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之下》 Chapter.01 初秋的灿烂千阳自萨伊隆帝国的西方倾洩而下,暖喣的温度洒上望眼所及,逢季盛绽的天青蓝绣球花丛丛遍布,淡雅之姿镶上金黄色的光芒,映出了鹅绒般的触感,与绵延在绿草地上一朵朵的雏菊互争风采,在辽阔的青天之下,柔柔地映出夏末后的第一道晨曦。 你坐在王位上,虚拟着席捲而来的兵马。 纯洁白净的大理石筑起了眼前高耸的欧式建筑物,四周戒备森严,恍若无声中宣告着屋内主人的崇高地位。 听说,倘若推开最深处的门扉,眼底将收入另一世界的璀璨面貌。 纤细苍白的指尖轻轻滑过杯缘,不间断地顺时针旋转,似是若有所思地在杯际边盘旋。 悠柔的琴曲瀰漫于空气中,配上从窗櫺间淡淡飘进的花香,那样舒和的气氛像是特调的琴酒一般,令人流连忘返。 坐在颇有质感且宽广的黑色长沙发上,拥有一头灿金发色的身影静静地倚着下顎,敛下的双眸让人无法抓准他是否清醒。 思绪总在出神时掉入一个他无法言喻的空间内,而那空间里的氧气分子稀薄得难以攫取,在那里,强光刺痛他的双眼,让他难以从中摸索到那里的任何资讯。 当好不容易双眸适应了灼热的光线时,每每思维却被硬性地被拉回现实。 「梦中之人自哪处来吶……」他轻语,又一次地,他步入了那已从陌生转化为熟稔的空间。 无法描摹的悸动,在胸口漾开,总是在甦醒之时,感到鼻头一阵微酸,让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他必须要察觉的,却又无能为力于自己的愚騃。 恍惚间,双眸逐渐睁开,重复了无数遍的情愫涌至心头,再度纳闷着,却也静静地沉浸在那份巨大的情感中。 片刻间,直觉令他回头瞥向门扉,似是在找寻什么身影般左右张望。 ──啊啊,真的有呢。 果不其然瞧见了站在门边的冷俊存在,那抹修长熟稔的身影映入眼底。 如出一辙的感觉袭来,渐渐地,察觉到了来者的身分时,讶异的神情在美丽的天蓝瞳眸中一闪而逝,又瞬间温和得好似能融化霜雪,自然地在嘴角勾起抹轻柔的笑容,他起身迎上对方。 「欢迎回来。」 闻言,另一人露出了足以魅惑人心的笑容。 身上的墨色风衣掩盖不了自身散发出的艳冷气息,他拥有双好似神话中才能一赌风采的美丽瞳眸,透过琉璃般的水晶薄膜,深深凝望迎面而来的对方。 一剎间失神在对方许久不见的面容上,记忆中未曾改变过的笑容令他怀念,他轻笑着自己心中日日增长的思念竟是如此庞大。 「回来了,诺桑。」 依稀记得上次的相见已是一年前。那年严冬,在他决心让自己成为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时,自己踏上了一条遥远的路途,那是一场若时间洗鍊不出更完美的自己,便不再復回的出走。 诺桑从未忘却,当时赫兰信誓旦旦地吻上他冰冷的手心,许下了诺言。 而今,一季冬过后,美丽无比的双眼下,心爱的他离自己的距离不差几步,能嗅到花香与他独有的淡香共同吸入鼻息,一股深沉的温暖不禁从心头扩展开来,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出归来之语,他轻柔地拥上对方纤细的身子。 「诺桑,我好想你。」犹如呵护着甫诞生在这新世界的雏鸟般,赫兰眷恋着手心中的温度,冰冷的手指抚上诺桑细緻的脸庞,以恰如其分的力道游移过他的眸、他的眉、他的脣,不受控制地沉迷于久违的抚摸中,像是想确认什么似地紧紧不松手。 诺桑丝毫不抗拒地凝望着他,澄澈的眸底深处亦是充斥了与赫兰对等的思念。 ──逐渐蔓延。 「我变强了哦。」倏地,口中传出细语,赫兰的眼底充满笑意,「所以别忘了我当初说过的话。」 疑惑地抬眸,对方有些怔愣,「嗯?」 「别了,依你的记性如何能忘记我说过的话语呢?」顿时,赫兰说着这话的神情认真无比,语气中的轻松自适和那似乎夹杂着一丝忐忑的嗓音让诺桑再度怔愣。 诺桑没忘,是呀……他没忘,赫兰曾吻上他手背,强势地对他说过若他真的变强了,回来后便再也不让他逃了。 随后,诺桑浅浅笑开,「赫兰,你果然没什么变呢,还是一样……浑身傲气又目中无人?」他对着赫兰细緻的面容轻语。 喔当然,那更为成熟迷人的面容与愈发沉稳的气质不算在内。 「说什么呢,我一直都是您谦虚的子民。」赫兰噙起玩味的笑容,退一步,状似臣服地行个优雅的见面礼,笑意盈盈地望向诺桑。 ──就某些层面来说,心爱的这人可算是他的君王呢。 「还真敢讲。」淡笑下,诺桑似已习惯对方突然地行径。 「……不过这里也一样,逐渐在变呢。」不再理会他的玩笑,诺桑淡然又道:「你不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同了。」 他想说的是,时间很缓慢的推移着自己的步伐,却还是太快。 包括诺桑他们本身,即便未曾懈怠……却仍经歷一番凄霜风雨了啊。 诺桑突然变得严肃,淡漠地看着赫兰。 「今年的花,似是开得特别的迟,总让人感觉是在迎接着什么的到来……我有不好的预感,可我说不上来,你有感觉吗?」抬起澄澈的眸,眼底恍若蓝天般透澈,诺桑续而不解地轻喃。 望着逕自低语的他,赫兰感受到一股由一年没见所带来的奇异感觉──诺桑当真变了。 会把话说出口,将自己的感觉摊露于自己面前,有异于记忆中总是掛着温和笑容,却实而冷漠拒人的王。 而如此的转变却让他百般欣喜,因他总有股直觉这样的坦露仅出现于他们之间。 这样很好…… 代表他是不是和其他人真的不同? 可是如果这样的脆弱也出现在他人的面前,他想他会嫉妒得发狂── 一年,并未让他对诺桑的思念有所减损,反倒是在午夜梦回中,比以往……都还更加眷恋起以往的温度。 「呵……是吗?那它们等待的人,会不会是自远方归来的人?」暗指自己,赫兰放下始终游移于他腰际间的手,轻轻笑道。 「别闹了,晚开花和你归来哪里扯得上关係?……如果你坚持,给我个理由?」 「fortruth,mydear……因为我带着我的承诺,为了你,而回来。」一改玩笑,他缓缓说道,随即美丽的瞳眸深深凝视着诺桑,那份态度认真得令人不容忽视。 「所以花儿们都想等我回来,再一并盛开迎接我呀。」 认真的神情像是要把诺桑印入心底,却未料及对方忽然失笑了一声,像是耐不住最后那句话带来的捉狭。 灿金的发丝向外转离自己,面向窗外纷飞的花絮,轻轻叹息,「诺言这名词,没有永远存在的……我驳回。只是刚好一年不短亦不长,凑巧时节撞到一起,让你那玩票性质的承诺便没有石沉大海罢了。」诺桑回避地垂落双眸,由来自对人世的悵惘,尾句的语气里顿时夹杂着偌大的伤悲,狠狠地刺痛了赫兰的心。 彼此都真实地感受到对方的转变,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气息早已不如以往。 于是在久违的怀抱中,他们努力呼吸着离别已久的香气,希望能找回些什么,譬如曾经的稚幼、曾经的天真……却其实很清楚,被岁月折磨的心,早别去过往。 「罢了?……可是又有什么事情能打垮你呢?你是如此冷酷无情呢……」犹如嘲讽的说道,赫兰却是收紧了环抱住诺桑单薄身躯的力道。 「哪来冷酷?只不过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毕竟我们太过渺小,除了反抗外,也没办法找到别的生存办法了啊。」 闻言,顿时失笑于脣角,赫兰语中有些不捨,「你……就不能改掉这自以为是的坚强吗?折磨自己,痛的到底是谁,你真的清楚?」 「我是你的盾、你的矛啊……既然你现在重新拥有了我,就要好好把握啊。至于他们……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我可不会让你的苦心白费的。」赫兰一人逕自说着,声调的起伏慵懒而迷人。 随着诺桑逐渐放大的瞳孔就能知晓,消失了一年踪跡的他,对于他们的所有事情竟是都瞭若指掌吗? 「亲爱的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呢?」 「倘若我说我的双眸未曾自你身上离去,你会相信并全然交付自己给我?」 「他们」──确实是诺桑现在心头的一根刺,但他却不想再懹赫兰的双手沾染鲜血了,若是自己的逍遥需以他的冷情来担负,未免太过沉重了啊。 「谢谢你,但还是不了,我自己就能──」诺桑话还没说完,赫兰便有些邪佞地咬上他苍冷的双脣,顿时沁出的一丝丝血跡缓缓自脣角流下,让口中充斥着浓烈的血味。 诺桑有些不悦地蹙起双眉,心想这人就不能等他把话说完? 「那些不重要,我们可以改天再讨论……现在你是否该好好放松一下?」 就在赫兰满心欢喜看见平时冷漠的他有些反应时,诺桑眼中倏乎回復的淡定快得让赫兰稍稍愣住。 哎呀,消失了,好不容易让他失心于自己的踪跡。 ──怎么淡漠的无趣至极这点还是没变? 「……多久没见了沉稳些。」澄澈的瞳孔瞬间收紧,诺桑的声音带上些许柔哑,他定定望着赫兰绝美的脸庞,想要扯回对方所有失轨。 而对方只是轻轻笑道,「当面对你时,那种东西我就收在心底了。不,或许从来没有过吧。」 随之而来的一阵謐静,并没有任何尷尬不自在,仅是单纯地享受着寂静的几瞬间,等待规律的氧气分子再度被打散。 「诺桑。」赫兰轻喃,「……这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闻言,诺桑蹙起细緻的眉,随后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写下某些情绪,飞快地被对方收进眼底。 ──那是怜惜。要经歷过怎样的苦难,才会在已经身处一人怀抱中时,仍询问着,是否可容的下我呢?这种让人听了便不禁鼻酸的问句哪。 「当然有,这里是你的家啊。」 「不……」 「那,至少我仍在。」 倘若事出必有因,他归来的身影必伴随着使他离别的契机。 倘若情果种已深,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替他舒展眉间的忧愁。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跟上来。」温醇的声线轻诉,诺桑示意对方跟上他的脚步,朝不同于赫兰进来那扇门的方向步去。 噙起笑容,望向诺桑一如以往的背影,灿金的发丝依旧柔软,白皙的脸庞依旧迷人,刚才被他逃过虽说稍稍可惜,可赫兰想无所谓了呢,因为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他留在诺桑身旁了,是不? 那现在是不必要这么急于一时了啊。淡然地笑开,赫兰踩着平稳的步伐尾随上诺桑。 Chapter.02 推开古雅朴实的木製门身,忽略上头斑驳不堪的刻痕,步伐不带声响地恰似在纯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轻巧滑过,穿过群花茂盛的温室花园,最后的一扇温室玻璃门外,是赫兰在离开前从没见过的场景。 「真美。」当隔绝外界的木门打开时,赫兰蚊蚋似的音量不禁讚叹。 原先辽阔的草原被花卉满满覆上,在风中婀娜地左右摇曳,放眼望去,一片恍若被淡淡的薰衣草色覆盖过的天青蓝绣球花微微侧弯,犹如是被秋风拂过的证明。 「你一定很意外吧?才多久不见,这里居然还多了这种地方?」诺桑背对着赫兰,眼神向前放去,「是我的杰作哦。」 「哦?你何时会打理这些花花草草了?」赫兰轻笑着,眼底收进栽满了无数品种花朵的园地,想了想却还是不对劲,诺桑从来不是这种会主动改变週遭一切的人呢…… 「是不错……谁出的主意?」边问道,赫兰心底暗自臆测出一张不令他喜爱的面孔。 「呵,你发觉了。」 「好像是某天在讨论势力发展时,罗勒说这样也可以让敌方有种摸不透的感觉吧。看起来很柔弱又随性,却又韧劲大到怎样也想不到。」 嘴角扯开一抹无奈的笑容,诺桑莞尔,「不过艾莱也说这样很美,虽然他认为无论种不种都没有什么摸清底细的差别,但他说若是我喜欢,他就没有意见。」 听到艾莱的名字,赫兰挑起眉,「在这种绝对核心的建筑物内,还渴望寻得一点不实际的自由吗?」他双眸一暗,「如果哪天这里被攻下了,你曾经种下了多少花,就得亲眼送走多少呢。」 「你少在那……繁花,就只是凡花而已。我不会眷恋……如果真的被攻陷了,再买就好。」原先温柔的嗓音换上了冷冽的语气,并不是针对赫兰的话语,诺桑的话下似乎包含着对其他事情的态度。 「可是绝不会有那么一天。」 那抹瞬间出现又消逝的沧桑让赫兰胸口感到一丝窒闷。 忽地,他像是想起什么,眼角带上点点笑意,走上前,赫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精緻的银色别针。 繁复的花纹环绕其上,在四周筑起一个貌似囚笼的深密木林,中央是一个俊美的王者,气度非凡,眼瞳深若大海般沉静,他手持利刃,諦视前方。身旁一匹英姿焕发的战马,举起一方前蹄地扬起地面尘沙,炯炯目光便使人退怯。 「来。」小心翼翼地别上墨色披风,那是诺桑象徵着地位标志。 赫兰温柔轻语,「差点忘了,这是我在旅行到东方时买的,当初一眼看见它,就觉得和你真的很搭配。」 「他的双眼就像你一样的美丽,像澄澈如洗的蓝天,又像深邃幽謐的潭水……不过美归美,却都是因为想念你,所以成了我的私家红酒了呢──越品越香。」 「足足半个世界的远方,我想念你。所以,别上它,之后你可就不能再如此洒脱了。」 意料之内,银色光辉隐约巧妙地融合在诺桑特有的气质中,衬出他澄澈眸底写尽的沧桑,恰到好处的款式,既不彰显却让人不由的为它留下注视。 「哦?不觉得说的太过了?不过真的很美……果然很有你的风格。」诺桑笑道,没有回答对方那赤裸而真挚的话语,忍不住瞧着别针令人失心的神秘色彩,不推辞地心想自己也拒绝不得吧。 当生存有了牵制,我们就会试图做些反抗的举动,以为自己渴望挣脱牢笼,却未曾发现,偶尔,是享受在挣脱的过程中。 ……所以诺桑,始终到达不了挣脱的一日。毕竟赫兰是个太美丽的牢笼啊。 轻巧转身,面对眼前一片璀璨花海,诺桑怜爱地凝视着,佇足步履轻道:「很美吧,恍若眼角氤氳着雾气的粉蓝女孩儿呢……」 这什么形容?赫兰想笑,却又发笑不得。 并未多对诺桑所说的话多加回应,当然更未说出自己早已被那美丽慑服的事实,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后便将目光深切地专注于诺桑身上。 「但赫兰,我想你在外面……应该看了不少美景吧。」诺桑持续说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份感叹与另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你不认为佛罗伦斯就是世上最美的都市了?」随意应着话,像是在脑中飞快地思索了些东西,赫兰独自向前走靠近花丛,背脊正对诺桑所站的位置。 「佛罗伦斯很美,当然,这是我们的故乡啊……但更多地方让人屏息吧?」 「是啊……那些地方美得令人止息呢。」赫兰停留在距离自己不差几步的花朵前,泰然自若地蹲下并将身子靠近,片刻之瞬,嘴角噙起抹邪佞的笑容,那双修长的手指轻捏住花萼,反手一转,令它褪去了本就几不可见的绿叶,轻而易举地摘下。 一片盛绽的生命顿时终结在他的手中,毫无留恋的揉碎。 「只可惜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心底的感受,毕竟那些美感之于我来说太过虚浮,真可惜是吧,我无瑕享受。」这动作顿时令诺桑讶异不已。 他语中讽刺的意味如此浓厚,但诺桑却不明白他突然的愤怒从何而来。 「就为了一些小事情而蹂躪这本该美好的花……赫兰,你让我有点吃惊。」嗓音夹杂着些许为那朵小花哀鸣的情愫,却不带有苛责意味。 太熟悉于他的霸道与佔有慾,原来时间的洗涤并未让他捨弃掉这个坏习惯啊。 无多加理会,赫兰逕自地将碎瓣放置掌中后,而又意外地发现,已被糟蹋不成原形的浅蓝花办却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微皱眉,对于诺桑的问句,仅是让他的话语随风飘散于空中。 「因为我不希望,这些东西抢走了你对我的视线。」赫兰的一切举动,是因他片刻间强烈的佔有慾发作,一秒也无法忍受诺桑给予它们过多的凝视;更因他希望诺桑能理解折花这举动,之于他,与他,所代表的意义呀。 嘴角,一抹慑服人心的笑容漾开。掌心开展,一道徐风捲去那些残花姿态,在他深情而霸道的语气中,翩然离去。 Chapter.03 「步调全乱了……」揉转太阳穴,诺桑一步步地釐清从那日重逢以来的所有片段。 其实他一直很清楚别针所代表的涵义,哦,当然他指的不是单单就一个金属铸造出的物体而言,而是那行径,与那之于他的意义。 ──佔有,绝对的佔有。 该是要庄重且严肃地隔阂出他们的距离,在某些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前打住,理由恰如当初他离去的导火线一般吶。 只是在许久没见的问候中,他竟失神了,沉溺在习惯的味道和怀抱中,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但就硬想用这种方式来宣告他的不满是吧?」偌大明亮的格局内,低柔的嗓音空幽回盪,诺桑将双手合十拖着下顎,疲倦地轻喃。 脑中停止思忖几天前赫兰在后廊花海前诉说的话语,并非对于他那低沉迷人的嗓音与令人醉心的话语感到眷恋,只是一点点的怀念而已,而这不足以证明或定夺任何现状。 在讶异对方的突如其来的行径时,瞧见了隐藏在那摧残新生美丽花朵的举动之下,赫兰明白的将他所有不满情绪表达出来,关于他对他始终未曾改变的情感,以及他不希望他的过度漠然。 赫兰认为诺桑一定能知悉他的意思,而诺桑亦从没令他失望过。 为什么要折去一朵花? 为什么一年前要突然离去……理由是何? 为什么一年后回来,别上了那宣示主权的别针? 这些问题,诺桑心中自己有底。 「不是想放就能放下的……你又懂这其中多少挣扎呢?」长长叹息一声,透彻的瞳眸星光黯淡。 「──叩。」一个单音节的宣告,随之而来的是一人快速步入眼帘的身形。 熟悉的味道自风中传入鼻息,诺桑抬眸,侧首道,「嗯……?」 「我进来了。」平实的音调奏出浑厚的嗓音,一头墨黑发丝在阳光的掩映下发散淡淡的光辉,窗外的落叶被徐风轻轻捲起,恰似为他的气质添上一笔萧瑟。 笔直却又带些慵懒的步伐直直敲至诺桑身旁,艾莱的情绪起伏大得让诺桑无法不去注意。 「发生了什么吗?难得看你没有埋首在书堆中呢。」侧着头,揶揄道。 「……他们那帮人想要你。」风轻云淡的语气淡淡在空中传递,艾莱墨色身影眼底直勾勾地瞅着诺桑,有些愤怒在平静的湖下摇摆。 「刚刚收到来信,说什么你接下掌权身分也刚好满半年了,想要交流一下往后的合作关係,但说穿了就是趁机打探底细……带头的私下留话,说如果想要平息争夺权位的流血衝突,代价是将你双手奉上。」艾莱不悦地沉吟,缓缓诉着最新局势的发展。 他们身处的世界和他人并无不同,仅是身旁多了太多诡譎阴谋环绕而已。 ● 萨伊隆帝国在开国不到百年之时便分裂为三大区域,区域分别便以国名的拆解作为象徵,而各区分别由区内最强大的人统治,就外表看来属于一个极大的国家,实则内部的三分区域划分清楚,百载以来,从不相互干涉。 ──恍若小国林立,国权摇摇欲坠的神圣罗马。 却在数十年之前,两方区域中萨与隆间皆出现了想要一统世界的野心之人,开始兵火交战,阴谋算计,唯有伊始终不愿参予战争,于外静待事情发展。 如此一个一统天下的野心争夺蔓延数十年至现在,纷扰局势并无太多改变,萨、隆两国各有优势的状况下,局势时好时坏,原先该是如此烽火连天的持续下去,人们总想,生于这个时代的无奈,莫过于此。 可在十年前,一直不愿加入战争的伊统治者在自古以来规律的联盟交流会议上被暗杀身亡,原先以最强大者治理的目的便是防止一袭掌权,而今,龙头已逝,被压于下的反叛势力日益张狂,区内动盪不安,日日有无辜的性命猝于枪口之下,人心忧患,却又不得伸张。 一年之前,一夕之间有个势力明显壮大。 组成之人不过五个年轻的男子,却各各身怀绝技,带头的人年纪似是最小,总一身墨色风衣覆盖起底下的墨色西装,一如当年伊统治者给人的印象与外表,沉静内敛的气息包裹着阳光般的味道,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令人甘愿效命追随的氛围。 他迅速地收服民心,扩张势力,灿金的发丝于空中轻柔飞扬的身影,深深撞进所有人民早已被鞭笞得伤痕累累的心灵,半年之前,便使当任在伊境内自詡为王的贪婪统治者下任,命葬乱岗。 而自己,冷笑傲视。 单薄的身躯坐上王位,整顿伊区,并再度隔绝与萨、隆的联系,恰若对于一统天下并无多大兴趣,仅是甘愿做这其实已经很强盛的伊区之王。 可于外,萨、伊的现任统治者仍对于这来歷不明的男人心怀满腹疑问,更是时时打算推翻他,让他臣服于他们的国力之下。 原先该要兵戎交接,却在半年前的一次意外照面之下,萨与隆的统治者竟是连续提出了不要战争开打可以,但唯有将那男人交出才有商讨空间的要求,令人鄙夷嗤笑。 最后,不知到底原因,战争仍是没有开打,可萨伊隆三区正式陷入胶着氛围,对峙的情况日益严重。 ● 天蓝色美丽的双眸染上一点阴影,桌旁积累如山般的待处理事务不成问题,他想。 在坐上这个位置时,沾染鲜血的双手早刻下了往后的艰辛啊。 从一开始的不被认同,到现在足以匹敌其馀两方加总势力的兴盛,日渐扩大的势力范围都是多亏了自己信任的朋友们。或许兴盛使得抗衡的人数日趋攀升,却还是令人满心喜悦。 「嗯……」应了声,愈发抽痛的头部让他很不舒服,诺桑真的不希望在这种随时紧逼、日日提心吊胆的情势下,还得忧心赫兰的状况。 当然,虽然表面上那样说道,但赫兰从未让诺桑失望过。他比任何人都还清楚状况,绝不会在诺桑已焦头烂额的当下,还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就算是情感也一样。 他将战袍披起,誓死效忠于你的双眸之下。 「回拒他们吧,就这么说,『你们还不够资格坐在他的身旁』,如何?」面对艾莱的问题,诺桑漫不经心地说道,摆了摆手,一贯温柔的瞳眸染上点点不耐,烦躁之情明显写于面容。 「累了吗?」察觉到诺桑的不耐烦,稳重浑厚的嗓音伴随些许担忧从艾莱口中传来,步着稳静的步伐走到诺桑正坐着的桌旁,面露忧心。 一抬头,「抱歉啊,还让你替我担心,他们那边就交给你处理了,好吗?」诺桑轻笑,摇摇头否定了自己早已身心俱疲的事实。 「谁让你这么鬱闷,居然没了平时的从容?」艾莱转眼间俯下身,靠近诺桑。 彼此间仅剩几十公分的距离,诺桑能闻到艾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嘴角叼着的菸不同于一般难闻的气味,恍若是结合了艾莱本身的淡淡的香气般舒服。 「嗯……天气越来越凉了,我在思考后院的花卉是不是要迁移的温室呢。」对于他的靠近,诺桑露出了自在不过的微笑,回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见到了艾莱总能让诺桑在脸上展现比平时更加更加柔和的弧度。 ──诺桑对他,是完全的信任与依赖哪。 我在心中期许,暖喣的温度不会有消殆的一日。 「你呢……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情况都还在掌控中。」简短的应答,艾莱并未多说什么,伸出手轻轻梳理诺桑柔软的发丝,指尖滑过灿金发丝的缝隙,脣角有抹不异觉察的弧度。 艾莱随后示意他别太勉强自己,很多事情交给他是没有问题的。 而诺桑只是淡淡点了头说好,不再言语。 ──那样坦承不移的信任,建立自他们相扶持走过的十几载流光。 「我知道。」扯起抹笑容,瞳眸中闪过了习惯的暖意,轻覆住艾莱细长的双手,碰上了对方如霜般冰冷的温度,诺桑淡然诉说:「但为了我们一手建立的城堡,我势必得更强大啊……」 「mylord……我在乎的从来不是那种不值得我付出生命的金钱权利……」 忽略艾莱顿时闪过的一丝迟疑,诺桑知道艾莱虽然能理解、亦能体会他的思量,也会比他人更加誓死地捍卫王土,只是若在他的疲倦与负荷当前,眼前熟悉的艾莱就会露出黯然的神情。 深情的话语听入诺桑耳中,却让他习惯得不再去辩驳些什么,熟识这么久,他知道在艾莱眼中,没有任何东西比自己的健康与笑容重要。 「可是我,想要给你们一个不必担心夜晚会有人袭击,不必担心一夜过后世界忽然遗弃自己的伊甸园啊。」 其实诺桑比谁都清楚,艾莱有多么担心自己。 只是在一片混乱浑噩的世界之下,诺桑清楚自己得为了生存,让自己更加独立、更加强大──这样,他才拥有那份力量,能够保护他所爱的人的笑容。 真的──已经不想在看见所爱的人离自己远去了。 所以我,寧可双手沾染鲜血,也要挺直着背脊。 「诺桑……」 「嗯?」 「你能不能,多依赖我一点呢……」 「呵,我已经很依赖你了,艾莱。」 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一味地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却始终用这样模糊的态度去应答……甚至,纵溺。 「别担忧,就快结束了。」 伊区,将是统治这世界的王。 看似对帝国无所野心是吗?……未免太过可笑。 诺桑收紧手指,冷嗤那些人群的贪婪面孔,萨区与隆区……根本不足以与他们抗衡啊! 他的一时退让,是为了那些还生活在萨隆国土之中的人民考量……而现在,他们却是把欲念加诸于自己身上了吗? 想要联合除去我这心头大患?别笑死人了…… 果真与他们的父亲一样──罪无可赦!父亲的死亡他一日也未曾忘怀,那些亲信的逃离与背叛早是他心头无法弥补的创伤,所以他誓言,直至他有能力的那天,一定会扭转一切,洒下鲜血,筑起通往顶端的道路。 ……再不让悲剧发生与自己眼前了! 而现在,另两方却意料之外地同时提出欲联盟的要求,总感觉在那不怀好意的面孔之下,还有别的事情在美丽的羽睫下正缓缓酝酿吶。 终于,萨、隆与伊对峙了如此久,是要爆发了吗? 深深叹息一声,「……那我去找罗勒商量一下往后的事情,你好好休息。」叮嚀地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艾莱很清楚他只能待在诺桑身边守护着,自己是丝毫动摇不了这男人想要兴盛伊区的意念。 「等等……艾莱。」 「嗯?」 「昨日,赫兰回来了。」 眼底倏乎即逝一丝错愕,艾莱深邃的目光顿时冷却,之前刻意忽略了无意间察觉的诺桑披风上多出的银色繁复胸针,他告诉自己别想太多,果然…… 还是没想错吗? 看似不满地咬断了菸身,他身穿墨黑风衣的身影一语不发的随即消失在诺桑的视线中。 Chapter.04 艾莱特有的踱步声回盪在罗勒的办公室内,低柔的声音静静回盪。 概括地叙述着自己手中的情报,不疾不徐地诉着对探察其他敌对势力现有进行式的动静有何感想,他的语调即便在诉出危难关头时仍然淡定如水。 这就是艾莱,一如刚认识诺桑时那样,他总是最冷静而果决的一个人,行如风而淡如水,刚毅的面容成熟俊挺,唯有诺桑能左右他的情绪。 有节奏地空气流动忽地被打断,艾莱没由来地冒出这么一句话,「罗勒,你有看过一个人面子可以全然拋弃,还硬着头皮回到自己之前瀟洒离去的地方吗?」意有所指地轻语,低醇嗓音带上些许不满。 顿时罗勒眼中充满了疑惑的神色,又瞬间像是理解什么似的点点头,「如果真的有人这样做了……那应该是有决心的吧。」聪明的头脑随即会意过来,这世上恐怕唯有一人能让艾莱如此烦躁了,他想。 脑中浮现他们的王,眼底染上温柔的笑意,和诺桑绝对脱不了关係的呢。 那既然与诺桑有关,那男人想必也是跑不掉的……呵,这下可有好戏看! 「什么决心?」对于回答感到有些意外,艾莱疑惑。 柔和的线条掛于脸庞,温醇嗓音轻语,「有个让他就算放下尊严也得回来守护的东西。」罗勒轻轻笑开,「你一定懂我的意思。」 ──因为你们,太像了啊。 无论是艾莱还是艾莱现在讨厌至极的那人,都是因为过度的深陷而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进退都不是。 ──太过深陷于对王的执着,两人才会如此不像自己啊。 一年前,早在那人选择离去之时,很多事情就应该放下了。 或许罗勒和艾莱也曾经同样自责过,却也在岁月的流逝及诺桑的笑容中释怀,唯有那冷若冰霜的男人,优柔寡断地选择离去,未事先告知的离去,让他们一直认定那举动称为不负责任。 却在诺桑的随后努力想要隐藏苦涩笑容中,他们发现那是那男人对于他自己最大的惩罚了──彻底远离心爱之人,这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 只是似乎,艾莱对他自那时便种下的反感,一刻也未曾减少。 「我没有懂过什么,也不奢望理解你的意思,在我看来,怎么就只像是把东西拋弃了又想回来掠夺变成他人的所爱?」隐隐地,带点霸道意味的话语吐露脣角。 当然艾莱是保持着他的一贯冷静,不疾不徐就像始终斜叼在嘴角的菸般有着它的味道、抑或说他的态度。 「那你在慌乱什么?」瞬间,带点怒意的声音打破静謐,如同窗外一阵强风颯颯撞上娉婷的落花,罗勒的字句真实地掀开血淋淋的伤口。 罗勒抿起下脣,忽略自己同样怀有的心绪,他平復了下自己的呼吸,「……现在的你就像匹失去控制的驪马一般,完全没有准则,而没有一套标准的人,又如何能来信口开河或争辩些什么?」 如积鬱已久的负荷一次化作话语,罗勒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不像你啊……为了这种事情。」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清脆的声响有韵律地响起,他眼底写满了倦意,及一种看着朋友步入理智崩溃边界的哀愁。 「……哪种事情……能让我如此?」黯淡了双眸,艾莱像是呢喃又像是回应地轻语,面容染上淡淡的哀戚。 「那件事从来都不是他的错。」罗勒一语点破,艾莱只是闪过瞬间的讶异,随即苦涩地轻笑了下,「我知道……只是我,再也不想看见那日的诺桑了。」 一年前,正当伊势力一夕扩展之际,不出几日便时时有人奉命暗杀诺桑,总认为能力强大的他们,轻敌了…… 或该说没料到对方敌人的卑鄙无耻,在轮到赫兰保护诺桑那日,他被人用毒酒灌醉,仅是在最后一丝气力流失之前,赫兰想了办法传出讯息给他们,告知诺桑被人带走的事实,他赌上一定要来得及的信心,咬牙又割下其中一个加害者的咽喉,随后,昏厥不醒。 直到罗勒与艾莱率领几个为数不多的人赶到时,却看见诺桑被撕毁的破烂衣襟悬掛于他单薄白皙的身上,全身伤痕累累,皮开肉绽,他眼底倔强的不屈服让他保留最后一丝理智及清醒,却无法克制他手心的颤抖,染血的刀尖隐隐生辉,映出四周血流成杵的尸块。 诺桑一人,割断了所有加害者的咽喉。 好似也割断了,他最后一丝真正显露在外的温柔。 那日后,诺桑恰若彻底转变,已与他们初识时不同。 虽然他总说自己没变,却在尸体摊覆于自己眼前时,不再惧怕,眼底只剩冰冷的肃杀,在自己的情感当前,他学会隐藏,以笑容抹饰所有动盪不安,似是只要他们这群朋友平安,他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去交换。 他总说,「我也只剩你们了啊。」──当年一同走过来的四人。 那日过后,在诺桑不知情的状况下,他们共同许下誓言,罗勒、艾莱与始终不太出现的芮卡以鲜血滴上刀刃,以身后一片黄昏夕靄作为见证,愿以性命誓死捍卫他们的王,他们的挚友。 彼此相识十几载……当你的笑容盛绽之际,可能你自己从未发觉,那抹暖喣早已进驻我们年幼的心房。 佇立于窗旁,罗勒仅是微微点了点头,想着既然艾莱已经清楚他的意思的话,那他也不再多说。 美丽的蓝眸总是闪烁着慧黠的光彩,心中似乎有着能衡量一切的底牌,即便罗勒亲切温和得如同喣阳,那恍若深洋般无法摸尽的思绪却縝密得让人无法摸透。 ──罗勒扮演的角色,永远会是个军师。 正因他的深藏不露,艾莱暗忖。 蓝眸望向艾莱美丽的墨绿色,罗勒带开话题,神情转为严肃,而那份严肃相较于刚才的一时失控,却又沉稳得令人有些颤抖。 「诺桑昨晚和我讨论过,原来萨区是诺桑父亲当年在外所留下的祸害產生……虽然潜力与人才可说是指日可待,但目前仍不构成威胁,只不过是小虾米想要扳倒我们这个王船呢。」 罗勒轻轻笑起,「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大致的可能性我都判断过……联盟说得好听,应该是有益无害,说不准真假性,这阵子我们的壮大多少令萨、隆两区的野心收敛不少,况且诺桑从来没有对外表示自己的野心……忽然的联盟,恐怕是反扑了。」眼底淡柔若风,手指移转在木製桌几上的一把银色长枪枪口,怜爱地抚摸。 见到罗勒的举动,艾莱只是转了转脚踝,感到一股疲倦涌上胸口,走到一旁偌大的沙发上,他闭眼向后躺去,低声道,「反正最终,让他坐上那个位置就好……只有他,才能无分敌我的一视同仁啊。」 浅浅漾起笑容,诺桑的迷人之处,不只来自于坚定的心意与聪颖的头脑,更多的是他那份纵然变得世故许多,却依然抱持不变的温柔与体贴。 即便,那只对于他们,却也足够了。 对方闻言,手指霎时愣于空中,尔后摇首轻叹,「若觉得不妥,不接受……也没有影响。唉,你不觉得我们好像……都太依赖诺桑了吗?」 「呵……我早就认清这事实了。」双眉一挑,艾莱失笑,随后眼底划过一抹冷然,似是稍稍踌躇了会,敛起的双眸微睁,「不过萨隆他们……不是想藉此达到什么目的吧?」 「说笑吗?不可能没有目的而要做联盟这种根本不合理的事啊。」罗勒灿开嘴角。 早在诺桑攻下伊的整个龙头时,无以比拟的权贵与实力便自然靠拢,别说攀附了,只要能和他们几人稍稍扯上些关係,那影响力及地位便会大幅提升。 「那你还……又是为了更长远的考量?」艾莱摆摆手,重新燃起新菸,特殊的香气再度蔓延,「我没意见,只是……」他顿了顿,「诺桑的笑容是胜过我的性命的,倘若──」 一股深沉驀地闪过他墨绿色的美丽瞳孔,眸底泛起杀意,那声音顿时冷冽地恍若能穿骨,让人听了便不由自主地畏惧。 「嗯,我清楚……我也是,兄弟。」打断艾莱的话,罗勒眼底带上无奈,他当然明白,不仅是艾莱,对于自己和芮卡来说,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谁,只要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绝不能有人怀着想取诺桑性命的人存在。 我们以真心袒护,保有我们中心思想的你。 「所以是答应结盟了?」 「嗯。」 「时间地点?」菸味四处瀰漫,整间屋内的香气充斥着菸草的清香。 「暂定下个月六号……是那天。」罗勒轻笑,虽然在句末,语气多了些悲伤及不捨。 原先的愜意都在罗勒一句那天中全数消失,眼底闪过一丝不安,艾莱瞬间收紧手,握紧的单手沁出从表面不易察觉的汗珠,他缓道:「不能改期吗?」 好似知悉艾莱的顾虑,罗勒脣角勾起能抚平人心的温暖微笑,「只是凑巧罢了,担心什么?别忘了我跟你说过……」 「艾莱,我们在哪?」──我们在哪? 曾经诺桑和眾人说过,也是在一年前他领着他们回来推翻伊区前任螻蚁的那日,他说,这句话恐怕是对他来说,最有意义也最难脱口的话语,但他想把这句美丽的话语送给他们四人。 孩提时候,母亲总会抚摸着诺桑的头,告诉他别畏惧事情,只要不时问问自己,『我们在哪?』就好。 而答案如此浅显易懂,母亲说,「我们都在彼此手里。」 ──只要彼此还在身旁,就没有任何阻碍,因为彼此都愿意成为对方的避风港。 信誓旦旦地诺下当初,在梦饃吃去约定之前,更早忘却。 闻言,艾莱低声自语,「我明白……」 「只是那样的忐忑却告诉着我,似乎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啊。」敛下细长的羽睫,他喃出心中的不安。 艾莱长年的经验正如此诉说,某些危险呼之欲出,甚至已经在他无法掌握之处暗涛汹涌。 所以他才会更加紧绷着神经,对于每个想要他们与他们扯上关係的其馀势力在不疑处找疑。 他并不否认,自己深怕眸中一贯美丽的身影遭受伤害。 ──当时诺桑伸出的双手,掌心的紧实与温度彷彿仍在掌中游移。 没有谁是不想自私的。 总是在大无私的奉献过后,泪流不止。总在看似无差别的待遇里,存有私心。 所以他,也只是希望着能永远守护着所爱的人而已啊。 艾莱想这样是不过分的,对吧。 「记住当时我们说好的,你就相信我吧。」罗勒最后诉出,望向窗外逐渐暗下的苍穹,语气坚决不已,但他却无法忽视自己心底升起一股与艾莱同样的不安。 Chapter.05 (上) 暗夜的寒风自窗櫺间吹入,盈满月光打散在地面,参差不齐地映出了线条分明的背脊。 酒红色的浊浓液体缓缓地从软木塞的隙缝流出,半开着将从法国空运来昂贵的葡萄酒高举倾斜注入高脚杯,灯光未被开啟,房内安静得都能听见微弱的心跳搏动。 「致,归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轻笑,午夜蓝美丽的半长发少见得没有束起,邪魅的笑容漾开,赫兰语中带意地向自己的归来致敬。 「诺桑……我一定会让你眼中只容得下我啊。」某种危险的氛围逐渐扩散,眼底的佔有写尽了心思。 一口气饮尽美酒,舔回了溢于嘴角的几滴香气,双眼瞄过鐘摆,还剩一分鐘。 这次的自己,已不同那时,所以当时无法握有你的我,这次绝不会放手了。 当闭上双眸,再度睁开之时,门口多了个细瘦俊美的身影。 一身单薄的金发男子仅仅披了件米色外袍,好看的双眉微簇起,轻倚在门边,「赫兰。」他低声呼唤。 「你来了。」赫兰起身迎上,双手环过对方的腰际,任凭温热席捲上自己冰冷的指尖,他不禁略微失神。 对方只是晃了晃手上扣住的一纸,素雅简单的乳白色的纸面上有着赫兰洒脱的笔跡。 ──十一时来找我吧,不可失约。 灿金色发丝沾点水珠,「这是什么东西?」对方像是在沐浴后忽然发现留言,未多加思索地便赶来,苍冷的脸庞染上緋红的色彩,眼底一抹难解的神情绽开。 眨了眨眼,赫兰只是把头埋进对方刚沐浴过仍残有香味的发丝中,「你好香呢……诺桑。」 轻柔地抚过他细緻的双颊,同时技巧高超地令半开的房门无声锁上,轻松地将诺桑拉至桌几边,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另一杯葡萄酒,微笑道,「cheers,mylord.」 「嗯……怎么了?」眉头深深锁起,迎上对方俊美而带点邪气的笑容,对刚才他的一切举止始终都不开口的诺桑打破沉默,半顺着接过高脚杯,澄澈如洗的双眸略显惊讶地望着赫兰。 「想庆祝一下久违的重逢而已,忽然来的兴致。」顷刻间,双方的杯身轻轻碰撞。 是夜,依稀听见风中呢喃。 夜幕低垂,闪烁的星光被云雾笼罩,再也照不出广亮的摆设,仅剩一丝丝微弱的残光在空气中流动。 咬上诺桑小巧的耳垂,赫兰迷人的双眼牢牢扣住诺桑视线,浓情蜜意无法遏止地倾泻而出,别去一年,他有多么想念他的香气,连赫兰自己都觉得发狂。 接受到对方慑人心魂的迷情,诺桑敛下了睫羽,「不是吧……」 其实早在踏进房门时便隐约察觉某些事情将发生,但他放弃了离去,非但没有推开对方,反而走上赫兰安排好的计画。 或许他,也偶尔想放纵吧。这样思忖,却不禁黯淡了双眼。 「赫兰,我说你啊……」 听见有些颤抖的声线,赫兰暂停了舔吮的动作,「嗯?」 「下次别掺那么多好吗?」双眼迷濛地对上对方,不知该摆至哪的手脚移动间更增添了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诺桑缓缓道。 灿金的发丝香味将曖昧的空气弄得更加浓郁,緋红的双颊与完美的身材若隐若现,赫兰在失心之馀像是做错事当场被逮到一番瞬间没了沉稳。 「啊啊……被发现了。」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孩子气的举动令诺桑轻笑,却也让他看见了他眼底无法盖住的成熟欲望。 葡萄酒倾洒在价格不斐的地毯上,却再也无法引起他们的一丝注意。 缓缓褪去了所有阻碍的事物,彼此之间仅剩一公分的距离,体温静静交传,温热的鼻息呼出,赫兰在最后俯下身子,以那令人一听便沦陷低沉嗓音在诺桑耳边轻轻低语: 「对不起哦……诺桑,今晚你是我的呢。」 让我在失去你之前抓住拥有你的喜悦。 如同我将不为你驻足般,知悉这短暂的欢愉。 一夜转醒之前,堕落在彼此呢喃的情语间放纵。 一夜转醒过后,却似乎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过。 那我们,当初……究竟为了什么而别离? Chapter.05 (中) ※ 浓浓的铁锈味瀰漫于空气内,四周血跡狼藉遍佈,鲜血不止地自他腹上的伤痕滑坠。 挣扎地睁开被划过一刀的眼皮,吃痛地哀嚎了一声,他摸摸自己的双脸,发觉滚烫的泪却一直一直滴在地面,晕开了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 ──全都死了。 他的父亲、友人、来埋伏的人……还有,挚爱的母亲。 身旁一贯娉婷的姿态却成了不堪入目的尸首,杀戮的场景仍歷歷在目,如同深深烙刻在脑海般挥之不去。 还记得,母亲在敌方的手下拿枪对准自己额际时,以温暖的怀抱挡住了他的视线所及,仅仅让他用双耳听见弹药打出枪身的清脆,那样牺牲自己地用自己的生命在保护着他…… 只是,在触碰到母亲背上温热的黏稠感时……却是那样的让他克制不住泪啊…… 他知道自己的双手在颤抖着,却没办法克制那样惊心动魄所带来的衝击── 那是一个微寒的初秋夜晚。 诺桑父亲的身体因常年劳累而逐渐步向衰退,日復一日,年少气盛时的光采早已不见,倒是斑驳的沧桑攀爬上他温柔慈爱的容顏,屹立于顶端的伊区王位日益动摇,其馀势力在看似平静的檯面下蠢蠢欲动。 ──那年,诺桑刚满十岁。 原先该是让伊内的人民再度推出适任者的,但亦是那年,野心勃勃的萨隆两区贪婪地妄想一统三区,作为万人之上的王。 于是,各方势力的龙头派遣了使者进行商讨会议,冀望找出能接替诺桑父亲位置的人选。 本不想参予的父亲,为了自己以及母亲未来的道路而担忧,因此依约前往。 还记得会议的所在是在一个美的令人窒息的地方,似乎原先不是底定在那,只是当一通紧急电话过后,他依稀听见自己的父亲匆忙应声,脸色沉重地说了声没问题后便改而带他来到这个被秋海棠包围身畔的寧静一隅。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通电话不过是萨的领袖说自己身体极度不适,想法会议地点改到自己私人别墅。 这样荒谬的说法,父亲却是深信不移。又或者,其实当年父亲根本知道?只是不得不去? ──只因那人,是他当年视为手足的朋友。 如同自古以来签署约定一般,三区的统治者都会带上亲属,以示诚意。 当时他小小的手紧扣母亲温暖的手掌,不安地盯视着四周,似是那种肃穆的感觉让他不适。 但在为数不多却颇有实力的另两个统治者面前,他父亲却一如故往,沉着稳重的笑容悬于嘴角,从容地与他们谈笑风生,纵然有一方的人马不甚领情,却也不至于让整个气氛过于尷尬。 这样的氛围下,讨论事宜越来越逼近核心──三方区域联盟后的总势力划分,以及最后挑起总筹三区的王上之王。 诺桑从未忘记,那时,他眼角瞥见其中一方统治者忽然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冷冷看着父亲,接着,他便听见某东西哗啦的碎裂。 父亲的太阳穴被硬生生地打穿,连带着艳红的鲜血,那颗不留情的子弹鏗鏘一声坠至地面,伴随着四周瞬间併发出的尖叫声,刺入他的耳膜。 那名始终不领情的首领瞬间噙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彷彿是计画成功般的得意,「全都杀光吧,最好是把人头带来给我看看!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是萨区的王。 面容染血的紧紧维持最后一口气,诺桑的父亲脸上写满不敢置信,以及像是隐约有臆测到的痛心,朝着那人他痛心道,「为了什么?……蒙拿,我们可是朋友啊。」 「莫桑,早在你将我的女人夺走那时我就很恨你了……更何况现在的你居然强大到连我的子民都想往你那靠拢,这难道不该死?啊?你说啊!你说!」他冷冷望着一旁诺桑美丽却又淡雅非凡的母亲,只见蒙拿牙根紧紧扣住,看似愤恨无比。 诺桑母亲眉头袭上隐隐担忧,像是失望至极地看了一眼那名唤为蒙拿的男人,便将诺桑抱入自己的带着温暖及香气的怀中,轻轻安抚他,「别怕……诺桑,妈妈在这里。」 随后心痛地抬头凝视着自己的丈夫,深深情意流淌而出,她的心恍若碎裂四散,颤抖的声音努力维持稳定,不想诺桑受怕,「莫桑,我会照顾好诺桑,别担心……我此生,只爱你一人,能和你相遇,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也是,你……亦是我此生唯一挚爱。」浅浅地笑开,诺桑父亲俊美的脸上带着坚定的柔情与放心,闭上双眼,嚥下最后一口气。 「苟延残喘地废话些什么啊……兄弟们,杀啊!」蒙拿一声令下,四周的手下便自暗处而出,片刻之间连原先和蒙拿相约一同杀掉莫桑的隆区领袖亦被人连开三枪而身亡。 激烈的打斗四起,枪声与刀刃光影错杂,蒙拿的反叛,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啊!还有把那女人留给我──」忽地,看见瑟缩在墙角处的两人,蒙拿指着诺桑貌美的母亲,丑陋的嘴脸扯上令人作噁的笑。 话甫出口,像是终于激怒了不该碰触的逆鳞般,莫桑的手下杀红了眼衝入战场,瞥去刚才一度动摇的投奔想法──平日莫桑与夫人蕾薇感情之深,对待他们之好,岂是那低贱的嘴脸能够污辱的! 不顾生死的搏命一斗,勾织成一幅以鲜血作为染料的画作,当佇立于巔峰的人们起衝突,时代亦开始动摇。 诺桑冷然的面孔飞快换上,露出不合年纪的沉稳,悄悄挣脱母亲温柔的怀抱,他无法、也不许有人这样侮辱自己的母亲,就近抄起一把长刀,他步步逼近蒙拿。 Chapter.05 (下) 速度之快,让眾人皆看不清,只见他半刻间便到了蒙拿背后,诺桑举起长刀,自蒙拿颈项边缘一刀割下,他的头颅方坠地,四周忽地寂然无声! 连他母亲一瞬之间,也忘却了呼息。 「臭小子,你干什么东西啊!」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身旁一人马上掏出怀中的枪,对准他的额际猛开…… 那年,他与他挚爱的父亲及母亲道别离。 只记得,最后闔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与自己相交至深的四个熟悉身影。 那抹光……你们,来拯救我了吗? 伸出双手,却抓不着任何东西,于是只好想像着,自己的渺小。 然后在次次的泪流不止中,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希冀着改变。 ──所以,他选择强大。 ※ 「诺桑……」迷人嗓音悄悄滑入耳,赫兰温柔地唤着他,「作恶梦了?」 轻拭去他额际的汗水,诺桑缓缓睁开眼,迎入眼帘的是赫兰静静凝视他的担忧神情,如画的脸庞在瞧见诺桑的神情时,心底多少料到了。 他啊……该是忆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眼底才会夹杂着如此深沉的伤悲。 「母亲……」 细如蚊蚋地低喃,隐约间,灿金的发丝垂落,掩盖了他一闪而逝的晶莹。 在梦与梦之间徘徊,在迷茫与迷茫间抉择。 痛苦的泪水滑落之后、喜悦的眉梢展开之前,睡去── 醒来却彷彿不曾发生任何事,不知道在为了什么而向前…… 所以我,才想要留下些什么。 「她很好……所以你也不能让她担心啊。」将他纤细的身子抱进怀中,感受那逐渐冰冷的体温,赫兰心痛地收紧力道,吻上对方美丽的眼眸。 闪过一丝讶异,随后诺桑的眸中闪着点点星光,像是释怀,又像是犹豫。 「……其实你也是脆弱的。」无奈地摇首,赫兰将诺桑的衣服拉起,包裹住那剔透的肌肤,将头埋进他的颈间汲取那特有香气,犹如呵护最珍视的东西般流连。 隻手挡去从窗櫺间射入的暖喣朝阳,清晨夹杂着的些许寒意瞬间令诺桑不自觉抖动了身子。 未抗拒对方的霸道,在赫兰的怀中,能透过单薄的衣料感受到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结实的触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那抹温暖让他眷恋,他承认地轻语,「或许呢。」 「那就不要逞强啊……多依赖我一点,不然我的努力又是为了谁呢?」赫兰闷闷的声音传来,透着一点孩子气,惹得诺桑忍不住笑了。 「不了……若是依赖别人,那我要用什么来守护你们呢?」 其实心底很清楚当初诺桑的离去是因为自己,所以他从未认为过那是一种背叛,他知道,veleno当时最恨不得杀掉的人,不是伤害诺桑的人,而是那时无能为力的他自己啊。 一年前,他走了,不解释便说要出外旅行。 实而是为了变得更强大而回来,才不会让诺桑再度经歷那种因他能力不足而被掳走的事情。 眾人都以为他走的无声无息,却只有他知道其实赫兰曾在他手上印下一吻,立下诺言。 赫兰的个性,如同冽风,明明是刺骨之寒,却是以着这样的温柔在深爱着被它袭捲的枝椏,除去他所爱之外,都嗤之以鼻……赫兰对他的佔有慾及执着,让诺桑自己也不敢置信。 「你从来都不需要这样的……只要笑就好,我不希望这个位置的血腥玷污你的美丽。」收紧手指,赫兰语气多了些许冰冷,却不是针对诺桑,而是另一个不在现下这个空间中的某些人事物。 他的归来到底是凭着什么……其实赫兰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他啊……并没有变强到哪里,或许强了,但可能永远不到完美的境界啊。 没有敌手的交锋,即便日復一日锻鍊又如何? 虽然心底依然忐忑自己的无能为力,却还是笑容依旧的对着诺桑说,自己已经能轻而易举地为他开闢眼前的长路……但这样的谎言,未免太过苦涩。 在旅行途中,某一日,他看见了一个灿金色的背影,下意识地追上,紧紧嵌住那人的手腕,却在对方震惊回首之际,映入眼眸的是一个毫不认识的男人,怔愣地看着他,直到对方愤怒地甩开他的手臂,他才惊觉回神。 匆忙地道了歉,他的嘴角带上笑,可那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孤寂,赫兰这才发现,心中看不见思念之人所感受到的深深失望,竟可让人饱受折磨。 比起再不回去见到诺桑温暖迷人的面容,他寧愿选择一刀自尽。 所以,他最后踏上了归途,为了诺桑唇角始终的轻柔笑意而回来。 ──你说那份爱太过极端,却真切的让人动容。 「有你啊……就像是握有世界上所有的星辰一样,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可是如果你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我会痛,甚至比你痛上千百万倍,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 听见他的低语,诺桑蹙起美丽的面容,静静道,「我不会放弃的……这早已不是復仇与否的问题,而是自己,有了要一生捍卫的人存在。」那坚定的话中,没有转圜馀地,只是静静地告知赫兰,他的决定不会因他而动摇,无论过往、现今,甚至未来。 都不会动摇。 ……也无法动摇。 「原来……真的不能为了我而放弃啊。」赫兰轻轻低语,声音低得让诺桑无法听清楚,正要询问之际,赫兰眸底闪过一丝复杂,淡淡地应了声,「没事。」 凝视诺桑苍冷的脸孔,随后夺取他苍冷的薄脣,巧妙地吸取着脣中交织的香气,贪婪地,赫兰收紧游移在他腰际间的手指,吐出芬芳,「即便如此……你还是我的。」 似是忽然决定了什么,赫兰的眼底写上了一种绝决,冰冷而肃杀,却在隐约之中,彷彿夹杂着几不可见的苦涩与柔情。 阳光洒落上他们依偎的身影,在远方的地砖上拉出长长剪影,似是羽蝶轻舞,姿态婆娑。 Chapter.06 秋风萧瑟,红枫舞乱华。 再度遮掩诺桑的眼眸,他轻轻笑道要他多睡一会,承诺晚点自己会再来叫他后,赫兰起身换上一套轻松的打扮,临走前深情而笑意直达眼底的凝视诺桑,那抹慵懒引人阵阵失神。 直到踏出自己雅致的房门,瞬间他天蓝色美丽的眼眸黯淡无光,神色则是刚做出什么偌大决定般肃穆严谨,双足在地面上踌躇许久,随后稳定地在洁白的长廊上踩踏出声响。 别去罗勒及芮卡不说,他有些话要和剩下那个男人说清楚。 纵然这举动幼稚至极,却在他早已被蛀蚀的斑驳脆弱的心底滋生茁壮,抽芽盘缠。 眼神沉静地不带一点尘埃,艾莱点起菸草定定地望向眼前散发出傲气的男人。 意外刚才他忽然闪进自己房间的行径,略带疑惑的思绪隐藏在心中暗忖,任凭菸草的清香瀰漫在四周。 「哦?稀客呢……赫兰?斯德,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抖动菸草让已烧完的灰烬掉落。 是否对赫兰抱有敌意,却又是为了什么? 若有人如此问着,艾莱只会轻摇首吁出口烟雾轻喃,他从来没想过要与自己朋友为敌啊。 无论是熟悉的罗勒、抑或淡近淡远的芮卡。 ──又或始终给他种危险感觉却让诺桑十分喜爱这种味道的赫兰?斯德。 没有谁想要闹内訌的,或许无法很篤定的侃侃而谈着自己心胸有多么宽大,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点点彼此之间的间隙產生者是他自己,所以……将心思与怨懟加诸于他人身上未免太过不成熟。 只是可能他们的友情自一开始就不够坚固,禁不起狂风摧残,连雨水都能轻易进驻、銹蚀,然后看似牢固的表面下,脆弱不堪的联结在一年前,因血淋淋的伤口而再度撑大。 「嗯,是有些事情。」两人其实根本是毫无交集可言的平行线,就算曾经是朋友,也只是在下意识地朝光源靠拢。 当都渴望依存那温暖的熠熠光辉时,现在的取捨就註定会出现于眼前。 艾莱怎样都无法忘记,当年是谁害诺桑伤痕累累,从此笑容中都多了分苦涩。 「和我亲爱的诺桑有关呢。」赫兰嘴角勾起迷人的笑靨,恍若谈至所爱之人时,脑中不自觉勾勒出对方的轮廓,那抹弧度便连同话中的佔有慾确确实实地打入艾莱的耳膜。 哦?这就是所谓的下马威? 「……他从没这样表示过吧。」一点也不想谈论这话题的神色浮现面容。艾莱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并不在乎那人的握有权在谁手中,因为没有人可以替诺桑决定他自己的来去。 诺桑不是物品,从来都不是。 「什么事情与我有关,还需要你特定来我这?……警告?未免太可笑。」 他所求不多,只要,能保护着就好──美丽的银发闪上灯光的亮热,他暗忖。 「我没有那个意思……」赫兰蔚蓝而深邃的眸欣赏地望着艾莱,他一直知道艾莱是个很理性的人,只是在真切地体会过这样的存在后,却反而更担心了啊。 担心诺桑的目光会驻留在这俊美男人身上,而不再暖喣的笑盈盈望着自己。 ──总有一天,那抹淡柔不再专属于自己。 那样的话,他会妒嫉得想杀人哪。 所以即便原先对这男人没有敌意,他也势必得除去他的威胁感啊。 这份张狂的佔有慾,或许哪天真的会害惨自己吧…… 不过如果是为了诺桑,毁灭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的事情。 赫兰嘴角噙着柔软的笑弧,语气却是冷冰无比,「不是警告,因为从来,他都是我的。」 青梅竹马从不是什么关係的代名词,即便自幼艾莱便和诺桑熟识了又如何?诺桑心中是谁,有多么浅而易见呀。 「知道那天为什么我要折断那朵娇美的绣球花吗?」 「什么?」看艾莱尚未意会过来他所说的话语,赫兰轻笑着补上了另一句稍稍震惊他的话。 『但我想你在外面,应该看了不少美景吧。』 手指浅浅地转着午夜蓝色的美丽发丝,赫兰缓缓说出他刚回来的那天与诺桑在花海前的对白。 也是那时他馀光轻瞥到在墙边一隅的艾莱,修长的身影倚在墙上闔起双眼休憩,察觉对方没有穿着正式的西装而是一套洒脱不已的装扮,看他当时只是很单纯的出来吹点风罢了。 只是谁知恰巧撞见了他们的谈话呢。 ──但这就足够让赫兰以这件事情做为媒介,向艾莱坦荡相见。 ──直接宣战。 斜睨赫兰,艾莱深邃的瞳眸没有一丝波动,「我是听见了……但你的那番幼稚的举动还能有什么意义吗?」捻息菸草,艾莱走到窗旁,轻轻一甩,俐落的弧度便带领着残馀投入桌几上的凹槽。 轻笑着,他的目光随着对方身影而动,「只是要让诺桑清楚知道,带刺的花萼如同你们、娇弱的花如同他,而已呢。」 言下之意,赫兰此番回来,只想要诺桑一人,而不是因为日益紧张的三区对立,而想回来成为帮忙的助力。对于伊区的存亡,这些曾经誓死为友的人们,金钱权势什么的东西他根本不在乎,更别提在意这种无聊的玩笑。 对,他自私,他只想要他要的人,又如何? 而诺桑不可能没察觉他的不满,是吧。所以他,那晚才会放任自己对他如此放纵。 诺桑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得令人怜惜的人哪。明明可以拒绝他,却又觉得他要的不过就是如此,如此卑微的希望,给了又何妨? 该死的。艾莱心底低咒一声,直盯赫兰,「……你应该没忘记绣球花的意义吧?」 「当然,家族……还有希望。」像是嘲讽厌恶至极的事物般,赫兰随意地回答,「所以更该让他清楚不是?」 仅仅家族两字,却同样的象徵他们的势力,他们在伊区所建立起的庞大支系。 而可以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出折了,便毁了的言论来保有他心爱的诺桑,取得完全的佔有权……赫兰真有这胆子? 吃惊的神情捲上艾莱片刻间失去血色的脸庞,一年真有如此之久?原来那件事……真的这男人伤的比自己多?他爱诺桑爱的比自己深? 到底这男人心中有了多大的伤害……为什么赫兰已转变得让他从未熟悉过? 艾莱冷笑,像是终于了解到自己的无知,想起赫兰那样强大的佔有慾及霸道,早在当年他就知道诺桑与赫兰的关係……当时就已狠狠伤过自己一次了,而现在自己到底还想奢求什么? 「懦弱的逃避者,没有资格来说这些话。」他声线硬冷,低醇温柔不復存在,深褐色的瞳孔收紧,目光如刺般朝赫兰直直射去。 还是想要,兀自挣扎一番。 「我要说的只有这个,想必如你……该是懂我的意思了呢,艾莱。」摆摆手,让一段没有起始也结束得让人措手不及的谈话结束,赫兰清冷地望着对方眸中不停闪过的复杂神情,他知道他懂了。 笑了笑,他朝着窗外望了一眼。 「秋季……诺桑最讨厌的时节呢。」 思考之后、行动之前,赫兰说着他很篤定,从未怀疑过艾莱是否明白那段话语中委婉而强烈的真意。 他想表达的是──你终究,赢不了我,无论一年前,还是一年后。 青梅竹马顶多是你用来缅怀自己的东西罢了啊。 清脆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响起,步出艾莱的办公室,赫兰眼底的笑意犹如星辰闪烁般明亮。 似是忍不住轻喃,「啊,再来只剩那个了呢。」 Chapter.07 隐晦恍若藏有波涛般内情的下个月六日,如颤动着双翼翩飘的墨蝶般悄然来临。 那日,整片苍穹失了碧落独有的光采,被淡弱朦胧的雾气遮掩,秋气萧瑟打过面颊,芦苇像是夏竹一般硬是在冷风寒霜中挺直着背脊。 抬起眸将视线拋到阴鬱的彼方,诺桑率领着心腹,也就是他的挚友以及为数极少的手下们驻足于举行联盟会议会场的前方。 好一个缔结彼此势力关係会议,可笑至极,言下之意便是和他当年十岁时,父亲所要做的事情一样。并不是畏惧他人的权势,而是当彼此间以缔结关係来维系时,在檯面下的通路便能更大抑更广。况且,表面先结盟,凭他的实力还不能缓缓侵蚀内部,最后一统三区? 快了、就快了,赶紧让三区统一,他才真正有能力让身旁这些人每晚入睡时,再不用担心危险,而能一夜好梦了啊。 温柔的内心被他自己以荆棘环绕,日日鞭韃,就深怕自己忘却,那一日所定下的决心。 所以,他学着冷情,无论是对于任何事物。 诺桑一身墨色西装,暖喣的笑容斜掛脸上,柔和的线条与高雅的谈吐自身旁发散。 未发觉肩上停佇了拥有琉璃色翅膀的凤蝶,牠隐藏的技术十分高超,栖身于酒红色披肩的流线下,悄然地不被察觉。 琉璃色凤蝶──传闻只有心死之人才得以接触。 而这一巧合,是在宣告什么? 「罗勒,没问题吧?」站在诺桑身后,艾莱一脸镇静而认真地四处张望,轻声问着身旁的人。 闻言,罗勒流水般慵懒的微笑轻扬,「嗯……其实我不清楚,但我想该是不会出什么状况的。」 「你不是说相信你?」听到那句含糊的应答,艾莱眼神顿时暗凝。 「是没错,但同样地我无法担保些什么。」拉起脣角,罗勒淡然凝视眼前诺桑挺拔的背影,心底柔情地默默低语──最多,赔上他这条命罢了。 「……怎么说?」 「我们只能尽力保护着,我们心中的王,为他挡下袭来的兵马,可却不能预料到暗藏的礁石啊……」不过他想,他们都愿意奉献生命,换他一笑……所以最少,还可以保证诺桑的安危无虞吧。 细碎的杂音乘风飘入前方那人耳膜,相信……? 担忧地垂下星眸,诺桑总感觉罗勒和艾莱隐瞒着他什么事,但他不去多想,因为他也清楚,这一日的巧合,无法不让人起疑。 「怎么了,艾莱?」温醇的磁音轻语,那一贯澄静的双眼一如平常闪着光辉。 凝视诺桑的笑容,艾莱宠溺地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认清自己在那份温柔中无法逃离,直觉自己果然还是像个少年,年少轻狂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的霸道……他居然还贯彻的很彻底呢。 ──明明赫兰的暗示这么清楚,他也理解……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胸口满溢的情感。 随着时针滴答作响,一声声尖锐的车马喧嚣划开晨曦间的寧寂。 身畔开始群聚起人马,虽然杂多却整齐而有条不紊。 人群中间缓缓驶进一辆高级轿车,车上的人旋身而下,那人奇异的墨绿发色在雾气瀰漫的苍穹下增添一丝不安定氛围。 隆区之首,怀斯。 当初他在得知诺桑坐上统治者的王位时,亦是深感吃惊,毕竟他也是自幼便认识诺桑。不过说是说认识,也只是点头示意几次。 ……他的父亲,便是当年另一名遭蒙拿暗算的统治者之子,他,也是苟延残喘才得以生存的边缘人。 只是在眾亲信的扶植之下,他坐上了这个位置,背后不可忽视的是那日耕夜耘的打拼,浇灌每一吋脚下的土地,才得以换来甜美的甘泉。 照当时的消息,年少时便儒雅有礼的诺桑早在十年前和他父母一同身亡。因此在一年之前,诺桑的剎那现身与茁壮,着实令他倍感讶异,更意外的是对方日渐庞大的势力,使他隐隐感到地位饱受威胁。 因此这次他特地与萨区统治者交好,筹划了这场联盟会议,以除去所有阻挡他们一统三区的野心阻碍。 是了,同样都是一统三区,他们为的是权势金钱,而诺桑为的确是守护所爱。 诺桑傲挺的身影令萨隆两区的王与手下皆讶异地微簇起眉。怎么说呢,那人有股不容忽视的气质,自成一格地缓缓发散,可冷冽之中,又恍若夏日黄昏时的沙滩那样慵懒。 看着那样静如止水的温柔面容,怀斯咬紧下唇,不甘又愤恨地抬起下顎,突然作声示意身旁的手下退去,随后笔直地步至诺桑面前。 笑弯嘴角并伸出细白的手指勾起诺桑下顎,突然地落下一个吻在对方颊上,蜻蜓点水似的一个吻,使诺桑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搅和,夹杂了某些无以名状的紧张感…… ──真噁心。 远看着,艾莱心底涌出这样的感觉,却看不出一丝波动。 一瞬间他显些衝上前教训怀斯,看向他那张齷齪卑劣的嘴脸,心里训练得淡若止水的思绪再度漾起不安的预感,转头望着一旁的罗勒及芮卡,却见到他们同样蹙起好看的双眸,目光冷冽地紧扣怀斯。 可他们无权多说什么,毕竟这样的见面礼本为可接受范围,且之于他们,何来插手的身分? 有那么一瞬间连诺桑自己都不禁感到惊讶,可那长期训练下的成熟稳重令他仅是稍稍簇起好看的眉,将内心可能闪过的所有波动隐藏,随之礼貌性漾起笑容轻语,「欢迎,我的朋友。」 这句朋友,不带任何情感,徒剩冰冷。 可那抹笑容化去了尤为突出的芮卡的杀气,身为五人之中最强大亦最淡漠于任何事的他,一如其馀三人,只愿守护诺桑嘴角恆掛的弧度。 忽地,芮卡深黑色的双眸半瞇,低哑的嗓音传出,「时间已到,不要耽搁。」 他的出现便是这样神祕诡譎,可必要时候往往都在那里,屹立不摇。 待该具备的棋子都已步上该有的道路之际,王将亲自出现钦点兵马,而现在之于诺桑,正是那该开始一场腥风血雨的契机。 诺桑静静地想,该是筑高这个地位的时候了。 并非为了什么无以名状的权力抑更甚于此的诱惑,仅是知晓若是能将自己放置于一个不受侵犯的位置时,自己就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免于伤害,而这样如此单纯的意念,却是他们共同的祝祷。 殊不知,另一场游戏正悄悄展翅飞翔。 而这游戏,将会来得令他措手不及,来得令他痛心碎骨。 「非常欢迎你的到来,我们也很久没有叙旧了,诺桑。」怀斯笑着,眼角斜睨诺桑身后那三人,明明不熟识,他仍是选用了叙旧两字,趁机瓦解他们彼此的疏离感。 墨暗的瞳中闪过一丝狡黠光采──人数越少,踏上成王道路上的麻烦就少。 笑了笑,却看见艾莱紧盯自己的美丽双眸,瞳孔中的隐隐担忧全为了诺桑。 怀斯忽然感到一丝落寞,天知道他身后这些人阵,里头究竟有几个能为他捨命相照,忠耿不渝? 「是吗……」诺桑好听的笑声在空中传入眾人耳畔,他笑意点沾唇角,「那改日再聚吧……今天有要事必须先完成,你应该很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回头朝艾莱及芮卡淡然一笑,向罗勒轻点头,再轻动脣角呢喃了不要担心的话语,一瞬间化去他们冷肃的杀气。 「也对,还是诺桑明白今日会议的重要性。」示意后方的手下让出一条路,怀斯墨绿色的发丝轻扬,转身朝向庄严古朴高雅的建筑走去,背对他们的脸上倏地换上一丝邪佞笑容。 「罗勒……你今天有看见赫兰?」缓缓踏着步伐,诺桑的足跡轻若羽毛,身旁的嘈杂让他在行走之中,轻轻侧首询问罗勒。 「没有,也没有接到任何他说过会缺席的消息。可能只是有事耽搁,别太担心。」如流水般慵懒的笑容微勾,罗勒压下自己心底一样的疑问,安抚诺桑的心情。 「是吗?他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缺席……」听见罗勒的话,诺桑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喃,随后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容换上一抹冷淡。 「别为我担心,我知道分寸。」诺桑补上一句,随后淡笑。 静静思忖,今日的会议结束后,时机也该成熟,静佇已久的军队也该挥舞刀刃,歌咏欢愉的血曲了哪。 「不好意思了,各位,赫兰这么任性,我回去再唸唸他。」轻笑着,诺桑拉高了些许音量,却还不足以让对话传入其他人耳里,那样恰到好处的控制,刚好能让他身边三人听见。 尾随着他们,芮卡与艾莱在后方观看四周,屏气凝神任何可能的危机,前方不过一步之远的谈话随风带进他们耳中,起先还有些担心的念头,在最后诺桑淡柔而带点惩罚意味的抱歉下放松,脸上紧韧的的线条亦缓和不少。 「这场赌局,谁输谁赢还未揭晓呢。」阳光刺痛他澄澈的双眸,踏入门扉之际,那头灿金的发丝恍若星辰,点缀上四洒的辉芒,挺直的背影向内踏入,未曾惧怕。 我们总以为自己抓住了改变命运的锁匙,在脣瓣牵起得意的笑靨,紧扣手中的黑棋,嗤笑着把对方逼上无法回头绝境的那一日……却忘了,对方也是同样的覬覦着自己的人头。 所以从来,命运就没有让我们变换过它的轨道,只是我们一味地这样以为罢了。最后,什么都会幻化为沫,唯一真实的,只有掌心残存的馀温,静静烧灼。 然后我们哭喊着,诉说不义与不服,眼泪流淌四散,直到痛彻心扉地逼出了血泪。 才发现……原来,再多的悲悒煎熬是如此不值。 甫当准备廝杀的两方蓄势待发,那瞬便是最脆弱的刀口。 Chapter.08 (上) 湛蓝的海面上,一抹黄昏的斜阳静静镶在天边,将整个苍穹都染上淡淡的黄橙色,流动的空气是寧静与和谐的混合体,依稀,耳畔能听闻海水不停地拍打上岸的清澈激灵,看见它在眼中漾起一次又一次美丽的浪花。 赤裸的双足深裹于沙中,修长的身影佇立于暮靄前一动也不动,只是淡淡地将目光放远于无法可见的边际,好似想望进世界的尽头,嚐尽未被发掘的世界之美,那样深刻而有力道的凝视,在一张怀着心事的面容上停留,许久未散。 他脸上的神色始终没有太多波动,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背影的寂寞之极却令人怀疑是否他已经在这停留了一辈子,只为等待某个不再归来的事物、某个不属于他的人……那样使人心碎。 倏地,他从贴身的风衣中拎出一个精緻的别针,银色的美艷光辉突兀地在黄昏薄雾前散射朦胧的虹彩,繁复的花纹镶于四周,筑起一个恍若眼瞳的鹅卵形状,透过那美丽的瞳孔,别针中央是两个背影,微微摆盪的酒红披风与飘扬尘沙,傲挺背脊的身旁是一匹雄壮战马,他们直直站立,遥远得令人难以触碰。 「他们……本来就是一对的呢,只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对着别针轻柔地呢喃,那迷人的嗓音飘散在广阔的海洋前,静静被风儿带去世界每一个角落,他唇角带笑,再度啟脣── ※ 古朴雅緻的建筑内,庞大的人群步入一间装潢阔气的房内,护卫者环于四周柱后,其馀人在门外静静佇候,一股静謐庄重之感溢散于空气中,沉重难耐。 三方统治者纷纷坐定,围绕不算甚大的桌几,似是一个三芒星的形状,脸上各自带笑,可笑容中却又隐隐闪烁,使人猜不出真正的神情。 会议的展开不如预料中剑拔弩张,却也是隐藏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肃穆感。 随着商讨的事宜逐渐逼近核心,诺桑一贯暖喣的面孔笑意渐渐少去,从对面两人的谈话中察觉一些令他不安的蹊蹺──看来不是单纯缔结联盟如此简单而已。 似是另有目的地,身旁人群中偶尔散发出来的冷冷杀意直衝自己而来,纵然收回得极为迅速,却依然被他紧紧捕捉。 不否认自己也是心怀二思的前来这个会议,但似乎,眼前的人们更是为了夺取自己的性命而来。 他不禁深深叹息,能与权力两字割捨么? 虽说那始终是他不愿承认的一节,却也是斩钉截铁的事实啊…… 似乎,空气中氤氳的气氛和当年的感觉如出一辙…… 想法刚浮上心头,诺桑甫打退了自己这样的想法,冷静地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很顺遂。 至少,他能相信身后始终带着担忧及无尽温柔看着自己的他们。 他换上笑容继续与对面不知心怀何事的怀斯及萨区的王谈笑风生,挥去自己心头异样的直觉,继续话题。 冷眼看着前方交谈的三人,艾莱蹙起双眉,「罗勒……?」淡静如他,细敏如他亦是察觉刚才几度倏忽即逝的杀意,顿时陷入紧戒状态,他向芮卡使了个眼色。 难道这些人真的如此义无反顾地忘却他们三区之间实力的差异,胆敢挑战他们的王,也不怕血流成杵? 「别担心,至少王会没事的。」罗勒轻语,投给他一抹淡笑。 隐约能够察觉不安的氛围,确定了异样的感觉──的确有什么算计正悄悄酝酿,且应会是极为严重的事情。正当心中有些忐忑之际,縝密的思路却因诺桑身旁散发出那股清澈、纯净,从容而又沉着的氛围再度復回。 罗勒压下嗓音,在他们耳旁轻语,「如果真的不行,我先上。」 另外点了头,没有太大的起伏,争相赴死何需推辞?更何况,他们心甘情愿。 如果有一日,你璀璨的辉芒逐渐隐淡,我们会为你驱赶无边的夜,在你身前挡下一切危难。 「那盟约的内容没有任何问题了吧?」轻敲着光滑的桌面,怀斯斜睨诺桑及萨区领袖,果断地询问。眼神朝诺桑示意要他同意,瞳中仅属朋友间的一片真挚轻轻流转,让诺桑一愣,随后浅浅笑开。 哦……你是在要我忆起当年不过几次照面的情谊? 何时朋友两字,如此虚偽…… 「如果两位都觉得可以,我没有意见。」另一人沉沉说道,状似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同样将目光放向诺桑。 此时的他们都未料及,其实在怀斯那看来阳光的笑容下,诡譎的阴谋是和十年前蒙拿对诺桑父亲所做的相同啊……或许时代更迭,花落復开,可同样覬覦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腐化的人心并未因上一代的廝杀而有任何改变。 有差别的是,上一时代,是萨伊之争……而这一时代,是隆伊之争罢了。即便是你曾经认为的朋友,在繁华当前,亦能弃你于不固……那样的残忍无情,如何能想像?付出的真心荡然无存,唯有自己,才能靠自己站起。 ──诺桑事后曾想。 不过这样的岁月中,何其幸运,何德何能,依旧有着愿意与自己肝胆相照的人哪。 他啊,其实是受幸运女神宠眷的吧。 六号,再度的这个日子,承载了多少次的痛彻心扉,他一次也不会忘记。 十年前,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父亲与母亲从此真正的远离了他,却也贯彻了稚弱心灵蜕变的苞芽。 一年时,诺桑以鲜血划下誓言,选择强大,选择踏上復仇的道路,至死不悔。 一年后,此时此刻的这日,脆弱再也无法与他灿金的背影划上等号,犹如扎根的树木般矗立于地,直擎天际。 这年,他──── 「大致上都可以,欢迎你们。」勾起脣角的笑容,诺桑恍若能穿透人心的双眸闪着暖喣的色彩,纤细的手指持起桌几上的墨笔,面看鹅黄信纸,忽略一瞬奇异的直觉,已准备洋洋洒洒写下他的名。 「对了,诺桑,前些日子听闻赫兰归来之事,可是真的?」空气中忽地插入这么一句话,怀斯面露好奇地问。 「那个拥有如画般俊美面容的男人?传闻他早已强大不已,却在一年前忽然消失的杳无踪跡,出外锻鍊自己……此事原来是真的啊。」萨区领袖轻轻叹息。 「可惜看得见的,不一定得的到。」那人沉沉的嗓音再度无奈道,怀斯一听,拍了他的肩,两人笑声忽起。 「你别了吧,他早已效忠诺桑,岂是你碰的起的!」笑声猖狂,怀斯悄悄向另一人使了个眼色。 彼此早已约好,在这地北天南的间聊之后,诺桑签名落下之际,他们的计画便将展翅而翔。 却未料及,这随意的交谈,竟是触碰了诺桑心中敏感的刺麟。在心底冷笑了声,曾经他以为那势必是玩笑,却没想到真有这么一日。 「诺桑,如果我有一天被人抢走了,你会心痛吗?」 「依你?怎么可能……」 「所以呢?会不会……稍微为我的离去而难过?」 「如果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却因没有把握而询问一些没意义的问题,而不去追寻,那我想畏缩的那人没有资格要别人为他难过的。」 「所以你是想要的东西,我是那人?」 「随你想。」 「也是,只有我能永远守护你,要是我走了,谁有资格站在你身旁呢?」赫兰霸道地夺取自己的呼息,满足地轻叹。 听到他们的对话,下意识地,诺桑纤细的指尖开始使力,笔尖逐渐凝聚墨水,悬于空中不动。 忽地,诺桑收起笑容,一脸冷漠,「赫兰的事情……就不劳烦你们担心了。」听见那陡然冷若冻霜的语气,神情一凛,两人顿时感到一股冷意由背脊爬上头皮,阵阵发麻,不寒而慄。 只是连怀斯都无法臆测到的是,早在他那阴谋论甫即展开之前,便有更胜他一筹的事先发生,毫无预警地破坏了他们自认完美无虞的计画。 ──惨败,事后仅能对他做如此註解。 顷刻间,诺桑墨黑西装上的银色别针开始闪烁辉芒,引起他的注意,隐于酒红披肩之下,因此其他人并未察觉。 霎时只有他一人深深讶异那别针的转变,它开始缓缓震动,特定规律的起伏程度令他簇起双眉──赫兰? 不该离去的──诺桑清楚现下的自己根本不该离席。而深知如此是在打破原则的情况下,心底的直觉却强烈得令他不敢忽视。 ……赫兰,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啊。 放下早已因凝聚滴滴墨水而晕开桌面的墨笔,鹅黄的信纸上签名之处一片洁白,诺桑示意了下自己的歉疚,起身走至离会议桌有些距离之处,退去一旁的手下,让自己的任何对话无法收入他人耳中。 被留下的怀斯仅是不发一语地抿紧下脣,忽略从旁而来艾莱等人的森寒目光,握紧拳头,暗咒自己的多话。明明只差一步,签了名权力就全数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啊……再等等,就可以除去这人了,哼。 走到窗欞布幔一隅,诺桑深吸一口气,澄澈的瞳孔瞬间璀灿譬若星辰,嘴角一抹温柔的笑容,意料之内听见那迷人的嗓音传入耳畔。 「吶……诺桑,听见我的声音很意外?」 Chapter.08 (中) 赫兰迷人的嗓音回盪在耳中,轻轻地,没了平时的霸道张狂。 诺桑顿时感觉不太对劲,却没有出声询问。隐压着心头的疑惑而未去追问他,但在这样的日子中消失踪影,却不是赫兰的作风。 或许,一年之中,他独来独往成了习惯……? 「不问我为什么不去?」赫兰随后接着问,声音恍若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但诺桑依稀能听见波浪打上沙岸的声响,清脆剔透地激起阵阵波涛。 这个时间去海边?会不会太奇怪了…… 「你如果想说自然就会告诉我……我相信你。」诺桑轻柔答道,那抹异于平时的感觉早让他放下怒气,转而一股浓厚的担忧盘旋于心口,縈绕不散。 「果然很像你,依旧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呵。」不等诺桑开口,赫兰逕自地继续道:「会议进行的还顺利吧?」 「你想说什么?……已经要准备签约了,有哪里不妥?」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安之感,他轻轻低语,美丽若星辰的瞳眸扫过眼前朝自己投向目光的人群,挺直着背脊而不卑微,睥睨群雄的人怎能容许不了这庞然紧扣的视线啊。 倨傲的线条凝聚面容,暖喣如昼起之时的温度渐渐淡去,隐灭于灰暗的苍穹,交替而上的──是恍如肃杀般窒息似的寧寂。 「没有哦,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赫兰轻轻答道。 其实他一点也不在乎那边的所有发展,和他没有任何关係……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诺桑一人的温柔。 顿时诺桑话语中倏地掺了隐隐的不悦,却没有太过明显,「……开玩笑的吧,你明明很清楚该有的分寸。」 「分寸什么的真的有那么重要?……」海风袭捲浪沙,薄雾轻轻拍打着平稳流动的微风,节奏丝毫不差地推移,他的话中带上一点酸涩。 「……我常在想,在旅行过后回来的我就有能力能保护我所爱的你了吧。」 ……什么? 「赫……」他急急呼唤,话语中带上一抹心痛,似是撒旦套上斑斕舞衣,隐隐伺机而动。 好像有什么事完全出乎意料,若飘邈不定的雾气一般,让他再也定夺不住,握上手心,却又轻而易举地滑出,柔顺得令人更加惧怕。 「先不要说话。」赫兰果决地打断他的话语,隐约听出平时霸道的语气中竟然掺杂着些许颤抖,令诺桑一瞬间静默不语。 远方的三人将诺桑眸中的瞬息万变收入眼底,心中作痛的感觉让他们都渴望飞奔到他身旁,为他别去凄哀,但脚下却像是生根紥地般,理智鞭韃着情感,令他们无法动弹。 「可是我发现哪……自始至终成王这件事在你心中的地位都远胜于我,哪怕我折了那朵花暗示、哪怕我了解你如同你了解我一般,好像都没办法改变什么啊。」赫兰的话语轻轻柔柔地,夹杂着无以言语的悲愴,像是一个已经看透一切伤悲、失去一切所爱的人,正静静描述着不久后的自己将会如何死去那样,不带一丝挣扎。 一度,他说服自己要陪伴诺桑坐上那个位置,让属于他的他再添一抹迷人光彩……但他却发现,自已还是无法放下,无法忍受在诺桑心中,有胜过自己存在的东西哪…… 「我从没忘记今天之于你的意义……也很清楚,如何才能让你永远记得我,犹如牢刻在心般不灭……」赫兰的嗓音中有着无法推翻的坚决,声音亦透露出无尽的温柔及眷恋。 「所以诺桑,再见了呢,我心爱的你。」 大海在他眸前忽然变得异常美丽,他让自己在笑容中说完想语出的心声,午夜蓝色美丽无比的长发如宝石似闪耀,在斜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熠熠光辉,如成群的蝶飞舞着,用尽全力在为生命的最后一场戏曲卖力演出。 白皙的面容沉静而寧详,虽然只有一下下,但诺桑令人倾心的声线已深深锁在他心中。这样一定会被诺桑恨一辈子的吧……嘴角不禁漾起一抹有些顽皮却心满意足的笑容。但如果能让他一直一直记住他们的爱,喔他想那这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 ──所以,才有了之前话语中,『那个』的诞生。 「你……」来不及答话,赫兰的声音顷刻间消失,银色光辉忽然熄灭,隔绝了能辩驳的任何机会,也带上一抹从未感受到的凉意,冰冷的传递到诺桑灼热的肌肤上。 ──该死的,连让他说话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予吗? 从未有过的忐忑在心中无止尽地扩张,深沉地、快速地,彷彿把他带进了杳无边际的黑洞,他知道、真的知道赫兰打算做些什么,但他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啊。 不能是今天、不能是你。懂么? 若是连心爱的人都失去了,那他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并不是把你看得比什么轻啊……只是我得背负起所有人的殷盼,而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毁坏眾人对梦想蓝图的勾勒…… 一片空白的世界突袭而来,侵蚀所有感官,顿时,身形恍若无止尽地下坠。 虚无蔓延成永恆,黑暗织起旋律,奏出浑厚而醇美的交响曲,背叛曾经猖狂的言语,仿作精心绘製的油画,散落的尸块栩栩如生地重组,颠覆他所有愚昧的思维。 诺桑突然飞也似地衝出会议室,还来不及交代任何话语,仅有在空中与艾莱瞬间的眼神交流中大概让对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衝出大门,旋身坐上黑色专车,他顺着直觉疾驶而出。 留下一地面面相覷的人,而怀斯和萨区领袖更是无法会意过来任何事情。 直到罗勒首先恢復平静,他走向前淡笑说道,「看来这次的联盟还是失败了,真抱歉,是我们的王似是无暇顾及你们了。」随后微微鞠躬,便领着其馀两人与手下们快步而出,丝毫不留给对方一点面子。 而这样淡漠高傲的作风,犹如与生俱来,也真正只有那五人才真的拥有这样的风范。 一听,怀斯顿时铁青脸色,只能看着他们离去,随后双眸直盯着萨区领袖看,而对方只是同样露出不解的眼神,看来更加茫然无措。 「这……该死!」许久之后,他才重重地拍了桌子,掌劲之大竟是把玻璃桌完全震碎,纸笔散落一地。 怀斯转头,眼神深沉无比,「萨区领袖,我们的交易取消,现在的状况暂不在预料之内,不好意思,我要先行离去。」他随后招了招手,手下便聚拢而上,只见他快步朝门外步去,搭上轿车便扬长而去。 随着他一走,肃杀的气氛连带一扫而空,萨区领袖只能无奈扯笑,随后也逕自离去。 这场实则计画已久的暗杀计画,还来不及成形,便已被扼杀,就此结束。 怀斯最终仍是没再表态,仅是因为他知道,若是诺桑没有签下那纸合约,埋伏于字句间的陷阱他就没有跳入的机会,连带着什么权力他半毫也取不得……如是那样,他根本什么也不是,没有资格一统三区啊……而他怀斯不过就是那样一个,只有满身妒忌与心机,却实则什么也没有的隆区之王呢! 从未想过彼此可能分离的局面,从未感受过那般撕心裂肺的拉扯,要……拋下我吗? 如果是为了我而活、那此时此刻的举动,你将不悲愴我可能泪流? 赫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带上凉意的空气酷寒若冰霜似地衝入肺叶,意外地,一种不曾有过的轻松感充斥全身,那种能一走了之的感觉竟令他意外好过。嘴角顿时笑弯,儘管水深早已及胸,心情静似破晓般淡定,脑中走马灯般倏忽即逝种种与诺桑曾一起度过的流光。 美丽无比的双眼下,他心爱的诺桑离他的距离不差几步,能嗅到花香与他独有的淡香共同吸入鼻息,一股深沉的温暖不禁从心头扩展开来,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出归来之语,他轻柔地拥上对方纤细的身子。 「诺桑,我好想你。」 夜幕低垂,闪烁的星光被云雾笼罩,再也照不出广亮的摆设,仅剩一丝丝微弱的残光在空气中流动。 咬上诺桑小巧的耳垂,赫兰迷人的双眼牢牢扣住诺桑视线,浓情蜜意无法遏止地倾泻而出,别去一年,他有多么想念他的香气,连赫兰自己都觉得发狂。 接受到对方慑人心魂的迷情,诺桑敛下了睫羽。 无多加理会,赫兰逕自地将它放置掌中后揉碎,而又意外地发现,已被糟蹋不成原形的浅蓝花办却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微皱眉,对于诺桑的问句,仅是让他的话语随风飘散于空中。 「因为我不希望,这些东西抢走了你对我的视线啊。」 所以我,才想要留下些什么。 「……其实你也是脆弱的。」无奈地摇首,赫兰将诺桑拥入怀中,将头埋进他的颈间汲取那特有香气,犹如呵护最珍视的东西般流连。 多么幸运能在这世界瞧见你翩然的身影,如同天堂之歌缓缓奏乐,渴求在你身上写下所有。 鼓声响耳之下,听见对面的小丑瞅着我的身影,滴答着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之际,告诉我忘却你的眸,忘却对你的悸动。 或许我将永远也无法忘怀你的脣、你的眼,你那令我失心的笑容,我想……几世之后,我依然会心系于你。 ──至死不渝。 赫兰嘴角有着温柔异常的弧度,深深地为自己与诺桑的记忆感到满足…… 我有幸遇见你,已是最棒的祝祷了,但无法避免的是那份极欲完全佔有你的本能。 所以啊,诺桑……千万别恨我。 Chapter.08 (下) 若一份依约好的事情展翅飞离,是否该伸手拦下,领它走回早已铺好的路? 若一个深爱的人不完全属于你,是否该义无反顾,为他筑一个笼就此束缚? 于是,我满足地笑开,舞起漆黑的翅翼,静静划破寧祥的苍穹,旋舞着……落幕前为你而起的一曲舞姿。 却在要敛下眸迎接来世之前,瞧见了你。为什么……不让我毫无眷恋的离开呢?仅是想要,完全得到你罢了。 「诺桑……」 那人的身影模糊了他深邃无比的眼瞳,白皙的面容因微喘气而略显緋红,灿金的美丽发丝凌乱地纵横于额际,诺桑的慍怒恍若无法遮掩,赤坦坦地显露于脸上。 赫兰忍不住再展一次笑靨──开展一抹凄美而动人的笑容,恣意地牢牢打进诺桑眼底,缠绕上千头万绪,在两人几箭之步的距离中,巧妙的波动逐渐蔓延。 「在最后能看见我深爱的你,真好。」不在乎及胸的水蓝,赫兰的声音极为平静,像是此时他们只是久违相逢的友人般寒喧问暖,那样淡然,一股淡淡的释怀。 虽然那抹偽装的淡漠终究是偽装,却已足够狠狠伤透眼前的诺桑了……但他可知道,这样伤害他,他的心比他痛上千百万倍哪…… 同样云淡风轻地,诺桑低喃,「果然……」灿若盛绽花朵般的美丽瞳眸黯淡不已,片刻间沾染上绝望的痛楚。 隐约认为自己已猜中赫兰的心思,那慍怒慢慢转为平和,深知自己的冷静才有可能逆转一切…… 他很清楚,反而自己的冷漠会是让赫兰最无法狠下心来的利器。 他……势必要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才行。 「别闹了,赫兰……你明明清楚一切的啊。」破碎的声音努力克制住颤抖,诺桑从没想到出口的话,还是出卖了自己。 我并非漠视,而是无能为力……但若能重来,请坚信我依然会选择踏上这条路。 「诺桑……你为什么不能放下一点执着呢?」 明明知道,其实诺桑心中有他吗? 他知道呀,一直都知道……只是他却希望,诺桑心中除了他外,不要再有其他东西了,哪怕是另外那四人,或想要兴盛伊的念头。 闻言,对方用着细如蚊蚋的声响对自己轻语,「执着什么的,从来都没有任何原因,不是吗?」 不过是不想再见鲜血,流淌在所爱之人的身上而已…… 「所以我也是啊。……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只是无法违逆自己最真诚的心意而已。」赫兰勾起一抹美丽而愴然的笑容,轻柔地诉出,「我确实知道你与我有着同等的情愫吶……」 ……可惜,永远无法满足我贪婪如蛇的要求。 无数人日日皆在错过与悔恨间迷茫,抑鬱难耐。我们总是能笑着说道自己有把握禁得起失落过后的无情摧残,却忘了──其实我们一样脆弱。 我们游进深黑的洋中,化成一尾隔绝天光的深海鱼,如同生长于潮湿岩石阴影处的蘚苔,静静地被光遗忘。然后在全然失去氧气分子的情态下,捲进无底的漩涡内,身心都将支离破碎。 渴求能真正抓住某些东西的感受,并在彷彿抓住之时,再三确认那的确握于掌心,才会深深吁出一口气,然后说着,是吧我并未被击倒,笑着忍受面容底下赤裸无遗的战败。 于是,在下一次挑战来临之前,选择先交出战帖,谋算着如何将军对方的王。 「那么,请遵照我的期望──活下去,诺桑。」 「然后将我永远,烙刻在你的心上,永远……不许遗忘我。」 「这是我唯一,能够永远拥有你的方式……」 『那个』──不过是一种执着,一个让你心头,只会有我的一个决定罢。 到最后,他还是不会道歉的,就算是任性的举止,他也决不道歉。 几生几世,你的心中将永远只有我的存在。 再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拦我了,因为对你来说,这样的我,会充斥你每一日的午夜梦回,会让你无论何时何地,再也无法故作轻松的忽视我…… 浅浅地漾开嘴角,赫兰在诺桑面前消失无遗,连带着属于他的独特气息亦荡然无存。 空气如被针划破般,隔阂了两个世界。 最后留下的话语于空中摆盪,盪上诺桑的眼角,盪起诺桑牵于脣瓣的压抑。 还来不及多做挽留,你的身影就不再存在于我眼前…… 「所以……就为了你的自私,而让我痛苦一辈子吗?你真是残忍啊……」 午夜蓝色的艳丽长发最后一缕末梢是他消失前最后印入眼帘之物,赫兰的香气在广阔无边的海洋之前渐渐晕散,被洗刷去独特,融合于暮靄前令人习以为常的黄昏味道。 若我以永恆守候你所珍爱的世界作为表达,你是否愿意以不再漠视我无以比拟的爱意作为答覆呢? 当时我如此询问,「好吗……?诺桑。」 你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抚上我的脸呢喃,「你很清楚答案。」 诺桑晶莹滚烫的泪静静滑落眼角,不带一丝抽噎与神色转变,缓缓滴落,坠落在砾沙平缓光洁的表面上。 别去那人的身影,谁能知晓撕心裂肺般的刺痛,铭心刻骨的失落感油然而生,爬上早已训练得不轻易被影响的心房,击破铜墙铁壁般的心防,破碎成泥沼般的大洞。 诺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从未真实地对赫兰说过自己的情感……好多好多话语还来不及出口,就再也没有得以倾诉的那人。 他的笑暖若夜空中最皎洁的一弯明月,包裹着冷冰的气息,却又透出淡淡暖喣。他的那般心真挚,在他面前,骄傲的赫兰却学着贴心及体贴,让他几度鼻酸。他的发……很美,午夜蓝色的美丽长发是坚持,只因自己曾说过,好喜欢他那头恍若瀑布般倾洩而下的美,所以他为他而留。 他的双眸,似是收进所有蓝色,深蓝的瞳孔泛着隐约天蓝光采,似是一轮漩涡,静静吸引着他让他深深陷入其中而不自知。 他的脣畔,总是牵引着淡淡的弧度……他的掌心,总是握紧他冰冷的双手…… 「如果这是必然,那为什么我脆弱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我会没察觉你神色中不移的坚定,若能再早一步…… 「如果这是必然,而早已隐约察觉,为什么我在失去你时,有着无法言语的悲愴……」 为什么你终究会选择这条道路,用这种方式来换得我一辈子的惦记,为什么,不试着选择别的方式呢…… 满溢而出的心碎之语自诺桑脣间细碎低鸣,心底恍若一瞬间被全然掏空,冷冰得隔绝所有外界传递来的任何温度,他忽然察觉……原来自己对那人的情感,早已满载。 不由自主地猖狂笑起……笑到,眼角再度逼出了泪。 尔后,漾起一抹温柔无比的笑容,诺桑缓缓低语──「那么这次,换我去爱你,好吗?」 只要放弃了坚持,只要放下身后那群爱自己的人们……就能换回我深爱的你吗? 这种交换条件,自私的可以啊…… 可是我,却似乎只能接受啊。 倘若诺言及执着都是你的坚持,那么……你的身影也将是我的抉择。 「等我吧,我会找到你,即便踏尽天涯海角,几生几世──」 「它」──从布幕后悄悄现身。 狰狞的脸孔佈满伤疤,突兀地涂满小丑浓妆艷抹的妆容,脣畔牵起残忍的嗜血微笑,它伸出那乾瘪枯黄的坑皱双手,左右摆盪,步履游移,状似拥抱之姿地跳起舞曲。 透过镜面,它淡淡地目赌所有过程,不带一丝情感地笑与泪,直到那人,走入蔚蓝海面。 起身,它面露凶残朝前方迈步,缓缓吟咏恶魔的低语,「时间到了。」 舞动身形,准备勒住目标的咽喉,让它那双袭上扭曲不堪思想的指尖触碰你的身形,引领你进入他的世界。 它静静地蔓延于所有视线能及、气味能至之处,伸展躯骨。 静静地凝视往后被遗留下的人,思及那将惨淡无光的时岁,窃笑着离他走出伤痛那段时间中,它有多少契机可趁虚而入。 转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方镜,它勾起恶意的笑容,执行职务而乐于其中。 它说它的名,唤为──「黑暗」。 而你,将被拥抱。 如果我身处阳光之下,我想这并非白昼,仅是一种延迟暗夜来临的残忍折磨。 因为我,仍然没能看出,昼夜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