胸拍了一下胸脯,又伸手抹去了脸上所有的泪痕。 张苒偑被她的行为逗笑了,像隻打不死的蟑螂一样,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邵荏暘。 随后,他又想到了她和何韶橒的事情。「不过,你捨得让你们之间的情谊断掉吗?」 邵荏暘豪不犹豫的摇头,「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一起创立工作室,好歹也培养出革命情感了。」她绞着自己的手指,「 张苒偑低头看着自己的皮鞋上沾染了一些沙,「那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也发生争执,你也会捨不得我们的情谊吗?」 邵荏暘一脸好笑的看着他,难得看他神情带着一丝忧伤确实不太习惯。 「又扯到哪了?」她站起身子,走到海岸边,将自己的脚埋进沙子里,任凭海水冲刷。 「人和人之间,即便再怎么捨不得,有些人会散就是会散,时间就像这浪涛一样,总会带走点什么。」 邵荏暘说完后,勾起一抹不带温度的笑容,张苒偑第一次看见她的眼里的星辰垄罩着乌云,他感受到她的悲伤。 她随后又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圈起手在自己的嘴旁,朝着无尽的海洋大声喊着:「邵荏暘,你一定要快乐!一定要做最好的自己!一定不要让自己后悔!也不要辜负自己!」 张苒偑看见她坚挺的背脊,眼眶突然泛红,他彷彿看见了女孩突然间的蜕变。 邵荏暘转过身,朝着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张苒偑,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看海!」 也谢谢他让她明白,什么是「自己」。 上了车之后,邵荏暘就知道张苒偑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他还没啟动就在嘲笑她。 「泪跟鼻涕这么多,你水做的阿。」张苒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之情,随便抽了几张卫生纸就往自己肩头的衬衫乱擦。「幸好不是口水,不然还有味道。」 邵荏暘气得把整包卫生纸往他脸上砸。 张苒偑连忙讨饶:「别,这样危险。」 邵荏暘气鼓鼓的回道:「不然你别穿,就不会觉得噁心了。」 殊不知她本没有其他的意思,到了男人的耳里就变了味。他手慢慢的爬过自己的衬衫,又慢条斯理地解开锁骨处的釦子。 「嗯?这样吗?」他的气息多了一丝魅惑,笑容也变得极斜魅,「不穿?倒也不是不行,就怕你受不住。」 緋红慢慢爬上邵荏暘的耳根,一阵一阵烧的,她指着他,「我、我、我劝你别乱来。」 张苒偑慢慢的靠近她,「乱来会怎样吗?」老流氓的样子的确和他的形象一点也不违和。 邵荏暘的背都已经抵着门了,比起男人镇静的模样,她就像即将入虎口的羊一样,惊慌失措。 「你的脸看起来很红。」 邵荏暘立即反驳:「才不是呢,我那是因为刚哭过!」 张苒偑低声笑了起来,拉开了距离,将衬衫的袖子挽了起来,而后啟动车子离开。 到了家后,见邵荏暘即将进家门,张苒偑连忙喊住了她:「荏暘,如果你有一天遇到和今天一样的情况,却不知道该找谁说,你可以联络我。」 她瞬间觉得自己被温暖包裹着,她发自内心的笑了,向他点头。 这下反而换张苒偑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了头发,不自在的撇过头。 邵荏暘今日连作梦都是笑着的,今日的那些悲伤,似乎都被暖暖的海水给冲散了。 她相信,只要不辜负时光,就不会辜负自己。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 日子匆匆过去了一大半。 当时,邵荏暘以为隔日与何韶橒见面之时会特别尷尬,但意外的是,他竟主动与她道歉和和解。 她本觉得两人还会再僵持一阵子的,既然何韶橒主动来示好,她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毕竟她那时说话确实也有些衝动,她同样也有道歉的意思。 但他近日状况看起来越来越糟,不仅身体变得更为消瘦,连黑眼圈也日益加重。 「你还好吗?累的话要不要先上去休息一下?」邵荏暘轻推了他的肩膀。她知道他为了照顾父母,如今也搬回老家,日日两边往返,确实辛苦。 何韶橒倒出几滴绿油精在指腹,揉着太阳穴,「没关係,等等不是还要开会吗?不用顾虑我。」他扯着苍白的嘴,善解人意的说道。 邵荏暘担心的看了他一眼,「那好吧,我先把资料拿去会议室,你等等跟大家说进来开会。」 几分鐘后,大家陆续走了进来,找了自己属意的位置落座。 邵荏暘将资料发了下去。「这次,我们的目标将与以往不同,不再是关注单一老屋,而是这整个社区的人文和未来的发展。」 「此次计画t大将会与我们合作,将通过展览的方式,将社会实践表达出来。而我们这次要关注的议题是──此地『柑仔店』的文化探讨,包括田野调查、并且製作出我们心目中的展览。」 她点开简报,「我们讨论了两家的『柑仔店』,其中一家在市集的中心,叫『明宏商行』;另一家『小农商店』是在市集转弯后不远的位置,这两家都离武德殿和老街不远,同时也是在地赫赫有名的柑仔店,我们已经与两家老闆联络好,将于下周分别进行田调。」 「此外,t大也将展览样式的范本发给我们。」她将剪报滑到最下头,「他们希望以行李箱作为展览的规划,将所有的回忆装载在里头,并且分享出去。」 行李箱整体是以木製,长宽高越莫是八十公分、五十公分和四十五公分,下方用高约一公尺的木架撑住,而里头可以用任何形式摆放物品和展示。 邵荏暘一开始收到合作邀约时,确实被t大的想法和创意给惊讶到了,不论是他们对于整体企画的架构、物品的展示,都深深激发了她。 尤其行李箱的概念,她更是喜欢。t大在整个市里,不仅与他们工作室合作而已,用行李箱装拖移确实方便很多,同样这也有载着柑仔店的回忆的意义,在各地巡回展览时也更便于分享给听眾。 比起老屋在定点不易移动,t大确实将「说书人」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好。 「还有任何问题吗?」邵荏暘关掉投影机,询问会议室的所有人,见大家都纷纷摇头,她便开口道:「那今日就先散会,田调后各组交上报告。」 她下达指令后,大家纷纷就鸟兽散了。 邵荏暘准备关灯离开会议室时,才发现何韶橒已经累到趴在桌上了,她走到他身边将他摇醒。 「何韶橒,你不如请假回家吧。」 他还有些刚睡醒的迷茫,听见这句话,还以为邵荏暘在关心他。「我真的没事。」他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清醒一些。 但邵荏暘锁紧的眉头,更像是不悦:「这是你第一次在开会时睡着,代表你最近精神状况真的太差了,请假也是为你好,在上班时间睡着很容易被人说间话的。」 何韶橒看着女孩离开会议室的背影,眼皮慢慢歛了下来。 她生气了吗?还是她在担心自己呢? 田调的当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工作室走到柑仔店。 邵荏暘先去了第一间明宏商行,外观与早期传统的柑仔店无异,里头也陈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她先大致看了几眼,发现这间商行只卖一些乾货和调味料,并没有想像里,充满着五顏六色的糖果和玩具。 老闆同样也是里长,商行外头坐着六、七个大爷,几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就喝着茶、吃着老闆儿子经营的香肠摊的香肠,高谈阔论着。 邵荏暘本以为现今柑仔店已经所剩无几,更何况还像明宏商行一般,维持质朴的味道,从层架上的灰尘和摆放凌乱的物品,都不难看出已经许久都没有人光顾了。 老闆和老闆娘,对于他们的到来都非常欢迎,也表现得非常热络,立马拿出几杯红茶和麦茶招待他们一行人,算是给他们解解渴了。 邵荏暘拿起相机,和几位工作室的朋友一起记录商品摆放的位置和规律,也记录零星客人採购的画面。 「老闆娘,你们这个蛋要怎么卖啊?」邵荏暘平时都是去超市买盒装,对于散蛋的价格算法还是有些好奇。 老闆娘将客人的蛋放到秤上,「我们算斤的。」她的国语并不是说得特别标准,甚至还带有浓厚的台语味道,邵荏暘听得有些吃力。 老闆的儿子搬了几张椅子让给邵荏暘一行人坐,她拿出手机、纸、笔,开始记录。 老闆名叫林保生,已经七十岁,但身体还非常硬朗,对于他们的到访也非常侃侃而谈。 据邵荏暘所知,现址在民国五十四年时遭到祝融,在公所的重建下,原在市场卖猪肉的商行老闆,透过公开招标,标到了现店址的的这块地,才有了现在的明宏商行。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2) 「老闆,您当初为何会想参与公开招标呢?」 「其实一开始也没有特别的打算,原本只是想要把猪肉摊移到这里,毕竟这里是市场入口,客源也会比较多。」老闆全程是说台语的,邵荏暘对于台语实在是一窍不通,便将访问的大权移交给何韶橒了,而自己就走到一旁摄影。 何韶橒接过访纲时,看见女孩一手端着相机,光线正好打在她的脸上,她身旁泛着一圈的金黄,他看得有些失神。 邵荏暘见他又在恍神,眉头皱了一下,「何韶橒?」 他「啊」了一声,慌慌张张的撇开视线,无所适从。 邵荏暘将访纲放进他手里时,对他说了声「加油」,她知道何韶橒最近状况确实不好,她以为他霎那间的恍神,是因为想到了父母的事情,她作为他的伙伴,是应该给他打气,加上现在是工作时间,他的恍惚,会让受访者觉得不够专业。 何韶橒倏地抬眼,然而女孩已经远去,在前方对着整体按下每一个快门。他突然想到了大学时期,他沮丧的时候,女孩都会在一旁给他鼓励的模样。 他歛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气,找到状态。 何韶橒和父母都是讲台语的,对于台语的对话还是游刃有馀的。「老闆,那为什么后来没有把猪肉摊移到这里呢?而是改由经营杂货店。」 老闆笑了一下,眼睛笑成了弯月,邵荏暘想,那对于老闆一定是很美好的回忆。 他伸出佈满皱纹的手,指着身旁的老闆娘,「她和我结婚以前就有在柑仔店工作过,所以结婚后她就说要在这里开一间,我就把柑仔店交给她经营,自己则继续在原本的猪肉摊卖猪肉。」 何韶橒瞄了一眼採访稿,适时地根据老闆的回答,找出可以连贯的问题,避免在採访过程时有任何遗漏,这样也方便採访的顺畅和日后的整理。 「我们其实很好奇,您的名字并不是「明宏」,那为什么当时会将柑仔店取做这个名字?」 「民国六十二年我们决定开店时,就请人帮我们店名算命,才有了『明宏』这两个字。」老闆又伸出手指着头顶上的匾额,「这个是请我朋友当我们题字的。」 邵荏暘抬眼环顾了四周,仔细一瞧才发现上面有不少刚刚没发现的东西,她临时想到了一些问题,拿起包里的一本笔记本,快速地写了下来,地给了何韶橒。 何韶橒根据她的增加的问题,向老闆问了有关「菸酒」招牌的事。 「这是早期菸酒贩卖许可的牌子。」老闆的表情略显骄傲。 邵荏暘眼经瞬地一亮,在当时拿到这个牌子可说是非常不容易呢。 「老闆,我们也发现您的商店,比较少糖果和玩具,与一般的柑仔店不太一样,大多是乾货和调料。」 「我们这个都是给总铺师用的,他们办桌都会到市场买新鲜的蔬果和肉品,但市场没有贩卖乾货和调味料,周围的柑仔店就会承担这个重要的角色。」 邵荏暘仔细一看才发现,明宏商行的乾货与一般家庭使用的稍显有些差异,大多是特殊的办桌材料,比如鲍鱼罐头。 此时正好有客人向老闆娘买一瓶酱油,邵荏暘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结帐,这才注意到,柜子的后方并非墙壁,而是一块透明的板子。 老闆娘理解了许久,才明白她问的问题,「这个是压克力板啦,当初只是想让路人可以看到摆设的商品,但又不想让他人进入,才用这个板子挡起来。」 「可是,这样不是多此一举吗?有了柜子就可以防止其他人出入。」 老闆娘笑了一下,「我们以前格局不是这样的,以前柜子是在中间的地方,两排柜子背对,后来才搬到两侧。」 邵荏暘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这是搭配着整个屋子的格局做出的设计,没想到竟是这么平凡和简单的原因,但却依然让空间很有设计感和美感。 尤其走到外头,搭配着压克力板被刮出的痕跡、和一些光线的反射和折射,拍摄起来,特别的有意境。 「老闆娘,您们这里最贵的东西是什么啊?」 老闆娘从柜子里拿出鲍鱼的罐头,「这个,一罐五千块。」 邵荏暘太惊讶了,她从没想过柑仔店也可以卖这么高价位的东西。 老闆娘笑了一下,又将鲍鱼罐头塞回去柜子里,还藏的特别严实,「我们都卖给总铺师的阿,鲍鱼对办桌而言很常出现。」 邵荏暘又问了一些关于柑仔店有没有曾经发生过的趣事,起初老闆娘还说没有,在邵荏暘不断的追问下,她想了一会儿,就说:「我们以前都会给别人赊帐,但有一个人欠了奶粉钱,一欠就是四十年,我们后来就不给人赊帐了。」 这个事件确实有趣,大部分的柑仔店其实都是会让人赊帐的,但经邵荏暘一问,才了解明宏商行不让人赊帐的原因和理由。 此外,这些曾经的回忆,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很遥远了,但经过他们一行人的提问,帮助老闆和老闆娘唤起这些记忆,邵荏暘也是很感动的。 离开前,老闆端出了他自己製作的甘草粉,酸酸甜甜又带点苦涩,似是梅子粉却又不太像,晶透的鹅黄色,让邵荏暘忍不住多尝了几口。 「喜欢就带回去。」老闆硬是将一罐甘草粉塞进了邵荏暘的怀里,无论邵荏暘如何拒绝,他依旧坚持。「这一罐又没有多少钱,拿回去。」 邵荏暘靦腆一笑,就将其揣进了包里,何韶橒见她笑得眼睛都要不见了,「这么开心?」 她头用力一点,「当然,老闆个性爽朗也很可爱,一般商家对于我们的提问都会有一些保留的,毕竟这些都是商业机密,但老闆却不藏私地都告诉我们了,不仅代表他对我们的信任,也是对我们的重视。」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言论很快就在另一家商店遇到了滑铁卢。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3) 小农商店的老闆娘,对他们的敌意甚是明显,即便t大已经事先做好的准备,邵荏暘和何韶橒也已经在先前和他们取得联络了,但老闆娘面对他们的种种提问还是持着保留态度,甚至不愿意正面回答。 小农商行成立的时间相较明宏商行晚了许久,但与明宏商行特别大的不同是,小农保留了最传统的柑仔店特色,专门贩卖古早味糖果、饼乾,但还有特别不一样的是,小农外头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经过改良的水果,有木瓜和香蕉等,邵荏暘也试吃了,确实是特别甜、色泽也特别漂亮和鲜艷,很吸引大家的目光和视线,几个路过的客人,偶而也会佇足。 小农商行早期是製饼舖,作为节庆糕点的主要供货源,在前老闆的筹备下,自產自销外,也引进许多產品批发,它是此地第一间食品製造商兼批发商,也是台南杂货店的中上游,不难想像它曾经的繁华。 几年的光景悠悠过去,前老闆因年迈将其传承给儿子和儿媳妇──也就是现在的老闆和老闆娘。但因为更大规模的產业兴起,旧时代的传统手工逐渐跟不上自动化的生產,现老闆不得以结束饼舖的营销。歷经多次的转型,小农也渐渐发展出属于自己的特色。 根据老闆娘的回忆,低潮过后,他们透过「多角化」的经营,让商店不再侷限于单一的商品买卖,墙上的一些印痕也不难看出,老闆曾经卖过的东西琳琅满目。 即便经歷这么多年的转换,小农唯一不变的依旧是「批发」的经营特色,除了最早的糕饼,而后又有香菸,老闆娘也说,当时店里的上堆满着一箱箱的商品,几乎寸步难行,门庭若市。由此可以看出小农在此的佔据的位置,牵动着经济与生活文化。 走过这些蜿蜒的道路之后,小农商行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和一般的市场做出了区隔,不但保留了大家记忆里的童年,更有新的特色和回忆创造给下一辈。 访谈的最后,谈到与老闆的缘分,老闆娘露出了一抹害羞的微笑,这与她起初严肃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差别。 「我小的时候,小农就已经在了,我放学后就会来这里批抽抽乐,然后再转卖给同学和附近的邻居,没有想到,长大后会嫁给他。」她比了一下在一旁抿着唇研究农作的老闆。 「他这几年都专注在自己的蔬果上,店几乎都是我再顾,现在柑仔店的生意已经没有当年那么的风光,但持续经营的原因只有一个──『不捨』。这里有我们的青春和情感,念旧也会有,这也有公公的心血在里面。」老闆娘眼神坚定,且散发着光芒,「我们会做到我们做不了为止。」 邵荏暘回去后,脑袋还是不停的縈绕着今日的访谈,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义无反顾的坚持到了现在? 随着便利商店和超市的崛起,逐渐取代了柑仔店必要的存在性,然而他们所一直坚持的,并不是所谓的钱财,而是那些过去的回忆和曾经,那些浓缩着每个人呕心沥血的情怀。 柑仔店是时代的见证者,也是时代的摆渡人,它是轨跡也是化石。 ??? 女孩躺在他的身下,脸色緋红,眼睛水润。 她嘴唇微张,还大口吸着气,男人起初双臂还撑在她的两侧,而后翻过身就拥着她。 他轻吻着她的发丝,女孩转过身面向着他,两人赤裸着相拥。「邵荏暘──」 张苒偑睁眼,发现自己眼前除了暗黑的天花板,什么都没有,没有女孩的身影、没有她发丝的香味,刚刚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境。 他感受到腹部的紧緻,身上还有黏腻的汗,他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有些烦躁。 靠……他低语咒骂。难道是太久没有女伴,已经飢渴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站起身子,走到浴室,想要冲掉自己身上所有不舒服的感受,除了物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他撩起湿漉的瀏海,一双发红的眼睛透过镜子反射到他的瞳孔,他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还在思考,究竟为什么会梦到邵荏暘那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梦里的自己还对她做了那种事,自己究竟是不是禽兽? 他承认自己对邵荏暘确实是有些好感的,但那些好感源自于他对她的好奇,就像在窥探不曾见过的世界,偶尔也会觉得她的行为和个性十分可爱,不过今日的梦境确实让他有些慌乱。 「邵荏暘……」他喃喃自语了一会儿。 「老闆?」 张苒偑听见有人唤他,他低垂的眼眸才慢慢睁开,视线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他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他的助理。 他眼睛酸涩,一早从梦里醒过来后,他就未曾再闔上双眼睡觉了,邵荏暘佔据了他的脑海,他一整日都被她扰乱了思绪。 助理看见他的眼睛佈满着血丝,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老闆,您还好吗?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说,就怕一不注意又让眼前的小祖宗心情不悦,下一个被炒魷鱼的就是他了。 「没事,你东西放这里就好。」 张苒偑语气难得与平日不同,多了几分和善,也少了一些威严感,助理带上门前,还偷偷覷了他。 他想,张苒偑莫非遇到了什么事?他与他共事已久,他鲜少看见他情绪如此大的波动。 「你──」张苒偑叫住了正关上门的助理。 助理吓得浑身一哆嗦,机械似的转过头看向他,立马堆起一个打工人的微笑。 他见张苒偑抬起的手又放回桌上,来来回回重复一样的动作好几次,料定他是有话对自己说,他便试探性的开口:「老闆,怎么了吗?」 张苒偑的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心一横,眼睛直视着前方的男人。 「你……谈过恋爱吗?」 助理愣了一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像石像一样,定格在门口。 谈恋爱? 张苒偑问他? 张苒偑见他迟迟未回答,也有些尷尬的撇开了头,他轻咳一声:「换个问法,你喜欢过人吗?」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4) 助理缓慢的挑了个眉,「老闆,你是在问我吗?」看到张苒偑不自在的点了头,他又默默地指着自己,确认了一遍。 「不然,我再换个说法吧,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助理反应过来,知道张苒偑并非要责骂自己时,先是吁了一口气,而后转念一想,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他的脑瓜子「喀喀」了两声,吓得他手一松,门就大力的关上了,他把自己和张苒偑关在了同一个空间,两人面面相覷。 张苒偑从以前身边的鶯鶯燕燕就不少,不管是平日的开销、满足女方的要求,甚至是后来的善后工作,基本上都是由他直接负责,他都算张苒偑另类的私人助理了。 他知道张苒偑从未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留心,也知道他面对那些女人只是想满足自己基本的生理需求。 如今,他主动开口问了关于「喜欢」,着实让他惊了一下,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在张苒偑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了。 助理板起身子,装模作样的推了个眼镜,「喜欢,就是总会想起一个人,看见她会觉得害羞,见到她哭会难受,看见她笑会开心。」他随后又弱弱的问了一句:「老闆,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 张苒偑害怕被看出任何端倪,连忙看向窗外,撇了撇嘴,「肤浅,喜欢就这样吗?」 助理不干示弱:「老闆,你应该知道『爱』和『喜欢』是不同的吧?」 张苒偑一脸不明白的看向他,助理无奈的拍了一下额头,他就知道张苒偑根本没有搞清楚,他一脸同情的看着张苒偑。 张苒偑额头的青筋跳起,他似乎觉得自己被刺激了,他将助理轰了出去。 喜欢?爱? 这两个的本质有哪里不同? 那他对邵荏暘的那些小情绪是喜欢还是爱? 他想起了父母坐在椅子上安静吃饭的模样。 他们彼此是喜欢、还是爱?抑或是,什么都没有? 张苒偑再次回过神时,人已经在邵荏暘家的门口,鬼使神差的就驱车到了这里,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邵荏暘倒完垃圾准备走回家里时,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车灯闪烁,在黑夜里确实显眼。 她走上前仔细一瞧,车牌确实是张苒偑的,只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拨了一下自己耳旁凌乱的碎发,还顺道将其塞至耳后。张苒偑从后照镜就看见一个女孩穿着邋塌,鬼鬼祟祟的从后方靠近他的车子。 他原本想开口叫住她的,但名字到了嘴边却什么也喊不出口,她发梢的香气和梦里的模样,都在他的脑海里縈绕,确实让他有些难为情,尤其自己在梦境里的最后,还不断的唤着她的名字。 不知道张苒偑小心思的邵荏暘走到了驾驶座的旁边,敲了敲他的车窗。 张苒偑眼睛一闭,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他便摇下车窗,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为自然。 「你怎么会在这里?」邵荏暘眼睛发着光,看起来挺有精神的。 张苒偑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我、我刚好路过?」但殊不知,他的语气特别心虚。 邵荏暘瞇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思考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你──」 「你──」 两人同时之间开口,而后又有些不自然地纷纷撇开了自己的头,看向远处。 邵荏暘用鞋尖踢了脚边的碎石,「你先说吧。」 「你去哪里了?」 邵荏暘「啊」了一声,成功被带偏了话题:「我去倒垃圾了。」她伸出自己的双手,摊开手掌向张苒偑表示。 张苒偑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幸好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要回去了,我只是路过这里的。」 邵荏暘默默地点头,退了一步,让出了空间。 张苒偑像是落荒而逃般的匆匆离去,连再见都忘了说,邵荏暘只看见他车子的尾巴,逐渐的缩小,直至不见。 然而她的内心却有一处空洞渐渐放大,她有些失落,本还期待能与他交流更多,同时她也注意到张苒偑今日的神情确实与平日不同,他看她的眼神不像平日里的坚定,反而多了一丝犹豫。 她不太明白张苒偑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又为何他会像逃离般的迅速离开?她想不透,索性就乾脆不想了,否则只会徒增自己的烦恼。 「他到底在干嘛啊?搞得神神秘秘的。」邵荏暘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咕噥着,「他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邵荏暘左思右想就是不明白到底自己在期待又在失望什么。 直到进了屋子,她才想起,为何张苒偑会一个人在这里? 她抱头尖叫了一声,想起前几日看到的惊悚片,是关于尾随单身年轻女子的变态,她想起了电影里一幕幕的画面,鸡皮疙瘩佈满整身,她嘴角抽搐着,全身抖了一下就赶紧躲进被窝里了。 张苒偑刚刚的样子确实有些诡异,他不会真的是变态狂吧?莫非以前他都是蓄意的接近她?只为了从后方偷袭、杀掉自己? 她脑子的小宇宙转了好几圈,想了好几种惊悚片的固定剧情,才慢慢地进入了睡梦中。 估计情场高手──张苒偑都未曾想过有一天会被女人当成变态。 翌日,张苒偑的助理战战兢兢地敲了他的门,张苒偑的眉一挑,就让他进来了。 他昨日纳闷了一整天,左思右想就是不知道老闆为何会提及这件事,寻思近日也未曾看见他身旁有任何的女伴,他原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了。 「老闆,虽然我只是工作上的助理,但我也处理过好几次您的情感纠纷……」他的底气越来越小,语速降缓,声音也变小,「如果您真的有情感的问题,也许我能提供一些想法和建议给您。」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5) 张苒偑表情虽然不悦,有些像被拆穿的羞愧感,但他内心还是隐隐有些好奇的。 助理见张苒偑丝毫也没有拒绝之意,便清了一下喉咙,大胆的说:「虽然不知道老闆您现在喜欢的女生是谁,但根据您以前的喜好,一定都是妖艳、大波浪长发、身材极好的。」 「这些女生一个个妆容艷丽,绝大多数都是喜欢名牌的,不论是包包、化妆品、衣服、鞋子或是香水,只要是奢持品牌的,她们都喜欢。」他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您以前的那些女伴,每个收到这些礼物都挺高兴的。」 张苒偑露出一抹笑,看得助理身体发寒。「你到底用我的卡刷了多少钱、买了多少礼物?」 助理的手连忙在身体前挥了挥,替自己澄清道:「老闆,您之前说,她们想买什么直接跟我说,不要吝嗇也不要小气的。」他越说还越委屈。 张苒偑冷笑了几声,神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邵荏暘的个性他也清楚,她讲求务实,这从她的穿着就能明白,这些肯定是收服不了她的。 助理从他的眼神和脸色里也看出了他的极度不满,「老闆,假如对方不喜欢这些东西的话,那也可以试试看送一些小礼物,不管是哪种女生都会喜欢收到礼物的。」 张苒偑一脸狐疑,满脸都是不信任。当时思源米舖重新开张时,他送邵荏暘的花,他都还记得她是怎么嫌弃的,甚至那束花的下场可谓是凄凄惨惨。 她会喜欢收到礼物吗? 「老闆,礼物是心意,是表达你对她的重视,也是你趁机了解她喜好的关键阿。」助理说完后就自己慢慢的离开,他害怕等等会被张苒偑的毒言毒与波及。 张苒偑见助理的身影经消失在走廊的深处,默默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搜寻页面。 女孩都喜欢收到什么礼物? 他点开一个写着:二零二二,十大女生喜欢的礼物推荐,女生渴望收到的礼物清单。 饰品类,邵荏暘不戴饰品的。 美妆护肤,邵荏暘也很少化妆的。 包包类,邵荏暘看起来都背帆布袋的包包。 他全看了一遍,都没有适合她的礼物,看起来也不会吸引她的注意,她可能还会一脸嫌恶地看着他。 他烦躁的捋了头发,他对送女孩子东西可谓是一窍不通,以前几乎都是对方提出来,他交由助理去负责,他从来不过问也不想理解,他一直觉得钱可以解决一切的烦恼。 他放下手机,身子向后一靠,闭上双眼。 邵荏暘没有想到这么快又会再遇见张苒偑,彷彿将前些日子未曾见过的面都补了回来。 他们俩分别站在商舖的橱窗前互看,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讶异。 邵荏暘最初是被橱窗里角落的东西给吸引住了,那是一个水晶球兼音乐盒,里头有一栋日式的老房子,外头坐着一隻慵懒的猫。 也许在其他人的眼里,这种东西华而不实,但邵荏暘就喜欢这种恬静的氛围,她觉得自己就像老房子门口的那隻猫一样,享受着老房子的气味,享受老房子带给她的安全感和情感的连结。 张苒偑其实是看见熟悉的身影才停下的脚步,他的瞳孔倏地放大,女孩正看着橱窗里转动的水晶球,而后才注意到他的。 「你喜欢这个?」 邵荏暘看见张苒偑蹙眉,她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的幼稚,她的脸便有些燥热。 「没有,我只是刚好路过。」 张苒偑插在风衣口袋的手摩娑了一下,逕自的推开了小店的门,走了进去。 「喂!你要干嘛?」邵荏暘喊住了他,手直接扯住了他的风衣一角。 他走到了柜檯,手在上头点了几下,一脸兇恶,还吓到了柜檯的店员。「我要里投那个水晶球。」他指着橱窗。 店员立马小跑过去,「是这个吗?」 张苒偑翻找自己的信用卡,直接递给店员,「帮我包装好看一点,我要送人的。」 店员偷偷覷了一下外头有些徬徨的女孩,他从刚刚就注意到她很喜欢这个水晶球。 邵荏暘见店员直接抽走,拿到柜檯帮张苒偑结帐,她的心还喀噔了一下,她想,张苒偑不会是故意要和她作对,才买走它的吧。 张苒偑走出店门口的时候,还不敢直视邵荏暘的眼睛,直接将纸袋递给了她,邵荏暘反应不过来,愣在了原地。 「拿去,我手很酸。」 「给我的?」邵荏暘不敢相信的再三确认,就怕自己误会了。 「嗯,我看你喜欢。」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大方。」邵荏暘虽然嘴上嫌弃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打开了包装。 礼物拆到一半,她又觉得不太对劲,那个斤斤计较的张苒偑,不可能这么善良的。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才想拿礼物来收买我?」 张苒偑嗤笑,「你想太多了,这就是给你的。」 邵荏暘半信半疑,但还是很欣然地接受了,反正不拿白不拿,钱是张苒偑花的,用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愧疚感。 「谢谢啦。」 张苒偑看眼前的女孩满脸写着满意和幸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害羞,耳根子也渐渐热了起来。 「我有事,我要先走了。」 他本来就是与朋友相约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家pub,但没有想到会在半途遇见邵荏暘。虽然这句话是事实,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讲起来有些心虚。 邵荏暘正想喊住他的,但没有想到男人已经飞快地离开。她头一歪,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憋得她心里难受。 「他到底在干嘛啊?」她脸都皱在一起了,「跟鬼一样,来也无踪、去也无踪。」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6) ??? 邵荏暘和何韶橒分别带了不同的团队,各自做两间柑仔店的行李箱策展。 邵荏暘起初对于明宏商行并没有什么想法,觉得明宏商行贩卖的东西着实有些无趣,小农商行的商品充满着童趣,在製作上确实会比较容易。 看见团队的表决结果时,邵荏暘还是叹了一口气,虽然她早就有预料到自己会接下明宏商行的製作,但内心还是无尽的咆啸和拒绝。 「怎么了?」何韶橒走到她的身后,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 「虽然对明宏的採访深受感动,但实在是对它的策展没有任何想法。」 何韶橒俯下身,与她拉近了距离,「别担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可是最有创意也对所有事情都最有想法的邵荏暘。」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她有气无力的说:「我觉得我又像上次日式宿舍一样遇到了一些瓶颈。」 「瓶颈肯定是有的,但你上次不也做得很好吗?」何韶橒伸手摸了她的头,「所以我才相信你可以的。」 邵荏暘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何韶橒亲暱的举动,虽然他以前偶尔也会这么做,但邵荏暘第一次觉得有些反感,下意识的就想逃离。 何韶橒注意到她的动作,手停在了空中,露出一抹尷尬的微笑,「怎么了?」 邵荏暘怕他看出端倪,连忙乾笑着解释:「我昨天没洗头,怕你的手被我弄脏了。」 「喔。」何韶橒得体的微微一笑,而后又默默地把手握紧收进了口袋里。 他认识邵荏暘很久了,不会连她细微的表情和抗拒都看不出来。 她以前不会这样的…… 邵荏暘注意到何韶橒一直盯着她,她害怕若是继续和他待在一个空间,迟早会被他发现端倪的,但殊不知,何韶橒已经看出来了。 「荏暘。」邵荏暘听见他在唤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何韶橒温柔且坚定地看着她,「你可以的。」 「谢谢啦!」邵荏暘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何韶橒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着,他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那些笑容背后的辛酸,邵荏暘又如何知道? 邵荏暘和小晴是一组的,她们两人知道结果后,就立马召集了负责明宏商行的伙伴,打算一起来讨论一下。 「根据上次大家田野调查后的报告,大家想一想自己最有印象的地方吧,我们就结合大家想到的一些物品,再做出取捨。」邵荏暘又请小晴替大家做个纪录。 起初无人应答,邵荏暘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着。随后她突然想起上次访谈,有人向老闆娘买了鸡蛋,老闆娘用的是秤。 「秤──」邵荏暘大叫了一声,她脑子突然有了些想法,「如果我们用秤作为主要的视觉呢?我们可以做好几个秤,放在行李箱的里头,上面可以放一些柑仔店卖的货品。」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但随后又觉得只有秤似乎有些单薄。 邵荏暘的手放在下巴上来回摸了几下,「还是我们将明宏商行的调料的空瓶摆在磅秤一旁,把食品和调料作出一个区隔。」 「毕竟我们之后是要去巡回展出的,我们要让民眾会被吸引,有互动式的设计可能也是我们必须考虑的事情,我们要留住民眾也要让民眾有参与感,和留下印象。」 此时坐在角落的一个男孩默默地举手,「如果要有互动感,我们不如将调料的酱汁倒出来,让大家可以拿起来闻。」 邵荏暘想像了一下,「是指像香氛品那样吗?一个玻璃罐,然后可以让观眾闻香。」 男孩点头。 邵荏暘得到了认可后,随机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下来,用最简单的线条在纸上勾勒几笔,将他们目前展示大致画了出来。 「小枳,再麻烦你这几日将整个展箱的设计画出来。」邵荏暘让小枳依照她画的雏型做最精緻的修改。 邵荏暘原以为将尺寸和比例量好后,再画出设计图,展示的製作都会顺利进行,但她后来发现,这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容易。 光是在製作磅秤时他们就遇到了困难。 邵荏暘原本的想像是用纸板就能凹出立体的磅秤,但实际动手做之后,她发现用纸板做的磅秤,因为是空心的,不仅不稳,技术上还有些复杂,要将所有的纸板按照长、框裁切,还不能有任何切割上的失误。 「暘暘姐,纸板可行性不太高。」小晴手里拿着一个破碎的纸板,向邵荏暘哭诉。 邵荏暘也试过,她也发现自己当时确实太理想化了。然而她们希望能减少资源的浪费,便没有额外买现成的磅秤,还有一个考量是,现成的磅秤确实太重了,怕行李箱不堪负荷。 邵荏暘叹了一口气,不断地想着,究竟还有什么能够代替纸板。 此时她眼角馀光瞄到工作室角落堆放的保丽龙。 「保丽龙!」她兴奋地瞪大眼睛。保丽龙切割上相较容易,整体也是实心也比较稳固。 邵荏暘手一指,「把那块保丽龙切成几个正方体,再将一面削掉,做成梯形就可以了。」 小晴听邵荏暘这么一说,觉得此方法也可行,便说要来试一试。 几个人拿着各式各样切割的工具,就开始解剖那个保丽龙。 他们总共需要五个磅秤,几个人就在鼓捣着,工作室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越越拿起耳塞也挡不住他们发出的噪音,「怎么回事?暘姐,你们一早就在拆工作室呢?」 邵荏暘没心思理他,直接喊他过来帮忙。 越越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拆保丽龙干嘛啊?你们要做资源回收?」 「别废话那么多,这个帮忙一下,我们手太酸了。」邵荏暘将美工刀递给越越,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几分鐘后,五个正方体就摆在邵荏暘的面前,她随意一切,一个榜秤的雏型就已经出来了。 「虽然刚刚切的很累,但这个磅秤的确又快又好看。」小晴朝邵荏暘竖起一根大拇指,不得不佩服她的机智。 他们随后就用压克力顏料调出磅秤的绿色,在上头涂涂抹抹。 邵荏暘总觉得这些磅秤看起来有些空洞,「我们当时说要放哪些东西?」 小晴拿起笔记本,看了上回开会的纪录,「八角粒、滷味香、白酢、甘草粉和红花米。」 这几个都是最具代表性的古早味。八角粒调味;滷味香滷製;白醋是沙拉酱;红花米是食用色素,可以用在製作汤圆和红龟粿:甘草粉是老闆的自製特色。 邵荏暘看着空荡荡的磅秤面板,转念一想,「如果我们将这些商品的特色写在面板上呢?」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7) 「可是这些文字会不会太规矩?让人不想看?」小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邵荏暘摇了头,「不,我们把文诌诌的介绍改成问题的方式吧。用一些趣味和拟人化的方式,来介绍它们。」 「让我想想喔……」邵荏暘在笔记本上随意地记录了八角粒的特色,「去寒气……小晴,你觉得八角粒像什么?」 小晴偏头一想,「八角粒?海星!」 邵荏暘汲取了她的想法,「如果要更童趣,我觉得派大星挺不错的。小晴,我们就按照这种思路,把所有的商品特色都写出来吧。」 小晴崇拜的看着身上彷彿有光的邵荏暘,她这种时候总是显得特别的厉害,让小晴特别的钦佩。 「八角粒、派大星……」邵荏暘捧着笔记本回到座位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拿笔记录着当下的想法。 半小时候,邵荏暘兴奋的拿着写好的文案,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小晴身旁。「小晴,你看看我这样写行不行?」 小晴从她手里接过本子,仔细瞧了瞧。 是可爱派大星?还是派声哨八角粒? 我风格独特、稜角分明,擅长祛寒问暖,体虚的朋友爱死我了!但如果你是气噗噗的燥热体质,那么碰到我,可能会让彼此都很上火! 小晴会心一笑,她特别佩服邵荏暘的「共情」能力,她总是能够把每样物品想传达的意义给具象化,始之让人更容易明白,还能吸引所有人的兴趣。 她往下一看,发现邵荏暘短短的时间里,就把所有的介绍都写完了。 「暘暘姐!你全写完了?」她的语气里除了有一丝的惊讶,还有一丝的慌乱。 「刚好有想法就全写了。」邵荏暘有些害羞,「你继续看下去。」 小晴头一点,视线也随着笔记本往下。 遇见红花米之后,我们成为了什么? 麵粉成为了上得了厅堂的寿桃,糯米粉成为了进得了厨房的红汤圆。他们的青春记事里,都住着红花米──只是擦肩,便令人满脸通红的漂亮女生。 甘草粉是啥款的男人? 甘草粉是外表朴实却很抢手的百搭情人!芭乐、西瓜、小番茄,谁和他再一起都能尝到酸甘甜的恋爱滋味。 欸欸,你有听说过那个滷味香吗? 什么?你不知道吗?本来我们这锅死气沉沉,滷味香一转来,所有人都被他独特、强大的气味影响!变成最强的一锅滷菜欸。 白酢不就是装饰用的吗? 你有演不识泰山!不论各种食材的搭配,他都是最佳男配角,从来不会喧宾夺主,反而更能衬托男主角的魅力。 小晴对着她比了个讚,对于邵荏暘书写的文字介绍真的让她眼睛为之一亮。 「那你有想要用什么方式呈现吗?」 「手写吧,手写比较有温度。」邵荏暘看着自己混乱的笔跡,默默的闔上,「我们让小枳写吧,她的字比较好看。」 小晴也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的字,细思极恐。 「那我们开始吧!」邵荏暘手一拍,召集了小组的人马,所有人就开始动工,打算在明日完成磅秤的部分。 后天,何韶橒进工作室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邵荏暘他们的磅秤製作,五个磅秤规规矩矩的排在一起,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怎么样?不错吧?」邵荏暘特别自豪的说。 何韶橒讚赏的看着她。 「你们完成的怎么样?」 何韶橒「唔」了一声:「马马虎虎吧。」 邵荏暘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后,又急急忙忙地开始动工。 昨日她与小晴和几个人忙到深夜后,还为接下来调料瓶的部分做了一个讨论。 小枳提议,除了闻香瓶的设计之外,也能再额外製作那些味道的瓶子插图,届时也能让观眾猜猜看,味道、文字和外型要如何配对,有点像复杂版本的连连看。 邵荏暘熬了一宿,在网路上把所有调料的特性全都查好了,也顺道将介绍的文案一併打成文件,让大家过目。 她将手里的资料发给每人一份,「这是关于调料的介绍文字,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可以开始着手这个部分。」 红露酒:来自红麴淡淡的香,经过瓮的陈放,成了性格温润的琥珀色。 乌醋:遵循古法製作和风味独特的古早味,拥有扎实的清亮醋香。 酱油:经由阳光而孕育出酱汁的精华,偏淡的色泽,却有着酱香的浓郁。 蠔油:严格提炼,色泽柔软,质地幼滑,蠔味温和。 鱼露:酸甜咸辣兼宜,色成琥珀,飘散阵阵鲜美的气息。 文句虽然简短,但字字句句都将调味的特色展露无遗,几人看过后都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小枳立马打开电脑开始设计,邵荏暘和小晴则是负责撰写明宏商行的介绍。 邵荏暘回到工作位置后,看见电脑旁的水晶球,原本要落在键盘上的手顿了一下,脑海冒出了张苒偑的脸孔。 他们原就不常联络,若没有遇见和刻意相约,两人就如同平行线一样互不打扰。 邵荏暘嘴一撇,也许他现在又在哪个鶯鶯燕燕怀里也说不定。 此时,在酒吧包厢里的张苒偑打了一个喷嚏,他眉头蹙起,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胖子不留情的嘲笑他:「怎么回事?感冒了?」 张苒偑啜了一口酒,散漫的回:「关你什么事?」 胖子一手揽着女友,一手吸着菸,「你最近很奇怪啊,女人都不碰了,怎么回事?」 张苒偑不自在的撇过头,不愿回答他的问题。 「噗。」胖子喷笑:「不会真的栽了吧?」他从张苒偑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一脸八卦的说:「没想到你有一天会谈恋爱,我以为以前的事会让你不敢交女友。」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8) 「还不是……」 胖子一开始没听清,反覆咀嚼他的唇型和状态后,他惊了一跳,「什么?你单恋?」随后他兴奋地吹了口哨:「什么样的女生?哥帮你想想怎么追她唄。」 张苒偑打掉他蠢蠢欲动的手,「不、需、要。」 「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可以让你这么久都不碰其他女人?」胖子摸着自己肥厚的下巴,用着张苒偑可以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莫非是床上功夫了得?」 张苒偑将酒杯用力往桌上一放,不少的酒都洒了出来,在桌上留下一滩滩地痕跡。 「胖子,你如果不会说话,那就别说了。」张苒偑将头发向后一拨,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黑夜哩,彷彿像隻狼一样会发光。 胖子被他看得背脊发凉,手抖着点了一支菸,默默地走到一旁吸了起来。 张苒偑拿起手边的西装外套,「我走了,否则我不知道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我会不会不小心弄死你。」他朝胖子露出一抹没有感情的微笑。 胖子第一次看见张苒偑露出那种表情,恶狠却又有种浓厚的佔有欲,丝毫不让人说那女人一分一毫。 「是什么人啊,保护的这么好。」胖子睨了一眼张苒偑离去的背影,对他心里的人也越发越感兴趣。 多亏了胖子,张苒偑今晚又梦见了邵荏暘。 这次他比上次要狠,不顾邵荏暘在他身下怎么求饶和哭泣,他就想将她全部揉进他的身体里,他只想佔据她的所有。 醒来后,他没有上次的震惊,心态上更为平淡,也更能接受。他默默地褪下身上所有的衣物,包括黏腻的内裤,走到淋浴间里冲了一身冷水。 洗完澡后,他才发现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全都来自黄素芬。 「阿姨。」他哑着嗓子。 黄素芬听见他的声音与平日不同,有些慌张,「怎么了?感冒了?嗓子怎么这么哑?」 「刚睡醒。」 听见他的回答,黄素芬松了一口气。 「这周你爷爷生日,你会回去吧?」她叹了一口气:「他老人家亲自打电话给我了,况且今年是他的八十大寿。」 张苒偑听见这句话,如死潭的心突然有了骚动,他的瞳孔放大,语气也开始不稳,「他们会回去吗?」 「每年都会回去的,估计今年也会。」 张苒偑牙一咬,「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苒偑,你爷爷知道荏暘了,他也想认识认识她。」 他瞬间像被激怒的猫,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语带质问:「你跟他说的?」 「苒偑,阿姨先跟你道歉,你爷爷突然问我,我一个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是阿姨对不住你。」 张苒偑冷笑:「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说你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如今又是,你是想让多少人搅进这淌混水?」 「我是不会带她去的,你自己跟爷爷解释。」 黄素芬本欲再解释的,但没有想到她姪子连机会都不给,直接掛了她的电话。 张苒偑闭上眼。他逃避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将所有事情都掩盖的完美,而如今邵荏暘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拖累,一脚踏入了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打算一个人赴约,他不会让邵荏暘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 关于柑仔店的展览,已经做了一个段落。负责明宏商行的团队,将困难一一克服后,整体的展示完成度很高。 「你们做得怎么样?」邵荏暘突然的出现,把何韶橒吓了一跳。 她看了一眼他的电脑,上头是花花绿绿的设计图。「抽抽乐吗?」 何韶橒苦笑着:「会很奇怪吗?」 邵荏暘眼睛放着闪光,「当然不会啊,这很有趣欸。你们里面会放东西吗?」 何韶橒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我们会故意戳破几个,在里头放一些小东西,但有些会是封闭的。」他话锋一转,「你们的呢?还顺利吗?」 邵荏暘眼睛俏皮的一眨,「当然,我们已经接近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等厂商那里将我们要打印的东西送来。」 她点开手机的日历,「我记得是二月的第一周要展览对吧?距离现在还有一到两周,时间还绰绰有馀。」 邵荏暘还在整理着最后的展示,把位置再仔细调整一次,并拍照纪录,方便届时巡回展的布置。 工作室的人大致上都走了,何韶橒也赶着回家照顾父母了,灯也几乎全关了,邵荏暘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待到了凌晨十二点了。 她直呼不好,匆匆忙忙地收拾着书包,这么晚回家,估计她妈又要骂了。 此时,包里的手机一震一震的,她冷汗从额头滑落,心想一定是李春顏,还在犹豫要不要接起,或乾脆直接装死。 但包里震动的频率太频繁了,邵荏暘都没看拨号人是谁,就烦躁的接起。「喂?」 电话那头始终保持着沉默,无人应答。 邵荏暘以为是自己手机坏了,敲敲打打一顿,才有一道男声有些慌张地说:「请问是邵荏暘小姐吗?」 邵荏暘的眉头皱成八字,都三更半夜了,怎么还会有人打电话找她。「有什么事吗?」 男人紧张的结巴,「我看见有一个人醉倒在路边了,他的手机萤幕没关,我就看见他原本要拨号给您,便通知您了。」他语气十分慌乱,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他真的害怕极了,「看您要不要来接他?」 邵荏暘拿下手机,仔细一瞧,才发现拨号人显示的是──张苒偑。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9) 男人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握在手里的某样东西被拿走了,还有人在他旁边与其他人说话。 他伸手想拿,但却搆不到,最后累得渐渐失去了意识。 他今日见到了那个男人,拥有着跟他相似面孔的那个男人,他身旁有着其他的孩子,模样看起来幸福,可是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 「我不想带着一个累赘!孩子你就拿去!我不稀罕!」 「也别给我,我不需要。」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又是这个恼人的声音,好吵。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生分别围绕在他的身边,不停的争执和怒摔东西。 他即便幼小,但很冷静,他无所谓也不在乎,反正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没人爱他。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的父母日日都在争吵,不管是为了家庭、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他们都在推卸照顾家庭的责任。 「张苒偑,你听着,我这辈子他妈最后会的事情就是生下你。」女人颓靡的瘫在沙发上,酒精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大声地朝着站在门口的张苒偑嚷嚷。 他冷漠地看着她,转身就走,她反而更不高兴,直接拿酒瓶朝他砸过去。 他没有躲开,就静静地让她砸。「你妈的狗东西,我让你走了嘛?」她摇摇晃晃的走到他的身边,面部狰狞,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我应该一开始就杀了你。」 他脸色逐渐涨红,即便挣扎也是徒劳,直到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女人才大笑了几声将他放开。 隔日酒醒后,看见他脖子上的五指印痕,丝毫不觉得愧疚,只会冷漠地继续梳妆。 他的母亲,是一个很爱漂亮的女人,每日的生活不是和贵妇逛街,不然就是和其他男人出去约会,身上沾染着不同的味道回家也已经让他习以为常。 他一直以为被蒙在鼓里的父亲很可怜。直到有一日,他从学校里提早回家,就听见父亲的房里传来男女的呻吟声,他才知道自己才是最愚蠢的那个人。 至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人原来是自己。 「不──」 张苒偑惊醒了,一滴冷汗自他的额头流下,渗入枕头里,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外头天已经亮了。 他撑起身子,头异常的沉重,他从来没喝到这么醉,头像要裂开了一样。 他刷完牙后,觉得喉咙有点乾,他想要走到厨房喝一口水,却被在沙发上的身影吓到了。 女孩躺在沙发上,呼吸声均匀,即便他发出杯子碰撞的动静,她都没有醒过来,张苒偑不自觉的失笑。 他昨日醉的迷糊,出了宴会后,他独自一人走到酒吧,喝了一堆酒,而后就不省人事了。 「张苒偑,你很重。」女孩揹着他,举步维艰。 「你别颠,想吐。」他双腿在地上拖着,一股酸气从胃里涌上。 「喂!你别吐在我身上!」女孩吓得直接把他丢在地上。 紧接着就是他吐得满身的画面。 张苒偑嘴角一抽,视线往下一看,所以自己身上的睡衣是谁换的? 他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女孩的睫毛纤长,即便脸上没有任何的胭脂,但却动人,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试探性地戳了她的脸颊一下,但她却毫无任何反应。 邵荏暘感觉脸上痒痒的,彷彿有羽毛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划过去,她眼睛转了一下,逐渐甦醒。 张苒偑看见她的睫毛些微地动了,就彷彿蝴蝶即将破蛹而出般,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染上了一层红色。 邵荏暘眼睛微微的睁开,先看见了光线,而后视野慢慢地由模糊转成清晰。 她看见熟悉的侧顏轮廓,她原以为是梦,她伸手想要触摸,试试虚实,直到她的手掌抚上了男人的脸,摸到了细腻的肤质触感,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的手顿了一下,为了确认,还又蹭了几下。 张苒偑任由她的手在他的脸上胡作非为,他被她摸得有些燥,一些混乱的情愫在他身边流动着,身体作祟的因子也在蠢蠢欲动。 「摸够了没?」他哑着声音。 邵荏暘眼睛瞬间瞠大,直接跳了起来,背抵着沙发。「妈呀──」 张苒偑彷彿看见一隻瑟瑟发抖的兔子,又升起了想要捉弄她的心思。 「邵荏暘。」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我的衣服是谁换的?嗯?」 邵荏暘的脸像染上一层晚霞,緋红爬满了她的脸,「什、什么意思?」 张苒偑手撑在了沙发椅背上,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公分而已,「我昨晚好像不是穿这样的吧?但我却没有印象我有自己换过衣服?」 邵荏暘说到这个就想起昨日的呕吐物,眉头一皱,反过来指责,「喂!你差点吐了我整身欸。」 张苒偑轻笑:「怎么回事?转移话题?嗯?」 邵荏暘屁股向后一挪,想要远离他,但她发现自己无路可逃,背抵着沙发、前方又是张苒偑。 她乾笑着:「没有!天地良心,真的是你自己换的!」她找到空档,从张苒偑的手下方穿过去。 张苒偑反手一抓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去哪?」 邵荏暘拿起包包,「回家啊,今天还要上班呢。」 张苒偑拿起手机,点开萤幕,让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你可以请假了。」 邵荏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反覆眨了几次,不断地确认自己眼睛没花,「一点十五?你是不是故意把它调晚的?」 张苒偑白了一个白眼,「我至于这么幼稚吗?」邵荏暘很认真的点了头,他被气到冷笑了一声。 既然都已经下午,邵荏暘传了个讯息告诉何韶橒和工作室的其他人,索性乾脆继续摆烂。 她身子向后一躺,又躺回沙发,她用手肘抵了男人的侧腹,「你昨晚怎么回事?从来没看你喝的那么醉过,而且你去哪了?穿得这么正式。」 张苒偑收起了玩笑的脸,转过头看着她。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本该是温暖的模样,但邵荏暘却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悲伤。 「你真想知道吗?我可以说给你听。」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0) 邵荏暘明白他现在就像溺水的人,需要一根浮木,她选择静静地听着他诉说着彷彿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今天去参加我爷爷的生日宴了。」张苒偑露出一抹没有感情的微笑,「自从我成年后我就没参加过了,我知道自己不想参加的理由,并非是不喜欢爷爷,而是我不想看到我名义上的父亲。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母亲和父亲就不停的争吵,他们生下了我,却没有尽到养育我的责任。」 张苒偑第一次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他燥动已久的心,似是找到出口,逐渐冷却下来。 那些被尘封已经的过往,从记忆里奔涌而出,他看着远处一个点,视线渐渐地无法聚焦,良久,他才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才没有人要我,我拼命地成为大人眼中的好孩子,乖巧、听话、安静,我以为他们就会喜欢我。」他头向后仰,眼睛看着天花板,「但他们还是不停的争吵,即便我这么努力,他们却从来没有打算接纳我。」 「我的父亲,别人都说他温文儒雅,嫁给他一定很幸福,但我知道,他比谁都要狡猾,他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了另一个家庭。」他在心里筑起的城墙开始坍塌。「我的母亲,社交界最艳丽的花,她流转于不同的男人之间,喜欢任何人胜过我和我的父亲。」 他的语气平稳,但心里却有一股酸楚涌了上来,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划过,邵荏暘也不知为何,心一软,下意识伸手替他抹去了眼泪。 张苒偑不习惯让别人看见他脆弱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下泪水,他不自在的别过头,语气闷闷的:「他们恨我,不止一次想杀了我。」 「我母亲没出门的时候,就在家里喝酒,她看见我就来气,拿酒瓶砸我是家常便饭。」他嘴角一撇,轻笑:「有时候我不想搭理她,她会直接掐着我的脖子,意图杀了我,我已经不止一次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我爸,他心里压根就不想待在家,这里给不了他想要的爱和温暖,他甚至不管我和我妈的死活,他冷漠地当个旁观者,我妈对我的打骂他丝毫不在意、也从不放在眼里,我们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也不值得投入任何关怀。」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当年我爸出轨的事被我阿姨知道了,她以为我妈被辜负,一气之下和我外公和爷爷说了,他们俩人立即让我爸和我妈离婚,但她不知道,我才是被辜负的人,两人双双出轨似是他们早已达成的协议,可是协议里却没有我。我爸和我妈直到离婚的时候,都还不要我,互相推卸着责任,我依然是那个不被爱的人。」 「我怨过我阿姨,因为她,我的家庭维持的平衡碎了,是她捅破了最后一层纸;是她打破了我父母经营好的表面关係;是她让我成了没有人要的小孩;是她让我看清我的价值和我的存在,对我的父母而言根本是多馀的,他们没有一刻是想要我的,也没有一刻是不想杀我的。」 张苒偑闭上眼睛,手背捂着眼,「我昨天看见我父亲了,他带着他新的家庭一起去,他看起来过得很好、很幸福,可是我为什么会那么不甘心呢?我曾经没有享受过的爱,他却毫无保留的给了另一个家庭。」 他一直在想,如果能够打一通电话给过去,他一定会打给还在相恋的父母,告诉他们,未来的他们会有一个儿子,他们会因为争吵让彼此受伤而后离婚,如果他们依旧不后悔,仍然执意要继续这趟旅程,那就请他们别生下他。 「我时常在想,究竟他们有没有爱过彼此,抑或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他们不爱了彼此?」 邵荏暘听着他云淡风轻地说完,但她知道,他所承受的那些痛苦都被他深埋在心底,不想被提及也不想被唤醒的记忆。 她骤然鼻头一酸,眼眶也逐渐泛红。 「我希望,不管以什么身分,你都别让他伤心,他的心已经禁不起第二次的伤害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当时黄素芬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邵荏暘伸出手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如同去海边时,他安慰她一样。「张苒偑,你要相信你自己很好,无愧于自己、不辜负自己,就好了。」 「你也别想着自己没有人疼爱,你阿姨虽然曾经伤害过你,但她现在却是最疼惜你的人,她很关心你,也很害怕你再次伤心。况且你还有我啊,我可以成为你很好的朋友,可以谈心、可以陪伴,有很多人在关心着你,包括我。」 男人的柔软的头发搔着耳畔,她像安抚着小孩般,摸着他的头发。 「谢谢。」张苒偑破防了,他的心逐渐塌陷,低磁的嗓音和气息縈绕在邵荏暘的肩窝处。 「当时,是不是很辛苦?一个人的日子,一定很难受吧?」 张苒偑轻轻地摇头,他的那些脆弱都被邵荏暘的温柔包裹了起来,她就如同那坚定且温暖的日光一样,照进了他的心房,点亮了所有的黑暗,扫去了那些阴霾。 「都会过去的,是吧?」邵荏暘拉开他,手扶着他的肩膀,眼神清澈且坚定。 张苒偑愣了一瞬,他又在邵荏暘的眼里看见了不同的光芒,她认真的模样,惹得他轻声笑了出来:「都会过去的。」 邵荏暘也被他的反应给逗笑,掩着嘴无法抑制的笑了出来。 她的和煦和温柔现在只属于他一个人,他贪恋这短暂的幸福和美好,那些过往的黑暗就被她深深的拥抱着。 他看着她笑成月牙的眼眸,他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且无法自拔。他想,这辈子最幸福时刻,就是遇见邵荏暘的剎那,以及相识、相知之后的日子。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1) ??? 展览的当日,拾时工作室人,一早就扛着展示品和行李箱上车,一同前往展览点,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在老街上。 邵荏暘将所有物品摆放至行李箱后,就揽着所有人一起拍了一张合照,照片里的所有人扬着灿烂的笑容,这毕竟是他们熬了好几个夜晚,苦尽甘来的成果。 她将箱子里的纪念品拿出来,每个人都发了几个,「这是t大那边给我们的,你们等等就给路人发一些,顺便请他们扫描一下上头的qrcode,帮他们的粉丝专业按讚。」 陆陆续续有一些经过的路人停下脚步,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邵荏暘将舞台分别交给了小晴和越越两人,自己则拿起相机走到一旁纪录和拍照。 一个伯伯率先走了过来,佇足在明鸿商行的行李箱前。小晴连忙将手中的纪念小物递给他,顺道教他如何按讚粉丝专业。 「伯伯,您有听过『明宏商行』吗?」 伯伯先是瞇着眼扫射着整体的展览,而又缓缓道:「是在市场入口那间吗?」 小晴笑着点头,「明宏商行是我们这里很久的老商行了,卖的东西也非常有特色。」 「伯伯,您要不要来猜猜看,根据磅秤上的介绍来猜猜看这是什么食物?」小晴指着最中间的磅秤,「您知道古早味的汤圆和红龟粿的顏色都是用什么做的吗?」 伯伯恍然大悟的点头,「我知道阿,我们以前都会用红花米染色阿。」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睛看着前方,「我妈妈以前都会用这个搓汤圆和做红龟粿给我们吃,现在想起来真是怀念,我们都不会这种传统手工了。」 「是阿,明宏商行虽然专卖给总铺师,但里头怀旧的调料和佐料,都能唤起我们心里很深层的回忆,像滷味香和白酢,现在家庭都很少使用了,如果您想再一次体育古早味,不妨去拜访明宏商行,一定可以找到您心里的回忆。」 小晴又指着掛在上头的绘图板的调料罐,「那您在看看上面的字,猜猜看这个调味料是什么。」 「经由阳光而孕育出酱汁的精华,偏淡的色泽,却有着酱香的浓郁。」小晴念着上头的字,没有想到伯伯马上就猜出来了。 「酱油吧。」 小晴吃惊的看着他,还以为他偷看了答案,不断反覆地确认伯伯是自己猜出来的。 「阳光、酱汁、酱香,这些都是在讲酱油阿。」伯伯一脸小晴小瞧他的表情。 小晴不甘示弱,「那伯伯我再考您一题,如果您回答得出来,我就给您比讚。」她随机打开一瓶玻璃罐,里头庄着这五种调料的些微酱汁,里头充满着浓郁的味道,「您闻闻看,然后把这些味道和文字搭配出来,就像在做连连看一样。」 伯伯闻了前几个,表情都没有任何改变,直到最后一个,他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甚至整个脸还皱了起来。 小晴忍住笑意,她想,伯伯一定是闻到鱼露的味道。 有些味道特别明显,包括酱油、鱼露和醋,他一下子就配对出来,红露酒则是顏色特别显眼,一眼也就看得出来,唯独蠔油,他始终不知道这是什么调料。 直到小晴说了之后,伯伯才瞠大眼睛,瞬间想起这熟悉的味道。「这我们家也有在用啊!」 邵荏暘看着小晴和伯伯相聊甚欢,甚至互动满满,便欣慰一笑。 最后,小晴拿起平板,拨放了一段短短的影片,「这个是老闆以前开店所发生有趣的事,我们用对话的方式,把那些回忆做成一个影片,您可以看看。」 伯伯摘下自己脸上的眼镜,眼睛凑近平板,就开始拨放影片,里头所记录的趣事,包括奶粉的故事和商店最值钱的商品。 小晴看见伯伯看得这么投入和专注,成就感满满,而后就继续和下一位路过的人说明和导览。 此时一个妈妈牵着一个小男孩从远处而来,小男孩一眼就看见了小农商行所展示的戳戳了,他迫不及待的酒想上手往戳戳乐戳。 越越连忙制止他,「弟弟,这个不可以戳喔。」 弟弟一脸不明所以,甚至脸上还掛着无辜和委屈的表情,妈妈走过来,低下身子,扯过他小小的手掌心,轻轻地打了一下,板着脸孔说:「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动东西。」她又向越越道了一次歉。 何韶橒看见邵荏暘在微笑,走到她一旁,「在看什么?」 邵荏暘伸手一指,「你看,这个小插曲也间接地证明了我们的互动设计很成功,就连弟弟都想要试试看。」 此时越越抱起弟弟,「虽然我们不能戳,但我们可以看,哥哥也可以讲故事给你听。」 弟弟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一脸好奇,甚至看见行李箱里头復刻的小模型又想伸手去拿。 越越连忙转移他的焦点,指着右下角破开的戳戳乐,这是他们故意设计的一些小巧思。「你看到里头有什么吗?」 弟弟眼睛眨呀眨,「是糖糖。」 越越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一颗足球巧克力,「这是一颗巧克力,哥哥以前就是吃这种巧克力长大的。」他将足球巧克力放进了弟弟小小的手心里,「吃完,要乖乖的喔。」 看见弟弟点头后,越越满意的微微一笑,又继续介绍了小农商行的展示,包括农作改良,越越所指的每一个模型都十分小巧又可爱。 邵荏暘惊叹,一脸吃惊的看着何韶橒,「这些精緻的小东西都是你们自己做的?」 何韶橒理所当然的点头。「我们都是用黏土捏的,一群大老爷们做这个做到眼睛快花了。」 邵荏暘佩服的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啊,你们这群大老爷们真的心灵手巧。」 戳戳乐不单单只有互动的成分在,更有寻宝的意义,每一间老屋和文化资產,都有属于它们的「宝藏」在等着他们去发掘,当他们接手每一个老屋,就像在玩戳戳乐一样,也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不一样的惊喜。 亦不知道,是悲,或是喜。 就如同邵荏暘不知道她即将面对狂风和暴雨。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2) 拾时工作室随着t大将关于柑仔店的展览,一起去做为期一个月的巡回导览,这一个月她不在工作室,事情都是交由何韶橒去打点的。 她怕他太忙和太累,偶尔还是会打电话关心一下他。 「会不会太累?我让越越多帮着你一点。」越越同样也没有去,他留下来替何韶橒分担一些工作。 何韶橒摇头,即便邵荏暘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喜悦却溢于言表。「荏暘,你什么时候回来?」 邵荏暘在床上翻了个身,「下礼拜就回去啦,再撑着点。」 听见邵荏暘这番话,何韶橒瞬间觉得自己全身的积劳和疲惫都烟消云散,他低笑:「知道了,你也别太累。」 「不会累呢,做喜欢的事怎么会累呢。」此时,邵荏暘接到一则电话插播,她查看了一会儿,发现是熟悉的人,嘴角高掛,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她匆忙地说:「何韶橒,有人打电话找我,我先掛了阿。」 「荏──」何韶橒还未说完,电话那头就只剩「嘟嘟嘟」的声音,他无奈一笑。 邵荏暘笑着接起来电,「张大叔,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呢?」 「什么大叔?」那话那头的人不甚满意的说。 「比我大五岁,也已经三十了,叫你一声叔怎么了?」 男人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邵荏暘,你叫我哥我可能还不会那么生气。」 她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我考虑一下。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打电话给你吗?」好听的嗓音从电话里传进邵荏暘的耳朵里。 「这次是有事相求于我,还是又做了什么事要来和我懺悔了?」她挑起一边的眉,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不安好心。 张苒偑白了一眼,「我的形象在你心里有这么糟糕吗?」他顿了一下,话音逐渐降低,甚至还略带有撒娇的意味:「我的确有事要求你。」 「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邵荏暘摆起架子,一副自以为是老大的样子。 张苒偑故弄玄虚,「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喂!」邵荏暘不满地回道:「就爱卖关子吧。」 张苒偑和她又聊了一会儿,顺道关心她在外头的情况,而后就掛了电话。 他看着眼前堆满脚边的礼物盒子,发自内心的笑了,若是熟悉的人看见他这般幸福的模样,估计又要以为他中邪了。 他从没想过要与邵荏暘告白,他从小就不明白要如何追求一个人,甚至对于感情这方面就是一个尚未开窍的木头。 若非前几日邵荏昱遇见他,同他说了那些话,他也不会有想要告白的念头。 他隐隐约约一直感觉何韶橒对他十分有敌意,也大约能猜出他对邵荏暘有些好感。 「苒偑哥,你和我姊究竟到了哪一步了?」邵荏昱一看见他就扒着他一直嘀嘀咕咕:「我特别不喜欢何韶橒那傢伙,他一看就是城府和心思极深的人,他肯定是特别惦记着我姊,才会一直在她身旁转着。」 张苒偑眼皮微抬,凝视着邵荏昱,「你姐都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阿,你可别告诉我姐。」他手撑在头后方,痞里痞气的道:「我姐虽然二十五岁了,但从小就被我妈保护的极好,她涉世未深,看不清任何人,更何况藏得极好的人。」 张苒偑嗤笑,「你这么年轻,怎么像是歷经了风霜般呢?你看人准吗?」 「苒偑哥,你可别不相信,连我妈都这么认为,你觉得会错吗?」 「我知道了,但你不只想跟我说这件事吧?」张苒偑睨了他一眼。 「肥水不落外人田,苒偑哥我可是相信你也认准你了,你可别让我失望。」语落,邵荏昱拍了拍张苒偑的肩。 「什么意思?」张苒偑不解。 「有些话说得太直白就没意思了,不过我爸妈和我倒是真的很希望你能拿下我姐。」 张苒偑沉默了。他并非不想和邵荏暘有更进一步的关係,而是他不明白要怎么表明他的心意,他内心也隐隐约约在恐惧她的拒绝。 胖子听到他的犹豫后,豪不留情的嘲笑:「你是张苒偑欸,你也会害怕和担心这种事?」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张苒偑,「游走在情场的张苒偑竟然有一天也会为这种事情烦恼,我越来越好奇你心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可以让你惦记这么久。」 他点了点手中的烟灰,「女人嘛,不都喜欢听到男人的承诺嘛,比如爱的承诺,这些都是可以透过告白达成的嘛。」 「欸,胖子。」张苒偑神色有些黯淡,「别人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假使她身边有一个男人同样也很喜欢她,甚至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这样,我还有机会吗?」 胖子仰头大笑几声:「你这根本是在庸人自扰阿,你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 他伸出自己肥胖的手,勉强才搭上张苒偑的肩,「你总要把你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否则当她真的跟别人跑了,就有你哭了。」 张苒偑对于胖子说的话半信半疑,但他还是默默地照做了,他想要给邵荏暘一个告白,起码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重视,无论她是否答应。 毕竟来日方长,他仍然有机会。 他轻轻一笑,倒是有些期待她的反应,不知道自己准备的礼物对她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 他的瞳孔镀上了一层金黄,彷彿是邵荏暘的身影就住在了他的视野里。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心里总会有她的影子。 而此时此刻的邵荏暘,似是梦到一个甜美的梦,连睡着都是掛着微笑的 她的梦逐渐变得彩色和繽纷,也渐渐的驻扎了一些人的身影和模样,她偶尔梦见他们,也偶尔在梦里感受到无比的幸福。 她也在盼望着,有朝一日,她的生活会充斥着粉红色的回忆。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3) 邵荏暘这个月都在外头,她回来的当日,张苒偑一早就去车站等她了。 他挺起身子,瞄了一下后照镜,又默默地打开前方的置物盒,拿起一把梳子就开始打理他那根不受控的头发。 「嘖。」他烦躁的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錶,心想着,时间怎么过得如此慢。 他在心里预想着许多状况,包括告白的台词,就想给邵荏暘一个难忘的回忆,即使她最后没有答应,但他会强行让她永远忘不了这段记忆。 一想到等等邵荏暘看见他的反应,他心里的愉悦感就控制不住的从心底往上冒出。 他第一次见到邵荏暘时,觉得她的个性衝动,虽然有些聒噪,但据理力争的模样确实让他备感意外。 他当时说出「后会有期」时,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再相遇,只能内心下意识的就说出口了,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命运的牵引,他们确实在线端的两头逐渐靠近。 张苒偑从小就缺乏爱和关心,他这辈子心跳最不规律的时候,就是邵荏暘抱着他,给予他安慰和鼓励的时候,他被她的温度和温暖治癒着,他第一次觉得他的过往也没有那么灰暗和不堪,因为她始终张开着双臂拥抱着他。 而如今,自己似乎也贪恋着那一点的美好。 此时,张苒偑眼光馀角看见一个身影朝他的方向奔来,他立即调整自己的状态,摆出慵懒的姿态。 邵荏暘一出车站就看见熟悉的奥迪,一身的疲惫转换成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朝车子跑去。 小晴刷完车票卡,抬眸就看见她朝着车站门口跑去,她不明所以的在身后唤她:「暘暘姐,你去哪呢?」 邵荏暘起先没有回答她,反而是敲了敲车窗,当车窗摇下时,她看见张苒偑一手撑着头,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大叔,你在这里干嘛?」 张苒偑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道:「上车,接你去吃饭。」 小晴见到车子里的人露出了脸,低头掩嘴笑了一下,就默默地离开了。 邵荏暘回过头后就没看见小晴了,传了封讯息给她后,就上了车。她兴致冲冲的说:「大叔,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来接我了?」 张苒偑打了方向盘,驶入车道,「不是说有事要求助你吗?当然要先贿络你了。」他笑了一下,看着她愣住的样子,捉弄不知情的她倒是挺有趣的。 邵荏暘挺了一下身子,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别闹了,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了,扭扭捏捏不符合你的性格。」张苒偑一向都是不肯做亏本买卖的,这种话一说出口,她立即就知道这只是个幌子。 要骗过这个小机灵鬼也是不容易。他舌头抵了一下后牙槽,继续卖着关子,「你等等就知道了。」 邵荏暘耸了一下肩。这么神神秘秘的要干嘛? 过一会儿,她想到一种可能性,不禁惊呼:「你不会要把我卖掉吧?」 张苒偑露出无语的表情,她的小剧场怎么能这么多。 「我这么优秀又善良,你要把我卖掉也不是不可能。」说完后,邵荏暘突然凑近他,眼睛眨呀眨,「所以,我值多少钱啊?」 「无价。」张苒偑看见她俏皮的模样,又被她逗笑出声,「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语落,空气凝结。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将内心话脱口而出了,肢体瞬的变得僵硬,还要装作自然的样子。 邵荏暘皱着眉头,头转向他,疑惑地指着自己,「你说我可爱?你是不是吃错药啊?」 张苒偑故作镇定的清了一下喉咙,乾脆破罐子摔破。「对啦,就是说你可爱。」他脸色慢慢涨红,有些难为情。 邵荏暘第一次看见他这种反应,她以前觉得张苒偑这个人狂妄、自大且自私,但没想到他个性也这么多变,他也像人,会难受也会害羞。 她情不自禁的「噗哧」笑了出来,张苒偑恶狠狠地瞪着她,「笑屁阿。」 邵荏暘擦去因为大笑而流出来的泪,「你也很可爱。」 她的这句话让张苒偑踩下的油门差点就爆衝了。「喂!你开车小心一点啦!」 张苒偑哀怨地说:「还不是你乱说奇怪的话。」 「先说奇怪的话是你好嘛!」邵荏暘不甘示弱,这明明这他的错。 「而且,我都三十了!不要用这个可爱的形容词形容我!」 邵荏暘抱着手臂,冷笑一声:「你终于承认自己老了,大叔。」 两人又吵吵闹闹,整趟路程都没有歇停,就如同邵荏暘第一次坐他的车一样。 张苒偑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争辩,都赢不了邵荏暘,便将车停在路边,打算和她好好理论一下,若是需要打一架也无妨,反正今日就是要她改掉「大叔」这个称呼。 他才三十岁,正当壮年,动不动就说他老,邵荏暘真的皮在痒。 他将车子熄火,身子转向一张嘴磯哩瓜拉不停女孩,此时她才注意到车子已经停在路边。 邵荏暘一头雾水,「干嘛啊?不是要去吃饭吗?还是车子已经坏了?」 张苒偑气笑:「气饱了,不想去了。」 「你脾气真的很大,说几句实话也不行,小气鬼。」邵荏暘找死的朝他扮了一个鬼脸,「你明明就脾气很臭,还不服老。」 张苒偑捏住她的脸,恶狠狠地说:「真的快被你气死了,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啊!」语落,他缓慢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有些慌张和手足无措。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4) 他今天是怎么了,一直把心里话说出口,他默默地骂了自己几句。 邵荏暘眼睛瞠大,用手圈住自己,有些惊慌,「你、你、你说什么?」 张苒偑像洩了气的皮球一样,放弃抵抗,躺回椅背,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我喜欢你,这样听得够清楚了吗?」 他千算万算败在了自己的衝动,他不解,他以前不论遇到任何事情,他都能保持冷静的分析,即便今日同他说地球被外星人攻佔,他也能不慌不忙,但他这辈子所有的不理智都奉献给了邵荏暘。 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有些懊恼,今晚精心准备的那些惊喜全都泡汤了。 邵荏暘还无法缓过神来,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之中。这算是她人生第一次被表白,还是在一个奇怪的时间节点、奇怪的地点,以及奇怪的人。 「这很奇怪吗?」 「啊?什么?」 张苒偑也不知道邵荏暘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糊涂。「你很漂亮,也有自己的理想,明明可以当花瓶,但却不服输,努力和无所畏惧的样子一直让我被你吸引。」他顿了一下,「这样不喜欢你,不是很奇怪吗?」 邵荏暘心脏骤然缩了一下,她没有应答,低下头静静地听着他说,她不知道自己要有什么表态才是正确的。 看见她苦恼的神色,张苒偑轻轻一笑,「你不用现在着急着回答我,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邵荏暘垂着头,小声道:「你说有事拜託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 「嗯啊,我都筹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可是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张苒偑装作无所谓的态度。 直到他发现邵荏暘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劲,她身体在发抖,她的所有细胞都在抗拒和叫嚣。 他有些着急,连忙向她解释:「你不用觉得有负担,也不必觉得困扰,你也可以当作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你的确动摇了,你被张苒偑影响了。」 「究竟是谁失去理智,我只是对你的行为就事论事,你可别不承认,认识张苒偑后,你的确对以前的想法都有所改变了。」 邵荏暘脑海中突然浮出何韶橒的声音,她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涌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哭。 「不,这样是不对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她的私心和理智在拉扯着,她何尝不也是被张苒偑所吸引了呢?但她这样做,是不是背叛了何韶橒? 她想起了德恩医院被拆掉的画面,想起自己那时的忿忿不平和心痛,她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这又怎么会是你的一厢情愿?」 张苒偑怔住了,事到如今,他本不奢望邵荏暘会给他答案,但她此刻说出口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将他的话,还给了他。「这很奇怪吗?你很帅气,虽然计较、自私自利、很资本主义,但你同样也在自己的领域深耕,做着自己本分内的事情。我也被来自不同世界的你给吸引了,不喜欢你才奇怪,不是吗?」 「可是啊……」她吸了鼻子,「来自不同世界的我和你,真的能够变成『我们』吗?」语毕,她咬紧下唇。 张苒偑盯着她通红的鼻子,良久,才温柔一笑:「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你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和你不能变成我们?」 他伸出手,摸了她的头,「我们都是被彼此在自己领域努力的样子所吸引,那我们也同样能够做到互不打扰,同样也能密不可分。」 张苒偑的这一席话,确实震撼了她,她的心又开始骚动,也被他深深感动。 邵荏暘看得出张苒偑很尊重她,也很顾虑她的感受,他所有的话,都是建立在她不反感的基础上。 她的泪也渐渐乾涸。 邵荏暘嘟起嘴,表情不悦,「你就会花言巧语。」 张苒偑笑了起来,「邵荏暘,你还记得你和我有个约定吗?」 「什么?」 「摩天轮。」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什么事情?」 「我还没想好,等需要的时候再告诉你。」 邵荏暘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敢继续细想。 「是好像有这么回事。」她笑得僵硬。 「如果现在要你答应这件事,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一点?」张苒偑语气很轻,就如同羽毛般轻轻刮着邵荏暘的心脏。 半晌,她犹豫再三后,默默地开口:「是太强人所难了一点。」 「如果是我的唐突让你觉得困扰──」 话还没说完,邵荏暘就打断了他。「不是的。」她有些扭捏,手指相互绞在了一起,「毕竟我这是第一次被人告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是对的。」 「傻瓜。」张苒偑用食指轻推了她的额头,「你以为我经验很多吗?我也是第一次告白。」 邵荏暘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一看就恋爱经验非常丰富阿,上次还有人跟你搭訕来着呢。」 「哪次?」张苒偑眉头皱成八字,「太多次了,我记不清楚了。」 邵荏暘白了白眼,转过头不想搭理他了。看见她的反应,张苒偑忍俊不禁,「即便如此,我仍旧被你吸引了。」 邵荏暘转过头,盯着他,就像要把他看穿般。「我姑且相信你了。」 「你啊。」张苒偑语气宠溺,「那个承诺并非要造成你的压力,你也无需烦恼,你只要跟着你的心走就好了。」 邵荏暘抿起嘴唇,沉吟了很久。张苒偑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将车发动,驶离。 他寻思着,既然也已经告白,准备的礼物确实也没有意义了,改日再给她也未尝不可,他便改正行车的方向,目的地改成邵荏暘的家了。 邵荏暘看着窗外的风景,与张苒偑过往的相处变成放映片,投影在她的脑海,她的心刚刚确实被触动了。她与张苒偑的初相见虽然不是特别美好,但他后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渐渐地融化了她的心。 到了她家后,邵荏暘缓慢地解开了安全带,又在车里头坐了一会儿。张苒偑看见她的神情,觉得她有话想跟他说。 「怎么了?想好了?」 邵荏暘脑袋像当机一般,慢慢地挪动了她的屁股,而后却又变得灵活,飞快地跳下了车。 关上门前,她说出了她想了很久的话:「再见,男朋友大叔。」 话音刚落,她逃跑似的进了家门,张苒偑嘴角抽了一下,又伸手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才发现他并非在作梦,突然觉得「大叔」这个名字其实挺悦耳的。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5) 邵荏暘的好心情瞒不过邵荏昱的眼睛,他勾着她的脖子,「苒偑哥告白成功了?」 「对阿。」邵荏暘美滋滋的回答:「你怎么知道?」说完,她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反手立刻捂住邵荏昱的嘴。 「我警告你,不准和妈说,不然我就把你烧掉,骨灰丢大海。」她皮肉不笑。 邵荏昱背脊发凉,拼命的点头,邵荏暘才愿意放开自己的手,走向自己的房间。 邵荏昱看着她走远后,双手插着腰,得逞的笑了笑,转身就大喊:「妈──」 多亏了她弟,她一早就被架在餐厅的椅子上,接受她和她爸妈的提问。 李春顏笑容满面,一看就对这件事很满意,光是早餐就准备了一堆。 邵荏暘表面微笑着,心里记恨着,她默默拿出手机,发了讯息给邵荏昱。 sunny:真的想被我烧掉? sunny:你可以开始说遗言了。 邵荏昱的冷汗滴在手机萤幕上,讨饶的朝他姐一笑。 李春顏注意到他们两人的眼神和动作,好奇的凑上前,「你们俩干嘛呢?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就坐在对面,还发讯息。」她叹了一口气:「套用你们年轻人的一句话,这叫什么……」她表情苦恼,就是想不起来。 邵荏昱举手抢答,「科技冷漠。」 李春顏疯狂的点头,「对、对、对。」她顿了一会,发现自己被带偏了话题,「所以你们俩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的在干嘛呢?」 邵荏暘微微一笑,眼神仍带着杀气盯着她弟,「一些私人恩怨,等等就会解决了,希望可以一劳永逸,否则有些人就是改不掉自己大嘴巴的毛病。」 邵荏昱身体一抖,害怕自己真的被灭口。 「荏暘阿,你把工作室那里辞职了吧。」李春顏语重心长地说,还不忘伸出手推了隔壁的邵铭煌,寻求支持。 邵荏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里的早餐也瞬间不香了。「妈,凭什么啊?」 「你那么大声吼我干嘛啊?」李春顏一脸莫名其妙,「邵铭煌,我说错了吗?」 邵铭煌冷淡的瞥了一眼,威严直压着整个餐桌,令邵家两姊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邵荏暘,你家家酒还没玩够吗?」 「爸、妈,我说了多少次了?我那不是家家酒游戏,我做的是有意义的事,你们从一开始就不愿了解我的工作,也不愿意尊重我的工作。」邵荏暘语气有些无奈,「我如果辞职了,我难道要在家里啃老啊?你们肯定也不愿意的,是吧?」 她满心期盼她爸妈能因此而打退堂鼓,但没有想到她爸妈越挫越勇。 李春顏挥了手,一副「你不懂」的模样。「你可以不啃老,但你可以啃苒偑呀。之前就说你们有缘份了,当时就在一起多好啊,结婚后你也可以在家里当少奶奶。」 邵荏暘翻了个白眼,「我可以当『邵奶奶』,但我不想当少奶奶。」 李春顏听不懂,摆了摆手,「这不都同一个意思吗?」 邵铭煌手里的杯子「匡噹」一声,用力地敲在了桌上,「邵荏暘,你还顶嘴。爸妈都是为你着想,等到你到我们这个年纪时,就知道我们所有的考量都是为了你好,人生的路途,能轻松一点是一点,更何况眼前还有便捷的捷径。」 「你们这就是在利用他,我才不是这种人。」 李春顏急了,「这不是利用他,享福本就是你的权利阿。」 邵荏暘嘴向下一撇,臭着脸道:「那我不介意等等就分手。」 「你在闹什么脾气,这可不是赌气的时刻。」邵铭煌瞪着她,「你不仅把工作当游戏,连感情也当儿戏了吧。」 邵荏暘吃也吃不下了,索性揹起包包。「我要去上班了,反正我会向你们证明,我可以兼顾好我的工作和我的感情。」她心一横,「你们谁也不准再干涉我。」 邵荏暘气鼓鼓的来到工作室,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今日心情不太晴朗,也都不敢在她头上动土。 直到下班时,张苒偑提议要来接她,她的表情才明显看出有变化。 何韶橒见她一到下班时间,就赶着收包包,有些疑惑,她平日可是能加班就尽量加班,绝不要太早回家面对父母。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今日有约。 他想确认心里的答案,便直接开口:「荏暘,你要下班了?」 「嗯。」邵荏暘边收着东西边回答道,随后还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张苒偑要来接我,我先走啦。」 何韶橒突然觉得这抹笑容特别扎眼,甚至不敢相信这抹笑容是属于那个人男人,而非自己的。 他牵起的嘴角都在抖动,语气也不自觉的有些衝,「他怎么突然来接你?」 邵荏暘莫名的看向他,但并没有搭理,而后又看了一眼时间,「他已经在外头了,我先走了。」她和他说了声再见后就离开工作室。 何韶橒垂在两侧的手,慢慢的攛紧,青筋佈满他的手背,忌妒在他的胸腔里叫嚣着,快要把他吞没。 小晴看见邵荏暘匆匆忙忙的背影,嘀咕:「这怎么看都像是在一起了。」女人第六感告诉她,邵荏暘今天看起来充满着粉红色的泡泡,她的直觉肯定没错。 邵荏暘以不同身分见到张苒偑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彆扭,两人连基本的招呼都忘了该怎么打。 张苒偑尷尬的挠了后脑杓,又偷偷覷了一眼邵荏暘。 邵荏暘为了打破这种气氛,率先开口:「你怎么会突然想来找我?」 「你弟打电话给我了,他跟我告状你差点杀了他。」他笑了出来。 邵荏暘无语,想杀邵荏昱的决心越来越强烈了。「他还说什么了?」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6) 张苒偑走上前去,牵住了她,邵荏暘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张苒偑手逐渐收紧,就紧紧牵牢了她,让她无法挣脱。 「他还跟我说你和叔叔、阿姨吵架的事了。」 邵荏暘眼睛一瞪,「他真的事什么事情都往外说,都不明白家丑不能外扬的道理。」她挑眉,「他真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你了啊?」 张苒偑低眸看了她一眼,「其实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你如果真想当少奶奶我也不会反对的。」 邵荏暘气得抡起拳头揍了他一下,惹得张苒偑笑出声来。 「说实话,我都能明白我爸妈的顾虑和想法,但我也希望他们能够尊重我的职业。」她叹了一口气,有些烦恼。 毕竟这种衝突也并非第一次发生了,若是一直放着不解决,裂痕只会加深而已。 「你们家里的事,我也不方便干预。」张苒偑用大拇指摸了一下她的手背,「你有想过让叔叔阿姨去看看你曾经修復过的文化资產吗?也许他们看过后,就能更明白你在做的事情,也能更体谅你。」 邵荏暘语气轻柔:「这样真的有够用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邵荏暘抬眼看着他,坚定的点头。「我会试试的,希望他们真的能理解吧。」 张苒偑摸了她的发梢,「会的。」 他们俩人并肩走在一起,微风徐徐,远方的晚霞落在他们两人的瞳孔里,有着金黄色的光芒。 邵荏暘不禁意的一瞥,就看见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温柔的神色,她深深被吸引着,她以前不敢想像,张苒偑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而且这个温柔只属于她,她也是第一个拥有他的温柔的人。 邵荏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张苒偑拐回家了。 她有些拘束和难为情,坐姿挺拔,手也端正地放在膝上,就像挨骂的小学生一样。 张苒偑给她倒了杯水,取笑:「你怎么这么紧张?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里。」 邵荏暘没好气地回道:「你自己不也紧张吗?还说我呢。」 张苒偑嗤笑,一脸不认同。 邵荏暘用下巴指着他的身后,「你的水都洒了,手抖成这样,还说你没紧张。」 张苒偑回头一瞟,默默地闭上了嘴巴,拼命的控制自己有些发抖的手。 几句拌嘴后,两人原本有点尷尬的氛围瞬间热络了起来。 张苒偑坐在她旁边,两人的肩膀碰到了一块,邵荏暘身体像有一股电流流过,不自在的一缩,挪动了她的屁股。 张苒偑看见她的动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邵荏暘,你男朋友在这,你过去那里干嘛?」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听见「男朋友」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口,邵荏暘耳朵一酥,不太习惯。 张苒偑看见红色从她的脖颈一路攀爬至她的脸上,直接伸手将她一把拉了过来。 邵荏暘惊呼,直直地往他的怀里撞去,他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腰,另一隻手仍旧牵着她不放,下巴自然地抵着她的肩,在耳边低喃:「邵荏暘,你是在害羞吗?」 她觉得被张苒偑扣住的手腕,火热热的,好像在燃烧般,也不知道是自己的体温太高,还是他的。 就连耳畔的声音,都像是虚幻的,她的脑子有些延宕,使不上劲。 她在他怀里闷闷地道:「我才没有,我第一次谈恋爱,谁像你这么游刃有馀。」 张苒偑叹了一口气,安抚似的摩娑了她的手腕,「我没有谈过恋爱,以前的那些女人,除了生理需求的满足,我也很少与她们有肢体的接触。」 「真的吗?」邵荏暘咬了一下唇,「你应该都和她们没有来往了吧?」 感觉到她的醋意,张苒偑噙着笑:「真的没有。」他明白邵荏暘的忧虑,毕竟她年纪小,又没有谈过恋爱,自然而然也会没有安全感。 邵荏暘从他的怀里爬起,不敢和他直视,但声音却温柔的直达张苒偑的耳里,「请多指教了,男朋友。」 即便后来过了很久,张苒偑仍然忘不了她此刻的模样,带着小心翼翼,但却让他的心融化,将这几字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她伸出手。「我是邵荏暘,今年二十五岁,刀口邑邵,荏苒的荏,日昜暘。」 张苒偑一愣,突然想起了他们相亲的那时,眼前的女孩逐渐和当时带着满身刺的女孩融在了一起。他意识到了,她在刻意模仿他当时介绍的样子。 「喂,你年纪看起来很小阿,你几岁?」 「甘你屁事。」 「我猜猜,二十五?」 「那你叫什么?」 「问别人姓名前,先自我介绍不是基本礼貌吗?」 「张苒偑,弓长张,荏苒的苒,人风偑。」 他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一股暖流流过内心。 女孩的笑容就像那八月灿烂的阳光般,就连举动都如此的俏皮和活泼,算是甜到他的心坎里了。 他眼底的薄冰,碎裂,就如同初春,逃脱了冬季的桎梏。 他的喉咙有些乾涩,他嚥了一下口水,声音低缓,「嗯,请多指教了,我的女朋友。」 邵荏暘有些怔住,他说的是「我的」。 她伸出手,微微一笑:「你好,我是邵荏暘,请多多指教。」 张苒偑无奈地笑了出来,伸手回握,「你好,我是张苒偑。」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晚风轻拂,他们俩人站在公园旁,各自拋开成见,接纳彼此的剎那。 他们从彼此互看不顺眼,到后来的和解,再到现在的相恋,时间虽然不久,但却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的漫长。 她鼻头突然一酸。回首看了过往,才发现他们俩人的缘分看似浅薄,却又斩不断。 「嗯,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她轻柔地说道。 张苒偑再度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邵荏暘的身体也逐渐放松,这个拥抱没有多馀的杂想,一切顺其自然。 邵荏暘缓慢地伸出了手,犹豫再三,将自己的手环住了张苒偑精瘦的腰。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即便两人不像平日一样吵吵闹闹,安静的氛围也没有让他们两人感觉不自在。 邵荏暘听见了他的心跳声,时而规律时而有些紊乱,她微微一笑。 几分鐘过去后,张苒偑觉得身子有些麻了,轻轻拍了邵荏暘的背,但却发现她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他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才发现她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拉开了她的手,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便退门而出。 邵荏暘今晚确实梦到了一个很甜的梦。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7) ??? 邵荏暘没想到风雨来得这么快,就好似前一天万里无云,隔天却毫无预警的下起了暴雨。 何韶橒的母亲最终仍不敌病魔,过世了。 在大学那时候,何妈也很照顾她,听见这个消息时,邵荏暘也是震惊和不捨的。 以前,她偶尔会去何韶橒家走动,虽然何妈身体不好,但看见她来,总是很热情,也会招待她,从来不把她当外人看。 她就像何妈的女儿一样,她在母亲身上得不到的温柔,何妈全给了她。 邵荏暘的父母从不支持她的工作和理想,也从未想要理解,但何妈全都明白,她总是会笑着听她和何韶橒分享着那些老屋的故事。 何妈甚至还会鼓励他们,让他们多方尝试,她知道现在的时代,不能与她们那个年代混为一谈,甚至不能绑住年轻人,应该要让他们在社会里学习和成长。 外头阴雨绵绵,几滴雨落在了窗户上,邵荏暘瞄了一眼,心就像压了几块巨石一样,她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好不容易系上黑衬衫最后一颗钮扣时,恰巧,张苒偑打了电话给她。 「荏暘,要载你去吗?」他瞥了一眼外头的天气,有些担心。 邵荏暘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和小晴还有越越他们一起去,你别担心。」她拿了把伞就出门了。 张苒偑应了声好,收起电话,面部看起来有些严肃。 工作室的一行人到殯仪馆时,气氛有些沉重。何韶橒穿着黑衬衫和黑西装裤,身披麻布服,撑着伞站在停车场的角落等着他们,他的面容憔悴,还带着一抹哀伤,在邵荏暘的记忆里,何韶橒一直是一个很坚强和温柔的人,鲜少看到这么狼狈的他。 几个人纷纷走上前去,给了何韶橒一个拥抱。 唯独邵荏暘佇足不前,始终站在车旁默默的看着他。 她眼眸低垂,看着自己被淋湿的布鞋,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才是对的。 何韶橒看见女孩无措的站在远处,他忍着难受,扯起一抹笑,走到她的眼前。 他出声唤她:「荏暘,你来了。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邵荏暘泛着泪,听见他这句话,倏地抬眼,正巧一滴泪滑过了她的脸颊。 何韶橒伸出手替她拭掉了眼泪,「别哭,她不会希望你哭的。」 邵荏暘感受到何韶橒指腹的粗糙感,与他对视着。明明他才是最需要被安慰的人,为什么反过来是自己被安慰。 他的眼睛明明看起来很悲伤阿,他明明就在隐忍。邵荏暘嗓子乾哑:「何韶橒,其实你可以哭的,哭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何韶橒没有回答,他镇定的微笑,手离开邵荏暘的脸颊,转身就朝着他母亲灵堂的位置走去,邵荏暘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就跟上他的脚步。 灵堂的椅子坐满了不少人,邵荏暘和工作室的几个人坐在了最后一排。 邵荏暘看着何韶橒的背影,觉得他此时此刻看起来很脆弱,他不停地将所有伤心吞回肚子里。 司仪喊到他们单位时,邵荏暘走上前去,拿着香给何妈上鞠躬,默默地向她说了声谢谢。 何妈原本就是崇善简单的人,就连丧礼也是化繁为简,一切流程都结束后,邵荏暘还有些恍惚。 雨持续下着,他们并未与何韶橒打招呼就先行离开,邵荏暘叹了口气,不禁感慨,人的一生这么长,但最后却是以短短的仪式就道别了世界并且概括了自己的一生。 这几日,张苒偑感受到她的状态有些低迷,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很需要陪伴,便将她接到了自己的家里。 「你不用这样照顾我的。」邵荏暘语气闷闷的,她看见张苒偑为了她忙前忙后,内心就有股说不出的愧疚和心疼。 张苒偑放下公文,走到她的身边,抱住了她,「你别这样想,我照顾你本来就是应该的。」 何韶橒也有些日子没工作室了,工作的担子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即便悲伤,仍旧要继续往前走,这些天,她确实也觉得自己的难受被工作渐渐冲刷掉了。 「我没事的,真的。」邵荏暘和张苒偑保证,她还向他展示了自己最灿烂的笑容。 「荏暘,虽然我不知道何韶橒她母亲对你而言有多重要,但如果你真的很难受,你可以和我说的,不用憋着。」 邵荏暘捧住他的脸,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耳朵,「别担心,我只是难过了那么几天,现在已经生龙活虎了。」 张苒偑莞尔一笑。 他们俩人各自坐在桌子的两侧,看着自己的资料,虽说是两侧,但其实两人的挨着坐的,手臂偶尔还会碰到彼此的。 张苒偑着实明白美色误事是什么意思了。 邵荏暘恬淡的香气縈绕着他的周遭,加上两人无意的触碰,他的心有些荡漾。 不能耍流氓。 他舔了一下后牙槽,告诫自己别衝动。 邵荏暘注意到他的表情,伸出小手推了他一下,「怎么了?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张苒偑从思绪回过神来,「没事,我刚刚发了个呆。」说完,他就垂首继续看着资料。 邵荏暘盯着他的侧脸良久,这才发现张苒偑的鼻樑很挺,整体来说他长的很精緻,就是那张薄唇和他的话一样都很刻薄。 她有一瞬间不知道为何像是被下蛊般,她身体倾向了他,猝不及防的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张苒偑眼睛倏地睁大,还未理解时,那个吻就如同蜻蜓点水般,已经撤开了。 邵荏暘战术性的清了一下喉咙。这是她第一次亲人,毫无经验也毫无技巧,她就是有时候胆子特别大,就像刚刚,肯定是鬼迷心窍。 张苒偑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唇,「我刚刚是被轻薄了吗?」 邵荏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对,你刚刚被天使轻吻了。」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8) 张苒偑意犹未尽的舔了一下嘴唇,狡黠一笑,邵荏暘看见他的眼神如同看见猎物的猛兽,她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想逃走。 奈何看上猎物的猛兽速度总是特别的快,一把抓住了她,她身子一晃,跌坐在他的大腿上,动弹不得。她不断的想撑起身子,无奈,张苒偑力气比她大得多,放在腰间的手紧紧扣住了她。 张苒偑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头,嘴唇凑近,直到薄唇贴住了她的嘴角,邵荏暘才放弃挣扎。 他起初只是试探性的,轻轻在她唇瓣上摩娑,动作柔和且细腻,将所有的气息渡进了她的嘴里,如同初春过后,下的细雨般,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眼神深邃且带着侵略性,邵荏暘不敢与他直视,便将眼睛闭了起来。 他的吻逐渐加重,邵荏暘有些喘不过气,僵硬的身子和嘴唇也逐渐放松,张苒偑趁势撬开她的牙关,舌头直驱而入。 邵荏暘惊呼了一声,睁开紧闭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她的脸色緋红,就像一朵朵玫瑰花在她脸上绽放,张苒偑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总觉得她人畜无害的脸,会让他觉得自己跟禽兽没有两样。 他抬起手,遮住了她圆圆的大眼,唇也随之撤开。「别看。」他的语气透着自己的隐忍。 邵荏暘嘴唇微张,还未将话说出口,张苒偑又倾身而下,堵住了她的嘴。 他勾勒着她的唇形,就像在品尝美味的食物般,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直到邵荏暘有些受不了,攀在他脖子处的手微微蜷缩,还在他脖子处留下几道挠痕,他才放过了她。 张苒偑挪开手时,才发现邵荏暘的眼角有几滴泪水,他愧疚的抱紧了她,下巴埋在她的肩窝,轻轻的喘息。 「对不起。」 邵荏暘摇头,只是刚刚确实太过激烈,她脑子乱作一团,被捂住双眼的那刻,她对未知的恐惧深深被放大,她的泪腺不自觉得被触动了。 她轻轻抚摸了他脖子上的挠痕,「会不会痛?对不起呀。」 两人就只是相拥着彼此,却感觉距离是如此地靠近。 ??? 老街的角落,有一间老屋一直是邵荏暘和他们团队的目标。 那就是,至今已经超过一百年的永道医院。 他们开会通过提案后,就联络永道医生的后代,希望可以做一个採访,并且撰写成故事。 他们起初想要接手永道医院,并且让它变成一间故事屋,但林永道医师的后代却不同意,邵荏暘虽然无奈,但还是尊重他们的选择和考量。 永道医院,建于日治时期,其为林永道医生父亲──林茂先生所建,原为布庄,而后才传承给林永道医生,并开设医院。 永道医院之所以特别,在于它是第一间「三栈楼」的洋房,其文化价值是无法被取代的。 提到林永道先生,又不得不提到他的岳父──梁其先生。梁其先生曾开设医馆,也曾作为此地的区长,他的子女们各个出类拔萃,都在为社会贡献,有议员、教育者,还有六位从医。 邵荏暘和何韶橒以及工作室其他的伙伴,就坐在林月娇女士的家里,她是林永道先生女儿。 「月娇女士您好,我们是拾时工作室的,我是负责人邵荏暘,他是何韶橒。」两人分别与林月娇女士握手后,一行人就坐了下来。 月娇女士看见他们来访甚是愉悦,还拿出不少饮料和零嘴招待他们。「如果可以,你们访问我哥可能会更清楚,毕竟我那时候年纪也不大,但他现在在国外,确实也不太方便,毕竟有时差的问题。」 邵荏暘听外人说过,林永道先生的儿子是在美国当医生,虽然很可惜,但确实也是有距离和时差的问题。 邵荏暘首先问的问题是关于梁其先生和林永道先生之间的相处。 虽然月娇女士对于父母和外公的记忆并没有特别多,但她还是将她所知的故事都告诉了他们。 「以前我妈妈和我爸爸就是邻居和玩伴,用现在人说的,就是青梅竹马,他们也不是什么指腹为婚,就是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我记得他们曾经说过,他们感情上升是在我爸去当兵的时候,他们答应好彼此,当完兵回来就结婚。」 林永道先生与其妻子的感情,一直是此地广为流传的佳话,他们贤伉儷两人,一生悬壶济世,替不少人医治了病痛。 「我妈是在柜台帮忙的,在帮忙病人掛号、叫号等那种很琐碎的事情,但也是因为我妈的能干,才让我爸才行医这块少了很多的阻碍。」林月娇女士说起自己的父母,脸上尽是藏不住的自豪,邵荏暘看得出来,她不论对父母在事业上的相辅相成,抑或是生活上的鶼鰈情深,都是带着一份虔诚和尊敬的心态。 「我们听在地老一辈的居民说过,永道医院什么都看,因此病人特别多,永道医生会因为这样少了很多陪伴您们的时光吗?」邵荏暘一边做着粗略的笔记,一边询问。 林月娇女士仔细一想,倒是想起一个例子。「因为我们没办法控制居民什么时候要来看病,有一次我爸下班了,本来已经和我们约好要带我们去逛一逛,结果医院的铁门刚拉下来,一个病人被担架抬了过来,我爸二话不说又拉起铁门,立即替那位病人做手术。」 「那您小时候会不会特别不能理解?觉得爸爸总是在爽约的感觉?」 「他虽为我父亲,但同时也是医生,他已经把这两个角色扮演得很好了。」月娇女士发自内心的微微一笑,「他有他的责任和义务,即便今日是在半夜,他接到病人的电话,还是要去医院的。」 「他很仁慈,以前的生活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有些病人很穷苦,付不出看诊钱,我父亲就会让他们赊帐。」 何韶橒听到这段,头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父母长期忍受病痛的折磨,加上前些日子母亲也刚过世,提及医生,他总是钦佩他们无私的奉献,也很伟大。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19) 林月娇女士谈及自己的父亲,脸上的笑容从未褪去。「虽然他与我们相处的时间比较短暂,但他总是会很珍惜可以和我们相处的所有时光,他对病人也很上心,对我们更是,我总是以他为榜样,也很自豪。」 「那一般来说,您们和林永道医生的相处时光,都会做什么休间娱乐呢?」邵荏暘很好奇,林永道医生行医的口碑在此地一直都很好,不管何时,总是忙碌。 同时要兼顾家庭和工作的他,要怎么取得平衡,以及如何花时间陪伴孩子的成长。 「我爸以前都会带我们去顶楼放风箏,你们现在的孩子听,可能都觉得我们以前玩的东西很无聊,但那时候的质朴也是很有趣的。」林月娇唇角温婉的一勾,「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我们风箏没有抓稳,结果它就飞走了,飞得好远,都飞到另一条街上去了,我爸还紧张得跑去捡。」 邵荏暘想像了一下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处变不惊的林永道医生,居然也会有慌张和不知所措的模样,这也许就是父亲对孩子的爱吧,怕孩子难受,不顾一切的也要将风箏捡回来。 对林月娇女士而言,风箏不单单只是一个物品,更含括了她童年的记忆,以及与父亲的相处,还有父亲蕴含的爱。 「那你们小时候会去医院帮忙吗?」 「当然会囉。」林月娇女士露出一个小骄傲的表情,「我们放学就会去永道医院,有时候坐在那里写作业,有时候就会看我妈在包药,那个年代并没有什么药剂师执照阿,不管是谁都可以当。」 「看她包药很有趣的,要先把药粉秤重,再用纸张包起来。」似是忆起那个时候的记忆,林月娇女士走到一旁的柜子,拿起一本厚厚的相册。「诺,就是这张。」她手指比着一张黑白的底片相片,柜檯后方有一个大型的玻璃柜,里头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药罐。 何韶橒看见这张不禁意捕捉的照片,眼睛为之一亮。「月娇阿姨,请问这本可以借我们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三本的相册。 何韶橒大致翻了几页,发现里头的照片,每一张构图都非常好看,甚至连光影都掌握得非常精确,将底片相片拍得非常有韵味。 「这些都是我父亲拍的。」林月娇女士的神色透着一丝的想念,她抚过册子的纹路,感受父亲将一张张相片放进册子的心境。「是不是拍得很好?」 何韶橒肯定的点头,他接触过一点摄影,知道捕捉人物最自然的那一霎那是非常困难的。 「我父亲除了行医,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摄影,他间来无事就喜欢拿着底片相机拍照,自己冲洗、自己黏贴在相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独立完成的,但他却乐此不疲。」 邵荏暘凑近一瞧,发现林永道医生的摄影技术,堪比他的本业,每一个角度都是细节,也能感受到按下快门的永道医生是幸福的,因为他拍出来的人物,都是自己的家人,每一张都掛着灿烂的笑容。 「这张……」中间有一页的一张相片,是被独立了起来。 是一个小女孩,留着小男孩般的短发,看起来刚学会走路,姿势不太协调,还有些摇摇晃晃。 她手里拿着一颗糖果,咧着嘴笑,苹果肌看起来白白嫩嫩的。 「这是我。」林月娇女士将照片抽了出来,戴上掛在颈部的老花眼镜,凑上去仔细一瞧。「我爸以前还会夸我,说我最爱对着镜头笑。」 何韶橒拿起另一本相册,这本与其他本不同之处,在于它全是月娇女士一个人的相片。 「我爸很爱帮我拍照,而且他认为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和里程碑都要好好的被记录下来,因此每逢生日、毕业或是入学,他总是会帮我拍一张照片,还会洗不同的相纸大小。」林月娇女士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我哥也有一本,我父亲真的喜欢摄影到有些痴狂了。」 「理性的医生,居然也有这么细腻的浪漫情怀。」邵荏暘从每一张相片里都看得出来,林永道医生对家人的爱是无尽的,这从他拍出来的相片就可以看得出来,画面开阔,中间的主角却永远那么清晰和亮眼。 「是阿,我有时候也觉得,我的孩子多少有遗传到我爸的艺术细胞和浪漫因子。」林月娇女士指着转角处的那个玻璃柜,里头皆是大大小小的奖盃和奖牌。「我儿子从小也很喜欢画画,那些都是他画画得奖的奖盃,现在他也是一名美术老师。」 邵荏暘意外的觉得这次的访谈很舒服,没有强大的压迫感,就像朋友之间在分享着过往,这让她对林月娇女士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和好感。 如果林永道医生还在,估计也和他女儿一样,总是带着笑容,说话有条里也很和善,这就像后人想起他,总是说他很仁慈也很有爱心。 何韶橒小心翼翼的将相册闔上,就如同对待一件宝物般的,带着一点虔诚的心。「月娇阿姨,我们能把相册带回去扫描吗?之后再还给您。」 林月娇女士点了点头,还拿出一个纸袋,将他父亲所做的相册放进里头,交给了他们。 何韶橒盯着纸袋里头的相册,眼神甚至没有离开一瞬,他在这里面也找到了和他一样的东西,因此也格外珍惜。 一行人向林月娇女士道别之后,就各自回家了。 何韶橒回到自己家后,将册子一一拿出,仔细地端详,又打开另一间暗房,欣赏着自己所摄影的作品。 他面无表情看着一张张的相片,但心里却在盘算着一些事情,如果是她,她也会喜欢的吧。 第三章:时光似水,岁月如歌(20) 小晴和越越带着几个人将那日採访林月娇女士的录音档,打成逐字稿,交由后面负责撰写文稿的人。 两人哀怨地看着邵荏暘。「暘姐,你知道你那日的相谈甚欢,造成我们多大的困扰吗?」 邵荏暘仔细一瞧,录音播放系统上显示的时间足足有两个半小时,她赔笑:「抱歉阿,辛苦你们了。」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给了他们鼓励。 这次他们对于永道医院的着重方向是将访搞写成文稿和故事,再印製小册,其次用线上的方式推广,增加曝光率,让更多人注意到这个文化资產的价值。 这次的文宣品,邵荏暘打算结合之前所做的所有老屋,做一个系列的小展,将他们这几年的时光做一个回顾,也能让更多人认识这里的文化。 不少人也支持邵荏暘的发想,在文创的这条路上,不被理解已经是常态了,现在的社会发展,就是经济至上,不少文化遗產迫于经济的发展而被拆除,成了时代下的悲歌,他们见证歷史的更迭,也见证了自己的消亡。 邵荏暘也并非固执且传统的文创產业者,也并非一昧的反对所有经济的发展,应该说,发展是必然的,但要如何在发展下也保留旧有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即便曾经的歷史被撰写在教科书上,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早已不在,也失去了传承以及教育功能。 「你觉得构想怎么样?」 邵荏暘枕在张苒偑的膝上,跟他说着前几日访谈有趣的事情,还分享着她未来想为永道医院作的企划。 即便他们无法接手永道医院,但起码他们将它推广了出去,也算是尽到自己的一份心力。 「唔,不错阿。」他的手指拨开了她的头发,塞至耳后,露出她精巧的脸庞。 邵荏暘眉头皱了一下,总觉得张苒偑今日的状态不太对劲,总是敷衍的回答她的问题。 她不悦地爬起身子,双腿盘起,秀眉紧蹙的盯着他,「你今天怎么了?你真的有在听我好好说话?」 张苒偑浅浅一笑,「有,我有在听。」他伸出手摸了她的秀发。 「到时候,如果展览有办成,你也一起来好不好?」她的笑容甜美,眼神里充满着期待。 她一直希望和张苒偑能够更了解彼此,也希望他能了解拾时工作室所做的事情。 张苒偑别过眼,「嗯」了一声。 邵荏暘心满意足地又躺回他的脚上,就像小猫在他的怀里撒娇和磨蹭。 张苒偑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邵荏暘有些疑惑,伸出自己的大拇指在他眉头上一按,「怎么了?眉头皱久了,头会痛的。」 「没事的。」他扯起一抹笑,为了让她安心。 邵荏暘翻了个身,继续看着眼前的电视。 张苒偑看着她,有些话哽在喉咙,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几週前,有人连络了他,希望他能买下永道医院,据说因为屋主长期无法打理,但希望能运用它本身的商业价值。 邵荏暘的投入和用心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出口,毕竟他已经与屋主订好签约的时间。 他怕她伤心和难过,因此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这也是他一整日都心神不寧的原因。 但这是公司做出的决策,关乎到所有人的利益,他不能因为私人的原因,就将这个企划终止,这是诚信也是他的义务。 他想起了德恩医院拆除的那日,邵荏暘的气愤歷歷在目,他变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一项很器重所有的老屋,希望它们不会被时间埋没,也希望他们会以新的样貌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他也没有想过,公司的企划正巧会与邵荏暘近期的计画產生了衝突,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身分,她知道后只会更难过吧。 「荏暘。」他开口唤她。 「嗯?」她转头看着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有些悲伤。 「荏暘,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吧?」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她不理解的看着他,伸出手摸着他的脸。 张苒偑握着她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颊,眼神闪烁且不自然的回避邵荏暘的视线。 「最近做恶梦了吗?」 她知道张苒偑有时候会做恶梦,导致他隔天的精神都特别不好,还有些涣散。 「嗯,做恶梦了。」他苦涩的一笑,「梦到你离开我了。」 邵荏暘笑了出来,「怎么这么好笑。别人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只要这样想,就不会难受了。」 他并未回答,而是伸出手环抱了邵荏暘。「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你要相信我,然后别离开我。」 邵荏暘感受到他情绪低落,然而却不知道是为何,她也伸手回抱,「嗯,我会的。」 张苒偑内心无比纠结,但听到她的承诺,瞬间内心的阴霾都烟消云散。 他只希望,他所有的隐瞒,都能在之后得到她的谅解,而他们仍旧可以和好如初。 直到后来,邵荏暘才明白那天张苒偑为何要说这些话。 当她看见张苒偑站在永道医院前,那副冷漠且淡然的态度,她内心充满着震惊、不敢相信。 她以为自己的态度可以获得他的理解,然而他却没有和她商量就再一次伤害她。 他们从里头搬出玻璃药罐时,恰好手没拿稳,就摔在了地上。 邵荏暘听见「框啷」一声,她的心彷彿也碎了一地,地上的玻璃碎渣子,好像一个个的刺进了她的心脏。 她好痛,也好想哭,但风吹乾了她的眼睛,她双眼通红,嘴一张一闔,却始终吐不出半个字。 她想到了自己曾经据理力争的模样,也想到张苒偑曾经取笑她的过往,他们俩个人是不是注定不适合在一起? 她凄凉一笑。两人就站在建筑的两端,互相遥望,张苒偑看见她的样子,心底一软,伸出手试着想要拉近与她的距离。 然而,她的右腿向后走了一步,她不敢再相信他了。 「你是不是也在看我的笑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所做的努力都是儿戏?」泪在邵荏暘的眼眶里打转,「你口口声声让我与父母好好沟通,让他们理解我所有的理想,然而,现在打碎我的理想的人是你。」 「不、不是的。」张苒偑想要握住她,试图解释。 此时,邵荏暘的手被向后一拉,她撞进一个厚实的胸膛,何韶橒的嗓音就在她的头顶上方盘旋着,看向张苒偑的眼神冷到了极致。「你别靠近她。」 说完,他就将邵荏暘带走,不给张苒偑任何的机会。 张苒偑怔住,眼睛也感到酸涩。果然那些承诺都是谎言,她说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也是谎言。 自己还是再一次被拋弃了。 他依旧是那个恶人,那个不被爱的人。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 邵荏暘和张苒偑断了几日的联系,谁也没想过要主动解释,邵荏暘倔强,不肯拉下面子与他和解,而张苒偑则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邵荏暘这几天依旧过着一样的生活,照常上班、照常吃饭、照常睡觉,一切彷彿回到了原点,张苒偑的存在就像一阵轻烟一样,风吹过就散了。 她与往常无异,若是与她不熟悉的人,会以为她已经不在意了,但熟悉的人就会明白,她就是因为太在意,才要表现得自己无所谓的样子。 小晴和越越也大约听其他人说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无非就是张苒偑骗了邵荏暘,而她伤透了心的故事。 「暘暘姐,你还好吗?」小晴面色担忧,害怕她把事情都憋在了心里。 邵荏暘偏头一笑,「我很好啊。」但她自己却觉得很心虚。 「那你和张苒偑……」 小晴还未说完,就被邵荏暘打断:「无所谓,反正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她神色落寞,但却强撑着笑容。 说完,她走到饮水间里,将水杯装满。 她一动也不动的盯着饮水机,视线逐渐模糊,连饮水机的样貌都看不清了。 「啪搭」,一滴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 才怪…… 不难受才奇怪。 难受到心脏都快要爆炸了,但是又能怎么办? 她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指甲都陷入了肉里,刻下了半月形的痕跡。 「荏暘。」何韶橒站在她后方许久,她无声地流泪和悲鸣,他都看在眼里。「水满了。」 邵荏暘听见身后的声音,才发现自己水杯里的水早就溢出来了。她连忙用手被抹去自己的眼泪,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荏暘。」在她转身离开时,何韶橒叫住了她:「他不值得的。我当时说的是不是对的?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他迟早会伤害你的,他是商人,不是圣人。」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邵荏暘转头看着他,眼睛佈满着血丝,双眼红肿。 「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我也不想要你来教训我,甚至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有我的想法。」她的语气有无法退让的坚决:「何韶橒,让我静一静吧。」 何韶橒歛下眼眸,本还想说什么的,但却无话可说。 他本以为发生这种事,邵荏暘和张苒偑之间就再无任何可能,她也会彻底放下。然而看似根本不可能相交的人,被彼此相互吸引,甚至还延伸出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何韶橒,我知道你是以我的朋友对我说这些话的。」邵荏暘的脸有一丝松动,表情说不上太好看,「但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在否定我,也在落井下石,我的感受很不好。」 何韶橒嘴唇动了动,然而话到了嘴边,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在邵荏暘面前,一向都是如此,变得有些唯唯诺诺,明明都想要说清楚的,但考虑她的感受,他那些内心话沉寂在心底,都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邵荏暘回到家后,觉得身体疲乏,但她仍然打开电脑,继续看着资料,她不想让自己有间下来的时间,这样才不会觉得空虚,也不会胡思乱想。 倒是手机出奇地安静。 以前她和张苒偑都很依赖彼此,如果没有见面的那晚,势必都是要打上电话的,不论是生活上的分享抑或是工作上的抱怨,他们总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说,也总是有一方愿意倾听。 然而,过了这么多日,他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邵荏暘是有些失望的。哪怕他好好解释,哪怕他说他逼不得已,她都会原谅他的,但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她食指停在键盘上方,伸手在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最后在里头捞出手机。她按了按键,手机却毫无反应,她以为是坏了,还敲敲打打一番,才发现原来是没电关机了。 她又摸索了一阵子,从包里拿出充电线,插上插头后,手机才慢慢甦醒。在等待重新开机的时候,她内心特别焦虑,怀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无法专心手边的工作,眼神不停地瞄着手机萤幕,就怕错过讯息。 手机萤幕亮起的那瞬,她着急地拿了过来,上头显示着几封的简讯。 她仔细一瞧发现,全都是那个失踪已久的男人打的。 她歛了下神色,但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她拿起电话回拨,手颤抖着。 电话接通后,邵荏暘本预想男人会主动与她说话,然而对面却迟迟没有声响,像是已经被掛断一样。 她的脸色逐渐暗沉,手已经悬在掛断键的上方,只要一秒,她就能切断这通来电。 邵荏暘叹了一口气,也不明白自己在期望着什么,对方根本不在意、也不在乎,也许他现在在哪个温柔乡里不肯醒过来。 「荏暘。」 他出声唤了她。 邵荏暘愣了一瞬,才意识到这并非是她的幻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歉疚,还不断着重复说着这段话。 邵荏暘忍住自己想哭的衝动,将泪意往回吞。 才几日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可是却好像隔了好久,都有些变得陌生,他的嗓音也变得更低沉。 「你现在才说,是不是太晚了?」邵荏暘抠着自己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可以平稳一些。「我一直以为爱是互相的,我可以毫无保留的向你说任何的话,可以和你分享我所有的生活,可是你却隐瞒了我,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其实你如果和我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她越说心里越觉得委屈,「但我真正生气的并非是你拆除了永道医院这件事,而是你欺骗了我。」 「爱情里如果有一次的隐瞒,就会有第二次和无限次,这次是永道医院,下一次是什么?是不是就是我听到了我被分手的消息?」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语气也逐渐拔高,「张苒偑,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至少知道爱情里是无法容忍欺骗的。」 然而,对方却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邵荏暘放缓了语调,「如果你不来道歉的话,我是真的不会原谅你的,一辈子都不会的。」 刚说完,她才发现,不知道何时,男人已经将电话掛断。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2) 她紧咬了下唇,所以还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他甚至连话都没听完,就急着把电话掛掉了,摆脱她就这么让他迫不及待吗? 她心一凉,下定决心,再也不想理他了。 邵荏暘再度拿起手机,在萤幕上敲敲打打。 summer:如果这段感情也让你觉得困扰,也让你失去了耐心,那不然我们分手吧? 男人手里的手机亮了一瞬,沉寂了好久的手机有了新的动静,但他却不想抱着任何的期待。 .:我知道了。 他狠下心,毕竟是他的错,是他先辜负了她,也伤透了她的心。 幽暗的空间,地上堆满空的酒瓶,男人苍白的手拿着一瓶就往嘴里灌,他只想让自己逃避世界,什么都不要想,就让自己沉沉睡去。 也许在梦里还能回到最一开始的时候。 邵荏暘收到男人回覆的消息后,狠狠大哭了一场,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剧女主被分手后总是会难受的哭天喊地,自己大概也是一样的感觉。 「我的良心是餵了狗吧!」她总在夜半时刻,躲在被子里大声痛哭,偶尔夹带几句脏话痛骂张苒偑一顿,隔日又装作无事的样子,照常的上班。 但有些事情,免不了都会被眼尖的李春顏发现。 想当然,她妈妈肯定又将所有的错误全怪在她一个人的头上。 「你又为了守护你所谓的理想,做不出来的成果,把自己好好的姻缘给拆散了。」李春顏嘴就没有停歇过,唸的邵荏暘都有些麻木了。 「你说苒偑这孩子哪里不好,就是你配不上!经济发展才是最重要的,你们重建那些老屋,总有一天都会成为社会的乱源。」 听到这句话,邵荏暘心里就不太滋味。「你配不上」、「社会乱源」,这两句深深地打在她的心口上。 「妈,你要搞清楚,是谁骗了谁。」邵荏暘打了个比方,「假使爸今天骗了你,你心里会好受吗?」 李春顏顿了哑口无言,平日的伶牙俐齿,也突然无语。 邵荏暘默默地白了一个白眼,收拾好东西就出门了。 她走到老街上时,就一直在想,是不是她妈妈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也许他们俩个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他崇尚资本主义,相信经济能带给他的收益是最高的,然而她希望那些老屋都不要成为社会发展下的牺牲品。即便她一直告诉自己别带着偏见去看张苒偑的职业,但也许就是她在心里对这件是抱着太高的理想,才导致自己如此的失望。 她以为他们这两条平行线与其它的不同,但后来才发现根本无异,它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无法相交。 难道经济发展和文化创生势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反面吗?它们註定无法相遇和融合。 「怎么了?」何韶橒见她在发呆,便开口问了她。 「没事。」邵荏暘苦笑,眼神偏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得,不知道哪天开始,竟然无法直面何韶橒的眼睛,总觉得他的眼神太过炙热,无时无刻都透露着一股慾望,然而她却不知道那股慾望从何而来。 「荏暘,上次在茶水间,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我真的只是想以朋友的身分关心你,希望你不要这么介意,也可以快点走出来。」何韶橒试着将手覆在邵荏暘的手上,却被她不着痕跡的抽出,他顿了一下,「他真的不值得的。」 邵荏暘轻扯了一下嘴角,「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也想请你尊重我的任何决定,即便这个过程可能有不愉快,但这也许就是我人生里必经的课程。」 「我知道了。」何韶橒强撑笑容,即便他心里并不感到有任何的喜悦,「荏暘,你别忘记你还有我这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如果你仍然觉得委屈,你可以找我倾诉,我永远都在。」 邵荏暘伸手捶了一下他的手臂,大笑了几声:「知道啦!你真的很婆婆妈妈欸。」 何韶橒看见她这副模样,即使知道她是想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而故作开心,但他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如果他们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他觉得有朝一日,他一定能打开邵荏暘的心房,并且与她携手创造更好的未来。 他也相信,他们不仅能在工作上成为很好的伙伴,也能在生活上互相扶持,就如同永道医生夫妇一样,成为一对优秀的贤伉儷。 ??? 邵荏暘接到黄素芬的电话时,匆匆赶到了张苒偑的家,但无论她如何呼喊,就是没听见她的回应。 她想起之前住在张苒偑家的一段日子,他为了让她进出方便,在她包里放了一副钥匙,但她总是嫌懒,老是喜欢当「男友宝」,非要和他一起回家才甘愿。 她无理取闹、他宠着。 时隔几日,再次来到这里,她的内心说不出的紧张,握着钥匙的手都不稳。 打开大门后,里头依旧如同上次张苒偑发烧时,她去看他的样子,没有一丝光亮,感觉已经好久无人居住了。 空气沉闷,没有人烟,即便有蝙蝠从里头飞出来,邵荏暘也不会觉得奇怪的程度。 她试着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上楼去,全程几乎是摸黑着爬楼梯,伸手不见五指。 她凭着印象,推开了张苒偑主卧室的门,一道浓厚且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却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直到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空的酒瓶,差点向后倒去,男人才默默地出声:「是谁?」 男人的声音很哑,好几日都未曾开口说话一样,感觉这些短短的字从他嘴里说出,却费了好大的力气。 她想去开灯,这种黑暗的环境,让她感到未知的恐惧。 不料,男人却歇斯底里地大吼:「不要开灯!不要!」 邵荏暘怔住了,寒意从她的脚底窜了上来,她第一次听见男人对她这么吼,甚至还这么地癲狂。 「张苒偑?是你吗?」她试探地问,就想确认此时此刻的人是否是他。 张苒偑眼睛瞬间瞠大,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味道,都让他确信此时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是邵荏暘。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3) 他已经在黑暗里待了好几日,眼睛也早就熟悉了黑暗的世界,眼前有一双纤细且匀称的腿,他伸手摸了摸,想握住女孩。 邵荏暘退了几步,想要看轻男人的身影究竟在何处,男人只是感受到她的远去,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她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了一番,摸到脚边圆滑、平顺的瓶子材质,才明白自己刚刚踩到的原来是空的酒瓶。 一段时间后,她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她隐约看见一个身影就蜷缩在床边的地上,四周全是数不尽的酒瓶。 她忍住泪意,走上前去,男人看见她靠近的身影,眼眶逐渐湿润,他的天使,带着光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抓了过来,就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不想再放开了。 邵荏暘即便手腕有些吃痛,但她感受到男人散发出来的脆弱,便不再挣扎了。 她空出的手,准确地摸到了张苒偑的下巴,他的鬍渣刺的她手疼,她沿着他的脸颊轻抚,她的手很细腻,所经之处就像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攀爬一样。 她轻轻捧着他的脸,一滴晶透的泪滴在她的手背上,她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张苒偑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轻啜,「不是回答得很瀟洒吗?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要不是素芬阿姨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把自己搞成这样,那个浑身充满着傲气的张苒偑呢?去哪了!」 黄素芬打电话给她时,说张苒偑已经好几天没有踏出家门,但她也没有他家的钥匙,确实进不去,问她能不能去帮忙。 「荏暘,我心里一直有不好的预感。」黄素芬语气不稳,透着一股害怕的感觉,「苒偑上次把自己关在房子哩,已经是他父母离婚时了。」 邵荏暘内心「喀噔」一声,才惊觉事态似乎偏离着轨道。 她一直以为张苒偑那么骄傲的人,是绝对不会屈服、也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然而,她却不知道,在他所谓的坚强下,包裹的却是脆弱且不堪一击的灵魂。 正是因为内心的那块阴影仍在,也是因为悲痛挥之不去,所以才要自己假装的强大,让别人看不出他的弱点, 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因为他曾经感受过被拋弃后深深的无力感,作为被拋弃的一方,没有资格争执,所以只能将自己封闭起来。 张苒偑以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已经失去了光彩,甚至毫无波澜,就像黑洞,深不见底,也带着神秘且未知的色彩。 「张苒偑,你是怎样,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张苒偑这时才会意过来,眼前的人并非幻觉,他伸手将她推开,闷闷地说:「为什么连你都要拋弃我,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的吗?」 邵荏暘眼皮微抬,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我希望,不管以什么身分,你都别让他伤心,他的心已经禁不起第二次的伤害了。」 她似乎伤害了他。 「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你要相信我,然后别离开我。」 她离开了他。 她承诺过的,然而却言而无信。 邵荏暘紧咬着下唇,面部都在抖动,她在极力隐藏自己巨大的悲伤。 张苒偑的童年,让他留下很深的阴影。他从小缺乏爱,也缺乏关心,他渴望能找到真正爱他的人,但那些人都在利用他,不是贪图他的钱财、就是贪图他的美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爱他的。 他的自卑感也随着年龄着增长,在他的心里无限的滋长和放大,没有人愿意给予他真正的爱。 他阿姨说到底,不过是愧疚感,才会对他这么照顾,那根本就不是爱。 他从不向其他人轻易诉说他的过去,他不想要束缚着自己,也不想以此绑住他所爱的人。 张苒偑第一次感受到被爱的时候,是邵荏暘紧紧的抱住他,跟他说:「都过去了。」他的心剎那间如同春天刚临,万物都被唤醒的的悸动。 他以为邵荏暘不会放手的,她都能包容这么黑暗的她,况且她承诺过了,她不会离开他的。 殊不知,张苒偑依旧造成了邵荏暘的负担,就在她提出分手的那刻,他觉得他的世界崩塌了,连不顾一切皆包容他的人,就被他狠心的推开,而自己也让她受到伤害。 他就是那个混蛋。 他根本没资格说爱、也没资格提爱,他伤害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被拋弃是罪有应得。 但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痛呢?心痛到快被撕裂开来了。 「为什么要拋弃我……我明明很努力要当个好孩子了。」张苒偑不断的重复说着这句话,就像魔怔一样,丝毫没有停歇。 邵荏暘摀着嘴,悄无声息地落泪,看着他正在走向自我灭亡的道路上。 张苒偑扯了一个难看且狰狞的微笑,「大家都不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一直在伤害别人?其实我才是那个坏人?我才是最该被讨厌的人,对不对?」 「对不对!」他大吼了一声,从脚边直接抄起酒瓶就往邵荏暘的身后砸去。 玻璃与强的碰撞,发出了好大的巨响,直到玻璃碎落一地,清脆的声音传进邵荏暘的耳膜哩,她才意识到,刚刚那个酒瓶擦过她的脸颊了。 她从没看过男人这么失态的模样,就好似受困在他心里的猛兽,已经释放了出来,他早已无法分辨现在和过去,他将自己困在了过往的时光。 他躲回了黑暗的世界,因为那里对他来说,是他曾经的避风港。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4) 邵荏暘即便畏惧他眼前的状态,但她仍然清晰的认知到,如果现在自己不救他,就没有人了。 她走上前去,握住了他即将砸出的第二个空瓶,男人的力气很大,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失控,论邵荏暘平时的力气根本抵不过他。两人互相拉扯的过程中,酒瓶在两人之间碎裂开来,刺伤了彼此的手。 张苒偑鼻腔里涌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再一次伤害了邵荏暘,他不顾自己的手掌也全是玻璃划伤的伤痕,连忙捧着邵荏暘的手,就如同捧着宝物般,带着虔诚和紧张。 张苒偑轻捧着她的手,看见血跡在她白嫩的皮肤上留下痕跡,内心满是自责。 邵荏暘看见他疯魔的状态,内心比手伤还更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张苒偑的语气紧张,还带着一丝的卑微。 邵荏暘于心不忍的撇开了头,而后直接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你这是何苦?你这样心里会好受吗?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承担说有的事情吗?」她的笑容苦涩,语气也逐渐哽咽:「我们两个都是言而无信的人呢。」 张苒偑颤抖着手,回抱了女孩纤细的腰枝,直到在她怀里感受到了最真切的温度,一起规律的呼吸和心跳,他紧绷的身子才逐渐放松,在她怀里放声大哭,就如同一个孩子一样。 「张苒偑,你真的让人放心不下呢。没有我,你该怎么办?」邵荏暘看着他的发丝,呢喃:「没有你的我,又该怎么办呢?」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几日她过得特别艰辛,也特别难受,但总是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那种疲惫感吞没了她。 她轻笑,虽然她和张苒偑价值观相差甚远,但他们何尝不是相似的人?同样都爱逞能,同样都喜欢把脆弱掩饰在心里。 「张苒偑,对不起阿,是我不好。」她低语:「对不起,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爱,他们才没有说过「爱」这个字。邵荏暘以前总觉得这个字很肉麻,用行动就可以表现得,为何非得说出口呢? 然而,她现在终于明白,爱是要说出口的,对方才会明白。 张苒偑在黑夜里紧闭的双眼瞬间瞠大,他现在就如同需要慰藉的孩子般,放开女孩后,直接捧住她的脸颊,俯身上去,在嘴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渡上一些在嘴里的酒气,女孩的嘴唇被反覆地啃咬,连呼吸都变得紊乱。 她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双手抵在张苒偑的胸口,加深了张苒偑的吻,他的舌头滑入她的嘴里,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的仔细舔过。 他修长的手指摸到她眼角的泪痕,替她擦拭,而后退去自己在邵荏暘嘴里翻搅的舌头,慢慢地吻住她娇嫩的双唇,轻轻地允吻,吸取她嘴里所有的芬芳,如同亲暱一件无价之宝。 邵荏暘缓缓张开了眼,触及到张苒偑的眼神,心尖颤了颤,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逐渐变软,抵住他胸口的手也逐渐不听使唤,慢慢的垂落在身子两侧,若非张苒偑的手固住她的腰,估计她已经瘫软在地。 张苒偑像一个毫无节制的孩子,贪婪的攫取邵荏暘所有的气息,偶尔空档之馀,张苒偑就在邵荏暘耳畔不断地说着:「我爱你。」随后,又重重的吻了下来。 邵荏暘没有抗拒,这让张苒偑好似受到了鼓舞,变本加厉。吻也逐渐落在她的睫毛、鼻子、下巴,一路向下延伸。 她抬高了脖子,手指插入张苒偑的头发,他的吻像是雨滴一样轻轻落在她的脖颈,偶尔还会加深一吻,牙齿都抵着她的薄透的肌肤,连血管的跳动都感受得一清二楚,邵荏暘都觉得张苒偑是一隻狗,动不动就用啃的。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邵荏暘觉得身子一阵酥麻,不自觉呻吟。 张苒偑的慾望丝毫没有想掩饰的意思,下体的灼热就抵在邵荏暘的腿间,她从未与其他人发生过关係,这是第一次,自然有些害怕。 然而如今的张苒偑似乎早就没有了理智,边吻她的同时,放在腰间的手也不安分,摩娑着邵荏暘的腰,而后掀起她衣服的一角,手指探了进去。 邵荏暘本就怕痒,如今张苒偑的手指有些冰冷,血虽已经乾涸,却有着不一样的触感,她的心无法抑制的大力跳着。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张苒偑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扒下,被迫停下的张苒偑,眼里满是不解,还带着一丝怨言。 邵荏暘站起身子,理了皱在一起的衣服,找到开关后,打开了电灯,一瞬间,灯火通明,男人起先微瞇了眼睛,才逐渐适应了光亮。 电灯一亮后,邵荏暘仔细扫视了房间,男人将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地上满是碎玻璃,而他好似几天都没洗澡,身上的衣服还是那日看到的那件。 邵荏暘叹了一口气,幸好刚刚完全没有踩到地上的玻璃,否则就不是手受伤这么简单了。 她从男人的衣橱里挑了一套睡衣,递到他的眼前,柔声的哄着:「去洗澡,好不好?」 男人眉头拧了一下,本欲站起身子,然而几日都蹲坐在这个角落,一瞬间站起时,腿还软了一下,邵荏暘抿了唇,将笑意吞回喉间,扶着他躲过地上的玻璃来到浴室。 男人说实话还是有些恐惧的,就怕他洗完澡后,邵荏暘又再次离开,她似乎看明白他眉宇间传递出来的依赖,伸手抚摸了他的脸颊。「我就在外头,哪力都不会去。」 她再三保证后,男人才进了浴室,听见里头传出的水声,邵荏暘也才放下心来。 她先将还未被打碎的空酒瓶捡起,找到扫把,将地上所有所有玻璃碎片扫起,用报纸包起来,丢进一个大垃圾袋里,她也不知道张苒偑怎么搞得,能把地上弄得这么混乱。 整理好后,张苒偑也从浴室走了出来,整个人与刚刚颓废的样貌截然不同,焕然一新。 他的发梢还滴着水,连上衣都没穿,只在跨间围了一条浴巾就走了出来。 他的腹肌轮廓很深,身上的肌肉也很匀称,在胸上还有一些纹身。邵荏暘愣了一下,才惊觉他此刻的行为与流氓无异。 他眼神淡漠,一把将邵荏暘扯进浴室里,就将她抵在洗手台。 邵荏暘有些慌乱,脸颊緋红,不知所措。 张苒偑倾身,刚洗完澡带着一点点的水气,就吐在邵荏暘的耳朵附近。 他伸出手,将水龙头向上一扳,清澈的水从里头汨汨冒出,他扣着她的手,将她满是乾涸的血跡放在水龙头下仔细的冲洗。 「对不起。」 伤了你的手,也伤了你的心。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5) 邵荏暘察觉男人又在自责,心底一软,这些日子所有的气愤全都烟消云散了。 洗过手后,邵荏暘转过身睨着他,「不是拿了衣服给你吗?怎么不穿?」 张苒偑没有回答,牵着邵荏暘的手走到了床畔。 邵荏暘翻开他厚实的手掌检查了一下伤口,急急忙忙地找到他的医药箱,仔细地帮他消毒和上药。 邵荏暘见他闷不吭声,怕他又隐忍,便问:「会痛吗?会痛跟我说一下,我小力一点。」 张苒偑看着女孩的脑袋凑近他的手掌,小心且谨慎地将伤口全部包扎好,他眼底尽是心疼和蕴藏的浓厚的爱意,他其实根本不值得她对他这么好的。 她如同那人世间所珍爱的瑰宝,而他就像是一颗未爆弹,随时都能将她炸得粉身碎骨,即便如此,她依然陪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半步。 邵荏暘眼皮微抬,视线恰好落在了他的胸口处,她好奇地伸手触碰了纹身,描绘且模拟当时纹身师刻下每一笔画的入径。 「痛吗?」 张苒偑轻轻摇了头。 邵荏暘指尖一顿,发现靠近图案中心,有一块不规则的凸起,那是一道疤痕。 「痛吗?」 张苒偑知道她这次问的是关于那道疤的事。「不痛,反正就像你说的,都过去了。」 邵荏暘此时此刻才明白,张苒偑胸口的那道疤,是他在幼儿时期,被他母亲用酒瓶所砸伤的,当时玻璃碎片都嵌进他的胸口了,他紧急送医后才将其取出。 「都不痛了。」张苒偑在她眼瞼下轻轻一吻,将她溢出眼眶的泪水吸允进自己的嘴里。 「这是什么时候纹的?」 张苒偑偏头一想,「没多久而已。」当时,他在邵荏暘那里得到心里的慰藉,和前所未有的温暖后,他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别在受困于过去,便找了一家纹身的店,替他将那道疤给遮住了。 那是邵荏暘给他的勇气,让他直视曾经的伤痛,而如今她又让他重新接受了未来,走出了过去,她是他的光,也是他心之所向。 就如同胸口的那道纹身一样,那个时鐘。 时间见证着一代又一代的更迭、也见证着人们的蜕变,也蕴含了他极力想要忘记的过去,以及他现在想要守护的幸福,还有他之后想要紧紧握住的未来。 邵荏暘与张苒偑和好后,最喜闻乐见的莫过于是他们家那三人,天天嘴笑得就没合起来过。 她都无奈了,面对他们的势利,她似乎也早就习惯了。 邵荏暘现在四捨五入也算住进了张苒偑的家,因为她仍旧不太放心,他现在心思特别敏感,稍有不甚,他又会坠入那无尽的崖底。 她想起他胸口的图腾,好奇似的问:「纹身会不会很痛?」 张苒偑眉眼一瞪,「你问这个干嘛?」 邵荏暘躺在张苒偑的大腿上,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就只是问问看。」 张苒偑瞇着眼看她,彷彿想要把她的小心思看穿,「你别打歪主意。」 邵荏暘撇了撇嘴,「知道啦!」 他们俩人日日夜夜都相拥在一起睡觉,此夜,邵荏暘和张苒偑两人十指相扣,却双双没有睡意。 邵荏暘转过身看着他的坚挺的鼻樑,在上头落下一滴吻,「我时常在想,百年修得共枕眠,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呢?」 张苒偑似笑非笑的也在她的唇角印上一吻,「大概就是要我们好好珍惜眼前这段缘份吧。」 「张苒偑,你知道我其实也很害怕吧?」邵荏暘看着天花板,低语:「其实我们两个人在不像里头却又相似,偶尔看见你的内心,我就以为我在照着镜子,下意识就会有逃跑的衝动。」 张苒偑没有回答。 张苒偑何尝不也是?他偶尔会有一样的感觉,就是因为他们太理解彼此,所以才更小心翼翼,但却也是在消耗两个人的关係。 「所以呀,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别瞒着我,你可以跟我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邵荏暘与张苒偑两人额头紧贴,「你别什么都往自己的肚里吞,别以为你可以一个人扛下所有。」 她闭上眼睛,「爱情呀,不就是要相互扶持和成长的吗?」随后,她又勾起唇角,「谈恋爱,人都会变得矫情吗?」 张苒偑视线模糊,悄悄的落了一滴泪。到底自己要多有福气,才能遇见邵荏暘这么温柔且正向的女孩呢? ??? 即便永道医院已经被张苒偑的公司所收购,但仍然不影响邵荏暘的活动规划,她这几日又恢復了朝气,整个人满血復活,打点着所有的事情。 小晴和越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莫非邵荏暘是真的打击太大,已经疯了? 他们打一个冷颤,这个月邵荏暘阴晴不定,他们恐怕有点扛不太住。 唯独何韶橒沉着脸,右手的食指不耐烦的在桌面上敲着,看着邵荏暘忙碌的身影,不知道为何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 邵荏暘蹦蹦跳跳地拿着一叠刚影印好的资料,递到他的眼前,「请何大老闆过目。」 「这什么?」 「文宣品的设计提案,还有文稿,如果文稿你也看过觉得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设计提案我倒是觉得可以让大家投票。」邵荏暘偏头一笑,「你觉得呢?」 何韶橒翘起二郎腿,随意一翻,同意了邵荏暘的话。 「欸,对了。」邵荏暘似乎想到什么,抬眼看着他,「月娇女士的照片是不是放在你那?」 何韶橒看了一眼手机的通知,边回覆了讯息,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嗯,我放在房间,你要拿就去我房间拿。」 邵荏暘兴致冲冲的衝上楼,「我去拿来扫描照片。」 等到何韶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后,眼眸瞬间睁大,暗自说着不好,就跟着她的脚步衝上楼。 邵荏暘打开何韶橒的房门后,就被眼睛的画面给震惊住了。 何韶橒气喘吁吁地赶到,然而一切都晚了,她已经看见了。 邵荏暘的笑容极其难看,她的面部僵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6) 何韶橒不敢抬眼看她,头只能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甚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何韶橒,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邵荏暘双目通红,胸腔明显起伏,她在忍耐,她害怕自己不小心失控。 何韶橒抬起眼,原本想要扯出一个笑容,但唇角却无力上扬。 「你告诉我!」邵荏暘将墙上的照片全都撕了下来,何韶橒想要上前阻止,但脚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无法行动。 照片被紧紧握在邵荏暘的手里,她的手将其揉成一团,朝何韶橒身上一丢,那些照片就如同冬日的雪一样,全都落在了他的肩头和脚边。 何韶橒面容镇定,将那些照片一一捡起,一一抚平,就像在对待一样珍藏的物件,细心且有耐心。 对比何韶橒云的从容不迫,邵荏暘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泼妇般。 何韶橒弯起眼眸,「这是之后要给送你的照片,我只是先印出来,打算之后再给你看。」 邵荏暘撩起自己的瀏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何韶橒并没有回答,他彷彿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我管不了你了,反正你今天晚上的活动区域除了一楼的厕所,和这张沙发,哪都不许去!」 「尤其二楼和我的房间,一步也不许踏进来。」 邵荏暘想到他每次都再三叮嚀,不许进到他的房间,原来就是因为这些让人噁心的东西。 她顿时觉得恶寒,也觉得有些反胃。 她冷笑出声:「这些都多久了?」 她衝上前去,从他手里扒出一张照片,「这张已经是七年前的了吧?如果想送,有的是机会吧,也不必等到现在吧?」 何韶橒看着他自己手里剩馀的完好照片。 他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摄影的,好像是从父母生病后,他为了想记录他们活在世上最后那些时光,开始接触摄影的。 刚上大学时,他坐在草场旁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中的底片相机,也不知道要拍什么素材,想着拍一些风景也不错,便拿起相机对着眼前的大树。 此时,邵荏暘绑着高马尾朝着他走过来,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何韶橒像被下蛊般,糊里糊涂按下了快门。 他虽早就认识邵荏暘,但他透过相机里的镜头,看见了不一样的她,她眼底清澈动人,充满朝气。 包括她的陪伴,都深深撼动了他的心。 他偶尔看见她灵动的模样,就会拿出相机,捕捉她最灿烂的模样,对此,他乐此不疲。 不论是她的背影、她在吃东西的时候、她在专心唸书的样子,他总是将其记录下来,并且洗出来,就掛在房间的墙壁上。 从此以后,他的相机只拍人──他的父母和邵荏暘,只专属于他们。 那些岁月,一点一滴被他记录下来,他将那些照片仔细保存,也成为了最永恒的记忆。 后来,那些相处,也渐渐让何韶橒对邵荏暘的想法变质,他不知道哪一天起,他居然会对她的照片有妄想,甚至对其释放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慾望。 他对她已经不单单是欣赏,而是充满着佔有慾。 当那个男人出现时,他身体里的血液也在疯狂叫嚣,他看着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 他陷入了深深的挫败感,但却无法自拔。 「何韶橒,你就是一个变态阿。」邵荏暘噙着笑容,那讽刺的模样刺痛了何韶橒的眼眸。 「我当时是不是也是一个共犯阿。」她「嗤」了一声:「要不是我和你靠近,我似乎也不会助长你偷拍的习惯。」 「什么意思?」何韶橒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爱你有什么不对,没有人可以阻止任何人爱人的权利。」 「就像你,不断地靠近张苒偑,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越走越近。」他眼角流下一行泪水,「我喜欢你,错了吗?我只是想要喜欢你啊。」 邵荏暘只是冷眼的看着他,双手插臂,「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不是这种方式,何韶橒,你把爱的价值扭曲了。」 「我希望你好好思考我们之间的关係,认清这段关係的本质。」她冷静下来后,就朝外走,「你可以沉淀几天,等你想好就联络我,我们再一起梳理,我可以顾着过往的情分,不和你计较这件事,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失望?计较? 何韶橒冷酷一笑,反倒有些难以理解,他彷彿一头疯癲的狮子,将邵荏暘向后一扯,将她抵在了墙上,用双手禁錮了她的手腕,并且拉高到她的头顶上方。 「你要干嘛?」 何韶橒的眼神很冷,还带着满满的慾望,邵荏暘从没看过他现在这副表情,就像电影里出现的高智商犯人,折磨被害者前的模样。 「没怎么。」他舔了一下嘴唇。 「我警告你,我和张苒偑已经在一起了,你别乱来。」邵荏暘狠狠的瞪着他,语气十分强硬。 然而这种威慑似乎对何韶橒没有用,他的眼睛只是闪烁了一下,并未说些什么,彷彿他早已预料到一样。 邵荏暘有些慌乱,何韶橒一向冷静,她以为同他说完那些话后,他会自己消化,然而现在情势似乎不太对。 未等邵荏暘想完,何韶橒身子一压,吻重重的印在她的唇上,她所有的话都卡在喉间,说不出口。 何韶橒的吻不同张苒偑,带着狂暴,他将邵荏暘的嘴唇直接啃破了。 直到嚐到了一点铁锈味,何韶橒才清醒了些,恢復了理智,「对不起。」 邵荏暘的委屈地流下泪水,搧了一个巴掌给他,而后走出了工作室。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7) 张苒偑在家里魂不守舍,不断看着时间,心想着,女孩究竟为何还没回来。 邵荏暘打开门的那刻,张苒偑两步併作一步,飞快地走向前去。 但他只看见女孩的嘴角破皮,脸上还带着泪,他顿时就有些无措。 「怎么回──」他还未说完,邵荏暘逕自的亲了上去。 手勾着他的脖子,不顾一切的索取他的吻。 张苒偑有些矇,他捧着邵荏暘的脸,拉开两人紧贴的唇。「怎么了?怎怎么突然这样?」 邵荏暘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粒粒的落在了张苒偑的掌心。 他的嗓音,依旧那么温柔和动人,如同春天,温煦了她,邵荏暘强撑了一抹笑:「没有,就只是突然觉得,幸好是你,幸好我爱的人是你。」 女孩说出这段话的同时,眼神带着诚恳,张苒偑抑制不住的俯身吻了上去。 两人吻得难分难捨,张苒偑直接一把将她扛起,丢到了卧室的床上,俯身继续刚才未结束的吻。 他直觉邵荏暘一定遇到了什么事,但他有耐心等她向他说出口。他伸出舌尖,小心舔舐嘴角的伤痕,就像在抚慰她的心灵。 邵荏暘眼泪一下子没崩住,张苒偑就是这么温柔的人啊。 张苒偑顾及她的感受,将吻的力道放缓,轻轻地舔舐她的肌肤。 邵荏暘的手指紧抓着张苒偑的衣角,总觉得脸颊有些痒,呻吟便从她的喉间溢出。 「会害怕吗?」张苒偑问她,他很尊重女孩的感受,若非是她,他根本不可能从幽暗里走出来。 那也是唯一一个值得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阿。 邵荏暘轻轻摇了头,这个举动无非给了张苒偑很大的鼓舞,他双臂撑在女孩的两侧,吻一路从脖颈蔓延至邵荏暘的锁骨。 他的手从她的腰间探了进去,女孩只是微微瑟缩了一下,但并未反抗。 他的手很灵巧,就像一条蛇在她的腰间游移,偶尔会碰到内衣的边缘处。 张苒偑将手抽离了出来,熟门熟路地解开了邵荏暘衬衫的釦子。 邵荏暘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男人便将自己的气息全渡进她的嘴里。 男人的手沿着她的锁骨向下摸索,轻碰她的胸脯,邵荏暘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快要烧起来般,他的手在点燃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张苒偑的眼神越来越暗,血丝遍布他的双眼,他隐忍的很辛苦。直到他眼神一瞥,看见女孩胸口的图腾,他眼睛顿时有些痠胀。 男人在上头印上一吻,邵荏暘身子一阵酥麻,不自觉的将胸脯抬高,图腾展露的一览无遗。 「纹身会不会很痛?」 「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只是问问看。」 她去纹了一个和他相仿的图案在她左边的胸口。 张苒偑手颤抖着,细腻的抚摸,「这什么时候纹的?」 邵荏暘自从看见张苒偑为了掩盖伤口的纹身后,就暗自下了一个决心,她也要和他一样,她要陪他走过所有的时间。 她上网比较了几家,找到一个不错的纹身师,将自己的需求全都告诉她后,躺在床上听着规律的机器声,随然额间都因为疼痛而冒出了冷汗,但她并不后悔。 「我还以为会很痛的呢,但其实还好,牙一咬就过了。」她伸出手,温婉的将他因汗水沾在眉间的瀏海拨开,「想到是因为你,那些都不会痛。」 张苒偑愣愣地听着她说,眼神没有离开纹身一瞬。 邵荏暘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是不是离我的心跳很近?我时时刻刻都把你揣在我的心上,再也不会弄丢了,所以你也不要逃跑。」 张苒偑的眼泪无预警的滴落在她的胸口上,邵荏暘忍俊不禁,「干嘛哭?」 他没有说话,他没有想到邵荏暘会用自己所有的行动和话来表达自己对他无尽的爱。 他心一痒,又俯身继续亲吻她的胸脯、腰间和四肢。 邵荏暘一阵酸软,呻吟声更是不自觉的溢出更多,充斥着整个空间。 她抬眼望了一下男人,此时此刻,张苒偑却觉得她的眼神充满着魅惑,双颊通红、迷茫的眼神,都让他觉得邵荏暘更有魅力。 此夜,月光柔和的照进房间,外头的微风拂开轻薄的窗帘。 他们俩人在彼此身上得到宽慰,随着窗帘的摆动,两人的身影上下起伏着,不断地贴合。 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这么靠近对方。 邵荏暘偏头窝在他的怀里,两人就紧紧相拥着,也不想分开,沉沉睡去。 张苒偑抱着她去清洗了身子,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她就是他的天使,她是他的救赎。 「想到是因为你,那些都不会痛。」 「是不是离我的心跳很近?我时时刻刻都把你揣在我的心上,再也不会弄丢了,所以你也不要逃跑。」 他的女孩,在用着最浪漫的方式保护着他、想带他离开囚禁他的牢笼。 她都这么努力了,自己又有什么藉口逃避呢? 他的囚笼确实被女孩打开了,她就如同童话里的王子,带着宝剑、身穿披风,替他斩开了锁链。 她一直在等他自己走出来,一直在等她握住自己的手。 张苒偑发自内心的笑了,他的女孩,就是一个宝藏。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8) 翌日,邵荏暘才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同张苒偑说,他这才明白,为何女孩的的行为举止与平日相差甚远。 他疼惜的伸出手,抚过她嘴角的红肿,「会不会痛?」 他这句话,除了问她物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邵荏暘看着他带着心疼的眼神,摇了摇头,「伤口不会痛的,但心里还是会痛。」 张苒偑神色松动,并非他嫉妒,而是替邵荏暘感到难受。 假使他今日也有一个陪伴已久的朋友,以为是知音,可以惺惺相惜,但某一天却发现他对你的佔有慾强到做出令人噁心的举动,换作是他,他也会失望的。 邵荏暘叹了一口气:「好烦,不知道要怎么做。」 自从遇见张苒偑后,她和何韶橒的分歧愈来愈大,以前从未出现的争执点,都一併爆发,也不知道这是一个讯号,还是危机。 他们俩人似乎在一条路上走散了,她并不怪张苒偑,只能怪自己,没有顾及到何韶橒的感受,以朋友的身分,还是要扼杀他的念想,让两人可以回到最初的关係,在一切还没变质之前。 好纠结。 邵荏暘烦躁的捋了一把头发,可是现在这么尷尬,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不去上班吧?其他人一定会察觉的。 张苒偑看见她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邵荏暘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 「既然这么纠结,去和好吧。」张苒偑收起笑容,「如果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那去好好说开吧。」 何韶橒这些偏激的举动,无非是因为得不到邵荏暘。 又加上张苒偑的出现,属实让他有些急躁了,不论是平日见到他的模样,还是说话的语气,何韶橒都透露着羡慕的神态,这才让他的理智被屏蔽了。 邵荏暘偷偷覷了张苒偑一眼,再三确认,「真的吗?你有这么大器?」 「谁像你这么小气,连不存在的前女友都要吃醋呢。」 邵荏暘嘴一瘪,不想搭理。 张苒偑摸了摸柔顺的头发,「别担心,虽然我认识何韶橒不久,但看得出他还是能分辨是非的人,经过昨夜的沉淀,他应该会想通了。」 事实如同张苒偑所料,何韶橒对自己轻薄邵荏暘这件事确实有些懊悔。 那一巴掌,拍醒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昨晚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被什么屏蔽了双眼,居然会因为嫉妒然后就失态,估计是因为邵荏暘冷漠的眼神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大脑短路。 自己是真的让她很失望吧。 他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他最想要的样子,不就是希望保留女孩最青春、最灿烂的样子吗?然而自己昨天却将她逼入困境。 「何韶橒。」邵荏暘站在他身侧,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起先以为自己幻听,抬起眼后,才发现这并不是幻觉。女孩皱着眉,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 「我有话跟你说。」 何韶橒脑子跑过许多问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扣着她的手腕,「荏暘,对不起。」话音刚落,他怕女孩又因此感到不适,便飞快的将手撒开。 邵荏暘有些吃惊,张苒偑说的似乎是对的。 两人找了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了下来,何韶橒倒了一杯水给她,邵荏暘接过后,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平时有很多话可以交流的两人,不知为何突然静默,尷尬在空气里蔓延,邵荏暘想逃跑,但直觉告诉她,若今日不说开,往后就没有机会了。 她轻啜了一口水,她了解何韶橒,所以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们彼此可以静下心谈话。 「你可以沉淀几天,等你想好就联络我,我们再一起梳理,我可以顾着过往的情分,不和你计较这件事,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也正是因为她还相信着他,才会说出这番话的。 邵荏暘抬眼望了一眼天空,仔细回想过去,她和何韶橒这辈子吵架的次数,估计都在这半年用掉了。 以前都是她在闹、他在笑,总是贴心的礼让她,也不曾计较,似乎是自己太过习惯他的好,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才没有注意到他对自己的这份情感。 在得不到的深渊里,那些情感就变了调。 何韶橒苦涩一笑,「如果昨天没有发生那件事,我说不定都不会意识到我在错误的道路上,可能还会一直执迷不悟的走下去。」 邵荏暘一愣,对于何韶橒的坦然有些意外,毕竟他昨日看起来特别鑽牛角尖。 「我父母刚生病那时,你总是待在我的身边,安慰着我、给我鼓励,你能一眼看见我的脆弱,我的偽装在你面前简直无所遁形。」何韶橒的眼神逐渐无法聚焦,他想到的遥远的过去。 「我那时候对未来特别迷惘,我不知道我该坚持做自己、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还是遵循大人给我的意见,成为他们心中我该有的样子。」他眼神逐渐变得柔和,「是你跟我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生来能在世上留下价值,就像老屋一样,都不希望被遗忘。』」 「那时的你闪耀着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神,我自此被你深深吸引,总觉得你的开朗和积极是我所嚮往且不能拥有的。」何韶橒语气有些闷:「我觉得我遇到了知音,你总是能明白我的感受,你与我嚮往的生活和理想都是同一个目标,我以为自己能和你并肩走到最后的。」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9) 邵荏暘静静地听着,没有回话。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何韶橒说了这么多的内心话,他以前很理性,作为工作室的智商担当和指挥,他无时无刻都在分析利弊,她从未听他说过自己的难受。 他都是从他人为出发,从未真正关心过自己。 「我说了那么多,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邵荏暘摇了摇头,双腿晃呀晃的。 何韶橒「唔」了一声,又继续道:「我以为一直陪伴在你身边,有一天我们终会走到一起的。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大概也知道你不可能会喜欢上我,我只是还在抱着一丝念想,希望我的陪伴可以让你有所停留,希望一直拼命向前奔跑的你,能够回头看我一眼。」 「但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张苒偑。」他看了一眼邵荏暘,语气感叹:「如果我是你也会选择他,你热爱冒险,对任何事情都充满着新奇和好奇,他身上的神祕感会吸引着你。」 「他对事情充满着尖锐,像是刺蝟般一不小心就会刺伤他人,但你就像太阳一样热情,总是能治癒身边的人,包括过去的我。」 「你们很适合。虽然我总是这么告诉我自己,但心里总是在抵抗,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能我太幼稚了吧。」何韶橒的语气无奈。 「何韶橒,你并不幼稚。」邵荏暘打断了他的话:「在我眼里,你很成熟,父母病倒后,你就一个人独自扛起家里的经济重担,你也对未来很有规划,总是按部就班。你的样子,何尝不也是我所嚮往和羡慕的呢?」 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就连何妈过世的时候,她也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为家里的独子,他不能崭露任何的脆弱。 「你有我所羡慕的家庭,你有我所羡慕的果决,虽然我们总是在羡慕他人,但我们同样也有值得让别人羡慕的地方。」她轻拍了何韶橒的肩头,「所以别总是拘泥在过去,我们一样可以做自己想成为的样子,走出曾经。」 何韶橒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她其实就是在变相的拒绝他,希望他可以不要活在过去,别因为过去的邵荏暘佇足在那里,他是时候该忘记那个女孩了。 他浅笑:「我这算是被发好人卡了吗?」 他突然间的玩笑,让邵荏暘也忍不住笑出声音,状态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我想跟你说声抱歉,不管是对曾经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昨晚的伤害确实已经造成。」何韶橒歛起神色,挺直了腰桿,「如果你觉得心里不舒服的话,你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总而言之,我真的很抱歉。」 「昨晚我也骂了,我们可以一笔勾销了。」邵荏暘俏皮的说:「我也很抱歉,昨天对你说了这么难听的话。」 何韶橒苦笑:「我活该。」 邵荏暘看见他的眉头成了川字,懊恼的模样有些好笑。「不然,那些照片,如果还有完好的,都送给我吧。」 何韶橒抬眼,眉宇舒展开来,他确实是有点小瞧邵荏暘的气度了。 「好啊。」他柔声的回答。 邵荏暘站起身子伸了一下懒腰,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愜意过了。 此时此刻的她,倒是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有男友、还有知心好友、以及合作无间的工作伙伴。 何韶橒的偷拍和保存照片的行径,虽然当下让邵荏暘着实噁心到了,但慢慢剥开他心里一层一层死结后,她才了解到何韶橒真正的想法。 那些愤怒和脾气,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撒了。 况且何韶橒与她相识多年,即便他的陪伴可能是因为想达成某种目的,但他值得,他值得邵荏暘去聆听他真正的想法。 邵荏暘过去也很冒失,也很迷糊,也是经歷社会的洗礼和歷练,逐渐变得现在的模样。 她从不愿意相信别人的坏,她只想看见和感受别人的好,她的善意就如同广阔无边的宇宙一样,包裹着所有人内心的小星球。 她的善良和正直感染了何韶橒和张苒偑,也间接地让她在和他们相处的过程中,逐渐成长。 「荏暘,我觉得你应该说服你父母的。」何韶橒面露担忧,邵家的情况他是清楚的,邵荏暘毕业这么久了,邵爸和邵妈从不支持和理解她的工作,加上她还有一个妈宝弟弟,总是在背后扯她的后腿。 邵荏暘低头看了眼松开的鞋带,「我试过了,可是徒劳。」 何韶橒也静默了,他是外人,确实没有资格评论她家里的事情,也没有资格插手家务事。 他也能感受到邵家对他的抵抗,他们并不喜他。他以前偶尔会去邵荏暘家吃饭,他们虽然总是很客气,但何韶橒知道那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所以,他们应该很满意张苒偑吧? 「他对你好吗?」何韶橒问。 邵荏暘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眼睛像是被渡上一层柔纱。「很好,他对我很好。」 何韶橒看见她双眼满溢的幸福的神情,而且提及他,她的神情就会变得柔和和温暖。 他不禁想起以前的邵荏暘,现在的她,确实长大了些,也确实更成熟了,也许是因为她找到了在心底沉睡的自己吧。 他双手抵在后脑勺,身子向后一躺,「那我就放心了。」他发自内心的笑了。 倘若张苒偑有朝一日辜负了邵荏暘,何韶橒说什么也会将邵荏暘带走,毕竟那可是他曾经捧在手心上,小心呵护的女孩。 他已经好久没有感觉自己这么舒服过,他过去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朝九晚五,总是将自己的精力榨乾,可以无时无刻都在工作。 他很久没有停下脚步,仔细聆听内心深处的回音,不论是咆哮还是悲伤,那些也都是他。 他是该学会消化那些囤积已经的情绪,也是该拋下过去,向前走了。 何韶橒决定与放下过去偏执的自己,搭着女孩朝他递出的手,从泥淖里脱身。 即便他知道,女孩的手会逐渐撒开、会在人生的道路上迎接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他仍就会踩着她曾经走过的印子,一步步的向前。 但他由衷的祝福他们,由衷地替他们感到开心。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0) ??? 邵荏暘今日一早起床,就接到杨嚮打给她的电话。日式宿舍的计画结束后,杨嚮就去北部发展了,难得她此刻打电话来,着实让邵荏暘有些讶异。 「美女,怎么了?」邵荏暘哼着歌,边接听电话。 「美女,心情很好?有情况?」 杨嚮瞇着眼打个一个哈欠,邵荏暘一早心情就这么好,倒是有些难得了。 「被滋润的挺步错啊。」 邵荏暘听见这句话后,含在嘴里的水喷了出来,脸还有点红。 杨嚮乐呵呵的笑出声:「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邵荏暘有些意外,她用手背擦掉在脸上的水渍。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杨嚮的语气颇微自豪,「你那天发的自拍照,角落可是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虽然仔细看看不出来,但别忘了,我可是导演,能瞒过我的火眼金睛吗?」 杨嚮一连串的分析,听的邵荏暘都晕了,她制止住了她,「好了,你眼睛很好。」 「知道就好。所以是什么情况?说来听听。」杨嚮的八卦之心涌了上来。 邵荏暘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转移了话题:「所以你这么早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八卦的吧?」 杨嚮这才想起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还没说。「你听了可别太惊讶。」 「反正只要不是你杀人放火抢劫,或是突然闪婚、怀孕我都不会太惊讶的。」邵荏暘反应异常的冷静。 「日式宿舍的纪录片入围了一个奖项,一个跟老屋復兴有关的奖项,下周有试映会,还有问答,要参加吗?」 邵荏暘眼睛瞬间瞠大,这太让她意外了。 杨嚮没有听见她的回答,有些纳闷,「怎么了?别太意外,这只是正常的发挥而已,我杨嚮一出马,有什么事拿不定的?」 邵荏暘听她说完后心情太激动了,杨嚮投稿这件事是她不知道的,毕竟这是她的作品,她想要为自己的人生添加一项里程碑特别好,但她同时也推广了拾时,这让邵荏暘特别感动。 「杨嚮,你太棒了。」邵荏暘真心的祝福她。 「肉麻。」杨嚮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下周见了。」 「好。」邵荏暘确认了一下行程,就将那天空出来了。 张苒偑刷完牙后就看见邵荏暘趴在床上打电话,他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谁打电话给你?」 「一个想追我的人。」邵荏暘开玩笑地说。 她本想逗弄一下男人的,就想看他吃醋的样子,没想到他根本无动于衷。 邵荏暘顿时觉得不好玩了,「杨嚮之前帮我们拍日式宿舍的纪录片入围了一个奖项,下礼拜有试映会和座谈,她邀请我去。」 「要去吗?」邵荏暘拉了男人的衣角,「一起去?」 她一直想让男人真正参与她的生活,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日式宿舍算是他们工作是近期最大的企划,也是最多人和耗费最多心力的一次,她相信张苒偑看过之后,也会深受感动的。 从镜头里也可以看见他们一步步将「无」变成「有」的过程。 「好。」 邵荏暘听见他的允诺,开心地跳了起来,直接抱住他,她亲暱的蹭了他的脖颈处,「你最好啦。」 张苒偑一副「你在说废话」的表情睨了邵荏暘一眼,「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邵荏暘飞快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就逃跑了。 张苒偑无奈地看了一眼,有种被白嫖的感觉。 她和张苒偑与其他工作室的人约好在放映的地点集合,她有些紧张的嚥了口水。「张苒偑,不然你还是回去好了,你在这我有点尷尬。」 张苒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真的很矛盾,要我一起来的是你,要把我赶走的也是你。」他倾身与邵荏暘视线平齐,含着一抹笑,「你男朋友拿不出手是吗?」 「就是……」邵荏暘有些彆扭,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此时,何韶橒、小晴和越越都陆续到来,他们三个大老远就看见张苒偑的身影,他个子高挑,在哪里都特别显眼。 他们上前就是一顿调侃。「暘姐,你很不够意思欸,现在才公开。」 小晴也接续道:「我之前就看出来了,你那阵子周遭都是粉红色的泡泡,我的第六感一直告诉我你肯定是谈恋爱了。」 邵荏暘害羞地捂住自己的脸,就想叫他们别说了,她尷尬地都可以在原地抠出一座城了。 何韶橒算是里头最理智的人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就催促着他们:「时间快到了,再说下去影片都要播完了。」 进入放映厅后,邵荏暘在后头就看见杨嚮朝着他们招手,她兴奋地衝上前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就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两人许久未见,一碰面那张嘴就停不下来。 杨嚮瞄了一眼跟在邵荏暘后头的男人,虽然表情寡淡,但一看就是个不凡的人。 「眼光不错阿,长得很帅,依照我阅人无数的经验,这个男人事上上等。」她用手肘推了一下邵荏暘的腰侧,「真的不分享一下吗?」 邵荏暘冷漠地盯着她,「分享什么?分享故事,还是分享男人?」 「如果你要分享男人也是可以的。」杨嚮丝毫不害臊的回答。 邵荏暘皮肉不笑,「别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杨嚮「呿」了一声,「不然你和我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我也想效仿一下,说不定也能遇到一个极品的。」 邵荏暘向后一躺,「做梦可能会比较快一点。」 两人又嬉闹一阵子后,放映会就开始了。 虽然这个纪录片,邵荏暘看了无数次,但每此看到那些学生一一举起自己手中的画时,她总是会热泪盈眶。 就好像有人与她并肩作战,她并不是孤单一人,他们眼里总是满怀着希冀,每次邵荏暘想起刘语时,就会想到她勇敢且真挚的模样,她说的每一字和每一句都是她发自内心的感想。 会谈时,邵荏暘也看见刘语和她几位朋友也来了。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1) 主持人让杨嚮先发表了自己在拍摄时的经歷和遇到的困难,又找了邵荏暘起来说话。 邵荏暘手握着麦克风的那霎那,手还在抖,也不知道是自己紧张,还是空调太冷了。 「我是拾时工作室的创办人,邵荏暘。特别谢谢杨嚮导演这次邀请我过来。」她看见杨嚮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便稳定了自己紧张的情绪,「我和她以前是同学,这次的计画也很感谢她愿意来帮忙,让我们老屋翻新的计画又可以再一次的突破,有了很多不一样的尝试。」 「我们以前最多只会用照片来记录当下看到的样子,这次和日式宿舍的连结透过影片又更深了一点,也呈现了整体的动态和活泼,但也有可能是有新鲜血液的加入,才让这次的活动更充满朝气,所以我第二个要感谢的是曾经和我们一起的h高中的孩子们,谢谢你们。」 邵荏暘刚说完这段,后方就有此起彼落的拍手和尖叫声,她忍俊不禁,朝着刘语一行人的方向比了个爱心。「他们今天也有来,我也很谢谢他们还没有忘记这段记忆。」 「每次我看见这个纪录片,记忆总是会被拉回那个时间点,转眼间,这项企画也过了半年之久。虽然过程非常繁忙,也一度让我焦头烂额,但我希望,当我们在未来想起这段回忆时,不是想到艰苦的时光、也不是泪水,而是一路陪伴我们的伙伴、这见证歷史的宿舍群,还有奋不顾身的自己。」 「我想让更多人可以看见老屋的美好和它们还有的价值,它们在此地坚守了这么多年,它值得我们付出。我们想引领一股新的潮流,我们想在经济发展与文化创生里取得一个平衡,我们是拾时,我们想和大家一起在时光里捡拾那些遗落和被遗忘的碎片。」邵荏暘讲到后来有些哽咽,「谢谢大家。」 张苒偑看着身旁发着光的女孩,终于明白她这么坚持和不肯放弃的原因了,若非参与其中,是无法体验到那些由内心涌出的成就感,即便过了几年后,也难以忘怀。 那不仅仅是无愧于自己,更是无愧于这个社会。我们生来就是要让自己活得出采,即便死后都不会感到遗憾,既然来和走都带不了任何的东西,那不如留下一些值得纪念和歌颂的事情在这个世界。 那是对自己的肯定,也是期许。 主持人突然灵机一动,也想请刘语作为学生的视角来说一下她当时参加活动的想法和感受。 刘语很少面对这么大的场合,但她还是极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腿,缓慢地站起身子。 「大家好,我是当时参加日式宿舍群计画的其中一个学生。我当时其实是误打误撞参加的,没有想到这次的活动让我收穫良多,也让我对文化创生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她瞥了一眼邵荏暘的位置,看见她的双眼闪耀的光芒,「我想要和荏暘老师一样,成为一个有意义的人,至少不要辜负自己。」 「我想,在遥远的未来,我也会像影片的片头说的,『我会记得你』,不论是记得这栋老屋,还是记得每一位付出心力的人,我更会记得这段时间成长许多的自己。」 刘语坐下之后,放映厅的所有人都给予她很热烈的掌声,邵荏暘也欣慰的一笑。 邵荏暘热爱这个职业,也尊敬每一位付出辛劳的人们,所以人在这条道路上不断的突破、不断地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让自己不留下任何遗憾。 邵荏暘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被人发到网路上,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拾时工作室。 包括她的父母也透过邵荏昱这个渠道看到了这个影片。 邵铭煌和李春顏看完后,都沉默了一阵子。他们与邵荏暘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争执了无数遍,也听过她无数次的反击和解释,但他们似乎从未真正用眼睛看到和感受到她在做的事情。 邵荏暘总是要他们别用自己的思想去解释她的工作,那是她的理想,同样她也在为社会贡献自己一份微薄的心力。 他们以前总是笑邵荏暘痴心妄想,毕竟他们总是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这个工作在社会上的立足点也够强大,她也没有做出任何成绩。 邵荏暘因为这个影片,一夕之间被无数人分享,有些人也开始关注老屋翻新的议题和活动,她被一些杂志、地方志採访,她迄今为止的努力也算是有了小小的成就。 邵铭煌的脸色说不上太好看,倒是邵荏昱特别兴奋的一直叫着。 「我就知道我姐一定可以,她坚持和努力不懈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头天啦!」 李春顏偷偷瞄了一眼邵铭煌的表情,伸出食指往她儿子腰腹一戳,在他耳畔低声地说:「你别再说了。」 邵荏昱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激动过头了,邵铭煌的脸都黑的跟黑炭似的,他吓得立马闭上他的嘴。 他爸一直以来都是人狠话不多,平常总是板的一张脸,他和邵荏暘从小就怕他,只要一开口包准没好事,虽然他妈是爱唸了一点,但至少对他还挺好的。 邵荏昱有些委屈地看了李春顏一眼,她连忙给他使眼色。 「邵荏暘呢?还没回来吗?」邵铭煌双手抱臂,不耐烦的说。 「那孩子,估计还在苒偑家呢。」李春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赶紧连络邵荏暘要她回来,不然再过一会儿,可能火山就要爆发了。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2) 邵荏暘收到李春顏讯息之前,还躺在沙发上追着连续剧,看起来特别愜意,一看到「火山快爆发」这几个关键字,她立马从沙发上跳起,还吓到了在一旁看资料的张苒偑。 她慌慌张张地拿了外套,就想往外衝,张苒偑一把抓住她,有些好笑地盯着她的脚,「你要穿着室内拖出门?」 邵荏暘尷尬的看了一眼自己脚,衝着他乾笑两声。 张苒偑替她找出外出鞋,「先穿好再出门。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火山要爆发了!」邵荏暘穿着鞋回答。 张苒偑一头雾水,又看了眼外头,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邵荏暘一把抓住他的手,楚楚可怜的道:「你开你跑最快的车载我去吧,我等等在车上跟你解释。」 「开车载你去火山?还是我们两个乾脆一起去殉情?」 邵荏暘白了一个白眼,轻轻踹了他一脚,张苒偑笑出声后,就立马去开车了。 她系好安全带后,就道:「我、我弟、我妈,我们三个一直有一个共同默契,只要『火山爆发』就代表我爸在生气了,不管怎样都要放下手边的工作,立马奔回家,否则之后可能就不是火山爆发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我爸从以前就很寡言,他总是臭脸,气场也特别大,他每次教训我们的时候,都怕得要死。」 「所以这次你爸是为了什么生气?」张苒偑将油门踩到底,就是为了赶在爆发之前,让邵荏暘能够顺利抵达。 邵荏暘微微耸肩,「不知道,但我想,可能是关于那个影片吧,估计邵荏昱拿给他们看了。」她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不久后,他们到了邵荏暘的家,邵荏暘一推开门,就觉得屋内气压特别低,估计和颱风有得比。 她扯起一抹微笑,看起来特别假的,「怎么了?」 邵铭煌就坐在沙发,特别严肃,「那个影片是怎么回事?」 邵荏暘故作轻松,「我之前不是和c大、h高中一起合作吗?我们让日式宿舍重新找到它未来的方向,然后那时候杨嚮帮我们拍了一个纪录片,她前阵子拿这个去参加比赛,然后入围了,她邀请我去参加试映会,主持人就请我说一些话。」 邵铭煌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改变,邵荏暘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明明自己没做错事的,但在邵铭煌面前,老是觉得自己气势弱了一大截。 「我没说错吧?我坚持自己的理想,把我心里所想给表达出来。」邵荏暘偷偷瞄了一眼李春顏的神色,又继续道:「我不也常在你们耳边叨叨吗?你们应该要很习惯才是,怎么突然今天反应这么大?」 邵荏暘有些疑惑,虽然邵铭煌一向都不支持她的工作,但也不至于反应如此过激,是怎么了? 她一个眼刀看向邵荏昱,用唇语对他说:「你是不是跟爸说了什么?你是不是又在一旁搧风点火?」 邵荏昱虽然极力否认,但他额角滴下来的汗出卖了他。 邵荏暘有些无语,她弟其实就是株墙头草,哪里有风往哪里倒,换作是古代,他应该是奸臣或是宦官,日日在皇上耳边嚼舌根。 她暗暗的在心里记下一笔,打算日后再和他算帐。 张苒偑站在她身后许久,对于眼前的局势倒是觉得挺有趣的,他生在一个注定没有亲情温暖的地方,虽然她的父母并不谅解她的理想,但这些小情绪,他却觉得这才是有温度的家庭。 也难怪,他的女孩这么温柔,也如此善解人意。 张苒偑陡然开口:「伯父,我知道您和阿姨都是为了荏暘好,想帮她安排好顺遂的人生,让她后半生无后顾之忧,但您们真的觉得她这样会快乐吗?一个被扼杀梦想的人,就没有了存在于世界的意义了。」 李春顏的眼神有些飘忽,张苒偑虽然从头是笑着说的,但他身子骨的逼迫感却和邵铭煌不相上下,她以前觉得张苒偑还挺健谈又好说话的。 「您们想让她嫁给一个好人家,日日躺在家里数着钱过日子,即便您们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但您们有想过荏暘的感受吗?」 邵荏暘想让张苒偑别说了,她怕邵铭煌等等直接出手打他,但张苒偑却逕自的牵起她的手,更有骨气地说:「如果您们真的想让她后半辈子无忧,我可以许诺,但我同样也会放手让她去属于她的领域永闯和飞翔,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从事文化创生的职业了。」 近年,虽然有越来越多人关注到这个议题,但真正愿意投入的人却不多,社区的老人越来越多,年轻人口外移,也不肯返乡,这造成了在都市更新时,老人家只能成为弱势的一方,资讯严重的不对称,让他们成为了受害者,也间接地无法挽回在经济发展下牺牲的文化资產们。 也许邵荏暘天生就是为了这么领域而生的人,她富有源源不断的热情,敢于冒险,从不害怕失败,也对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些都地方创生者需要具备的潜能和特质。 邵荏暘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志向和目标,即便身边有许多杂言碎语,她也从未被影响,依旧坚定、目视前方的往前。 张苒偑也被她的精神所感染。 「接下来,我会用尽我所有的能力,帮助荏暘完成她所有的目标和理想。」他语气坚定,且不容质疑:「如果您们还有任何的不满,就请责怪我吧,毕竟是我提供了条件,让她去违背您们的意思。」 邵荏暘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张苒偑会和她父母说这番话, 邵铭煌的绷着的脸缓缓的松开,他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让荏暘回来,并非要责怪她的。其实我刚刚看完那个影片,也有些被你说的那些话感动,也有一丝动摇我内心的想法,所以我才要你回来的。」 「但这并非我的妥协,也不是我支持你,而是我谅解并且尊重你的理想。既然苒偑都已经开口了,如果我再反对,就显得我很小气,况且他都愿意替你担保和承担责任,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话呢。」 语落,邵铭煌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他看向张苒偑,「但如果你对荏暘不好,我一定会替她教训你,上次荏暘难受了好几天,我这个当爸爸的看在眼里有多心疼。虽然我总是板的一张脸,也与你们姐弟两个都不亲近,但我心里还是很关心你们的,我还是很想努力扮演好我身为父亲的角色。」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3) 邵铭煌都已经开口,也站住了他的立场,李春顏确实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便静默。虽然她心里还是不太能接受,毕竟邵荏暘可是她怀胎九个月生下来的孩子,她什么性格她会不清楚吗?更何况她从小做事就是三分鐘热度,她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但事已至此,李春顏似乎也只能放手让邵荏暘去追寻她的梦想,其次她也不敢忤逆邵铭煌和张苒偑的态度,她虽然嘴是碎了点,她也不是会自讨苦吃,没事就拿自己的头往墙上撞。 她神色复杂的来回看了几眼,也就作罢了,算是在这里妥协和退让了。 邵荏暘对她父亲的态度备感意外,她以前就与邵铭煌不亲近,因为他的脸总是让她觉得自己的爸爸没有很喜欢她,久了也就不敢靠近了,她父亲也从不会主动关心他们,倒是在强迫他们走向他安排的道路时特别执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春顏说到底也是一个怕丈夫的人,只要邵铭煌说什么,她也不会反驳,更何况她那个妈宝弟,只要李春顏给了一点好处,就眼巴巴地衝上前去答应做任何事情了。 如今邵铭煌都这么说了,也没有人敢再说什么。邵荏暘挑了半边的眉,起初对邵铭煌的态度有些怀疑,毕竟他这么善变有些违背常理了。 张苒偑轻轻捏了她的掌心,示意他在身边给她撑腰,她才渐渐有些回过神来,毕竟今天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像作梦一般不可思议。 邵铭煌见时间也不晚了,就随口问了一句邵荏暘,要不要在家睡一觉。 她勉为其难的犹豫了一下,就说:「我还是去那睡吧。」那里,无非就是张苒偑的家。 邵铭煌依旧板着一张脸,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女大不中留阿。 邵荏暘脑袋确实有些过于亢奋了,她有些睡不着,这件事情根本不按照她心里的剧本走,也难怪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了。 毕竟过去,只要有类似的衝突,大概就是:两败俱伤。邵铭煌唸了几句,邵荏暘心生不满,呛了几句,然后双方就不欢而散,癥结仍在那儿,谁也不愿意解开,久了就成心结了。 张苒偑见她表情木然,躺下身后从后方抱着她,「怎么了?」 「就是有些不习惯。」邵荏暘闷闷的回:「以前他就不怎么关心我们,偶而我们不听话,他就用骂的,我也不是服软的个性,总是顶嘴,他就更不满了。今天倒是有些反常了,太不习惯了。」 说实话,她自己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她爸是因为真的被她的话感动才觉得尊重她的,还是碍于张苒偑的施压,他才妥协的。 她就是有些不安。「他说的话,感动还是有的,但就是没有那么强烈,还是有一些惊讶和发怵的。」 张苒偑一眼就看穿她的内心在想什么,「别担心,你爸绝对不是因为我在那才对你说这些话的。」 邵荏暘侧首看他,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如果我说的那些震慑到他,让他下意识就服软,说明他有些怕我,那他大可不必还反过来威胁我,要我对你好点。」他眼底的情绪柔和了一点,「我起码还是分辨得出,谁对孩子好,谁对孩子不好。」 邵荏暘身体僵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张苒偑,他虽然在笑,但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她怕他又想起了那些事,连忙抱着他。 张苒偑知道她又担心了,轻声哄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羡慕你罢了。」 邵荏暘没说话,就静静听着。 「我们家那种冰冷冷、各怀鬼胎的样子,才不是家。」 邵荏暘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抚孩子的情绪一样,「你可以把我家当成你家的。我爸爸脾气很臭,每天都像有人欠了他三千万一样;我妈妈那张嘴就没有停歇过,特别聒噪;我弟就是一个墙头草,哪里有好处哪里就是宝,至于你,其实可以当我哥?」她想逗他开心。 张苒偑目光闪了闪,抿了唇,邵荏暘以为他还在不开心,就故意喊了声「哥哥。」 没想到,张苒偑喉结滚了一下,哑声:「再喊一次。」 邵荏暘就算没吃过猪也看过猪跑,哪里不明白男人此刻诱惑的气味,她太熟悉了。 只见男人麻溜的翻过身,欺身而下,邵荏暘这下也不太淡定,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没事自讨苦吃。 空间曖昧的温度逐渐升高,张苒偑又哄着她叫了几次的哥哥,邵荏暘不喊,他就更狠,喊了,他身体里的血液又更沸腾了。 她最后是体力不支的睡在了他的怀里。 张苒偑揽着她,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他伸手把她眉头抚平了,就这么不发一语的望着她。 他对邵铭煌的那些承诺并不是玩玩而已,也非为了让邵铭煌放心下来,他是真的想帮邵荏暘。 他只要看到她笑了,心里也就高兴了。 他只不过是不想让事情再一次重蹈覆辙了,他害怕邵荏暘失望,也太害怕她的离开了。 ??? 自从邵铭煌答应不再干涉邵荏暘的生活,她终于觉得和李春顏谈话没了彆扭,也不会有费尽口舌的无力感,虽然李春顏偶尔也会冷嘲热讽,但那就是她的个性,邵荏暘也早就习惯了。 他们一家子的关係一下就缓和了不少,但即便如此,邵荏暘还是不常回家,毕竟有「美人」在怀的家,谁不喜欢呢?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4) 此时的「美人」脸色阴翳的看着调戏他的邵荏暘,她早就发现张苒偑特别喜欢当她「哥」,没事就让她喊,但她就是想试试他的底线在哪,左一口哥哥、右一口哥哥的,喊得他都想就地把她办了,偏偏女孩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跑进被窝里躲了起来。 「我要睡觉了,睏死了,明天还得早起呢,我要去看看那些文宣品的成品做得怎么样了。」 张苒偑气笑,这傢伙属实点了火就跑,冷静了一会儿,身上的燥意也就没了。 「邵荏暘,你要不要先把你点的火给灭了?」他下頷绷紧,估计忍得很难受。 邵荏暘一双眼睛露在被子外头,眼睛水汪汪的,特别无辜,好像不懂他说的意思。 张苒偑无奈地躺上了床,将邵荏暘往怀里一扯,眼底那一点慾火都没了。 邵荏暘毕竟是和他日日夜夜都同床共枕的人,他心里那点情绪的变化她还是感受的得到的,毕竟她可不是木头。 「怎么了?」邵荏暘感觉到他的头在她的肩窝处撒了一会儿娇。 「没事,就想抱你一会儿。」 邵荏暘沉默了半晌,「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的,我都在呢,我之前是不是说过,别隐瞒我任何的事情。」 她不想让气氛过于严肃,「事不过三,知道吗?我下次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邵荏暘知道他不想说,强迫他也不太好,她相信他想说自然会说的,她也可以等。 几天过后,邵荏暘发现张苒偑很少回家了,讯息也少了不少,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不太好受了。 男人是不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她盘算了下,就决定自己去公司找他。张苒偑看见邵荏暘进来时,脸上特别淡然,他累得揉了几下眉心。 邵荏暘原本是想质问他的,但看见他的疲态,那些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张苒偑也挺有耐心,就哄了几句邵荏暘,见她表情没这么难看,也就默默松了口气。 邵荏暘冷着一张脸,就坐在他面前,「为什么不回家?传讯息也不回?」 张苒偑讨好似的握着她的手,「暘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最近特别忙,你也看见了,一忙就忘了传讯息给你。」 邵荏暘冷笑一声:「家也可以忘记回?不如你以后直接睡外头?房子过户给我?」 张苒偑对她尖锐的语气,皱起眉头,「这不是还没结婚吗?怎么过户给你?如果结了婚,你想要什么自然都给你。」 邵荏暘最听不得这种一本正经的甜言蜜语,她耳根微微一红,态度倒也没有那么强硬了。 「那你跟我说说看,你最近在忙什么?」 张苒偑面色有些微便,随意拿了几份资料打发邵荏暘了。她也并不是要看,毕竟她也看不懂,她就只是想知道这男人最近到底怎么了。 她眼皮微微一抬,随意翻了几页,就想离开了。这里无趣、眼前的男人也无趣。 「我走了,你再不回家洗澡,我就不要你了,臭死了。」邵荏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抬脚离去。 张苒偑眼底有一抹笑意,也不知道邵荏暘是真的说他身体臭,还是说形容他这个人臭。 他扫了眼他急急忙忙丢在桌底下的资料,既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他确实可以回家睡上一顿好觉,毕竟他也分外想念邵荏暘身上的味道。 张苒偑又开始回归以前的生活,天天发讯息关心邵荏暘,还天天回家给她暖床,说实话,邵荏暘还挺满意,还给他不少甜头做为奖励。 邵荏暘一早就看见张苒偑在换衣间待了挺久,她赶着上班,也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就去敲门,「张苒偑,换衣间不是厕所,别在里头便祕了。」 里头的男人,扣上袖扣就走了出来。 邵荏暘瞪大了眼睛,嘴里的话随着口水「咕咚」全嚥进喉咙里了。 男人就如同孔雀开屏般,穿了一丝不苟的西装,还特别精緻。 她鼻子凑上前去,闻了闻,发现他还特意喷了香水,味道不刺鼻也挺好闻的。 她揶揄,「要去相亲呢?打扮得这么帅气?」 张苒偑淡淡地摇了头,「今天有很重要的客户。」 邵荏暘多留意的看了一眼,心里虽然觉得好看,但他那副模样显然就不是给她看的,她心里自然就不高兴了,就连上班都很没劲,让越越和小晴又捉摸不透邵荏暘的状态了。 他们俩个交换了一下眼色,就摸摸鼻子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了。 邵荏暘脑海又浮现今天张苒偑脸上不意察觉的笑容,一想到他,她脸色就不太好,也不知道那隻孔雀又要去哪里,但她随即就调整好状态,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工作。 最后她受不了了,就想去老地方待待,她拿走仓库的钥匙之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越越和小情显然也是注意到她的动作,暗自说着「不好」。 邵荏暘本来也不是多敏感的人,但和张苒偑在一起后,她倒是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就好比现在。 她叹了口气,就打开了仓库的门,起初她也没有注意,就席地而坐。 上次,她进来仓库时,还是因为捨不得德恩医院的珍贵物品,时间不知不觉也过了快一年。 「你一定很难受也很心痛吧。」 「你无能为力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曾守护的地方就这样被拆除了。」 「没关係,我答应你,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回到那面墙,再次让所有人看见你的风华。」 她食言了。 邵荏暘想起了她曾经在这里说的话。张苒偑本就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是他的资本,他就不可能平白无故地送出去,所以她也放弃了争夺,毕竟本来就没有什么胜算,她只能求缘分了。 这时她猛然一看,才发现德恩医院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5) 她起初也想说服自己,是有人为了保护它们,将它们都放置倒了角落,但她几乎翻遍了整个仓库,就是没看见一丁点的影子。 她的心在直直的坠落,有些崩溃了,即便她现在没办法兑现承诺,但也不代表这些东西可以随便处置。 她神色一凛,就衝着何韶橒理论去了。 「仓库的事情,你要不要跟我解释解释?」邵荏暘的语气不善,惹得何韶橒的脸也沉了下来。 「德恩医院的东西呢?你拿去哪了?不是说你和康老师只是暂时将它放在了那里,之后还是要让它们回去的吗?」她气得眼眶都闪着泪光了。 越越在一旁偷偷摸摸的拿起手机,照了一张相,传给男人。 越越:她和何韶橒吵起来了。 他其实有些紧张的,怕两个人好不容易和好,又再度碎裂了。 尤其韶橒哥,其实也是个痴情种,就怕邵荏暘难受,什么都隐忍,也什么都选择不说。 怪心疼的。 对面的男人不冷不热的传了一句话,越越低头一看,差点就吐出一口血。 挺好的。 他在担心,男人在看戏。 此时,邵荏暘拔高了声音,尖锐无比,「所以东西呢?」 何韶橒露出一抹挑衅的微笑,「张苒偑跟我要了,我拿给他了。」 邵荏暘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问:「他要,你就给?」 「反正也没必要留了,他的个性你最清楚,他得到的就不会有让出来的一天。」何韶橒语带讥讽。 越越替他们捏了把冷汗,韶橒哥这显然就是看热闹嫌热闹不够大,故意演的一齣。 邵荏暘一下子眼底看起来冰冷无比,就像结了霜一般,她拳头无意识的缩紧,就只差没往何韶橒脸上招呼了。 她气愤地摔门而去,越越还在后边大喊着:「暘姐,听说张先生今天在微风咖封馆呢。」 又添增一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了。 何韶橒转过头瞪了越越一眼,越越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无辜的耸肩。 他这次故意不告诉男人,就想看看他到底什么反应。 邵荏暘火急火燎的就衝到了微风咖啡馆,看见张苒偑依旧西装笔挺地坐在角落喝着咖啡,她就更来气了。 「东西呢?」 张苒偑看见她时,眼底有一抹诧异,随即就想到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何韶橒给他使了个绊子。 他冷笑,这男人还真是斤斤计较,到现在还看他不顺眼。 邵荏暘看见他的态度,眼泪就就滑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自己心里委屈,还是替那些物品委屈。 张苒偑看不得她哭,伸手就想把她的眼泪抹掉,邵荏暘偏头一闪,躲过。 男人的神色一点一滴黯了下来。 「张苒偑,你说话不算话。」邵荏暘的眼睛猩红,委屈感越来越浓厚,逐渐在她心里一层又一层的堆积。 「你明明答应我,以后什么事都会跟我说,而且你也保证过,这种事情部会再发生了。」她贴在身侧的手不停的发抖,讲到最后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她眼皮一抬,赫然发现,微风咖啡馆的装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张苒偑含笑看着她,表情也有些无奈,这傢伙总算发现了不一样了。 邵荏暘瞬间就不哭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有不可思议和惊喜。 「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苒偑轻轻笑了,就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但却被她不着痕跡的抽开了,他神色一凛,估计女孩还记恨着。 邵荏暘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她刚刚在气头上,什么都不管不顾,以至于她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微风咖啡馆整体的改变。 微风咖啡馆以前的装潢就是现代咖啡厅的样子,用白色、卡其色的文青顏色,吸引大量的网红来打卡。 但它重新装潢后,结合了德恩医院原本的样貌,变成了一家特色的咖啡厅。 德恩医院最具特色的枕木柜台,被用来当作收银柜,咖啡厅的一些装饰也改成装药品的玻璃罐,整体变得更有味道了。 邵荏暘垂眸,她知道自己误会了张苒偑,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整了,他们其他人都是串通好的,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清楚。 想到这里,她的小脾气又上来了。 虽然感动吧,但是也气他们联伙骗了她。 「暘暘,你喜不喜欢?」 张苒偑知道让德恩医院重新展现自己的风华,是她的愿望,所以他几週前就和何韶橒几人讨论好,要如何重新规划德恩医院的方向。 但他仍然是个商人,在保存德恩医院和微风咖啡馆之间,他选择让二者共生,因此他重新规划了微风咖啡馆经营的方向。 两者共生,不是不无可能,但就是原本两者的目的和性质本就不同,要兼顾二者的特色也让他费尽了心思。 德恩医院毕竟也是年代和歷史悠久,重新復刻的过程,找了许多的专家和建筑师共同讨论和研究。除此之外,他也要安抚公司底下的一些干部,毕竟随意的更动经营方向,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面临失败的风险。 他确实心悬着好几日了。 一方面又要监督进度,一方面又怕邵荏暘发现,他每天都惴惴不安。 德恩医院以新的样貌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但却又包含了它旧有的记忆和意义,同时又结合了商业的价值,虽然有些违背拾时工作室一开始的初衷,但邵荏暘也没有觉得不妥。 这其实也是她乐于看见的模样,在经济和文化保存里取得了平衡。 邵荏暘看得出张苒偑的用心,但心里就是有些失落,就是觉得他没有一起把她规划进去,她也想出一份心力的。 张苒偑看得出来她仍有小情绪。「暘暘,怎么了?」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6) 「德恩医院在这里的歷史很久了,我也想透过我的双手,让它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的,我很没参与感,就感觉只是坐享其成了,我会不好意思的。」 张苒偑失笑,邵荏暘的脑回路他还真的难以跟上。 他伸出手牵了她,她这次没有躲开了,但心里的怨气还是不小。 「我只是想支持你。上次我和你去参加放映会时,我听见你的那番言论,就开始打算了,我和你爸的保证也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张苒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和你的癥结点,就是从德恩医院开始的。俗话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邵荏暘心里冒出了一汪春水,虽然表情还是倔着的,但心里已经释然了,她无非就是想让他多哄她一点。 「但你这次还是骗了我。」她有些不满。 「暘暘,我答应你爸了,会好好照顾你的,我没有告诉你就擅自规划是我不好,但我就想给你一个惊喜。」张苒偑拉低姿态,耐心十足。 「事不过三,第三次了,不然你就拿房子来换吧,我就考虑原谅你。」 「好。」张苒偑乾脆的应允,他随后弯唇一笑:「不如买一送一,我也给你。」 「我只图你的房子,倒是不稀罕你。」邵荏暘默默瞥了他一眼。 张苒偑轻声笑了出来。 邵荏暘也是开玩笑的,闹了一阵子后也就没放在心上,她被隐瞒的这件事也就暂时忘记了。 毕竟,他做出来的她也没有不满意,相反的,她还非常喜欢,因为这就是她理想中,最想看见的模样。 谁也没有为谁妥协和牵就,而是找到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中间点,那是最让人舒适,不会打扰彼此,也尊重彼此的那一个界线。 微风咖啡馆和德恩医院结合的消息,很快就上了报导,咖啡馆转变成古色古香的装潢,也别具特色,反而吸引更多的人潮和顾客,事业蒸蒸日上。 张苒偑这才发现,文化保存果然也有它非存在的意义。 商业和文化本来就不是正反的极端,而是要看如何运用才能达到双赢的效果。 一日,张苒偑神神秘秘的叫了邵荏暘,她一开始还有些不解,就想看他又在搞什么。 张苒偑将手中的资料递了过去。 邵荏暘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和永道医院有关的事情,兴趣立马就涌上心头。 张苒偑公司其实一开始就没有规划永道医院的经营方向,只是刚好屋主想要出售,他们评估后也觉得那里的地价、商业价值都是未来可期的,便决定收购了。 而如今,张苒偑倒是想做出一些不同的尝试了。 让永道医院重新出现在大家视野的第一步,张苒偑想重新修復它的外观,毕竟它也是一个百年建筑,即便抵挡过了许多的风雨,结构上并没有变化,但其实外观上还是有些破旧的。 文化的修復单靠民间的力量其实不太够的,还需要一些政府力量的支持。 他希望以永道医院的建筑特色作为打头阵,进而唤醒和带动所有人对老街建筑的重视。 但目前遇到了一些困难:第一,虽然有照片保存,但因为年代已久,设计图不易寻得,也不敢贸然重建;第二,永道医院以前是私人產权,并没有文化资產的身分,修復手法非必要修旧如旧或依原貌修復,只需要针对些微老旧影响安全的的结构和立面进行修整即可。 邵荏暘听完后也沉默了一瞬,感觉张苒偑对于这件事有些受挫,她揽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给予安慰,「没事,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这件事可以先缓一缓。」 张苒偑睨了她一眼,对于她这种哄小孩的方式有些不满,「我没难受,我不像你,常常哭鼻子。」 邵荏暘听到他又取笑她,立即就不开心了,后来是张苒偑反过来哄她了。 毕竟这就是他祖宗,他不宠着,谁宠? 他也没有受挫,他在商业界待了这么久,这种事情他倒觉得在情理之中,他也是想不到其他办法才来找邵荏暘,毕竟,论经验,她还是比较多的,她也比较多奇思妙想,说不定她可以提供很好的思路给她。 倒是没想到这个祖宗,以为他是难受才去找她讨拍的。 「不过,你这个是想要让永道医院朝什么目标发展啊?这样我才能提供好的想法给你。」邵荏暘又瞄了几眼资料。 张苒偑「唔」了一声,默默地说:「我想让永道医院回到它最初的意义。」 邵荏暘其实没有听懂,张苒偑的公司一向经营餐饮,如果和医院结合,就会像微风咖啡馆和德恩医院一样,失去了一些新意。 「我找到了我以前认识的人脉,他在大医院待久了,想要自己出来开业,我想和他合伙将永道医院改建成最有特色的诊所,由我来投资。」 回归最初,永道医院本就是以救死扶伤为本业,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它在当地人心里所象徵和代表的意义,依旧没有变过。 如果能够善用它先天所拥有的条件去经营,邵荏暘相信这条道路会事半功倍。 「挺好的。」她赞成。 张苒偑汉娜的合伙人谈过了,希望永道医院里的东西,能不拆尽量不拆、能修復尽量修復,也保留它的文化特性、和它的价值。 「如果你们在修復的过程中有遇到困难,可以和我说,我们这几年累积下来,也有认识一些专业的建筑老师傅,帮你们修整和微调应该还是有办法的,我可以把他们介绍给你。」 张苒偑轻轻的点了头,「知道了,荏暘,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嘛,也太肉麻了。」邵荏暘有些不好意思,随意地摆了摆手。 张苒偑看见了她手上,似乎有些空落落的,出神了一下,话就从嘴里溜了出来。 「暘暘,你有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7) 邵荏暘有些没反应过来,张苒偑的话题也跳太快了。 她羞赧地瞪了他一眼,娇嗔:「永道医院都还没有着落呢,结什么婚?先立业再成家,听过没?」 永道医院的修復工程倒是挺顺利的,中间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邵荏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提供了专业上的协助,还是她的那句话而让张苒偑充满了斗志。 但总归都是因为她,她心里也乐得开心。 开业的那天,拾时工作室的人也到场了,毕竟他们在文化资產上也给了不少的建议和帮助,邀请他们参加开幕式倒也是合情合理。 此外,这是张苒偑商业版图首次的跨界投资,不少记者一开始就掌握资讯,老早就在外头等候,想要得到第一手消息。 何韶橒当时听到张苒偑要找他合作时,的确有些意外。他以为张苒偑是一个面对利益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人,但没有想到他却为了邵荏暘能退让到这一步。 如果是他,大概也做不到,毕竟他的心里某一方面也是很自私的。 此时此刻,邵荏暘对着上前方剪綵的男人冒着星星眼,何韶橒看到后,眼眸微垂,想要掩饰他有些难受的神色,毕竟情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走出来的。 张苒偑作为此次的合伙人之一,到了致词环节,理所当然就被拱上台前。 他拿起麦克风,淡定且从容不迫的样子让邵荏暘特别崇拜,张苒偑扫了一下,就看见邵荏暘含笑看着他。 「我以前很少关注文化资產的议题,我更看重商业的价值和背后的利益,包括街役场、德恩医院,还有现在的永道医院都是,因为它们的地理环境和价值,而让我看中了它们。」 「直到我遇见了我的女朋友。」张苒偑顿了一下,纠正:「不对,她不是我女朋友了,她现在是我妻子。」说完,他的眼神还往何韶橒的方向看了一下,颇有炫耀的意味。 何韶橒面部抽搐了一下,不想和他计较。 邵荏暘起先也是被「妻子」二字说的愣了一下,随后就想到了她之前说的话,笑容不自觉的就扬了起来,心里乐得很。 「她是一个立志于文化保存的人,我和她认识是因为德恩医院的缘故,当时我将德恩医院内部拆除时,她还气冲冲地与我理论一番。后来因为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逐渐了解到这个职业的伟大,也更能体会她的心境。也许会有人觉得我很虚偽,但我就只是想让她更幸福一点,以及弥补以前被我伤害的她。」 「我以前是一个很看重利益的人,而她是一个很看重文化的人,我们看似极端,但却在这个过程里找到了平衡。我后来也是渐渐才发现,那些我所建立的商业价值都是因为它背后曾经拥有这些文化,因为有文化的根基,我的商业版图才会屹立不摇。」 「我最亏欠她的一件事,就是在永道医院这件事情上。」他坚定地看着邵荏暘,眼里满满都是温柔,「所以我放弃了我曾经熟悉的商业领域,想让永道医院可以找回它最初的样子,它最初『医者仁心』的精神。」 「所以我特别感谢她,因为她让我也找到了最初的自己,也让我重获了新的自己。」 邵荏暘有些动容,张苒偑这段致词,无非就是最盛大、最深情也最含蓄的表白。 那时的张苒偑,闪耀着动人的光芒,让她目不转睛。她是真的好 回家后,邵荏暘脚放在张苒偑的大腿上,拿着指甲刀修着指甲,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张先生,结婚吗?」 她表面装得淡定,其实她很紧张,心跳声特别大,一下一下的,緋红也随之往上攀爬。 张苒偑顿了一下,惊喜和意外互相交缠,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他表情收敛了一点,直接将邵荏暘打横抱起。 她惊呼了一声,抱紧了他的脖子,「干嘛?我还在修指甲呢。」 张苒偑压根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他可太了解她了,她分明就没有在修指甲,估计心里一直在琢磨着要怎么开口。 进到房间里,张苒偑将邵荏暘丢在床上,脱掉了上衣,舌尖舔了一下嘴唇,笑了:「结。」 邵荏暘警惕的看着他,「结婚就结婚,这是要干嘛?」 「你说呢?」他双眼含笑,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 邵荏暘无语,她很确定,张苒偑就是头吃不饱的狼。 一日,邵荏暘意外的收到了一封信件,是来自刘语的。 刘语想约她见一面,亲自将校刊交给她。 刘语是高中校刊社的一员,当时她就负责撰写有关日式宿舍的专栏,当时的採访也是为了里头的内容。 她看见邵荏暘后很热情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许久未见,女孩似乎看起来又更成熟了一些,不知不觉时间流逝了这么快。 她们两人其实一直有在频繁的联系,偶尔刘语也会好奇的问她一些相关的问题,邵荏暘也从不觉得烦,总是很有耐心地回答。 一来一往久了,两人也就变得更为熟念,也更像朋友。 邵荏暘笑着朝她跑了过去,「直接寄给我就好了,还亲自跑一趟。」 刘语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有些想你,所以才决定自己交给你,我可是心意十足呢。」她惯会说甜言蜜语,哄的邵荏暘特别高兴。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了邵荏暘,「诺,给你的。」 邵荏暘拿在手里仔细地翻阅了一会儿,看见她撰写的专栏,还特地细细品味了一番。「这做得很精緻欸,文章也写得好细腻,太惊喜了!」 刘语自豪的说:「毕竟这可是出自我的手。」 邵荏暘又被她可爱的样子给逗笑,她总是能在刘语身上找到一点自己的影子,有些熟悉,特别能够惺惺相惜。 她对刘语就像对妹妹一样,谁叫她有一个不成材的弟弟,她连管都不想管。 「不过,暘暘姐,你什么时后结的婚?」 刘语一脸茫然,邵荏暘听到她的问题,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就喷了出来。 她老早就看见邵荏暘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东西,闪的让人无法直视,她想忽略都难。 这件事,邵荏暘没有特地和她说,她这么一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邵荏暘的目光闪了闪,「最近。」 刘语心思细腻,也聪明,脑子一转就把所有的事情联贯了起来,她一急,说话就不利索。「是、是那个张先生?」 「嗯,是那个张先生。」邵荏暘不自在的摸了鼻子。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8) 刘语一个瘫软,就顺着椅子滑下去了,「我还以为你和韶橒哥会结婚的。」她嗑的cp碎了。 听见这句话,抬眼一瞥,邵荏暘倒是有些慌张,她看见张苒偑朝这里走了过来,就急得要刘语别说了。 刘语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自暴自弃,甚至还没把邵荏暘的暗示看明白,「我之前去採访你们的时候,我看得出来韶橒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你,看起来就很深情,我一直好嗑你们两个的。我前几天看到报导时,还想说这绝对是个假新闻,本来还想顺手给它举报了。」 她默默地叹了几口气,结果居然是乌龙一场吗? 她是真的打从心里觉得他们两人很适合,他们俩个心里所嚮往的终点都是一样的。 但刘语忽略本质了,这种彼此相互扶持,在同一条道路尚未彼此加油打气的人只会成为战友,不会成为情人。 邵荏暘着急往前扑了几下后,才总算摀住了她的嘴,刘语抗议了几声,但张苒偑将她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他站在两人身后,表情高深莫测,他的眉微微一挑,「邵荏暘,回家吗?」 他的语气虽然没有任何的起伏,但邵荏暘就是知道,他喊她全名的时候,绝对都没好事,甚至还有些慍气。 刘语看见张苒偑,也被他的气场吓到,立即提起包包就往门外衝,还不忘说声下次见。 邵荏暘有些无奈,她走到张苒偑的身边,撒娇似的抓住他的手晃了晃,「她还小,不是故意的,别跟她计较,而且你吓到她了。」 「她又不是我老婆,我给她好脸色干嘛?」张苒偑眼皮一抬,模样有些慵懒。「我知道她年纪还小,所以就不跟她计较,那这笔帐我只好算在你头上了。」 邵荏暘是怕他真的生气,即便回家后都还在向他解释:「我和何韶橒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她刚刚说的肯定都是臆测,你不是也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吗?所以别把她的话当真。」 张苒偑笑了,那是一个极不真诚的笑容,「我相信你说的,绝对对他没有半点其他多馀的想法,但保不齐人家有呢?」 他这么一问,邵荏暘倒也是没有隐瞒的点了头,还哀怨地看着他,「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狗男人就喜欢挖她伤口出来撒盐。 她不想理会眼前酸溜溜的男人,慢悠悠地拿了睡衣,就走进浴室里,还不忘说了句:「大醋桶,那件事再不忘记,就要变成陈年老醋了,到时候发臭可能就真的没人要你了。」 张苒偑无奈,也就邵荏暘敢和他这样叫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挺爽,心里总是会泛起一丝痒意。他想,肯定是和邵荏暘待久了,自己都有些疯疯癲癲的了。 ??? 邵荏暘假日间间无是躺在家里时,扫了一眼柜子,就看见校刊躺在上头,她伸手就将校刊拿了过来,翻阅了一会。 刘语所撰写的专栏分为三块,第一块是关于拾时工作室的採访;第二块是关于此地一些相较有名的老屋作为介绍,包括拾时曾经接手过的思源米舖,以及德恩医院和永道医院的;第三块就是关于日式宿舍群,包括它以前的歷史和现在的改变,以及她参与这个计划的过程。 她的文字读起来不会特别生涩和僵硬,也不会有刻意营造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淡淡且温馨感觉,让人心里特别的温暖。 邵荏暘花了一些时间,重新将专栏的三个部份看了一遍,刘语的文句让她微微的感动,所有的句子都写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一看就能知道,刘语为了撰写这三篇专栏下了多少的功夫,除了採访她和何韶橒之外,她也走访了此地的一些特色老屋,将周边知名、具有故事性和纪念价值的老屋都介绍了一遍。 「你在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张苒偑见她专心地捧着手里的刊物,好奇的坐在了她身侧的床沿上。 「刘语给我的校刊。」邵荏暘晃了晃她手里的东西。 「看完有什么感想吗?」张苒偑虽然表面装作不在意,但他心里的小本本早就给刘语记上了一笔,如果这件事被邵荏暘知道,一定又要耻笑他幼稚。 但女孩只是将书闔上,身子一倾,就躺在了他的大腿上。「回过头看这段时间,总觉得它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已经过了一年,但有时候又觉得过得很慢,这一年发生了好多的事。」 「我们和许多不同的大学、高中合作一起完成一些老屋和文资的计画,修復了一些老屋,重新赋予了老屋们的价值,不可思议的说服了我爸妈,以及认识了你。这些事情歷歷在目,都彷彿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这段时间,真的蕴藏了好多值得珍藏的记忆,每一幕都被我深深记在了脑海,如果可以,真希望未来的每一年都可以如此,和自己所珍惜的人,一起製造更多更美好的回忆。」 张苒偑默默地听完她说的话后,沉思了几秒鐘的时间。「但时间很冷酷,它没有任何的感情,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停下它的脚步。」 时间的冷酷不单单只是它的机械化的模式,还有它总是习惯性地偷走岁月。 邵荏暘轻轻地瞪了他一眼,他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她突然想起何韶橒前几日和她说的话。 他那时的表情看起来哀伤,却又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时间总是无情的,带走的,就永远回不来了。」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时间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她的生命,也夺走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块。 第四章:时光不老,你我无恙(19) 我们的人生,就如同沙漏,当最后一粒沙流入缝隙,归于它自己的沙尘,我们也随之走到了生命的结尾。 邵荏暘不全然同意何韶橒的观点,她觉得时间虽从来不曾为谁停留,它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规律地摆动,它的流逝,带走了一些东西,却也留下了一些东西,比如说回忆。 回忆是抽象的的概念,但却同时也是具体的,它将我们五官所感知的画面,深深的印在了脑海。 就如同日式宿舍群一样,因年代久远,加上中间无数次的破坏,没有了实体的建筑、也少了照片的辅助,所有的样貌除了透过想像,就是耆老们的口述和记忆,这就是时间留下来最珍贵的宝藏。 然而,一旦随着我们逐渐年迈,那些记忆变得模糊,我们的人生、以及那些老屋的价值,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她想起刘语在校刊的最后写下: 我们抵挡不住岁月对我们的摧残,同样也无法阻止岁月在建筑上刻划的痕跡。即便如此,我们仍要好好保存它们,不能让它没入时间的洪流里、不能让它成为时代下的牺牲品。每个时代在它们身上留下不同的印记,那是属于它们的价值,也在时刻提醒我们莫忘歷史。 此地,是一个拥有生命力的乡镇,它的文化还源源不断的流传和堆叠着,只需要我们的努力,它的价值便不会消失,将会在这个乡镇里朝气蓬勃的发展着,让所有人看见它的好。每一栋老屋有着它的故事,多亏后代不懈的努力,他们致力于创新和重建,期待有朝一日它能回到最初的意义。 这段文句,让邵荏暘的感触特别深刻。 时光就如洪流一样,总是不断地在向前推移,它在建筑上留下了印痕,那些都是它们独一无二的记号,它们希望自己能够被记得,也希望自己能够被善待。 邵荏暘就如同时间洪流里的拾荒者,她在捡拾着被忘记的碎片、捡拾着被遗忘的美好,想要带领着所有人开创一股新的潮流,让更多的人看见老屋的价值,唤醒所有人的重视。 她和一群人随着时间的浪潮摆盪,将那些散落在四处的故事,捡拾、一边拼凑,让它找到属于自己最初的地方。 她是拾荒者,也是拓荒者。 她希望自己在漫漫的岁月里,能够义无反顾地继续走下去,直到最后在尽头停留时,回首看着此生,这些经歷也会成为她最想留住的记忆。 邵荏暘从不后悔自己踏上这条道路,即便在这条路上,她是孤独的,但她同时也是勇敢的。在杳无人烟的荒地,她走在了最前头,握着刀子,替后生开创了一条路。 她的创意和想法是她的利刃,让她更无所畏惧,而她身旁所有人都是她的盾牌,陪她一路向前。她希望自己能够紧紧握住身旁所有人的手,与他们来一场时间里的漫游,在这片汪洋里体验旧时光的乐趣。 邵荏暘抬眼看了她眼前的男人,她伸出手描绘了他的轮廓,尤其张苒偑,更是她的靠山和港湾,他总是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她,将心里的位置永远给她,只要她累了、难受了,随时可以回来。 她此生第二件不曾后悔的就是,遇见了张苒偑。 邵荏暘以前不相信缘分和命运,所以她面对不利的局势,总是据理力争,就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实力,让对方信服。 但张苒偑的出现,让她意识到缘分的可贵。人与人相遇本就难,更何况是相知和相惜,她和张苒偑遇见的时机,不快也不慢,时间就恰好让他们两人在那瞬间相遇。 邵荏暘张开双臂抱住了张苒偑,手还在他的腰腹处抠了几下,闷闷地说:「我本来以为我们会是两条平行线的,但说不定我们两个是最特别的平行线。两个原本毫无干係的人,在生命的一个时间点交会,而后又逐渐渐进,这说不定连伟大的数学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奇妙的两条线。」 他们俩人正携手向前,互相陪伴彼此,成为最亲密的人。 张苒偑微微鼻酸的「嗯」了一声。「我们两个不止是渐进线,甚至还相互融合成为了一条线。我看不见路的尽头,但我相信这条漫长的路,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在这漫漫的岁月里,有些事、有些人始终温柔的阐述着韶光一篇篇的故事,而时光也在唱着最浪漫的乐章。 他的女孩,是一个让他特别骄傲的人,也是一个愿意让他想要共度馀生的人。 她在属于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带着永不熄灭的热忱,将老屋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又重新燃起了火光。 也点亮了他内心孤寂和最黑暗的阴影。 他带着一点虔诚的心,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 邵荏暘的眼角弯起,就如同一弯新月一样。如果可以,她希望时光能够停留在这刻,不要消逝。 岁月静好,你我无恙。 她想将这句话送给自己、送给她爱的人、送给那些老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