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是你》


 第一章，开始。（1）AB

    01
    「我要离婚。」
    眼前传来的声音听来平静又果断，彷彿只是和她指派着今天的工作，徐卿卿皱眉缓缓地从菜单上移开目光，抬头，「抱歉，我没听清楚您说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男人没给她逃避的空间，「我要离婚。」
    「为什么？」徐卿卿对上他的双眸，心一颤，没搞懂这件事与她有什么关係，她只不过是他的秘书，他根本不需要与她报告，更何况这件事她原先就知道，律师方面还是她帮忙预约的。
    「你觉得呢？」男人难得弯起了嘴角，身躯往后微微靠着椅背，眼里满是兴味地看着她，他大概不知道，不，他一定知道，没有一个女人能逃得过他那双眼，不过是一个表情都是一种勾引，只要他想。
    徐卿卿眨了眨眼，止了呼吸没有回话，她不确定她的答案说出口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应，他会说声宾果答对了，还是会突然翻脸让她捲铺盖走人？
    她被调来当秘书前，上司曾语重心长地警告过她，让她千万别在这男人身边晕了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他的底线就是公私分明，就算他想找对象，也不会是身边的人。
    「……我先去一趟厕所。」徐卿卿一回神，顾不得身为他秘书该有的条件，她应该对任何突发状况都游刃有馀，她却匆忙起了身，直到走进厕所反锁住门，靠在门板上，徐卿卿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觉得呢？她可以说她有过几次，不应该存在的幻想吗？毕竟翟总年轻多金，身为秘书、身为工作伙伴，他们总日夜奋斗，忙起来，几天在公司加班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无论公事、私事都由她一手安排、进出任何场合都有她跟着，他鲜少会带翟夫人一同出席。偶尔站在这男人身边，社交性地勾着他的手臂时，她总会忘了自己是什么身分，直到他手上的戒指，狠狠赏了她一巴掌为止。
    翟夫人一直是她保持清醒的原因，但到现在，徐卿卿才发现，她能不被动摇，不是因为她够冷静，是因为他从未越矩。
    当他真的出言试探，她的理智竟比想像中更不堪一击……徐卿卿看着镜中的女人，懊恼地要自己清醒一点，拿出包包里的口红简单补了补，才又转身出去。
    「我要离婚。」
    耳边传来的声音听来平静又果断，彷彿只是和她说自己今晚又有什么应酬回不来，又或者让她送文件来公司一趟。林青青僵住身子连呼吸都忘了，缓了太久才回神吐言，「抱歉，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翟胤凯没给她逃避的空间，「我要离婚。」
    「为什么？」林青青哑声问道，却没能将心里一连串的问话全托出，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离婚？
    「需要原因吗？我会安排好你和顒熙的生活，如果你不想要顒熙……」「不！你不能把顒熙从我身边带走──」林青青听言崩溃地吼了出声，她不懂为什么他突然这样，早上出门前不都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就说要离婚，还问她要不要顒熙？他们之间怎么了吗？为什么说变就变？
    「青青。」翟胤凯难得唤着她的名字，语气里终于没有过去过度疏离的冰冷，这曾是她最希望的，却是在他开口向她提离婚时才终于能听见。林青青感到无比的讽刺，止不住泪水哭了出来，不想让电话另一头的人听出她的脆弱，只是一逕沉默。
    「我本来就没打算把顒熙带走，我是说如果你还想再嫁人或有其他打算的话，顒熙给我也可以。」丈夫语里看似都帮她把未来想好了，实则是恨不得早一点摆脱她，他并不在乎她的未来，就算她想再嫁也与他无关。
    他们不是还没离婚啊……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伤心、一个人痛苦呢？
    对了，因为这桩婚姻里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到结束还是只有她一个。
    时间从礼堂前倒退，退到之前再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吧？从他进包厢的第一秒，她的心从死亡绝望慢慢动了起来，尤其当他说出，「我们结婚怎么样？」
    「啊？」林青青受惊地看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我需要妻子，虽然没有也无所谓，但有比较方便，你不也需要脱离家里的理由吗？」翟胤凯话说的像只是买个东西一样简单，她却始终进入不了状况。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她见面前就被嘱咐多次不能怠慢这男人，他的年少有为是连没见过世面的自己都清楚的，这种人却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提出结婚吗？
    「因为我喜欢听话的女人，也可以说，顺眼吧？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想找的人。」翟胤凯瞧着她写在脸上的慌乱情绪，不禁笑了，「我对妻子没什么要求，只要固定陪我出席家庭聚会就好，孩子也可以不要无所谓，但既然是我妻子，我就没打算只要夫妻之名，你懂我意思。」
    「既然如此，我们和夫妻又有什么不同？」林青青皱眉问出自己的疑问。
    「当然不同，婚姻只是契约，在我们找不到适合的伴侣以前的一张纸，未来如果我们有一方遇到想走下去的人，随时可以离婚。当然，如果你只是想脱身，和我结婚满三年就离婚走人也可以，但我想有难度吧？」
    「什么难度？」
    「因为你看起来就不是会对我不满意的女人，所以也许也用不到这个条件了。」
    他不会知道，他充满自信的笑容很让人心动，她那时候就想，如果是他，她好像可以……就算这只是一桩企业联姻、契约婚姻，她也可以在条约之下去爱这个男人，然后再多等一下、就一下。
    那时候她会告诉他，她那一声我愿意，是真心的。
    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翟胤凯不是不会爱人、不是不会心动，只是因为那个人……不是她。

 第一章，开始。（2）A

    02
    林青青忘了自己坐在原地多久，直到门铃被人压着发出刺耳的声响为止，她才恍恍惚惚地从房间起身出去开门，李嫂一见到她，还没打声招呼便推开她，急忙衝了进去，「少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这样很危险您知道吗？」
    她没听懂她的意思，慢了好几拍才发现家里早已烟雾迷漫，她竟然发呆到完全忘了自己在煮东西，连那刺鼻的烟味也没嗅到。
    「这锅都破了……」李嫂心疼地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锅子，天知道这家里的所有厨具全都是价值不斐的进口牌子，就算没破，这样烧了一个下午也毁了。
    李嫂拿起一边的抹布，边帮忙收拾边念道，「少夫人，要不是我们炉子有换那个自动熄火，你安捏傻傻的，一个人在家万一火灾都没发现，这样多危险啊！」
    李嫂看她都没应声，回头见林青青脸色发白，以为她也吓到了。想到毕竟主僕有别，还是收回自己鸡婆嘴碎的个性，转了个话题问，「小少爷呢？怎么还没看到他？他大概饿了吧？」
    林青青这才真的清醒了过来，对，顒熙……人呢？林青青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间，距离翟顒熙下课时间早过了两三个小时，她竟然全忘了！林青青下意识看向窗台外，只见外头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暴雨，她想也没想就衝了出去。
    「少夫人！少夫人！你去哪啊！」李嫂连她的背影都来不及看清，那人门碰一声就走了，只留下这烂摊子给她收拾。她念了几句，打定主意回翟家非要跟太太说几句才行，天知道她家少爷和小少爷，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林青青衝出电梯见到外头雨势，才想起来自己一急连伞都没带，连忙和一楼保全借一把，就衝忙赶到翟顒熙的学校。
    翟顒熙的校区离家里并不远，但一向都是由她和司机一同接送上下课，记得入学前林青青本想让他自己走路，才提出来立刻被报纸后的人，不容质疑地拒绝了，「坐车。别人都有司机接送，让顒熙走路像什么样子？有时间走路，还不如利用这时间在车上看书。」
    林青青忘了她那时候是怎么回应的，大概就如婚后每一次意见不同时一样吧？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执、衝突，因为她总会在他反驳时就沉默了，或是微笑点头，假装那些意见只是她随口说说的，从来没有坚持过一次。
    他是翟家人，儿子未来也会继承他的位子，她和他们本来就不一样，她相信他不会害他，也不希望自己害了他，所以从来不干涉丈夫做的任何决定。
    林青青撑着一把伞狂奔，根本挡不了多少雨，她到校门口时衣服已经湿了一大半。路上确定打不通儿子手机后，她打给司机，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一句他有去接孩子，就算迟了几个小时才到家也好……
    对方却只是理所当然地说，今天在停车场没有等到她，以为林青青另外有打算，时间一到他就下班了，根本没去接人。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林青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也没时间跟他争论直接掛了电话，只见来的路上连一个和她走反方向的孩子都没看见，校门口也早从放学时的人潮拥挤，变得空荡无人，让原先还自欺欺人的那点期待，也化作不愿相信的绝望。
    林青青慌张地敲打着警卫室的窗子，好一会里头的人才出来应门，「怎么了？」
    「请问你有看到一个孩子吗？大概三年级，长得……」林青青想和他叙述翟顒熙的面容，却连一个具体的形容词也讲不出来，他上学都穿制服，她该怎么形容？
    警卫先生看她慌的都要哭了，连忙问，「有照片吗？」
    「有！有！有！」林青青赶紧拿手上的手机，她本来还想找照片，手机一按萤幕锁定桌布就是翟顒熙的照片。
    警卫几乎看一眼就认出了，立刻指责地问，「啊！你怎么这么晚来啦！你儿子在警卫室等很久欸！啊你电话也不接，他手机没电了，跟我借电话打很多通，你们夫妻都不接电话的？」
    「对不起！对不起！他、他人呢？」不用他骂，林青青早已自责不已，她算什么妈妈？怎么会因为一通电话就失神成那样？她到底在做什么？林青青一路上，不下十次地后悔着，自己没有提早出来接翟顒熙。
    「他后来说家里没有很远，就自己走回去啦，大概一个小时前的事情吧？」警卫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回想地说。
    「谢谢、谢谢！」林青青抹去脸上的泪水，往回头找，一定是她刚刚来太急了才会和翟顒熙错过！一定是！她除了逼自己只能乐观地这么想，别无他法，她完全无法想像，她要是因为这样，真的把儿子弄丢了，她该怎么活下去？
    林青青往回走，左右张望着，希望能瞥见任何一个和翟顒熙相像的身影，只是怎么看，路上只有几位快步走过的路人，连个孩子的身影也没有。
    眼看都走到家门前的红绿灯了，还是没看到人，林青青腿一软再也支撑不驻地蹲了下来，湿透的衣服被冷风一吹，应该冷进骨里，她却感觉什么也没有比心底窜出的恐慌无助，还要令她全身发凉。
    林青青崩溃地摀住面容，再也抓不住手上的伞，她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做对了什么？难怪、难怪他要和自己离婚，她万一再也找不回顒熙怎么办？他万一已经被坏人带走了，她该怎么办？她要上哪去找她的孩子？
    「小熙……顒熙你到底在哪？」林青青阻止不了满脑子的坏念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头的红绿灯，理智忽然回笼，他们平常……回家不是走这条路！因为单向道，司机总会绕另一条路走，顒熙可能照着之前的路走，结果反而迷路了！
    林青青连伞都没拿，就快步往转弯处走了，她不敢停下就怕错过任何一点找到他的可能，另一侧的路比起家里附近，多了不少藏在小路上的商家，她走到底都快绝望了，才看见坐在玻璃窗内和店员说话的孩子。
    翟顒熙一瞥见淋的狼狈的母亲，话还没说完就衝出来了，「妈──」
    林青青蹲下，紧紧抱住失而復得的孩子，哭着骂道，「你怎么不回家！你知道妈妈找你找了多久吗！」
    「我忘记带伞了，妈，你不是叫我不要淋雨吗？你怎么淋成这样？」翟顒熙哪里看过妈妈这么憔悴的模样，连脸颊都冻得发红了，连忙拿口袋里手帕出来替她擦乾脸上的雨水，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乾，雨水没了，她却哭湿了整个手帕。
    翟顒熙看着也慌了，只能抱着妈妈，难得没了小大人的样子，像以前她背着父亲偷偷哄着自己一样，说着他总嫌有些幼稚的安慰，「别哭了，没事了，不然我帮你呼呼嘛。」
    林青青颤抖地抱住儿子，她背着他深吸一口气，摇头睁眼说着连她都不相信的谎言，「妈妈没有哭，只是下雨而已。」
    只是下雨而已，有翟顒熙，她什么都不怕了，就算没了那个她以为会替自己，顶天立地一辈子的丈夫，她只要有儿子就够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林青青。

 第一章，开始。（3）A

    03
    林青青和翟顒熙到家时，李婶已经走一段时间了，厨房在李婶的帮忙下又恢復了原状，如果不是家里隐约还闻得到那点烧焦味，角落还有摆在垃圾袋里准备丢掉的锅子，林青青恐怕会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她进房间拿一套衣服和毛巾进浴室时，还泡在浴缸里的孩子惊叫一声，埋怨地说，「妈──你不要进来啦！」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是你妈欸。」林青青笑着帮儿子洗起头，翟顒熙也从一开始的抗拒，最后露出舒服的笑容，指了指左边让妈妈替他抓。
    「你没带伞为什么不在超市买一支就好？」林青青边帮他洗头边问道。
    「爸给我的卡在那边不能刷。」翟顒熙身上没有现金，只有一张副卡，学校去福利社买东西，都是刷学生卡里面的金额，放学后他也总跟妈妈在一起，根本没有用钱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要刷才发现刷不了。
    想用行动支付，他手机又没电，只好坐在那乾等雨停。
    「所以你就在那边等雨停？」林青青看洗的差不多了，勺起一匙水出声提醒，「眼睛闭闭。」
    「嗯啊，但那个店员本来要借我伞的，他还拿饮料给我喝，我说谁知道他有没有动手脚，他就换了个铁罐给我。」翟顒熙顺从地闭上双眼，说起刚才在店里的事情，他从小到大除了家里和学校以外，鲜少接触外面的人，也不信任外面的人。
    翟顒熙从出生就知道，他和所谓的大眾不同，他和父亲又更不一样，在父亲眼里他不是儿子，只是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他的继承者却不是非翟顒熙不可。巧合的是，翟顒熙对他的看法也差不多，所以他并没有妈妈想的那么易碎受伤。
    他有妈妈，却没有爸爸，在他心里父亲只是父亲而已，不具有任何意义的名词。妈妈总以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但真正不懂的人其实是妈妈，他已经十岁了，该懂的、不该懂的也早就懂了。
    他知道在父亲心里把妈妈只是妻子，就如同他只是继承人一样，换掉也只是他一句话而已，但只要翟顒熙在，林青青就永远是他妈妈，这也是他需要父亲的原因，拿到那个位置后，发语权就换人了，到时候谁也别想动他妈妈。
    「还不睡吗？」林青青洗完澡，想来看儿子有没有盖好被子，却见他还醒着，关心地问。
    翟顒熙缓缓闭眼，没有应声，林青青坐在床沿看着孩子的睡脸，轻拍着她的孩子，一下一下不重不轻地拍着，如他小时候的每一个夜晚做的。
    翟胤凯从出生就让翟顒熙独自一房，总觉得林青青太过呵护孩子、小题大作，她虽然违背不了他的决定，每晚还是会到儿子房间，哄到他睡着为止，偶尔哄着哄着，也会把自己一併哄睡了，直到隔天一早腰酸背痛的醒来。
    当她以为翟顒熙已经睡着时，他忽然嘟囔地说了一句，不知是梦话还是醒着的话，「妈妈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林青青止住动作，原先因为忙碌而暂时忘记的疼痛，在这一句话后彻底崩解，她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哭声，轻易洩出吵醒儿子。她的孩子……她可以没有丈夫，但她的孩子怎么办？他能没有爸爸吗？
    林青青比谁都知道没有父亲的滋味是什么，所以从她怀孕后，这场交易就不再只是交易而已。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躺在床上，从超音波看见他的那份感动，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发誓要给这孩子最好的。
    正因为自己的家庭不完整，她更不想让孩子过跟自己一样的童年，眼看这个家就要破碎了，林青青第一次有了反抗的情绪，哪怕是跪下来求他，她也不能跟翟胤凯离婚、让孩子没有爸爸。

 第一章，开始。（4）AB

    04
    林青青看着桌上的咖啡杯发怔，身后的声响提醒着她，自己等的人已经来了。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等着那个人在她面前落座，看着男人拿起她对面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口，动手扯了扯脖子没绑好的领带，似乎不太习惯这么紧。
    「怎么来了？」他饮毕，问道。
    林青青没有回答，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他的领带解开重新打好，翟胤凯没有避开，反而将身子往后舒服地靠着椅背上，像每一次早晨一样，他早已习惯妻子多年来的贴身服务。
    手轻靠在桌沿，翟胤凯抬头欣赏着妻子专注的神情，啟口，「果然，还是你打的领带舒服些。」
    林青青手一顿，假装没感觉到眼睛的酸涩感，没有勇气反问他，原先的领带是谁打的，只是扯开笑容装傻，「是吗？」
    「怎么忽然想通，肯把人辞了？」翟胤凯突来问了一句，林青青心一悬，没想到自己早上才刚把司机辞掉，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丈夫这了。
    「觉得你之前说的对，是我太妇人之仁了。」林青青松手轻描淡写地带过，没和他解释这两天的事情。
    早在几年前他就提过这个人不行，让她把人辞了，只是家务上的事翟胤凯很少干涉，多数还是让她决定。
    他有自己专属的司机，也很少会搭到家里的车，林青青就这样一拖再拖，想着对方也是出来混口饭吃的，几次失误睁一隻眼闭一眼就过了，反倒让对方忘了自己是什么身分了。
    「现在也不算太晚。」翟胤凯勾起嘴角，没再深究下去，如今想来，一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他，也许只是想用不干涉来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清楚他的决定永远都是对的。
    林青青没有等回到座位上才开口，反而站在他面前就直接切入正题了，「我来是想拜託你一件事。」
    他抬眼看着她，没有客套地让她坐下来说，倒是双手交叠兴味满满地瞧着她不放，就如同每一次他们面对面对话，那双眼总在告诉她，翟胤凯早就猜出她会说什么，而她就像个傻子，依旧要将话说出口才甘愿罢休。
    「我知道我干涉不了你想做的事情，也没有打算要干涉你做的事，你想和谁在一起我都没有第二句话。我只是想拜託你再等一等，忍到小熙十六岁那天，他可以理解的时候再离婚。」林青青低头，刻意忽视胸口的疼痛才能将自己的感情置身至外，只用一个妈妈的身分去求他。
    见他迟迟不肯开口，林青青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你如果怕我出尔反尔，我可以签好名。」
    「起来，我的妻子不能跟任何人跪下。」翟胤凯原先还撑着桌子静静看着她，见林青青下跪后，嘴角的笑容缓缓褪去，冷冷地命令着。
    「就这一次！我这八年没有求过你一次，算我求你好不好？我知道当初说好了，只是一场交易，但他还小不能没有爸爸啊。」林青青第一次拒绝听从他的话，执意跪着，哭着请求他。
    「他不会没有爸爸，就算我们离婚，什么也不会改变。」她的丈夫连眼都不眨一下，轻易地反驳了她的话。
    「但是！」「他如果这么脆弱，他就没资格当翟家人，更没资格当我的继承人。」林青青还想说话，立刻被他截断，翟胤凯起身越过她、背对着她，连伸手给她的意愿也没有，她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再多的伤心痛苦也霎然而止，脸颊上还未流下的泪水，彷彿不是她的。
    「所有格……」她轻喃，他听言回头看向她，只见一向温柔的妻子讽刺地笑了。
    「你说什么用的都是所有格，你眼里从来就没有我，也没有顒熙，只有你自己。我只是你的妻子、他只是你的继承人，我怎么会到现在才懂？」林青青忽然醒了，是她太傻，这么多年还以为他对自己会有基本的情分，就算对她没有，对儿子也该有一点舐犊情深。
    翟胤凯面对她的指控没有半点波动，别说是悔意，就连最基本的触动反省也没有，反而笑了，那双曾经是她最爱的笑眼，凝视着地板上的她，理所当然地道，「青青，这就是我当初为什么选你的原因啊。」
    因为早就看清她会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当成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爸爸，无条件的敬爱着吗？林青青理解了他，是她太笨，怪不了任何人。
    林青青撑着地板起身，与眼前的男人平视，用方才他回敬着，「现在也不算太晚。」
    时鐘指到整点八，徐卿卿见距离总裁办公室最近的会议室，里头的灯还没熄，算了算从夫人到公司找翟总也有一小时了，也许夫妻俩谈一谈，又会打电话叫她跟律师取消案件了吧？
    徐卿卿起身，将桌上凌乱的资料一一整理，最后再确定一次明天的行程后，准备下班。
    当秘书说好听一点是秘书，说难听一点就是过劳员工，老闆没走以前你不能走、老闆想到以前你就得先想到，先提醒了问你这么早提醒干嘛、晚提醒了又嫌你不够机灵。
    在翟总身边虽然没到这种程度，但她一向也是等到翟总下班，才敢乖乖打卡，只是既然今天夫人都来了，两人大概会一起回去，她还是识相点先走，免得翟总或夫人出来看到她又想起他们离婚的主因，等一下他们和好了反而换她没工作。
    下班人潮早已结束，夜里的办公商圈没有几个人，徐卿卿只听得见她踩高跟鞋的声音，也许是整条路上只有她一个人，情绪也多了起来。明明装作听不懂的也是自己，徐卿卿却分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的多……
    她对他还有那个遐想，是不是代表翟总在工作上还不够没人性呢？她苦笑自嘲地想。
    忽然一台名车停在她旁边，徐卿卿皱眉，一眼就看出那是翟总的车。他们每回公出开会或出差总是坐翟总的车去，再加上她是他的秘书，当秘书的连自家老闆的车型、车牌都不记得，也未免太不合格了。
    徐卿卿本以为摇下车窗，会看见夫人和自己打招呼，却只见翟总一人在车上，她愣了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愣在那干嘛？上车。」翟总等了几秒，看她还傻在原地，连忙开口。
    徐卿卿听习惯命令了，正想往前坐前座时，他又打断，「后座。」
    她凝住动作，前头的司机和她反应也差不了多少，忍不住透过后照镜观察着老闆的眼色，徐卿卿跟在他身边三年了，一直以来都是坐前座，只有几次他喝醉酒得有人在旁边顾，才会破例让她坐后座。
    「不、不好吧？」徐卿卿慢了几秒才回应。
    「你以后还要见到我吧？上车。」翟总往车窗边倾，笑了笑，徐卿卿听言也只能乖乖开车门上车。
    一坐上车司机立刻把车子中间，加装的隔板设计升起，徐卿卿看着瞪大双眼，抬起尔康手还来不及阻止，这空间就已经只剩下他们，这下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翟总看着语带笑意地说，「看来该给他加薪了。」
    徐卿卿僵住身子，不自觉整个人坐得直挺，不晓得该有什么反应才对。想起方才夫人还在会议室，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试探道，「夫人呢？怎么没有和您一道回去？」
    「我让她自己叫车回去了，既然都要分开了，早点分开走也好。」翟总脸上看不出情绪，依旧是那张笑脸，徐卿卿却是更加手足无措，他把夫人送上计程车却让她搭自己的车？
    「怕什么？怕我吃掉你？」翟总也看出她的不安，倚着窗边瞧着她，徐卿卿缓缓看向他想说点什么，但在与这男人对视的那一秒，她的视线注定被他擒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自古轻易就能迷惑人心、使人失去理智的女人，都被称作狐狸精，徐卿卿却觉得这三字用在这男人身上，也是再适当不过。
    前几个小时在办公室替他系上的领带，不晓得什么时候解了，连带前两个扣子都一併开了，男人的颈子、喉结，该死的禁慾感，徐卿卿下意识嚥了嚥口水，他是有老婆的……要不是有老婆，她早就不忍了。
    装什么贞洁圣女呢？明明对他有那些慾念，只是那条线就圈在他指上，她越不过，也不会越过。
    「在正式离婚前，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他道。
    徐卿卿皱眉，没理解他的意思。
    「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婚吗？」翟总又问，徐卿卿立刻摇头，她又不是他家管家，谁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婚。
    「因为我没兴趣搞婚外情，所以才打算离婚。」

 第一章，开始。（5）AB

    05
    这男人是祸水，一句话轰的一声就将她自我警告多次的心炸开。
    「犹豫什么？当然是上啊！」损友从电话那头又是兴奋，又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翟总欸，你开什么玩笑，就算要你当小四、小五也划得来好吗？更何况人家要为了你离婚。」
    「他才不是为了我离婚呢……」徐卿卿往后靠着床头，闷闷地说，「他也许对我有好感，但离婚绝对不是为了我，只是婚姻的价值够了、不想被绑着，也不喜欢得不到自己要的东西罢了。」
    她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了，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如果对自家老闆最基本的认知都没有，她秘书这位子早就坐不稳了。只是知道归知道，心动归心动，理智和感情原本就不是同一条线，她才会因为男人的一句话左右挣扎、痛苦为难。
    「那是重点吗？」刘语萱受不了地说，「管他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你离婚，重点就是他要离婚，你要不要跟？」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原先那句话，「……等他真的离婚再说吧。」
    话说得轻描淡写，人却没有嘴巴上豁达，徐卿卿一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妆比起平时涂厚了不少，勉强遮住黑眼圈才上工。
    往她生活丢两次核子弹的罪魁祸首，对她的态度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徐卿卿甚至怀疑，也许这一切只是她霸道总裁小说看多了，头晕了吧？
    徐卿卿简单做完早上会报后，合起手上的本子，「那没事我先出去了。」
    「徐秘书。」他出声，徐卿卿及时收住脚步。
    「是。」她两步内回过身，流畅的动作又僵硬的和当兵没两样，惹的他笑了。
    「过来我这。」翟总一句话，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只见他又将一旁掛着的领带递给她，和昨天一样。
    「翟总……我真的不会打领带。」徐卿卿觉得他根本是在找自己麻烦，昨天突然就要她帮他打领带了，她真的很怕自己会在调整的时候，失手把他勒死。
    「徐秘书也有不会的事情？」翟总淡淡地问。
    「当然有啊，我也不是刚开始当秘书就让您满意的。」徐卿卿差点没回，你讲这什么废话，她还记得刚当他秘书时根本是地狱一场，每天都战战兢兢地怕又有哪里做错被抓包，他教训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忙到她连利用公司福利，去諮商一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辞职信就放在她抽屉整整一年，每天都只想问他不满意，又为什么非要把她放在身边，不换别的秘书？
    到后来终于渐渐上轨道了，她也只能擅自将他的决定，理解成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助力，至少她现在能总被人称讚，有一部分也归功于他。
    「这就是重点了，别让我失望。」他将领带又塞进她手里，徐卿卿明白他的意思是既然她每件事都能从头学，领带这件事也一样。
    她忍着没在上司面前叹气，动手认命替他系起领带，怕勒到他，只能被迫凑近他身边，徐卿卿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自觉缓了起来，满脑子全是他身上的香水味。
    和每次电梯里人挤人时充斥的刺鼻味道不同，是中性的花香味，带点树木的调味，徐卿卿撇过头逼自己清醒一点，随即听见他又问了一句，「你不是不懂，为什么明明不是公事，还硬要你学吗？」
    徐卿卿嚥了嚥口水，知道照昨天的经验她应该要摀住耳朵，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但那人却先低头凑近她，逼的她只能看向自己，道「我的妻子必须每天早上都替我系上领带，你得从现在就开始学。」
    徐卿卿吓得一个失手往上拉，翟总几乎一秒就反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近后，轻靠在她耳边道，「想弄死我？」
    她连忙松手往后几步，试图拉开距离以示清白，却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男人连忙搂住她的腰际将她拉回来，徐卿卿才没摔得鼻青脸肿。
    她回神人已经在他怀里，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徐卿卿瞪大双眼，怕他误会自己是在以退为进，立刻挣脱他的怀抱，一手撑着墙站稳，「我没事！」
    翟总看着徐秘书，总是被自己搞得一脸狼狈的模样，不禁满意地笑了，从善如流没再继续捉弄她，伸手调整那条绑得过紧的领带，又是原先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既然没事，出去帮我打通电话给白律师，让他今天去我家一趟处理离婚的事宜，我不想再等了。」
    「……是。」前一秒还有几分曖昧的气氛，在听见这句话后全醒了，徐卿卿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外呆滞许久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去完成他交代的事情。
    「您对协议书上的条件，还有什么需要修正或提出的吗？」
    林青青静静翻阅着眼前的文件，反应慢了几拍，才抬头看向翟胤凯请来的律师，明知道那人一秒几千万上下，本来能请别人代劳的事情就不会亲自去做，她竟还会因为翟胤凯连回家和自己当面谈都懒，感到一丝伤感。
    她将协议书翻到最后的签名栏位，她知道只要她签了，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结婚前到结婚后程序这么繁琐，怎么离婚就这么简单了？八年的婚姻，真的一个签名就能结束了吗？林青青苦涩地想。
    「夫人？」白律师试探地又唤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对她的同情。
    记得翟总结婚时，电视新闻上报了快一个礼拜。如果只是普通资本家的婚礼，新闻报过就算了，偏偏翟家歷史悠久，从日治前就是地方仕绅，家大业大开枝散叶后，不少名人圈子都和翟家有点关联。
    政治圈、娱乐圈、艺术圈都有翟家人，更别提台湾富豪榜前十名就有三名是翟家人，一个婚礼有不少知名人士都来沾光，甚至连总统都特别光临现场来替他们证婚。
    只是当初嫁的让全台湾的人都羡慕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也是一纸休书成了下堂妻啊，白律师看翟太太一脸温柔贤慧的样子，果然有钱人家的饭碗不好捧，就算替翟先生生了家族中的长子，也敌不过外头的温柔乡啊。
    「我对上面的条件都没意见，我只有一个要求。」林青青沉默许久才开口。
    「是！」白律师急忙回神，拿着纸笔准备记录下来，好回去报告。
    「中秋以后再离婚，在这之前不能让顒熙知道，其他的都随便他。」林青青抬头，淡淡地道。

 第二章，重逢。（1）B

    06
    办公室里只听得见徐卿卿敲键盘的声音，今天翟总没进公司，整间办公室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身为总裁祕书，人就坐在总裁办公室外的隔间，出了她办公室外才是总裁室外头，所有出入人员和文件都必须经由她这里过滤。
    翟总不同于其他人，没有所谓的秘书室，只用她一个祕书，好处是公司其他处室的人，会看在翟总的份上不敢怠慢她、翟总不在的日子，她也可以稍稍松懈，偷播音乐也没有人发现，坏处就是因为她没有职务代理人，也就没有所谓的假期，堆积如山的大小事全都得她一个人处理。
    徐卿卿边请翻译部门回覆，日本分公司通知开会的信件，边处理总裁已经签过的文件，准备回签呈到各部门。双眼紧盯着萤幕，手凭直觉去摸杯子想喝水，反而一个失手打翻了杯子。
    「啊！」徐卿卿惊叫一声，连忙抽卫生纸整理桌面，看着一团乱的桌子叹了一口气，将信件最后检查一遍寄出后，收拾残局，起身到茶水间重新装水，顺便清醒一下思绪再回来。
    开门正要出去，便被外头的人吓愣，徐卿卿一看清那张脸，手里的杯子一时没抓稳直接往下滑，男人眼明手快蹲下接住，看着掌心里用的有些泛黄退色的杯子，沉默几秒开口，「你还在用这杯子啊？」
    徐卿卿缓了好几秒才回神，想问的问题太多，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只是在回应苏孟瑾无关紧要的问题，「是啊，没坏就继续用。」
    「给你。」苏孟瑾将杯子交还到她手上，两人对视，他才终于道出见面后第一句招呼语，「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呢。」徐卿卿紧握住杯子，不让情绪从脸上洩漏，思索片刻索性放弃，微笑一问，「我们几年没见了？」
    「三年了吧？从我外派到北京以后。」苏孟瑾想也不想直接道出答案，接着看向她身后通往内办公室的门，「我先进去和总裁打声招呼，再出来跟你叙旧吧。」
    「不用了，里面只有我一个，翟总今天没进来。」徐卿卿连忙摇头阻拦。
    「翟总让我回来第一个找他，结果自己没进来？」苏孟瑾收回视线无奈道，接着问起眼前的人，「有空吗？我请你吃中餐、喝杯咖啡？」
    徐卿卿听言，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錶，果然，早就午休时间了。
    「好啊，我拿个东西，等我。」徐卿卿没客套拒绝，回座位拿手机钱包就出来了，总裁室的门都有自动反锁功能，只有她和总裁的职员卡才能打开，也不怕有人趁她不在进来翻阅什么重要机密文件。
    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除了高阶会议会在同楼层开以外，其馀时间这层都只有她和翟总两人单独使用。徐卿卿按了一下电梯，随口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回来？来出差开会？还是休假回来看家人？」
    「我外派结束了，你没收到消息吗？我记得翟总颁布人事命令时，有副本给你。」苏孟瑾看了一眼上头的楼层变化，长腿迈开先一步进了电梯。
    「信太多了，我是翟总的秘书，每次不管跟我有没有关係，都要寄一份副本给我，可能怕翟总没看会问我、觉得我需要吧？刚开始还会看，后来没时间，一些不重要的，我就乾脆不读了。」徐卿卿跟上他，理所当然地说。
    苏孟瑾眼神一转，按了楼层和关门键，默默听着她又跳下一个话题。
    以翟氏为中心的商办区，没有太多店家可以选择，与商圈假日人潮眾多相反，这里只有平日才有客源，员工不是吃员工餐厅、叫外送，就是吃中午才会出现在圆环的小餐车。
    两人各自买了想吃的东西，不用开口就往老位子前进，徐卿卿脚步一顿，只见过去他们习惯坐的地方早有人了，就像提醒着她，恍若昨日的过去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以为会只属于他们的位置，终究会被人顶替。
    苏孟瑾也从她身后，看见了长椅上的小情侣，「坐那边吧。」
    落座后，苏孟瑾瞧着她手里的小到吃不饱的低卡便当，随口一问，「没继续买大肠包小肠了？以前不是都只吃那家吗？」
    「他们没卖很久了，我也很久没到外头买饭了。」徐卿卿打开便当的盖子，苦哈哈地说，「调去翟总身边后，有时候连午饭都没得吃，为了节省吃饭时间，就乾脆不出来买了，都直接订公司便当或是自己带饭。」
    他们原先并不是翟氏的人，是原先的公司被翟氏的分公司併购，翟总在两间公司交接期都会先到该公司一週至两週，好进行整间公司的重编安排，决定怎么调整后才由下面的人去做。
    徐卿卿和苏孟瑾是同期同事，到三年前併购后人事调整，业务部被分派进各别部门，其他人都升迁了，他被外派到北京、她被调到翟总身边以后，他们才渐渐没了联络。
    「你呢？外派到北京过的还好吧？听王课他们说去北京旅游的时候，你还招待他们吃饭？早知道我那时候跟翟总去出差，应该找你的！」徐卿卿有些懊悔地说。
    「王课长不是早就升经理了吗？」苏孟瑾的重点和她不同。
    「但我就习惯喊他王课嘛，就像协理现在也早升总经理啦，我还不是私底下照样叫他协理。」徐卿卿笑笑地说。
    「改掉吧。」苏孟瑾突来一句让她嘴角的笑容僵住，他又接着解释，「他已经是总经理了，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看你是翟总秘书不好说话？你还把人家当成当年那个课长，他不一定还当你是当年那个徐卿卿。」
    「你呢？」她问。
    苏孟瑾顿住动作，直直看向她。
    只见徐卿卿收起笑容，故意喊起他的旧职称，「苏经理，还当我是当年的徐卿卿吗？」

 第二章，重逢。（2）AB

    07
    徐卿卿把饭吃完、买了个咖啡就回公司了，刷卡一进办公室，看着桌子边缘刚刚被她随手一放的马克杯，疲惫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没忍住呢？明明前面都忍得这么好了，为什么到最后面没有忍住呢？
    她没等苏孟瑾给自己答案，便笑开说自己是开玩笑的，起身藉口去买咖啡便跑了，逃开了那个让她窒息的气氛，虽然她最后买完还是回头，也给了他一杯拿铁才离开。
    徐卿卿看着这偌大的办公室，忽然失了神，记得她刚从分公司被调来这里时，看着和过去办公室截然不同的装潢设计，还有因为公司太大得各配一隻手机找人时，她真的觉得很兴奋也很期待。
    併购前的办公室是租的，公司也不大，办公室不超过十五个人，半数以上都是有职位的。翟氏看中它后面的母公司，併购后他们被打散，各自进入分公司新成立的业务三部。
    苏孟瑾从以前刚进公司，能力就是备受肯定的，他是唯一一个被拉到总公司的人，连带她也一起跟着进来总公司。待不到半年他就被外派、她则被调到翟总身边，苏孟瑾被外派多久，她就跟在翟总身边多久了。
    三年了，她竟然偶尔会开始怀念那个小小的办公室，大家没事一起跟团、聊天的日子，她不想改口，一部分也是因为她并不想改变那个过去，只有这样喊着对方时，她才能感觉到她离过去并没有那么遥远。
    徐卿卿不是不知道他是对的，只是不想承认，也讨厌他能轻易接受改变的样子。她看着手上的马克杯一会，直接丢进一边的垃圾桶，拿着咖啡坐下来准备继续忙公事。
    打开收件匣，早上才清掉的未读信件，出去一小时又爆炸了。徐卿卿正准备要回信，抬手又顿住动作，挣扎片刻还是回头将那个杯子捡了起来，看着上头的卡通图案，骂着自己的不争气。
    这是几年前圣诞节交换礼物苏孟瑾抽到的，那天下班大家留了下来叫披萨吃，她坐在会议室的桌子前吃着，看着大家吵着谁拿到什么烂东西，吵的越大声她觉得越好笑，突然一个纸盒推到她面前。
    「你不是刚刚说没杯子喝可乐，给你。」苏孟瑾说。
    「这不是你抽到的吗？我用完洗一洗还你？」徐卿卿不敢直接接过，想到人家还没用过的杯子，她用了又还他好像哪里怪怪的。
    「不用还了，给你。」苏孟瑾起身，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
    徐卿卿傻傻地咬着芝心的边，看着他走出会议室，没理会其他人说他扫兴的耳语，回头又埋在电脑桌前处理早该下班的公事，丝毫没察觉她的视线跟着他许久、许久。
    徐卿卿本以为他早就忘了这件小事，却没想到他今天一眼就认出杯子了。
    「想什么？」身后一个声音，吓的徐卿卿差点又把杯子摔了，好险她这次牢牢抓紧了，这才回头看到不晓得几时进来的翟总。
    「翟总！你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的？」徐卿卿一脸尷尬地将杯子藏在身后。
    「在你把杯子捡起来的时候，什么杯子这么宝贝？我进来你都没发现。」翟总瞄了一眼，打趣地说。
    「没有，就是不重要的东西。」徐卿卿勾起微笑打混过去，接着拿手帐跟上他的脚步，走进翟总的办公室做今日的会报。杯子留在桌子的角落，那是从今天起不会再重要的东西，她想。
    水流洗去碗盘上的泡泡，林青青将早餐的碗盘一一洗起后关了水龙头，用一边掛着的毛巾擦乾手走出厨房，见翟顒熙还没出来，连忙催促地喊了一声，「小熙──」
    等了一下他总算出来了，只是制服的领带还没系上，直接给了她。
    林青青愣了愣，看着长越大越和丈夫相像的面容，不禁想起那天在办公室替翟胤凯系领带的画面。鼻子一酸，她忍着掩盖过多的情绪接过，和平常一样蹲下身和儿子平视，将领带环过他还细小的脖子，温柔地问道，「怎么不自己系？之前不是教过你了？」
    「学不会。」翟顒熙睁眼说瞎话，他就跟爸爸一样优秀，从来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她念书的时候虽然成绩也很好，但公立、私立学校还是有差异，林青青的程度放到私立也只是一般而已。
    再加上翟顒熙上的是以留学为目标的国际班，课程又比一般双语课程更艰深一点，连专业科目都是外师教学，英文本来就是林青青的罩门，每次看作业总有一些部分要偷偷查翻译，到后来已经完全看不懂了，好在翟顒熙也从来没有问过她作业上的问题，不然她身为妈妈的威严早就不復存在了。
    林青青儘管知道他在撒谎，也没有戳破他，当成儿子为数不多的撒娇笑笑就过去了。
    「走吧。」林青青替他系好后，拿起他的书包准备送他去上学。
    「给我，很重！」翟顒熙硬是抢了过来背起，「我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林青青看着笑容又柔了几分，这段日子她都是靠着翟顒熙熬过的，对翟胤凯的怨懟，在看见怀里睡得沉稳的孩子后，总会自动烟消云散。说实话，林青青也知道翟胤凯没有对不起自己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感情，只是没想过他真的如此无情。
    但他少给的那些，孩子都双倍贴心地补给她了，她也该知足了，拥有这个孩子，也是林青青唯一感谢翟胤凯的地方。
    牵着孩子的手，两人绕了另一条路去学校，从辞掉司机后林青青开始天天送他上学，早上走之前开车那条回来走近路这条，就是想让他清楚地形。
    刚弯过转角，远远便见翟顒熙那天躲雨的超市，货车正停在一边准备进货，那天帮忙翟顒熙的店员也站在那，他身高跟模特儿没两样，高高瘦瘦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林青青记得那天她站起来还被他身高吓了一跳，她已经是女生里身高算高的了，站起身却还矮了他一个头。至于为什么会记得他……是因为她那天整个人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许是一个女人又一个孩子，看来有些弱势，里面的店员看着都出来关心了。
    男店员还进去拿了一包全新的毛巾，要给她擦，林青青本想婉拒，儿子二话不说直接拆开给她用，等她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后，要离开前再给了一把伞，让他们撑着回家。
    林青青这才想到，她忙到现在都还没拿伞来还，那把伞还掛在阳台那。
    她正犹豫是否应该上前打声招呼时，那人也许是感觉到有人正盯着他，猛然抬头，两人一个对视，林青青也不好意思打退堂鼓了，连忙拉着孩子上前，「不好意思，那天造成你麻烦了！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还有抱歉，和你借的伞到现在都还没拿来还你。」
    「……没关係，反正只是店里客人没拿走的伞。」男人怔了几秒，似乎没想到她会为了这件事来道谢，摇头。
    「不，听说那天你还请了孩子喝饮料，还有那个毛巾，看多少钱，我还给你吧。」林青青知道他那天拿的是超市内的商品，边说边翻起包包里的钱包，想多少先还给他，总觉得道谢只是嘴巴说说，有些过意不去。
    林青青着急地翻出钱包，没听见男人微弱的拒绝。
    「真的不用了！」男人见她钱快拿出来了，只能拉高音量打断她的动作。
    见林青青被他的音量吓的畏缩了一下，男人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大声的……真的不用了。」
    林青青抓着钱包僵住动作，直到他再抬头，她才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那双浓眉和单眼皮，远看只觉得清秀、近看才察觉有些面熟，林青青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皱眉正想开口问点什么。
    「你……」「妈别说了，我快迟到了。」翟顒熙插话的时机刚好，将林青青的注意力一瞬间又拉了回来，她看了手机的时间惊叫了一声。
    「真的要迟到了呢！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之后再来跟你道谢，谢谢──」林青青只能向他点头致意几次，便拉着儿子走了。
    男人凝视着越走越远的身影，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远，骑楼下走在孩子身边、不时露出侧顏温柔微笑的身影，与回忆里穿着校裙的女孩再次重叠。
    直到他们走到路口停下来等红绿灯时，那孩子回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才确定男孩刚才是故意打断他们说话的。
    看来他被当成坏人了呢……他苦笑地想，听见同事们的叫唤声，他才从遥远的过往回神，将早已回不去的过往拋诸脑后，继续忙进货的事情。

 第二章，重逢。（3）AB

    08
    超市和超商不同，超商再忙都还有一个缓和期，总会有一段时间只有小猫两隻进门，能稍微做清扫的动作，超市却大到即便各个货架都有分配的人员，你也会被关在收银机前，忙到下班才有时间补货。
    男人趁着刚结完帐的空档，回头先补齐菸品，打算等等下班时间到再去补货架。突然进门的铃声一响，他正要抬头说招呼语，便见几天不见的女人，微笑摇了摇手里的伞说，「我把伞送来了。」
    他本来还以为林青青大概回去后又忘了，毕竟她家不是在这个方向，嫌麻烦大不了以后绕路走就好了，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其实不还也没关係的。」男人接过她手里的伞闷闷地说，怕等等她又要拿钱包出来，赶紧补充一句，「钱就真的不用了！」
    「好吧。」林青青故作妥协地点头，接着拿起柜檯旁边的巧克力，推到他面前微笑问道，「那这个呢？」
    见男人一愣，她立刻笑开，「果然是你，孙轩宇！」
    孙轩宇没想到她会叫出自己的名字，反应迟缓了好几拍才听见她又问，「你明明认出我了，干嘛假装不认识？」
    因为怕你不想认识我，孙轩宇在心底默默回应着，却还是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另一个答案，「会忘记的都是不重要的事情，你没认出来我就代表并不重要，也没有一定要提醒你的理由。」
    「这句话谁说的？我觉得很重要啊。」林青青收敛起笑容，凝视着他认真地道歉，「我没有第一秒认出你我很抱歉，但绝对不是因为你不重要。」
    孙轩宇一顿，没有想过她会把自己说的话当真，「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不用放心上。」
    「你今天不用顾小孩吗？」孙轩宇想起那天早上，那孩子对自己不满意的态度，这才联想她现在不是应该出现在这的时机。
    「晚一点，他们今天学校有课后活动。」林青青看了一下錶上的时间，知道他不肯收钱，乾脆请他吃一顿饭表达心意，顺便叙叙旧，「你还有多久下班？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我请你？」
    「不了，我心领，你结婚了，被人看到跟男生单独吃饭对你不好。」孙轩宇和林青青虽然毕业后就没有联络了，但报纸刊这么大，他也曾几次看过她出入前面那个高级社区，他多少还是知道她身分的。
    时光如梭，他们早已不是过去吃饭，也不需要向谁交代的同班同学了，身分和时间在他们之间划出了分界，他可以失误，她却不行。
    林青青沉默几秒，笑了，语句里没有半点苦涩，反倒有几分轻松自在地说，「是快离婚了，所以不用担心这个。」
    孙轩宇听完僵住几秒，没有说话安慰她也没有道歉，只是将她手里的巧克力结帐后，推到她面前。不需要多馀的话，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安慰方式，林青青一笑，眼底全是多年后谜底揭开的释然，「我就知道是你，看我心情不好，在我抽屉里塞巧克力的。」
    徐卿卿确认随身物品都带好后，关上办公室的门、按电梯下楼，她的楼层位属最高，每次坐到一楼前，总得经歷几波人潮进出。果然，才刚下一层楼，电梯门便开了，原先还在间聊讨论的同事，见电梯里的人立刻止了声，徐卿卿向前头的主管点头示意。
    「徐秘书，今天这么早啊？」业务副总步入电梯后，随口和她间聊。
    「想说准时下班。」徐卿卿微笑应付着。
    「早就该这样了，不然楼上只有你一个……」业务副总话还没说完就到一楼了，其他人连忙出电梯顺便和他道别，他挥挥手后看向徐卿卿，有些意外地问，「徐秘书也是要到停车场？我怎么记得你没开车啊。」
    徐卿卿嚥了嚥口水，脑筋一转连忙说，「我来帮翟总送东西的，他刚打到楼上给我说有东西忘了拿。」
    「那你怎么刚刚不说，反正我也是到地下室，我送不就好了？你也不用白跑一趟啊！」业务副总理所当然地说。
    「不好吧，我怕翟总会骂我没做好事情。」徐卿卿尷尬地笑了笑，正盘算着等等出电梯门就可以和对方分道扬鑣了，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能在公事外露面的机会。
    「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了，顺便跟翟总打声招呼。」一出电梯门，业务副理立刻这么说，徐卿卿也不好驳了他面子，只能点头往翟总的停车位走去。
    走近车子已经发动一阵子了，徐卿卿敲敲玻璃窗，没等到车窗摇下来，门倒先开了。徐卿卿看着一旁的副总皱眉，不理解翟总为什么不开窗就好了，她只能假装这一切都很正常，一开门，那男人就坐在那冷冷地看着她，也不晓得是不是让他等久不耐烦了。
    徐卿卿只能当作什么也没看见，随便抽出包包里一个文件，上半身探入车子里给他，「翟总，您要的文件，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副总听到那句要先走了，正想插话抓紧时间和他打招呼，没想到那人直接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扯入后座，徐卿卿惊叫出声，「哇啊──」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感觉那人将手环住她腰部，将她整个人更往里头拖，确定能关上门后，对着门外目瞪口呆的下属正经地请求道，「方便帮我把门关起来吗？我还有事要和徐秘书谈谈。」
    「……喔、是，您慢走。」业务副总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果断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地关上门，直到看着轿车驶远才敢惊叹出声。
    「你！您这是在做什么！」徐卿卿正想骂人，抬头对上翟总的目光又不争气地改成了敬语。突然一个急煞，徐卿卿又跌回去撞在他身上，她痛得摀了摀她的鼻子，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是直接被拉到，整个人趴在他腿上这个最尷尬的位置。
    徐卿卿红着脸好不容易坐起身，往最边边靠过去拉开两人的距离，那人却又抓住了她的手，她一怔看向他，只见翟总依旧低头翻着文件，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彷彿手上的力道只是她短暂的错觉，儘管她越想挣脱他就抓得越牢。
    不能动心，明明这么说了几百遍，她却总是因为这个男人而心动。
    每当他抓得这么牢时，她总会有种被蒙骗的感觉，明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想像中用心，她还是会误会自己在他心里多少佔了点分量，才让他寧愿被人撞破也不肯放手。

 第二章，重逢。（4）B

    09
    徐卿卿不是没有拒绝过他，只是拒绝的结果就是她说她的、他拦截他的，每次总在半路被迫上车，徐卿卿怕路上被谁瞥见，只能跟翟总协商，妥协成两个人分开下班，到地下室才搭他的车。
    只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或者该说莫非定律，她怕什么就来什么。
    「昨天我看到你搭翟总的车下班。」
    徐卿卿去茶水间倒水时，没察觉身后跟进来的人，被后头的声音和内容一吓，手一时没拿稳杯子，马克杯就这么当着他们两人的面打破。她怔了怔，回头与他对视，谁也没低头去捡那些碎片，两人之间剩馀的那些，彷彿这个杯子，再也没有倒回的馀地。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徐卿卿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替自己、也替翟总辩解着，哪怕那男人根本不担心那些流言传出。
    「什么也没发生，不代表什么都没有。」苏孟瑾不是看不出她的心虚，意有所指地道，徐卿卿也听出他的意思，他们之间是什么也没发生，却不代表什么都没有。
    「我是想提醒你，他已经结婚了。」他一字一字地强调着。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会守好界线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情。」徐卿卿避重就轻地承诺着。
    「我已经结束外派了，这次回来主要是要处理，台湾和北京公司的签约事宜，完成之后我就正式调回台北了。」苏孟瑾突然提起另一件事，徐卿卿不明白地看着他，他才又说，「我的意思是，我会很常出现在你们面前。」
    徐卿卿一愣，也没了原先对待旧识的态度，头一次在他面前扬起了工作时习惯的笑容，语调和神情截然相反地反问着，「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苏孟瑾凝视着眼前妆容完美的女人，她如果没变，他才意外，总裁秘书这职位不上不下的，说在上头也只是老闆身边的人，并没有实际发话权，有时候传话需要技巧，接待更需要手腕，她若不够八面玲瓏也坐不稳这个位子。
    只是他们都没想过，她专门拿来应付外人的笑，有一天也会用在他身上。他们过去再有交情，如今都已经不是同路人，她有她的楚河汉界，他也有无法视而不见的原则。
    「不，我在警告你，要记得刚刚跟我说过什么，人要对自己说出来的话负责。」苏孟瑾说完便转过身离开茶水间，留下她一人，前一秒还因为他而紧绷防备的情绪顿时缓下，徐卿卿一放松下来，反而呆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直到瞥见饮水机反射的自己，才发现她哭了。
    徐卿卿被那个自己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脚边的碎片随着她的大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徐卿卿这才想起她刚刚打破的杯子，蹲下身越是收拾着那些碎片，徐卿卿就越止不住眼泪。
    她一直避免去正视的那些，终究还是被人戳破了，还是被她最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个人揭开，她哑口无言，只有说不出的难堪。为什么偏偏被苏孟瑾看见了呢？谁撞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他看见自己最难堪的一面呢？
    明明想让他看自己，就算被他丢下，她依旧能活得很好的样子……徐卿卿紧握着拳头颤抖着。
    她想让他知道，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徐卿卿了，那个工作能力不好、和他同期却远远比不上他，还要让他一手把她带上来的徐卿卿，已经不一样。她现在是总裁祕书，也已经是一个可以独立自主的女人了，但在他眼里看到的，却不只是这个，他看到的是，她活成了自己过去最厌恶的那种人。
    早就站在界线之外，做着越界的事情，却还自欺欺人的替自己辩解，连坦荡荡承认自己罪行的勇气也没有。
    徐卿卿当然也可能理直气壮地说，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但既然什么也没发生，她为什么要像个见不得人的女人，只有在眾人的视线外才敢上他的车？苏孟瑾的话，只是逼她看清了她最不想面对的一面。
    徐卿卿将东西收拾好回办公室前，经过走廊见苏孟瑾人已经在会议室里准备了，半透的玻璃让她能看见背对着他的身影，徐卿卿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想直直盯着前面，却又被馀光里的人占住了大半的目光。
    就如同过去，她以为过了就能忘的过去，在苏孟瑾回来后却又歷歷在目地提醒着她，她曾经喜欢了他多久。
    徐卿卿回位子上，拿自己的笔电准备进去开会，正好碰上翟总走出来，本以为他会越过自己直接出去，难得他大忙人竟然会看出她的异样，停住脚步打量了她几秒，开口，「你才去茶水间一趟，怎么回来眼睛就红成这样？」
    「没有……就眼睛过敏。」徐卿卿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连忙指了指会议室，「早点进去吧，苏经理已经在里面了。」
    翟总也不是傻子，看就知道她没说实话，却也只是耸了耸肩后，继续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她跟上进门。两人在苏孟瑾对面就座，徐卿卿忍着尷尬看了他一眼，只见那男人依旧像个没事的人，丢脸尷尬都是她的事情。
    徐卿卿深吸一口气，逼自己专注在公事上，将苏孟瑾前一天寄送出来的信件资料打开，边听他匯报进度边用空白文件记录重点，秘书基本上就是老闆的第二个脑袋，老闆可以开会什么都没听到，她不行，翟总要是哪天贵人多忘事，她就等着被开了。
    「我并不这么认为。」徐卿卿听到这句猛然看向苏孟瑾，只见他针对翟总的上一句话做了反驳，「北京那里毕竟天高皇帝远，人事成本控管上，看的到数字、看不到实质的消费内容，没有太大的意义。」
    徐卿卿见他还想继续往下说，直接用脚踢了他一下，苏孟瑾的话直接被她打断，接着一脸莫名地看向她，翟总挑眉也跟着看向徐卿卿。
    徐卿卿立刻勾起笑容，故作无知地问，「怎么了吗？」
    苏孟瑾见此本想再回到话题，见徐卿卿趁翟总没看见时瞪了他一眼，他也知道她的意思，「但翟总的意思我也明白，我会再去制定一份公文。」
    会议开了快一个下午才结束，翟总可以直接回办公室，徐卿卿却不能让苏孟瑾自己收拾那些设备。
    徐卿卿踮着脚半撑着桌子，想将天花板上的投影机关掉时，另一隻手越过她，毫不费力地按了开关键，徐卿卿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咬牙勉强吐出两字，「谢了。」
    「刚刚为什么踢我？」苏孟瑾忽然提起会议上的事情。
    「你只有脸说别人没脸说自己吗？之前还提醒我改口的事情。」徐卿卿动作一僵，低头淡淡地说，接着抬头直视他的双眼指责道，「在翟总面前却不懂得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吗？」
    「我知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为我担心？我得罪翟总不好吗？」苏孟瑾往前一步将她困于桌子和他之间，徐卿卿不自觉往后靠上桌子，被迫只能就这么看着他。
    「什么？」徐卿卿茫然地轻喃道。
    「我说你，不是说了我在威胁你吗？为什么还要担心我呢？我得罪翟总，你不是才应该开心吗？」苏孟瑾一个个问题，每一个答案都是否定的，她想回答却又只能就这么与他对视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也许是靠得太近，他的目光、声音，就连呼吸都轻易骚动着她的心脏，徐卿卿好一会才回神用力推开他，喘息着找回呼吸后，将狼狈的发丝勾到耳后，慌乱地说，「我……我先回办公室了，快下班了！我还有一些公事，得在下班前处理。」
    徐卿卿说完后便仓皇而逃，留下他一个人在会议室里。

 第二章，重逢。（5）B

    10
    头痛时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去洗个澡，事实上这该死的冬天，徐卿卿下班回家，也只想赶快洗完澡躺床滑手机了。上班是最耽误人生的一件事，赚那一点点钱而已，还顺便带一堆后遗症回家，才休息没几个小时就到睡觉时间了，一天待在公司的时间比待在家的时间还多。
    徐卿卿边吹头发边放空，忽然又想起今天在会议室里最后的对话，不，是苏孟瑾单方面的说话，她就像个花痴傻傻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徐卿卿到离开会议室，才想起来那里有监视器，他们俩个人在里头靠这么近、这么曖昧，要是再被传出去，她真的不用做人了。
    「徐卿卿！你到底在干嘛！在干嘛！」徐卿卿气得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是伤口好了就忘了痛吗？看到苏孟瑾，马上又陷进去了？」
    徐卿卿关了吹风机，往后倒回床上躺平，将自己捲进棉被里，像被谁紧紧拥抱着一样。
    她这辈子也只被一个人这么抱过，也是冬天，天气很冷她睡着睡着就蹭进他怀里，当站在距离苏孟瑾这么近的位置时，她其实有那么一点衝动，想伸手拥住他、想知道那怀里是否和自己抱过的那一次，是否还相同？
    徐卿卿还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他的，相反的苏孟瑾那个又臭又硬的个性，刚进公司就得罪了不少人。
    苏孟瑾从来就没有收敛过自己的优秀，说来也是，谁工作上会展现自己差的一面给主管看？只是他不擅交际，又或者该说他也不屑交际，工作上的长处反而成了眾矢之的的，所有人都等着在看他什么时候会出错。
    徐卿卿和他工作上没有往来，他属于外销业务、她则负责内销的部分，只是听说他毕业于名校外语系，英日能力好就算了，他跨选修了不少其他商业科系的课程，表单、行销、会计都懂点皮毛。
    她听到的时候只觉得头皮发毛，完全不懂这么高学歷的人，怎么会来他们公司？又或者该说，他们公司如果这么优秀，为什么会同时录取他们？徐卿卿完全不懂，却又满是倾羡他那完美无缺的人生。
    她不是台北人，大学才随便考上北部一间私立学校，包袱款款就上来了。
    读了最大眾的企管系，连老师都常自嘲企管系是样样都学、样样都不精通，更别提她从大一玩到大四，该会的什么表单、技巧，她一个也没搞懂，倒是台北哪里有好玩的如数家珍，北部玩腻了就和朋友去环台了，还没回神人就毕业了。
    看读书生涯里最期待的句点到了，她却茫然了，上课眼睛不离手机、考前一週抱个佛脚就过了，真的离开学校徐卿卿才终于懂了，那些大人整天在耳边念着的大道理全是自身经验，没有公司愿意当学校，她的文凭只有基础工价，一点价值也没有。
    徐卿卿这才陷入了恐慌，第一次后悔没有好好利用大学时，多学一点东西，所以看着苏孟瑾才格外羡慕他，他就是每个妈妈嘴里朋友的孩子，优秀的让人也渴望自己当初有认真一点，活成他那样就好了。
    只是那点羡慕在一个月后，前辈们特别抽空替他们迎新的那天，消失的无影无踪，樑子倒是彻底结下了。
    苏孟瑾一开始知道，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说自己会带便当不想参与，却还是被大家拉进了会议室一起吃饭。
    公司的新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怎么聊也就是问聊大学念了什么、工作还习不习惯，好不容易从徐卿卿聊到了苏孟瑾身上，徐卿卿抓住机会就开始夸奖他，边夸奖边说起了自己的不好。
    苏孟瑾听着听着，只是将眼前的便当用力盖起，打断了她源源不断的称讚，无视大家错愕的目光站了起身，冷冷地说了一句，「有什么好羡慕的？」
    「蛤？」徐卿卿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懂她刚刚都是在称讚他，怎么称讚着称讚着人就忽然生气了，抬头看向他一脸尷尬地说，「……就很厉害啊。」
    「那你为什么不多花时间，努力提升自己一点？把四年拿去玩掉了，再来不停羡慕别人的能力？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也不是一天之内就活成这样的。」苏孟瑾说完，拿着自己的便当就回位置上了。
    「唉呀你别理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上次我只不过问他一下excel，他竟然还反问我，你连这都不会吗？」「真假？」留在会议室的同事里面面相覷了一会，才故意说起苏孟瑾的坏话，试图带过这个气氛。
    徐卿卿坐在原地，也只能压下好意称讚还被人指责的委屈，继续和前辈们聊天吃饭，只是前一秒还让人垂涎三尺的披萨，这一秒看着一点食慾都没了，完全不懂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到很久以后徐卿卿才知道，他生气是因为不喜欢她把他的努力全归于聪明、把自己的不上进推给了愚钝，更不喜欢她一句羡慕带过自己四年的努力。
    刚开始有多讨厌他这种过分硬直、出了社会还只做自己，完全不管其他人的态度，后来就有多喜欢他这样，不在乎周遭目光，有什么说什么、只用实力说话的个性，那也是她后来为什么会喜欢上他的原因。

 第二章，重逢。（6）A

    11
    「又是她！怎么每次那个阿嬤都来看免费的报纸啊？」站在一边的同事低声地埋怨道，孙轩宇抬眼看了对方一眼，继续微笑替眼前的客人结帐，直到报架前的人离开后，才离开柜台上前将随便折起的报纸恢復原状。
    只是有些翻开的摺痕刚好在外面，看来是不能卖了，孙轩宇走近柜台边示意他帮自己结帐。
    「店长──」李承祐受不了地喊了一声，不懂他为什么每次都要帮这种人买单。
    「快点结帐。」孙轩宇知道李承祐想说什么，瞇着眼露出笑容，也没兇他，只是缓缓催促着。
    「店长，你就算再怎么会赚钱，总有一天这家店也会被你弄到倒啦！」李承祐哀号着，只是老闆终归是老闆，他念归念，还是乖乖帮他结帐了。
    「你好好做好你的事就好了，我就算倒了也不会少发你薪水的。」孙轩宇看着这小鬼，明明还只是个打工仔，反倒还替他担心起来了，不禁笑了出声。
    刚收回钱包站回柜檯而已，忽然传来一声叮咚声，孙轩宇下意识喊出招呼语，「欢迎光临。」
    见进门的人，他停顿了几秒，那人也没进去找自己要买的东西，反而提着一盒沉甸甸的盒子顶到柜檯上，「给你。」
    「弟弟，你是要买这个同款的吗？我们年货礼盒在后面喔，我去拿一个给你？」李承祐见那明显矮他们一半的小个头，看着柜檯上的礼盒，不明就里地问。
    「都说了是要给他的！」翟顒熙瞪了他一眼，不懂这人是哪里听不懂人话了。
    李承祐瞪大双眼，没想到现在的小屁孩都这么没礼貌，正想说点什么时，孙轩宇推了推他，「你不是要交班了吗？去算钱吧，这里我来就好。」
    店长！李承祐无声地用眼神不平地说，孙轩宇皱眉示意他去，李承祐这才乖乖回自己檯前算钱准备交班。
    见李承祐退开不再插话，孙轩宇这才又继续接着问，「为什么要给我？你妈妈请你拿来的吗？」
    「跟我妈没有关係，是我去买来要给你的，算答谢你那天的帮忙。」翟顒熙听到他提到母亲，更不悦地嘖了一声，「我有些话想先说清楚。」
    「喔，好，请说。」孙轩宇看着那张过分认真的小脸，点头。
    如果今天换成一个男人这么和他说话，孙轩宇大概会觉得来者不善，但偏偏今天这个谈判对象矮了一截，又是那张稚气未开的面容，用着大人的语气说话，他除了很可爱以外，并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想法。
    更别提他怎么说也是认识的人的孩子，他喜欢都来不及了，哪会不高兴，倒是站在一边的阿佑，已经因为他没大没小的发言，气得火冒三丈了，好几次想开口又被店长的眼神阻断。
    「我不知道你以前跟我妈是什么关係，但不要想用那次的事情跟我妈要什么回报……我在认真跟你说话，你笑什么？」翟顒熙把思考过的话一句句说出口后，只见那人丝毫没有半点不开心，反而像是瞧不起他似地笑了。
    「你好像很担心我对你妈妈做什么，我和她就是同学而已，你想太多了。」孙轩宇淡淡地说。
    「别把人当笨蛋了，你那个态度看起来才不像只是同学！反正我妈我会保护，你离她远一点，别动什么歪脑筋。」翟顒熙还记得那天早上，他是怎么看自己妈妈的，他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年纪小才在敷衍他，大人好像总是这样，自以为别人分辨不出来他们的语气里有多少认真。
    原先翟顒熙也不把这人放在眼里，事实上林青青招人喜欢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反正等那些人知道她的丈夫是谁以后，都会自己打退堂鼓，所以他并不担心母亲的爱慕者。
    直到那天回家时，林青青有些兴奋地和他分享，自己遇到高中同学的事情，还说为了答谢对方想请对方吃顿饭，翟顒熙才发现他放心的太早了，他防的了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却没防到连他都不了解的过去。
    尤其看林青青的反应就知道，这男的不只是普通同学，于此，他才决定过来警告警告他。
    「那很好啊，看来她把儿子教得很好，很保护妈妈。」孙轩宇面对他的指控没有生气，反倒释怀地笑了。
    「……你该不会是笨蛋吧？」翟顒熙瞇眼，不懂他的反应怎么跟自己想像的截然不同，他以为他会把自己当成孩子一样哄，又或者瞧不起他，让他少管大人之间的事情，但他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欸弟弟你够了喔！」李承祐再也听不下去，插嘴警告道，翟顒熙看向他一副就是我不住口你想怎样，孙轩宇看着两个孩子，只觉有些无奈和头痛。
    见后头有客人要来了，连忙打断他们之间的较劲，为这个谈判做了结，「这礼盒我收下了，你的话我也听到了，你回去吧。」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翟顒熙看了他几秒，知道他要开始忙了也没为难他，又提醒一遍，「说出来的话要做到，不要让我看到你缠着我妈不放。」
    「店长，那个小鬼是怎么回事啊！」李承祐看着小大人说完转身就走，一脸莫名地碎念着。
    「你哪有资格说人家小鬼啊，快点交班结帐吧。」孙轩宇听言，看着还未成年的他一脸好笑地说。
    好不容易一批客人结完，孙轩宇拿起一边的礼盒，打算拿去仓库放，免得等一下不小心又踢到。李承祐这才抓到机会，好奇地问，「不过店长你真的跟人家妈妈认识喔？是上次惟欣姊当班时说的那个吧，弄丢小孩在外面哭得很惨的妈妈？」
    「你问这么多干嘛？」孙轩宇停住动作。
    「好奇啊，店长你不是没有女朋友？听惟欣姊说，她来这做快五年都没看你交女友欸。」李承祐理所当然地说，接着还调侃起他来了，「店长，忍着很伤身喔……」
    「我是对你太好了？」孙轩宇挑眉，「既然这么间，今天几排货架都给你补吧，顺便帮我把这东西拿进去仓库。」
    「店长──」李承祐哀号道，孙轩宇将手里的礼盒塞到他怀里，让他快点去，自己则留在收银台结帐。只是偶尔结帐到一半，往外头一瞥，他彷彿还能看见，那个在大雨天抱着孩子痛哭的娇弱身影。
    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是高中毕业前了，儘管早在之前就认出她了，却没有一次真正能打照面的机会，她住的那个社区鲜少有人会来这消费，孙轩宇也没想做点什么，偶尔远远看那一眼，知道她一切安好就好。
    她指上的戒指已经划清他心上该有、不该有的情绪，他就只能是她的老同学，仅此而已。

 第三章，听不到。（1）AB

    12
    百货公司週年庆开跑，假日原先就不少的人潮，如今更多了一倍以上，儘管压缩购买品质，买到的商品折价还是让人甘愿人挤人。刘语萱翻了一下衣服后，用眼神示意好友换专柜，两人挤了好一会才脱身出来。
    「打折后便宜是便宜，但都没有我喜欢的款式。」一出专柜刘语萱立刻和徐卿卿埋怨道，虽然是日本品牌来台没错，但代理到台湾的上架商品，都不是当季新款，当有了更想要的款式，就看不上差一点的旧款了。
    徐卿卿听着理由不自觉心一震，彷彿她说的不只是一件衣服，而是男人。
    「你呢？不是说有东西要买，结果都是我在逛。」刘语萱说着说着，才突然想到今天出来的目的，明明是徐卿卿说要买东西的，怎么最后手上满满专柜保养品的是她。
    「嗯，我想买酒，刚好这里有专柜想去看看。」徐卿卿指了指上层，她不急也是因为从下面逛上去比较顺路，先看完刘语萱想买的再去也可以。
    「买酒？你不是不喝酒的人吗？为什么突然要买酒？」刘语萱听言皱眉，徐卿卿喝酒会起酒疹，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到有一次她喝酒突发性休克差点连命都没了以后，她就再也不敢碰酒了。
    正常都是秘书替老闆挡酒，到她这相反了，反而是翟总替她喝得多。
    「翟总生日快到了，想说送瓶酒意思意思一下。」徐卿卿轻描淡写地带过。
    刘语萱笑得曖昧，接着忽然止住笑容，皱眉怀疑地问，「但翟总欸，你确定专柜的酒他喝得惯吗？有钱人应该看不起那几千块的酒吧？」
    这质疑她也问过，当他直接说起下礼拜是他生日时，徐卿卿止住原先还在註记的手，从手帐后头抬头看向他，如他那日告诉自己要离婚时的反应一样，一脸莫名其妙。
    翟总原先还背对着她，看着外头的景色，回头勾起笑容一问，「你难道不应该表示点什么吗？」
    「呃……生日快乐？」伴君如伴虎，徐卿卿不晓得他到底想要自己给点什么反应，思考半刻只说得出这句话。
    「我生日不是今天。」翟总缓缓走近，摇头用一句话句点她，徐卿卿知道这意思是她答错了。所以要她下礼拜再说吗？徐卿卿摸不懂他的心思，也没胆当面这么说，只敢保持沉默。
    翟总看她还没开窍，「你只有口头说说吗？不表现一下吗？」
    「表现什么？送礼吗？」徐卿卿眉头皱得更紧了，开玩笑，他身上随便一个东西都要价她半年到一年以上的薪水欸。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情愿？」翟总看她一副见鬼的模样，跟她要一个礼物像要她的命似的，有些好气又好笑地问。
    「也不是，但翟总，我就一般人，我能送的礼物您恐怕不会满意吧？」徐卿卿一脸尷尬地吐实，她装不了阔，面子跟里子她选里子，只能照实说。
    「怕什么？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选你以前就知道了。你只要送就好了，送什么东西我都喜欢。」翟总看似温柔的一番话，只有徐卿卿知道，他是要自己无论愿不愿意都得送一份礼物，因为他们未来关係不同了，他不喜欢看她还把自己摆在秘书的位置，一点动摇也没有。
    但这次聪明如他也错了，她动摇太多了，只是在他面前站稳了界线罢了。
    虽然翟总说她随便送什么都好，徐卿卿还是决定送她能给的范围内，最好的礼物，她不懂酒，只是上网搜寻了一下评价以后决定了其中一款酒。
    「这一瓶要三万块欸，你连一万块的专柜化妆品都哀哀叫了，你买得下去？」刘语萱看了她手机里截图的几款酒后惊叫道，瞬间觉得自己手上那袋有价值多了，至少还能用个半年一年。
    「他平常开的酒你知道要多少吗？我那天上网查，才发现便宜的一款，最少都要价台币四十几万，而且国内买不到。」徐卿卿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天知道这三万块简直快剥掉她一层皮好吗，「都知道他普通喝最低阶的酒要四十万了，你最好是送得出五千块的酒啦……」
    更别提徐卿卿根本不知道，他是否有专门收藏酒的酒窖，如果有，那恐怕又是另一种阶级了吧？她只敢猜不敢想。
    「这么说也是，但三万块换一个喝四十万酒的男人，划得来啦！」刘语萱理解地点了点头，接着推推她，说着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安慰的话。
    「欸欸，我肚子有点痛，你先自己上去，我再去找你。」两人绕一圈准备要上手扶梯时，刘语萱推了推她的手，有些着急地嘱咐着。
    「我等你就好了啊。」徐卿卿回头看了一眼厕所的位置，打算陪她去。
    刘语萱立刻拦住她，「不用啦，又不是国小生互相等来等去的！厕所人很多，也不知道要排到民国几年。你自己先上去看，万一週年庆特惠很便宜，好的酒都被挑走了怎么办？我们就白跑一趟了欸。」
    徐卿卿听言，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百货的特卖至少可以省一千到两千块，不赚白不赚，「那好吧，我先上去了。」
    两人才刚分开走，徐卿卿往上没几阶，刘语萱忽然又慌张地赶了上来唤住她，「卿卿！」
    「干嘛！」「是？」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回应她，两个声音的主人也同时回头看向刘语萱，吓的她整个人都被怔住了。徐卿卿愣了愣，接着看向自己身后的女人，只见那女人也睁大双眼慌张地看着她，手扶梯几秒间到上个楼层了，三人这才站到一边说话。
    「你的包包在我这啦！」刘语萱这才回神把身上的包包给她，「没包包你要买什么！」
    「喔，谢了。」徐卿卿连忙道谢，接着看向那个和她同时回头的女人，「小姐也叫卿卿吗？我看刚刚你和我同时回头。」
    「对……但误会一场，好像有点尷尬。」女人靦腆的一笑，看着气氛微僵，怕被误会自己是在乱说，连忙解释道，「我叫林青青，青青河畔草那个青。」
    徐卿卿听见同音不同字的叠名，不知道怎么了，胸口总有沉甸甸的感觉，彷彿被什么东西砸中似地，有股不祥的预感，她却还是勾起笑容，礼貌地回应道，「那我们不同字呢，我是爱卿的卿。」

 第三章，听不到。（2）AB

    13
    中秋假期快到了，每到节日林青青就得开始张罗送礼的事情，不仅仅是送和丈夫有交情的人，而是整个翟家都得由她负责。她是翟家的长媳，翟夫人刚将事情交给她的前几年少不了数落，她觉得不错的东西，都被婆婆嫌弃没有一样是翟家能拿得出手的。
    「我还当林家给了我什么宝贝媳妇呢，就这样，也不晓得当初他看上了你什么，非要你嫁进来。」翟夫人走在前头，连看她一眼都不屑，事实上也不只有她婆婆，是整个翟家都容不下她。
    到现在翟夫人依旧对于她交办的事情不怎么满意，或者该说，是对她不满意，才迁怒到事情上，林青青也清楚她做什么也不会改变，也就学会了默不吭声。
    林青青一早到信义区的精品百货，将该买的礼品都打点好以后，才又坐车到另一间平价百货挑选翟胤凯的生日礼物。他们都要离婚了，送与不送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了，林青青却还是想替他挑最后一份礼物。
    说来好笑，都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把好听话说出口了，林青青却还是抱持着一丝侥倖，期待今年中秋以前翟胤凯会反悔。明明知道他说出口的话，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便她拋弃早就没有的自尊跪了下来，他连眼也没有眨一下，林青青还是期待着那么一点可能。
    每年林青青送给翟胤凯的礼物，都不是什么高档货，儘管翟家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甚至偶尔小姑看到她的花费，还会讥讽她一句，「大嫂，你这花费，我还真怕小熙被你这样穷养着，以后也过得像你一样穷酸。」
    拿着翟家的钱送自己丈夫生日礼物，林青青总觉得彆扭，就像刷对方的卡送对方礼物一样，再高档都失去了送礼最初的心意不是吗？她出嫁前有一笔存款，婚后无法工作，只有送他和孩子礼物时她才会动用到那笔钱。
    只是或许是一种坏预兆吧，那笔钱也刚好快用到底了，也许是在提醒她时间快到了，再也没有会动用到这笔钱的时候了。
    林青青搭着手扶梯往楼上走时，满脑子都是压不下的坏念头，也许是想的太入神了，身后忽然一个叫唤声，她想也没想就下意识回头，「是？」
    入眼的却是她从没见过的人，林青青不记得他们认识，却又听见有人和她同时出声，顺着那人视线看去，才发现她前面那位小姐，也用着一样错愕的眼神回头瞧着自己。
    这就像学生时代在公车站等车时，远远见到有人朝你招手，正以为是自己忘了的熟人时，举起手才发觉对方是跟身后的人打招呼，想尷尬地放下手，装作不过是想搔搔头而已，却还是丢脸不已。
    「小心！小心！」和她同名的女人见她迟迟没有回神，连忙抓住她的手提醒着，林青青才发现已经到一个楼层了，要是再晚一点往前站，她就会直接从手扶梯往后摔。
    「谢谢。」林青青小声道谢，也不好意思当场走人，确定眼前的两位是好友后，彼此简单交谈几句后，她这才自我介绍道，「我叫林青青，青青河畔草那个青。」
    只见女人听见她的名字僵住几秒后，又勾起微笑回应，「那我们不同字呢，我是爱卿的卿，我叫徐卿卿。」
    语毕，两人正要分开时，又不约而同一起上了手扶梯，彼此看一眼微笑后一前一后站着，到达同一个楼层才分道扬鑣。
    林青青慢慢沿着柜位排序，逛到她要去的酒柜上，週年庆比她想像中聚集了更多人，柜上的服务员一个个照应不过来，不是忙着招待试饮就是忙着结帐，谁也没注意到她进柜了。
    林青青反而松了一口气，她不擅长面对推销话术，这样自己一个人逛比较自在一些，抬头正好瞧见架上那支她一直想找的酒，她惊喜地一笑，正要碰上瓶身时，便和另一隻手撞上。
    两人同时收回手，正要开口道歉时，却先认清了彼此的面容，傻傻地看向对方，没想到绕一圈后，她们又在同一个酒柜上遇到。
    「啊……你也要买这支酒吗？」林青青看了一眼后，理解地问。
    徐卿卿没想到会连续碰到她两次，微笑回应道，「嗯，要买来送人当生日礼物的。」
    林青青笑容微僵，没想到她会先说出属于自己的答案，林青青想用巧合带过这一连串的事情，只是凝视着眼前的人，她怎么样也说服不了自己，这一切只是巧合。
    第一次能说是缘分、第二次勉强说是巧合，但第三次，又都在同一天发生，天底下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从名字、酒，还有相同的目的，身为女人的第六感怎么样都告诉她，这女人有些不对劲……但有可能吗？
    这么刚好，她出来买个礼物就遇到他外面的人？
    「林小姐？」徐卿卿看她愣在原地，一句话也没回，连忙出声叫唤她。
    「喔，不好意思，只是因为我也是要送人生日礼物的，所以有点吓到了。」林青青将那些不像话的猜测拋诸脑后，却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老实回答道，伸手拿下架上唯一一瓶酒，「只剩一瓶呢。」
    徐卿卿脑袋轰隆隆的，一时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直到她又说了第二次，她才反应过来，想让给她又做不到，有些结巴地说，「可……可是我、我也一定要这瓶酒才行。」
    她选的几支酒，价差都是五千一万起跳，错过这支酒，她又得再多喷钱了。
    「我去问问吧。」林青青也没不讲理，硬要她让给自己，拿着酒和专柜人员谈了一下，才走回来将手上的酒给她，「这支酒给你吧，他们另一间分店还有货，我请他们帮我调，我再来取货。」
    「这怎么好意思。」徐卿卿听着有些抱歉，毕竟还要让她自己多跑一趟。
    林青青摇头让她别放心上，确定她抓紧酒以后才松开手，推荐地说，「没关係，你是要送男朋友的吗？这支酒我老公觉得是这价位还不错的，你男朋友应该也会蛮喜欢的。」
    徐卿卿一震，手差点抓不稳那瓶酒，林青青的话像是低语的讽刺，从指尖窜出虫子啃咬着她的全身，让徐卿卿浑身不自在，凝视着那温和美好的笑容，却又看不出林青青有半分虚情假意。
    她知道，是她心虚，才会杯弓蛇影。
    她没有正面见过翟夫人，翟夫人来公司的次数本就不多，每回她到公司时都只在楼下转交文件，从来没有上来过，上次则是翟总刻意让她避开了。直到刚刚林青青那句她也是要送生日礼物，徐卿卿才意会到那些巧合也许不是巧合，也许眼前的人早就知道她是谁了，也许、也许……她就是那个她未曾谋面的夫人。

 第三章，听不到。（3）A

    14
    时针分针从相叠后分开，最终于錶面成了平行线，林青青坐在饭桌前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两个小时没有移动，从七点等到八点，再等到十二点，她终究无法死心。
    他们结婚以来，他没有一次在重要的日子中缺席、迟到，算一算八年的利息，所以就算当天已经结束了半小时，翟胤凯也只迟到一点点而已，还是她可以原谅的范围，他不是也有几天加班到这么晚吗？
    林青青凝视着桌上冷掉的牛排，思考着要是加热味道大概会变质，好险她冰箱里还多买了一份食材没动，只是不晓得他回来后再料理，翟胤凯会不会等不了这么久呢？
    她也知道，她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
    从每天早晨到每晚睡前，她都要反覆习惯已经没有他的日子，偶尔翻身摸着身边落空的床位，才反应过来，对了，从他提离婚那一天起，翟胤凯就搬去他公司附近那套公寓了。
    林青青会想，翟先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别对她这么好，失去的时候，她也就不会这么难受、这么难以适应？
    翟先生，是她离婚后她对丈夫的称呼，翟先生、翟总，不管哪一个都好，他如果只是把她当成妻子，如他所说的当成一笔交易，相敬如宾地度过这些年，分开时她还会好过一点，但偏偏他不是。
    她的生日、结婚纪念日，每一个特别的日子，翟胤凯一次也没忘过，也没有拿工作来搪塞她敷衍过，该给她的、不该给她的，他能给的全给了。这八年，她，或者该说全世界的人都和她一样，被他的深情矇骗了。
    翟胤凯对她就和一般人对待妻子一样，去除掉他们在教育孩子方面意见不合以外，翟先生可以说是一百分的丈夫。
    每一次回翟家，他一定会陪她一起回去，就算只是翟夫人忽然兴起的一通电话，他也会在她进翟家后几秒赶到。儘管翟夫人不悦，念他应该要以事业为重，成天跟在老婆后面像什么样子，翟胤凯也不曾理会过。
    「我就老婆奴啊，妈，青青起码也替你生了个孙子，我对她好一些也不过分吧？」翟胤凯会搂着她笑笑带过，他很清楚母亲的弱点在哪，简单一句话就让翟夫人态度稍软，等离开家里，他才会吻了吻她的额安抚地说，「辛苦了。」
    林青青没有告诉他，只要翟胤凯知道自己的辛苦，这一切都不算辛苦，她知道自己不被算入翟家人，但她的丈夫、儿子都是，那她对翟家再怎么好都是应该的。
    他的戏演得太好了，好到她做梦都以为那是真的，她信以为真后他才猛然抽身，那让独自一人还傻傻站在台上的她，怎么办呢？
    林青青回神才察觉自己又哭了，明明早就说要放下的，她却比谁都更放不下。到底是从来没有拥有过好，还是曾经拥有又失去好，就像先有鸡还先有蛋一样困难，让她到现在还是想不到一个答案。
    「妈。」一个叫唤声猛然将林青青从回忆里拉回，她转过头急忙抹去眼泪吸吸鼻子，微笑看着从房里走出的儿子。
    「怎么啦？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林青青又瞄了一眼时鐘，只见十点就该就寝的儿子，脸上半点朦胧的睡意也没有，看来和她一样清醒到现在。
    「妈……别等了。」翟顒熙一句话刺破了她一直试图偽装的平静。
    林青青张了张嘴，下意识想替翟先生解释几句，能说出来的理由去又寥寥无几，最后只能睁眼说瞎话地说，「我没有在等啊。」
    这句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一早她就把家里打扫一遍了，桌上的花也换过一束，连厨柜里收藏的盘子都拿出来摆，晚餐早早就料理好了，翟顒熙陪着她从六点坐到八点，牛排都冷了也没问她一句可以吃了吗。
    林青青能等，孩子却等不了，当她从翟顒熙的眼里读出，他这年纪不该有的体贴时，做妈妈的心都痛了，翟胤凯把孩子如愿养成了翟家人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这一秒林青青决定不等了，将东西热过后让翟顒熙先吃饭，将孩子弄好上床才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坐着，怎么知道翟顒熙也清楚她还没死心，在房里陪着她等那一个等不到的开门声。
    「很晚了，快去睡吧，爸爸刚有打电话回来说等等就到了，我等他回来就睡了。」林青青轻轻抚着翟顒熙的头，儘管他早已看出些端倪，她在孩子面前对待丈夫的态度依旧像往常一样，不想让他有机会证实那些猜想。
    他们归他们，孩子归孩子，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意见是一样的，她不想影响翟顒熙对他的观感。
    「那我一起等？跟爸说一声生日快乐再睡？反正都要回来了。」翟顒熙理所当然的一句话，林青青也不好硬是拒绝他的心意，再找其他理由延迟听来都太牵强。
    她沉默几秒后笑开，「妈好像很久没念睡前故事了，要听吗？」
    若是往常，翟顒熙大概会略嫌不耐地说，他已经过了听故事的年纪了，只是这一秒他没有半点勉强，反而还有着平常没有的笑容，「好啊。」
    他需要的不是睡前故事，是需要一个能哄母亲一起入睡的理由。他们之间谁也没有说破那点，却用着相同的心思，不约而同地去护住他们最渴望保护的彼此。
    林青青从睡眠中转醒是因为听见外面的声响，现在家里就她和翟顒熙两个人住，就算治安再好、保全系统再安全，她一个女人带一个小孩，还是常常会因为一点声音惊醒，怕自己睡沉，万一出什么意外来不及衝到孩子房里。
    她睁眼仔细细听，才发现那声音不是街上的声音，是厨房传来的。
    林青青看了怀里睡得沉稳的孩子一眼，小心翼翼地起身出房门，只见她昨晚等了一夜的男人回来了，她出来时翟胤凯正巧也听见她出房门的声响，回头看向她露出微笑，「我吵醒你了？」
    「没有。」林青青摇头，她已经太习惯随口就是一句善意谎言，「怎么这个时间来？」
    「想到我还有一些东西放家里没拿，我公寓那也还没有酒柜，先拿来放来家里。」翟胤凯看了一眼手上的酒示意，接着便瞥见饭桌上未收拾掉的碗盘，「昨天等我了？」
    林青青尷尬地点了点头，走近他身边接过那袋酒，想做点别的事好让自己看来没那么心虚，只是一看清袋子的包装她怔了几秒，缓缓抽出里头的酒瓶，只见那支酒与酒柜里她准备送出的礼物相同。
    「你不需要再为我多做这些。」
    她还没回过神来，那看似体谅的话语便从身后传来，就算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脑袋也满满全是他与那个女人的画面，啊，她等在这里期待他回来同时，他正和那个女人一起庆生吧？
    翟胤凯总说重要的日子要和重要的人度过，今年早就不一样了，是她太自以为是，就算是同样一支酒，不同人送，被珍视的程度也不同，明知道送出去也得不到相同的喜欢，她又要怎么送出手？
    「反正都要分开了，也不差最后一次了。」林青青将酒瓶放进酒柜中后，转过身如过去温柔微笑，简单一句话轻松带过，彷彿前一秒背对着他红着双眼的女人不是自己，她早已没有向他再示弱、讨好第二次的勇气了。
    所以关于昨天，他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第三章，听不到。（4）A

    15
    一出大楼门口就能嗅见远处的烤肉味，林青青皱眉连忙拿出手机查看今天的日期，确定距离中秋还有几天没错，这才放下心来，往另一边看去，只见超市前头的骑楼今天热闹的很。
    孙轩宇远远看到她，立刻收回原先要递给别人的盘子，想也没想就起身，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夹子就往他们这走来，没理会后面那人错愕的叫唤声。
    翟顒熙一见他走近，一个侧身巧妙又自然地挡在妈妈前面，没想到孙轩宇过来最主要的目标不是林青青，反而是他。
    「给你。」孙轩宇双眼炯炯有神，像分享什么得意的料理似的，把手里那盘烤肉吐司给他。翟顒熙愣住，看了盘上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吐司一眼，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接过，严谨的家教倒是让他习惯性地先道了一声谢谢。
    「怎么这么早就在烤肉了？不是还有几天吗？」林青青瞧着两人的互动露出笑容，接着抬头看向孙轩宇好奇地问。
    「中秋假期太忙了，怕没时间烤肉，而且大家不都烤一个礼拜吗？」孙轩宇看了一眼超市前全凑在一起，瞧着他们不晓得在八卦什么的员工，微笑解释着。
    「说的也是。」林青青回想，不禁露出怀念的神情。
    「为什么要烤肉？」翟顒熙盯着手里那盘吐司，突然张口插入话题，不懂中秋和烤肉有什么关係。
    孙轩宇愣住，看向林青青，只见她一脸苦涩地解释道，「我婆家觉得烤肉这种东西对身体不好，没有让小熙吃过，就算要吃烤肉也都是餐厅那种套餐式，我先生不喜欢家里有烤肉味。」
    「原来如此。」孙轩宇虽然诧异却也没有露出失礼的表情，每家状况本来就不同，他接着和翟顒熙解释道，「因为一个广告跟商业手法的关係，台湾人从十几、二十年前，开始有中秋节烤肉的习惯。」
    「不热吗？那样烤？直接去餐厅吃不是比较方便吗？」翟顒熙无法理解地问，去餐厅服务人员还替你切成一口一口的大小，张口就能吃了。
    「烤肉本来就是要那样的，大家一起烤肉、一起聊天、一起准备食材、一起收拾，虽然会弄得全身都是味道，但记忆里的碳酸味会比烤肉味更明显一点。」林青青远远看着他们烤肉嬉闹的模样，不自觉回忆起自己到底有几年没有闻到烤肉味了。
    关于中秋的记忆似乎都只剩下，计算有哪家礼盒没有送到，还有跟在婆婆身后忙得像颗陀螺，帮忙准备拜拜祭品这样忙碌的回忆了。
    孙轩宇听着，也想起相同的记忆，微笑邀请，「要一起烤吗？反正我们食材很多。」
    「喔，不用了啦！」林青青听言，这才大梦初醒地挥了挥手赶紧拒绝。
    「妈，可是我也想烤一次看看。」翟顒熙一句话，又是难得请求的语气，林青青正想让他吃掉手里的烤肉吐司就算了，还没开口他便咬了一口，立刻就将吐司像献宝一样分给她，「妈，吃看看嘛！」
    林青青拗不过他，吃了一口，果然烤肉还是要烤肉酱啊……抿了抿唇，还在挣扎要怎么劝退翟顒熙，毕竟那是人家的中秋聚餐，他们进去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想到翟顒熙也是第一次吃烤肉，对新东西好奇也是正常的，无法责怪他没有往常的家教。
    「就一起吃吧，上次不是说了想聊聊叙旧吗？」孙轩宇知道她在顾忌什么，立刻替她找了个理由。
    林青青看了翟顒熙一眼，恭敬不如从命地道，「那我就不好意思打扰了。」
    三人一走近，原先还热烈猜测他们关係的店员们，立刻打住话语赶紧清出另外两个板凳，拉到店长旁边给他们坐。
    「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聚餐了。」林青青见翟顒熙落坐，自己先和大家打声招呼才跟着坐下来，充满歉意地点了点头。
    「不会啦，反正食材什么的本来就店长出的，我们只是出一张嘴来吃而已，店长的朋友我们都很欢迎的！」朱惟欣是这里待最久的员工，比起其他刚工作没几年的小朋友，也有不少社会经验，「请多吃一点，千万不要客气。」
    「酒拿来了！」超市门一开，李承祐提着啤酒回来，才发现自己的位子被坐走了，愣了一下，正好和咬着烤肉的翟顒熙对上眼，想也没想地惊叫出声，「臭小鬼？」
    「阿佑！」朱惟欣斥责地喊着他的名字。
    「我又没说错啊！那天……」「不是要吃肉？过来吃啊。」孙轩宇一句话打断了他原先想说的话，李承祐这才看到翟顒熙旁边一头雾水的林青青，尷尬一笑连忙到朱惟欣旁边坐下。
    「多吃点肉。」孙轩宇将盘子上的小山给他，其他人看着笑了出声，李承祐也知道他言下之意，就是叫他多吃肉少说话。
    「给你。」孙轩宇照顾好孩子们以后，才夹几片肉和玉米给她。
    「谢谢。」林青青微笑接过。
    其他人还是看店长第一次带朋友来，只是他们客套疏远的也不像是朋友，大家全好奇死了，彼此看来看去，最后推了推还在吃东西的朱惟欣，她好一会才嚥下，才将大家的疑问问了出口，「请问……你跟我们店长是怎么认识的啊？」
    原来对他们话题不感兴趣的翟顒熙，听言也不自觉回神。
    孙轩宇和林青青一愣，对视一眼，她笑着淡淡解释，「我们是高中同学，我那时候是班长，他是在高二转来的，我毕业后刚好搬家就断了联系，到前阵子才发现他在这里工作。」
    「我们店长高中也像现在一样闷闷的吗？」李承祐好奇地提问。
    「嗯，明明看起来这么大隻，被人欺负也不会说一句的那一种。」林青青看着烤肉架，想起过往的事情，「有一次我帮卫生去外扫区那里看，才发现他一个人扫一个扫区。」
    「好像有这件事，不太记得了。」孙轩宇听着笑了一声，却还是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连这都不记得的话，你还记得什么啊？」林青青没好气地说，「我那时候也叫不动那些人，陪你扫外扫区扫了一个学期，结果你竟然不记得也太过分了。」
    孙轩宇没有接话，只是道了声抱歉，又夹了其他东西给大家分着吃。
    他还记得什么呢？
    什么都记得，她不敢置信地问他怎么一个人的样子、从房里步出时瞥见家门前那张满头大汗的小脸，还有大学入学那一天……她结婚的事情，无论他记得、不记得，都过去了也不重要了。

 第三章，听不到。（5）A

    16
    「这里、这里，不好意思。」林青青小心翼翼地推开翟顒熙的房门，领着抱着孩子的孙轩宇进门后，他轻轻把人放回床上，林青青将被子拉上，确定全都包好了不会着凉，这才仔细看起翟顒熙的睡脸。
    他也是真的累了吧？这阵子陪着不懂事的妈妈，该睡的时间都没睡，一向最在意面子的孩子，竟然会被陌生人抱回家里都浑然不觉，该有多累呢？翟顒熙也只有在睡着时才真的像个孩子。
    林青青想着不自觉笑了，凑近孩子床边吻了吻他的额头，回头见站在床尾的人才想起来孙轩宇还在，两人对视用眼神示意后，前后出房门移步到客厅说话。
    刚踏出房门林青青便止不住地道谢，「谢谢你帮我把小熙抱回来，他长大后越来越重，我一个人绝对抱不回来。」
    「小事而已，没事我先走了。」孙轩宇没放在心上，点个头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林青青急忙叫住他，孙轩宇停住脚步，看向她等着她把话说完。
    「喝杯咖啡聊一下再走吧。」林青青温和地说，见他张嘴又要拒绝，她抢先说，「我知道你担心多留下来会怎么样，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有名，就算多留这一下也不会有事的。更何况我刚刚可是带一个孩子去白吃白喝一顿，你连一杯咖啡都不肯接受，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你帮我一学期的外扫区，加利息算起来才还你这一点点，还算少。」孙轩宇用原先她说过的话回应她，却也不再坚持非要离开，「咖啡我就不了，现在晚上喝咖啡睡不着。」
    「所以你明明就记得嘛。」林青青听着，露出抓到了的表情，接着笑着低头越过他身边走进厨房。
    林青青走过他身边的那一秒，那身居家服忽然又是记忆里那件校服，她不曾变过的长发，记忆里比现在再更长一点，常常因为风而扬起发尾。他心一紧，下意识回头，走廊的场景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连一秒也没有让他看清，只见她站在流理檯前，不晓得喊了他几次，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孙轩宇怔了怔，「什么？」
    「我说茶可以吗？还是牛奶比较好？暖个胃，回去刚好休息？」她没有因为他的失态有任何不耐，反而更是温柔地问，事实上她也是这样的人，总是温和待人毫无任何缺陷，彷彿在她眼里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不美好的事情。
    所以一开始他不喜欢她，一开始。
    「轩宇啊──你出来帮阿嬤一下。」外头的叫唤声打断孙轩宇修理到一半的电风扇，台湾的夏天热到不是人在过的，阿嬤家没有冷气，只有两台老旧的电风扇在撑。
    孙轩宇放下工具起身出去，想顺便跟阿嬤讨论，他最近开始打工了，让她把家里用了五十年的破旧电扇全换了，等过阵子他存够钱再买台冷气给她。穿过客厅的和室地板走到院子边的走廊，只见阿嬤背对着自己拉着另一个人的手热情地说话。
    那身制服看来和他半小时前脱去的那身制服是同一套，孙轩宇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看向他，孙轩宇瞪大双眼僵住了身躯。只见女孩脸颊被毒辣的太阳晒得通红，脸上却没有半分应付长辈的不耐烦，见他也愣了几秒，接着满头大汗地对着他微笑，「嗨──」
    他认得她，是他刚转过去那间学校的班长，孙轩宇看她一脸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没猜错，连他这个转进来还不到一个礼拜的人，都对林青青入学后就稳坐校排第一这件事颇有耳闻。
    想不知道也难，几乎每堂课、每个老师都会提一次她一年半未被抢走宝座的事蹟，要她多多加油看能不能为校争光上个好大学。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在他家后院，又推着阿嬤的回收车一起回来？孙轩宇没遇过这种被人撞见家里情况的窘境，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拒绝不了阿嬤的好意，被拉进家里招待。
    他想生气又不晓得能对谁生气，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晚餐来气自己，最后半夜又饿得睡不着，起来挖冰箱边吃老人家早想到替他留的那份，边埋怨着林青青的鸡婆。
    「真的假的？」林青青事隔多年才第一次听到他的真心话，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只觉得孙轩宇可爱的过份，毕竟他们虽然和自己同年，但那年的少年和现在的她比起，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嗯，后来才知道，我只是觉得丢脸罢了。」孙轩宇那时候刚因为父母技术性离婚，躲避债主跑路了，只好搬去乡下和阿嬤一起住，老人家原本就惜物，知道儿子破產后更是节俭得有剩，每天都外出去捡回收来补贴家用。
    孙轩宇从来没有因为家里的窘境，而自怨自哀、自卑过，只是再能理解家里的状况，终究只是个少年，在那个年纪被人撞破家里的状况，终究会感到一丝丢脸和无力。
    「反正你也看过我最狼狈的样子啊，抵掉了」林青青故意这么说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在意，孙轩宇分不清她说的究竟是以前还是现在。
    提到他们第一次在他家遇见，林青青才想起那时候她和长辈也有不少缘分，那几年见不少次面，每次见面她总会热情地拉着自己说话，关心地问，「你阿嬤现在还好吗？」
    「前几年就过世了……别露出那个表情，高中时她就已经七十岁了，过七十五都算喜丧，更何况我大学前家里状况有转好，阿嬤她也有享到一点清福，所以没什么遗憾。」孙轩宇见林青青一脸错愕的表情，淡淡解释。
    「那就好。」林青青点了点头。
    孙轩宇瞄了一眼錶上的时间，将她给的茶水饮尽起身，「时间晚了，我真的该走了，明天还要上早班。」
    「好吧。」林青青看了一下时间，虽然还不到成年人定义的晚，但对于留客时间来说是真的有些晚了，更别提他到家收拾后睡觉也要时间，是的确应该散场了，只是她还有些不尽兴。
    孙轩宇没有动作，瞧着她，林青青知道他是无声地在问她怎么了。林青青还以为婚后经过这么多年，她的表情演技早已炉火纯青了，但想想也许不是她演技好，是这个家除了儿子以外，没有人在意过她是什么表情。
    如今遇到老同学，又太快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我很久没有和朋友聊天了，自从结婚后因为夫家的关係都没往来了，所以以后见到我不要再顾忌东顾忌西了，就当作陪我这个边缘人聊天吧。」林青青扯开笑容，半开玩笑地说。
    孙轩宇许久没有回答，林青青歛下眼，也是，他们都几年没往来了，她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正想开口说要他当作没听见时，那人开口，「如果不会造成你困扰的话。」
    林青青再看向眼前的人，有一霎那的错觉，彷彿又看见了那身穿制服的男孩。

 第四章，心死。（1）B

    17
    苏孟瑾当初那句会很常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不是随便说说威胁她的，隔天翟总亲自颁佈的人事命令通知书就下来了，她努力了这几年，原以为稳会升上去的特助职位，让另一个男人顶了。
    原先只属于她的空间，对面多了一张桌子，他们现在比起秘书、特助，看起来比较像左右护法、一起顾门。
    徐卿卿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她担任翟总秘书几年了，苏孟瑾一回来就降在她上面，但人家能力和经歷明摆在那里，她又能说什么。
    苏孟瑾当上特助后，两人在公事上的交集也变多了，但苏孟瑾并没有如她想像一样刻意挡在两人之间，更没有再像上次独处时说半句曖昧的话，徐卿卿应该要松一口气的，但每当回过神，她听见的是自己的叹息。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想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的那种剧情吗？也太不自量力了。
    徐卿卿将杯子放下，重新接收信件后将重点一一写下，准备每天早晨的例行报告，笔一放和杯子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徐卿卿看了一眼新买的杯子，用了一个礼拜还是不习惯。
    每次摸着杯身、手把都会比较，用了几年的旧杯子，明明用了这么久换一个也没什么，却还是觉得旧爱还是最美。
    「黄总经理下週生日，想请各部门经理吃饭，也发信想请翟总赏个光，翟总下週四晚上还没有行程。」徐卿卿拿着工作手帐报告到最后，将最后一行方才写上的文字一併念出。
    「婉拒他，他生日那晚的费用我买单。」翟总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徐卿卿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答案了，只是该问的问题还是要例行问一遍。也不知道那些年年被拒绝的人，每年依旧会寄邀请的信件询问，是真的希望他去，还是只是需要他一句话，撑面子请客？
    不过，那也和她无关，徐卿卿点头，「我先出去处理事情了。」
    婉拒的信件删删打打才刚发出，就接到总经理秘书的来电，「总裁室您好，是，方才确认过翟总的行程抽不出空……但我恐怕那日也……是，我了解……那我知道了，我会出席的。」
    徐卿卿刚掛上电话，就头痛地抚了抚太阳穴，翟总可以一句话回拒对方，她却不行，黄总经理是她先前就认识的协理，徐卿卿在外人眼里又代表翟总，人家都请秘书打来了，她再拒绝就是给人难堪了。
    徐卿卿闭眼思考几秒，睁眼差点被眼前的男人吓死，「你！你是不会出声吗？要把我吓死啊？」
    「徐秘书几时胆子这么小了？」苏孟瑾淡淡地说，应该是充满嘲讽意味的一句话，徐卿卿却彷彿从他的嘴角看出了一丝笑意。
    「找我做什么？」徐卿卿轻咳一声，又恢復原来秘书该有的游刃有馀。
    「借把钉书机而已，我在整理晚点要给翟总过目的资料。」苏孟瑾伸手向她要，徐卿卿眨了眨眼，没搞懂他都回来这么久了，申请文具的单子也不是没有填，为什么总是要来跟她借文具？
    「徐秘书？」苏孟瑾又唤一次，徐卿卿才回神，连忙将笔筒上掛着的钉书机给他，他拿走说了一句谢谢就走了。
    每次总是拿了东西就走，从来没有和她多说一句话过，再多的猜测都成了自作多情，她深吸口气逼自己回神专心工作。光一个翟总就够她忙的了，不需要再来一个打乱她的思绪。
    徐卿卿说的不是感情上的那种，是工作上，即便她现在和翟总纠缠不清，公事上翟总也没因此放水一点，出一点差错，她一样被叮的满头包。
    翟总哪些交际应酬可以避免、哪些一定得出席，不去的要改送什么礼物到场。关于新合作案签约的出差行程，该要订在哪一天，早一天晚一天都订不到他指定的饭店，同时还要继续和律师连络，处理翟总的离婚协议进度。
    「真烦。」徐卿卿吐气，鬱闷地骂了几句，起身正想到外头茶水间装水，才发现走廊的灯不晓得什么时候被关了，她瞄了一眼手錶上的时间，已经七点了，自从公司领先业界，表面想带头响应节能减碳，实则减少电费开支以后，非必要电源在七点后会关闭。
    她原先就会留下来加班，先不提工作本来就做不完，这里给的加班时薪是比照一般时薪，不是以本薪乘以比例去算，所以即使知道整层楼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徐卿卿还是会壮着胆留下来加班。
    只是开始实行节电政策后，徐卿卿除非万不得已，还是尽量和翟总差不多时间离开，要不是事情真的赶不完，明天就要回报资料了，她才不敢一个人留下来加班。
    徐卿卿回头拿手机照明，正想去茶水间，突然肩膀上被人一拍，她吓得尖叫，手机和水杯都往上甩了出去，下一秒像报应一样，杯子直接砸在她额头上，徐卿卿痛得摀住被砸中的地方，蹲了下来。
    「你没事吧？」那人抓住她的手臂关心地问。
    「废话，当然有事啊！我的头……」徐卿卿痛的眼泪都要飆出来了，听到苏孟瑾这句话都快气到想拿杯子砸看看他的头，再问他有事吗。
    「你站得起来吗？」苏孟瑾没把她的气话当一回事，伸手拉她起身，刷开办公室的门就扶她走进去坐，想把她的手拉开，徐卿卿却用力死也不肯让他看看伤口，苏孟瑾皱眉警告着，「徐卿卿。」
    「兇什么？你没事不出声拍我的肩干嘛！你是鬼吗？而且你不是下班了吗？回来做什么？」徐卿卿提到这个心里还有气，只是她这么歇斯底里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害她受伤，而是讨厌他用这么亲密的口吻喊自己。
    他凭什么用这种口吻喊她、管她？他以为他是谁啊！一回国戳破她假掰就算了，连工作也要抢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倒楣，反而情绪就上来了，害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撇过头不愿意看他，也不想妥协让他看自己的伤口。
    苏孟瑾沉默几秒走出办公室，徐卿卿怔了怔，想着他被自己骂走了，也是，那个在任何人面前都懒得客套交际的人，怎么可能就站在这里忍着情绪让她骂？明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过火了，却还是因为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哭得更兇了。
    下一秒那人又走了回来，手里拿了两个便当，徐卿卿顿住手也缓缓放了下来，只听见他说，「我没有下班，只是去买便当，我有打给你想问你要不要吃，你没接，所以我就直接买回来了。」
    徐卿卿听言，按了手机一下，果然锁定萤幕上有几通他的未接来电。
    「你额头没外伤，但肿起来了。」苏孟瑾凑近仔细看了她的伤口，「我有毛巾，去弄热给你热敷一下，不然明天会肿更大。」
    徐卿卿知道他是要回位子拿，手却没忍住拉住了他，苏孟瑾一感觉到腰间上轻微的阻力，连忙回头看她，徐卿卿几乎在同时松了手，深吸一口气，又是平常那个她，「我只是想说一声……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苏孟瑾摇头，当徐卿卿以为事情到这一段落就结束时，那人突来的一句让徐卿卿久久无法回神，「也不是谁都能对我发脾气的。」

 第四章，心死。（2）B

    18
    徐卿卿还记得她和苏孟瑾刚进去第一年，有一位课长油腔滑调、怪里怪气的，对待刚进来的新人总是表现地像是这公司里，最有权力的人一样，对上奉承、对下施压。
    每次课长出错，上面的人也总表示没什么、处理好就好了，彷彿他不过就是弄错一点数字而已，久了以后大家也知道，向上呈报不但没用，还会让对方记恨于你，事后动不动就来找你麻烦，弄得没职位的人就算被坑了，也不好违抗他，只能默默吞下。
    偏偏苏孟瑾就是个例外，一来就不怎么给他面子，上面的说什么听就好了，总爱提出反驳，就像那次课长找他们几个人过去，说今天是协理生日想替协理庆生一样，苏孟瑾第一句话就冷冷地回绝道，「这不应该是要叫我们出的钱吧？」
    「你话怎么这样说呢？」课长脸上的笑僵住一秒，接着用着替他们着想，理所当然地语气说，「你想想协理平常怎么照顾你的，对大家多好啊！结果现在不过就一点点蛋糕钱，叫你帮忙分一点，你怎么这么小气？」
    「课长这么想帮协理过生日，应该不缺这点零头吧？我以为你叫我们进来是有公事要说，既然没有我先出去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苏孟瑾用着相同的话反驳，话说完就出去了，徐卿卿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把手都拍烂了。
    只是她没种跟在他后面出去，只能默默花钱消灾。
    果然当天协理生日，课长连他们一起出钱的事情都没说，拿着蛋糕就替协理庆生，还要花大家的下班时间给惊喜，她脸在笑心在哭，只有苏孟瑾什么事也没有。
    事后课长也把这件事记上了，开始动不动就找苏孟瑾麻烦，一点点小事就说他没有职场伦理，硬是要发信给大家公告天下、根本不需要的档案，也非要他一天之内整理好寄给自己，又同时要他去机场送货。
    明明请快递公司来收也可以，却非要浪费别人半天的时间跑机场一趟，如果提出更好的建议，就会被指责不把他当主管看，几次下来，苏孟瑾每天都要加班把事情忙完才能走。
    徐卿卿午休拿着吃完的便当盒进茶水间，才开门就见他背对着自己正在洗杯子，她沉默几秒走近他身边，用着气音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苏孟瑾挑眉，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敛下眼，「会有什么事。」
    徐卿卿看他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他够能忍，还是要说好险他个性本来就机车，课长这点把戏他还不放在眼里。
    突然门一开，徐卿卿吓的手里的便当盒都要掉了，苏孟瑾眼明手快接住，只是他手上还有泡沫，一摸上便当盒都沾到了，乾脆拿过来帮她洗。
    徐卿卿还没说话拒绝，进来的人便笑着故作惊讶地说，「欸？你们都在这洗碗啊？不会在说我坏话吧？」
    「没有……」徐卿卿吓的脸色都白了，她才出社会没几个月，根本藏不住脸上的心思。苏孟瑾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那人，只是继续洗着手上的便当盒。
    「开玩笑的啦！卿卿，看你吓成这样，课长我有这么可怕吗？」课长随便一句话就把话掰成了玩笑，徐卿卿看着也只能一脸苦笑，他话间一转又问了一句，「不过卿卿，你薪水多少啊？」
    徐卿卿一愣，傻傻地看着他，又看了苏孟瑾一眼，没有答话。
    「唉呦卿卿，课长对你这么好，问问你薪水而已，少的话课长也会帮你跟上面反应看看啊，毕竟你这么听话，跟某些人可是不一样。」课长又是同一个伎俩，说着自己的每一个疑问都只是为她好，徐卿卿想笑却笑不出来，倒有一丝被人羞辱的感觉。
    不管他意有所指的人是谁，当着别人的面要她说出自己的薪资，把她当成攻击的武器和别人比较，这些都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却又没有说不的权利。
    徐卿卿张了张口，正要道出时，苏孟瑾关了水，「公司应该有明文规定不能透漏薪资吧？」
    「我好像不是在问你吧？」如今人只剩下他们三个，课长也不装了，收起笑容冷着脸。
    「每天上网做网拍兼副业、拿公司的邮票寄你私人的信件，属于自己职责范围的事情都叫别人做，做好了是你的、错了下面都是你的替死鬼，甚至要我做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浪费彼此时间，然后现在还要为难无关紧要的人？」苏孟瑾淡淡地道出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徐卿卿听着嘴巴张大，拉了拉他，想叫他住嘴，苏孟瑾却只是把便当盒往上一摆。
    「你想玩，我还不想奉陪。」苏孟瑾话说完，将徐卿卿拉着的那手往上抬反拉住她就往外走。
    徐卿卿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走出茶水间了，苏孟瑾往前走一会，突然听到身后的抽泣声，他回头那人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哭什么？」苏孟瑾一脸莫名其妙，该哭的是他吧？
    「你没事干嘛把我拉出来啦！现在……现在换我也一起被当成目标了！他一定觉得我跟你是一伙的！」徐卿卿委屈地责骂。
    「所以因为怕，就打算站在那继续任人宰割？」苏孟瑾不是看不懂眼色，是懒得看，所以他也不是读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徐卿卿看他只会出一张嘴说，气得回道，「那我能怎么办？我又不像你这么有能力，你有机会把他干掉，我连我自己的饭碗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了！」
    「我教你不就好了，不想被淘汰就学啊，打算每天想着委屈自己、看他心情做事到什么时候？」苏孟瑾恨铁不成钢地说，他也观察过她，她不是学不起来，就是没自信一紧张就出错，需要有人教、多练习检查而已。
    苏孟瑾等了几秒她都没回应，皱眉，只见她傻傻地看着自己不语。
    徐卿卿被他的话弄傻了，他欸，苏孟瑾欸，要教她？他肯教她？
    「不要就当我没说。」苏孟瑾抽开手往前走，徐卿卿这才回神连忙衝上前拉住他。
    「要啦！要啦！」徐卿卿慌张地说，接着对上他过分平静的双眸，声音转小地说，「拜託你了。」

 第四章，心死。（3）B

    19
    会场里的喧闹声在主角走近后，再次重新传入耳中，徐卿卿见黄总经理走近连忙从回忆里抽身，回神拿着自己的杯子站起恭喜道，「黄总，生日快乐。」
    「叫什么黄总，搞得我们好像很不熟一样。」黄总经理语气听来有些不满，脸上却还是满满酒后的笑意。
    「您都已经升总经理这么久了，我已经算很晚叫了。」徐卿卿微笑向他敬酒示意。
    黄总原想也将那杯黄酒下肚，一瞥她指间露出的鲜艳顏色，立刻打住，拿起桌上备好的酒倒了一杯，让她把手里的东西换了，「啊安捏就不够意思啦，哪有人敬酒用果汁的？这样很不给我面子喔。」
    徐卿卿僵住脸，正想和他说自己酒精过敏，真的喝不了酒，黄总立刻嘖了一声，「不可以推辞！我们怎么样也算是旧识，拿那些交际推拒的藉口来拒绝我就太过分了！」
    徐卿卿抓紧杯子，黄总身边也全是几位部门的主管，她不能当别人的面不给面子，咬牙正要喝，手里的杯子就被人一抢，她怔了怔，只见苏孟瑾不晓得几时来了。
    「欸？小苏，你几时来的？那天让人找你来，你不是说不方便吗？」黄总见另一个熟面孔出现也愣了。
    「翟总怕只有徐秘书来显得份量不够重，叫我也来作客。」苏孟瑾随便一句话就把黄总捧得高高兴兴，接着摇了摇手上的酒杯，「既然我都来了，同样是翟总的代表，就我喝吧。」
    「好，不然也显得我为难卿卿了，喝多点！我也很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在北京那做的不错，才一调回来就升总裁特助了。看到熟人全都成翟总重用的人，我也开心！」黄总接着和苏孟瑾一句来一句去的交谈着，徐卿卿看他喝了不知道几杯，黄总才兴致盎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说下次有机会再约出来喝酒，就去了下一桌。
    人一走，苏孟瑾整个人就跌回座位上，徐卿卿看着也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凑近，「喂！你没事吧？」
    苏孟瑾一手压着桌子，想摇头，却只觉得胸口翻腾得难受，他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就赶来这了，一来见她打算撑面子喝酒，想也没想就拦了下来，结果现在倒的换成自己了。
    徐卿卿见此找机会就先拉着他溜了，一出饭店，苏孟瑾在路边就将方才喝得酒全倒吐了出来，徐卿卿难得看他这样狼狈的模样，迟疑几秒还是拍了拍他的背，关心地问，「还好吧？要喝水吗？我这有。」
    「面纸。」苏孟瑾勉强挤出一句自己要的东西，徐卿卿立刻将手里早准备好的面纸包给他。
    虽然很想就在这和他分道扬鑣，但看苏孟瑾醉到根本站不起来的样子，他会喝成这样，绝大部分是因为替自己挡酒，她也不能利用完别人就丢一边，放他一个人在路边睡，也太没义气了。
    「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徐卿卿看他吐完也擦好嘴，边扶他起身边问。
    苏孟瑾没有出声，一张嘴又往后头的水沟继续吐，徐卿卿没办法只能等他吐乾净，稍微好一点以后才问地址，拦计程车送他回去。
    车窗从城市的夜景到桥上的河景，两人上车后一句话也没说，苏孟瑾是开口就想吐，徐卿卿则是撑着颊看夜景，两人各占一方。突然肩上一沉，徐卿卿连忙她回头看向左边已经睡沉的男人，没有动手推开他，心里却也没有半分悸动，只是维持原来的动作，在脑海里比较着今天和那天的差异。
    徐卿卿还记得那天，是他们旧公司的人相隔半年聚会，他也是替自己挡酒喝成了这样，计程车上他的重量不仅压在肩上，更压在她的心上，徐卿卿喜欢他太久了，紧绷着身体坐得直挺，根本不敢看他也不敢叫他，全世界彷彿只剩下她的心跳声，其他的她什么也听不见。
    「小姐，到了喔。」司机出声才打断她的回想，徐卿卿连忙回神付过车资，不敢太大力摇醒身上的人，怕等一下他就吐在车上。
    「苏孟瑾，到了。」她轻碰他，叫了一声。
    苏孟瑾被人扰了清梦后，似梦非梦地睁眼，对着她喊了一声，「卿卿？」
    徐卿卿身子一僵，只听见他又唤了几遍，「卿卿、卿卿──」
    苏孟瑾清醒时只会喊她名字，他唯一一次这么喊，是压在她身上那次，床间除了被单的磨蹭声，只听得见他在自己耳边，喊了一整晚的卿卿。
    徐卿卿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因为他的失态红了双眼，任情绪梗在胸口，她什么也没有回应，只是拉着他下车，对于他荒谬的梦话充耳不闻。
    苏孟瑾回国后的住处换了，不是三年前那个地方，徐卿卿请楼下的警卫大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人扛进卧室，几声道谢后本想和对方一同离去，转过身却还能听见那细微地叫唤声。
    「小姐，你就留下来照顾吧，情侣哪有不吵架的，但人家都这样了，你就消消气吧。」警卫大哥见床上的人很不舒服的样子，好意劝和，男人还是懂男人的，换成他这样回家也是想要温柔乡安慰的。
    徐卿卿看了他一眼，身上拘束的衣服都没解，垃圾桶又远在天边，等一下他半夜不舒服起床吐得到处都是也很麻烦，终究还是不忍心，和警卫大哥道谢几句后把人送走，自己把东西放着，好人做到底帮他把外套、领带全解了。
    简单收拾完，正要替苏孟瑾盖个被子离开时，手腕突然被人扣住扯了下来，她一时没站稳直接被拉到他面前，那人看来也不像醒了，只听见苏孟瑾呢喃一句，「别走。」
    徐卿卿凝视那张睡脸几秒，压住手腕上的手扯开，也断了那些没有来的及说清楚的曖昧，早在杯子摔破前就迟了，那些耳语也不能代表什么。
    「早点休息吧。」徐卿卿轻喃着，不晓得是和他说还是和自己说，这才关了房间的灯，将钥匙留在桌面后离开。

 第四章，心死。（4）A

    20
    中秋节当天一早林青青就把翟顒熙送去学校，他最近在准备校外比赛，连假日都要去学校练习，刚好翟家极为传统，每到传统节日都要照旧习拜拜，林青青回去总要忙进忙出的，除了翟家还得回娘家拜访才不会失礼数，她也不希望翟顒熙浪费时间陪自己跑来跑去的。
    一到翟家，李嫂见她到了，点头叫唤道，「少夫人。」
    「李嫂，妈呢？」林青青提着手里准备好的礼盒进门，李嫂也没像见到翟家其他人一样热络服侍，所有人进门手里的东西和褪下的外套总由她提着，只有对待林青青不同，毕竟她也是看主人做事的，不会去讨好主人看不顺眼的人。
    「夫人才刚起而已，您先准备吧，拜拜的东西我已经放在厨房了，少夫人直接进去处理就可以了，围裙一样掛在墙上。」李嫂说完便上楼继续去伺候夫人，林青青看着偌大的屋子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挽起长发便进厨房开始从头弄三牲。
    小手刚洗净正在去鱼鳞便听见动静，本以为是翟夫人下楼了，抬头才发现是翟湚意，她连睡衣都没换下就直接进厨房开冰箱，拿起里面的鲜奶倒杯子喝，林青青还是打了一声招呼，「小姑。」
    「喔，你来啦，难怪厨房鱼腥味这么重。」翟湚意像见了家里请的佣人一样，理所当然地连一声招呼都懒得打，见她在忙，也没急着走，来回看了一眼后故作无意地说，「妈也真是的，从小到大也没看过她拜拜自己料理过三牲，一直都是李嫂在弄的，怎么你一嫁进来，什么都叫你弄啊？」
    林青青听着也习惯了，连一刻停缓都没有，继续手里的动作，淡淡地说，「也是我应该做的。」
    「也是，毕竟大嫂你除了听话也没什么优点了。」翟湚意理解地说，拿着自己的牛奶就上楼回房了，林青青过了许久才停下动作，看着厨房还没弄完的三牲和时鐘上的时间，深呼吸一秒又继续，免得赶不上时辰。
    翟夫人下楼时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她看了供桌上的菜一眼，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林青青知道她这是挑不出毛病才没说话。
    「妈。」她唤道。
    「胤凯呢？不是每次都会和你一起回来吗？」翟夫人没看到儿子，眼底倒是闪过一丝意外，翟胤凯平常宠妻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次竟然会没有回来？
    「他这个连假出差了，让我转告您一声，他不会回来。」林青青面不改色地说。
    翟夫人听言，笑了一声，「是出差了，还是外面有人了？」
    林青青不用回答，翟夫人也知道答案，毕竟非富即贵的豪门谁外头没几个人？每对豪门夫妻通常彼此都心里有数，玩归玩，外头生的孩子别影响到婚姻就好了。
    翟夫人觉得自己儿子已经算对她够好了，连门当户对的夫妻都各自有人了，照理说林家矮翟家不晓得几阶，翟胤凯就算外面有几个人，她也不能说什么，但他没有，相反的还和她恩爱八年，已经是少数的好男人了。
    「我知道你上不了檯面，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别为了这种事情闹，显得丢人。他和你结婚都八年了才找人，也算对你够好了，懂吗？」翟夫人嘴里说着荒谬的话，手里点着香准备供拜，林青青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只是点头什么也没说。
    「听李嫂说你那天把家里弄到，差点烧房子了？」点完香拜完后，两人在客厅入座，翟夫人喝着李嫂早备好的茶饮，看似不经意地关心着。
    李嫂固定一段时间会去一次，说好听些是来帮忙，但林青青也知道，翟夫人是不满意他们住外头管不到，才让人去看的。
    「是，那天人不舒服，忘了还在烧东西。」林青青看着桌上的茶杯没动，她每每回来都胃痛，根本喝不了茶。如果和李嫂要点牛奶之类的，也总被婉拒，说冰箱的牛奶一向是小姐的，她不能碰。
    「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照顾他们呢？当初就说让你们留在家里住了，李嫂照顾你们也方便，也不知道胤凯是在不愿意什么。」翟夫人提起过去的争执还是会皱眉，但转念想想，儿子对她的护航大概会随着外头的人过去了，也好。
    翟湚意在楼上喊了母亲一声，接着用外语不晓得说了什么，翟夫人听着笑了，也回了她几句，林青青双眸放空视若无睹。
    刚嫁进来时翟家人就是这样了，刚开始先用英文，她学校会的词汇没有这么艰深，总是听不懂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了融入，林青青上了几个月的课程加强自己的英文程度后，在下次家庭聚会总算能勉强插上一两句，她们一顿后接着改用法文，后来又交错着西语。
    林青青僵住笑容，只能看着她们满脸的嘲讽与不屑，在那次以后林青青不再去上相关的语言课程，她知道她们多的是方法，可以让她了解到什么是自知之明。
    林青青应付完翟家母女后，满身疲惫从翟家出来又绕去林家，林家的警卫一见她来了，立刻起身打了声招呼，「林小姐。」
    林青青摇下车窗向对方点头，「麻烦帮我跟林夫人通报一下吧，我来送中秋贺礼。」
    「是。」警卫连忙替她打了通电话给里头通报，说完后面有难色地掛上电话，一脸苦笑地向林青青转达，「夫人说她里头在处理事情，可能要麻烦您在车子里等一会。」
    「没关係，也不是没等过，你忙吧。」林青青低头早料到林夫人会有什么回答了，警卫看着也替她不平，但领人薪水的能说什么呢？也只能看着林小姐一人来时总被人晾在外头，等了半小时、一小时才能进去。
    林青青进林家时，林夫人早坐在那等她了，金钱终究能摆平时间，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如她第一次在林家见到她时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大妈。」林青青唤了出声。
    「怎么这么慢呢？我在这等你几分鐘了呢。」林夫人打人的喊救人，语气里半点心虚感也没有，林青青也早就习惯她这样，说句抱歉这才坐下来将礼盒给了她。
    「怎么，这次翟女婿没有跟你一起回来？」林夫人瞧着有几分幸灾乐祸地问，明明她也是清楚才让她在外头等的，所以只要翟胤凯知道她要来林家，从来不会让她一个人来受委屈。
    林青青也知道她期待这天很久了，若要问谁比翟夫人更希望她先生有人，大概就属林夫人了。
    当年让她顶着林家千金的身分出嫁，不过是迫不得已，若不是那时候公司出问题急需联姻，林夫人的两个孩子又刚好闹了未婚怀孕，和喝酒打警察上法庭两桩事，两人瞬间都没有交易的价值，她是绝对不可能点头，让她这个私生女回来帮忙救火的。
    却没想到她嫁的比林夫人期望的更好，甚至比林夫人本身还好，当年林先生、林夫人刚结婚不到一个月，林先生就和她母亲生下她了，气的林夫人第一胎没保住，每每见到她都会想起自己没生下的女儿，恨不得折磨她致死才甘愿。
    「我们要离婚啦，你高兴吗大妈？」林青青空洞地看着远处，此笑非笑地问。
    「离婚！」林夫人一震，瞪大双眼，没了前几秒的愉悦，「谁让你离婚的！当初你顶着林家千金的名份嫁进去，现在想离就离？知不知道羞耻！再想离都给我吞下去听到了没？别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真意外。」林青青轻喃，看着一头雾水的林夫人说，「我还以为您是最希望我我落到这地步的人呢。」
    「你以为离婚是最惨的？」林夫人听言，扯开了笑容，笑她太傻太稚嫩。
    不过几秒那笑转冷，只剩下这么多年的恨意，「我要你跟我一样，挽着你丈夫的手对外交际时，被人问起你们夫妻恩爱甜蜜时，只能含泪带笑。明知道他外头有人，也只能憋着那口气苟延残喘地活着，连一句真心话也不能说，活得像摆饰品一样，懂吗？」

 第四章，心死。（5）A

    21
    从林家出来时夜色已黑，林青青才坐上驾驶座后座，翟顒熙的电话就来了，她看着窗外试图调整情绪接起，「喂？宝贝，怎么了？」
    「妈，我下课到家了，你还没有要回来吗？」电话那头是翟顒熙有些担心的声音，林青青也没瞒他今天要去拜访婆家的事情，原先他是想跟的，要不是林青青坚持他得去学校，翟顒熙大概是非来不可。
    林青青能听见声音那端，餐具敲击在盘子的清脆声响，他大概正在吃自己出门前就备好的晚餐，本来想回他马上就回去了，迟疑了几秒还是改口，「大概还要再一下，你晚餐吃完放着我回去再洗就好，时间到就先上床睡了，门要锁好，知道吗？」
    「知道了，那你早点回来。」翟顒熙听她声音疲倦，没有为难妈妈硬要等她，讲几句就掛电话了。
    车子驶了一段路到家里附近，林青青让司机停下，「我想自己走走再回去，你车子停回去就下班吧，今天辛苦了。」
    司机是这几个月才请的，也没什么交集，老闆说什么是什么，人放着车就开走了，林青青下车走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手机钥匙忘在车上了，她双手抱胸拉紧外套，想了一下决定去孙轩宇那借个电话，让翟顒熙留钥匙在警卫那再睡。
    林青青到超市外看了一眼，玻璃内有几个忙碌的身影，就是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个头，她的心一沉，回头步伐走的更慢了，最后停在一边关门的店家前坐了下来，她好像走太久了，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往下走了。
    林青青颤抖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缩了缩想记起她的手，最后一次是怎么握住妈妈的手，却想不起来那个苍老的手多大了，只记得母亲因为过瘦，手背上有几条明显的血管透着。
    「青青，我走了你就去找你爸爸。」林母病逝前向她这么嘱咐着，见女儿病床前不肯允诺自己，知道她是因为自尊不想依附那个男人，只能抓着她点破事实，「你上大学没有父母、亲人，就算要办学贷也办不下来，更何况你光房租水电就会压死你了。」
    「我可以去打工……」「青青，你知道房租要收少押金吗？你上大学学费和课本都不需要钱吗？妈妈连棺材本都没有留下给你，我们存款连一万块都没有，你不找他，你要熬着跟妈妈一起死吗？」林母知道她看的还太简单，怕自己死了也不能安心，只能哭着点醒女儿。
    「妈！」林青青难得在妈妈面前提高音量吼道，林母知道她不是吼自己、恨自己，她是气自己、气林母说的全是事实，现实太残酷，那些自尊在钱面前不值得一提，她除了吼一吼、骂一骂以外，没有挣脱的本钱。
    「是我对不起你，早知道就不应该生下你跟我一起苦，但青青，妈妈就是那时候为了赌一口气，才拉着你跟我到这种地步，你还要拿自己的人生去赌吗？你赌得起吗？」林母那句话还回盪在耳边，林青青抓着自己的手，想从中再感觉到一点属于母亲的温度，却只感觉到从身体里透出的冰冷。
    林家其他人一直以为她会答应回去，是因为她想继承家產，又或者想透过林家嫁个好男人，但她会去见林先生，不过是想请林先生帮忙出笔钱安葬妈妈罢了，如果他愿意帮她出学费那是最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等她毕业后赚钱加倍还他，这点屈辱林青青还可以忍受，只是事情没有她想的容易，林先生如果对她这个女儿有愧疚，就不会丢着她们母女二人十几年，连一次面都没来看过了。
    林先生正好缺人替他联姻，她的婚姻成了有价商品，考上的大学作废换了林母的安葬费和一笔财產。
    林青青本来以为她人生就这样了，绝望了，但遇到翟胤凯是她第二次人生的开始，他给了她没想过也不敢想的日子，说好了是条件，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感受到半点虚假，她以为是老天在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她等到了属于她的那份幸福。
    甚至为此，即便对过去的决定有一丝遗憾，她也有一分感谢，感谢天无绝人之路，若不是这样，她不可能有机会嫁给他，也不可能会有翟顒熙的存在，所以就算这些年面对翟家、林家的刻意刁难，她也觉得还可以忍受。
    可是不属于她的东西终究不是她的，就算顶了林家大小姐的名号，她骨子里还是那个为了钱庸庸碌碌的贱命。
    「你怎么在这？」模糊的视线里多了一双鞋，林青青听着声音傻傻地抬起头，只见孙轩宇不晓得什么时候来的，外头也像衬着她的心情一样下起雨来，他撑着伞，表情有几分着急。
    「我……」林青青想解释，不过一张口，还没哭完的情绪再也憋不住，在他面前就哭了出声，一旦出了声，那些痛苦就再也无处躲藏，痛得更加剧烈。
    林青青撇过头，她停不下来，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模样，孙轩宇就不看也不问，只是走近挡在她面前，替她遮掉从屋簷滴落溅起的雨滴，还有她最狼狈的模样。
    如同那次，她第一次失了全校第一名那天，她也是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

 第四章，心死。（6）A

    22
    学校每次期中期末考结束后，都会在川堂的公佈栏上，大大写上全校排行前几名的学生以兹鼓励，礼拜三的体育课结束直接接打扫时间，他收完租借的篮球后，只见大家都走了，剩她一个人傻傻站在公佈栏前。
    孙轩宇以为她是沉浸在自己，不知道已经连续卫冕几次的胜利中，也好奇那张大红纸有什么好看的，仔细一看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第一名旁边写的名字不是林青青，只是林青青名次也不差，只掉到第二名而已。
    全校第二名也还好吧？孙轩宇想，但转个念头想想，第一名的思维怎么会跟他一样，孙轩宇国中毕业后就开始打工，心思早就不在功课上了，再加上现在又单独跟阿嬤一起住，和那种家庭健全，每天只需要专心唸书的孩子不一样，在他们的世界里，考差一点就等于天崩地裂了。
    孙轩宇应该要走的，却又迈不开步伐，她是卫生股长，不应该留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虽然她被说也跟他没关係，但毕竟她也帮过自己几次，上次发现外扫区只剩他一个，也是留下来帮他扫，就这样走好像太没义气了。
    孙轩宇正要喊她的名字时，便见她哭了，直直盯着那张红纸掉泪。
    他瞪大双眼，这下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还没说话林青青便跑了，孙轩宇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先回教室拿扫具，才刚进班级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讨论林青青没拿第一名的事情。
    「有点意外，但也好啦，不然每天上课都听老师讲她拿第一名的事也是很烦。」「你只有上课听就烦了，我怎么办？我们补习班老师还让我来问看看，林青青有没有想要去我们那咧。整天拿她当例子，说为什么我们天天补习的还比不上没补习的人。」同学们边做打扫边抱怨她的事。
    林青青在班上人缘并不差，只是老师们的过度偏爱，多少也影响了班级同学对她的印象，虽然不会因此欺负她，但在成绩方面也给不了她好脸色看，这次榜上落马大家是幸灾乐祸居多。
    林青青刚才的反应要是被他们看见了，恐怕不会有任何人理解，还会引起大家反感，觉得她都拿第二名了还不懂得知足。孙轩宇想到这，突然有一点同情林青青，都是第一名了，还要顾虑这么多。
    「孙轩宇，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打扫？」身后突然传来导师的指责声，孙轩宇这才意识到他拿了扫具后就站在原地，正要离开时，导师又喊住他，「等一下，你刚有没有看到林青青？」
    孙轩宇愣了愣，摇头，「没有，可能去外扫区那了吧。」
    「你去外扫区看到她的话叫她来找我，她这次没有拿第一名，学校可能要跟她清算这学期的学费……啊反正叫她来找我就对了。」导师略带婉惜地说，接着转念又想到这似乎不应该让孙轩宇知道，但话都说出口了，也只能懊恼地挥了挥手，要他快点去打扫了。
    孙轩宇拿着扫具穿过操场，脑海里全是林青青的事情，他还以为林青青……是那种人生胜利组呢，家庭美好、长的漂亮、成绩好，除了是模范生又是全校第一名，所以才有本钱善良。
    走近烤肉区时，孙轩宇听见奇怪的声音，虽然大白天的，他也不怕鬼，但这里毕竟是学校的角落，又只有他一个人，不免也有些不安。他悄声走近才发现老师要找的人，真的就在这，树枝半掩住那个蹲在墙边的少女，她的哭声在靠近后格外清晰。
    孙轩宇站在柱子边，没让她看见自己的存在，他没进去打扫，也没有提前回去教室，就站在进烤肉区前的入口动也不动，怕自己走了没人替她把风，等到她哭得差不多，他才闪避离去。
    他知道被人撞见狼狈模样的感受，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她也跟自己一样。回教室以前他绕去了合作社，买了一条巧克力，趁没人看到时偷偷放进她抽屉，听说心情不好时，吃巧克力就会好一点了。
    那次以后，孙轩宇的双眼总是移不开她，只要发现她心情不好，他就会送一条巧克力，他曾经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直到再次重逢看到她拿着巧克力露出笑容的模样，他才知道，她早就猜到是自己了。
    「喝吧。」孙轩宇结完帐将买的奶茶地给她。
    「谢谢，每次好像都给你添麻烦了。」林青青双手握着纸杯，感受着隔着杯子的温度笑了笑。
    孙轩宇摇头，刚刚看她哭到一个段落了，等她把自己都收拾好，他才问她要不要去附近的超商坐坐聊天。林青青没有拒绝，其实这里离他的超市还比较近一点，她知道，他是怕她介意被见过的人，看到自己哭的凄惨的样子。
    林青青都快忘记她上次和人诉苦是什么时候了，以前习惯什么都忍着不和妈妈说，怕妈妈担心自己，后来嫁人了也没地方说，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她很少哭，早就习惯用微笑代替眼泪。
    她不习惯说人坏话，在孙轩宇面前也只是淡淡带过，好的是他也不会细问，只是静静听着她说完才开口，「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林青青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自己，她以为他顶多就是客套安慰过去，或者又像一般人所想的，这婚姻她没有什么损失，也没什么好哭的来要她换个思维想，但他却问她怎么想。
    「你不是说那时候因为结婚，有很多遗憾吗？不能上大学，又或者是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甚至是朋友。既然都要重新开始了，你有想过你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吗？」孙轩宇看她傻傻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有理解，半引导地问。
    「……我想要的生活吗？」林青青重复着，却想不起来自己真正最想要的是什么。
    「答案不急于一时，也不是一定非要告诉我。」孙轩宇瞧着她有些苦恼，将刚刚结帐时一併买的巧克力推到她面前，「我也许帮不了你什么，但只要你有需要、我帮得上忙，儘管开口。」
    林青青看着那条巧克力不禁柔了双眼，胸口那股想哭的情绪彷彿又衝了上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拆开包装，将精美的包装纸拆开吃了下去，任甜缠绕在舌尖好一会。
    「谢谢你。」她低头，紧握着手里剩下的巧克力说。
    他大概不知道吧？那些日子收到的巧克力在她心里代表什么意义，在他们分开后的日子，每当她伤心时就会去买一条巧克力给自己，想着曾经有一个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无条件地安慰她、支持她。
    而到今天她才有机会亲口对他说一句，谢谢你，而三个字没说完的是她有多么庆幸到现在，他依旧如此没有改变。

 第四章，心死。（7）B

    23
    高铁快速行驶在路巷间，儘管平稳，小桌子上的美式咖啡依旧跟着列车震动幅度轻轻摇晃，徐卿卿用着馀光偷偷打量着那人的桌面，电脑就摆在咖啡旁边，看得她心神不寧的，总觉得下一秒美式就会打翻在电脑上。
    「看什么？」翟总忽然出声，吓的徐卿卿立刻坐正身子。
    「没有。」徐卿卿口是心非地说，再次瞥向他时，只见翟总不晓得几时靠右撑着等，早就知道她会忍不住，等着她上勾。
    他没再问第二次，她却也读得懂他的意思，小声解释道，「您咖啡杯盖不盖一下吗？我很担心等一下晃一晃翻倒了。」
    翟总没回应她，只是将杯盖盖起来放到一边，继续处理手上的公事。
    这次出差正好撞中秋连续假期，不能出国的日子大家都安排了国内旅游行程，就连高铁都只剩下少数的商务座位可以订。不用和陌生人一起坐是好，但和翟总并肩坐着，那种两个人单独出差的感觉就会逐渐放大，总让她坐立难安，好像哪里又越线了一样……
    车程也不过一小时就到台中了，徐卿卿提着从台北带的礼品，大包小包地跟在翟总后头排队下车，一个没注意月台缝隙，高跟鞋跟踩空，她差点整个人往后摔，直到感觉到腰上的力量，徐卿卿才终于感觉到自己还在呼吸。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先将她拦腰抱起，徐卿卿只能抓着礼盒的袋子和包包，满手东西地环着对方的脖子，任他抱着自己到一旁的座椅那才放她下来。
    「还好吗？」翟总蹲在她身边，瞧着她刚才踩空的那脚，只见脚踝因为碰撞有些红肿，关心地问。
    徐卿卿低头转了转脚踝，确定没有伤到，还可以穿高跟鞋跑一天，这才放心下来。正想和他说，抬头便对上男人的视线，她弯着腰正好和他蹲着的高度相同，徐卿卿不自觉乱了呼吸，摇头勉强说出一句没事。
    她有些不自在地起身，正想让他继续出发时，翟总将她手上的礼盒接了过来，「我拿吧。」
    「翟总！不好吧！我拿就……」徐卿卿回神，慌张地跟在他后头，正想拿回自己份内的工作，伸过去的手却被大掌趁机抓牢了，她僵住动作。
    「我拿，另一隻手拉你，免得你等一下走一走又摔倒。」翟总话说的理所当然，徐卿卿想抽手他也不肯，他总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徐卿卿却无法忽视被牵住时，她心里多出的那点情绪。
    她的嘴角悄悄上扬了多少，随之而来的自我厌恶就有多少。
    只是这毕竟是出差，不是他们之间偷情的旅行，他们一趟出差旅行会同时安排好几家客户去跑，必须抓紧每家客户预订的拜访时间，客户与客户间她都有预留两个小时，避免有什么突发状况，免得上一家谈太久又遇到交通阻塞，在下一家客户那里迟到就不好了。
    抵达最后一家客户时，徐卿卿看着拉下的铁门脸都绿了，连忙打电话给对方，这次因为碰中秋假期，出发前都有再三看客户确定是否需要改期，拜访的前几家原先週六都有上班，并不介意他们假期来访。
    也不晓得是哪里沟通出错，徐卿卿打电话向老闆娘询问时，对方频频道歉说他们搞错日子了，刚好他们家离这也不远，回来也一小时车程而已，问徐卿卿能不能等等，或是下次再来。
    「我询问一下再回覆您，谢谢。」徐卿卿掛掉电话后，简单和翟总说明状况，这家客户不是这次出差重点拜访的客户，不等也无所谓，只是等了聊完都晚上了，不吃完晚餐是走不了人了。
    「你今晚有事吗？」翟总没有说好不好，反而问起另一个问题。
    徐卿卿皱眉，没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他们晚上回台北至少都九点十点了，本来就不可能明知道今天要出差还排事情。
    「既然没事，就住一晚再走吧。」翟总看她的表情也知道答案，理所当然地说了这句，如果这是连续剧，徐卿卿肯定会松手让东西掉落来表达她的惊讶，住一晚再走，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是她想太多，还是他想的不多？
    这三年徐卿卿也不是没有跟翟总出差过，但多数需要劳动到他的客户并不多，基本上跑一整天就算多了，翟总习惯在自己的地方休息，就算在应酬结束已经十一点了，他也依旧会坚持当天回台北。
    今天就算有突发状况，交际完结束也还早，十二点以前一定都有车可以回台北的，他却说要住一晚吗？徐卿卿瞧着他没有回应，只是陪他走回车子，等客户回来，没有心思去釐清他的意思。
    和客户谈了两个小时后，对方热情招待他们到附近，连锁饭店的日式料理吃饭，徐卿卿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又吃了一两个小时，见酒局也快差不多了，藉上厕所的名义先去做结帐动作，免得等会结帐双方推来推去的也是麻烦。
    正要拿手机点开记事本报统编时，徐卿卿才发现手机有五十几通的未接来电，全是同一支陌生号码，她皱眉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回拨时，对方又鍥而不捨地打了过来，徐卿卿迟疑几秒，接起，「喂？」
    「你人在哪？」电话那头没头没尾的问题，让徐卿卿差点以为自己今晚约了人见面，回想几秒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几时约人了。
    「徐卿卿，你人在哪？」对方加重语气又问了一次，她终于听出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苏孟瑾。
    「我？我在出差啊。」徐卿卿只觉得被问得莫名其妙，她要出差这件事他不是几百年前就知道了，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问，而且就算她没出差也不需要向他报备吧？
    「小姐，这里帮您结帐好了，欢迎下次再蒞临福缘。」饭店人员打好发票统编后，连带她的信用卡一起还给她，徐卿卿无声地说了声谢谢。
    徐卿卿等了一段时间都没听到下一句，看手机才发现苏孟瑾已经掛电话了，她完全不知道他打这五十几通电话的意义在哪，不禁翻了翻白眼，忍住打回去骂他无聊的衝动。
    将手机收回外套口袋，抬头看柜檯上的时鐘大概还够她绕一圈再回去，饭店分店在这里占地极广，左侧的日本料理店延伸和室包厢的设计出去，有一道木桥可以走回饭店大门前，夜里木桥配着白色的灯光点缀，也是饭店一景。
    徐卿卿从方才进门就想走看看了，如今正好想吹点风冷静一下。
    附近没有太多高大的建筑物，风也比台北凉了几分，徐卿卿靠在桥上放空一会才慢慢走回大门，打算从门口再进去一次，才正要进大门口便听见方才电话里的声音喊住她，「徐卿卿！」

 第四章，心死。（8）B

    24
    她回头，看着迎面而来的人愣了几秒，「你怎么……？」
    徐卿卿还是难得看到一身便服的苏孟瑾，一时还习惯不了，那人却看着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你今天打算在这过夜？」
    「你怎么……」徐卿卿瞪大双眼，还以为他在自己身上装了什么窃听器，不然翟总前脚才改主意，他后脚就知道赶来？
    「你之前把出差订票的帐号多设了我的信箱，你取消回程车票的同时，也会同时寄通知信给我。」苏孟瑾知道自己是疯了，才会在知道她取消回程车票时，拼命打给她想确认，在她没接电话前就搭了高铁下来想阻止这一切。
    徐卿卿没有说话，没有开口解释他们会分房睡，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翟总打算怎么做，又或者该说如果他打算这么做，自己又会怎么做，所以面对苏孟瑾的问题，她连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也没有。
    「徐卿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苏孟瑾见她近乎肯定的沉默，难得提高音量，忘了自己早已没有过问的资格，越了线对她质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便的？」
    徐卿卿从开始就想过会有今天，她的摇摆不定在道德面前都成了欲拒还迎，她会被所有人责骂却又无力还口，因为连她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可是任何人都可以指着她的鼻子骂，就只有苏孟瑾没资格。
    徐卿卿抬头，故意扯开笑反问他，「你是第一天知道我随便吗？我不随便，怎么会三年前喝了点酒就跟你上床？我不随便，怎么会让你玩了玩我，随便拍拍屁股，丢着我就走？」
    苏孟瑾对上徐卿卿目光，从他回来第一天、她问自己那一句话，他就知道这件事卡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去，也不会过去，只是他们都在自欺欺人，任凭彼此像踩地雷一样，去触碰那件事的界线，却又谁都不说破。
    徐卿卿每一句话听来都是在自我嘲讽，但只有苏孟瑾知道，那一字一句真正刺痛的人是他，面对过去他无话可说，从那天清晨转醒发现她在怀里，他就后悔至今了。
    「……我那时候已经知道要外派了，我能说什么？要你等我三年吗？」苏孟瑾的失控彷彿只存于上一句话，语气里的无奈情绪听在徐卿卿耳里也只是另一种藉口。
    「你没问过我，你怎么知道我等不起？」徐卿卿红着眼面无表情地问。
    徐卿卿永远记得自己前一晚有多幸福，隔天到公司见到那张调派通知书，她的脸就有多肿，她竟然还期待他会跟自己解释一句，哪怕是要她等他也好，最后她只等到他如同对待普通同事一样的道别。
    她要多努力才能把前一晚的缠绵，解释成一夜情化作句点，可是那真的是句点吗？连她自己都不信。
    「问题是我凭什么要你等我？我算什么？连到底要外派多久都不知道就要你等我。」苏孟瑾第一次摊牌说出真心话，对于她，他不是没有真心，只是那时候既然无法掌握结果，倒不如不曾开始。
    徐卿卿撇过头不发一语，她不是不想相信他，是事到如今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看着远处沉默许久，忽然像间聊似地，聊起了现在，「你知道我一开始会注意到他是为什么吗？」
    他是谁，不必说也知道，苏孟瑾却没懂她为什么忽然向他说明。
    「因为他像你。」徐卿卿回头看向他，见他一怔她又往下说，「工作上、个性上，有好几次我都在他身上看见你的影子。」
    第一次翟总喝醉不小心靠在她肩上时，徐卿卿会想起苏孟瑾、第二次看着翟总在会议上提出各种质问时，她也会想苏孟瑾，只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忘了第几次，一切就变调了。
    「不，他不像我，我们不一样。」苏孟瑾拒绝她的感情投射，「我再喜欢一个女人，我也会把事情都处理好，再来找你，他如果真的喜欢你，他就不应该在离婚前开口。」
    徐卿卿听不明白他的话到底是希望自己清醒，还是在向她表达他回来为的就是她，只是傻傻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在停车场等你到十一点，你没来，我就知道你意思了。」苏孟瑾话说完转身就走，徐卿卿看着他背影许久，才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快步回到餐厅的包厢，只见客户早就离开了，剩下翟总一人坐在里头不晓得等了多久。
    「翟总……」徐卿卿见此自知理亏，她今天是出来出差的，却在门口和苏孟瑾谈论感情问题谈了这么久才进来，客户都走了，也不晓得刚刚有没有撞见他们两人吵架的画面。
    「去哪了？去这么久？」翟总瞧着她，毫无情绪起伏地问。
    徐卿卿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在那个人的目光中无所遁形，他彷彿什么都知道，又像什么都不知道，她张了张嘴，却还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秘书的应变能力每一次到了翟总面前总会失效，她只是连向他道了几次歉。
    翟总一句话也没说，起身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徐卿卿僵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包厢，深吸一口气才打起精神跟上，只见以为要追出大门才能看见的背影，停在的饭店柜台前要了一间房。
    徐卿卿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啟口，「走吧。」
    房间里有两张大床一张沙发，翟总几乎一进门就扯开领带，丢一句话我去洗澡就进了浴室，徐卿卿像是只是进来看看的人，站在门边迟迟没有走进，直到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她才缓缓走近沙发坐下，看着墙上装饰的时鐘发怔。
    秒针没有歇息的资格，分针一格一格的声音大的让人难以忽略，提醒着她时间的流失，就连里头的淋浴声听来都像在折磨自己。
    这是她要的吗？如果是她要的，她为什么连小三上位得逞的喜悦都没有呢？还有几分被欺骗、逼着上去的委屈。就算翟总真的没有要做什么，他们各睡一床一晚出去，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他们之间有多清白。
    徐卿卿看了一眼即将移动的时针，起身走近桌子拿起便条纸，快速写下几行话后狂奔出门，看着錶上的时间焦急地按着电梯按钮，几楼不住，为什么偏偏住在最高层？
    徐卿卿等不了了，直接走楼梯快步下楼，一出大门还没来得及看停车场在哪，手腕就被那人擒住，任由他拉着自己往车子的方向去。
    「你！怎么？」徐卿卿没搞懂苏孟瑾为什么会等在大门口，不是说要在停车场等她吗？
    「因为是骗人的。」从一开始他说等不到就会走是骗人的，如果她选择留下苏孟瑾也会想办法用公事，套出她在哪一间房间带她走。
    徐卿卿坐进副驾驶座，用手抵住车门，抬头看向他，没听懂意思，「什么骗人的？」
    「没事。」苏孟瑾摇头，那些都不重要了。

 第五章，拾回。（1）A

    26
    相较于超商的座位区，超市提供靠墙的吧檯座位总是空荡无人，本来会来超市购物的客群，买完东西就会离开了，只有在结帐后想稍微整理购买的物品，或等人把车驶来，才会在座位区稍坐。
    他们也就习惯座位区有和没有一样，不需要太花心思去整理。
    直到最近，每天附近小学下课后，那个位子上多了一个常客，每天买一杯咖啡就坐在那里，写点作业又或者翻着自己的书。
    「那个臭小鬼把这里当咖啡厅喔？」李承祐拿着拖把回来换水，嘴里还忍不住叨念着。
    孙轩宇抬头，看向正专心写作业的孩子，知道李承祐是和他不对盘才不喜欢翟顒熙来这，不免还是要劝诫他一句，「来者是客，他也不是没买东西，不能因为对方是孩子就这样。」
    「知道啦。」李承祐不喜欢归不喜欢，工作上还是有分寸的。
    孙轩宇犹豫一会，拿了一两样饼乾和巧克力过去，翟顒熙馀光见书本前多了鲜艳顏色的包装，抬头对上孙轩宇示好的笑容，「我看你每天都只喝咖啡，喝多了对胃不好，吃点东西吧，我请你吃。」
    「不用了，我不饿，等等回去还要吃晚餐，吃这个就吃不下了。」翟顒熙摇头，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
    孙轩宇点头，没执意要他接受，「那我不吵你，你继续念吧。」
    「你不问我为什么天天来吗？」翟顒熙见他转身就要走，没忍住问了出口。
    孙轩宇回头看向他，一笑，「哪有店家会问客人为什么天天来的。」
    翟顒熙看他回柜台继续忙，手里转着的笔停下，专心观察起那个男人，这是他这几天天天来这报到的理由。刚才混在零食里的那条巧克力，是妈妈最喜欢吃的牌子，就算只是巧合，他也很难不放在心上。
    上礼拜中秋连假，妈妈自己去了趟翟家和外婆家，以往都是父亲陪她去的，翟顒熙本来想陪着，但妈妈坚持不肯，他在家等了很久，算一算林家回来不应该这么久，他才下楼去停车场看看。
    只见车位里的车早就熄火，连前头的引擎盖都是冷的，翟顒熙不放心也不知道去哪找人，车停在这，妈妈也没别的交通方式，唯一的可能是去超市找那个人了。
    见外头开始飘雨，翟顒熙回家拿两把伞就出门找人，快到超市前便听见一声哭声。他不自觉停住脚步，夜深了，这条路上除了最底下转弯处的超市，没有什么店家开，连细微的声音都难以被雨声覆盖。
    翟顒熙往声源处看，才发现他要找的人就坐在那，远远看去像是孙轩宇搂着她安慰着，但再走近一点从侧面看他们并没有真的碰触到，孙轩宇只是替她挡着撑伞，而妈妈就坐在椅子上哭得委屈。
    他迈开步伐想上前，却又硬生生止住脚步。
    从翟顒熙有记忆以来，他很少看见妈妈微笑以外的表情，即便是最近也只有父亲生日那天，他突然出来撞见她通红的双眼，多数她都是笑着的，只是那个笑容，和在那男人面前的微笑又截然不同。
    妈妈在他面前的微笑总是浅浅的、温柔的，而同样的弧度，在父亲面前偶尔会只剩下一点勉强，她用笑容带过了自己的任何情绪。
    但在孙轩宇面前不同，她会故作埋怨地开玩笑、会寂寞、会要求、会伤心、会哭泣，翟顒熙到看见林青青哭泣那一幕，才懂了自己每回看见她露出不一样情绪时，那一点隔阂和抗拒的原因是什么……
    那是他和父亲都给不了她的，身为人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他天生就是翟家人，就算成长过程中林青青陪他的时间，比父亲还要多上更多，他也将母亲放在他最重要的位子，翟顒熙终究还是学不会共情的感受，那样陌生的情绪，他花了很久才理解，那是他一辈子也不应该感受到的害怕。
    他排斥孙轩宇的存在、厌恶那个人的靠近，到见到他为她撑伞时，翟顒熙才懂，那是害怕，他害怕有一个人比他更靠近母亲、更理解她，最后林青青会丢下他离开。
    他费尽心思想要为母亲建筑的城堡，也许她根本不想要。
    笔桿硬生断裂，翟顒熙将桌上的东西一一收起，把不知道弄断的第几隻铅笔折起，随手丢进垃圾桶准备离开，翟顒熙观察着那个男人好几天了，依旧无法理解他的思维，总是能听见工读生对着他碎念着，要他别再怎么样怎么样了。
    「要回去了？」翟顒熙经过柜檯前，那男人又像个熟人一样对着他问。
    他止住脚步，没忍住话，「不然我是刚要进来吗？」
    「欸！你这臭小鬼！」李承祐站在一旁憋不住气地指着他，正想捲起袖子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敬老尊贤时，翟顒熙忽然吐出一句话。
    「你知道我妈要离婚了吗？」他直直看着孙轩宇问。

 第五章，拾回。（2）A

    27
    孙轩宇送完翟顒熙回来时，只见李承祐满是好奇地试探道，「店长，他干嘛突然跟你说他妈要离婚的事？不会跟你有关吧？」
    「别乱说，你弄一弄没事就下班吧。」孙轩宇瞪了他一眼，人一走，又想起前几分鐘和翟顒熙站在外头说话的事。看见那个娇小身影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自己，瀏海下那过分冷静的眼眸，淡淡地问出这一句时，孙轩宇愣了愣，想也没想就走出柜檯把他拉到外面谈。
    一出店门口，夜里的冷风便阵阵吹来，孙轩宇没时间管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背心制服，切入正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孙轩宇观察了他的表情，看不出那张稚嫩小脸有半点受伤的情绪，相反的，他就像每一次见面一样，打量着自己。
    那天和林青青在超商聊天时，孙轩宇迟疑了片刻，问道，「你儿子知道你要离婚的事情吗？」
    林青青听他提起翟顒熙，一阵苦笑，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成长环境的关係，小熙一向比同年纪的人早熟，有时候已经不只是像个小大人而已了，而是大人。」她说起儿子，前一秒还略显脆弱的双眼，立刻坚毅得发亮，语气里却满是担忧。
    「虽然他们父子之间总是冷冷淡淡的，但总归一句，他还是他爸爸……我是怕小熙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受伤了也不会在我面前吭一声，所以才让他在中秋前不要告诉小熙。原本是想让他回心转意的，但都过中秋了，大概也瞒不过几天了吧？」
    而林青青口中会因为父母离婚而受伤的孩子，却理所当然地看着他说，「第一天就知道了。」
    孙轩宇心一顿，还没反应过来，翟顒熙下一句话，更让孙轩宇说不出话来，「那个人第一天就打给我了，告诉我他们要离婚的事情。就算他没说，我妈那个样子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既然不希望我知道，我就假装不知道，让她好过一点而已。」
    孙轩宇看着翟顒熙习惯成自然的表情，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说实话，翟顒熙长的不像妈妈，但那一秒淡漠的侧脸，却和那天坐在超商里瞧着外头，放空情绪说话的女人一模一样，比起五官，那不约而同惦记着彼此的表情，更为相像。
    就算知道是因家庭，但看着不应该懂事的年纪，说的越是轻描淡写，孙轩宇的心就越难受，连他一个没有关係的大人，都是这种感受了，身为妈妈的林青青又会是什么滋味？
    「你为什么那个表情？你在同情我吗？」翟顒熙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开口，抬头便看见那男人一脸快哭的表情瞧着自己。
    「没有……」孙轩宇很清楚那种被人看见狼狈的感受，正想解释，不想让他误会。
    「我其实无所谓，不管他们离不离婚，我都无所谓。」翟顒熙面无表情地说，若不是他还无法继承整个家业，那男人死了他也无所谓，只是这样的话听在妈妈耳里，大概以为他在逞强吧？听在外人耳里，只觉得他这样的逆子不应该活着，或者该说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情绪，应该接受治疗。
    但他是真的无所谓，翟顒熙对上那男人的眼，「只要我妈幸福就好，那个人在不在，跟我一点关係也没有。」
    「那你又为什么想和我说这个呢？」翟顒熙前面说的孙轩宇都还能理解，只是他一向不喜欢自己，最近却转性子天天来超市写作业，今天又提起连林青青都不晓得的事情，他并不觉得自己突然让他看顺眼了。
    「因为你在我观察期啊。」翟顒熙理所当然地说，「我说了吧，我想要我妈幸福，所以你明知道我妈要离婚了，你还什么都不做吗？」
    他给不了妈妈要的，既然妈妈对他特别，那他把这个人留在身边不就好了吗？就近看观察，最好他是真的什么缺点也没有……没有也没差，谁也别想抢走他妈妈。
    孙轩宇听言，停顿几秒后笑了。
    「你笑什么？」翟顒熙瞇眼，总觉得他的笑容碍眼的很，而每一次见面他总是对他这么笑，比起里头那个总是对他小鬼小鬼喊个不停的人，他的笑才像真的把他当成小鬼一样，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你太像大人，但你每次提起你妈妈，就又是这年纪该有的样子，那就好。」孙轩宇松了一口气，再次保证，「我说过我跟你妈就只是老同学，没有你想的那些事。」
    「所以你不喜欢我妈？」翟顒熙挑眉，「她哪里不好？我没看过哪个人不喜欢她的。」
    「所以你究竟是想要我跟你妈妈保持距离，还是不要保持距离呢？」孙轩宇看着他一听见自己保证，更加不悦的表情，觉得更好笑了。
    翟顒熙哼了一声，懒的跟他讨论下去，只是淡淡丢了一句话，将包包背正就走了。
    「别告诉我妈我已经知道的事情。」他说。
    孙轩宇回想，不禁无奈笑道，「真是奇怪的孩子。」

 第五章，拾回。（3）A

    28
    在萤幕上敲打几个字发出去，聊天室跳出对方过分冷淡的回应，接着那人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多嘱咐一句，「不要跟我妈乱说话，时间到要记得送她回家。」
    翟顒熙简短的字句、十足的大人样，反而和用着免费可爱贴图的他，有些反过来了。他们在翟顒熙不晓得第几次来以后，那彆扭的孩子突然站在柜台前，孙轩宇以为他要结帐，他却只是把手机停留在通讯软体画面，接着推给他。
    孙轩宇还没搞懂他的意思，一旁的李承祐却理解过来，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你想加我们店长好友喔？想加个好友还这么臭屁啊，小鬼。」
    翟顒熙目的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破，气的他就要收回手机，孙轩宇连忙拉住和他加了好友，每个月固定传班表给他，孙轩宇没上班的日子也成了翟顒熙的公休日，却没想到今天联系方式有了另类的用途。
    今天下班前林青青忽然来店里找他，孙轩宇趁她没察觉时先发了讯息给翟顒熙让他别来，就怕母子俩在他店里碰见，等等翟顒熙不好和她解释，下课后应该直接回家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另一方面他也会对林青青不好交代，毕竟就算不是朋友，彼此认识知道的程度都会提点一下父母，他和她怎么说也算是熟人，却对于翟顒熙的事情一句不提，怎么样都有些说不过去。
    「给你。」
    手机刚放下没几秒，林青青就从出餐口拿两杯饮料过来了，见孙轩宇问也没问，吸管插下就要直接喝，她连忙补充道，「我帮你点鲜奶茶，你不是说喝咖啡睡不着吗？我蛮喜欢喝他们家的鲜奶茶，就点一样了。」
    「好。」孙轩宇点头，吸了一口鲜奶茶，口感冰凉却略嫌甜了，好在他本来就是那张扑克脸，倒也没让眼前的人察觉他的妥协。
    他将茶不着痕跡的推一边，回归今天的正题，「你今天找我出来是？」
    「没事不能找你出来吗？」林青青有些受伤的语气，让孙轩宇愣了愣不晓得应该如何反应、如何补救自己的口拙嘴笨，她看着他慌张的神情，这才笑出声，「开玩笑的啦！就只是单纯想见你而已。」
    时空彷彿都因为林青青这句话停滞了，他以为好一会才缓过的呼吸，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那天你不是叫我可以趁这机会，好好思考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吗？」林青青没有察觉眼前的人的情绪，只是接着往下说，「我想到了，想到以后第一个就想和你分享。」
    「是吗？那你想做什么？」孙轩宇压下胸口那一点失落，让自己摆正位子，重新回到他们的话题去，眼里却全是那人的兴奋笑容，她笑的像个孩子一样，也是，无论是否已经为人母，在母亲的身分之前，她还是那个林青青。
    林青青想这件事不只一天了，也早就想找他出来分享，但明明是自己很喜欢、很骄傲的事情，这几天也早就想了好几次未来完整的规划，来确定自己不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应该理直气壮说出口的话，但到了这一刻，却又对于道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有那么一点羞耻。
    如果孙轩宇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怎么办，万一他觉得自己太小看这项专业怎么办？那些担忧都让她多了一点迟疑，没有自信像原先期待的一样把话说出口。
    孙轩宇看着她的双眼从发光渐渐黯淡，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安退缩了，他却没有强迫她面对自己，只是说起自己，「你现在这样，让我想起我五年前刚接店的时候。」
    林青青对上他的的视线，有些茫然地瞧着他。
    「我大学时就在同体系的超市工作了，半工半读快毕业的时候，那时候的店长问我有没有兴趣接加盟店。」孙轩宇淡淡地叙述着，「虽然当下钱不够，也还需要时间培训，真正接下来已经是五年后的事情，但全世界都不能理解我怎么会想赌这一把，明明开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自己下的决定，一开始会害怕不安都是正常的，但只要想清楚自己并不只是单纯因为想要而去做就好了。」孙轩宇平稳的语气轻易地抚平了她的担忧，「思考过自己的退路，成功失败都想过一次了，觉得是自己可以承受的，那就不需要思考、背负别人的担忧了，相信自己就可以了。」
    林青青一哽，明明不想哭的，但每次在他面前就会变得意外的脆弱，他明明说着相信自己就可以了，她却能听出那句话后面，相信自己的人还包含了孙轩宇一个。
    凝视着孙轩宇，她忽然释然的一笑，是啊，眼前的人不是他，不是那个总带着高她一等的目光讥讽着她，句句都打回的那个人了，那些说出口以前会在她心里先被否决的话，在这个人面前已经没有不敢说出口的理由了。
    林青青深吸一口气，缓和好情绪后道，「我……想回去念大学，我对花艺很有兴趣，想去念相关的科系。」
    上大学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她多年来早婚后的遗憾，那时候选择的科系全是为了更好工作而选的，并不是她实际喜欢的。既然重来一遍，这次她想同时完成她想上大学，和有一天能无须顾虑金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两个梦想。
    「离婚后他会给我一笔钱和公司股票，他会负责小熙到成年，孩子的教育生活费都不算在这里面，所以光靠他给我的钱就已经多到不愁吃穿了，我也没那么笨，为了自尊不要他给的钱。」林青青想起翟胤凯，这八年也不算白活，比起过去还稚嫩着，只要自尊的日子，她已经活得更透彻了，「既然他只能给我钱，我有什么好不要的？」
    「但我也不想坐吃等山空，所以会先把一部分的钱投进储蓄险、投资，念完书后去进修，再决定要怎么走这条路。」她大概都想过了，毕业后翟顒熙也十二岁了，如果他想出国留学，她也可以陪着孩子去留学。
    追梦不代表她会忘记自己身为妈妈该负的责任，当妈妈也不代表一定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只为了孩子而活，最后对孩子、对自己都只有怨懟而已。虽然林青青多数是靠那男人给的钱，才有这些馀力的，但她还是会尽她所能去替补那孩子父亲的位子，不缺席他的所有。
    那是她能给那孩子的全部。

 第五章，拾回。（4）B

    29
    隔了几个休假日上班，电梯里满载的人群无一不精神萎靡，每个人口罩戴好带满，累的连一句交谈的声音也没有。徐卿卿一进电梯就故意站最里面，她楼层是最高层，最后都会只剩她一个。
    看着上头的楼层跳转，越往上她的胃越痛，那天从坐上苏孟瑾的车以后，她就开始后悔了，不是后悔没把握住机会上位，只是没照翟总的剧本走，光想到那男人走出浴室后看到字条的反应，她就担心自己的工作不保。
    所以说找谁交往不好，为什么当初鬼迷心窍跟翟总纠缠在一起，起，明知道不管在不在一起，最后狼狈收场的都只有她，现在才说自己清醒会不会太晚？
    好好的两天假日，就全被那些焦虑不安给毁了，到出电梯徐卿卿都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翟总的问题，要是他问自己为什么走，她要怎样才能不激怒他呢？
    翟总没给她时间垂死挣扎，几乎是开门的瞬间，就见那人已经早一步坐在她的位置上等她。
    「翟总。」徐卿卿勉强吐出一句问好，接着只见那男人正把玩着她座位后方的扭蛋公仔，她后头的三层柜旁边是文件夹架，再一边是书柜，正好卡在后方死角，不坐在她位置上很难发现她精心布置的疗癒小天地。
    徐卿卿有些羞耻地想拿回，又不晓得怎么赶人，只能包包放着，试图把有些凌乱的桌面整理好，做点没用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那天平安到家了吗？」他啟口，徐卿卿僵住动作缓缓点头。
    「那就好。」翟总将那隻戽斗的动物放回柜子上，起身走出她位子最后在她面前站定，「那天是我越界了，说好等我把事情解决的。」
    徐卿卿眨了眨眼，她想过任何一个结果，就是没有想高高在上的翟总会先说自己有错。
    「我也应该亲口跟您说一声才走的。」徐卿卿客套地回应，没把她怕翟总出浴室后，她会顾忌翟总面子走不了，这种心里话说出口。
    「再等一会吧，我会加速离婚手续的。」他道，手停在她的发丝前一秒停住，最终还是没有碰触她，以至于徐卿卿本来想往后避开的那一步也没缩回，听着那句话，她耳里却是和苏孟瑾争吵时他质问的那句。
    「我再喜欢一个女人，我也会把事情都处理好，再来找你，他如果真的喜欢你，他就不应该在离婚前开口。」
    在苏孟瑾出现后，早该回笼的理智慢了太久恢復，让她在翟总递出包覆着糖衣的毒药时，竟有一次懊悔。
    她想开口让两人的关係退回，但两人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只能停在不上不下的状态，任由遮羞布继续遮挡着她的无耻。所以说为什么一开始要走错路呢？为什么要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徐卿卿看着正在收信的信箱发呆，只想打死前几个月的自己。
    将公事忙到一个段落，徐卿卿感觉喉咙乾涩不能再忍了，起身想去倒水才发现对桌依旧空无一人，她愣了几秒，才察觉苏孟瑾没来。徐卿卿自己在这间办公室几年习惯了，再加上翟总的事情让她烦心，都快中午了才发现。
    徐卿卿没把前几分鐘急着处理的文件弄完，反而开始翻找起信箱里的文件，确定没有什么她忽略的人事变动，人的确还在他们这。徐卿卿松一口气后，登入通讯软体，才发现苏孟瑾早上有告知她今天请病假。
    照理说他们直属主管都是翟总，但他们请假总不可能一早就发给他，所以通常是秘书和人事部会先收到通知后转告，她的请假程序也是请人事部，找秘书部派职务代理人来。
    如今翟总有特助和助理互当职务代理人，也难怪秘书室没派人来通知。
    徐卿卿将手机放一边，继续处理手上的公事，脑袋却不自觉想起上次送苏孟瑾回公寓的画面，他那屋子看起来不像跟家人住，一个人又生病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转个念头，她又反驳起自己莫名的担心，出事又跟她有什么关係呢？她凭什么去管他？滑鼠按了两三下又停住，想起那晚他凑在自己耳边低喃着卿卿的模样，还有前几天他拉着她上车的样子。
    他们之间就算当不成情人，也能当朋友吧？她的担心还在朋友的范围内吧？想到这，徐卿卿终于有理由传讯息给他，「我现在才看到，你没事吧？」
    等了一个午休到下午，他连已读也没有已读，徐卿卿第一次感觉一天可以过的这么漫长磨人，几乎一到下班时间她就站起身准备走人，难得连加班半小时也没有。
    「你要去哪？」办公室里那个男人似乎也和她一样急迫，她才关电脑合上椅子，他便开门走出。
    「怎么了吗？是刚刚的档案有什么问题吗？我已经处理好丢到公槽里了。」徐卿卿下意识以为是半小时前，他交代的事情自己没做好，想再开电脑速战速决。
    翟总走近压住她的手，「不是已经下班了吗？我找你一定要是公事吗？」
    徐卿卿凝视着那双桃花眼，她很想说她对这句话一点感觉也没有，但事实是长得好看的人，就算你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感觉跟着五官走，就算知道不应该，依旧会被他动摇片刻。
    「但我和朋友有约了，今天得先走。」徐卿卿像没听懂一样，抽出手对于他们之间的曖昧视而不见，理所当然地道。
    不争气的心动是一回事，理智是另一回事，既然都想清楚了，她就不想再陷进去了。
    「需要送你一程吗？」翟总手插西装口袋问。
    「不了，今天您也说了，您还是已婚身分，那我们就不宜走过近。」徐卿卿深吸一口气，摇头，试图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拉开两人的距离。
    没想到他抓自己语病，下一秒问，「所以离婚就可以了？」
    「一定这样吗？」徐卿卿沉默几秒后，压不住情绪，抬头第一次大胆直视着他，「你我都清楚，你离婚我从来就不是主因，为什么要说的像我逼您离婚，等着上位呢？」
    她从来就没拿自己的情绪逼过他，他又为什么非要这样一再逼她？她越是想站稳立场、越是想抽身，他就越靠近，啟口将答案丢回了徐卿卿面前，「你说呢？」

 第五章，拾回。（5）B

    30
    徐卿卿最后怎么走的也忘了，只知道他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叫她有事先走，之后再找机会跟她谈，听到还有下一次，徐卿卿就止不住的厌烦。现在能怪谁呢？怪自己吧，当初前辈怎么跟她说的，她竟然还被男色蒙蔽、半推半就招惹这样的人。
    现在请神容易送神难了吧，一开始就应该保命的，就算被下放到祕书室也比现在这样，等着被资遣好。
    徐卿卿拿着一袋食材站在苏孟瑾家前，用力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人应门。徐卿卿不确定他到底是已经病到没意识，还是根本不在家，前者她也不能在主人没同意的状况下，硬是叫锁匠来破门吧，万一其实是后者，她就等着进警局吧。
    就在她挣扎了半小时，思考到底该不该放下手里那袋直接闪人，还是乾脆就报警合法破门时，里头的人终于开门了。
    苏孟瑾看到她也愣了一下，睡太久脑袋还一片混乱，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在这。
    徐卿卿看着手机萤幕，庆幸自己没打电话报警，压不住情绪说，「我还以为你死了。」
    「担心？」苏孟瑾慢了一拍，半理解地笑了。
    「做梦吧。」徐卿卿推开他，急着进玄关脱鞋子，穿着高跟鞋罚站半小时她脚快痛死了。苏孟瑾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顺手关上门，下一秒里头的傢伙一察觉有外人，便兴奋地衝了出来。
    那急促到跟马蹄声没两样的步伐，甚至因为太急转弯撞上墙，也没能因为疼痛缓下速度，徐卿卿几乎一听到声音就站起来，回头只见那狗就跳起就要扑倒她，徐卿卿没地方躲，吓得只能扑在苏孟瑾怀里，把人硬生生压在门上动弹不得。
    「啊啊啊──快点想办法帮忙啊！」徐卿卿怕得靠在他胸膛，还半点自觉都没有，要哭要哭地求饶。
    「lucky，退后、坐下。」苏孟瑾命令着，黄金猎犬立刻乖乖听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端正地坐在玄关那看着两人疯狂摇尾巴。
    徐卿卿看着终于能冷静下来好好呼吸了，抬头只见苏孟瑾正低头瞧着她，过近的距离让她又乱了呼吸，和前一秒的害怕不同，明明生病的人不是她，她却觉得空气都因为眼前的人，逐渐稀薄了起来。
    苏孟瑾见怀里的人睁大双眼，傻傻地看着他，大掌轻覆她脸颊缓缓低头，鼻子轻擦过快吻上那一秒，lucky忽然不适时地吠一声，吓的徐卿卿回神没站稳，差点又往后倒，他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回。
    两人对视一秒，他此笑非笑地问，「你这是在投怀送抱吗？」
    徐卿卿听言，像个炸毛的猫一样推开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想有点气势却不自觉结巴地骂道，「你！你作梦啦！」
    苏孟谨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徐卿卿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的目的，推了推他，「你进去休息啦，不是还在生病？」
    「我休息你要做什么？」苏孟瑾睡了一整天，精神比起早上已经好了不少，理智回笼后不禁庆幸起lucky吠的即时，否则他感冒还吻她，明天躺病床的人就换成她了。
    「煮点东西给你吃，你还没吃吧？」徐卿卿不像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绕进厨房，果然是苏孟瑾的地方，每个地方都乾净整齐的像是什么预售屋一样，她左看看右看看想拿米和锅子先煮饭再弄粥，一个一个抽屉拉开，却像异次元空间一样，怎么找都不是她要的。
    好不容易将电锅弄好按下，徐卿卿抽起一把大刀嚥了嚥口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下手时，另一手却伸出压住她的手，「我来吧。」
    「你是病人！」「你是客人。」徐卿卿虽然松了一口气，却还有些不甘心想再争取一下，立刻被苏孟瑾堵了回去，叫她去一边坐着。
    「照你刚刚那个切法，等一下切下来的不是肉，是你的手指头。」苏孟瑾将刀洗乾净，换了另一把比较适中的菜刀，边切边念了一句。
    徐卿卿拉开饭桌的椅子反转坐下，手靠着椅背看着苏孟瑾俐落切肉的模样，这里切切后翻转又切切，没几下功夫就把肉跟菜全备好了，半惊讶半佩服地问，「你本来就这么会做菜吗？」
    「等你被丢去只能叫外送，又吃不习惯的地方三年，要匯钱回来给家里还要花一两千块匯费时，你就会为了省钱想尽办法自己会了。」苏孟瑾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徐卿卿听着触动，不晓得是理解多一点、还是鬱闷多一点，接着便听见那人回问她，「为什么不买来就好，还要特别下厨？想现一下你那不怎么样的厨艺？」
    「你讲话一定要这样吗？」徐卿卿翻翻白眼，果然就不该期待这人说什么好话，她没好气地说，「我搭捷运上下班，从公司下班就直接过来了，你们这附近就没卖小吃摊，只有超市啊。」
    苏孟瑾看电锅跳起，转身背对着她将饭锅拿出，直到转身嘴角才露馅了情绪，没让她察觉自己微微扬起的笑容是为什么，语气依旧平淡地说，「是吗？」
    要不是现在做菜的人是他，徐卿卿绝对会说要吃不吃随便你，我要走了。看着厨房里来回忙碌的人，她还是压住衝动不说了，到菜真的上桌与他面对面喝着粥，还有桌边还有那看着他们吃饭，兴奋不已的小怪物，徐卿卿忽然有种他们已经交往的错觉，彷彿今天只是他们几百天里的一日日常。
    不过片刻，她便醒了，收回目光低头默默吃着，不让自己再做梦了。

 第五章，拾回。（6）A

    31
    老式建筑不强调生活品质，上一代生的多、空间几乎是有就好，二十几坪的房子去掉厨房客厅，就只剩下两间房，孙家又是一男一女，青春期前还能兄妹一间，他们还完债回来时已经是上大学的时候了，孙轩宇也跟奶奶住习惯了，乾脆就把房间留给妹妹，一两个月回来一趟吃饭而已。
    天气正好，孙父约三五好友去钓鱼了，孙母嫌热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见儿子入门连忙起身，话语虽是埋怨，脸上全是藏不住的欢喜，「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
    「有事想找媛媛帮忙，想说上个月忙也没回来，给你带点东西。」孙轩宇将妈妈上个月随口提到找不到的维他命放桌上，淡淡地说。
    他和父母感情不亲，相较于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媛来说差了一大截，人家是重男亲女，他们家重女轻男，孙媛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家里虽然破產后经济状况大不如前，孙父还是捨不得将女儿留给母亲养，再加上孙轩宇那时候有一定年纪了、母亲经济状况也只能帮一个，才会留他下来。
    「你们是亲兄妹，说什么帮忙啊，真是的。」孙母皱眉，最不喜欢儿子见外的语气，「都回来了就吃完饭再走，我去市场给你买点你爱吃的菜。」
    「妈──我也要──」家里全是木板隔间，隔音本来就不好，房里的人一听到要加菜，立刻出声喊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你总有一天会变猪。」孙母经过她房门前骂道，说完便回自己房间里换衣服准备出去了。
    孙轩宇知道孙媛醒了，走近房门前敲了敲，「是我，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啊。」孙媛理所当然地说。
    推开房门，幼年时上下舖的床换成了一张单人床，房内的风格和房子原先的老旧设计差异极大，孙媛从小对设计就有自己的想法，里面斑落的墙面在她重新补平上漆后，成了不同色调的世界。
    孙轩宇看了一眼，肯定地说，「你又把房间改了。」
    「一年换一次，新年气象啊。」孙媛专心滑着手机没抬头看他，孙轩宇看着灰白色调设计简洁的房间，是现在租屋正流行的装潢风格，请外面弄的话大概要花不少钱，在他外行看来倒是看不出半点差别，看向妹妹的眼神，又多几分理解和骄傲。
    孙媛前几年迷上了房间改造，一开始只是试试，上癮了以后换的越来越频繁，家里什么专业的工具都有，看着女儿又是弄墙壁又是拆门的，这次改的又是工业风，也难怪还有传统思维的父母会不喜欢。
    「你不是找我？」孙媛看他迟迟没说话，从手机后头露出脸来。
    「想问问你一点专业意见。」孙轩宇站在门边没进去，「我有个朋友对花艺有兴趣，你觉得是去念相关科系好，还是直接去上花艺课好一点？」
    孙媛大学就读广告设计，出社会后从事一两年的专业后，突然说对花艺感兴趣，花了一两年上课考上证照后，就转行当花艺师了。
    「要看她方向在哪吧？」孙媛没想到哥哥会问自己专业上的问题，「她本身是想成为花艺师？还是只是对于花艺感兴趣，想学花店专业方面的？毕竟园艺系不单单只有花艺的部分而已，会接触到各方面的种植养育过程，很多人去读了才发现和想像中不一样，会浪费不少时间。如果她重点在证照上，还是需要上花艺专业课程才能报名，由专业亲自教学基础也会不一样，重点还是要看她想要学什么。」
    孙媛话说到一个段落后，看向低头思索的孙轩宇，嘴角忽然一笑，收起前一秒说专业时的认真，眼里多了些调侃的轻挑，「怎么？看你这么认真，还特别回家一趟问我，不是普通朋友吧？」
    「你想太多了，只是想说能帮得上的话，就多帮一点，顺便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用不到的考试书籍可以借而已。」只是孙轩宇来之前，没想过这种国外专业证照，本来就是考的就是实作的基本功和设计概念，孙媛就算愿意借，也没有东西能给他。
    「这我帮不上忙，几个月的课程跟美感培训是必须的，而且就算有，笔记跟书也是我自己单打独斗磨出来的欸，被你一句话拿去借花献佛也太过分了。」孙媛摇头，接着回想哥哥前面说的话，突然问了一句，「等等，你那个朋友，不会是你那没缘的初恋对象吧？」
    「说什么啊？」孙轩宇没有承认，但单纯如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很少会回避问题，孙媛一看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我说对了对不对！就是那个你拚死拚活，好不容易考上的第一志愿，结果人家根本没去大学报到的那个校花对不对？」讲到哥哥八卦，孙媛瞬间兴奋地坐了起身。
    「她不是校花。」孙轩宇没好气地指正着。
    谁知道妹妹重点完全不在这上面，推了推哥哥说，「欸，我没想到你这么纯情欸，我还以为你是深柜藏的深，结果是到现在都还在等初恋喔？」
    「别乱说话，人家已经结婚了，我们只是朋友。」孙轩宇皱眉，多了几分不悦，却没有否认林青青是初恋的事实。
    「既然都结婚就离远一点嘛，还要忍着情绪帮人家？」孙媛也知道玩笑的界线在哪，半调侃半认真地劝道，「哥，忍着很伤身喔。」
    「你太久没被我教训了是吗？只有开我玩笑时才会叫哥哥。」孙轩宇走近故意推了推她的额头，到孙媛唉唉叫求饶他才收手。

 第五章，拾回。（7）AB

    32
    孙轩宇还没约林青青出来，转告从孙媛那里听来的建议，她就已经迫不及待拿自己假日报名花艺的作品给他看。
    「我最近先去体验了一两堂课程，毕竟报名证照班一次下去也要不少钱，想先试试看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林青青将两个精緻典雅的花作摆了出来，一个是较为常见的玻璃花盅，另一组是花圈吊饰，和孙轩宇想像中的插花似乎又有点差别。
    「那你后来怎么想呢？」孙轩宇上次和她通电话时，有大概将孙媛的想法告知她了，林青青只说自己会再想看看，如今看来应该是已经有自己的决定了。
    「我还是想去念园艺系。」林青青坚定地说，「毕竟上大学是我一直以来的执念，我还是想完成我的大学学业，应该会先专心准备今年的考试、重返大学吧，间馀时去上花艺课。至于花艺师证照就再看看吧，我不确定我大学毕业后还会待在台湾多久……」
    孙轩宇手一顿，抬头看向她，「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出国吗？」
    「小熙他爸之前就有打算，等他国小毕业就送他去留学，我不可能让孩子自己去，他现在八岁，我大学毕业他也差不多国小毕业了，如果他要照原定计画出去，我可能就得跟着一起游学了。」林青青淡淡说起自己未来的打算。
    「是吗？」孙轩宇理解地点头。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又不是马上要走了。」林青青看出他扑克脸下的不捨，微笑安慰道，「而且我走了，还是会跟你联络啊老同学。」
    「嗯。」孙轩宇点头，哽下那些莫名的情绪，耳里响起的却是前几天孙媛半劝他的话，与其保持距离的忍耐，还不如一开始就只是萍水相逢的存在，只是他还是选择听而不闻。
    孙媛说没想到他还在等初恋，孙轩宇没说的是林青青是他的初恋没错，但他并没有在等她，只是重逢后走得比过去更近以后，偶尔会被过去的情绪淹没，他们就只能是老同学，仅此而已。
    而他还是庆幸的，庆幸着在她需要时还能帮上一把，那样就够了，好过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她一人苦撑。
    林青青开始准备考试后，孙轩宇见到她的机会更少了，反而见到另一个人的机会变更多了。
    「你怎么又来了？」孙轩宇补完货出来时，见翟顒熙来了，愣一秒后不禁问了出口。
    「你当初不是自己说，没有不欢迎客人的店家吗？怎么，现在跟我妈关係更好后，反悔了？嫌我烦了？」翟顒熙听到他的问话，立刻瞇眼质问着。
    「没有反悔，也没有嫌你烦，但你之前晚餐时间前就会回去了。你已经好几天都吃微波食品了，你妈如果知道会难过的。」孙轩宇不用想就知道，他以前吃的东西全是林青青亲力亲为的，现在翟顒熙天天找理由来这里念书，要是林青青知道还不心疼死。
    「不要让她知道不就好了。」翟顒熙一脸你怎么会这么蠢的表情看着他。
    「那你总要跟我说个原因吧？」孙轩宇无奈，只能退一步交涉。
    「我如果在家，我妈光忙我的事情就够了。再没几个月就要考试了，她都好几年没唸书了，现在很需要时间把课本重新念过一遍。高三生一年都不见得能复习完重点，现在时间对她来说很重要，我不想打扰她。」
    「但你不是也快考试了，这样好吗？」孙轩宇记得月考要到了，他们私立小学又比公立的小考多，怕翟顒熙成绩下降被察觉后，他对林青青也不好交代。
    「可以。」翟顒熙低头继续写考题。
    「知道了，那如果你考好的话，看你想要什么，我能实现的范围内就帮你？」孙轩宇看他这么努力，忍不住想加码鼓励他一下。
    想不到那孩子头抬也不抬一下，一句话就拒绝了他的好意，「不需要，我从来没考过校排第一以外的名次。」
    孙轩宇听言忍俊不禁，翟顒熙感觉到他笑，立刻不悦地看向他，以为被他瞧不起了，「笑什么？不相信？」
    只见孙轩宇摇了摇头，明明凝视着他却又不像在看他，彷彿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翟顒熙知道他在看的是他妈妈。
    「不是，只是你妈妈以前也都拿校排第一，只有一次掉出去过。看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孙轩宇像在回忆什么，不自觉勾起笑容。
    翟顒熙看着对方的微笑怔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从小到大环绕着他的夸奖全是虎父无犬子这类的话，听的他不耐烦，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优秀和那男人有什么关係，只知道他优秀是正常的，也没思考过为什么在周遭人眼里，他的优秀从来与母亲无关。
    直到今天，这是他第二次听见关于林青青的过去，翟顒熙慢了几拍才察觉自己脸上多了几分满足，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称讚，串起他与母亲的相像，告诉他，他和母亲也并不是真的只存在两个极端的世界。
    煎熬了一天，徐卿卿决定早死早超生，今天要把所有事情全都告一段落。
    不晓得是不是全世界都知道她想和翟总谈谈，一早就因为旗下分公司临时稽查出问题，紧急连线开了几场会议没停过，徐卿卿到晚上八点好不容易才抓紧时间塞点东西，到九点才将明天要补件的资料准备得差不多。
    徐卿卿将东西收拾完后，挣扎要不要等明天再说，最后还是走近办公室门前敲了几下，等到门另一边允准才推门走进。
    只见那男人靠着椅背闭眼半瞇，若不是前一秒才听见他的回应，她恐怕会以为他真的已经累到睡着了。
    徐卿卿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打破沉默，「翟总，我有话想跟您说。」
    翟总勾起嘴角，睁开那双桃花眼，不慌不忙地说，「刚好，我也有。」
    翟总从一边的文件翻出牛皮纸袋给她，徐卿卿皱眉缓缓接过拆开，抽出文件才看见上头写的户籍誊本四字，她停顿几秒仔细看内容，才发现上面新註记上的离婚事由与移出户籍几句。
    徐卿卿下意识想收回文件，逃避这个事实，翟总又将身分证推到她面前，证明他配偶栏确实已空，她缓缓看向他，只见他气定神间地问，「换你了，你想说的话，理由跟苏孟瑾有关吗？」
    她还没否认，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徐卿卿回头只见苏孟瑾入门，他见她在里头眼神也闪过一丝意外。
    「翟总，您找我？」苏孟瑾看向翟总询问道。
    「等一下。」他说，视线依旧停在徐卿卿身上，「徐秘书，你还没说完你想说的话，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徐卿卿将手里的文件放回他桌上，「没有，我没话想说了。」
    「那就好，去外面等着吧，我和苏特助还有话要说。」翟总满意地微笑，只有徐卿卿知道他是变相的威胁。
    走出总裁办公室，徐卿卿才有馀力思考，翟总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本来就不好脱身的局，在苏孟瑾参入以后变得更加复杂，从想退开变成因为苏孟瑾才想退，是两种不同层级的事情，前者两边地位不相等、后者又牵涉到男人自尊问题。
    就算她敢撕破脸，但苏孟瑾呢？关他什么事情呢？好不容易从海外归来正要升迁，凭什么被她这种破事情影响分毫呢？紧握的拳头，在回想前几秒看见的文件又有那么一丝松动。
    他离婚了。
    真的离婚了。
    明知道已经和她无关的事实、明知道那个人做的一切都无关自己，徐卿卿却无法否认，她看见时那一秒的不敢置信。
    「你清醒一点，花痴。」徐卿卿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吃痛的到吸一口气为止，她才敢松手，怕自己再次被虚幻的条件蒙蔽了双眼。

 第六章，倒转重来。（1）AB

    33
    徐卿卿很想有个开关键，下班后就切换模式不去想公事，但现实是脑袋没有切换按钮，即便下班了依旧会继续挤压她的脑容量，让她总是思考自己还有哪件事没做、哪件事需要向翟总交代，害怕工作疏失的焦虑感，让她回家就算有时间，也没心情思考自己的事情了。
    徐卿卿躺在沙发上，只有一个念头，她快死了。
    果然，连澡都没洗她就昏过去了，半夜惊醒后匆匆忙忙起来洗澡，接着瞇了一会才又赶到公司上班。看着电脑萤幕上跨日的时间，要不是刚从家里来，她都快以为自己整晚没回家，彷彿两小时前才从座位上离开，现在又回来。
    「徐秘书，楼下有客人到了，是请他们到顶层的会议室吗？」
    徐卿卿刚开电脑不到三十秒，电话就来了，她急忙翻找起今天开会需要的资料，只能将电话夹在耳边说，「请他们到三楼会议室吧，楼上的会议室冷气管线工程要到下週才会好。」
    电话另一头传来文件的翻阅声，接着便听见接待小姐好听的音调传来悲报，「但三楼会议室业务一部上週就预约使用了，徐秘书，你是不是忘记预约了？」
    徐卿卿皱眉，要不是手上还拿着文件，她绝对会动手打自己脑袋。
    「这时间所有会议室都满了吗？」徐卿卿压下焦急的情绪，连忙追问道。
    「稍等一下喔。」接待小姐隔了几秒才语带抱歉地说，「对，都满了。」
    正当徐卿卿感觉世界都要因为她的失误陪葬时，才听见宛若天使之声的建议，「徐秘书，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换去隔壁呢？我刚确认隔壁的登记表，今天刚好还没满，我打电话去请他预留会议室给我们吧。」
    翟家根基遍及各大行业，翟家喊得出名字的企业太多，翟氏只是其中一个。当初开发商业区时，几个相关企业为求资源统整方便，乾脆联合商业区带动发展，平常各自独立、需要时互相借助资源也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后为方便各家员工在各栋来回，三楼还特别做了连通走廊。
    「谢谢！真的谢谢！麻烦了，我再带翟总过去，谢谢。」徐卿卿感觉从地狱爬回平地，心脏差点都要停了，欲哭地向对方连声道谢。
    翟总在听到要移驾到隔壁栋时，眉头挑了一下，翟总果然还是翟总，简单一句话就知道她出错了。徐卿卿对上他的目光，心虚地低头，那男人嘴角似笑非笑的，要不是她清楚自己失误，恐怕会以为翟总是找到了能逗弄的新目标，心情正好。
    「罚一个月薪水？」翟总故意这么问，逼到她惊讶抬头才满意地往前走去，徐卿卿知道他只是说说，劳基法又不是设假的，但说说归说说，他终究还是她的顶头上司，该道歉示软的还是要做做。
    徐卿卿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从连通口走到隔壁栋，她还没开口忽然被人打断，徐卿卿顺着声音看去，却被眼前的画面弄怔了。
    林青青的復学之路没有想像中容易，她以为自己算是会念书的，至少她人生里最引以为傲的岁月，她多少也算是优秀的学生，没想到当妈多年以后要再重拾课本，记忆里却没有年轻时候好了。
    「好难……」林青青咬着笔，边翻课本边上网查教学解答，好险现在网路很发达，什么读不懂查网路多少可以解惑。这时候林青青就无比庆幸，翟顒熙最近都在学校晚自习，虽然捨不得儿子每天早出晚归，但独自一人更能专心唸书，她已经慢人家太多了，再不认真就完了。
    放在一边的电话忽然震起，以前只有三个人会打给她，翟胤凯、小熙和翟夫人，翟胤凯一天至少一通电话，通知她几点到家、请她准备晚餐和洗澡水，小熙只有有事会打给她，翟夫人则是没事想找点麻烦就会打来。
    两人谈定离婚后，除了广告电话和翟胤凯请的律师以外，没有人会打给她。
    果然，料事如神，萤幕上显示的就是律师的电话。
    「喂？白律师？」她接起。
    「林小姐您好，不好意思，翟先生请我联络您，不晓得今天方便到公司做离婚协议书的更动吗？关于小少爷扶养方面，翟先生有几项异议，想跟您当面讨论更正。」白律师话语用词理所当然，语气上却是全然迥异的尷尬，似乎不明白他好好一个律师，为什么要充当翟总的传话秘书。
    「我如果说不方便呢？」林青青第一次给了个否定的答案，见白律师毫无预备被她堵的答不上话，她笑了笑，幽默地说，「开玩笑的，我这句话今天会当面跟他说的，不为难你。」
    「谢谢你，林小姐。」白律师听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从开始帮忙办理他们离婚事宜到现在，虽然开业这么多年看过形形色色的离婚夫妻，但遇到翟先生后，面对林小姐总会有种同为加害人的感受。
    尤其当翟先生全权交由他和秘书沟通处理，每次一些无理的条件都由自己向林小姐提出，秘书似乎又和翟先生交往过密时，白律师面对个性太好的林青青，总会多了几分不忍心。
    林青青到公司时本来以为会在一楼看到白律师，却见那个一秒几千万上下的男人，难得紆尊降贵地站在柜台前等她。
    「怎么下来了？」林青青走近关心，儘管两人已经谈离婚了，面对翟胤凯她还是态度依旧，也难怪都到这一步了，外人还是没察觉他们关係的转变。
    「在办公室坐太久想走动一下，想说你也快到了，就乾脆下来接你，边走边说。」翟胤凯走在前头按了电梯进去，林青青抢在他之前按了低楼层的按钮。翟胤凯挑眉，不要说多年夫妻了，在翟胤凯面前大概没有人不习惯看他的脸色，也就练就了谁看他一个小动作，都能立即反应他想表达什么。
    不说还以为翟胤凯是缺手还缺脚了，天生欠人关爱，林青青想到这，温和的笑脸忽然被自己呛住，憋不住笑声。
    对上翟胤凯的目光，她不慌不忙地说，「我喝不惯你办公室的茶水，想先去投个饮料再上去，你如果不想等，可以先上去没关係，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林青青个性温和，儘管和他离婚时两人意见左右不合，她曾因此嘲讽过他几句，但那也仅仅是那次而已，在那次后林青青还是原来的林青青。只是听来句句有理的话，从一向温柔可人的她嘴里吐出，竟有几分反抗不满的意味。
    翟胤凯打量起眼前的女人，只见她眼神没有半点退却和故意，反而平静不已，他知道她只是在叙述自己的感受，与他这个人没有关係，他却还是感到不悦，身边的人说的没有错，他就是被自己一直以来的优势宠坏了，但那又如何呢，他依旧优秀到那些人看不惯自己，也得照他的方式过活。
    林青青见他皱眉，知道他正在因为自己实话实说而不开心，多年来顺着他走的习惯，让身体反射性的焦虑了起来，林青青压着情绪不让自己说出半句讨好他的话，并期待电梯能快点到自己按的楼层。
    电梯门一开，她感觉自己终于又能呼吸，却听见他说，「我跟你去吧，我也很想知道你放着有牌子的咖啡不喝，更喜欢喝什么绝世极品？」

 第六章，倒转重来。（2）AB

    34
    林青青知道他就是想羞辱自己，懒的理会他，难得走在他之前往走廊角落的贩卖机走去，下一秒差点跟左边迈出的人撞上，翟胤凯眼明手快抢先一步将她拉到怀里，抬头看清来人后，他愣了一秒，释然地一笑唤道，「哥。」
    那人还来不及回话，他身后的人也硬生生撞上他的背，差点往后摔倒，男人下意识将她拉了回来，过度曖昧的距离让两人都迟疑了片刻，也让林青青忘了她也还在那个人怀里，只顾着看清男人身边过分熟捻的面孔。
    「哥，怎么这么巧？」翟胤凯刻意对两人的亲密视若无睹，松开扶住林青青的手，走近和翟胤玄打招呼。
    「今天有客户要招待，秘书弄错了会议室，只好来你这借了。」翟胤玄确定徐卿卿站稳脚步后也松手，责备的话语从那张半笑的唇吐出，竟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林青青无意关心他们的对话，视线越过两人和徐卿卿交错，两人眼底都有几分惊愕和释然。
    她还以为那次在百货公司撞见同名的女生，是翟胤凯外面的人呢，再看向和翟胤凯热络对话的男人，她对他有一点印象但并不熟悉，翟家家大业大，每年过年聚会团聚起来，纵使是翟家老宅再大也略显拥挤，堂兄弟妹更是多到快两支足球队。
    林青青会对翟胤玄有印象，纯粹是因为翟家各房承接家业的只会有一位，他也是其中一位，在林青青看来和丈夫是一样优秀，却没想过这对堂兄弟在婚姻上也是同进同退。
    「弟妹今天怎么会来公司？」翟胤玄和堂弟说完后，这才回头和林青青打招呼。
    「刚好和胤凯有事要聊就来了，他忙公事，好几个月没回家。」林青青笑笑半真半假地说，翟胤玄也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她言下之意是什么。
    翟胤玄听着面不改色地推了推弟弟，故意指责地说，「你呀，要对弟妹好一点啊，上哪里找这么好的女人？」
    「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女人？大嫂不是也是一个吗？最好的两个我们都娶回家啦。」翟胤凯搂住林青青理所当然地说，徐卿卿听着脸色僵硬，听来甜蜜的话语在知情人耳里只是打脸的话语，虚假又噁心。
    前一秒确定林青青不是翟胤玄夫人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在这一秒又重新紧绷了起来，那女人不是林青青又怎么样呢？翟总的夫人依旧还在，只是换了一个人而已，她做过的事情、无法进退的情况，依旧什么也没有改变。
    徐卿卿再回到办公室时，只见苏孟瑾桌上东西收了一大半，她吓得连忙走近，压住他正在收拾的文宗，「你要去哪？不要告诉我你被开了，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自己。」
    徐卿卿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心悬得有多高，心跳快得她胸口发痛，害怕这几天认为自己想太多的噩梦真的实现，苏孟瑾愣住后忍俊不禁，弄得徐卿卿更着急了，「快说啊！」
    「你想太多了，翟总原先就打算要再扩一个业务部，但我外派几年了，直接让我空降怕不好说话，才会先让我暂时升特助再转派到业务部。」苏孟瑾看她脸色都白了，连忙解释，「和北京的合约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再过一阵子四部的人员调派和办公室扩建也完成了，我要先提前去熟悉相关业务，翟总前两天叫我进去就是和我谈这件事。」
    「那就好。」徐卿卿这才放心下来，原先就因为开了两个小时会议，还没喝水的喉咙，放松下来后口渴的感觉更加放大了。
    徐卿卿拿着水杯，没急着去装水，反而想起他上礼拜病了两天没来的事情，那天从他家离开后她一直忙着公事，没机会问他好点没，沉默几秒又关心道，「你病好一点了吗？刚接手新部门，别又病倒了。」
    「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不晓得是不是她想多了，苏孟瑾的回答听来客套又疏离，她点头转身就要去茶水间时，他喊住了她，「徐卿卿。」
    徐卿卿没有应声，只是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今天下班不要跟他走，跟我走吧。」苏孟瑾说。
    「为什么？」徐卿卿抓着水瓶，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洩漏出来。
    「因为想和你谈谈？」苏孟瑾看着她的背影，见她转过头皱眉看向自己时，他那张面无表情地说，「也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你根本不想跟他走？」
    徐卿卿一噎，感觉心脏因为他的话紧缩了一大下，连一句也回答也没有，转身就走。她以前明明是最讨厌他那张脸的，笑也不笑是在摆脸色给谁看？但跟在翟总身边之后，甚至是这阵子以后，她反而讨厌看见任何人的笑容，尤其是翟总的，那种明知道自己正被算计，却又无法做点什么的无力感，真的很烦。
    还不如像苏孟瑾一样，有什么说什么，把人全部得罪光也好过笑笑的捅自己一刀好。
    徐卿卿刻意拖到人流散的差不多才下楼，只见那男人背对着自己坐在花圃边，不晓得已经等了多久，她走近用包包砸了他的背一下，「欸。」
    「一起吃晚餐？」苏孟瑾站起身，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
    「好啊。」徐卿卿没有拒绝，两人坐捷运到附近的夜市，随便找了一家滷味店吃。徐卿卿一句话也没说，就只顾着吃眼前的东西，每每低头吃麵，勾到耳后的头发就会一直掉下来挡住视线。
    「嘖。」徐卿卿烦燥地发出声音，想找绑头发的，摸到空荡的手腕才想起来她下班后就把发带放桌上了，她头发并不长，刚过肩而已，工作以外的时间她很少会绑。
    「你吃你的，别动。」苏孟瑾出声阻止，徐卿卿还没理解，就感觉原先被覆盖的后颈忽然一阵空，风吹过空荡荡的脖子清凉了不少，也消了前一秒鬱闷烦躁的火气，发尾被那人握成一个小马尾。
    徐卿卿睁大眼睛，眨了眨眼没动作，只感觉到后面那人的小心翼翼，像怕自己的动作会扯痛她一样，接着听见他说，「好了。怎么不吃？不是叫你吃你的？」
    「不动怎么吃嘛。」徐卿卿理所当然地反驳着，语气发软听来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接着拿起一边的手机当成镜子一样照，只见那马尾被绑得乱糟糟的，徐卿卿哼了一声说，「绑得真丑。」
    苏孟瑾没发火，反倒理所当然地说，「嗯，我回去再练练。」
    徐卿卿被他这句话弄红了脸，明明不是什么甜蜜的话，为什么每次从他嘴里吐出，都该死的让人心动啊？
    「徐卿卿。」他唤。
    「嗯？」徐卿卿低头吃着麵，敷衍地应声。
    「我知道已经隔三年了，这三年我们之间是一片空白，要你凭着过去的遗憾跟我重新开始很难。」苏孟瑾没动眼前那盘滷味，反而说起了自己想说的话，徐卿卿咬着麵条抬头看他，表情有几分憨傻，他接着说，「你要不要给我一个机会重新试试看？重新认识、喜欢上三年后的我，怎么样？」

 第六章，倒转重来。（3）A

    35
    林青青准备大考前一个月，翟顒熙来店里来的更勤了，偶尔连假日都会出现，孙轩宇为了配合他也几乎天天都到店里。
    「店长，你已经连续来店里一个月了欸，你以为你是超人还是钢铁人？都不用休息喔？」李承祐一进仓库见本来应该休假的店长坐在里面，受不了地说。
    「我知道你们上班不喜欢看到老闆，等顒熙走我就走了。」孙轩宇透过监视器看了座位区一眼，低头继续订货。
    「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欸店长，那小鬼好像怪怪的欸。」李承祐正要换制服，抬头瞥见监视器上的画面发觉有些不对，连忙喊孙轩宇让他也看看。
    孙轩宇听言抬头，一开始还没看出李承祐的意思，接着才发现翟顒熙似乎一手压着腹部，不停左右换笔，身躯也跟着左右摇晃，看来是哪里不舒服又强忍着，只能左右交换转移注意力。
    他立刻起身出去看状况，走近才发现翟顒熙脸色异常的难看，孙轩宇蹲下身问，「顒熙？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翟顒熙咬牙不肯示弱，孙轩宇也顾不得他的自尊了，伸手碰他额头想确定是否发烧，掌心却一阵湿润，全是翟顒熙的冷汗。
    「你肚子不舒服？」孙轩宇看他压着右边的腹部，关心地问，见他到现在还不肯吐实，难得沉着脸说，「翟顒熙，你不肯说我只能请你妈妈来一趟了。」
    「你！」翟顒熙一听到他要找林青青来，只想对他发火，但又不得不低头吐实，「我肚子痛好几天了，过一下就好了。」
    「已经好几天了你为什么不说！」孙轩宇听言不禁指责道，翟顒熙看向他正想问他这么大声做什么，他是他的谁，凭什么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那些话在看见孙轩宇脸上的着急不安后，霎时忍了下来。
    「……想说不严重。」翟顒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换了另一句话说，只是在看见玻璃窗外林青青冒雨赶来的身影，对着孙轩宇暴怒地吼道，「你说了不找她来的！」
    「你这可能是阑尾炎，得送医院开刀。」孙轩宇说出自己的猜测，更何况他也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这种状况怎么可能瞒他家人，「我知道你不想让你妈担心，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妈事后知道会伤心，如果她觉得是因为追求自己想要的，才顾此失彼，你的隐瞒可能会害她，直接放弃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翟顒熙知道他说的话是事实，但每次碰到孙轩宇他就无法用理智思考，尤其在知道他才是对的状况下，他就更加生气不满。
    「小熙！小熙！你感觉怎么样？」林青青衝进超市内看着儿子难受的样子，心都快碎了，接着慌张地问，「你不是在学校晚自习吗？怎么会在这？」
    「我……」「他今天比较早下课，走这里回家，我看到他想说请他喝点饮料，结果他忽然说身体不舒服，我才找你来的。」孙轩宇抢先一步替他隐瞒下来，桌上的作业也在林青青来之前，就都收进书包里了，「我已经叫救护车了，等等就到。」
    「谢谢你。」林青青红着眼眶向他道谢。
    救护车来时，孙轩宇正犹豫着要不要上车，怎么说他都是外人，跟上似乎不太适合，那小手却穿过担架抓住他的衣角。救护人员见此连忙说，「爸爸也一起来吧。」
    「我不是……」「我肚子很痛，你快一点！」孙轩宇正想解释，翟顒熙却打断他的话，对他气冲冲地说。
    林青青第一次看到儿子对人这么没礼貌，愣了几秒，这才对着孙轩宇苦笑说道，「对不起，小熙生病了才会这样。」
    「没关係，我陪你们去吧。」孙轩宇跟着上了救护车，只见林青青摸着翟顒熙的脸蛋，担忧地止不住眼泪。送到急诊室后，经过医生判定是阑尾炎后，让林青青签完手术同意书，人就送进去了。
    林青青从人进去后，哭得更兇了，就算知道只是一个小手术，但儿子从小到大就没大病过，何况是要在身上动刀，叫她怎么不难过。
    「坐下来吧，不会有事的。」孙轩宇见她傻傻站在手术门前，只能轻轻拉着她往一旁的椅子坐下，只见拉的再远她视线依旧停留在那扇门上，孙轩宇无法抱她，那超越了他们的关係，他能做的只有拍着她的肩膀给予微薄的安慰。
    孙轩宇思考几秒后，像想到什么似的说，「青青，你手机方便借我一下吗？刚刚急着上救护车，我手机没带到，店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吩咐。」
    「喔好，不好意思。」林青青急忙擦乾眼泪，把口袋里的手机借给他。
    「我打通电话等等回来。」孙轩宇看着她的小脸，不忍离她太远，却又不能不离开，只能忍住情绪转身离开。到她确定听不见的地方，他才敢拨通电话簿里的陌生电话，「喂？翟先生您好，我是你们家附近超市的店员，是这样的……」

 第六章，倒转重来。（4）A

    36
    翟胤凯赶到医院时，翟顒熙已经做完手术出来了，翟胤凯皱眉看着急诊室里有的连帘子也没有，只能屈就于走廊的病床，想也没想拨了通电话，翟顒熙就从急诊，直接升到单人病房。
    孙轩宇见翟顒熙出来后，林青青的情绪看来稳定一些，就先去一趟超商买水和一点吃的回来，不过几分鐘时间，回来原病床上躺的已经不是翟顒熙，林青青也不见踪影。
    「不好意思，请问刚刚那台病床的病人呢？就是一位妈妈和儿子的。」孙轩宇焦急地拦住一旁的护理人员追问道。
    「喔那位，他爸爸刚刚到了，已经改转到九楼的单人病房了。」护理人员看了一眼，对孙轩宇叙述的人大概有些印象，查了一下转的病房号码给他后便离开。
    孙轩宇犹豫片刻，还是搭电梯上去了，想确定人已经到了他再走，刚到病房外便听见林青青的哭泣声，没完全合上的门缝能看见两夫妻间的亲密，林青青依靠在男人怀里反覆自责着。
    「他应该前两天就痛了，我都没发现。」林青青看着床上睡沉的小脸，收回手不忍心再看儿子，回头将脸埋进丈夫的怀里，当孙轩宇意会到自己不应该进去时，男人已经低头吻上了林青青的唇，似情又似用吻安抚着妻子的情绪。
    孙轩宇站在原地，突然理解自己没有勇气跨越那条线的理由，很多东西是他给不了林青青的，那男人一通电话能改变的事情，又或者是无后顾之忧的生活，最重要的是林青青能在他面前放松哭泣，他却连一个拥抱都给不了她。
    这样熟悉无力感，让孙轩宇感觉又回到了高中时候，他们毕业前半年，林青青的名字很早就上了红布条、高掛在学校外侧，她在校三年成绩优秀，光靠繁星推甄就可以上第一志愿了，但林青青还是为了以防万一去参加学测，不意外的一样以榜首成绩上了大学。
    「你要考指考啊？」林青青在一阵喧闹中走近他身边，看见他难得专心念书，孙轩宇在班上成绩算中下，平常考前也不见他拿课本苦读过，这几个月倒是天天看他课本不离手，尤其是在学测成绩公布过后。
    「嗯，不满意学测成绩。」孙轩宇点头，没有告诉她，他选择再考一次是因为他学测成绩上不了她那间大学，就算明知道只是奢望，他也想擦边上去，和她走在同一个校园里呼吸。
    如果他考上了，那天他会告诉她，他喜欢她……喜欢很久、很久了。
    那是孙轩宇这辈子第一次为一个目标这么拼命，几个月除了念书以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连阿嬤都说他要是早一点拿出这种态度，哪需要再重考一次呢？
    孙轩宇收到成绩单时，手是颤抖的，他上了那间学校后几个志愿，想也没想就选择註册了，满怀期待地去了学校，想着随便打听一下也能找到她的身影，毕竟她一直以来都这么优秀，却没想到他也是在註册那一天看见铺天盖地的新闻。
    每则网路新闻、报章杂志都是他们结婚的画面，孙轩宇看着钉在原地，字里行间描述的女人，和记忆里那个会因为奖学金而失声痛哭的少女，彷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他不晓得这中间出了什么错，只知道看到照片上她温柔的笑脸，他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应该要为她高兴，她从此以后再也不需要为了钱烦恼了，可是为什么他拿着报纸坐在超商门前，却哭的像个大傻瓜？
    「既然都结婚就离远一点嘛，还要忍着情绪帮人家？」孙媛玩笑的话语如今牢牢刺在心上，想拔也拔不下来，他以为他已经做好准备、以为只要站稳立场就可以了，事实是他没有自己想像中豁达，那男人如当年风采没有半点退减，和她依旧很般配。
    孙轩宇逼自己亲眼看着，最后缓缓闭上眼，将那袋东西放在房外后转身离开。
    林青青回神时，已经伸手抵住他的胸口推开他，哭红的双眼茫然地看着翟胤凯，「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青，我们重新开始吧？」翟胤凯凝视着她，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秒更确定，弯弯绕绕后他最想要的女人还是她，看着她的改变和没改变的地方，他新奇又感到安心，她还是他的乖妻子。
    林青青听着他说的话怔了几秒，轻轻将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扯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缓缓地道，「你是顒熙的爸爸，我是顒熙的妈妈，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情，但我们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翟胤凯一愣，没想过会听见好以外的答案，他以为那双哭红的双眸会不敢置信，会温柔微笑如过去一样，却发现她的双眼冰冷不已，淡淡地叙述着回不去的事实。
    「你知道毁掉一个人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吗？」林青青背对着他，突然问起了毫不相干的问题，接着道出答案，「是把一个人捧在手心上，拉高、再拉高，然后松手，让她整个人摔得粉身碎骨。」
    「都碎了这么久，你才说要重来，你觉得有可能吗？」她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问，林青青在他面前一向温柔，儘管这几句话态度依旧，他也能感受到话语里痛苦恨意。
    「你想挽留我的话只会说一次，说第二次就觉得伤自尊了。」曾几何时，她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但你有想过你跟我说要离婚时，我是怎么求你的吗？我哭也哭了、求也求了，你还是要离婚。」
    想起自己的狼狈不堪，和他现在淡然的模样相比，一切都差太远了。
    「所有东西对你而言都太容易了，你从来连话都不用说就有了，你真的需要我吗？其实你不需要任何人吧？只需要你自己而已，又何必在决定离婚都大半年后，才说这种话呢？」林青青扯开笑容，拒绝了他的要求，但正如她所说，他翟胤凯一向不清楚后悔是何物，就算真的有也往往不屑提，所以一次已经是极限，第二次更是不可能。
    「痛……」翟顒熙的哀号声打破了沉默，林青青见翟顒熙麻醉退了、意识转醒后，急忙凑近病床边关心儿子的状况，将身后人的存在全拋诸脑后。
    医生过来检查伤口，简单叮嚀术后状况后便离开，翟顒熙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翟胤凯，他瞇眼不确定地唤了一声，「父亲？」
    「还好吗？」翟胤凯这才走近问一句。
    「我没事。」翟顒熙在翟胤凯面前逞强习惯了，要他说实话还不如杀了他比较快。
    「那就好，本来就只是小手术，是你妈太小题大作了。」翟胤凯听言理所当然地附和道，林青青紧握拳头，忍着情绪不想在儿子面前和他大吵，也怕自己一回头会直接赏他一巴掌。
    「既然只是小手术，不耽误你，孩子我顾就可以了。」林青青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
    「需要看护什么的，你打一通电话给我秘书，她会帮你处理好。」翟胤凯也没兴趣留下来继续看她脸色，今天已经丢过一次脸，也算够了，简单交代两句人就离开了。
    「爸爸走了，有哪里不舒服都可以跟妈妈说，不用担心。」林青青见病房终于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这才温柔摸了摸儿子的脸哄着。
    只见翟顒熙双眼绕了好几圈，接着问，「他呢？」
    「谁？」林青青没意会过来。
    「孙轩宇！他呢？」翟顒熙察觉到他不见后，第一次在妈妈面前压不住脾气，想也没想就直呼名讳。
    林青青讶异归讶异，第一次是因为翟顒熙要送上救护车，她着急没时间顾及儿子的礼貌问题，如今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该说的还是要说，「小熙，怎么可以这样喊叔叔的名字？」
    「他呢？」翟顒熙本来就身体不舒服，还被母亲指责自己的礼貌，第一次不想再管林青青的情绪，只是憋着气反覆执着地问。
    林青青还是头一次看到儿子这样，也是这才想起来她完全忘了孙轩宇的存在，记得翟胤凯来之前他说了要去超商买点东西，后来转移病房，她心思全在儿子身上就完全忘了要通知他换病房的事情。
    她连忙拿出手机想打给他，又想起孙轩宇没带手机的事情，林青青正想下楼找人，打开病房却见门把上掛着一袋东西，林青青愣了几秒，这才把东西拿进病房里。
    孙轩宇大概是撞见他们两人争执，不好进来才走的吧？林青青知道身为外人，孙轩宇已经帮了她太多、太多，只是当她回神发现他不在时，她竟会感到一丝失落，再看着病床上不晓得几时已经这么依赖他的孩子，林青青忽然不确定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第六章，倒转重来。（5）B

    37
    徐卿卿记得自己被苏孟瑾的话问傻了，好像呆看他许久，什么也没说，苏孟瑾也没非要她一个答案，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让她回神后，催促着，「快点吃吧。」
    「喔、喔。」徐卿卿才发现自己嘴里还咬着一口麵没吞进去，满脑子只有自己刚刚那个样子一定很蠢，他竟然还能看着这样的自己，说出这么认真的告白也是很厉害，诸如此类的想法。
    徐卿卿边胡思乱想边低头把麵吃乾净，从两人分开后到一个礼拜后的今天，苏孟瑾都没有再问她答案，他们偶尔下班会出去吃饭，却谁也没再提起那次对话的事情。
    徐卿卿不是不想答应他，从认清自己对翟总的好感，除了存在于外貌条件外，更多的是因为苏孟瑾的影子后，再朦胧的滤镜都应声破裂了，只是这次她想先把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再和苏孟瑾开始尝试沿着过去寻回他们错过的三年。
    正如同苏孟瑾对自己的，那才是负责吧，她想。
    只是徐卿卿还没反应过来，翟总的态度便开始有了转变，首先她终于见到了这三年来从未见过一次面的翟夫人。
    「徐秘书，这请你吃。」翟夫人一进门连忙将手里的盒装甜点给她。
    「夫人，你每天来都请我吃甜点，我不好意思。」徐卿卿一脸尷尬地想拒绝，翟夫人和她原先误会的那位气质很相似，徐卿卿不禁都都要怀疑豪门家的媳妇是不是都是同款类型？
    不然怎么她才遇到两位而已，都这么温柔、有礼，好到她连对上翟夫人的目光，都感到内疚不已。光想到离婚手续是经由她主办，她又和翟总纠缠不清，就觉得心虚。
    「我对你才不好意思。」翟夫人轻轻地说。
    那微弱的气音和过分认真的口吻，让徐卿卿以为自己一时听错了，睁大双眼不确定地反问道，「什么？」
    「没有，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着玩而已，你就当帮我忙一起帮忙吃吧。」翟夫人又恢復前一秒温和的微笑，将做好的点心放在她桌上，半拜託地请求着，徐卿卿也不好拒绝。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徐卿卿顺从地收了下来，正要进去替翟夫人通报，见对方摇了摇头，徐卿卿立刻领会她的意思，给这对离婚夫妇一点空间，转问起另一件事，「夫人今天要咖啡还茶？」
    「茶就好，拜託了。」翟夫人向她道谢后，才自己走近敲门，徐卿卿看了一眼，转身去茶水间准备茶水。
    徐卿卿到现在还摸不清楚他们夫妻现在是怎么回事，那天翟总除了给她看身分证，还给她看了户籍誊本确定两人已经离婚了，但有离婚的妻子会天天来给丈夫送便当吗？
    从这礼拜一开始，翟夫人天天都会送便当来，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下班，每次也一定会带亲手做的甜点送给她。徐卿卿进去时，翟夫人都是在里头的休息室休息，并不会打扰到他们办公。
    如果他们俩夫妻能復合，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一切回到原点，她罪恶感也能减轻一些……只是胸口为什么总是沉甸甸的，明明一切正朝着她想要的方向走不是吗？
    徐卿卿拿着茶杯，正要送进办公室时，手还没敲上门板便听见里头曖昧的声响。她僵住动作，只听见翟夫人闷哼着，分不清是拒绝还是半推半就地说，「不要这样，徐秘书等等会送茶进来。」
    「那就让她亲眼看看翟夫人是谁的位子啊，你难道不想宣示一下主权吗？」翟总的话让徐卿卿脑袋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杯子已经摔在地上，徐卿卿慌张地蹲下身想收拾乾净，却听见里头再也没有对话，徐卿卿心一缩，以为是他们察觉了自己在外面。
    她加快动作，不想被以为自己有偷听的习惯，下一秒门后传来翟夫人尖叫声，那声响轻易勾勒出门后的画面，翟夫人试图压抑却猝不及防的理由，徐卿卿想都不用想。
    徐卿卿一阵反胃，咳了几声只觉得想吐，下一秒对方像要跟她拚大声一样，墙壁接着响起一阵一阵的撞击声，示意着墙内那侧的所有动静，翟夫人的求饶声和墙壁的声响，让这场欢爱莫名成了三人的场子，徐卿卿想起身出去回避，却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冷、站不起身。
    不晓得听了现场直播多久，她才到外面的走廊罚站，明明已经隔了两道门，徐卿卿却感觉那声音透过墙环绕在耳边，逼的她想不听都不行，想走又不晓得能躲避到哪里，直到翟胤玄开门看向站在走廊发愣的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你可以进来了。」
    徐卿卿缓缓回神，她知道她应该要像眼前的人一样，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却在看见那男人的背影后，不禁开口质问道，「你是故意的吗？」
    翟胤玄停住步伐回头看向她，依旧是那个什么都看穿，却又什么都不说破的笑容，如果原先还有那么一点忍耐，在看见他的笑以后，连那么一点理智都没了，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彷彿这一切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他连回应的必要也没有，耍的她团团转。
    「我在问你是故意的吗？把人带到办公室做这种事情？」徐卿卿发出声音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竟那点不应该有的委屈。
    「徐秘书，我似乎没有和你交代的必要吧？」翟胤玄理所当然地说，见她张嘴想说点什么，立刻打断她的话，「我碰你了吗？」
    徐卿卿眨了眨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们连吻都没接过不是吗？你为什么表现的像被我骗身一样？」翟胤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可是为什么和她认知到的事实却又天差地远。
    她以为自己是擅长辩论的，却忘了在翟总面前，她依旧稚嫩。他简单几句话就将所有的立场扭曲反转了，那些曾经为了避嫌而保持的距离，成了他如今为自己脱身最好的武器。
    「就算我真的碰了你，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学会为自己的贪心负责吧？说实话，难道就你一个人真心诚意？你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更何况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只是吃了几顿饭的关係，不是吗？」
    混乱的思绪在听见那一秒后才终于通了，徐卿卿颤抖着，越是理解了，眼底的情绪就越冰冷，没头没尾的喃喃自语着，「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吧？」
    从一开始那句没兴趣搞婚外情，等离婚后再开始，是真的也是假的，真的，不过是他的自视甚高，其馀打着为她着想的名义全是假的，而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也清楚这男人不是她能掌握的，所以给自己设了一道安全界线，要自己保持清醒。
    在苏孟瑾回来，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掀开后，她更确定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可是知道归知道，这些日子以来那些曖昧心动，即便她对翟总的开始不是真心诚意的，但徐卿卿心里还是有一块，她不肯正视的部分，那就是她身为女人的虚荣感。
    没有一个女人被翟总这样的男人追求，是不骄傲的，就算试图保持清醒拒绝、想将一切导回正轨，徐卿卿也过有那么一点期待，就算明知道不是，也期待自己会是他那个最后，如同每一个女主角驯服渣男让他们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地靠岸，她也能成为那些书里，被优秀男人看入眼里的万中选一。
    但最可笑的是什么？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女主角。
    现实里那样的男人，最爱的从来不是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人，而是将所有人玩弄在手掌心的自己。他爱翟夫人吗？真的爱那个人会把她当成炫耀的工具，带到办公室践踏她的自尊吗？
    但徐卿卿又有什么馀力去为翟夫人抱不平呢？她就像那些小说里的砲灰，他一句话就将她的生活翻转，演完了那些戏码，玩腻了、不玩了，连一个最基本的尊重、交代都不用给，一个眼神就要她识相忍着退场。
    理所当然地要她成为让他们感情路上试炼的坎坷，铺洒在真爱道路上必经的过程。
    他凭什么？凭什么用践踏她的方式来成全他们的破镜重圆？
    这一切都更显得那个以为被看上了就沾沾自喜，以为和他平等位置能要一份尊严的自己，从头到尾什么也不是。

 第六章，倒转重来。（6）A

    38
    林青青第三次到超市拜访，每次进门对上的都是店员充满歉意的双眸，还没开口他们就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告诉她相同的答案，「不好意思，我们店长今天也不在。」
    「是吗？那我知道了，谢谢。」林青青没有执意纠缠，理解地点了点头后离开，拿着大包小包接着又搭车到医院去。
    翟顒熙开刀后已经住院一週了，再住一週就可以出院了，林青青只有在回家拿换洗衣物和必要东西时，才能碰碰运气去见孙轩宇，不晓得是她运气太差还是孙轩宇真的这么忙，她第一次发现要见他一面竟是这么不容易。
    林青青上车没多久，手机萤幕便因为来电亮起，她滑开接起，「喂？」
    「听说你刚刚来店里找我，有什么事吗？」孙轩宇平板的声线，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也没什么，就是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而已。」林青青知道孙轩宇对谁都外冷内热的，只是没想到就连电话都像用文字打字一样，感受不到半点情绪只觉得疏离。
    林青青不是没猜过孙轩宇是故意躲开自己，但又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如果真的在躲自己，大可以拖着不回覆、直接无视她，但每次她离开他店里后半小时内，孙轩宇一定会打电话给她，确认她没有急事、关心翟顒熙几句后才会掛电话。
    「不是跟你说了是朋友就不用谢吗？你照顾孩子很辛苦，不用特别再跑这一趟，有时间多休息吧。」孙轩宇的话听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林青青却觉得有些地方变了，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
    「小姐，到囉。」司机停车提醒道，正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先掛电话了，你忙吧，有什么事打给我就好，别再白跑一趟了。」孙轩宇说完掛掉电话。
    一旁等了不晓得多久的李承祐，再也憋不住话，直接问了出口，「店长，你干嘛一直躲人家啊？」
    孙轩宇想反驳自己没躲她，却也知道自己是在睁眼说瞎话，每次林青青来时他总躲在仓库里不出去见她，只透过监视器画面看着她满手东西地进来，脸上藏不住失落地离开。
    孙轩宇不知道她是因为无法亲自向他道谢而不开心，还是因为少了他一个朋友无从倾诉而难过，他不是不想帮她，只是再这样相处下去只是在折磨自己，忍耐不是办法，总有一天瓶子会被里面的石头撑破。
    与其走到撑不住撕破脸那天，还不如当远远关心的朋友，孙轩宇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卑劣的那一面，他希望她幸福，但又不想亲眼看她幸福的那一面。
    既然她已经和丈夫和好了，他也就放心了。
    「对人家儿子这么照顾，对人家妈妈就这么无情，我真的是搞不懂你。」孙轩宇没理会李承祐的碎碎念，换上制服又继续出去帮忙补货。
    林青青推开病房时，只见儿子伸长脖子在看她后面，她不忍心看他失望，也不想骗他，只能温柔地哄道，「今天叔叔还是不在，等你病好出院我们再去看他吧。」
    翟顒熙一听孙轩宇还是没来，愣了一秒后，拉起被子就将自己埋了起来。
    「小熙……你不要这样，人家叔叔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啊。」林青青看着将手上的东西放一边后走近，伸手轻轻拍了拍被子下捲曲的身子。
    翟顒熙的过度早熟一直是林青青自责的点，看他难得像同年龄的孩子一样，开始会耍任性、发脾气，林青青是说不出的庆幸，但偏偏他执着要见的人是孙轩宇，林青青只能试图开解儿子，不想给孙轩宇添麻烦。
    她也不晓得，翟顒熙怎么会忽然对只见过几次面的孙轩宇这么执着？
    「小熙，你听妈妈说，我们不能一直这样麻烦人家，叔叔已经帮妈妈跟你很多了，他终究没有义务一直帮我们。」庆幸归庆幸，扯到外人，该说的话、该教的礼仪还是要说。
    没想到被子下传来闷闷的反驳声，「怎么会没有？他如果跟你在一起，他就有义务要一直帮我们、照顾我们了！」
    林青青听言停住原来正在安抚他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小熙！」「我不管！他既然没有打算一直做下去，那他干嘛一开始还要管我！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对我这么好啊！都把我变成这样了，现在又这样！」林青青正要指责他，没想到翟顒熙掀开被子红着鼻子骂道。
    「翟顒熙！」林青青难得板起脸来，连名带姓地喊他，要他清醒一点。
    翟顒熙却丝毫没有要住嘴的意思，反而说着说着委屈了起来，发脾气地吼着，「明明就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
    林青青听着怎么会不知道儿子究竟在发什么脾气，他气孙轩宇不来，更气孙轩宇成为他在意的人以后，又这么轻易地拋弃他，孩子在情感上佔有欲本来就过强，还不懂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只会将这些看成是人的变化。
    更不用说翟顒熙从来没将任何人看进眼里过，第一次有人在他心里特别一些，也难怪不管她怎么说，一向懂事的儿子还是听不进去。
    「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对他总是没大没小，那天又对他发脾气，他记仇了，才会不想理我了？」翟顒熙再也压不住委屈，终于将心里堆积了几天的不安倾诉出口，哭了出来。
    「小熙……」林青青见此，再生气也无法再指责他，只能心疼地抱着儿子。
    其实何尝只有翟顒熙呢，她不也早被孙轩宇的存在制约了吗？林青青将下巴轻轻靠在儿子头上，不让他看清自己复杂的情绪，怕翟顒熙又将前面荒唐的想法再次提出。
    孙轩宇和离婚又带一个孩子的自己不同，就算他单身，该找的也不应该是像她这样的人，他值得更好的。

 第七章，坦承真心。（1）B

    39
    不是说都已经冬天了吗？为什么台湾还这么热呢？徐卿卿咬着冰棒看着窗外太过晴朗的天气，鬱闷地想，冰棒融化成液体滑到她手里时，额头的汗也用相同速度流下，闷热的天气让t恤都被背部彻底浸湿。
    「徐卿卿──你在干嘛？还不快出来帮忙！」房外传来熟悉的狮吼声，徐卿卿咬掉木棍上最后一节冰块，将垃圾丢进桶子，这才起身出去。
    「欸？你女儿从台北回来啦？」徐卿卿掀开帘子走出店面时，叔叔阿姨们一见到她眼睛一亮，明明人就在这，还要透过父母问候她几句近况后，才跟她打招呼离开。
    徐卿卿坐在店里的椅子上，百般无聊地靠在冰柜上，「明明就没人，干嘛非要叫我出来啦？」
    「什么没人？你以为开店只需要坐在那里卖茶啊？都不用整理药材、晒药啊？哪些东西进货后要整理、除虫保存，你一个都不知道，几百年才回来一次，叫你帮忙顾店而已，还给我这么不甘愿。」徐母忙了一个早上，知道她在台北假日过惯了，不睡到太阳晒屁股不起来，所以也没叫她出来帮忙煮茶，该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才让她出来一下，见她还这么事不关己、不想帮忙也火了。
    「好啊，你不想顾店，现在去把咸丰草洗一洗，等一下去把草药用机器弄碎。」徐母将准备好的那袋咸丰草塞进她怀里，徐卿卿也不敢再嘟囔，拿着东西和盆子就到路边水龙头那，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帮忙。
    徐家是卖青草茶起家的，传到爸妈这已经是第三代了，也是镇上有名的青草茶店，徐卿卿小时候还总被取笑，家里卖青草茶就算了，名字还叫卿卿，怎么不乾脆叫青青。
    徐卿卿虽然对接手家里的生意没兴趣，也从没在这方面下过任何心思，但这种基本作业，她也是从小帮忙到大的，做起来还是熟悉迅速的，没一会就把东西弄好拿到一边晒了。
    徐卿卿擦乾手，走到妈妈旁边接着帮忙分装药材，母女俩沉默一会，徐母才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台北找工作？」
    徐卿卿停住动作，想起最后一天从公司落荒而逃的场景，她很想负责任，先提离职后，找到接任者交接完再走，但光想到还要再在翟总身边待三个月交接，徐卿卿就觉得噁心到想吐，全身甚至因为恐慌感发痒，她连一天都忍受不了，拿了重要的东西就逃跑了。
    这几天不少人打电话给她，徐卿卿一通电话也不想接，将一些重要业务资料转给祕书室的职务代理人，确定公司业务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秘书开天窗后，就潜水放假去了。
    「我也才回来三天而已，不用这么急吧？」徐卿卿低头绑起那袋草药，拿一旁的袋子继续包。
    「你如果真的不想回台北，听隔壁牛婶的话去相亲怎么样？听说她有个姪子，最近也刚从台北调回来当老师，一表人才的。」徐母迟疑一会，故作无意地将思考了一天的话自然问了出口。
    「妈──」徐卿卿听到相亲就跟踩地雷一样的反应，想也不用想直接表达她的抗议，这不是徐母第一次叫她去相亲了，前几次从台北回来她也有提过几次，只是徐卿卿从来没去过。
    从巷头到巷尾都是从小看到大的长辈、同儕，彼此熟识、敦亲睦邻的人情味是镇上最让人喜欢，也最让人厌烦的原因，每每看到那些大人比她还关心自己的交友状况，就觉得疲惫。
    「干嘛不去？就交个朋友认识认识而已，也没叫你去了就一定要交往啊！」徐母早就知道她会拒绝，丝毫没有气馁的意思，理所当然地说，接着又停住怀疑地看向女儿，「还是你有男朋友了？」
    徐卿卿听言一顿，脑中想起的竟然是那个和自己一起吃滷味的那张脸，她不自在地撇过头，「没有，你在乱猜什么啦。」
    「确定没有？不会是失恋才给我辞职，包袱款款回来的吧？」知女莫若母，看徐卿卿不愿意多提及的样子，直接就猜出八成的事实。
    只是被拒绝的那一方并不是她，那天后未接来电最多的，反而是和她已经没有公事来往的苏孟瑾。徐卿卿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住哪，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拿了个小行李就回老家了。
    在经过这一段后她更没有脸去面对苏孟瑾了，太丢脸了，明明说了要放弃，却还是对翟总有那些奇怪的心思，才会遭到报应吧？徐卿卿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逼自己回神。
    「不要再乱猜了！有客人来了啦！」徐卿卿馀光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要去招呼客人，好避开这些敏感话题，正想微笑询问对方需要什么时，徐卿卿僵住身子傻傻地看向他。
    只见苏孟瑾露出抓到了的笑容，说，「你果然在这。」

 第七章，坦承真心。（2）A

    40
    翟顒熙出院了。
    孙轩宇上网查过阑尾炎的恢復时间，所以两个月后看到他出现在店里，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只是看着监视器上一大一小僵持对立，他意外的是翟顒熙为什么也和林青青一样，非要见他一面不可？
    「就跟你说店长不在啊！」李承祐受不了地说。
    「你是觉得我年纪小很好骗，还是觉得我跟我妈一样很好敷衍？」翟顒熙抬头看了监视器一眼，正好和监视器后的孙轩宇对视着，他接着指了指外面，「他摩托车就停在外面，而且这么巧？每次只要我们来找他，他都不在？」
    「我……」李承祐被问的哑口无言，虽然早就知道翟顒熙是小大人，但这臭小鬼会不会太精？李承祐抿了抿唇，不自觉看向监视器和店长求救，他真的快挡不住了啦！
    下一秒就看见翟顒熙那张扑克脸直直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发凉，恼羞成怒地说，「干嘛！干嘛！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有啊，觉得叔叔你长得很帅。」翟顒熙露出笑容，难得有礼貌地称呼起他。
    「什么叔叔？是哥哥！」李承祐立刻不满地纠正道。
    「好喔，哥哥，我买水在休息区坐，看里面的叔叔什么时候出来，我就什么时候回家。」翟顒熙顺从地说，后面一句直接给他一记回马枪。
    李承祐还没想要怎么进去，和孙轩宇报告这件事，仓库的门就在两人面前开了，孙轩宇和两人对视，翟顒熙双手环抱胸口，蛮不意外地说，「我就知道。」
    小小的个头却总是摆出大人的架式，孙轩宇看他这样，也知道他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不禁一笑，「伤口不是刚好而已？怎么不回去休息？」
    「谁说好了，我伤口还是很痛，但你一次都不来找我。」翟顒熙撇过头闷闷地说。
    孙轩宇一愣，和李承祐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也看出一丝诧异后，忍不住笑得更开了，走近翟顒熙面前，温和地向他道歉，「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没去看你的，我们坐着说吧。」
    两人在休息区坐下来，孙轩宇问也没问，直接拿了杯咖啡给他，翟顒熙是他见过最爱喝咖啡的孩子，每次来店里都只买咖啡或水而已。有一次咖啡机正好故障了，本来以为他会买别的饮料，没想到他只喝水。
    问了才知道林青青以前不让他买外面的东西，想喝什么果汁都买当季的水果榨给他喝，他跟父亲喝咖啡也喝习惯了，一般饮料对他来说反而太甜了，第一次喝孙轩宇给的铁罐饮料后，就将饮料设为拒绝往来名单了。
    「你为什么那天买完东西就走了？」翟顒熙喝了一口咖啡，单刀直入地问。
    「你爸爸那天不是在吗？既然已经有人能帮你们了，我一个外人留在那也不好。」孙轩宇缓缓地解释道。
    「那天是你通知那个人的吧？」见他提起翟胤凯，翟顒熙想起另一件事，近乎肯定地问，见孙轩宇点头，他按捺不住翻了翻白眼，就算跟自己说要对他有礼貌，翟顒熙也憋不住骂道，「你是白痴吗？」
    孙轩宇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被骂。
    「我拉你上救护车，也是要让你照顾我妈，你不把握机会还把他找来干嘛？找来就算了，还给我先走！你要气死我吗？」翟顒熙从那天知道他走了以后，就想问他脑袋到底装什么，不是喜欢他妈妈吗？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走了？
    「这种话不能乱说，这对你妈妈不好。」孙轩宇板起脸来警告着，见这孩子被他的话堵住，气嘟嘟的样子又笑了，接着解释道，「人家说劝和不劝离，你爸妈好不容易和好了，我就应该跟你妈妈保持距离，这样对她、对你都好。」
    翟顒熙如果本来还在闹脾气，这一秒气全消了，只剩下满头的问号，「什么和好？」
    孙轩宇愣了愣，翟顒熙连他们离婚的消息都这么早就知道了，没道理会不清楚父母已经復合的事情啊。
    「你是以为他们和好，才不来的吗？」翟顒熙脑子也不是一般的快，立刻就从他的表情和话语间推敲出来了，见孙轩宇还是有几分不信，「他们离婚了，那个人还是请律师，送离婚协议书来我病房签的。」
    「那、那这阵子不就只有你妈在顾你？」孙轩宇瞪大双眼，焦急地问。
    「嗯啊，然后她所谓的『朋友』又避不见面，她应该觉得很伤心吧？」翟顒熙勾起笑容半嘲讽地说，看着眼前的人露出愧疚的表情，这两个礼拜堆积的不满才稍稍减弱一些。
    「我妈今天做了一桌菜要请你，不会又说你不在了吧？」翟顒熙站了起身，无意义的威胁着，「还是我在这等你下班，再一起回去吃饭？」
    孙轩宇笑着跟着站起，高他不小的多少的身高优势，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了，我已经下班了，走吧。」
    翟顒熙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见他想买点礼盒什么的，马上出声阻止，「不要浪费钱了！今天是我们要跟你道谢，你买礼盒不就反过来了吗？你以为店是你的，就可以这样浪费钱吗？」
    「噗──」站在柜檯的李承祐听到忍俊不禁，幸灾乐祸地说，「店长，浪费钱也不是第一天了。」
    「不要乱说话。」孙轩宇警告地说，接着和翟顒熙解释，「去人家家里不能手空空的。」
    「我们是人家吗？」翟顒熙理所当然地反驳，「就走吧，我妈在等了。」
    孙轩宇正被他那句话弄得混乱，不知不觉就被这孩子牵着鼻子走了，接着便听见领在前面的他，故作无意地说，「我期中考成绩已经出来了，你不是说第一名要实现我的愿望吗？」
    「我以为你说没有想要的东西。」孙轩宇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承诺，只是有些意外翟顒熙会主动希望他实现诺言。
    「现在有了。」翟顒熙静静地看着远处，刚好下楼的林青青，回头认真地问他，「你觉得我妈怎么样？」

 第七章，坦承真心。（3）B

    41
    苏孟瑾一句你不介绍吗，把徐卿卿又拉了回神，她连忙走近冰柜，「我们有青草茶、苦茶、蒲公英茶、龟苓膏，也有洛神花茶。」
    「青草、苦茶、龟苓膏都是降火气，青草是镇定保养、火气大苦茶会好一点，龟苓膏算补品，上火、喉咙痛、晚睡都可以吃，蒲公英茶可以排毒、洛神花去油解腻。」徐卿卿低头看着冰柜里装好的宝特瓶，一个一个介绍功效。
    「那青草茶吧。」苏孟瑾像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一样，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喔，这样35。」徐卿卿拿出青草茶给他，收下零钱正要进去放钱时，又被苏孟瑾拉住，两人对看沉默几秒。
    徐母等了很久，见两个谁也没先开口，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咳了几声走过来，「咳咳！卿卿，认识的？」
    「呃嗯，我前同事。」徐卿卿趁妈妈看到以前把手抽出，简单介绍。
    「阿姨您好，我是苏孟瑾，卿卿的同事。」苏孟瑾礼貌地伸手向徐母打招呼自我介绍。
    「你好，你专门来找我们家卿卿啊？」「妈！」徐母看他长的一表人才，眼里全是藏不住的兴奋跟喜欢，徐卿卿受不了地压低声音制止道。
    「你给我安静！」徐母瞪了她一眼后，回头对苏孟瑾又是一阵笑。
    「是，因为卿卿忽然旷职，我有点担心才找上门的，希望您不会介意。」苏孟瑾接着原来的话题回应。
    「旷职？」徐母被这词弄怔了，一头雾水地反问起一旁的女儿，「你不是辞职吗？怎么变成旷职？」
    「我是辞职没错啊。」徐卿卿心虚地说，只是她任职超过三年，照理应该要提前一个月告知雇主才能离职，她算是违反劳基法离开的。
    「卿卿比较优秀，翟总想留她下来，所以这方面双方都还没讨论好是否离职，这次来拜访也是公司知道我跟她关係比较好，请我来慰留她一下。」苏孟瑾把话说得漂亮又好听，立刻把徐母骗了过去。
    「你既然都来了，今天就留下来吃饭认识一下，晚一点叫卿卿带你去附近晃晃。」徐母热情地说，「我去多买几样菜，今天晚上留下来吃嘿──」
    徐母转头拿了钱包，就兴冲冲地赶去市场买菜了，徐卿卿和苏孟瑾对视几秒，她才开口邀请，「进来里面坐吧，外面太热了。」
    苏孟瑾点头跟上，默默喝起手里那瓶青草茶。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徐卿卿想起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她不记得跟他说过老家地址。
    「忘了？你刚进公司第一年员旅，我们就在隔壁市旅游，你那时候跟大家说你家离这里不远。」苏孟瑾淡淡地说，徐卿卿记得他们去员旅的事情，但已经不记得那次去哪、她又说过什么话，毕竟至少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但我应该没说具体地址啊……」徐卿卿还是一脸怀疑。
    「你没说，只说你家的青草茶店是这镇上有名的，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苏孟瑾还记得她在游览车上拿着麦克风，一脸骄傲地放送的模样，「看来，你没骗人。」
    「你那时候明明很讨厌我，怎么会记得这种事情。」徐卿卿嘟喃着。
    「可能因为我记忆力好，想忘都忘不掉？」苏孟瑾听着她的抱怨，没忍住嘴角上扬的微笑。
    「乱说。」徐卿卿看着他认真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后反驳，又问起另一件事，「那旷职的事情呢？你应该是说好听话安抚我妈吧？」
    「是也不是。」苏孟瑾耸了耸肩，语气平缓，却不带任何立场的叙述着事实，「你公私不分这件事翟总是想追究的，你毕竟是总裁祕书，把公事丢着一走了之，万一有任何业务上的疏失赔偿，你打得赢公司的律师团吗？」
    徐卿卿听着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那个当下她都快被翟总弄得无法呼吸了，根本没想到这么多，她想为自己争辩，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是她公私不分。
    「但总裁夫人替你求情了，我照理是没资格插手这件事，但翟总问我你人在哪时，我也和他建议将你下放到祕书室，罚一个月薪资小惩大诫就算了。」苏孟瑾简单交代结论，徐卿卿前面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事实上她得罪翟总，只要他一句话，去外面恐怕也没人敢用她了。不是因为翟总的面子多大，而是光她有这样的前科，别间大企业听到风声根本没人想用这样的秘书，离开翟氏她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条件了，这也是徐卿卿冷静过后，感到最懊悔的一点。
    「谢谢你帮我说话。」徐卿卿真诚地说，「我回公司也会亲自跟翟总道歉。」
    苏孟瑾凝视着她，问一句，「那我呢？」
    徐卿卿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消失就消失，没有任何话想跟我说的吗？」苏孟瑾话说的平静，那受伤的眼神却看得她难受，下意识想躲避这个话题，他却抢先一秒拉住她的手，不让徐卿卿逃避。
    「我……」「唉呦，你们怎么不开冷气啊？热得要死呢！徐卿卿，有客人来你也不会倒水。」徐卿卿正要说点什么，便被徐母的声音吓得大动作抽回手。
    徐母满头大汗衝进来，见两人气氛有些尷尬，也大概猜出了点什么，故意不说破，问了几样苏孟瑾不吃的食物后，就进厨房忙了。徐母前脚刚进去、徐父后脚就回来，拉着苏孟瑾间话家常许久，四人才开饭。
    徐家没有儿子，徐父每次吃饭都只能一人喝酒，常常觉得不尽兴、有些遗憾，如今见徐卿卿带人回来，一上饭桌就开酒了，徐卿卿一帮忙劝就被说女儿还没嫁出去就倒戈了，也只能任由徐父继续逼酒。
    好险苏孟瑾是业务，这几年应酬练下来酒量也不差，徐父喝倒了他还有不少意识。
    「你先送孟瑾回饭店吧，这我收就好。」徐母和徐卿卿联手把徐父搬回房以后，徐母出来收拾桌上的残局，徐卿卿正要过来帮忙便被徐母挥挥手赶走，后又像想起什么似警告道，「你人要给我回来喔，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妈，你再乱讲什么啦──」徐卿卿受不了地说，接着推了推半醉的苏孟瑾，「喂，起来了啦，我送你回去。」
    「喔。」苏孟瑾睁眼起身，对着徐母礼貌点头，「徐妈妈，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您招待，我吃得很开心。」
    「唉呦，没什么啦，你这么照顾我们卿卿。」徐母不好意思地说，「啊偏偏我们家没有多的房间，不能留你下来过夜。」
    「没关係，我先走了。」苏孟瑾挥挥手向长辈告别，接着往外走，徐卿卿看他人清醒的很，也不需要她扶，就默默跟上，没想到才出店里没多远他就站在一边撑着墙，看来很不舒服。
    「你还好吧？」徐卿卿紧张地走近，他摇头，徐卿卿知道他是不想在她父母前面出差错才硬装作没事，不禁叹了口气。
    「前面有公园，去那边坐一下，我再送你回去吧。」徐卿卿动手撑住他的身体，苏孟瑾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五分鐘的路程走了十五分鐘才到。徐卿卿看他很不舒服，先去超商买水和袋子预备着，回来拿药抹在他太阳穴，双手替他缓缓按摩，轻问道，「有好一点吗？」
    苏孟瑾抬头，瞇着眼看着她，也不晓得是不是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徐卿卿正要问他是不是还很不舒服，他便开口，「你还没回答我，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吗？卿卿。」
    徐卿卿一震，没想到他喝醉后话题又重新回到这里。
    「我现在说，你明天也不会记得啊。」徐卿卿鬱闷地说，她记得每次跟他有什么进展都是喝醉后，隔天都给她装没事，都不知道她心理阴影多大，哪敢在他喝醉的时候说啊。
    喝酒后过分发烫的掌心贴上她的脸颊，硬是将她掰正看向自己，认真地说，「卿卿，我记得。」
    「我记得我外派以前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我也记得我刚回来你送我回家那次，卿卿，我全部都记得。」苏孟瑾每每喝酒后，没了平常理智的样子，总是柔情地让人看着都手脚发软，徐卿卿红着脸没有回应他。
    「卿卿，你在惩罚我吗？因为我当时说走就走，所以这次你连跟我说一声都不愿意？」苏孟瑾见她不说话，将自己的心里话全掏出来给她听，那语调竟有一丝委屈。
    「……不是这样的。」徐卿卿叹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开口反驳他，接着对上他的双眸，认真地问，「苏孟瑾，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见他沉默，她又说，「你看到的，会不会只是三年前的我呢？」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事实上你也知道我跟翟总的事情，我……嘴巴上说要放弃，但其实越看着事情朝我想要的方向走时，我就越失落。」徐卿卿扯开笑容嘲讽地说，「他不专一，我在你们两个之间也没多专情，搞不好我其实根本享受着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哭？」苏孟瑾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问，徐卿卿一愣，想挣脱他的手，他却只是将自己拉得更近一点。
    「你也不想要这样，所以才哭的不是吗？」苏孟瑾像看清了她的心一样，「所以你觉得对不起我、你觉得你摇摆不定才不肯接我电话。」
    「苏孟瑾……」「徐卿卿，你好像太小看我了。」苏孟瑾打断她想说的话，像往常一样脑袋清楚地分析着，「你不是圣人，你也还没跟我交往，所以不要擅自把自己归类成烂人。」
    「可是！」徐卿卿想反驳，却说不出半个字。
    明明一样是总是能将她想讲的话，用截然不同的方式说，翟总对她是理所当然的扭曲、苏孟瑾对她却是毫不保留的袒护，苏孟瑾说的对，他们从头到尾就不一样。
    「你如果真的这么害怕、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我教你不就好了吗？反正我教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苏孟瑾理所当然地说，彷彿这只是一件小公事。
    徐卿卿张嘴想再说点什么，那人轻贴着她的额说，「我不要再听到可是了，我就问一句，徐卿卿，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喝醉的人明明是他，徐卿卿却因为他的话哭的唏哩哗啦，只能泣不成声地用力点头。
    「终于，你是我的了。」苏孟瑾放松地笑了，在她回神以前吻上她的唇，徐卿卿惊呼，任由酒味从他那沾染到她的唇里，最后只能闭眼与他共同沉沦着，这次再也没有人能打断他们了。

 第七章，坦承真心。（4）A

    42
    距离翟顒熙的期中愿望过去了要两个月，孙轩宇和林青青的关係似乎进了一步，又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那天林青青在楼下见他们两人走来，眼神里满是诧异，「小熙？你怎么会……？」
    「你不是说要请孙叔叔吃饭吗？所以我才去请他来啊。」翟顒熙走近母亲身边，乖巧懂事地说。孙轩宇见此也大概猜到了，翟顒熙是想凑合他们，才故意找理由骗他过来。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先走也没关係。」孙轩宇不想让林青青感到负担，接着只见翟顒熙背对着林青青，用力瞪着他，示意他别乱搞。
    「不会！不会！我本来就想请你吃饭，只是今天没有准备什么好料的，如果不介意就一起吃吧。」林青青连忙摇头，邀请他一起上楼。
    林青青做菜这段时间，孙轩宇就待在翟顒熙的房间里，果然他说的不假，整面墙都是他从小到大拿过的第一名奖状，不是一张一张直接贴上墙面的，而是找人专门订做压克力板栓在墙上，看来简洁整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欸，你觉得我妈怎么样？」翟顒熙看他顾着参观自己的房间，连忙提醒道。
    「你如果是希望我去追你妈，或是希望我跟你妈的关係有所改变，这不在我可以实现给你的范围内。」孙轩宇回头看向坐在书桌前的孩子，等同于拒绝地回应着。
    「为什么？你说话不算话！」翟顒熙不满地说。
    「翟顒熙，你妈是人不是物品，不应该当成一种愿望知道吗？」孙轩宇叹了口气，温和地劝导着。
    翟顒熙自然也清楚，讲一句就够了，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直接改口换愿望，「那让你不要躲开我们呢？这总可以算一个愿望了吧？」
    「知道了，只要你妈不介意，我不会再故意躲着你们。」孙轩宇承诺着，翟顒熙这才满足了。
    话刚说完，林青青就敲了敲门，探头进来，「可以吃饭了。」
    饭桌上的菜色并没有林青青说的谦虚，本来冰箱就有固定在冰东西，弄出来还是四菜一汤的，有菜有肉看来很丰盛。
    「刚好你来能煮多一点，不然我跟小熙也吃不完这么多。」林青青有些靦腆地说。
    「是我沾光了才是。」孙轩宇摇头客套地说。
    翟顒熙见大人开始动筷后，自己也开始夹饭菜吃，在医院饮食控管两週，他早就忍不住了，更别提他有多久没在家吃饭了，都在超市随便买点微波的吃。
    想到这，翟顒熙吃完嘴里的东西，开口，「妈，我有事要说。」
    「嗯？怎么了？」林青青停下动作，专心看着儿子等他说话。
    「其实这几个月下课后，我都去孙叔叔的超市写功课，一开始是时间差不多才回家，后来是跟你说我有晚自习，拖到九点、十点才回来。」翟顒熙缓缓将这几个月的谎言全盘托出。
    林青青呆住，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儿子会和自己说谎，也没想过她会这么粗心，什么也没发现。转念一想，林青青终于了解翟顒熙为什么会这么突然，执着于只见几次面的孙轩宇，原来是因为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有感情了。
    她没大发雷霆，只是平静地看向他问，「为什么这么做？家里环境不是更好让你专心唸书吗？」
    「一开始是想了解孙叔叔，后来是知道你想准备大学考试，我不希望你分心。」翟顒熙将理由道出。
    「小熙。」「我之后还是想这样，但我不想再骗你了，妈，所以同意我好吗？」翟顒熙知道林青青想说什么，请求地说。
    林青青叹了口气，看了孙轩宇一眼，「就算我同意好了，你有想过你这样很给叔叔带来困扰吗？」
    「是我让你比较困扰，抱歉，这几个月没有告诉你。」孙轩宇见她说起自己，这才插入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
    「跟你没关係，我知道小熙的个性。」林青青连忙摇头，要他别放在心上。
    「那容我这个外人说句话吧。」孙轩宇思考片刻，还是决定说点什么，「首先我们超市休息区原先就是开放的，小熙来并不会给我带来困扰。如果你是担心小熙的功课会因此往下掉，我想他也用第一名证明自己没问题。」
    「我了解没有一个父母会希望孩子下课不回家，整天在外面鬼混，但我想我们都认同这几个月，对你而言的确很重要。」孙轩宇接着往下说，「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全力以赴，如果你无法同时好好照顾他，跟好好准备考试，总是要择一吧？我跟顒熙都不想看你放弃，所以让我们帮你，好吗？」
    林青青凝视着孙轩宇认真的表情，再看向翟顒熙讚赏的神情，知道他们是同一阵线的。第一秒知道儿子为了自己选择说谎时，林青青是沮丧的，啊，原来她根本不可能做到同时追求自己要的、同时又能好好照顾儿子。
    但他们却告诉她，她并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他们都想帮她。
    孙轩宇见林青青依旧不发一语，保证道，「如果你是担心他这么晚回去会出事，我答应你一定亲自送他到家，这样可以吗？」
    「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你了。」林青青拒绝，正当两人心一沉，以为还是说服不了林青青时，只听见她说，「以后每天晚上我会去超市接他回来，我去接他前的那段时间，小熙就麻烦你了。」
    三人吃完饭后，孙轩宇没有待太晚，他正要离开，翟顒熙便推着林青青说，「妈，你送孙叔叔下去吧。」
    「不用了，只是搭……」电梯而已，孙轩宇正想这么说，就被翟顒熙又瞪了一眼，两人只能半推半就地被他扫地出门，看着毫不犹豫就关上的大门，无奈地对视彼此一眼，最后双双笑了出声。
    「抱歉，小熙……」林青青也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出来之前总对孙轩宇有敌意的翟顒熙在想什么，只能红着脸尷尬地向孙轩宇道歉。
    「没关係。」孙轩宇只怕她以为自己算计她儿子，心里不舒服而已，既然她不介意就好。两人沉默几秒，他才又说，「这半个月对不起，应该帮你的，我却都没出现。」
    「没有、没有！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林青青吓得慌忙摇头，儘管这半个月的辛苦和难受，都因为眼前的人出现而减缓了不少，尤其在知道他在自己不晓得的时候关照了儿子这么多，她是又温暖又感到不好意思。
    「我知道是你的事情，也知道我是外人无权做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辛苦的时候能想到我，然后知道你并不是一个人而已。」孙轩宇凝视着她低声地说。
    林青青傻傻地看着他，他什么也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让她不敢越过也不敢相信存在的那点可能，明明不带任何情爱的一句话，却比任何一个告白更令林青青心动。
    「为什么哭了？我、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吗？」孙轩宇在看见林青青愣住不敢置信，最后瞪大双眼掉泪的模样，不禁慌了手脚，想替她擦去泪水却又手忙脚乱地找不到卫生纸，急忙解释着「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就算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也好。」
    接着便听见她一句「好。」
    换他停住动作傻傻地看向她，林青青吸吸鼻子露出了笑容，对他又重复一次，「好。」

 第七章，坦承真心。（5）AB

    43
    「林青青！」
    林青青左右张望了很久，直到听见那声叫唤才看见车上的人，她兴奋地挥手后快步朝车子奔了过去，一上车忍不住和孙轩宇分享，「我感觉还不错！它考了捧花跟胸花，我做的胸花是前几名。」
    「那就好。」孙轩宇见她开心到忘了系安全带，想也没想，直接凑近替她拉了过来，过度曖昧的距离让两人都愣了几秒。
    「咳咳咳咳──我还在这欸。」后座的翟顒熙咳到肺都要出来了，孙轩宇立刻回神退开，林青青也一脸不自在地系起安全带。
    三年前林青青考上大学后，开始利用课馀时间上花艺课，今天是花艺证照考试，她准备了整整两年终于考完了。虽然考试成绩之后才会公布，他们今天还是为了庆祝林青青完成考试，订了餐厅一起吃饭。
    林青青分享完今天考试的紧张情绪后，正在喝水解渴时，翟顒熙突来一句话让她直接被水呛到。
    「不过妈，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要做自己的捧花啊？」翟顒熙接续着上一个话题，出其不意地试探着。
    「咳咳咳──」「没事吧，要再喝点水吗？」孙轩宇连忙帮她拍背，关心地问，她挥了挥手表示拒绝。
    林青青咳了好一会，脸都红了，恼羞地怒斥着儿子，「不要整天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哪里奇怪？你们保持这样的『朋友』关係三年，才奇怪吧？」翟顒熙看着孙轩宇恨铁不成钢地说，「妈，你们这进度比我们学校幼稚园生还慢欸，人家初次见面就直接论及婚嫁，老公老婆的叫了。」
    「不要……」「不要乱说。」孙轩宇正要开口，翟顒熙便抢先说出他那句口头，叹了口气说，「我没有乱说，我是认真很急。」
    林青青和孙轩宇对视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问，「你在急什么？」
    「一年后我就要出国了，你们不快点结婚，我怎么放心走？」翟顒熙面无表情，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林青青听言愣了几秒，接着安抚地说，「我们结不结婚跟你安不安心没有关係啊，你去国外我也会跟着去的。」
    「我知道，这不就是你们迟迟不肯进一步的原因吗？」翟顒熙第一次把话挑明说了，林青青张了张嘴，没想到翟顒熙早就清楚他们为什么一直是朋友。
    孙轩宇刚开始进入他们生活时，林青青思考了很久，本来想婉拒他的帮忙，她不希望孙轩宇等她等到翟顒熙长大，也不愿意自己用朋友的名义厚脸皮地赖着他，孙轩宇却用三年告诉她不需要有压力，他愿意等。
    「妈，我是最不需要你照顾的人，你担心我，找时间多来看我就好了，又不需要办签证。」翟顒熙理所当然地说，「你陪我去美国是要做什么？如果你是为了求学，那很好，我们一起去，但你最主要的原因只有我而已不是吗？」
    「小熙……」「妈，你真的希望我放心去念书，早点回来接手，就不要再拿我当理由了。」林青青被说得哑口无言，翟顒熙认真地劝道。
    「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也有我的，我只想要你幸福而已，如果对方是他，我会很放心。」翟顒熙说完拿起一边的帐单，「真的不要再拖了，我等等要去爸那，他找我要说事情，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吧。」
    「我送你去就好了。」孙轩宇见他要走，连忙起身阻止。
    「不用了，他是请司机来接我的，而且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见他。」翟顒熙也独立习惯了，挥了挥手，「你们还是好好享受你们的第一次约会吧，我不当电灯泡了。」
    翟顒熙一走，气氛显得有些突兀尷尬，他们对于彼此的关係向来是有默契不说破的，如今这样反倒多了一点刻意。
    「不用在意顒熙的话，这种事情不能急，不管多久我都等的。」孙轩宇抢先打破了沉默，轻易抚平了她的不自在，毕竟她离婚才几年，他们之间也一直没有跨出那一步，现在说结婚都太早了。
    「捧花可能还要一阵子，但这个就不用了。」林青青说完将外套口袋里的巧克力拿了出来，对上孙轩宇疑惑的视线，她说，「我好像没跟你说过，从那次考试失利以后，这巧克力就成了我考试不紧张的秘诀，也是我的幸运物。」
    林青青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以前，轻抓住他的手，故意转移话题问道，「今天去看电影怎么样？」
    孙轩宇一愣，淡淡地笑了，反握住她的，「好。」
    下班时间都过两个小时了，秘书室的人才一一起身准备离开，回头见徐卿卿还坐在电脑前面边翻找资料边打字，彼此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位比较靠近她座位的人，这才走近敲了敲徐卿卿的座位。
    「是？」徐卿卿从电脑萤幕前抬头，看向对方。
    「卿卿，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去吗？」女人皱着眉关心地问。
    其他人立刻跟着附和着，「是呀卿卿啊，跟我们去喝个酒放松一下再回家吧，在这破公司多待两个小时，已经够浪费我们生命了。」
    徐卿卿听言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每天下班去吃义大利麵、喝点小酒是秘书室一向的习惯，倒也不是强迫聚餐的那种，只是一群女人工作久了，很难从新的管道再认识合得来的朋友，又只有同事听得懂自己的工作内容，一两次吐苦水后，就成了她们下班紓压的习惯。
    今天哪个人决定去哪、明天换谁想去哪，大家用不一样的方式去紓压，也尝试自己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徐卿卿刚抱着箱子进来时，还没那么快打进圈圈里，每天都看她们成群结队的下班，再觉得被边缘化了，徐卿卿也只能安慰自己，刚进一个部门独来独往都是正常的。
    真正起变化是她进部门后第三个月，有一次有位秘书一回来，卷宗丢着就衝进洗手间，大家分神对看一眼后也全跟了过去。徐卿卿本来想专心在工作上的，办公室没人接电话也不好，只是还是忍不住好奇跟了上去，在走廊边就能听见她们气愤谈论着哪几位主管总是趁机吃她们豆腐的事情。
    「他真的有够噁心的，之前还故意当我面丢笔在地上，叫我帮他捡起来，他这个混蛋。」镜子前的女生边哭边用力搓揉着自己的手，不晓得究竟是想把那些触感回忆，还是鸡皮疙瘩一次洗掉。
    「我之前也……你怎么在这？办公室不需要有人接电话吗？你怎么可以也一起过来呢？快点回去！」靠在门边的那位正要分享自己的情况时，感觉身后多了个人，一回头便看见徐卿卿，忍不住恼羞成怒地斥责着。
    「喔，不好意思。」徐卿卿被这么责骂也愣了愣，见她们全看着她一个人，等着她离开后再继续讨论时，徐卿卿转身要走，往前几步又回头看向他们。
    「又怎么了？」对方看她又走回来，不耐烦地吼道。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跟翟总申诉呢？公司也有做匿名的信箱可以投递不是吗？」徐卿卿知道职场女性多少会遇到这样的困境，但她本来以为翟氏会是一个例外，至少她在职场上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把三个月前的笑话算进去的话，翟总算是一个很好的上司，他不会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想不到全场的秘书全嘲讽地笑了，对看几眼后，眼前的人挖苦地说，「你现在是在跟我们炫耀，你在翟总身边工作这么多年，都没遇过吗？」
    「我……」「是呀，每个高层在你面前还得先看翟总的面子，连碰都不敢碰你一下，但我们不是欸，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往上申诉吗？说的人不是被开除就是处分了，你少在那里不懂装懂了。」说完一群人便从她身边走过，甚至故意在经过时撞了撞她肩膀，留下她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走廊上发怔。

 第七章，坦承真心。（6）B

    44
    徐卿卿知道去除掉翟总秘书这个职位后，她在公司的人眼里就什么也不是了，尤其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是被下放的时候，大家更不会和她走的太亲近，只是也不存在于会因此欺负她的状况，毕竟谁知道翟总会不会哪天又把人收回去，又或者是两人私底下依旧有交情呢？
    她说完今天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后，见苏孟瑾不发一语，她连忙打住话题，有些尷尬地说，「抱歉，明明你应该比我更忙的，结果我还在你面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们回台北后没多久，苏孟瑾调派的人事命令书就下来了，他最近比她更忙了，每天几乎都在加班好让业务四部早日上轨道，两人每天能见面的时间就只剩下午休和假日简单吃个饭了。
    「为什么说是无关紧要？你的事情对我来说都很重要。」苏孟瑾理所当然地说，「我只是在想你要不要找个机会，亲自跟翟总说看看这件事？」
    「我？」才刚因为男友回答而放松下来的心，在听见他后面的提议后，不自觉惊叫出声。
    「嗯，你。」苏孟瑾点头，「你刚刚说的我也有听说过，有在职员工在信箱申诉无效后，去找劳工局申诉，公司接到的调查命令上有公布员工姓名，事情还没解决员工反而先被解雇了。」
    「但我为什么没听说过？而且翟总不知道吗？」徐卿卿皱眉，连在海外外派三年的人都听说过，为什么她会不知道？
    「零用金支出难道也会送到翟总那吗？就算送了，夹在一堆重要文件里，他会看到吗？」苏孟瑾每一句反问都是事实，因为不曾送到翟总面前过，她又整天待在最高楼层，没有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又怎么会知道下面盛传的八卦？
    苏孟瑾接着分析状况，「你之前没事是因为你是翟总的秘书，短时间那些人也还不敢做什么，但如果你确定长期会待在秘书室以后，也许你也会开始碰到这样的状况。」
    苏孟瑾也希望自己是那个能挡在女友前面，替她遮风避雨分忧解劳，而不是只能提供方式让她独自面对，但这里是现实不是偶像剧，他终究只是一个刚上任的部门协理，能做的有限。
    闹得天翻地覆、撕破脸大不了不做了，这种话听起来很帅气，实际上却只是当下出了一口气后，将多年的心血赔进去，到新的地方重新来过，对她或他事后都只是感情上的摩擦。
    「找翟总呈报是最快也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苏孟瑾冷静做出判断后，看向徐卿卿，「况且回来后你不是还没见过翟总一面吗？」
    徐卿卿紧握叉子沉默，她回来后一进公司，不晓得是故意还是凑巧，上去收拾东西时翟总并不在位子上，她没有和他打照面的勇气，只好夹着尾巴就逃跑了。
    她看着眼前看来一点波动也没有的男人，不禁开口，「你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苏孟瑾停住动作看向她。
    「我去见他，你不在意吗？」徐卿卿不知道该说苏孟瑾是大度还是真的不在意她，她唯一一次感觉到苏孟瑾在乎，好像也只有那天将她带离旅馆那次而已。
    她的摇摆不定早有前科，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要她去见对方呢？
    「公私要分明，况且我相信你，更相信我自己，我不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对我们很有信心。」苏孟瑾听言笑了，认真地说，接着握住她的手说，「所以你可以也对我们信心吗？」
    徐卿卿站在总裁楼层前迟疑许久，才抱着整理好的资料走出电梯，还没到办公室就和翟总和他身后新上任的秘书碰在一块，眼前的人手插着西装裤口袋，冷冷地看着她问，「我记得非秘书跟主管等级不能上来这里。」
    「我知道，但上次离开时未能和您打声招呼，再加上我真的有事需要向您呈报，才会违背规定上来的。」徐卿卿知道自己是在犯规，也知道翟总必会问她这句，她却不得不冒险这么做。
    「你觉得我想听理由吗？」他反问一句将她的理由全数堵住，当徐卿卿以为他会就这么越过她离开时，正想上前再争取说点什么，便听见翟胤玄啟口对身后的秘书说，「你在外面等我，顺便打通电话，说会延误一点时间。」
    「是。」秘书连忙点头应声。
    翟总接着往回走，见徐卿卿没有反应，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还需要我请你是吗？」
    「喔、不用。」徐卿卿这才回神连忙跟上。
    走进工作了三年的办公室，在她离开后三个月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她顺手带上门看着靠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总有一种这几个月的混乱不过是她太累的错觉，什么莫名其妙的谈话都不曾发生过，她还是总裁祕书、他也还是那个让人尊敬的上司，而不是在上次不欢而散后面目可憎的男人。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只有十分鐘，别浪费我时间。」翟总的话将徐卿卿的思绪拉回。
    「我先前不应该擅离职守，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继续为翟氏服务，我很感激。」徐卿卿深吸一口气，满脑子全是苏孟瑾向她说的那句公私分明，她必须将那些私事全数从脑海里屏除掉，才能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不需要谢，我也不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翟胤玄不以为然地说，「老实说少了你在身边的确有些不习惯，就算交接过了她还是没有你用的顺手，但我想你大概也不会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吧？」
    「我刚到那个位置也不是现在这样，您需要的只是更多的时间让她适应。」徐卿卿淡淡地说。
    「你剩六分鐘。」翟胤玄没有想和她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这里是秘书室曾经匿名投到申诉信箱的所有信件纪录。」徐卿卿将怀里的资料交给他翻阅，「后面有部分是其他部门曾经举报劳工局后，收到的案件回覆，而这些人多数都被用其他藉口辞退了。」
    翟总翻阅着那一叠资料不发一语，徐卿卿接着说，「您知道这件事吗？」
    「听说过一点，但黑数比我想像中更多。」翟胤玄将资料放置一边，表情毫无变化，徐卿卿本来就知道眼前的人难以摸索，但如今更猜不出他的想法是什么。
    「你想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没事就出去吧。」翟胤玄没有表达看法，只是下了逐客令。徐卿卿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做什么，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办公室，
    才刚出来新秘书便凑了上来，像不晓得等这机会已经多久了一样，苦着脸唤道，「徐秘书－－」
    「怎么了？」徐卿卿一脸堂皇地问，「是我上次留给你的笔记有漏写什么吗？」
    「不是，你给的笔记很有用，只是有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想问你。」新秘书也许是怕翟总下一秒就出来了，像在念饶舌一样快速地说，「我来这里后三个月翟夫人每天都会送餐点来，我……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要不要回避了！」
    她不必把话说完，徐卿卿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她想笑却又觉得这时候笑太过幸灾乐祸了，这对夫妻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变态，还是有暴露癖非要这样为难领薪水的人，徐卿卿只能憋着笑说，「忍着吧，至少薪水很可观啊。」
    「但翟总每天这样浪费时间又准时跟夫人下班，工作进度慢下来是要我补回欸，我都快觉得我工作量越来越大了！最后被他们搞到要看心理医生，领再多钱也只是医药费啊。」新秘书委屈地反驳道。
    徐卿卿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地说，「先撑一年，有翟氏的履歷换工作也方便一点的。」
    走出办公室徐卿卿忽然感觉松了一口气，不禁想放声大笑，她知道她终于走出这个与她无关的真爱故事了，从今以后那些弯弯绕绕的剧情，莫名其妙的状况都不会再影响到她了。
    儘管对顶替的人感到抱歉，徐卿卿却庆幸她的故事才要开始。

 第七章，坦承真心。（7）AB

    45
    林青青还没进超市，李承祐站在外面扫地，馀光一看见就衝进去通知了，「店长，青青姊来了－－」
    「来了就来了，不要乱喊。」孙轩宇正在补货，远远就听到他的声音，几乎整家店都知道林青青来了，弄得他不自在。
    「我喊你是要你快点去吃午饭啦，我帮你。」李承祐凑近想把他手里的东西抢过，孙轩宇拗不过他只好站起身，正好和刚进门的林青青对视，她凝视着他缓缓露出笑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里的便当袋。
    孙轩宇见此点了点头，这才带她到座位区那一起吃饭。
    他们的交往进度正在缓慢地开始，那天吃饭后，孙轩宇找了机会和翟顒熙谈谈。
    「你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这样我们两个反而更尷尬。」孙轩宇知道他是为他们好，但感情的事情月是操之过急越难水到渠成。
    「谁叫你一点动作都不做，我是在帮你欸。」翟顒熙有种不识好人心的感觉，他也不想帮他们谈恋爱好吗，但孙轩宇这三年跟他妈妈碰面的场合，都少不了翟顒熙在，他们又不是三人约会，他能不着急吗？
    「你如果是担心你出国你妈妈没人照顾，我给你保证，不会有你担心的那种事情，就算没有婚姻在我们之间，我也会帮你照顾好她的。」孙轩宇承诺道，翟顒熙知道他一诺千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
    在那天后林青青有时间都会帮他做便当，送来超市陪他一起吃饭，孙轩宇虽然不爱在眾人的目光下一起，但仓库原本就限定员工外不能进入，他不能带头打破规则，只好每每都和她在座位区吃饭。
    孙轩宇不是想隐藏他们之间的关係，也不是嫌弃林青青，而是……
    「青青姊－－你这控肉看起来太好吃了吧，感觉好香喔。」李承祐补好货后果然又找机会凑了过来，不停的夸讚着林青青的厨艺。
    「你如果不嫌弃，我下次也可以带一点来给你吃啊，我每次滷都一大锅也吃不完。」林青青温和地说。
    李承祐正要点头就被孙轩宇回绝了，「不用准备他的。」
    「店长－－」李承祐哀号着。
    「你不用上班啊？说什么要让我吃午饭是骗人的吧？」孙轩宇不晓得第几次赶他了，李承祐也不是真的会白目到一直待在这里，只是总喜欢问一些让他们不知所措的问题。
    例如，「不过店长跟青青姊现在进度到底到哪了？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接吻吧？」
    两人僵住动作，李承祐不过是玩笑说说的话，在看见他们的表情后立刻领会了过来，马上改口说，「我去上班！不打扰你们了！」
    孙轩宇看着他仓皇跑走的背影，决定收回上一秒觉得他没那么白目的定论，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只见她低着头似乎也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这个话题，孙轩宇将肉夹到她的便当里。
    林青青抬头看向他，看着孙轩宇态度依旧，这才笑了笑又继续吃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身边发生的每一件日常。
    翟顒熙这两天陪翟胤凯出国出差，顺便先视察未来的企业版图，家里只有林青青一个人在，早已习惯一起共度晚餐时光，竟多了几分朦胧不清的感觉。林青青刚收完包裹，回头要洗碗时，只见洗手槽前早已被那男人佔据。
    以往总是自己站的那一个位子，第一次看见另一个比自己更宽大的身影，而厨房也因为那人的存在而显得狭小，她却觉得这样的构图竟也是另一种美好。儘管那天两人都责怪着翟顒熙乱说话，林青青在这一秒却觉得如果照儿子期望走也不错。
    那个有孙轩宇在的厨房、有孙轩宇在的家庭，一定比不错更好。
    不过是想像，她就感觉幸福不已，林青青没压抑住那点衝动，缓缓靠近他身后，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背。
    孙轩宇感觉到身后的触碰，不禁僵硬了身躯，不晓得手该继续动作还是打断林青青的靠近，只是下意识的吞嚥反应却在告诉他，他期待着她做更多、更多，他早就渴望做的那些。
    林青青从后靠上他的背，轻轻环抱着他，原以为在他身边就会拚上的心，在这一秒才真的找到的归处。
    孙轩宇将最后一个盘子慢条斯理地冲完，放上架上，洗去手上多馀的泡泡、擦乾手后，缓缓地说，「青青。」
    「嗯？」她回应。
    「你松开往后站一点。」孙轩宇怕一回身就打到她，出言提醒，她恋恋不捨地松开后，在那个人转过身倚靠着洗手台，用那双眼凝视着自己，什么也不说就只是这么看着她时，林青青再也压不住渴望，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吻上。
    孙轩宇伸手揽住她的腰际，不必言语，他们都知道他们等待这一个吻已经太久、太久，他们总在试图放慢速度，也许是因为过度压抑，爆发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都知道他们一秒不想再等了。
    他压不住渴望地反客为主，哪怕他的吻技青涩的可怜，林青青只能撬开他的唇，一点一点教着他，什么是吻。
    在两人意犹未尽地分开，靠着彼此时，林青青不禁轻喃出口，「我爱你。」
    那句最重要的话、最应该说出口的话，她藏了好久，以为不必说出口也能让他理解，是的，他理解，但这一秒比起为了让他听见，她更渴望的是说出口。
    孙轩宇一愣，没想过会听见她这句话，在获得最好的礼物的同一天，他不禁跟着露出幸福的笑容，「我也爱你。」
    林青青闭眼拥抱住他，这一秒她知道她的人生，再也不需要配合任何人的步调过活，因为眼前这个人会愿意陪着她，用着彼此适合的步调一起前进，直到永远。
    「徐卿卿！」
    徐卿卿回头，只见苏孟瑾喘吁吁地跑来她面前，她拿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他，「干嘛用跑的，慢慢走就好啦。」
    「还不是知道你怕lucky，我才跑这么快的。」苏孟瑾兇巴巴地把狗拉了过去，lucky看到他虽然开心，但要被拉离徐卿卿身边还是发出了几声哀叫声，这几天苏孟瑾临时被拉去南部出差，只能托徐卿卿来家里帮忙照顾狗。
    徐卿卿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每天下班都推掉秘书室的邀约，赶回他的租屋处，原本以为漫长的三天一下子就过去了，今天终于要和小怪物分开了，她竟多了一丝丝不捨。
    「其实这几天相处下来，lucky也没那么可怕了啦。」徐卿卿小心翼翼地碰着lucky的头，替相处几天的小伙伴说话，才刚说完牠立刻又兴奋过度，直直要朝她这里扑来，徐卿卿连忙躲到苏孟瑾身后。
    「不是说没这么可怕了？」苏孟瑾回头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女友，故意揶揄她。
    「你很烦欸。」徐卿卿吐了吐舌，往前走拉开跟一人一狗的距离，下一秒又被拉入他怀里。
    徐卿卿推拒一次、两次后，那人出声警告，「第三次我就会亲你了。」
    「喔。」徐卿卿听言点了点头，接着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又推了第三次，苏孟瑾将她扯回怀里，两人对视后笑了。这是他们之间的爱情约定，她可以偶尔心口不一来个适当的推拉、真的不要时就说不要，他全部都依她。
    「既然你说不怕狗了，要不要来我这住了？」苏孟瑾一手牵狗一手搂着她，故意凑近她耳边问，他们交往三年了，这中间他已经用各种理由问过她了，连一起省房租这种理由都拿出来了。
    「我是稍微不怕，又不是完全不怕。」徐卿卿摇头，义正严辞地拒绝。
    「那我们结婚后怎么办，你总要适应牠吧。」苏孟瑾理所当然地说。
    「谁说要跟你结婚啊，臭美。」徐卿卿红着脸推了推他。
    「你不跟我结婚谁要跟我结婚，你再拖下去都没人要我了才跟我分手，会不会太过分？」苏孟瑾挑了挑眉。
    「走开。」徐卿卿又推了他一次。
    「真的不要跟我结婚？确定不要？我要问第三次囉。」苏孟瑾故意用同一套方式钓着她。
    「要啦，讨厌鬼。」徐卿卿闷声地说，故意咬了咬他的肩膀报復，苏孟瑾趁机将她拉了过来，吻了吻她的唇，直到lucky在脚边抗议着他们排挤牠亲热，两人才稍稍分开，牵着手继续往家里的方向走。
    徐卿卿知道她的人生，再也不需要刻意成为谁的女主角，出演任何一个人的剧本，因为眼前这个人会愿意陪着她，让真实人生也变得独特。

 《后记》

    刚过十二点五分，我终于成功达成我端午完节的目标了，虽然因为一天挤压出四篇，我其实不是很确定这样的完结好不好、有没有崩，可能过阵子还要再回头检查一遍，但小说终于算是正式在今天完结了。
    这本是我第一次尝试双女主的写法，也是第一次试试开头结尾两边对应的感觉，其实蛮难的，市场上可以借镜的小说也并不多，至少我阅读过的量来说，遇到的算少。
    我只遇过一本言情想写双女主，后面偏重歪掉，然后一本是前半段男女主角双视角的写法，后者当时阅读时觉得非常新奇有趣。
    为了不让两主线的剧情偏重于一边，从大纲设定时我就先抓好个别的篇幅，总篇数多少去切一半分好各自几篇，虽然我个人比较偏好a组林青青，她也是我不太需要绞尽脑汁就有很多内容可以写的一组，但我想两边比重在大纲设定下，应该没有差太多。（最后回头计算其实还是a组偏重，多了一个章节qq）
    这本书没有什么很厉害的宗旨，我会写纯粹只是因为我两年前无意间看了一本老言情，大概二十到三十年以前的旧作，在说霸总破镜重圆的故事。
    丈夫离婚前已经跟祕书吃过几顿饭，决定要让她成为新夫人以后，跟太太破镜重圆就算了，因为秘书感觉自己位子可能不保时，对夫人出言不逊，儿子跟丈夫就护母、护妻到要把对方开除之类的。
    我瞬间觉得这秘书也未免太可怜了吧？当初明明是丈夫自己找人家，然后秘书也没做什么，就是讲了几句她那个角度会说的话就被砲灰掉？她的存在就像只是为了衬托他们的真爱，最该死的明明是丈夫，他却什么责任都不用负，简单一句不离婚了就要别人成全，回头就抱着妻子恩恩爱爱he？
    老言情有很多这样的小说，因为看了实在是太生气了，我就决定要写一本一开始看起来是正宫与小三，实际上是相同概念、不同视角、不同结局的故事，a组霸总跟秘书在一起了、b组霸总跟元配復合了，用两个相同的故事去替换两个一样都只是砲灰的女人。
    我想要的是，让大家到中后段，从卿卿的角度去看这样故事对她的不公平。
    也许很多人会认为卿卿就算跟翟总没有实际上做什么，但从她动那个心思就是越界，但我个人比较属于结果论，对我来说她就是没做，她为自己动过的心思懊悔痛苦，这样就很够了，所以我无法讨厌她，徐卿卿是相较之下更现实的一个角色。
    老实说我看小说也不喜欢在两边动摇的那种，所以后期不喜欢写这种故事，写这本时，我原先在饭店徐卿卿和苏孟瑾大吵之后，已经将卿卿对翟总的感情都清乾净了。
    但后来发现这样不行，徐卿卿如果本身看破了、对翟总一点感情都没有，修罗场的情绪会变的很莫名其妙，气氛完全拉不起来，而两条线的修罗场就是我这本书要写的重点。
    a组修罗场在医院的吻、b组在办公室羞辱式性爱。
    最后逼不得已，只能改掉卿卿这点，让她看起来更人性化一点，成了会左右摇摆的正常女生。
    我觉得道德上我们都希望自己专一，但讲实话，做归做，心里真的能一秒动摇都没有过吗？如果真的绝对没有，我想才有责骂卿卿的资格。真的要骂也可以啦，个人自由我不干涉，我会尽量当没看到的xd
    但我本人立场是站小女儿这边的。
    故事另一个很难的点是藏住翟总其实不同人这点，我一刚开始写是a组尽量都说丈夫、b组说翟总，跟朋友讨论时，我说这超怪，一看就明显有问题。
    朋友说那也没办法，寧可让它有问题猜不出来，也不能破梗。
    大概写了剩1/3时，我才想到，我干嘛不a组讲名字、b组讲翟总就好了？我怎么这么傻？后来又默默回头改，虽然我到完结时还没改完，只想专心先把正文写完，之后再回去改。
    另一个可能是大家觉得缺点的点，就是顒熙太过大人了，一方面真的是我抓不住这样生活环境下的孩子，怎么样的口吻比较好，写的我真的是有够怕被骂的！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想致敬，老言情里永远的五岁神童，每一个五岁都能让爸妈復合了，我这个八岁讲话跟大人一样应该还好吧？（笑）
    《倘若我是你》是从2020年11月开始写的，开头有因为我状态不好断过半个月、一个月，后来换工作五月又断了一个月，拖到2021年6月才完成。超级折磨的是因为六月刚好华文，我真的很犹豫、很痛苦要不要乾脆用这本参赛，后来还是压住衝动，不想要明年连载开天窗（痛哭）
    接下来想写华文参赛作，希望我能如期写完，如果写完这篇后记发出来的时候，应该是差不多明年华文要开始的时候。
    谢谢这阵子总在听我抱怨的半半跟黏黏，真的是逻辑不通、下本新书的书名也问，感谢她们不嫌我烦，也谢谢我现生两位好友，一位整天被我当活人体字典跟逻辑校正、一位是用咖啡陪我度过赶稿日，虽然最近一个月我总在踩雷特调中度过。
    回到这本书，如果这本书真的有所谓的主旨，我想应该是想说换位思考这件事，在两个开头都羡慕彼此位置的女主，不再去看不值得自己付出的东西，各自拥有自己美好的新开始。
    希望你们不会觉得这本书很老言情、很无聊，但我本来就是写言情啊，好久没写老梗了，还是写的又痛苦又开心的。
    希望下本书能如期到来，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