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01

    时间已接近午夜零时，今年的最后一夜，台北城尚未沉睡，灯火通明。
    信义广场上人山人海，女歌手与主持人站在舞台上，陪伴前来观赏跨年表演的观眾度过今年的最后一秒。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台下群眾热火朝天，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
    欢呼声与烟火在梁净的耳边炸裂，站在台上的她拿开麦克风，下意识轻轻摀住耳朵，抵挡外界嘈杂的声响。
    「净，我们约定好了，以后每年跨年夜都要一起看烟火哦！」
    记忆中的女孩笑着说，一双美眸满是她的倩影。
    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三十岁的梁净早已记不清中间的过程，只知道自己能够成为歌手，站在跨年表演的舞台上歌唱，都是因为她。
    忆起回忆中的她与她共同度过的跨年夜，那些有她相伴的日子，记忆再度回到了二十年前，单纯美好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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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同婚尚未合法的年代。
    正值二八年华的梁净刚入学晴一女中，晴一女中位于台北市中正区，是间歷史悠久的女校，同时也是令诸多女学生嚮往的第一学府。
    深蓝色制服烫得平整，搭配黑色裙摆，梁净与其他高一学生步入操场。
    来到崭新环境，必然感到陌生与恐惧。梁净嚥下一口口水，悄悄抹去掌心汗水，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稍微舒缓了紧张不安的心情。
    班级位置恰好位于司令台前，使她能够清楚看见司令台上的人影。
    「开学典礼，典礼开始——」站在一旁，手拿麦克风的司仪长相秀丽，嗓音清脆悦耳，乘风飘进梁净耳里，美妙的声音令她眼睛一亮。
    她抬眸望向站在台上的司仪，绑着马尾的女孩有双澄澈明亮的眼睛，白皙透亮的皮肤，桃红色的薄唇，令人在台下的梁净顿时别不开眼。
    喊完口令，两人正好四目相交，女孩勾起唇角，朝梁净偷偷地挥了挥手。
    那抹笑意使她那焦躁不安的情绪获得慰藉，同时悄悄地住进了她的心底。
    待校长致词完毕，三位学姐们缓缓走上司令台，担任司仪的女孩拿着麦克风与其他人会合，站在台上一字排开。
    「大家好，我们是学生会的干部，」女孩啟口，视线环顾四周，「先和各位自我介绍，我是高二三班的许媛，在学生会担任副会长，在这里代表学生会欢迎一年级新生！」
    台下师生与台上的学姐们拍着手，欢迎新生加入晴一女中，接下来无论其他干部说了什么，梁净丝毫没有听进半点内容，仅默默注视着司令台上的许媛。
    许媛，她的名字叫许媛，梁净悄悄地记下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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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开学典礼已经有段时日，梁净很快便适应了高中生活，也交到了几个朋友。
    下午的社团课，梁净背着书包来到三楼的美术教室，打开门一看，不见半个人影。
    梁净找了个空位摆放书包并坐下，教室採光良好，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地面，犹如浅黄色棋盘般一格格摆在地上。
    她朝前方看去，墙上的黑板被人画满了各种不同风格的涂鸦，出自于不同人之手。木桌上头摆满了画具，附近的画架上摆放着尚未完成的画作。
    驀地，她被其中一幅画吸引，离开座位走到画架前。
    仔细一瞧，那是一张水彩画。以深紫色的色调为底，漆黑的深夜中绽放着一朵朵五顏六色的灿烂烟火。
    「小心点，顏料还没乾。」
    指腹即将碰触画作的剎那间，一道声音自门口传来。
    梁净猛然转头，只见一位身穿运动服的短发女孩背着背包走入教室，瞥了眼衣服上绣的学号与姓名，是大上一届的学姐，名叫石彗青。
    她后退几步，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石彗青笑了笑，「不用道歉啦，画那幅画的人又不是我。」她将书包丢到桌上，发出声响，「我了解你兴奋的心情，但如果不小心毁了画，许媛可是会生气喔，小学妹。」
    「许媛学姐？」
    石彗青朝她点点头，「是啊，那张画是许媛画的，看来她已经到了。」
    「是啊，身为负责开门的社长，总该提早到的。」闻声查看，许媛与一位长发女孩并肩走了进来。
    「阿青！」长发女孩一看见短发学姐便衝上前抱住她，「一个礼拜不见，我真的好想你哦！」
    石彗青宠溺似地摸了摸她的头，亲了下女孩的脸颊，「我也是，纪雅。」
    见着此景，梁净总觉得古怪，彗青学姐与纪雅学姐似乎……过从甚密？
    似乎是察觉梁净脸上的异样神情，许媛缓缓道：「阿青和纪雅是情侣，这是只有美术社社员和朋友才知道的事，不需感到意外。」
    梁净点点头，并未多说些什么，回到座位默默地拿出素描本与铅笔开始画素描。
    她决定不了到底该画什么，此时一道声音吸引她的目光。
    「你看看你，瘦得跟皮包骨一样，都没有肉可以捏。」纪雅瞥了眼正在专心作画的石彗青，朝她的腰部冷不防地捏了一把。「怪了，我明明很认真餵食啊……为什么就是长不胖？」
    石彗青瞪了她一眼，无奈道：「只要你平时多运动，就不会胖了。」话落，她突然伸手捏了捏纪雅有些圆润的脸颊，令纪雅忍不住叫出声。
    她似乎知道该画些什么了。
    过了几分鐘，素描完成，好奇心旺盛的纪雅凑上前，对梁净的素描讚不绝口，「天啊学妹，你什么时候画了我和阿青啊？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梁净靦腆地笑了笑，双颊泛红，「刚才看到你和彗青学姐相处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画了你们，虽然不知道像不像就是了——」
    「开什么玩笑？当然像啊！你连我脸颊上的痣都画出来了欸！」纪雅插嘴道，指了指脸上的美人痣，随即找来女友并把画秀给她看。
    「小学妹，你这么会画，这叫做学姐的我们情何以堪？」彗青学姐搔了搔头，「我这个人啊，最不会画的就是素描，最拿手的是油画，不然这样好了，学妹你教我素描，我教你油画好吗？」
    「这……」对于突如其来的请求，梁净踌躇不决。
    「用不着你费心，阿青。」一道嗓音自身后响起，梁净转头，发现拿着调色盘与水彩笔的许媛站在她身后，「她不会的，我来教就好。」
    「咦？」她睁大双眼看着许媛，只见她一脸认真，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石彗青笑道：「哎呀，看来我们的社长要亲自教导社员啦！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纪雅似乎明白了什么，在一旁窃笑，「学妹，要乖乖听学姐的教学哦，她可是比赛常胜军呢！」
    许媛瞪了眼明显是在起鬨的两人，却尽是笑意，她看向梁净，「不用怀疑，我们慢慢来，一定把你教会。」
    注视她那澄净黑眸，梁净在那双墨色海洋中失了神，点头允诺。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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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起，属于梁净的美术课便这么展开。
    不知不觉，梁净开始期待每个礼拜五下午社团课的到来。
    每次提早二十分鐘来到美术教室，总会看见许媛与她那些未完的画作。静物画、素描、水彩、油彩画、水墨……彷彿什么样的素材作画都难不倒她，令她崇拜不已。
    她渐渐发觉，许媛最常画的，是烟花。
    许媛的烟花总是于黑夜中绽放，犹如一朵艷丽的花，点缀漆黑的夜。
    「怎么了？在想些什么？」许媛的声音使她回过神来。
    梁净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学姐……好像很喜欢烟火？」
    「嗯，我很喜欢。」许媛放下画笔，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梁净，「不觉得烟火很漂亮吗？」
    梁净点头不语，看着许媛用油彩画出烟花。
    「油彩和水彩最大的不同就是，水彩一旦画上去了就不能修改，油彩还能够堆叠其他顏料上去，即使画错了还能修改。」
    她边说，边在纸调色盘上沾上顏料，画出烟火的黄色光芒。
    「学姐，你没有把它抹开。」梁净蹙眉，看向画布上的一坨顏料。
    许媛轻笑，「那是用来做立体感的，等顏料乾掉后会留在上面做立体效果。」
    闻言，梁净的脸因羞愧而泛红。
    她真的很可爱。许媛心想。
    「你看看你，又脸红了。」许媛忍不住大笑，「你也太容易脸红了吧？」
    看见许媛开怀大笑，梁净一脸困窘地说：「学姐，别再笑了……好丢脸。」
    「不会啊，」许媛止住笑声，注视梁净的眼眸充满温柔，「我觉得很可爱。」
    许媛把画笔与调色盘放到一旁的桌上，抓住梁净的臂膀移至附近的一张椅子前，压着她的肩强迫她坐下，面对画架上的空白画布。
    「好啦，我要来验收徒弟的表现了，赶快开始动工吧！」
    「哎呀，我这样突然进来是不是会打扰你们小俩口相处的欢乐时光？」一道声音自门口响起，梁净转头，发现彗青学姐正站在教室门口，兴味昂然的看着两人。
    许媛摇头，「不会。阿青，纪雅呢？怎么没看到人？」
    石彗青指了指外面走廊，「去帮忙美术老师替大家买饮料了，每个社员都有一份。」
    许媛点头，在社团纪录簿的迟到栏位上填上纪雅的名字。
    「彗青学姐！」梁净朝石彗青挥了挥手，由于拿着沾有顏料的画笔，顏料很快地便沾到了脸上，「啊啊啊！糟糕！」
    石彗青见状，忍住想笑的衝动，连忙掏出卫生纸替小学妹擦拭脸上的顏料，「小学妹啊，看到我不用那么兴奋，虽然我知道我很帅还有很多人喜欢我，但我已经名花有主了，不要激动。」
    「学姐真的很帅啊，如果是我，我也会喜欢像学姐这样的人。」梁净道，丝毫没有察觉这句话的影响程度有多大。
    「哇，学妹现在是在和我告白吗？这样纪雅会吃醋哦。」
    石彗青打趣地说道，瞥了眼继续画油彩的许媛，只见她仍继续专注作画，指头却拚命紧握画笔，微蹙着眉。
    呵，这座冰山果然吃醋了。
    她将卫生纸丢入垃圾桶，单纯的学妹仍一头雾水。石彗青轻叹口气，都过了这么久，也快到学期中了，这小学妹恋爱经验仍是零，需要有人好好开导才行。
    此时，手里拿着一袋饮料的纪雅走了过来，亲暱的把手勾在石彗青的肩上，「小净这么冰雪聪明，才不会横刀夺爱。」
    「放心啦，我不会夺走纪雅学姐的女朋友。」梁净一脸认真地说道，露出微笑。
    纪雅唇角勾起，将袋子里的饮料递给她，「我们的小净真乖，来，这是你的饮料。」
    「谢谢学姐！」
    在梁净心里，许媛毕竟是社长，和她相处不免感到有些压力，相反地，与石彗青和纪雅相处便放松许多。
    石彗青啟口，「学妹啊，你这学期在社长的魔鬼训练下进步很多哦，要不要试着去参加比赛？」
    「咦？比赛？」梁净困惑地问。
    「是啊，需要两个人一起合作创作一系列的作品，主题不限，一共有五张图，最后胜出的组别还能获得奖金五万。」
    她拍了拍梁净的肩：「你呀，就和许媛一起去参赛吧！她的实战经验最丰富，肯定能赢。」
    「可是……」梁净仍犹豫不决。
    石彗青看不下去，转头对许媛喊道：「媛媛，你让新人和你一起参加我们上次说的那个比赛好吗？」
    「她满有潜力的，但还是要先问过她的意见才行。」她看向梁净，「净，你要参加吗？」
    许媛并未擅自替梁净下决定，而是尊重她的想法，不知怎地令她有些开心。
    她点点头，露出微笑，「好啊，我参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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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应参加比赛后，为了寻找绘画素材与灵感，许媛与梁净决心一起去爬象山。
    带着背包，梁净来到了象山山脚下，只见一身便装的许媛早已站在步道口等待她的到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她向许媛道歉，见她眉头轻蹙，仍有些不高兴。
    「等一下经过饮料店的时候我请你喝饮料赔罪，好不好？」
    「嗯。」许媛应了声，倏然往步道走去，「下次别再迟到了。」
    一路上，梁净默默地跟在许媛后头，闷不吭声。
    过了半晌，走在前头的许媛开口：「净……你知道我们在哪吗？」
    梁净猛然回神，发现许媛把她们带到了一条小径，旁边即是悬崖，一不小心踩空便会坠于山脚。
    梁净思索了一阵，指着前方说道：「往前走看看吧，或许前面有路可以走。」
    「好……」许媛缓缓答道，却停滞不前。
    梁净小心翼翼地走到许媛面前，「你有惧高症？」
    闻言，许媛脸色苍白地点点头，视线紧盯着距离几公分的悬崖。
    小径上没有防护措施，难怪许媛会怕了。
    她牵起她冒着冷汗的手，「看前面，不要往下看，我带你走。」
    这下换许媛走在后方，梁净勇敢地大步向前，拨开眼前的树枝与叶片，直到看见步道才停下脚步。
    「结果你带我们走了捷径呢！」梁净笑着说道，「好啦，继续往观景台前进！」
    「那个，」许媛拉了拉梁净的衣角，脸颊变得通红，「谢谢你。」
    「不、不用谢啦！我们走吧！」看向后方的许媛，令她顿时慌了手脚，只好转过头来继续前进。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许媛脸红。
    两人沿着步道前进，一路来到了象山观景台，醒目的台北一零一座落于山脚下，成为城市风景的一部分。浩瀚林海遮盖了部分房屋与大厦，犹如被树木重重包围。
    「每年跨年都会放烟火庆祝，从这里看过去，视野说不定比待在一零一底下更好。」
    许媛说，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
    「我从来没有庆祝过跨年。」梁净边说边伸手将鬓角旁的发丝塞至耳后。
    许媛转头看向梁净，双眼瞪大，「真的？」
    梁净点头道：「我没有那个习惯。」
    「那，今年我们一起去跨年吧？」
    许媛微笑道，看着眼前的许媛，梁净似乎想到了什么。
    「等等，先不要动。」她连忙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后退几步，照了张照片。
    照片中的她笑容如暖阳般灿烂，晨光照亮了她的面庞，身后是深绿树木与浅蓝色苍穹，山脚下则是热闹非凡的城市。
    这样的许媛，看似平凡却隐隐散发出光芒，是她喜欢的模样。
    「原来你是要拍照啊，过来一起拍不就好了？」许媛说道，示意梁净将手机递给她。
    「要拍了哦，一、二、三！」
    两人露出微笑，在象山留下属于两人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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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过象山后，两人决心以自然为主题，创造出一系列的作品。
    决定好主题后，两人开始准备比赛作品，除了社团与午休时间，就连放学也要留下来画图，但梁净乐此不疲。
    或许，喜欢一个人，便是从这些日常生活的小事开始的吧？
    梁净驀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把许媛单纯当成美术社社长来看待了。
    「好了，先休息一下吧，等等继续。」许媛道，抹去额间汗珠，放下沾有绿色顏料的画笔。
    闻言，梁净点头，却丝毫不想休息，反而从书包里拿出了画册。
    她凝睇许媛的模样，开始提笔作画。
    她的侧脸被阳光照耀，镀上一层金光，羽扇般的眼睫毛如沾上金粉似的迷人，绑着马尾的墨色发丝也因阳光照射变成褐色。
    孰料，刚画到一半，便被许媛察觉，她走到梁净身旁，拍了拍她的肩。
    「在画什么呀？」她问，指了指白纸上的人物骨架草稿。
    听见声音，原先专注画画的梁净抬起头，连忙说道：「不，没什么啦！」
    「我可以看看吗？」
    梁净虽有些不情愿，但仍乖乖把画册交了出去。
    拜託拜託不要发现我在画她！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净，」许媛边翻阅她的画册边说道，「你似乎很喜欢画人？」
    梁净点头，害羞地撇过头去，「是啊，我反而对静物那些不擅长。」
    「有空再教你吧！现在先忙比赛比较重要。」许媛明白她的意思，视线停留在某张画上。
    「你画了阿青和纪雅啊？」她说，指了指情侣的面容，「很传神，画得很好喔！」
    「谢、谢谢。」突如其来的夸奖令梁净慌了手脚，耳根发烫。
    许媛思索了一阵，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
    「净，我们来互相画对方的素描看看？」
    「咦？」梁净愣怔了几秒。
    许媛的动作迅速，等梁净回过神来，她早已拿出了自己的画册与一盒素描铅笔。梁净见状，连忙替许媛拉了张椅子，把桌上的调色盘、水彩笔与画纸挪到另一张桌子上。
    「好，开始吧！」许媛道，随即开始打草稿。
    见许媛认真作画，她赶紧拿起笔继续画未完的素描。
    许媛有双桃花眼，眼睛虹膜是浅褐色，鼻樑弧度甚是好看，粉色嫣唇轻抿。
    画到一半，许媛啟口：「你认真画画的时候真的很可爱。」
    「咦？」梁净愣了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透露了什么，许媛连忙道：「就是……看你认真画图的时候都会咬笔桿，觉得很可爱……」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声，连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
    「还有，你思考的时候手指会碰下巴。」许媛继续说，「你烦恼的时候会皱眉，笑的时候眼睛会瞇起来，惊讶的时候嘴巴会微微张开……你看，你现在嘴巴就张开了。」
    她边说，边伸手轻轻碰触梁净的下巴，「看吧，我说的都是真的。」
    梁净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许媛露出笑容，「想要把图画好，观察力就要比其他人更仔细才行，空有技术是不行的，要把情感放入画里，这幅画才会有价值。」
    梁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又从许媛身上学到了一课。
    「现在你来说说看，在画我的这段时间你观察到了什么？」
    梁净皱眉，思索了一阵，「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和鹅蛋脸，眼睛是浅褐色的，笑的时候很好看，嘴唇……」梁净嚥下一口口水，「看起来很软。」
    闻言，许媛愣了几秒，却保持镇定。「你想试试看吗？」
    「咦？」
    「不是想要知道我的嘴唇到底是不是软的？」她忽然站起身，将画册和笔「碰」地一声放到桌上，一手轻勾起梁净的下巴，「那，我就让你试，如何？」
    见许媛一脸认真，凝视着她的双眸盈满柔情，她的心跳跳得飞快。随着两人距离愈来愈近，嫣唇轻啟，她小心翼翼地在唇瓣上留下属于她的柔软。
    驀地，一抹温热攀上许媛的脸，同时加深这个吻。过了半晌，她小心地推开梁净，却意外发现了一双闪烁着灿烂火花的眼睛。
    「许媛学姐……我喜欢你。」
    闻言，许媛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梁净……拜託你，不要喜欢我。」她敛下眼眸，「这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
    梁净问：「为什么？」
    她的头垂得更低，「有些感情，不是告白就能顺利在一起的。」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梁净的眼眶有些红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她问道，眨了眨眼睛驱逐眼前的一层水雾，「刚刚的吻难道不是真的？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梁净……」许媛欲言又止，想解释却又开不了口。
    一滴泪水滚落她的脸颊。
    「许媛学姐，我一直都很崇拜你，甚至喜欢你，但我没想到你会是这么懦弱、胆小的人。」
    她哽咽地说，收拾自己的画具与画册，背上书包甩门离开。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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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媛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本仅是开玩笑的行为，如今演变成现实。
    她看得出来梁净喜欢她，越是喜欢她就越想捉弄。
    但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与自己相同性别的人。
    她怕了，真的怕了。
    有人说，其实同性恋是一种病。会不会是自己精神不正常？
    但看看石彗青和纪雅，难道她们两人就不正常了吗？
    她可以接受石彗青和纪雅的恋情，因为她认识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但是她呢？
    梁净离开后，她也没有了继续待在美术教室的理由。正当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发现桌上出现一颗纸团。她将纸团捡起，小心谨慎地打开。
    那是方才梁净画的人像素描。
    梁净眼中的她，笑容灿烂，纯真美好。
    她是那样的人吗？她真的如梁净所想的那么美好？
    许媛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素描收进书包，走出美术教室，离开了学校。
    驀地，一阵酸楚涌上，在她脸上开满了泪花。
    她不知道自己如果答应了，是否能够带给梁净幸福。
    加上自己拥有一对反同的父母，不正常的父亲，不正常的家，她很难给予承诺。
    小绿人开始行走，许媛走到了马路上，手里紧抓着画册，却丝毫未察觉一辆机车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而来——
    伴随路人的尖叫，一阵巨响传遍整条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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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妹，你别哭了。」纪雅说道，摸了摸她的头，「你会找到更好的。」
    「别把话说死，阿雅。」一旁的石彗青道，递了张卫生纸，「依我看，媛媛只是还在考虑而已，再给她一些时间吧。」
    方才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纪雅与石彗青，梁净便哭着跑上前，令两人措手不及，一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人坐到了公园长椅上，听着梁净娓娓道来事情始末。
    「一年又快结束了呢。」纪雅抬起头，看了看晚霞。橘红色的光芒照亮浅白色的云朵，染上温暖甜美的粉红。
    石彗青伸了个懒腰，「是啊。」她看了心碎的女孩一眼，不禁感到心疼。
    但谁不是这样撑过来的呢？她和纪雅也是歷经千辛万苦才能在一起，同性之间的恋爱本来就比异性要来的辛苦。
    「我觉得啊，媛媛就是外表看起来比较严肃，其实她很爱捉弄人，她对你应该不是没有感觉，不然她就不会捉弄你到这种程度。」石彗青道，一手搭上梁净的肩。
    「她应该不是爱捉弄的人吧？」梁净问，有些困惑。
    纪雅不禁笑出声来，「小净啊，那是身为女人的矜持，你要知道，去年阿青生日她居然带奶油到学校，直接在美术教室喷一堆奶油到阿青身上。」
    「老师都没有说什么吗？」梁净瞪大双眼，不敢相信。
    「她已经和老师串通好啦！我们的美术老师人真的超好，还跑去买了个小蛋糕给阿青庆生。」
    「所以啊，学妹你别难过，我会帮你好好开导媛媛的。」石彗青拍胸脯保证，「怎么能眼睁睁看我们可爱的小学妹受伤呢？」
    两人安慰梁净，见她重拾笑容后便放心返家。
    任谁也未想到，当她们从许媛那得知她出了车祸，已是三个小时后的事。
    梁净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医院，心乱如麻，她从来没有如此着急过，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许媛坐在急诊室旁的椅子上，手脚都贴上了纱布，脸颊贴了个ok绷，面容苍白，双眼空洞无神。
    见到这样的许媛，她急忙朝她奔去，泪水在梁净的眼眶中打转。
    一双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传来令人安定的暖流，许媛回过神，看见梁净的眼里泛着泪光。
    她挣脱她的手，轻柔拭去她面颊上的泪，「不要哭。」她顿了顿，敛下眼眸，「对不起，我——」
    驀地，梁净伸手抱住了她。
    「我好害怕。」梁净囁嚅，「你吓到我了。」
    闻言，许媛勾起唇角，「我不是还活着？没事，只是些擦伤而已。」
    「吓死我了……」
    突然，许媛深深吻住梁净的红唇。
    她还来得及说出她喜欢她吗？这是她被机车撞飞，跌至柏油路上的第一个想法。
    如今再看到梁净，她只想立刻将这份喜欢说出口。她要让她知道，她也喜欢她。
    「跨年夜，和阿青她们一起来我家吧。」她捧起她的脸说道，轻吻了吻她的唇瓣。
    「好啊。」她露出微笑。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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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绘图比赛的结果出炉，许媛与梁净获得了第一名。
    跨年夜当晚，梁净跟着石彗青和纪雅来到了许媛的家，一边跨年顺便庆功。
    在许媛的带领下，她们来到客厅，客厅摆设简单，乾净整洁。
    「我爸妈一个出差，一个南下，今晚都不在家。」许媛道，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披萨和饮料。
    「意思是我们可以狂欢一场囉？」石彗青问，拿着一瓶汽水的她兴奋不已，「爸妈不在当然要来开趴啦！」
    纪雅瞪了她一眼，说道：「阿青别闹，这里是别人家！」
    「相信媛媛一定会同意我的想法，对吧？」石彗青道，看向厨房，许媛正站在冰箱前，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她迈开脚步走向她，「媛媛，你在干嘛？」
    面带笑容的许媛转过身，怀里抱着八罐水果酒，「准备好了，来开趴吧！」
    「干得好！」她大力往许媛肩上一拍，「今晚喝到不醉不归！」
    四人在客厅里吃吃喝喝，谈天说地，许媛兴致一来，又从卧房里拿来了一把吉他，三人跟着吉他的音乐声哼哼唱唱，好不快乐。
    到了十一点五十分，许媛将吉他放回卧室后便再也没出来过，纪雅不胜酒力，醉倒在石彗青怀里。
    「看来我们之中有人要错过跨年了。」石彗青打趣地说，看了眼怀中的纪雅，眼神充满温柔。
    因为酒精而脸颊泛红的她叹口气，缓缓道：「当初，我和纪雅交往的时候，我们要很小心，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虽然美术社的大家都清楚，但我们还是会小心谨慎，毕竟也有人不喜欢。」她顿了顿，继续说，「在大家眼里，我和纪雅就是友达以上，但我们不是恋人，我们不能和一般的情侣一样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石彗青敛下眼眸，「但是我不想再躲了，今年一过，我想要和纪雅的父母说，我是纪雅交往一年的女朋友。」她勾起唇角，「学妹，你和媛媛一定会有阻碍，但也不用害怕，只要你和媛媛一起对抗，就不会有事。」
    梁净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被石彗青抢先一步，「学妹，不用顾虑我们，能够和你跟媛媛一起跨年我已经很开心了，想做什么就去吧。」
    闻言，梁净向石彗青点头道谢，随即跑向许媛的卧房。
    她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明亮的灯光下，映照出女孩的背影，左方的木製衣柜的抽屉全部敞开，床上放着几件摺好的内衣，吉他被放在卧房最角落。
    许媛正蹲在凌乱的房间内收拾衣物，衣柜里的内衣与胸罩都被翻了出来，她猛然抬头，看着梁净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梁、梁净……」她放下手中的衣服，缓缓起身，「你先回去客厅，等我收拾完就会去找你和阿青她们。」
    「是彗青学姐叫我上来的。」梁净说，一脚踏进卧室。
    许媛的脸上写满惊慌，「你要干嘛？」
    梁净不发一语，开始整理起衣服，许媛见状，连忙回过神，开始整理衣物。
    整理好房间后，梁净缓缓啟口：「家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闻言，许媛愣了愣，垂下头。
    见她不语，梁净牵起许媛的手，「不用怕，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是我爸。」她突然开口，「我爸……常常对我毛手毛脚的，还会偷翻我的胸罩和内衣裤……」
    「你妈知道吗？」梁净问，顿时觉得心疼。
    许媛摇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她根本不信，我爸隐藏得很好，甚至威胁我……所以我也不敢说——」
    梁净抱住了她，力道很重，仿若要将她揉进胸膛。
    「谢谢你告诉我，许媛。」她紧紧抱着她，「现在你有我在，我们会好好的——你也一样。」
    许媛勾起唇角，眼眶有些红了，想不到是她承诺要守护彼此。
    「走吧，我们和阿青去阳台看烟火。」她牵起她的手，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流。
    纪雅仍待在客厅沙发上呼呼大睡，三人来到阳台，看向台北一零一的方向，等待新年到来。
    倒数三秒，石彗青的手臂倚靠在栏杆上，吹着晚风，暗自下了决定。
    两秒，许媛轻捏了捏梁净的手，悄悄从阳台地上拿起准备已久的神秘惊喜与打火机，「闭上眼睛，先想好要许什么愿望再张开。」她悄声道，梁净听话地闭上眼。
    一秒——
    远方的灿烂烟火照亮夜空，梁净睁开眼睛，许媛的身影伴随花火映入眼帘，手里的仙女棒正绽放着璀璨烟火。
    「新年快乐。」许媛道，笑容灿烂如手里的烟花。
    「新年快乐。」梁净道，眼里倒映出璀璨花火与深爱的她。
    许媛张开手，梁净抱住她，随即探往她的红唇，深深吻住。嫣唇轻啟，她吻得温柔，细细感受唇瓣上的纹路，提醒自己以唇啟唇时记得呼吸。此时此刻，远方的烟火已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与她站在一起，紧紧相拥的那个人。
    「都跨年了你们怎么都不叫我起床啦！」一道声音忽然闯入，迫使许媛与梁净暂停动作，视线不约而同看向站在屋内的纪雅。
    只见纪雅的脸上带着尷尬的笑，「呃，我、我还是继续睡好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喂！」石彗青突然迈开脚步，上前抓住准备要逃去客厅的纪雅的手腕，以舌吻封住她的唇，逼迫她留下。
    纪雅一脸诧异，「唔！我快、不能呼吸！」
    闻言，石彗青这才放开她，「我受不了了，下礼拜去你家的时候，我一定要出柜和你爸妈说，我是你女朋友。」
    「好啊！那我也要和他们说，我有个帅气的女友。」
    话落，两人相视而笑。
    许媛与梁净见状，不禁轻笑出声。
    驀地，梁净想起了方才许的愿望：
    新的一年，祈望彼此都能待在对方身边，持续走下去。

 06

    ?
    过了元旦假期，冬天仍未退场，纵使外头天气寒冷，却浇不息梁净与许媛心中炽热的火花。
    成为情侣的两人手牵手一起上学，在学校里尽量保持低调。若是想对方了，便会以社团有事需要讨论作为藉口找对方出去，偷偷地在厕所或是人烟稀少的地方亲吻、拥抱。
    虽然见不得光，但能守着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她们早已心满意足。
    但另一对情侣却不这么认为。
    「欸欸欸！出大事了！」班上同学在教室门口喊道，「刚才石彗青学姐和一个学姐在操场接吻，还当场和所有人说那个学姐就是她女朋友！」
    「妈的！」
    「干！真的吗？」
    「石彗青学姐喜欢女生？！」
    「天啊……想不到她这么噁心，居然喜欢女生！」
    「是没试过屌吗？怎么会喜欢女生？」
    石彗青原本建立起的帅气形象瞬间毁于一旦。
    听闻这个消息，梁净连忙跑至许媛班上的教室，许媛一看见站在走廊上的梁净，连忙快步走向她。
    「许媛学姐，彗青学姐她们……」梁净忧心忡忡，见许媛一出来便要拉着她跑到操场。
    许媛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不要慌张。」
    两人到了操场，却早已看不到石彗青与纪雅的身影。
    「学姐她们不会有事吧？」梁净问，自从跨年那晚听见学姐的真心话，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徘徊，如今化为现实。
    许媛沉默不语，持续寻找两人的身影直到上课鐘响，回到教室才终于找到石彗青与纪雅。
    一进教室，一股低气压在班上盘旋，直到放学都是如此，令许媛有些担心。
    「阿青，」许媛叫住正在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的石彗青，「没事吧？」
    「嗯，我们很好，这样也轻松许多，不用再遮遮掩掩了。」石彗青勾起唇角，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媛媛，你和她，一定要好好的，好吗？」
    闻言，许媛不禁有些鼻酸，「你们也是，总会有一天，大家都能接受这样的你们。」
    石彗青挤出苦涩的笑，「希望如此。明天见了，媛媛。」她揹上书包，向许媛挥手道别。
    「再见。」许媛答，挥了挥手。
    殊不知，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石彗青。
    隔天，石彗青与纪雅双双失踪，两人的父母通报了警方，却仍未寻到两人。
    一个礼拜过去，仍然没有找到两人的踪影，梁净与许媛忧心如焚，只希望两人都还活着。
    一个月后，警方在台中的一间旅馆内发现了两人的尸体，死因——烧炭自杀。
    据警方报告说明，两人是拥抱着彼此，躺在大床上死去的，旅馆的房间内留下两个背包与食物、盥洗衣物，以及一封遗书：
    我爱她，她也爱我，但这样的我们却被迫隐藏于阴影之中。
    这个社会不允许这样子的事情发生，可是我们对彼此的感情很深，这个社会不允许。
    但幸好，在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再也不用藏匿起自己所爱的人，大方地在街上亲吻、拥抱。我们想要的，就只有父母亲的认同，不必承受世人的眼光。
    喜欢同性，真的是件天理不容的事吗？
    请替我们举办一场葬礼，背包里的信请交给许媛，她是我们人生中最要好的朋友，希望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们一点也不怕肉体的死亡，我们以死亡来换取精神上的自由，灵魂的自由。
    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谈一场恋爱，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
    举行葬礼的前一天，纪雅的父母来到学校处理纪雅遗留在学校的物品。
    临走前，纪雅的母亲交给许媛一封署名要给她的信，她小心谨慎地拆开。
    媛媛：
    我想你找到这封我偷偷藏起来的信，我和阿青应该不在了吧？这封信被我藏在背包里，保护得好好的，希望不要不见才好。
    我想，我有必要交代我和阿青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记得和学校的同学公开恋情的那天晚上，我带阿青去我家过夜，我们在我房间干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呃，你应该懂的），然后就被发现了。
    我的爸妈都生气极了，马上把我们两个分开，质问我们在做什么。
    阿青自然是很勇敢地出柜了，大方承认她是我的女朋友，却招来爸爸的耳光。
    我第一次看到爸爸这么生气，但我不能忍受爸爸甩阿青耳光，于是当场和他吵起来。
    后来，我们直接离家出走，不用担心，我们早就已经做好随时逃走的准备了。
    其实啊，我和阿青一直都希望我们能够像一般的情侣一样，谈一场「正常」的恋爱。
    为什么我说「正常」？因为我们的爱情在他人眼里是不正常的，是一种精神病，一种可怕的东西，还会染上爱滋。
    但我和阿青才不这么觉得，我们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对不对？而且，爱滋病才不是只有同志会得好不好！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
    哈哈，我好像又在发洩情绪了，对吗？
    我知道你在感情里会比较畏畏缩缩，但我相信小净会让你放一百个心的，她是个好女孩。
    虽然我们不在了，但至少我们已经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那些都会藏在心里，不会忘记。
    我也不会忘记你的，许媛，我们来世再见。
    纪雅上
    看完那封信的当下，许媛泣不成声。
    ?
    雨声淅沥，灵堂外头下起阵雨。
    石慧青与纪雅的照片被放在灵堂内的桌上，桌上放满了花与各种祭品。为了达成两人最后的心愿，这场葬礼由双方的父母所主办，同学、老师、朋友甚至校长都一同出席这场葬礼。
    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悲伤，混杂着雨水，身穿黑衣的梁净一看见两人的棺木，流下了眼泪。许媛搂着她的腰，面容满是悲伤。
    雨停的同时，葬礼刚好结束，石彗青和纪雅的父母与同学们看着棺木送上了灵车。
    此时，一小群记者围绕在灵堂外，「校长，对于两名女学生殉情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
    许媛与梁净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校长缓缓走向记者，牵着手的两人把手握的更紧了。
    「我们学校没有同性恋，班上同学及辅导室内并没有相关的说法及访谈纪录，请勿自行下定论。」
    此话一出，许媛的心狠狠一揪。
    晴一女中里，真的没有同性恋吗？
    此时，许媛隐约感觉到梁净试图挣脱她的手，她握得更紧，不让她有上前与校长争论的机会。
    「我们走吧，净。」她开口，「葬礼结束了，我们该离开了。」
    嫣唇轻啟，梁净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忍了下来。
    她点点头，跟着许媛一同离去。
    两人手牵手来到了河堤，望向远方的台北一零一，坐在长椅上，沉默不语。
    石彗青和纪雅自杀了，新闻媒体争相报导，搞得学校与两人的父母亲不得安寧。
    许媛明白，梁净方才想找校长理论，甚至有可能要公开她与自己交往的事，证明晴一女中有同性恋。
    但她不想，一旦这件事情被公开，肯定又是一场浩劫。
    「许媛，」此时，梁净缓缓啟口，「刚才听到那些话，你难道都不会生气吗？」
    「嗯，我会。」许媛答，「但我不会直接走上前去和校长说，她的想法是错的。」
    梁净点头，看着眼前风景，沉默不语，
    「我们……要不要暂时分开一阵子？」许媛小心谨慎地问。
    「等等，这太突然了！为什么？」梁净一脸错愕，「我们不是才刚在一起——」
    「我知道。」许媛插话，眼前泛起一层水雾，「可是现在这种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许媛，」梁净把手覆在她手背上，「一切都会没事的，度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相信我，好吗？」
    闻言，她点点头，与梁净相视而笑。
    ——我相信你。

 07

    ?
    到了凌晨三点，广场上人烟稀少，梁净早已换下表演服装。
    站在广场上，她打开昨晚准备好的仙女棒，一时之间找不到打火机。
    「需要打火机吗？我可以借你。」跟在身旁的助理ron问道，递出打火机，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点着的菸。
    「谢谢，小川呢？」她问助理关于经纪人的下落。
    ron说道，抽了口菸，「回去陪老婆和小孩了，叫我留下来陪你。」
    「辛苦了，如果觉得累了，就回去吧。」
    「没事，反正明天放假。」他耸肩，「你在等人吗？」
    梁净点头，点燃仙女棒，「对，我在等人。」她勾起唇角，「我在等，一个很久没有见到面的人，仙女棒是我们的信号。」
    「原来如此。」ron若有所思的点头，「她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
    「是啊，」梁净道，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手中的仙女棒散着点点烟花。
    好想，再见你一面。
    时间来到三点半，手中的仙女棒早已烧尽。
    就在她快要放弃之时，一道熟悉的嗓音轻唤：「净。」
    梁净抬起头，女人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仙女棒，「我来了。」
    她的眼里，残留着她所爱的点点烟花。
    「你来了。」梁净露出笑容，注视她此生所爱的她。
    歷经千回百转，突如其来的意外，父母的反对，因为搬家因此杳无音讯，不断寻找那人的踪影，意外的偶遇与重逢，却人事已非，以及迟来的成长与遗憾。
    她们，终于见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