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悬疑」一场重感冒》 01 一场重感冒 30岁这年,言觅年初失去父亲,年中失去母亲,八月又通过热搜得知,因工作滞留在欧洲的丈夫刘思鹤被拍到跟前一部戏合作的女演员同进酒店。 媒体称该女演员下半年要拍两部古装剧,没有欧洲的商务行程,很显然是特地去的。 言觅懒得过问丈夫这些破事,相比自己糟糕的一年,婚姻危机压根算不得什么。 他目前是游戏公司的高管,跟演艺圈没有半点联系,素得不能再素的人,刘先生的粉丝也不知道刘先生已经结婚多年。 如果说命运故意给他设了30岁这个坎,那么他只能接受。 这不,还未从失去至亲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公司里的派系又盯上了他的位置。 rtw公司市场部 「你换件衬衫,今天的会大佬要来走个过场。」助理郭小舞进门后立即去打开衣柜。 言觅坐在椅子上看着五十二层外的风景,由着助理为他整理外形,他也知道自己气色不好。 郭小舞边为他扣好袖口边用最块的语速提醒:「确实是衝着你来,这两年咱们都是做代理,推了几次研发部的自主项目,他们早忍不住了。」 「上个月咱们代理的《索隆王城之战》、《我在冰河纪开牧场》新活动上了几次负面热搜,可算给他们找到理由了。」 「总之你心里有数就好。」 时间差不多,玻璃门外要参会的同事举着平板示意她们。郭小舞麻利地将会议要带的文件和言觅的保温杯揣上。 言觅压根没把助理的话听进去,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脑子里总忍不住问为什么。 向来健康,每年定期体检的爸爸突然查出急性重病,做完手术仅仅过了两个月就走了。没几个月妈妈在家突发心脏骤停,被发现得太晚也离开了他。 这一切都太突然,没有时间给他缓衝。 「言总……」 同事的提醒将他从痛苦的回忆中暂时抽离,他扫了眼会议室里的高管们,儘量收拾好情绪应对「弹劾」。 「冰咖。」他偏头对坐在身后的郭小舞说。 「冰……的?」吃惊了一秒后职业素养让她马上起身出去。 言觅戒菸戒酒,戒生冷辛辣已经很多年,所以当他说要冰咖的时候郭小舞才会感到意外。 当她再次回到会议室,高管们已经向言觅发难。 「冰河纪的周边库存对不上,发货超出承诺时间,消费者投诉到监管部门,我被叫去喝了三次茶。言总,这是你下属小组负责的吧?」 疾言厉色的圆寸头中年男子叫霍少恆,兼着公关部经理和小股东的身份。 「还有。」他把笔记本合上,「索隆王城之战下半年活动你们没有评估过吗?这两年的好口碑都被这几次热搜败光了。」 「这也是你下属的小组负责的吧?」霍少恆将平板重重地放在桌上。 面对咄咄逼人的气势,言觅有些恍惚,脑袋里儿时被班主任训话的碎片回忆一点点浮出来。 不过他也没开小差太久。 「霍总,周边那件事是客观因素,库存一直都够,我已经在内网发了一份说明,相信大家都看过。」 「主要原因是合作的电商最近出了事,在打官司,库存数量他们没更新,跟他们签长约的物流公司也单方面断了,情况是有点复杂。」 「不过在出现客诉后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安排人手应对,现在解决了,客诉量也下去了。」 言觅不疾不徐地解释,这种问题在他看来都算不得什么,只要还能补救的都不是难题,就像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这个道理一样。 「《索隆王城之战》秋季活动我也已经发了一份说明到内网。我承认这次活动确实做复杂了,但我们的初衷并非网络上传的那么不堪,我们只是希望增加趣味性,没有想到会引起玩家的逆反。」 「这件事我检讨,公司怎么处罚我都接受。」说完他喝了口咖啡,面上却没有检讨的神色。 就在对面这帮高管要继续对他发难时,会议室的门被行政打开。 田延不耐烦地走进来,没去主位,直接到言觅身边,市场部的人立即起身给他腾位置。 这位跟言觅同年的瘦高个是公司老闆,一头短碎发,保养得宜的脸像二十出头,加之穿着得体从不出错,人前永远抬头挺胸,给人印象很好。 他今天特别忙,也知道这帮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把言觅拉下去的机会。无非是想逼言觅在副总裁和市场部经理两个职务中舍掉其一。 现在公司有两位副总裁,霍少恆是另一位副总裁下面的高管。那位也是精,今天这种日子偏偏去出差,衝锋陷阵全交给霍少恆他们来。 会议继续,田延耳朵里听着高管们对言觅的质问,注意力却挪到对方手边的冰咖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场会议的时间比预期的短,以市场部溃败结束。 出了会议室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田延也没跟言觅多说一句,走进他的专属电梯回楼上的办公室。 下班前田延在内网发了一份对市场部负责人的处罚——停职两个月,而市场部经理的权限会另外安排其他主管暂理。 公司全员譁然,各群组消息刷屏,纷纷质疑:在没有直接让公司蒙受经济损失的情况下,这个处罚会不会太重了点? 市场部职员都有些不安,生怕更锋利的刀会落到自己头上,毕竟言觅明显是帮下属背锅。 老大被以儆效尤,底下的人能好过?他们不敢想。 言觅坐进车里,打开自己喜欢听的播客,调好车内温度。看了眼手机信息,确定公司没什么急事要他回头,这才发动车子离开停车场。 田延:放假两个月去散散心,消费一下改善心情。 田延:正好今天品牌给我发的明年春夏新款。 附上十几张照片。 言觅也不客气地挑了两双鞋。 田延:言总有点眼光的。 言觅:人上了年纪,生活质量不就是靠钱堆出来的么。 田延:男人不管什么年纪都靠钱。 回到家,将手机调到免打扰模式,服用了一颗助眠药,言觅忽略刘思鹤的来电直挺挺地往沙发上倒。 不记得睡了多久,他感到天旋地转,浑身发冷疼痛,心率快呼吸也不顺畅,费了好大劲摸到茶几上的手机。 北区人民医院急诊部 视频那头的刘思鹤小脸大眼睛高鼻梁小红唇,整个人白得发光,三十岁人还跟个小偶像似的。言觅每次看到这张脸,要离婚的念头就打住了。 跟自己说:算了,凑合过吧。 刘思鹤刚回到酒店,这些天为了赶进度一直在熬,动輒三四天连轴拍,他要不是长年有健身习惯真扛不住。 没有特地解释緋闻,大概是觉得没必要,进了浴室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开始忙碌地卸妆和洗澡。 言觅坐在输液室打吊针,一边裹着厚外套一边欣赏自己老公的浴室活动。不一会儿经纪人和助理的声音在浴室外传来,声音之大,他这头都听到了。 主要是沟通未来几天的行程,还有一些合同上的问题。言觅听得昏昏欲睡,让他再次清醒的是刘思鹤这个鸟人把手机带进了淋浴间,就这么对着他冲澡。 先是淋湿全身,然后洗头,接着抹沐浴乳,认真清洗每一个部位,在洗到生殖器时还特地走近摄像头。 洗完之后,他一边穿睡衣一边对镜头笑:「言觅我很懂治你。」 言觅也无声地笑了,这是今年来少有的笑容。 刘思鹤手指头在屏幕上摸了摸,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梳妆檯做基础护肤。 言觅仰头看药水,第一瓶还有一半,旁边还有三个小瓶。 「我眯一会,你早点睡。」 刘思鹤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言觅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叮嘱道:「到家跟我说一声。」 言觅轻轻应了声,关掉视频通话,手机揣外套兜里,又拉了拉外套,脑袋往旁边靠,很快沉沉睡去。 在剩下最后一瓶的时候他自然醒了,感觉自己状态好了不少,先前那种头晕目眩、浑身酸痛的感觉已经减弱,就是还有点虚。 医生诊断是很常见的发烧,多半跟近段时间情绪不佳和营养失衡有关。抵抗力下降就容易生病。 再次打开手机,刘思鹤发了条语音,说自己得赶紧睡,五个小时后就得起来去片场。言觅这才留意到对面的空座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位女患者。 她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形神消瘦,好容貌也掩盖不住病气。 言觅发现对方半开着眼,却没怎么转动过,可以说面无表情。 不知道谁把她带来的,言觅就这么看着她,直到自己的药水打完,他叫护士过来拔针,一名护工才姍姍来迟。 田延:你在哪? 言觅:拿车回家。 田延:行,我直接去你家。 言觅玩笑道:做什么啊,我结婚了的,我老公在国外辛苦挣钱供我挥霍,我不会背叛他的。 田延嘲讽:老婆病了都不在身边,他个废物。 言觅看着信息,心情又好了些。 他们三个人是青梅竹马,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同个医院出生,同个大院里长大,现在住同个高档小区的同龄人。 刘思鹤因为优越的外形,中学时期就已经出道,后来顺利考上了电影学院。田延大学也考到了首都,哥俩又混在了一起。 言觅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为他规划好了学业和工作方向,高中一毕业他就出了国,一直到拿完硕士才算暂告一段落。 这期间田延从家里得到了一笔投资,深耕自己喜欢的领域创业并取得成功,而言觅跟刘思鹤在异国恋期间见缝插针结了个婚……三人一块走到今天,三十岁的节点。 田延是带着阿姨来的,熬夜给言觅的两个大冰箱塞各类不费时就能吃上的美食。都是她亲手做的,品类丰富且不易吃腻。 田延则陪言觅在沙发上看深夜剧场,没多久刘思鹤的视频就过来了。 「这个点你在有夫之夫家做什么?」刘思鹤一边刷牙一边做作地冲田延发火。 言觅附和:「就是。」 田延拿着手机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你不在家,你那个毫无自理能力的老婆天天吃外卖。」 「刘思鹤你赶紧的,给年阿姨磕个头。」说着把镜头转向在煮汤的中年妇女。 刘思鹤马上卑微:「对不起啊年阿姨,这么晚了还得麻烦你。小觅今年身体都不怎么好,我又老不在身边。」 「客气什么,想吃什么随时跟阿姨说,住的也不远,走几步路的事。」 没错,他们三人住同一片别墅群,斜对面。 刘思鹤刷牙期间,睡眼惺忪的助理经过,往视频里看了眼,冲言觅笑着挥了挥手打招呼。 「紧赶慢赶一周半就能拍完。唉……现在是补拍。」 「我们这剧组出了那件事,临时换人补拍,所有工作人员的行程都影响了。」 「你别瞎吃药,有什么事等我回去一併处理了。听话,你什么都不用想。」 言觅挤出笑容:「我还好。」 旁边的田延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没多少洗漱时间,刘思鹤很快就掛了,他得赶紧去片场做造型。 厨房的汤燉好之后,田延和年阿姨就先回去了。田延要赶早班机出差,年阿姨得回去打扫主人家,最间的是被放假的言觅,自然继续睡觉。 …… 他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他看到一个有些邋遢的女孩,这个女孩有点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女孩叫程筱葳,因为长时间不出门,人看起来有些颓废,今天要出门她也没特地洗澡洗头打扮。 言觅的视角跟着她,因为梦境也由不得他做主。 02 怪异的梦境 两个月里出了两次门,第一次是昨天,第二次是今天,程筱葳觉得自己已经宅到了一种境界。 如果不是看在李依依即将成为程宝的老婆,她的大嫂,她是绝对不会出门陪这个女人乱买东西缓解婚前焦虑的。 李依依生得楚楚动人,是一周不洗头都好看的那种女孩,学生时代就不是一般人能搭上话的隐性地位。能跟程家兄妹走到今天,程筱葳觉得程宝多少有点高攀。 李依依也是那种不管心情好不好都会想买东西的女孩,就程筱葳发呆那点时间她已经把几个袋子塞进对方手里。 「程筱葳,如果你不情愿就说,你看昨天你哥给你五千块零花,我都叫他加多一千。」 程筱葳打起精神:「我只是太久没见太阳了有点僵硬。」然后狗腿地跟上。 两人在商场逛到天黑,今天的消费活动才算休止。李依依一身轻便地走出电梯,身后的程筱葳磕磕绊绊才跟得上。 她们一出商场,程宝的车就适时在依依面前停下。只见这个微胖男孩迅速从车里出来,接过手提包的同时打开副驾,然后催促程筱葳把那些「战利品」放进后备箱。 很快他们来到提前订的餐厅,程筱葳入座打开菜单就被价格噎住了。不禁小心翼翼瞟了眼若无其事的程宝,心想这是当女王在供着啊。 李依依不知他们兄妹在想什么,也不重要,点了自己想吃的就开始腻到老公怀里,转头又问程筱葳:「你到底要不要去找个班上?」 程筱葳肚子很饿,但桌上除了餐具就是水,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个没完,无可奈何地把水喝光。 「我性格不适合职场。」 程宝忧心忡忡看着已经25岁的妹妹:「你打算就这么下去?」 「我网店生意挺好的。」她义正严词。 怎么挣钱不是挣钱,当社畜是一种方式,个体户也是一种方式,自由职业者也是一种方式。程筱葳不认为自己当下生活方式有什么问题。 李依依翻了个白眼:「这是生存问题吗?你看看你现在,你这几年……你上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她话已经很克制,过去数年也说过无数次。 「你们少管我。」程筱葳好脾气到临界点。 但她还没不耐烦,李依依就先被激怒了。只见对方从程宝怀里挣脱,眼看就要跟小姑子槓上,程宝见势不妙及时按住,同时凶神恶煞地指着妹妹,警告她差不多得了。 程筱葳别过脸不搭理他们。 对妹妹无可奈何,程宝只能死死抱住挣扎的媳妇,决定还是先顾这头。于是转劝媳妇:「她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是一两天,慢慢来慢慢来。」 这顿饭说不上不愉快,因为这几年他们总这样相处。李依依和程宝是她的亲人,她经歷过什么他们一清二楚,她也知道兄嫂是为她好。 可是有些事就是做不到,走不出去。她也无可奈何。 言觅的视角随着程筱葳打开家门,看到快递纸盒随意堆在鞋柜边,洗衣机上堆满了换下的衣服,餐桌上除了厚厚的灰尘就是外卖餐盒,客厅三盏灯全坏,空调不製冷的同时发出嘈杂的机械声。 李依依一边捡地上的脏衣服一边抱怨,为什么自己每个月要像保姆一样来伺候小姑子。程宝则搭凳子检查照明,看看是灯坏了还是开关问题。 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沉默着,即使那些灰尘不断往他眼睛鼻孔里鑽。 忙碌到深夜,公寓总算像个正常人的家,夫妻二人发现程筱葳已经在自己床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程宝站在门口,望着微弱光线下妹妹的睡顏,直到李依依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才关上门离开。 出了程筱葳的家,李依依兴奋地跟程宝说白天在商场里看到什么有趣的表演,又说自己买到了在别处缺货的款式。 程宝收拾心情,搂住老婆纤细的腰身:「谢谢你。」 「……切,算了。」李依依知道他这声谢所指。 言觅的视线回到程筱葳的房间,大门关上后她就坐了起来,望着电脑显示器发呆。言觅也看向屏幕,桌面除了常用软体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谁在?」程筱葳突然皱着眉头朝言觅看过来。 她当然看不见言觅,因为这是他的梦境,不过言觅总算想起她是谁了——医院急诊部输液区遇到的那位坐轮椅的女孩。 忽然一股力量将他强行抽离。 他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好一会儿才缓解。现在他确定自己在家里的床上,不是女孩的房间。 枕边的手机没完没了的震动,让他没时间思考梦境含义。 「我没事,真不用来陪我。」 洗漱完毕,换了身家居服,言觅往客厅的大沙发上瘫。 郭小舞提了四大袋食材和生活用品过来,归类好之后就去打开扫地机器人清洁地板,接着一边收拾凌乱的茶几一边打电话叫洗衣店的人过来拿衣物去乾洗。 上司的家她只来过三次,但作为助理,不需要上司提点,第一次就要记住家里各项功能和禁忌。所以在第二次的时候,她已经熟门熟路地帮上司做家务了。 「之前你说自己不是单身,我还不信。」她看了眼电视柜上的相框。 言觅在反覆回忆梦境的细节,有一句没一句回应对方:「你不会以为我跟老闆是一对吧?」相框里是他跟刘思鹤、田延的合照。 那天是刘思鹤那届表演系本科班毕业典礼,在另外一所学校的田延也是这个时间段办毕业典礼,言觅只回国一趟就把两人毕业典礼都参加了。 照片中的场景是电影学院大草坪,站中间的刘思鹤穿着学士服,两边的言觅跟田延穿同款卫衣,但其实刘思鹤学士服里面也穿着同款卫衣,还跟言觅是同款同色。 「不……我误会了,对不起……」郭小舞吐舌,意识到自己突然八卦了,这犯了大忌。 言觅却不觉得她冒犯,懒懒地抬起手指着相框:「是中间那个。」 郭小舞又看向相框,眼睛渐渐瞪大,嘴也跟着张大,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合适。 「刘思鹤是你……」 谁不知道刘思鹤是谁啊,中学就出道的男艺人,代表作一堆,有奖有票房有收视率,就是业内风评一般。 郭小舞不知道该先震惊上司的爱人是大明星还是该纳闷自己之前来过怎么都没发现。 厨房燉锅发出时间到的提示音,她收回思绪,匆忙去给他端吃的。 言觅走到电视柜前,看着多年前还是青春风暴的三人,心想现在只有刘思鹤和田延在保持状态了吧,他自己已经是老菜皮。 「……我万一把不住嘴怎么办?」郭小舞后悔了,她很怕自己不慎将上司的秘密泄露出去。 言觅拿开燉盅盖,用勺子划了划里面特别漂亮的补汤,梦境带来的后劲散去不少。 「刘思鹤不在意。」我更无所谓。 话是这么说,但郭小舞可不认同。 男艺人比女艺人精多了,既要留住粉丝又要床伴不断,再加上刘思鹤在业内风评也不怎么好,緋闻也不少,自家上司没准被pua了还不知道。 但她做助理的当然不能反驳上司,只是在心里反覆提醒自己待会儿出了这个门就把一切都忘了。 托这盅汤的福,言觅今天第一顿吃了不少。郭小舞看他把盘子吃空,放心了很多。言总今年经歷太多,情绪一直低落,公司上下都看在眼里。 「有什么办法能查到一个患者的病例?」吃饭后水果时言觅突然问。 03 他们是谁 郭小舞回道:「纸质病例在患者手上,电子病例在医院系统里,外人接触不到。」 言觅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上面是三个人的名字:程筱葳、李依依、程宝。 「你想办法帮我查这三个人是否存在,程宝和程筱葳是兄妹,李依依是这个叫程宝的妻子。」 「你要今天不忙,书房什么设备都有,随便你用。」他起身去拿冷饮,还打算煮一壶咖啡。 他回国之前做了一个人造器官的移植,为的就是生个跟刘思鹤的孩子。他父母起初反对,但听说现在安全性很高,所以最后还是尊重了他的决定。 因为不容易怀上,所以这些年他作息和饮食都很谨慎,也请了营养师。但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刘思鹤弹视频的时候,郭小舞在书房里忙碌着,他还没收工,打着呵欠坐在房车里等下一场。 「你太殷勤了。」言觅靠着床头。 因为不能弄乱妆发,刘思鹤很疲惫却也只能坐着。 「这趟时间太长。」言下之意是没有安全感。 言觅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对方安心:「该在的时候你都在,足够了。」婚姻不就这么回事么。 刘思鹤开了瓶水:「你听听你这个口气。」 「我怎么了?」言觅想笑。 刘思鹤想掰扯清楚,但言觅人不在跟前,而且时间紧张,自己精神状态也不好。这种情况下他怕表达不清自己的意思,于是作罢。 「等我回家。」 言觅哭笑不得:「你在紧张什么?」 刘思鹤鼻尖泛红,有点生气:「不知道,我就是,怕我……怕我回去,家没了。」 「……」言觅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合适,就这么看着视频里的人,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 然后那头马上就炸了:「你在床上吃东西???」 郭小舞踩着刘思鹤的咆哮bgm走进卧室,把列印出来的资料递给言觅。 「怎么有女人的声音?言觅你背着我搞什么勾当?」刘思鹤声音又高了两度。 郭小舞尷尬,这下是真的确定上司跟大明星刘思鹤是一对了。虽然没瞧见视频里的人,但声音很清晰,是刘大明星本人没错。 她也没想到以沉稳务实形象示人的刘思鹤会有大喊大叫像个无理取闹孩子的一面,反差未免太大了点。 言觅接资料同时对镜头顽皮地做了个亲的嘴型:「我忙工作了,你赶紧歇。」然后断掉了视频。 郭小舞哪里见过上司这副俏皮的模样,竟觉得十分可爱。不过一言觅下床,她就马上绷紧神经跟着出去。 今天太阳很舒服,两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沟通那些资料。郭小舞不清楚上司跟资料里的几个人什么关係,只是当自己查到一些情况后,发现这几个人的经歷也充满谜题。 「他们念的是同一所大学,我也是查到这里才确定应该是你所指的三人,而且叫程筱葳的并不多。」 「不过他们都是素人,隐私方面的资料就查不到了,要不要委託机构提供这方面的服务?」她手上一直掌握着那些打擦边球机构的名单,为的是哪天突然有需要,能第一时间用得上。 言觅仔细把资料看完,内容不多,但至少确定了他梦境中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些人跟他…… 他很肯定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从小到大都没有。唯一一次也不过是医院里隔着一米五的距离。 资料上有出生日期,程筱葳比他大一岁。而梦境中的程筱葳是二十五岁那年,结合医院里那副模样,言觅十分好奇这几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那家医院并不是这座城市里最好的医院,只是北区最好的医院。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北区医院,说明她家或许住那附近,但是她当时穿着病号服……她是住院部的患者? 「走,去趟北区医院。」 「啊,哦,我来开车。」郭小舞跑去拿包。 路上言觅接到了田延的电话,那头语气很无奈,他就知道一定是刘思鹤闹了。 「离了吧,他靠不住。」田延很自然地就偏言觅。 「靠不住也靠十年来年了。」看着窗外的街景,言觅感慨。 田延在另一座城市的酒店里,也在看楼下的街景:「你就喜欢胡来的,脑子不正常的。」 言觅不置可否:「你呢?你还是不是处男?」 「噗——」 「咳咳……」 田延一口咖啡喷出来,呛得到处找抽纸。 「言觅你有病。」田延气急败坏地掛了电话,去洗手间洗脸换衣服。 车拐进医院停车场,郭小舞一边跟在言觅身后,一边从包里摸出一支口红快速抹了两下。 「您好,程筱葳是不是住这一区?我是她朋友,听说她住院,想看看她。」郭小舞在护士台前,把事先写好名字的便签递给当班护士。 「稍等……」年轻的护士接了便签,开始在系统里搜索。 「她出院了,没通知你们吗?」护士纳闷,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大概他们面相还过得去,护士没质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郭小舞装出一脸激动地问:「所以她没事了对吧?」 护士皱眉,不过手上事多,不太想跟他们在这费时间:「具体情况你们得諮询他的主治医师或者病人家属。」撂下这句话便不再搭理,匆忙赶去其他病房。 郭小舞回头问言觅:「我去他们大学看看?」 言觅不想给助理太大压力:「不必,你继续帮我查他们的资料,其他事我看着办。」 程筱葳的主治医生是谁不重要,即便找到人,他也未必会透露患者的情况。毕竟言觅单方面说自己是程筱葳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要绕过家属来问医生?医生不是傻子。 原路折返,时间不早了,言觅让郭小舞忙自己的事去,不必管他死活。他三十岁人要一个二十三岁的小女孩伺候吃饭穿衣那真是白活了。 晚上田延和刘思鹤像约好了似的连群视频。刘思鹤在卸妆,田延在吃晚餐,言觅在抽菸,看着程筱葳的资料出神。 「你们有谁认识长业大学的人?」他夹着烟的手拿起红酒,目光随意扫过视频理的两个人。 在抓头上泡泡的刘思鹤顿了顿:「我经纪人应该还存有。」 长业大学是名校,不少片方会在那里办点映活动。 「关係亲吗?」言觅放下酒杯抽了两口烟,皱着眉头在搜寻引擎上输入「长业大学学生会」几个字。 刘思鹤走出淋浴间,打开浴室门叫他经纪人,接着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田延道:「认识是认识,你想做什么?」 言觅注意力在瀏览器结果上,「打听几个老校友。」在学校时间够长才有可能知道些情况,那些刚入学的小孩他们屁都不懂。 刘思鹤重新出现在镜头前,在手机上快速按了几下,言觅这边就收到他发来的手机号以及对方在学校的身份。 信息发送后,刘思鹤一声不吭继续洗他的头。田延一看对方那神色就知道自己又慢了一步,心里一阵落寞。 他这边还想着有的没的,人两口子已经聊起了其他话题。 刘思鹤:「价格合适就卖了吧,放旧了浪费,也不常去。」 言觅把菸头按进菸灰缸:「我也这么想,度假的话住酒店更方便,放个房子在那边,去之前还得请人扫尘,怪麻烦的……不过那院子面朝大海,下面有十个停车位,地段也好……」 刘思鹤:「不卖了。」 言觅搞不清楚这个人的脑子:「又变卦。」 「不卖了,我不想卖。」刘思鹤开大水冲泡泡。 言觅打了个呵欠,不想再聊下去:「兄弟们我困了,拜拜~」说完断了视频。 田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手机某个app发出震动提示,他拿起来看了眼,言觅上游戏了。 冬瓜茶:我认识的那位长业大学的人,你也认识,刚才没说是觉得你应该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言觅在给自己的象山清理大便,他是顶级号,每次运长毛象的大便都比一般玩家消耗要少,大便送去牧场经过处理变成肥料,多出来的就掛到市场上换游戏币,游戏币又可以兑换限时抽奖券……经营类游戏向来很忙很多事要做。 刘思鹤是头猪:不祥的预感。 冬瓜茶先给刘思鹤是头猪寄了一堆自己工厂刚做的高耐久工具,才回道:咱们公关部的霍总,霍少恆。 刘思鹤是头猪:我靠,晦气! 田延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笑着回覆:你考虑一下,确定要他帮忙就跟我说,明天上午签完合同我就回去了,晚上你到家里吃饭,让年阿姨做火锅。 刘思鹤是头猪:收到。 04 不速之客 也只有在程家办婚宴这种时候,宅成社会问题的程筱葳才捨得从『山洞』里爬出来,十分给李依依面子的精心打扮了一番,坐在会场门口登记来访宾客名字。 她时不时偷瞄身边负责收礼金的姨妈,那手提包鼓鼓囊囊的。猜测这一晚上现金绝对不少于三十万,加上线上红包……嘖嘖嘖,馋死她了。 不过人家结婚多少能赚钱,程宝就难咯。瞧瞧这酒店,瞧瞧这排场,瞧瞧这菜谱,看得程筱葳眼睛都疼。 「程筱葳?」一道有辨识度的声音突然从电梯门那头传来。 程筱葳眯着近视眼努力在人群中分辨,突然脸被硬生生扭向右边,一张明媚的容顏出现在她眼前。 被刻意忽略的往事像高三毕业撕碎的课本,从天而降。 「孙碧涵。」曾经的闺蜜,高中和大学都在一块,后来这个人就失去了音讯。 短暂的恍惚被孙碧涵推醒,程筱葳粗略打量对方,还是那张长辈们喜欢的鹅蛋脸,白皮肤,五官不出挑但凑一起很协调,加上及腰的长发,今天又穿了身大牌长裙搭配细高跟鞋,整个人像在发光。 学生时代孙碧涵就有「程式设计师杀手」的外号,此时就入口站那么一小会儿已经有不少年轻男性朝她投来视线。 她习惯性地忽略那些目光,重点只在状态飘忽像没睡醒的程筱葳身上,不满道:「你怎么还是这死样子?」 长时间过着几乎零社交的生活,程筱葳与昔日死党重逢内心没有激动只有焦虑,生怕自己的反应让人不舒服。 对方拋出来的问题一时半会还真答不上,而且这问题在她看来有点开放性。好在还有活要忙,她冲孙碧涵憨憨地笑了笑,让对方旁边稍等等,待会儿吃饭再聊。 时间差不多,宾客该来的都来了,有些堵在路上的也给他们留了位置,程爸从会场出来让程筱葳她们进去。 在旁边陪着登记了半天的孙碧涵忙高兴地拉起她,而就在这时,对面的电梯门又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她们二人都感到意外。 同一所大学的前辈沉皓,他的出现相较孙碧涵更令程筱葳心跳加速,因为自从那件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也没有他的消息。 「干嘛瞪我?」沉皓快速在名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对愣头愣脑的程筱葳说。 「那是因为你欠瞪啊。」孙碧涵回嘴。 大学期间他们这帮人是一伙的,关係非常要好。 沉皓白她一眼,不跟她计较,对程筱葳道:「你哥得偿所愿了呢。」 他们刚上大学那会儿,新生们对学校里各种社团组织都抱有好奇心,程宝什么都不擅长,也讨厌加入那些要动脑筋的社团,他认为过去十几年都在动脑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就应该做点轻松的事情。 于是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园艺社。他想像着每天只需要挖挖泥巴,种种花草树木,或者把树修剪成一个圆,就觉得好治癒好解压。 园艺社很快招募到了另外两名新生,叶骏和沉皓。男孩子的友谊总是很容易建立,三两句你来我往的交流后程宝发现他们入社的原因跟自己一模一样,都以为园艺社不用动脑子,于是三人一拍即合。 第二年程筱葳也跟他哥一样,刚刚过录取线上了这所大学,而同一所高中的孙碧涵则是以保送生的身份进来的,两个女孩也被忽悠进了园艺社。 第三年李依依也被忽悠进了园艺社,原因是不幸被程宝看上了,他死皮赖脸把人从芭蕾舞社抢过来。 「为什么我要锄这些脏脏的泥土~~」沉皓把当年李依依时常掛在嘴边的抱怨模仿得惟妙惟肖。 孙碧涵也跟着瞎闹,学李依依左手叉着腰大叫:「程宝,你给我过来~~」 「我哥真没出息。」程筱葳得出结论。 程宝真的每次都屁颠屁颠小跑过去,然后好生哄了一番,把她手上的活都接了。 园艺社哪里轻松了,别的社团多忙他们就多忙,后来怎么也忽悠不到人进去,整个社团就他们几个苦逼坚持到了毕业。 程筱葳是家人,要坐舞台最前面的位置,孙碧涵跟沉皓和其他同学坐靠后的位置,一直到婚宴结束他们才能稍微说上几句间话,但因为时间太晚,只是互相留了联系便各自散去。 「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程宝跟李依依总算得休息,旁边桌双方父母亲戚和婚庆公司以及酒店方在对帐。 「我也是。」今天自己的好日子,李依依不想说不吉利的话,但失联的孙碧涵和沉皓突然出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皱眉回买家信息的程筱葳,对方似乎察觉到目光,微微抬眼:「啊?可以走了吗?」 程宝无奈摆了摆手,程筱葳便高兴地站起来,跑去跟父母和亲戚们打了招呼便离开了酒店。 孙碧涵:你住哪,明天上门堵你。 计程车上,程筱葳大拇指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下,打了几个字又删了,最后把自己家定位发过去。 大学毕业前孙碧涵说要出国留学,后来就没了消息,就连程宝结婚她要到场程筱葳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程宝跟李依依之所以没告诉程筱葳,大概他们跟孙碧涵也生疏了,以为只是说说便没上心。 「你是谁……」坐在床上的程筱葳突然仰头与上帝视角的言觅对视。 「你看得见我?」言觅问。 程筱葳没有作答,也可能压根没听见,她眼神里传递出来的信息从疑问到失落,再到愴然。 「不可能是他……」 言觅着急:「他又是谁?」 但空间一阵扭曲,他眼前的画面变成了白天的卧室,程筱葳捨得开窗了,床也铺得整整齐齐。 客厅里孙碧涵把带来的食材摆得满满一桌,不忘嘮叨程筱葳:「你看看你过的什么日子,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精神出问题了。」 「你去哪了?」程筱葳忽略对方的批评,很反感现在是个人都能对她说教。 「日本。」孙碧涵冲她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对方入座后,程筱葳就拿起筷子,脚放松地搭在椅子上问:「还回去吗?」 孙碧涵扬起下巴:「姐找到工作了。」 程筱葳不意外,给她倒满饮料:「什么公司?」 「bjy名下的跨境投资公司。」孙碧涵眼里充满自信和野心。 程筱葳并不知道这种公司是怎么做生意的,只是听起来觉得好高级好拉风,心里盘算着:以后落魄了不怕没朋友给口饭吃。 「你交男朋友没?」孙碧涵看着她。 程筱葳觉得对方明知故问:「你呢?」 「分了手才回来的,甩得乾乾净净。」一副轻松的模样。 程筱葳做作地摇头:「渣女啊小孙。」 两人默契地笑成一团,找回了一点幼时的美好。 吃饱喝足孙碧涵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吞云吐雾的很快客厅都是烟雾,程筱葳也不在意,坐姿难看地瘫着。 孙碧涵抬脚踢了对方一下:「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守什么,看看自己的样子,丧家犬。」 「……别提。」程筱葳声音很沉。 偏偏孙碧涵像是被激到,非要跟她过不去:「我就要提,叶骏他死了,他死在孟买。」 程筱葳坐直,脸色惨白怒瞪着她:「滚。」 氛围急转直下,但孙碧涵还是没有克制,只见她咬着嘴唇:「我不懂你在坚持什么,你把自己的生活……」 「你滚,我叫你滚,我叫你不要提这个名字。」程筱葳的歇斯底里把上帝视角的言觅吓到了。 「过成这副样子,你以为他会心疼你吗,他死了,他早八百年前就投胎去别地方了。」 程筱葳气息不稳,显然在爆发边缘,「孙碧涵你是不是有病,我跟他怎么样关你屁事,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跟我说他?」 孙碧涵恨铁不成钢,「你想把自己拖死吗?你这样下去会死的程筱葳。」情急之下她拿起茶几上的水往对方头上泼,「你清醒一点程筱葳,你该为自己活了,差不多了,够了,你出去走走吧……啊……」 玻璃花瓶落地的同时,孙碧涵身上也湿了,水顺着胸襟流到裙底,她只要稍微挪动一步都可能不慎踩到地上的碎片。 程筱葳红着眼睛,颤抖着身躯:「滚,不然我会杀了你。」 孙碧涵没料到对方反应这么大,自知留下去解决不了僵局,冷静下来后也发现自己好像说了多馀的话,把关係搞砸了。于是马上拽起自己的包跌跌撞撞出了门,整个过程很短很狼狈。确定门关上后,程筱葳就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卧室,突然跪倒在地。 再后来言觅就看到一个女孩抱着头痛苦地哀嚎,久久无法平静。 05 梦境与现实 「妈的。」 言觅睁开眼同时骂了句脏话。抬起手腕,是智能手錶心率过快报警把他从梦境拉回现实。这玩意还是昨晚睡觉前从表柜里翻出来的,现在发现还挺有用。 从枕头边摸到手机,各种消息不少。 田延:我登机了,你起床没? 言觅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解开智能手錶丢到桌上,于此同时手机发出震动,田延的来电。 「干嘛,刚起床。」有气无力。 田延:「你平时很规律。」 下飞机直接回公司,已经上两小时班了,而这个人才起来。其实休假就该这么睡,田延也知道,他担心的是言觅的精神状态。 今年双亲先后病故,言觅深受打击情绪低落,最该陪伴左右的刘思鹤又因项目出变故被迫延长工期。田延自然而然地就把刘思鹤那份心也给操了。 「年阿姨在家吗,我直接过去等你。」言觅现在觉得家里冷冷清清的,想找个有熟人的地方呆着。 田延给他发了一段对话截图,年阿姨问言觅喜不喜欢吃蟹,之前订的蟹今天正好到,每隻都很大很肥美,田延回她言觅除了动物内脏别的不挑。 洗澡换了身衣服,言觅夹上电脑穿着拖鞋出了门。田延家在他们家斜对面,几十米的距离。 「年阿姨,有什么现成的,我先垫垫肚子。」进家后直接拐进厨房。 「给你备好了,桌上呢。」年阿姨扭头示意餐檯,那边放着一碗鸡汤。 言觅不急着吃,而是端着鸡汤穿过长长的客厅走到后院,然后把汤和电脑放到茶桌上。没别的原因,这里可以抽菸。 这次梦境中新增了几个人:程筱葳的男友叶骏,昔日的闺蜜孙碧涵,大学时代的死党沉皓。 言觅在电脑上画出这些人的关係网,并把梦境里收穫到的信息排序录入,儘量让自己不要忽略细节。 程宝和李依依的婚宴是在六年前,酒店名称他知道,因为是老牌高档酒店,现在还经营得好好的。 沉皓的表现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更像是觉得应该参加,于是就参加了。并不是带着祝福去的。 言觅仔细回忆沉皓的一言一行,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个细节…… 「改当作家了?」田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等言觅解释,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把电脑里的人物关係图看了一遍。 言觅端起鸡汤慢慢喝,田延似乎对电脑里的内容感兴趣,看得挺仔细,言觅也不阻挠,就着后院的景致把汤喝光。 田延把人物关係图记在脑子里,边挽袖子边问:「味道不错吧?」年阿姨的手艺不说多厉害,但绝对符合他们三人的口味。 突然他左手被言觅抓住,「是这个!」言觅总算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什……么?」田延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什么脏东西吗? 言觅大脑飞快运转。梦境里程宝的婚宴上,沉皓左腕有一块当时市价五百多万的名表。跟田延这块属同一个品牌,且比田延这块还贵个两百万。 【家境?】 他在沉皓的资料上加了这个疑问,然后合上电脑问田延:「霍总是哪一届的?」 田延是纳闷又好笑:「你打算怎么低声下气求死对头帮忙?」 言觅无辜:「什么死对头,你不要这么说霍总。」 「真行啊言总。」昨晚不还说人家晦气么。 田延笑着喝了口果汁,一脸愜意。 今天吃火锅,年阿姨准备了一桌子食材,言觅吃得肚子快撑破了还剩很多。他觉得浪费不好,使唤田延拿饭盒装给他带回家明天吃。 田延回楼上洗了个澡,然后带着平板跟言觅回了家。 「你没有家吗,为什么要去别人家过夜?他有老公的。」视频那头的刘思鹤在拍戏间隙,没进房车休息,坐在摺叠椅上等下一场。 田延此时坐在他们卧室的沙发上,今晚他打算在这里睡,守着言觅。 本以为对方会反对,没想到言觅没拒绝,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这让他更确定言觅这几天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你还知道他有老公。」田延气不顺。 「……」刘思鹤表情垮下来,也不再胡闹,「我很快就回去,帮我看着点,拜託。」 他跟言觅一块长大,同床多年,他能不知道言觅情况古怪么,只是他也实在没法撂摊子走人。 项目上下,从投资商到导演编剧再到合作的其他艺人,因为补拍的事在他面前都很低声下气。投资商那边的代表每天都亲自到现场陪他,生怕他不干了。 毕竟从合同来说他早拍完了,他可以不管的,反正他风评也就那样,好心一次也不会扭转口碑,他也不在乎。 但如果一个项目几乎所有的人都指着他,他不忍心。 「你专注点,少ng就能提早回来。」田延自认为这个要求很真诚。 「我本来就很少ng,我的名声跟业务能力无关。」刘思鹤咬牙切齿。 田延敷衍地点头,心里想笑,原来刘思鹤知道自己什么风评啊。正好言觅从浴室出来,他就把手机还回去。 「香水收到了吗?」刘思鹤看到老婆心情就好,声音都柔了几个度。 「没拆盒,復工再用。」言觅爬上床鑽进被子里。 田延放好平板,调高室内温度和灯光,拉上被子躺下,听着那头被窝里的夫妻小话。 以前他们三个人去露营,为了安全睡一个帐篷。开始距离都好好的,没多久那两人就粘到了一起,确切说是刘思鹤把言觅拉过去。那一个个夜晚,他都就着这两个人的夫妻夜话入睡。 这一晚言觅睡得很踏实,也没再做梦,他希望能保持下去。 虽说梦境里看的是别人的故事,可程筱葳的情绪却在不断影响他。他跟程筱葳不同,知道自己不能放任情绪左右生理,所以一直努力做调整。 田延起得早,已经在一楼的健身房完成了一组,言觅下楼时他把早餐都准备好了。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他喝了口牛奶,看了眼坐对面的人。 言觅表情一滞,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沾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 不然怎么解释自己只是在医院看了程筱葳几眼就梦到了她的经歷。不像是大脑自发合成的片段,逻辑线和时间线跟现实是对得上的,言觅很篤定这就是程筱葳本人的故事。 「中午我约了霍总工作餐,早上有空,先带你去寺里拜拜。」田延可以忙也可以不忙,取决于人或者事在他心里的位置。 言觅似笑非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嫁了两个老公。」 田延黑脸:「少调戏老子。」 言觅吐吐舌头,认真吃饭。 「刘思鹤挺好的。」田延突然道。 言觅莫名:「没记错的话,咱们三个出生都在同个医院吧?」 同年出生,同个大院长大,父母也都认识,他家住三号楼,田延家住四号楼,刘思鹤家在十号楼。除了他留学那些年,其他时候都在一块,熟到都快没彼此了。 言觅闹不懂对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放心,就算跟他离婚了也不过是从夫妻变回兄弟。不会有什么改变,谁死得早谁帮请丧仪队。」 这番看淡婚姻话让田延很不舒服:「为了那些捕风捉影的緋闻较真没意思。」 言觅笑着摆手:「玩笑玩笑,不是因为那些。刘思鹤喜欢男人,緋闻对象也得是个男的才能让我上心。」 吃好早饭田延让司机开保姆车过来接他们,到就近寺庙要一个多小时,碰到交通不顺的时候还得延长。他想让言觅多点时间睡觉,睡着了就可以暂时忘掉烦心事。 他不知道的是言觅现在最害怕睡觉,生怕又被拉进程筱葳的痛苦的人生里。 刘思鹤:劝田延求姻缘吧。 言觅:这里灵吗? 刘思鹤:这间寺庙求姻缘的特别多,我们剧组的女同事都去过。 言觅看向旁边排队买香的田延,若有所思。 刘思鹤:我还有两天就拍完了,然后参加一个商务就能回去,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 刘思鹤:老婆我太想你了,我每天都哭。t_t 言觅:回来自己先跪两小时。 刘思鹤:那你去机场接我,我回家再跪。 言觅被他逗笑了,刘思鹤这个人就没长大过。 虽然在工作上大家都觉得他超乎年龄的成熟,也因为他有些方面处理得太现实冷血,业内很多人只愿意跟他合作不愿意深度来往。 不过言觅也不需要刘思鹤长大,他不需要自己的小伙伴长大,大家都没到要为了生存改变性格的地步,一辈子都这样不是挺好么。 田延:@刘思鹤再不回来你就准备去公证离婚。 刘思鹤:田延你去求姻缘吧,你太碍眼了。 约的工作餐时间快到了,烧完香两人就上了保姆车原路返回。路上天色变得阴鬱起来,司机把电台的气象频道打开。 「可能会下雨。」司机说。 田延嗯了声,转头看旁边,言觅在瀏览工作邮件。 从工作伙伴的立场,他希望言觅能儘快收拾心情回去上班。做市场言觅很有能力,至今没被挖走也是因为他们这层关係。而从朋友的立场,田延又希望他永远自由快乐。 霍少恆在约定的餐厅等了十多分鐘,以为是正常的工作餐,没想到老闆把言觅也带来了。 说起来言觅不在的这几天,他真是看谁都顺眼,觉得公司前景一片大好。可见言觅这个人平时多惹人憎。 「坐,自己人随意点。」田延示意双方都不用客气。 「点餐了吗?」田延问霍少恆。 对方摇头:「我也是刚到。」 田延打开菜单,「那就……」 言觅知道对方会帮自己点好,就不费事了,喝了半杯水注意力就放到了霍少恆脸上,对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言总,听说你身体抱恙,现在没事了吧?」霍少恆拿起茶壶为他把水补满。 不想言觅却开门见山:「霍总是长业大学几届的?」 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霍少恆怔住,但他负责公司公关,这种意外也只是在一瞬间。 只见他如实回答:「第64届,言总要是读博的话我不推荐长业。」 这回答让言觅和田延都起了好奇心。 「64届……」 郭小舞查到的资料显示程宝是66届,程筱葳是67届,也就是说霍少恆毕业前程家兄妹已经进入这所大学。 言觅身体前倾,声音放低:「霍总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什么社团?」 梦境里没有程家兄妹的大学内容,只知道他们都是园艺社的成员。 「纸艺社。」对方过于认真的模样让霍少恆有种被审视的感觉。 言觅也不算失望,他本来就没想过霍少恆会跟程家兄妹有什么关係。 「你知道园艺社吗?」 霍少恆如实回答:「知道但不熟。」 这个消息倒是言觅惊喜。他抓住霍少恆的手腕:「那你知不知道园艺社有个叫程宝的学生,他是66届的,你同校学弟。」 霍少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挣脱对方的手:「我知道他,但言总你到底想打听什么?」说完他又心浮气躁地看旁边的田延,对方也为言觅的行为感到意外。 言觅暗骂:md,梦境是真的。他再次接受这个现实。 「霍总……」言觅突然站起来帮他倒水:「过去兄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冒犯到你的,别往心里去,都是为公司着想。我这个人能力多有不足,为人处世上也不够成熟,霍总大人大量,以后多担待些。」 他这番举动不但把霍少恆吓到了,田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言觅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言总……」霍少恆抓住对方的手,「工作是工作,私人是私人,工作的事工作上谈,现在你向我打听我校友算私事,不用这个样子,我知道的可以告诉你,但你别给我惹麻烦。」 两人目光碰撞,似是达成了共识。 言觅松了口气,笑着坐回位置。正好服务员来上菜,田延示意他们边吃边说,紧张的氛围很快得到缓解。 「我跟程宝不熟,因为宿舍近只是打过招呼。他还有个妹妹叫程筱葳,比他晚一届。长业学生多,我对他们有印象是因为他们总是一伙人出出入入,我考上政法的研究生就再没关注过长业的事。」 「只是后来听说出了个大案子,长业有毕业生在国外被杀了,长业学生在礼堂办了悼念会,很多校友都回去参加,我没去。」 「那个被杀的……」他要说下去,言觅抢了一步。 「是不是叫叶骏?」 霍少恆讶异:「言总你认识他们?」 最震惊的是田延,他想起昨天在言觅电脑里看到的人物关係图。当时他以为言总打算趁休假的两个月发挥馀热写个小说玩玩,没想到上面那些名字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人。 可是这跟言觅有什么关係? 他跟言觅一块长大,就连对方出国读书那些年,只要有假期他跟刘思鹤都会去看他,可以说他们三个人的社交面和经歷,互相都了如指掌。他很肯定言觅在此之前不认识那些人。 「霍总,你能不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或者有什么与他们关联的人可以引荐给我。」言觅诚恳。 霍少恆扭头看田延,对方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查他们做什么?」 言觅不意外对方的提防,耐着性子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我向你保证我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想见到程筱葳本人。」 霍少恆拿起果汁,有保留地说:「把你想知道的写出来,我帮你打听。」 明白对方这样是出于谨慎,言觅只能答应,但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经歷告诉对方,他还要想想。 之后三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聊了点工作,霍少恆确定言觅暂时没有回去上班的意思,心里暗自高兴。 06 校友 回家路上田延一直在思考言觅隐瞒的事,越想越觉得这事靠霍少恆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于是让司机改道,直接去长业大学。 「……不是田延,我们以什么身份和理由去打听?」他早想过直接杀到长业找学校高层。 「你老公给的联系电话你现在打。」田延觉得很多时候到地方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言觅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划了两下,拨通一个号码。 「言哥,是言哥,查岗来了……」 电话那头有点吵杂,像是工作人员在忙碌换设备,而刘思鹤的经纪人似乎在打闹。 「他搞什么鬼?」言觅笑问。 对面乾咳两声,认真回答:「双排,我要接电话他不让。」 言觅懒得管刘思鹤:「我现在去长业大学,你能先给那位联系人打声招呼吗?」 「哦好好我马上跟她说。」 掛了电话后又过了几分鐘,言觅的手机来了陌生电话,他猜测应该是长业大学的联络人。 「你好。」 对面安静两秒后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是言先生吧?我是长业大学综合办的邱敏璐。」 车从正门进入校园,穿过减速带最密集的一条校道,拐进新落成的体育中心,在商业街临停位上放言觅和田延下车,司机就开去地下停车场。 在约定的咖啡馆找了角落的位置,言觅点了份三人下午茶套餐,两人坐了二十多分鐘邱敏璐才到。 这是一名身形偏胖的年轻女孩,鼻梁上顶着副眼镜,笑起来像在道歉,她穿着正式,手里提着个跟衣着风格很不搭配的小挎包。 互相打招呼之后言觅把菜单递给她:「没打扰你的工作吧?」 她接了菜单,手指头逐项停留,最后只加了一杯海盐紫冰果饮。 「你们是小梁哥的朋友,我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她肢体语言透着豪爽气,也不掩饰自己的忙碌,一边回答的同时还忙着回手机消息。 言觅和田延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审视自己平日的工作态度。他们公司业绩不错,每年都超额完成计划,目前大家的压力都不大,也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 想想真够心大的。 「我可以跟你打听几个人吗?」言觅直白。 服务员过来上邱敏璐前面点的饮品,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待东西放下后,她才接上:「是学生吗?」 「是66和67届的几个学生。」他把事先准备的便签递过去,上面是程筱葳、程宝、李依依、叶骏、沉皓、孙碧涵几个人的名字,还有园艺社。 邱敏璐喝了一大口饮料,认真看了便签上的内容,放下杯子,擦了擦手上的水。 「这几位是我的学长学姐……这一位,还有这一位……」她指着叶骏和沉皓:「他们都去世了,当年有新闻。」 她原先活泼的神色渐渐淡下来,眼镜后面的双目对言觅和田延带着探究。 「你们找他们有事?」 言觅一时失语,好半天才问:「你确定沉皓也去世了?」 叫沉皓的人很多,他在网上查不到照片和资料符合的人,猜测可能因为时间久远,被搜寻引擎排到后面了,而当时他也没想过这个人会死。 邱敏璐很肯定地点头:「两位的葬礼我都参加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田延突然问:「沉皓的死为什么会上新闻?」他捕捉到邱敏璐话里的信息。 一个普通人自然死亡并不会上新闻。 邱敏璐撇了撇嘴,打开手机快速搜索,但第一次用沉皓的名字搜索出现了言觅反映的情况——没有有效信息。她稍作停顿,似是在思考什么。接着她删掉沉皓的名字,改输入了一个地址。 「吶,看吧。」她把手机递给田延。 六年前,翠山水景花园f6号楼出了一桩命案,死者名为沉皓,26岁,警方初步怀疑被劫杀,至于后续,未必会再次上新闻。 言觅很快镇定,这人跟他也没关係,他没必要太真情实感,拉回重点:「程宝和程筱葳的家在哪你能告诉我吗?」 「你……」她有些不悦,因为言觅确实唐突。 言觅马上解释:「别误会,我是前几天在北区医院偶然遇到程筱葳,她当时情况不太好,坐在轮椅上,也不说话。我只是觉得跟她有点缘分,想搞清楚她的病,给她推荐医生。后来我返回北区医院,发现她已经出院。」 邱敏璐蹙眉,细细咀嚼言觅的话是真是假。 「告诉你们也可以,不过……」她打开手机视频录製,「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还有工作单位、家庭住址,我要留存。」 言觅和田延都明白对方这是交换。 不得不说这法子挺有用,如果他们找程家兄妹目的不纯,邱敏璐把这段视频交给警察也好,放到网上也好,对他们二人都是极大的不利。 言觅没有立即答应,他并不想把田延和公司牵扯进来。就在他举棋不定中田延先一步对着镜头把刚才言觅的话复述了一遍,并报上了自己公司名称,自己的职务以及家庭地址。同时还按住了言觅要阻止的手。 「可以了吗?」 邱敏璐是有分寸的人,见好就收,不会太过分。光田延的底细就够分量了。 不过为了确定田延没撒谎,她多心地搜了下他公司的信息,果然在百科上看到了详细资料。此外在微博田延的照片也有那么几张,展示在公司官博春节祝福那条上。她还看到了高管全家福里的言觅。 他们确实没撒谎。 「程筱葳什么情况?」她保存好视频,没急着给他们地址。 「她坐在轮椅上,不说话,有很明显的病气。当时是半夜,我发烧打吊针,她就坐在我对面。」描述对程筱葳印象时,言觅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当晚情形。 「你第一次见她?」邱敏璐看言觅的神情不像在撒谎。 「第一次,后来听护士叫她程筱葳才知道名字,可是她一动不动,是护工应声去拿药。」 「她当时的模样我挥之不去,就想着要不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大学的医科排世界前三,很多师生跟我关係不错。」前面两句是撒谎,但这里是真的,他自己的移植手术就是在学校做的。 每三个月去指定医院做一次检查,防止出现病变来不及处理,至今为止一直很健康,唯一遗憾的是始终没怀上。 邱敏璐仍然觉得「缘分」这种事很扯,不过言觅和田延看上去都很诚恳,她也拍了人家的视频,没道理不守信用。 「择日不如撞日,我六点下班,你们等我吧。」说着抬手看了眼手錶,「先回办公室处理点事,待会儿见。」 人离开后,言觅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时田延正在通过电话处理工作。桌上的下午茶套餐都没怎么动,他便慢慢吃起来,也要想想晚上见到程筱葳要说点什么。 田延通过言觅电脑里的人物关係图,再加上霍少恆和邱敏璐透露的讯息,以及刚才言觅说在医院见过程筱葳,大致了解了情况。唯一不理解的是言觅的话哪句真哪句假,还有他为什么那么执着查这群陌生人的事。 「人家不鸟你怎么办?」素不相识,怎么说都是言觅一厢情愿,而且从这帮人的经歷有点复杂,可能防备心很重。田延也发愁。 言觅叉了块蛋糕:「走一步算一步。」 程筱葳什么病还不得知,退一万步程家接受了他的推荐,他也不能保证程筱葳能治好。 「谢谢你啊田延,你现在想回去上班我也不同意了。」言觅抱歉地冲好友笑笑。 田延揽住他的肩膀埋怨道:「你就该对我坦诚。」 言觅不记得第几次叹气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我见过他们兄妹再详细跟你说。」 「刘思鹤不在只能你陪了,我……我有点怕。」在今年以前,他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有很好的父母和爱人、朋友,还有很不错的事业。可以说他过去二十九年几乎没受过挫折,所以突然遭遇这种灵异事件他很难不慌阵脚,能撑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进阶了。 车准点停在办公楼入口,邱敏璐换了身运动服出来,手里还拎着几个纸包,上车就递给他们俩:「程家远,路上解决晚饭吧,我事先叫的外卖,这家汉堡很绝。」 「谢谢。」言觅冲她笑。 「不客气,不过你跟小梁哥是什么关係?」她边系安全带边问。 她口中的小梁哥就是刘思鹤的经纪人梁明明。跟别的经纪人不同,他是刘思鹤一手培养起来的,感情不一样。 「朋友。」 邱敏璐哦了声,又问:「他有对象没?」 「不太清楚。」其实没有,太忙了,睡觉都没时间。 邱敏璐往言觅那边凑:「我其实不是想问他,我想问小鹤有没有对象。你悄悄告诉我唄,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这工作你懂的,口风最严了。」 07 探访 言觅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坦诚道:「刘思鹤他结婚快十年了。」 「嗬——」 「妈呀……这,这真的?」她惊得语无伦次,差点在车里尖叫。 大概需要更确定一点,她转向田延:「是真的?」 田延缓缓点头,忍住了恶趣味,告诉她刘思鹤的老婆就是这位。 「天啊,这消息太劲爆,我藏不住啊,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他怎么就结婚了呢,还这么多年,他骗粉丝……」 田延茫然:「他没骗过粉丝吧,他手上一直戴着婚戒。」 要怪就怪刘思鹤的经纪人梁明明,每次回答这个问题都显得很不耐烦。说刘思鹤不是单身,对象是圈外人,让大家不要关注艺人私生活。然而从来没有人拍到过梁明明口中的这个对象,以至于次数多了大家就篤定他故意那么说的。 「你可以说出去。」言觅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慌乱地摇头:「不不不不对这事不对,我要亲口听他说。」 「就算是圈外的也应该被拍到才是啊,他那么红,他真的很红……」 言觅和田延不再过多解释,也没吃汉堡,安静地坐在车里听邱敏璐碎碎念。 刘思鹤:在哪在哪在哪? 言觅:外面,准备去见一个人。 刘思鹤:客户? 田延:你那边降温了,多穿点。 刘思鹤:你少转移话题。 刘思鹤:@言觅见谁? 言觅:一个病人。 刘思鹤:谁病了,是家里的吗? 他是真的怕了,今年岳父岳母相继过世,这不止是对言觅的打击,也是对他的打击。 言爸言妈真是特别善良有智慧的长辈,对他和田延特别好。当年得知他在追求言觅也没拦着,只告诫他如果言觅不喜欢他,他不能强迫。还提醒他将来言觅会出国留学,他和言觅有没有好结果,取决于他们能不能克服因时差和距离带来的困难。 言觅:不是熟人也不是亲戚,就是一个认识的人,总得去看看。 刘思鹤松了口气:那你完事了打给我。 言觅:好。 刘思鹤:老婆我想你。 言觅:我也想你。 刘思鹤:老婆我快回去了。 言觅:别太操劳。 刘思鹤:老婆么么噠。 田延:差不多得了,噁心不噁心。 刘思鹤:田延你今天求姻缘了没? 田延语塞,手指头犹犹豫豫地按出两个字:求了。 言觅忍笑,因为对方没撒谎,今天真求了姻缘,还请了一件招良缘的手串戴在手上。 根据邱敏璐提供的地址,司机把车一路开到湿地景区附近的老社区,跟北区隔着河,去北区医院其实不近,但从距离来说北区医院是直径范围内最好的医院,所以程筱葳当时在北区医院治病很合理。 这个建于上世纪的单位大院,经过数次规划后已经跟周边几个大院合併成,现在由同一个物业管理。除了房子外墙有年代感,其他地方因翻新过而显得不那么老旧。 「我也只来过一回,那天是依依师姐的生日。」邱敏璐带着他们在楼与楼之间穿行。 这种老小区很有烟火气,言觅和田延都想起他们小时候的大院,也是这样的,承载了他们快乐的童年和青春期。 提到李依依,言觅回忆梦境里的画面,按说她跟程宝生活条件应该很优渥才是,而且程筱葳生病前都独居在配套齐全的公寓里,为什么他们现在会住在老小区里呢? 邱敏璐中途有点忘记具体楼号了,翻出手机上的地址又看了眼,然后领着人来到了22栋。 「就这,三单元六楼。」 「电梯是后来加装的,不然我这体质爬楼梯得累死。」她说着按了门铃,但没反应。 言觅看了下显示屏,提醒道:「断电了,蹭邻居钥匙吧。」 于是三人就在楼下等,这时间正好是饭点过后,不少邻居会在这个时候下楼倒垃圾顺便遛弯,所以很快电梯就开了。 「来玩啊?谁家的?」一手提着垃圾,一手夹着个两三岁的男孩,大爷优哉游哉地走出来。 邱敏璐笑呵呵的:「来看看程师兄。」 对方表情略意外:「哦,那去吧。」顺便帮他们把楼层都按了。 进了电梯,言觅没有自认为的紧张,他很平静。在踏入这个小区之后他突然有种释然。大概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而故事一旦真实存在,那么即便会面不顺利,还可以想别的法子。 这是一梯四户的设计,左右各两扇门,墙面和地面都翻新过,散发着新楼盘未挥发的装修味。 邱敏璐走到左里侧的门前按了下门铃,发现没声响,不得不直接敲门。 没等多久,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中年女性打开门,问他们找谁。 「林阿姨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小邱,长业大学的邱敏璐,以前来过,我今天正好在附近,就顺道来看看程哥和李姐。」 对方没太认出邱敏璐,但小邱的神态很有说服力,于是林阿姨就把他们请了进去。 「谁来啦谁来啦……」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娃从房间里歪歪扭扭地跑出来。 接着一位年轻女性也跟着走出来,她的模样让言觅心跳漏了半拍。是李依依。 「小邱,你来怎么没事先打电话,我们刚吃完饭……要不给你叫个外卖凑合一顿?」她没有惊喜,只有勉强迎客的神色。 「这两位是?」她又看向邱敏璐身后的两名男子。对学妹突然带两个陌生人来她家里有些想法。 「说来话长,姐,晚饭我路上吃过了,哥在吗?程筱葳呢?好几年没见了,今天正好经过,就来看看,你们不在我就回去了。」邱敏璐热情地握住李依依的手。 提到程筱葳,李依依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儘量保持笑容:「她身体不舒服,程宝下午带她去医院还没回来。」 这时候林阿姨从厨房拿了点切好的水果出来,好客地说:「坐坐,别站着。」 三人都坐下来,言觅在她们叙旧期间儘量不冒犯地打量了下环境。四四方方的传统三居室格局,林阿姨应该是家里的保姆,所以孩子的东西虽多,但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校庆你们回去玩吧,今年办一周,活动质量很高。」 「跟你说这次真的有明星,不是忽悠人,魏箐,刚拿大学生电影节影后,许涯,就是你以前很喜欢的声优,还有陈尧山,呃……两个男团一个女团都在接触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你知道谁可能会来吗?」她说完兴奋地握住李依依的手。 「不会是……」李依依看她那副激动的样子,失笑:「刘思鹤吧?」 「对!就是他!」 插不进话的刘思鹤老婆言觅和刘思鹤发小田延只能干坐着。 李依依无语,把女儿抱到腿上:「你别太上头,他一看就有对象。」 言觅和田延心里对她竖起大拇指:这位女士洞察力满分。 邱敏璐像个孩子似的双手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那小娃娃见状也有样学样地捂着耳朵摇头,先前还有些尷尬的氛围一下子就可爱起来。 这时大门打开,有人进来,言觅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邱敏璐你可算想起我了。」微胖的程宝把车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一眼就认出了学妹。 邱敏璐没忘记自己来这趟是为谁,笑呵呵地问:「程筱葳呢?我好几年没见她了。」 程宝脸色微变,尷尬地笑了笑,言觅察觉到程家人情绪瞬间都低落下来,一个猜测在他脑子里生成。 「她身体不舒服,医生安排她住两天做点检查。等她好了再让她约你。」 果然。 言觅已经猜到程筱葳此时应该在北区医院。 「对了,学校是不是快校庆了,有什么好玩的?小端端去不去?」程宝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然后把李依依怀里的孩子接过去。 李依依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邱敏璐倒是很好奇:「小端端是哪个明星?哪个经纪公司的?在大学生群体里人气怎么样?」 「女主播。」李依依没好气。 程宝喜欢看媳妇吃醋的样子,但不忘给邱敏璐科普:「哥最懂男大学生喜欢什么,你请小端端去比请那些十八线小艺人效果好。」 最后也没聊到言觅的正事,毕竟程筱葳不在,而邱敏璐似乎没有要帮他们跟程宝搭线的意思,两人就像个掛件一样陪着邱敏璐在程家吃了点水果,聊了一小时天。 08 死因 出了程家,回到车里邱敏璐扣好安全带才说:“你们为的是程筱葳吧?” 言觅有点累了,简单地回应:“对。” “你说为了程筱葳,可便签上写了她身边这么多人的名字,我总觉得你目的不纯。”邱敏璐声音变冷。 田延想帮好友解释,言觅却先开了口:“你要是不累的话,我们先去趟医院,我还是想见到她本人。” 邱敏璐不悦:“你知道她住哪个医院吗?” 言觅这次没拦着田延说话:“这附近最好的就是北区医院。” 三人又来到医院,这次言觅直接上住院部,但因为探病时间过了,除了家属和护工之外,非紧急情况,不许外人进出。 “走吧,明天早上再来。”田延安慰言觅,又对满脸不信任的邱敏璐道:“你要不放心的话就到我家将就一晚,明天你可以跟我们跑医院,也可以回去上班,我司机接送你。” 邱敏璐内心挣扎,天人交战,几分钟后才做出决定:“明天你们务必给我电话告诉我探视情况。不要说谎,否则我就把今天录的视频交给程宝和警察,说你们不怀好意。” “田总那么大的事业,也不想惹麻烦的哦。”她冷笑着威胁。 田延更担心言觅的状态,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威胁。他们确实没恶意,就算提交视频,他也能自证,最多就是麻烦点。 “可以,随你。” “走吧,先回家。”他揽住言觅的肩膀。 今晚田延继续睡言觅和刘思鹤卧室的沙发,依旧是听着夫妻夜话入睡,活了三十年的他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刘思鹤:“我们坐经济舱。” 言觅闭着眼睛劝说:“别吧,至少坐商务舱,舒服点。” 刘思鹤也躺着,他这几天拼拼凑凑只睡了六个小时:“多一分钟都不想呆。” “我后面半年都不排工作,陪你去玩。” 言觅打瞌睡,迷糊问:“海边那个房子?” 刘思鹤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别啊,去山里头,不让人找到咱们,尤其是田延。” 言觅睁开眼睛:“刘思鹤万一我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你有病啊言觅,当初我就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折腾自己。”刘思鹤气都没力气生。 言觅一脸遗憾,鼻子微红,似是又沉浸在父母离世的痛苦中。 “我在一个很温馨的家庭长大,我也想成为我爸妈那样的父母,然后养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视频那头的刘思鹤陪着他落泪,“可是很疼的,医生说要剖腹,小觅咱们领养个也一样的。” 言觅沉默,在心里叹气:两个男人的家庭,哪个机构会同意领养孩子。 这比自己生更难实现。 刘思鹤见劝不动,马上改口:“没事你可能压力大,放松点就容易怀上了。很多备孕的人几年怀不上,后来随缘了,该吃吃该喝喝,身心一放松就怀上了。后面可劲的生。” “噗嗤……”言觅被他逗笑了,从床头柜抽了张纸擦了擦眼睛鼻子。 “很晚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出门,睡了。”言觅拉了拉被子,柔声对视频那头的人说。 刘思鹤理解地摆摆手:“晚安老婆。” “晚安。” 把手机放到床头充电,言觅坐起来朝沙发上看,发现田延还没睡,在用平板看文件。 似是察觉到目光,田延开口:“要不要吃个宵夜?” 言觅摇头拒绝,没什么胃口:“我还是有点外貌焦虑的。” 别人怎么样他不评价,但他觉得自己胖起来会很丑很油腻。 田延无声笑着:“言觅你很好看,吃一顿宵夜不至于。” 言觅躺平看着天花板喃喃道:“你知道吗田延,我头上长了好几根白头发。” 田延放下平板,调暗灯光,也拉被子平躺,手枕着脑袋轻声说:“你明天一早看看我的,吓死你。” “唉……” 言觅叹着气睡着的,不过也很期待早上跟田延比白头发数量这场老男人之间的“较量”。 然而梦境却再次把他拉进了程筱葳的世界里…… 婚礼结束后一连几天程宝都失眠,每到半夜就烦得难受,不得不走到阳台抽烟。 不论是沉皓还是孙碧涵,他都没想过给他们发请帖,因为叶骏的去世,大家心态都有所改变。当年丧事一结束就各奔东西失去了联系,他也不想让过去的人和事加重妹妹的痛苦,反复提醒叶骏这个人的存在。 偏偏在他婚礼当天,这两个人同时出现了,让人措手不及。 程宝联想到数年前叶骏的死,他们这帮人里程筱葳是过得最痛苦的那个,直到现在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是我。”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便利店 早早准备好啤酒和零食,沉皓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知道程宝半夜三更突然联系他的目的,反正这个迟早都是要面对的,他们不问,自己在适当时机也会说。 程宝的车停在沉皓车旁边,他打开副驾的门,要沉皓到他车里去。沉皓虽不情愿,但还是提着那袋为熬夜准备的干粮下了自己的车。 “你在孟买这几年都忙什么?”程宝一改之前的严肃,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心。 “也不全在孟买。我几乎走遍了印度。”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自己的旅行没有多大意义,只能算是有那么一段过去。 程宝拒绝啤酒,开了罐雪碧:“你怎么会愿意在那种地方呆这么多年?” 沉皓摇下车窗,点了根烟:“钱多事少离家远,美女还多。” “那你怎么孤身一人回来?”实在是沉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单身狗的味道。 沉皓切了声:“我跟你们不一样。” “真够渣的。”程宝看着前面的街景,喝掉了大半罐饮料。 车里安静了两分钟,沉皓打破沉默:“你有话要说吧?” 把空罐子丢进塑料袋,程宝转身面对他:“那我问了啊。” “嗯,你问吧。” 程宝瞄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我记得你去之前说对叶骏的死有疑点。” “是有疑点。”沉皓答得干脆。 程宝正色:“别跟我绕弯子。” 沉皓没想到对方会生气,他以为叶骏已经死了好几年,就算是亲人也该淡忘了。 又点上一根烟,他声音略显沙哑地说:“怎么,那年葬礼上躺在棺材里的人,你们质疑是假的?” 程宝无奈:“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死的。”没人会怀疑过躺在棺材里的人是假的。 沉皓喷出烟雾和一句话:“你妹妹害死的。” “……你放屁!”程宝下意识往对方脸上砸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之大,直接把沉皓嘴角打破,人也打懵了。 程宝后悔已来不及。 沉皓却没还手,一边捂着脸一边坐直,面带冷笑含糊不清地说:“就是你妹害死的。” 09 又一个熟人 失魂落魄回到家已经天亮,今天是周六,李依依本想拉老公去郊区散散,可程宝样子看起来萎靡不振,像极了程筱葳,这让她难以接受。 「老公,你上哪去了?」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半夜悄悄出门。 程宝收拾情绪,挤出一抹笑容:「跟沉皓喝酒。」 「不是说今天去玩吗?地方定没?」说着脱掉外套,准备去洗澡换身乾净的出门。 「你脸色不太好看,你……」李依依握对方的手,发现冰凉冰凉的。 程宝在她担心的话要出来前抢先抱怨:「年纪到了真熬不动,以后不干这事了。」 李依依举拳头佯装要揍他,「你知道就好。」 程宝露出傻笑,揽过人亲个不停,亲到被真打才撒手。 「快滚去收拾。」 李依依当年是校花级的人物,在同学眼里不怎么容易来往,跟谁都有距离感。而事实是她没时间去经营校园生活,她必须为了父母的面子保持好成绩好形象。 她不喜欢芭蕾舞,也不想成为学生代表,所以在程宝把她强拉进园艺社时,她小小的叛逆终于得以实现。 没有女孩能拒绝把心掏出来捧到你面前的男人,她是程宝的初恋,程宝又何尝不是她的初恋呢。 两人最终没去郊区散心,一块到附近的购物中心看电影做身体保养,最近忙婚礼也是累得够呛。 「老公,你今天怎么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搞大谁的肚子了?」正试帽子的李依依随口道。 程宝回过神:「搞大别人的肚子还不如搞大你的肚子来得划算。」 「臭流氓。」她笑着锤了一下对方。 程宝也凑过去让她打,这时一道不协调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稀奇,你们居然还没分手?」 程宝和李依依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朝声音来源望去。 他们也确实认得对方,是谭洁,园艺社最古怪的成员。他曾一度因参与聚眾闹事被退学,后来復读再次考上大学,算起来今年才正式毕业。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们结婚了。」李依依挽着程宝的胳膊,理直气壮证明他们的关係。 谭洁笑得意味深长。 程宝知道学生时代依依没少奚落人家,现在人家回过头来调侃他们也说得过去。 话说回来依依似乎对这个人印象极差,每次见面都没好脸色,到底谭洁什么地方惹着她了,程宝觉得有机会得问一问。 「我的名片,哥儿几个好久没联系了,有时间聚聚。」程宝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给对方。 谭洁爽快地添加对方好友,随口问:「你妹还好吧?」 程宝只是迟疑了一下,谭洁就什么都明白了,马上转移话题:「在做哪个行业?」 李依依见他们要聊工作,兴趣缺缺,转身回到店里继续挑自己的。程宝看她走远后对谭洁道:「跨境电商。」 谭洁拿出烟意识到这里不是吸菸区又放回口袋,「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做得不错。」 「你呢?」程宝问。 谭洁的样子变化不小,人比学生时代整齐,气质也变了很多,一身名牌,显然也混得不差。 「亲戚家公司搭把手。」 提到这个程宝想起学生时代的往事,忍不住调侃:「那个放高利贷的大伯?」因为人缘好,学生时代的朋友家里什么情况他多少有些了解。 谭洁垮下脸,认真纠正:「什么高利贷,那是资產管理。」 程宝又扭头看了眼跟营业员聊天的李依依,对谭洁道:「喝酒有没有空?」 「随时。」谭洁也朝李依依望去,理解对方的意思,今天要专心陪老婆。 目送谭洁走远后程宝才转身回到店里,李依依正好在付款,程宝识相地提起那堆袋子并腾出一隻手让老婆挽着,动作之流畅,显然已经习惯成自然。 「你少跟他来往。」李依依边走边嘟噥。 「嗯。」程宝有疑问,不过老婆说什么听就是了,谭洁在他心目中也确实是间杂人等。 婚礼后续杂事处理完又过了许多天,夫妻二人才算彻底从疲惫中缓过来,恢復正常生活。程宝这些天一直惦记着回请老同学,按习俗也有这么一项,于是乾脆地定了时间,约园艺社一眾上夜店玩玩。 程筱葳很不情愿地被李依依拖着出来,看到孙碧涵更是浑身不自在。不过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她还是忍着不适留了下来,只是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坐得远远的。 她能出来就不错了,谁都不会勉强她非要合群,非要给好脸色。 沉皓碰到熟人去打招呼,一行人入座后开始点单。旁边桌一名男子不断扭头看程宝,时不时挑挑眼皮,把程宝看得莫名其妙,问身边的老婆那男的什么意思。 李依依抬头两次才撞上对方的目光,然后宣誓主权般抱住程宝,然而对方却不以为意,反而轻蔑地笑了笑。 「程宝这种小胖子竟然也有人瞧上,现在的gay真是不挑。」孙碧涵喝掉一杯鸡尾酒,露出爽快的神色。 这话程宝和李依依都不爱听了,程宝要理论,沉皓回来了,于是暂时作罢。 谭洁目光时不时瞟到程筱葳身上,对方一脸无聊,但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全程一直面向dj台。上面有一群人在辣舞。 「我去洗手间。」孙碧涵起身。 李依依道:「要我陪你吗?」 孙碧涵做了个感谢的表情拒绝了对方。 谭洁看孙碧涵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嘲讽,然后挪到程筱葳身边:「加个微信。」 程筱葳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对方,话都没一句。 谭洁也不介意,加上之后凑到她耳边:「别跟孙碧涵掏心窝子,她心肠不好。」 虽然大厅吵,但程筱葳听得很清楚,她扭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谭洁,而对方却讳莫如深,不似要继续说的样子。 两人没再有其他交流,不过谭洁也没有走开,一直坐在程筱葳身边和她一起看台上的热场舞。 「刚才那人你认识?」李依依问从洗手间回来的孙碧涵。 她无意中看到孙碧涵半道上跟一个女孩说了几句,从打扮上看,是个夜店公主。 孙碧涵坐下来:「不认识,就突然拉着我问是不是她同学许什么的。」 「程宝呢?」她发现又少了个人。 李依依託着腮帮子,「客户来电话。」 「难怪能发财,老闆没有下班时间。」孙碧涵拿起酒的同时往程筱葳和谭洁那边望去,见那二人沉浸在夜店惯有节目里,便没硬找话题。 倒是李依依发现孙碧涵跟程筱葳好像生疏了,婚礼的时候她们还很亲密来着,不免好奇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十来分鐘后程宝和沉皓一块回来,李依依纳闷他们是不是跟人家起摩擦了,衣服有被蹭的痕跡,沉皓白她一眼。 「喂喂你看,刚才跟我搭訕那个女孩,一直朝这边望呢。你说她是看谁呀?」孙碧涵颇有兴趣。 李依依看看程宝,又看看沉皓,接着目光挪到雷打不动坐在程筱葳身边的谭洁。 「你们要走桃花运了。」 谭洁似是感应到什么,立即撇清:「她那眼神摆明了是看富二代的,再说了我坐这也老半天,怎么她寧可跟孙碧涵认同学也不看我一眼?」随即转向沉皓。 眾人曖昧的眼神全投到沉皓身上。 沉皓乾笑,这种时候他真回不了嘴,因为他发现那女孩真的是在看他。 「喝你们的,管这么宽……」 到后半场,借着酒劲沉皓堂而皇之将那位陌生女孩请来跟他们一块玩骰子和划拳。 程宝会一些,李依依完全不感兴趣,就坐旁边看个乐子。孙碧涵和沉皓跟女孩有来有回,显然都是玩咖,反倒是看上去比谁都能混的谭洁不感兴趣,时不时跟程筱葳搭几句话。 他这个行为看在李依依眼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昔日的园艺社虽然再次相聚,但氛围并不热络,大家心里都藏着事,也有无法解释的隔阂。不得不说叶骏的离世改变了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玩得差不多,程宝和沉皓抢单,最后服务生扫了沉皓的码,这事才算了。孙碧涵不顺路所以自己打车回去,沉皓带着那位刚认识的女孩,谭洁跟程宝顺路所以坐他们的车。 就这样,喧嚣过后,各归其位。 「李依依你竟然酒驾?」谭洁嚷嚷。 程宝喝得有点高,正闭目养神,听他们逼逼赖赖。 「我喝的是柠檬茶。」李依依翻了个白眼。 谭洁又转向看窗外街景的程筱葳:「冷吗?」 「冷……」 10 往事 谭洁还没开口李依依就识相地调高了温度,坐副驾的程宝睁开了眼睛,迅速跟老婆交换了目光,两人心照不宣。 车内安静下来,不多时程筱葳家到了,目送她上楼之后车往谭洁家方向开去。 「你妹就没碰上好男人?」谭洁问一路沉默的程宝。 「她不社交。」程宝声音懒懒的,显然是疲惫了。 李依依馀光扫老公一眼,有些担心,却没做声。 谭洁家也不远,跟程筱葳的公寓也十来分鐘的车程。 「这小区有明星住吧?」李依依印象中有好几个关係不错的明星一块买了这边的房子,三不五时有居民拍到明星在健身房运动。 谭洁茫然:「是吗?这么便宜的房子他们会买?」 程宝不爽了:「你是对金钱没概念还是装逼?」 谭洁下车前冲对方一笑,挥手道别:「当然是装逼。」 车门关上,李依依并没有跟对方打招呼,直接掉头往家的方向开。 「老婆。」 「嗯?」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先说,生不生气看我心情。」 程宝犹豫了一会说道:「我总觉得你对谭洁有意见,他是不是以前欺负过你?」 正好到红灯,李依依停好车扭头望了老公一眼:「如果他真欺负过我,你会怎样?」 「我宰了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个反应让李依依十分满意。 「他没欺负我,不过我确实不待见他。」 程宝坐直,一脸好奇:「为什么?」 「你真想知道?」 「嗯,我这个人最八卦了。」程宝把手放到耳朵上。 李依依被他这模样逗笑了,轻轻拍了拍他脑袋:「到家再说。」 给老婆倒了热牛奶,给自己泡了茶,夫妻二人坐在沙发上开始聊早年的八卦。 「老公,其实这事压在我心里好几年,不说是怕你不相信。」李依依神色复杂,似是下了决心。 程宝耐心等她组织好语言。 「还记得你们毕业典礼那天,你提议照一张园艺社的全家福吗?」 程宝点头:「那天怎么了?」他只记得很顺利,没有出什么岔子。 非要说不对劲……还真有一件,就是摄影师说李依依表情僵硬。当时沉皓他们还调侃她这种镜头感十足的人也会有不自然的时候。 李依依边回忆边说:「那天你说要照全家福,我就负责联络在上课的程筱葳和孙碧涵。你妹妹联系上了,孙碧涵电话一直占线。你又说谭洁也不见踪影,叫我顺便联系,我打他电话也同样在占线。后来沉皓告诉我他看到谭洁在教室后的草地上打电话,我就跑去叫他快点回来拍照,不能让摄影师等太久,人家还得跑其他社团。但是他讲电话声音太大了……」 程宝听出了重点:「你听到了什么?」 李依依气不顺:「我听到他在骂人,他在骂孙碧涵,说她装得跟程筱葳像姐妹一样,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婊子。」 「啊?」程宝对谭洁这么激动有些意外,不过他知道重点不是这个。 李依依烦躁地换了个坐姿,继续说:「他好像知道孙碧涵的隐私,跟王英教授有关,但具体的没在电话里提。到后来我就听到他骂孙碧涵,说她表面上跟程筱葳推心置腹,但背着程筱葳跟叶骏不乾不净。孙碧涵应该是说了要他拿证据之类的话,谭洁就说看到叶骏在去孟买的前一天晚上与她见面。」 这个细节让程宝陷入思索,叶骏去孟买时,程筱葳在外地赶不回来,为此她一直遗憾。 等等,不对。 似乎想到什么万分重要的细节,程宝迅速拨通沉皓电话,那头也很快接听。 「你说筱葳在叶骏出发前送了一个护身符给他,这个有出入。」 沉皓在床上,抱着那名女孩,语气慵懒:「什么出入?」 程宝情绪亢奋:「护身符程筱葳是有准备,但是没送出去,你不记得了?当时她在外地。」 沉皓没做声,烟在手指头上燃着,面上的神色从漫不经心到认真:「那是谁送的?我在孟买看了警方当时拍的照片,尸体旁确实散落撕碎的护身符。而就是因为那个东西叶骏才会丧命。」 叶骏不可能自己会去求这种东西,他虽然对宗教十分有兴趣,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他只是喜欢做研究。 程宝儘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我只是猜测,会不会是孙碧涵。」 「她?」这个答案显然对沉皓来说有点超乎逻辑。 「程宝,这事看来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事实上对于叶骏的死,我还有一些疑点要告诉你。」 程宝马上道:「明天早上,咱们找地方碰头。」 「好。」 掛上电话,程宝并没有为此松一口气,反而眉头深锁。如果真如依依听到的,那么这中间实在是有太多他们兄妹不知道的内情。而谭洁……程宝认为也有必要大家坐下来谈一谈。 「老公,我觉得就算孙碧涵真跟叶骏有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叶骏人也不在了……」李依依不是为孙碧涵说话,而是担心再出什么变故。 他们一家因为叶骏的死,程筱葳的状态,这些年过的都不怎么开心。 程宝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只是想搞清楚真相,就如你所想,事情都过去了,再追究当年的孰是孰非也不能让叶骏活过来,只会让大家都疲惫。」 这一夜程宝睡得并不好,脑子里反覆出现虚构的,叶骏去孟买前一晚与孙碧涵见面的画面,他们说的话在他的大脑里形成了假象的串联。 一早给还在睡梦中的老婆做好早饭,程宝看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不管沉皓有没有睡醒,直接拨打对方手机。 然而接听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男人,程宝愣了一下后急忙问好,并自报家门是沉皓的朋友,找他有点事。 「今天凌晨三点你和他通过电话?」对方显然是质问的口气。 「哦……是我打的,怎么了,他人在哪?」程宝看了看手机,觉得对方口气不善,像审犯人似的。 对方停顿片刻,语气缓和了些:「我们在翠山水景花园f6号楼卧室发现一具男尸,你过来确认一下。」 11 突发 「……」他没有听错,翠山水景花园f6号楼是沉皓的家。 「老公怎么了,一大早的。」李依依娇滴滴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程宝仓促掛上电话,脸色发白,几乎颤抖着穿上外套,同时儘量用平和的语气回答:「没事,我出去一趟。」边说着边胡乱拿上车钥匙出门。 小区里停了数量警车,沉皓的别墅四周都拉上了警戒线,警察三三两两的站在外头做事,还有几名法医装束的人走来走去。 程宝给自己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丢掉菸头走过去。 实习警员带他进门,上楼,仿佛经过几个世纪般漫长,耳朵里只听到两人脚步声,时而节奏,时而混乱。 很快他们来到主卧,房间很凌乱,显然被刻意翻过,程宝倒吸一口气。 「进去看看。」实习警员提醒。 程宝抬起手做个稍等的手势,接着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没有。不得不问对方:「给,给我根烟。」 「我不抽菸。」实习警员拒绝。 这时候一名老警官走出来,出于职业原因把程宝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刚才电话里那个人?」 程宝知道这个警官,确切的说是在电视上见过。表彰会,大案要案新闻发布会偶尔能看到他的面孔。 他心情复杂,心里苦闷,想问:这是什么案子呀,惊动了您老人家。 「是我。」 老警官拍拍他的肩膀,要他进去看看。 「我……」迟迟不肯迈出步伐。 大概因为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老警官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他:「去外头抽两口再进来。」 「好…好……」颤抖接过烟,然后转身出去。 「别乱扔菸头。」老警官衝着那不安的背影叮嘱。 程宝其实抽菸的心思都没有,两口之后就在垃圾桶上的菸灰缸摁灭了菸头。 沉皓的卧室非常凌乱,甚至连掛在墙上的装饰画都被人拆了下来。相框、书籍、衣物……散落在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浴室里的水洒到了外面,把地毯都弄湿了。 「那。」他指着地上一个长袋子,「看看是不是你的朋友。」 程宝随他走过去,实习警员把袋子拉链拉开,沉皓的脸呈现在程宝面前。表情很平静,跟睡着了没有区别。如果不是四周的情况太过于现实,他会认为这个人根本没什么事。 「怎么死的?」他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 老警官给实习警员示意,后面的事按程序走。程宝像被人抽了灵魂般,回过神时自己已经随老警官到了别墅外。 「用不了多久就有结果,耐心等等吧。我现在告诉你初步判断也没用,徒增压力,也违规。」 程宝心里有了个答案,他抖着声音问:「我能做点什么?」 「跟我来。」 老警官带着他在小花园里坐下,说他必须配合录一份口供。程宝自然也不想隐瞒什么,就把昨天晚上的事详细对老警官说了一遍。 「你们不认识那个女孩?」老警官问。 程宝难过地摇头:「不认识。」 「他的手机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和你,你为什么在凌晨三点打给他?」 「有一些私事,后来我说今天早上碰一次头,他答应了,所以我就打电话过去,之后就是您接的。」 老警官似乎对程宝的口供有所怀疑,目光带有直白的探究:「有什么事非得半夜三更联络。」 程宝抓了抓脑袋:「我说了是私事,难不成你还怀疑我跟人家合谋把沉皓做掉了不成。」 然而这个答覆并不能消除自己的嫌疑,见老警官脸上仍掛着不信任,程宝深吸一口气,儘量克制情绪,耐心解释:「我们有个同学几年前在孟买发生意外,后来沉皓去调查就失去了音讯。最近他回来,我想知道那个同学去世的真相,就约他今天早上碰个头。」 「什么友情这么珍贵,花几年时间去调查一件事。」老警官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是好奇还是不信任。 程宝疲惫道:「我可以走了吗?」 「签个字……有需要的时候我们还会联系你。」 漫无目的开着车,不知道该往哪走,也不知道该联系谁说点什么,程宝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场噩梦中从未醒过来。 这些街道都太熟悉了,数年前他们还经常打打闹闹地过马路。有时候月底没生活费时也会在街边派传单,到了月初父母把生活费打进户头,又开始大吃大喝,间散度日。 电竞赛事、游戏机、动漫、网络小说、nba、英超……都曾是他们几个男生的精神粮食,转眼间就物是人非。 人与人终究逃不出生离死别的宇宙定律,只是为什么会这般撕心裂肺地难过。 「程宝你在哪?」程筱葳打了半天电话好不容易有人接了。 程宝努力让自己平静:「你又没钱花了是不是?」只有没钱花你才会主动打电话。 「哥,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程宝哽咽:「没事……」 程筱葳吓了一跳:「程宝你在哭?哥,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 「没事,能有什么事。」程宝抹了把眼泪。 「你在哪?」 「我真没事,我,我就是不舒服。」 程筱葳之前有打到家里,李依依说话的口气没什么问题,他们没吵架。 「程宝……」 「程筱葳你帮我联系一下谭洁和孙碧涵,还有沉皓过去的一些朋友。我们可能要办个葬礼……」 「!」 沉皓的葬礼在程宝的操持下办的还算顺利,昔日同学和现在的同事、朋友能到场的都到场了。大家都很沉痛。 警方当天已经通知沉皓在老家的父母,两老受刺激过度先后病倒送医,只能由亲戚过来参加葬礼,沉皓的骨灰也由他们带回老家安葬。 程筱葳精神状态不对,程宝让李依依陪着她,孙碧涵好几次想过去说点什么都被谭洁找理由挡掉了,孙碧涵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在沉皓葬礼上发作。 「程筱葳我送你回家。」谭洁也发现她不对劲。 「又死了一个……」程筱葳喃喃自语。 「人都会死,早晚的问题。」谭洁见她低头,有点发愁。 程筱葳捂着脸,谭洁以为她在哭,想要试着宽慰时她放下手,已经恢復平日里的模样。 「走吧,咱们去搭把手,我哥一个人要累死了。」说着往程宝那边走去。 谭洁看她假装无恙,更不放心,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回到人群中,谭洁留意到孙碧涵脸色苍白,跟先前不太一样。纳闷这点工夫她遇到了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沉皓的亲戚。 宾客行过礼就到外头,三三两两凑在吸菸区间聊,直到来了一位意外的宾客。 「王英老师。」 「好几年没见面了,您没什么变化嘛。」男生们纷纷迎上去。 王英是当年程宝等人的恩师,现在已经是副院长,当年叶骏的葬礼就是他主持的。现在又与另一个学生告别,他眼里噙着悲伤,嘴唇微颤,一次深呼吸后才稍微平静。 「他还是这么年轻啊。」不远处女生群里小心翼翼地议论着。 王英先是跟沉皓的亲人握手,表达自己的悲伤,之后转向协助操办丧事的程宝,两人达成默契,一前一后到礼堂外的花圃边上。 「警察那边怎么说?」 程宝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而王英也不算外人,所以没有隐瞒:「那些东西注射过量。」 这个死因令王英有些不敢相信,很快他面上流露出气愤和鄙视。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斥责:「没想到他也毁在这东西上面。」 程宝忙解释:「他是被人害的。」他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朋友,也对王英误解沉皓不高兴。 王英看他激动,意识到自己说话没修饰。毕竟人死为大,人都死了,还争辩这些没有意义。于是他拍着程宝肩膀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还好。」程宝心头的伤感又涌上来。 王英不再多说,主动进礼堂帮忙接待宾客。谭洁突然冒出来挡住程宝的路,把对方吓了一跳。 自从在商场与谭洁重逢,程宝就觉得这人奇奇怪怪,行径可疑。 12 谭洁忽略程宝的不耐烦,瞥了眼王英的背影。他对王英没什么好印象,这位王教授相当自以为是,如果认定某件事是错的,那就一定是错的,别人的异见都没有被採纳的馀地。 学术界、学校对他的争议从未停止过。但又因他在学术上确实有点造诣,学生们私下说道归说道,明面上还是很稀罕他的。 沉皓的死因,警方结论是注射禁药过量致死,但具体是什么并没有告知他们,或者说程宝没来得及细问。而当时注射的针头也早已被罪犯带走,目前掌握的其他证据不足,介于他杀和过失杀人之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盗窃罪,仍需要进一步的搜证。 「叶骏死了,沉皓也死了,你说这会不会是冥冥中註定的,下一个是你还是我?或者程筱葳?」谭洁问。 程宝目无表情看他:「你希望筱葳死?」 「当然不。」谭洁想都没想。 程宝又强调了一遍:「这是一场意外。」 谭洁却不那么认为:「哪那么多巧合啊。」 程宝没有品出谭洁话里的意思,他在想葬礼的程序,还有往后的安排。正好沉家长辈招呼他,便不再跟谭洁讨论,过去帮忙。 沉皓葬礼结束后骨灰就被亲戚带回了老家,那栋房子因为成了凶宅不好出手,沉皓父母也没有急着卖的意思,就暂时留着。 事情结束程宝也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软在机场外的台阶上。这时候警局打来电话…… 茶楼僻静的角落,程宝拿出警方归还的东西,日记本、移动硬碟,和一些零碎。他悲从中来,罪犯竟然把沉皓家洗劫得乾乾净净,仅仅剩那些搬不动的,以及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沉皓的亲戚表示这些东西暂时留在那栋房子里,等二老缓过来了再处置,现在寄回老家,二老睹物思人对病情没有帮助。 翻开日记本,掉出几张明信片和一张照片。大概泡过水,人像和背景都有些模糊,只有无关紧要的垃圾桶依旧清晰。 照片上有三个人,二中一印,沉皓就在其中,那位印度人手里同时拿着咖啡和文件。显然照片是随意拍的。 程宝又翻了翻,发现这本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通讯录。里边除了一些奇怪的人名之外就是电话号码,他唯一认识的是印度某着名航司的客服电话。 放下笔记他又向老闆借了电脑,将移动硬碟连上。他也不理解自己在期待什么,这些东西如果有用,警方也不可能这么快还回来。况且以沉皓那种乱来的作风,多半是动作小视频。 打开硬碟,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程宝被名称吓了一跳,差点握不紧滑鼠。 文件夹两个字——叶骏。 他抖着手点开,遗憾的是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茶馆老闆跟程宝关係极铁,对新奇事物特别感兴趣,瞧对方脸色不太好,忍不住八卦:「怎么就一个空文件夹,你说会不会之前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里头?」 程宝点击属性,发现硬碟完全是空的,没有隐藏文件夹用去的空间。他叹了一口气,事实证明这个文件夹里头曾经装过有关叶骏的东西,只是在未知的情况下被删除了。 但他也有疑问——为什么对方不直接连文件夹也删除,留个空的在这里做什么?而且警方为什么没有做数据恢復?还是说做了数据恢復发现没什么对案情帮助的又删掉了? 茶馆老闆小心翼翼地提议:「想知道文件夹里之前装什么,可以去做数据恢復。」 「能恢復吗?」他有些担心如果警方那边删掉,会不会很难恢復了?但如果跟叶骏有关,警方没必要做多馀的事,叶骏跟沉皓的死没什么关係。 想到这里程宝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茶钱微信转你。」 「客气什么。」老闆笑呵呵的。 另一边程筱葳突然接到王英电话,说请昔日园艺社的成员吃饭,还让她顺便通知程宝和李依依。 对于王英,程筱葳并不熟悉,只是当年园艺社得他很多帮助,大哥和男朋友又是他的学生,所以她们几个也把他当自己的老师。 当年王英年纪不大已经是教授,人有涵养并风度翩翩,女生们说他有宋代文人的气质,所以在学校里有为数不少的拥护者。 程筱葳作为一个他铁憨憨,想像不来宋代文人气质的标准模板是什么样,不过大家都说王英有,那她就跟风觉得他有好了。 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跟他有关的流言蜚语也几乎没停止过。 记得有一日她看到叶骏心情不好,就问谁惹着他了,叶骏没有回答,只是提醒她务必离王英远一点。 程筱葳本就跟王英不太熟,叶骏叫她离人家远一点她是无所谓的。直到后来某一天,王英的课换成别的老师来上,大家才知道他去了英国。参加据说要很长时间的学术交流,后来程筱葳就忘了这个人,也没再见过他。 到了约定的地点,趁人还没到齐程宝把谭洁拉到包厢外小声问:「你那开电脑配件厂的哥们还有联系么?」 谭洁从烟盒拔了根烟出来递给对方:「一直有联系,你要干嘛?」 程宝接了烟:「我有块移动硬碟里边文件丢失了,你让他们厂的硬碟技术工给帮帮忙。」 谭洁失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路边修电脑也会弄。」 程宝点上烟,不耐烦:「他们要是行我也不找你了。」 「你老婆干的吧?」多半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电影。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程宝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就算信得过谭洁也没有可告诉对方的。 谭洁笑得曖昧,似是篤定了先前的猜测:「我马上帮你联系。」说着掏手机出来找人。 这时候王英到了,见他二人在狭小的过道抽菸,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而包厢里边的孙碧涵似是听到外边的动静,也正好打开门:「挡服务员上菜了你俩。」 又挑剔:「有点素质吧你们两个。」 程宝和谭洁一边跟王英打招呼,一边把烟摁在带菸灰缸的垃圾桶上,不忘回孙碧涵:「这里可以抽。」 回到包厢,程宝对上李依依探究的目光,他摇了摇头,表示「无事,放心」。 沉皓去世没多久,大家心情都不怎么好,为了调节气氛,开席后王英就站起来说话。 场面话之后是感慨转眼间就和两位优秀的学生阴阳相隔,到这里大家还挺伤感的,但接下来王英表达的内容就让氛围变了。 他告诫在场眾人不要走邪门歪道,叶骏和沉皓的死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不该碰的不要碰,对不同种族的信仰要有敬畏之心,人很渺小也很脆弱,人类还在不断向内探索,很多事没有答案,也没有非黑即白…… 听到后面大家脸色都很不好,特别是程筱葳,王英这番囉里吧嗦的告诫几乎每一句都踩到她的雷区,仿佛在说叶骏和沉皓的死是自找的。 终于她忍无可忍打断对方:「叶骏和沉皓都是无辜的,他们的死是意外。」在跟叶骏有关的事情上她无法沉默。 王英却不生气,耐心道:「筱葳我知道你跟叶骏过去的关係,不过人死不能復生,你要振作精神继续生活下去才对。」 「王……」程筱葳开口要反驳却在下一刻被李依依掐住大腿。她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暂时忍耐。 今天这顿饭她得给在场其他人面子,不能让大家都吃不下去。 而孙碧涵和程宝也一直在调节气氛,时不时把话题转移到学生时代的趣事,还有互相敬酒。 这顿饭王英喝了不少,兴头上话也特别多。程筱葳看到孙碧涵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无数次流露出对王英的崇拜,那种目光怎么这么熟悉。 她想起来,念书那会儿孙碧涵也这样看着王英。当时宿舍里的人还笑她单纯。 相比孙碧涵的殷勤,李依依对王英则淡淡的,还有谭洁,几乎是表面热情。程筱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者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场聚会在孙碧涵和程宝的努力下顺利结束,最后帐依旧是程宝结的,说怎么能让恩师破费。 王英对他又多了几分赏识。 就这样一行人在饭店门口各自道别,王英喝得有点多,孙碧涵主动表示送他回家。李依依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上计程车,程筱葳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 13 孟买往事 「你老公要去别的地方,你跟我走吧。」程筱葳偏了偏脑袋。 李依依又朝程宝看去。谭洁那边电脑配件厂的朋友回覆说可以试试看,让程宝明天把东西带到厂里。程宝有些焦急,希望现在跟对方碰面,谭洁只好带着他去电脑配件厂。 李依依知道程宝为什么这么着急,那张硬碟里面可能有沉皓在孟买调查到的有关叶骏的资料,但现在她还不能告诉程筱葳。 「走吧,先找个地方喝糖水再回家。」她拉住小姑子。 「你还吃得下?」程筱葳无语。 李依依翻了个白眼:「我刚才倒胃口,压根没吃几口,你不也是么?」 程筱葳理解对方所指,回握对方:「走,姐请你吃顿贵的。」 李依依呵呵两声,鄙视道:「你的钱是老娘给的。」 「嘖,干嘛计较啊,以后你生孩子我不得帮带啊。」 「你最好是。」 程宝和谭洁目送两个女孩打车离开后才另外叫车去电脑配件厂。 到地方已经过了十二点,打扰别人休息确实不好,但程宝等不了,他也愿意支付酬劳。 就这样两人在技术员办公室熬夜等对方折腾那块硬碟。几个小时后总算恢復了百分之七十的数据,技术员累得往后靠,疲惫地说剩下的实在没办法了。 但这个结果对程宝来说已经算非常好,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硬碟——那个叶骏名称的文件夹。 谭洁才明白原来程宝这么急切是因为硬碟是沉皓留下的,里面似乎存有叶骏在孟买的相关文件,他也好奇凑近。 文件夹里有另外两个文件夹,其中一个放文本,另一个放的则是图片。 程宝深吸一口气,没有迟疑先打开了图片文件夹,触目惊心的画面完全呈现在眼前。 拍照当天天气似乎不好,开阔的大街很阴沉,地板上洒落着撕毁的白色碎纸片,无法辨认上面的内容。 叶骏狼狈地趴在地上,一根手指头被人折断,畸形的外翻,身上布满尘土和脚印,血液在头四周呈现凝固后的暗红色。 身着印度警察制服的人站在四周,警戒线外聚拢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大多是在看热闹。毋庸置疑,这个时间叶骏已经死了。 第二张图是尸体的近照,外衣上散落着黄色碎纸片,纸片上有红色的线条,程宝猜测应该就是沉皓口中的护身符。 「妈的……太残忍了。」谭洁声音有些发抖。 那名技术人员见他们这样,坐直身体,他张了张嘴,想问这些照片是真实的,不是游戏画面?他刚才一直以为是什么cg游戏画面,或者影视作品的剧照。 「嗯。」程宝焦虑地在身上搜烟。 另一个文件夹里全是文档,多是孟买当时针对这件事的新闻,有的还附有网站调查报导的截图,因为是印度文字,他们看不懂。好在沉皓在下方行了翻译和分析。通过这些内容,他们得到了一个吃惊的真相。 原来沉皓并不是辞职后去的孟买,他根本没辞职,说得直白点,这个月的薪水他依旧可以从杂志社领到。儘管纸媒衰亡,单位经过一系列改制已经换了盈利模式。 因为叶骏的意外,当时杂志社和孟买合作方產生严重的信誉危机,必须要派一名专员到印度进行沟通。又因他的意外身亡,所有人都担惊受怕,不肯做这个代表,认为是条不归路。 沉皓一直对叶骏的死有所怀疑,见没人肯去便主动请缨,也所以这几年沉皓不是失踪,而是一直在孟买工作。 至于为什么不联系他们,程宝认为这已经没什么好追究的了。他们兄妹不也没联系过其他人么。大家都各有难处和不愿回忆的往事。 当时警方抓住几名参与集会的异教徒,均称有人暴消息说政府的细作潜入内部,准备打击他们,因为这个消息他们内部开始相互怀疑。 而集会唯一的陌生人就是那名记者,他又是外国人,过去他们在政府眼皮底下活动都从未被过多管束,所以眾人第一个质疑对象就锁定了叶骏。 那几名异教徒回忆当日的情况…… 叶骏为证明自己不是卧底同意让人搜身,而异教徒的头目确实没从他身上搜出什么。后来是一个眼尖的教徒发现他钱包夹层里的护身符,展开是一张黄纸,上头印有红色的符文。 叶骏解释是他到孟买之前女朋友为他在庙里求的,跟他们这个教派没有关係。他还教教徒们上国内网站,搜了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图片,并将这个东西的寓意翻译成印度文向大家解释。 起初大家也相信了,因为有些宗教也有这样的东西,只是符文不同罢了。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他们在护身符下角看到一个用原子笔画的图像,就是这个图像把叶骏推向了死亡。 警察起初因为事情没有调查完,向媒体透露了初步猜测,是异教徒以为对方是政府卧底,所以开枪射杀。因具体细节没有披露,国内家人朋友同事都信了这是个乌龙引起的命案。 过了一段时间,几名行兇的教徒被抓捕,警方又召开了一次发布会,纠正之前的判断。叶骏的死是因异教徒误以为他是敌对教派的人,被群攻致死,致命一击在头部,警方到达时人已经死亡。 看到这里,程宝和谭洁都有些纳闷,这么重要的后续为什么没有传回国内?还是说只有包括叶骏家人在内的少数人知情,其他人觉得人都死了,罪犯也被逮捕,没必要再提此事,所以都放下了? 那天晚上沉皓在电话里跟他说的疑点,应该是护身符上面多出来的原子笔图案。如果不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非要追根究底,沉皓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提叶骏的真实死因。 「护身符是程筱葳送的,那原子笔图像,难道是偶然?」谭洁看完所有资料后產生疑问。 他不认为程筱葳会害自己男朋友,她要想叶骏死,今天也不会是这个鬼样了。 除非那图像是好玩乱画的,碰巧跟印度某教派符号相似,所以引起误会…… 只是,这样的猜测谭洁更不认可,程筱葳没这么无聊,她的脑子也没这么离谱。 「我听说叶骏在孟买有朋友,就是那个人把他推荐给异教徒头目的。」 程宝诧异望着谭洁,这种事他并不知道。 「那个人是孟买当地的华商,生意做大了,也就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叶骏在孟买上上下下都是靠他帮忙疏通。」 「其实那些教派不是野蛮人,他们只是有自己不可褻瀆的信仰。很多外国人或者记者都可以参加一些比较开放的教派的集会。只是他们有非常严格的规定,任何人不能带纸笔、照相机、手机以及採访器材。」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护身符上怎么会有敌对教派的图案……」谭洁像在自言自语,没有发现身边的程宝一直在发呆。 程宝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牵强笑笑,把硬碟退出,小心翼翼装回包里。「我早上还有个会要开,过两天联系你。」说着起身离去,留下还在苦思冥想的谭洁。 天蒙蒙亮,程宝看时间快到六点,决定不去公司了,直接回家。 给老婆买了爱吃的牛肉麵和烧卖,并在对方起床前把家里收拾好。最近为沉皓的事家里冷冷清清的,他也觉得对老婆的关心少了。 浇花的时候他忍不住出了神。叶骏对外人称是女朋友送的护身符,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孙碧涵骗叶骏说是程筱葳送的,叶骏没起疑? 假设孙碧涵在那张平安符上动手脚是为了让叶骏死,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有奸细的消息也是她故意捏造并发送的? 炮製一个假消息很容易,甚至不需要认识教派里的人,只要煞有其事地给教派对外募捐的联系方式发消息就行了。为了安全起见,自然会进行盘查工作…… 脑子一片混乱,他想问叶骏,想问沉皓,但他们都死了。而孙碧涵……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的猜疑,毕竟她看起来实在不像这种人,她跟叶骏又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再者叶骏从孙碧涵那拿了护身符,不得跟程筱葳说一声自己收到了?中间很多细节已经没法考证,程宝也不想去预设孙碧涵两头骗这个的低劣行径,更不会去问妹妹有关护身符的内情。 想通后他深吸一口早晨的凉气,大脑渐渐清明:叶骏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能治好程筱葳的不是男友的死因,不是告诉她,她曾经的闺蜜藏着多少秘密。与其重提往事不如用漫长的时间来治癒创伤。 或者有个什么人,能拯救他的妹妹。 14 「言觅,言觅醒醒,咱们该出发去医院了。」田延发现好友浑身是汗,眉头皱得紧紧的,睡得很不踏实。 「……田延。」言觅缓缓睁开眼睛。 「是不是做噩梦了?」田延递上温水。 言觅发现自己口乾舌燥,接过水一口气喝光。 因为起晚了,两人没在家吃早饭,洗漱好就直奔医院。 「程筱葳?她去做检查了,你们在这里等等吧。」护士查了下病患情况,告诉他们。 田延马上打开外卖软体叫早餐。他自己无所谓,但言觅显然不太舒服,吃了早餐应该能好些。 邱敏璐:我早上开会不过去了,你们在医院了吗? 田延:刚到,程小姐去做检查,我们在等,还没见到人。 邱敏璐:你们…… 田延: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邱敏璐:你们昨天说的话我现在一句都不信,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田延:言觅大学校友真的能帮她。 邱敏璐: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怎么感觉怪怪的。 田延:我也觉得,但我们就想这么做。 两人打字飞快,话赶话的聊,没有辩出个胜负。但田延觉得邱敏璐后面的口气是对他们戒心稍微松了点。 外卖到了之后,言觅不需要田延劝说,大口吃起来,像下了什么决心,古怪又可怜。 「我老梦到她。」言觅随口道。 「……啊?」田延以为自己听错了。 言觅看着手里的早餐,心情不算好,「我上回发烧在急诊科输液室碰到她之后就老梦见她和她身边人的经歷。是不是有点诡异?」 田延还在努力消化这个答案,轻轻地「嗯」了声。 「她是什么样的人?」 言觅想了想:「一个心地和性格都不错的女孩,我梦里的她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所以我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这话让田延发愁:「邱敏璐不会信我们。」 不止邱敏璐,就算是程宝也不可能会相信,没准还会质疑他们是不是想利用程筱葳做什么非法勾当。 言觅快速把汉堡吃完,「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快结束,程筱葳一定是想我做点什么。邱敏璐爱信信不信就算,视频她要交给警方就随她。」 这话田延不太认同:「我倒不觉得是程小姐使用什么能力让你帮她。这一切恐怕只是巧合,比如玄学、磁场,或者别的什么。」 言觅思考了一下,觉得田延这个说法也解释得通。 又等了一杯咖啡的时间,田延看到程宝从电梯出来,他身后是护工推着一个半开着眼睛,沉默着的女孩。 田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定是程筱葳。 她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就像个普通病人。 言觅也在看程筱葳,突然被田延拉了一把,两人快速往前走并拐进了安全通道。 言觅没有嘴碎田延,他知道对方是不想跟程宝直接对上。他们跟邱敏璐已经很难解释。跟程筱葳的亲哥哥,防备心那么重的程宝,他们任何说辞都不可能获得对方信任。 田延对言觅做了个口型:等他走。 言觅点了点头,这时刘思鹤疯狂弹消息,言觅不得不让田延盯着,自己先回消息。 刘思鹤:想你想你想你,你在干嘛? 言觅:在探病。 刘思鹤:严重吗? 言觅:看着挺严重的,不过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 刘思鹤:你戴好口罩,今年没打流感疫苗,要小心点。 言觅:戴着呢,但大家都不戴,有点突兀。 刘思鹤:你管别人呢。 言觅轻笑,快速回覆:你睡一会儿吧。 刘思鹤:睡不着啊,睡几分鐘就想你想得烦醒。 言觅:你怎么那么粘人? 刘思鹤:没办法,三十年了都改不掉,就粘你。 言觅有些恍惚,仔细回想还真是这样。刘思鹤小时候就爱黏着他,没想到黏着黏着他们就一块走到了第三十个年头。 这时手突然被抓住,田延把他拉了出去:「程宝走了。」 言觅快速回刘思鹤消息:你睡一会儿,我晚点联系你。 两人来到程筱葳的病房,这是双人间,另外一名病患的家属在忙碌,两人经过时对方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问什么。 程筱葳目光无神地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旁边洗手间有水声,他们猜测护工可能在里边清洗什么。 言觅从床尾抽出她的病例仔细看了一遍,并用手机拍了下来,放回去时正好护工出来。看到两个陌生男人在程筱葳床尾有些意外,也满眼防备。 「我是她的前辈,听说她病了来看看。」言觅撒谎道。 护工大概有点以貌取人,也觉得这两位外形和穿着不像不法分子,稍微放心地问:「她哥哥刚走,你们没碰上?」 田延露出意外的神色:「刚走吗?」装得跟程宝很熟似的。 「刚走。」护工笑着。 「她的情况医生怎么看?」言觅目光一直在程筱葳脸上,他察觉不到对方视线。现在他愈发相信田延的话——把他跟程筱葳联系在一起的不是程筱葳本人,大概率是巧合。 提到这个护工就叹气:「没什么变化。」 田延跟护工沟通间,言觅绕到床头,手在程筱葳眼前晃了晃,对方眼睛眨了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接着他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知道叶骏是怎么死的吗?我知道了,你想不想知道?」 然而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很有耐心,「程筱葳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的故事,我想治好你。」 然而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言觅认输,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应了。不过能见上人,知道她具体得了什么病,也算有了收穫。 两人离开医院直接回家,半道上霍少恆来电,告诉他们自己联系上了跟园艺社比较亲近的人,不过对方已经移民多年,现在也不在国内,只能由他来转达他们的问题。 「霍少恆跟程宝不熟,但跟他们的老师熟,一个叫王英的教授,现在人在法国定居。」 言觅心口一跳,「王英?」 这个反应让田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现在开车也不方便细说。 刘思鹤:有商务舱了。 言觅从思绪中出来,回道:那你在飞机上就不要处理工作也不要玩手机了哦。 刘思鹤心里妥帖,但嘴巴上应承,行动上是做不到的。他这算是提前回国,把一些访谈改成了线上,本来还有街头vlog的,这两天靠跑商务间隙拍摄了一些,可素材估计凑不够,他在飞机上怎么也得想法子录多点内容,总之不能太敷衍合作方。 到了家言觅下车想到什么,对田延道:「你先处理工作,忙完再过来,我查点王英的资料。」 田延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回家换了另一辆车去公司,他也想亲自跟霍少恆了解王英这个人。 田延:刘思鹤你几天没睡觉了?你粉丝拍到你那副样子我都不忍心看,怪丑的。 刘思鹤:真的啊,我进超话看看。 二十多分鐘后,言觅在厨房热汤喝,滑微博首页正好看到刘思鹤的经纪人转发了留学生粉丝的街拍。 【经纪人小梁:好傢伙,刘哥都被自己丑乐了。】 粉丝迅速赶来评论: ——小鹤这么肝怪谁,有些不讲职业道德的人拖累剧组,害小鹤推掉多少工作补拍,希望剧组走司法程序索赔。 ——拍完就好好休息,太可怜了,冰美式当水喝对身体真的不好。 15 言觅很难得地转发了这条微博,并附了个大笑的表情包。紧接着田延也转发了言觅的微博,附上同样的表情包。 刘思鹤点讚了田延的微博。 田延看着自己夸张的转赞评,觉得刘思鹤怪不容易的。其实这个人最想点讚的是言觅那条,但怕给言觅惹麻烦。 霍少恆打开办公室门进来:「田总。」 田延做了请的手势,看到霍少恆自带保温杯进来,调侃道:「养生啊?」 「不养不行,中医说我肝有问题,还不是市场部气的。」不漏过任何一个可以告市场部黑状的机会。 田延理解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辛苦了。」 「你在电话里面提到的那位王英教授,是你在长业的老师?」 霍少恆也不意外对方为这件事,不过总觉得事情透着诡异。「算不上,我家里人跟他有些交情,当年考上长业,托他照顾我。」 「王英教授在长业时期风评怎么样?」 霍少恆回忆了一下:「还不错,那会儿年轻,挺多女生喜欢他。」 「哦,他现在的夫人也是当年园艺社的。」 田延挑眉,显然这个信息很重要。虽然不清楚言觅知道些什么,但如果王英跟园艺社的关係这么紧密,那么一定对言觅有用。 「方便透露叫什么名字吗?」 霍少恆在心里权衡,王英第二段婚姻当年闹得不算小,亲友们也都知道他曾经糟心的私生活。现任太太的姓名就算他不说,要查到也不难。 「叫孙碧涵,跟你们之前打听的程宝兄妹关係比较好。」 「不过田总,你们打听长业当年园艺社这些人做什么?」 田延从思绪中抽回,半真半假地说:「实不相瞒,言觅最近才得知自己跟程先生兄妹有些渊源,我们也已经见过他们兄妹,目前还有些地方需要证实,所以要多方了解。」 这样的说辞,霍少恆相信了,毕竟他跟田延和言觅共事时间比他在长业上学那几年还长。加上他本身跟程宝不算熟,王英又算是长辈,相对来说他更相信田延和言觅的人品,不像是要干什么坏事。 为了未来几天不到公司,田延工作到凌晨,而在家里的言觅也没睡,猫书房里忙碌。他先把程筱葳的病例传给大学同学,接着查王英的资料,又查了下程宝的公司,以及谭洁这个人。 刘思鹤额头贴着降温贴,躺在保姆车里,看着平板里两个忙碌的人,心里一阵一阵的焦虑。 他该在国内的,他最重要的人需要他的陪伴。 「你的卡到底要不要升额度?」言觅突然问。 「升来做什么,二十万够了。」刘思鹤随手从旁边助理位置拿保温杯喝了口水,小助理已经扛不住睡着了,怎么看怎么可怜。 田延目光在文件上,但听到好友信用卡只有二十万额度,嘴角勾起,显然在忍笑。 堂堂大明星,全身上下现金不超过三万块,信用卡额度只有二十万,说出去谁信啊。 「不想买点什么?」言觅盯着电脑上的资料。 刘思鹤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给你买了香水啊。」 「那你自己呢?」 刘思鹤兴趣缺缺:「我只用你买的。」 左边视频里的田延别开脸。 「你那个白眼敢不敢对着我翻?」刘思鹤可太了解田延了。 田延乾咳两声,总算看向镜头:「你挺好的,嗯,至少我做不到这样。」 大学毕业后刘大明星的财务就归自己管了,刘爸刘妈的意思是育儿成本他已经「还」完。以后他可以不用对他们敬孝,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他跟言觅两个人要过一辈子,将来要面临很多压力,双方父母希望他们早点财务自由,然后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刘思鹤当下就把财政大权交给言觅,自己只留了张小额度的信用卡,需要现金才找言觅。时间一长,根据花销习惯,现金额度就定下了,保持在三万左右。 刘思鹤的工作就是他的兴趣爱好,而这份兴趣爱好还能挣钱,牵涉到的支出还能报帐,以至于他几乎没有太多要花钱的方面。身上揣的现金和卡大多数时候是给经纪人请剧组和粉丝吃饭喝饮料。 言觅挣得也不少,两人年纪轻轻就实现财务自由。不过父母说不需要尽孝是一回事,他们不可能不做孝顺孩子。每个月言觅都会给双方父母转帐,逢年过节、换季又是另外的花销。 在今年以前他们两人和两个家庭的生活真的特别美满幸福。 镜头那边的刘思鹤嫌弃:「要不说你三十岁还是处男,抠门精没有真爱。」随即又嘚瑟,「不过呢有些事真是命,你没我命好。」 言觅吃惊地面向镜头:「田延你真的还是处男啊?」 刘思鹤补刀:「田延咱们三个穿尿不湿就在一块玩了,你不跟我们说还能跟谁说啊。」 被说三十岁的处男,田延也没有很生气,相比起来手上这份自主研发的游戏进度更令他恼火。 难怪言觅不管别人怎么骂都不愿意管研发部的项目。就手上这个,第一期计划投入三亿,现在花掉快两亿了就做出这种效果的东西给他。 「碍着谁了?」 刘思鹤头往后仰,眯着眼睛感慨:「还真是啊……」 田延工作基本处理完,关掉视频起身下楼拿车回家。今天安排司机做别的事去了,他都自己开车。 到言觅家里时,对方已经做好两份云吞,还有热乎乎的淡豆浆。 「查到什么?」田延打开碗柜拿勺子。 言觅拉开椅子:「王英的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学术相关,程筱葳的病……我约了谭洁,明天下午三点。」 田延喝了口豆浆问道:「也是园艺社的?」 言觅点头,觉得这算不错的进展,「他家就在隔壁小区。」梦境里的那个有不少明星住的高层豪宅。 「那可省事了。」不用满城跑。「对了,你校友那边有答覆没?」 「基本确定是脑部损伤,很难治。程宝这些年估计花了不少钱出去。」否则也不至于从高档住宅区搬回旧大院。虽说现在过得也没有很差,但跟前几年比像极了生意失败。 「公司怎么样?」吃饭时候还是聊点轻松的吧。 提这事田延就想到那糟心的研发报告,一脸挫折地说:「我只能说,刘思鹤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有你。」 这话把言觅逗笑了,摆了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 他们公司规模不小,就是死活不上市,田延的意思是有多少资金干多少事。所以压力比很多同行小,利润却高得令同行艷羡。言觅时常跟刘思鹤感慨田延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霍总今天跟我说了点那位王英教授的事,他的二婚妻子你知道是谁吗?」田延不确定言觅梦境里有没有这个细节。 「他二婚?」言觅挑眉。 「他二婚妻子是园艺社的成员,就是那个孙碧涵,据说跟程筱葳以前关係很好。现在两人已经移居法国……地理位置上现在倒是跟刘思鹤很近。」 刘思鹤这几天也在法国,一边补拍完最后几场戏,一边参加一个国内的旅游综艺做其中一期嘉宾。接下来还有个高端品牌的商务行程,结束后就可以回国。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准备去参加商务活动。 「什么?」言觅不可置信。 但很快脑子里就浮现出孙碧涵跟王英相处的细节……还真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他以为孙碧涵可能跟其他女生一样对王英有点什么超乎师生关係的情愫,没想到他们竟然最后在一起了。 田延握住言觅的手:「把事情告诉我。」 言觅抽回手,拿起搁在旁边的手机,把今天整理的内容转发了一份到田延帐号上。 「我不想再梦见她了,我想解决这件事。但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还有什么可解决的?你帮我想想,刘思鹤回来我也会告诉他。我不把你们当外人。」 田延不急着看手机,只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一家人本该如此。」 16 两人都累了一天,填饱肚子就更困了,言觅上床时正好看到刘思鹤发来的活动照,是经纪人帮拍的,很嫩很帅。 田延在老地方躺下,准备看言觅发来的文档。 「刘思鹤这样搞,好像我是拱了白菜的野猪。」言觅反覆刷着那十来张照片和两段短视频,有点鬱闷。 田延看了眼平板,充电没满。 「他很懂你。」不就是顏狗么。 被窝里的言觅给刘思鹤回了个舔屏的表情包。 刘思鹤秒回了一个亲亲表情。 「真噁心。」田延不用猜都知道这两个人在交流什么。 刘思鹤:老婆你待会儿睡觉前吃一颗助眠糖,睡醒就可以到机场接我了。 言觅:好的。 回了信息,他就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助眠糖,吃了两颗。 「田延我睡了,晚安。」 「晚安。」田延像平时那样把灯光调到最暗,温度调高。 不知道是不是助眠糖大剂量作用,言觅这晚没有做梦,一觉到中午。并不知道田延看完他的文档后没了睡意,轻手轻脚地去了趟书房,快天亮才回来补眠。 谭洁所在的小区不远,言觅跟田延骑自行车绕过去。约定的地点是一家不大的咖啡店,为了隐私,他们上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下午三点这个时间咖啡店人可不少,商务人士、自由职业者尤其多,随处可见化了精緻妆容摆拍的男男女女。 谭洁:抱歉,我忘了那家咖啡店人多,你们到大门口来吧,我带你们上我家。 于是两人又下楼往前走了五十米。 有个衣着休间的年轻男子双手插兜站在大门口,还未等言觅打招呼,对方就认出他们。 「言总你好,这位是……你们公司的田总?」谭洁稍微打量了一下田延。 显然他也对言觅做了调查。 田延跟他握了一下手:「你好,我是田延,怎么称呼?」 「叫我谭洁就行。」 「行,咱们都别客气。」田延发现对方比程家人和邱敏璐防备心轻一些。 「走吧,现在的咖啡店已经不是我年轻那会儿的咖啡店了,上我家喝茶。」谭洁笑着招呼二人。 谭洁住的是大平层,装潢偏欧式,家里除了他自己没别人。 「你们从公司过来?」给两人准备茶点时,他随口问。 田延主动过去帮忙,言觅则在客厅坐着等候。 「旁边的翰林。」 谭洁手上的动作停住,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巧,「原来是街坊啊。」说着又冲坐外面发呆的言觅大喊:「言总随便参观。」 「叫我言觅就好。」 言觅不太喜欢参观别人家,怕不慎碰到别人的隐私。而且他总觉得这是客套话,没有人真想客人在自家里乱逛。 田延走出厨房,看到言觅在沙发上玩手机,那神态一看就是他那在飞机上的老公。于是稍微放心,转身回到厨房。 「谭洁。」 「嗯?」对方在切水果。 「冒昧约你见面的目的我想先说。」田延认真地望着对方。 谭洁把蜜瓜放在砧板上,擦了擦手,也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眼才回来。 「你要说的跟他要说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立场同一个角度?」不然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避开言觅。 田延诚实:「是。」 这让谭洁更纳闷了:「那你说吧。」 「言觅前些天在医院偶然碰到一个女孩,她因脑损伤现在意识薄弱,无法自理……」 田延话没说完就被谭洁打断:「程筱葳,你们见到程筱葳了?她怎么样?」 对方这样紧张,田延的思维节奏也被带起来:「你先听我说。」 谭洁脸色不大好,压低声音:「她怎么样?」 田延摇了摇头,不打算隐瞒:「这也是我们冒昧打扰你的原因之一。你得耐心听我说完,否则你如何相信我们?」 谭洁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马上冷静下来,但又不放心地跑到门口看了眼言觅。对方还在玩手机。 田延看他神态就知道言觅此刻状态,接着说:「言觅见过你的朋友后就像中了邪,莫名其妙脑子里多了她的经歷,或者说是你们长业大学园艺社的故事。」 「我说到这份上你是不是不信?」不信是正常的表现,他不需要对方完全相信,他只需要对方听完他要说的,然后解答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我信。」谭洁直视田延的双眼。 这让田延有些意外,对谭洁刮目相看。 「这违反科学理论,我也没法证明什么。」 谭洁却笑起来:「没记错的话我年纪应该比你们两个大一点吧?我见识过的你们估计都没见识过。」 沟通比预期要顺利,田延很满意,既然对方相信那就好办了。 「不过你为什么会不知道程小姐的情况?」田延想到这点。 谭洁一时语塞,苦笑道:「她自杀后我就没了他们一家的消息,我曾找过她哥,被拒之门外,说以后大家不要再见面了。」 如果没看过言觅整理出来的文档,田延听到程筱葳是因为自杀变成这样会感到吃惊和不理解,但看完那些内容后,他觉得这一点都不意外。 田延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示意对方也把手机打开。 两人快速地加了好友,然后田延给对方发了言觅重新整理的程筱葳的病例。包含了校友对这种病的治疗方案,不是那些在医院里拍的照片,比照片要更详细。 谭洁用了很长时间才看完那些内容,仿佛要把每个字刻在脑海里。田延也不打扰他,见厨房没什么要帮忙的就回客厅陪言觅。 待会儿还是得言觅重新做一次解释。 「刘思鹤几点到?」 言觅把航班信息递给对方:「估计得十点以后。」 「我自己去机场就好。」 田延脸上掛着无趣:「怎么,怕我妨碍你们两个车*震啊?」 言觅更无语:「是啊是啊,我们两个当着他那些粉丝面这啊那啊。」 两人插科打諢中谭洁端着茶点出来,连连赔不是,说自己独居惯了,所有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你们特地联系我,为了什么事?」在言觅联系他以前,他所在的行业和社交圈都跟游戏无关。再者,这二位也不是经常上热搜的那些网红老闆。 言觅坦诚找到他是通过搜寻引擎。先确认公司名称,进入官网后拉到下方复製联系电话。起初行政部以为是客户,徵询他同意,他们才约上的。 期间谭洁也查了言觅的信息,确认不是骗子。不过因为言觅在电话里没说具体的内容,他通过言觅的照片,神经质地猜测言觅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对他一见钟情。 言觅跟田延交换了个眼神,他不知道田延已经跟谭洁预沟通过了,认真道:「我要说的这个事你可能会感到不可思议。」 谭洁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17 晚上十一点,刘思鹤一路狂奔出vip通道。 因为回来得急,买的又是德国航空的航班,很多人都没有他航班信息。而自从加强管制后,vip通道外已经没有代拍蹲守了,他出来得很顺利。 「其他人呢?」言觅往他身后看。 「管他们呢。」刘思鹤紧紧握住言觅的手,大步往停车场走去。 他们离开后过了十多分鐘,经纪人小梁和助理才疲惫地推着两大车行李出来,事先叫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们直接回公司。 车门一关上刘思鹤就猴急地凑过去狠狠地香了言觅好几口,言觅也有些动情,一时之间两人吻得难捨难分,许久才松开。 「睡吧,到家叫你。」言觅发动车子,慢慢开出停车场。 刘思鹤哪里睡得着,一直盯着认真开车的言师傅,就差把人盯出洞来了。 田延:今晚悠着点,别太晚,明天一早喝茶。 刘思鹤:我求你找个对象吧。 田延:我不找,我就噁心你们。 刘思鹤:受不了了,我帮你找!暴躁.gif 聊着聊着刘思鹤的手机就掉了下去,言觅扭头看去,发现人睡着了。 车里变得更安静了些,言觅把电台声音调小,深夜鸡汤节目作为白噪音很合适。 机场离市区高速半小时,但发达城市这个点市区内堵车也很常见,所以回到家花了两个小时。 「吃什么?」刘思鹤下了车就搂住言觅柔声问。 「鸡汤麵。」言觅确实没有太强的生活自理能力,刘思鹤在家都是伺候他的份。 「还有吗?」刘思鹤凑近。 「够了吧?」言觅有些困了。 刘思鹤纠缠道:「不来点鸭肉吗?」 「噗嗤……你还要不要脸?」 刘思鹤撒娇:「言总,我上门服务,免费。」 言觅也回抱,脑袋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你总算回来了。」 这话包含了太多的疲惫,刘思鹤听得出来。 「对不起。」他时常厌恶除了道歉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自己。 两人就这么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前搂搂抱抱说情话,站了好半天才磨磨蹭蹭进去。 刘思鹤:鸡汤麵吃不吃,吃就过来。 田延:刚吃完汤圆,在加班,不过去了。 田延:你吃这一顿,明天不得擼铁三小时啊? 刘思鹤:我待会儿就消耗完。 明白对方的意思,田延发了个呕吐的表情,然后就不搭理他们了。他得把谭洁今天说的内容补充完,他还想明天跟刘思鹤单独聊聊,让他带言觅去看看精神科。 今年言觅父母相继离世,他自己身上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现象。田延认为,看起来是科学解释不通的现象,但至少得先去寻求科学的解释才能下定论。 撇开程筱葳的故事不谈,言觅今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对劲。田延认为他父母的去世给他打击太大了,他可能早患上了情绪病却不自知。 吃了宵夜,刘思鹤让言觅去洗澡,自己收拾好厨房再上楼。打开冰箱检查了一番,速冻层还有不少年阿姨做的食材,够他们两个对付两三天了。 除此之外他还留意到咖啡机边少了半罐的咖啡豆。今年连续打击,言觅不但恢復了咖啡,还恢復了抽菸、喝酒,甚至熬夜……刘思鹤都看在眼里。 关係亲近的人都知道言觅为了怀上孩子,在饮食和作息上非常谨慎,也请了营养师制定严格的菜单,但天不遂人愿至今没怀上。 其实刘思鹤出差时间不算长,但大概最近吸收的信息量过大,言觅觉得对方好像出差了很久很久。也因为这样,当晚两人都十分热切。 昏暗的卧室里久违的喘息声和肉体疯狂碰撞的声音,言觅开了个小差,想到万一这次能怀上呢,于是更热情了。 刘思鹤可太了解他,马上就知道对方脑子里想什么,无奈又好笑,当然也更卖力了。 一阵疯狂后刘思鹤的液体喷涌而出,言觅本能地发出一声委屈而婉转的呻吟,被刘思鹤紧紧抱住,一同等待馀韵过去。 刘思鹤抽了张纸为对方擦汗水,然后一遍遍亲吻对方,两人再次兴起…… 说是喝早茶,其实田延一早就去公司上了半天班,十一点才出发去约定的地点。没办法,本腾出了几天假期,但研发部突然说要开会,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参加一下。 令他庆幸的是没看到两张纵慾过度的脸。 「你是不是还有个活?」一坐下来田延就问刘思鹤。 「有两个商务四个广告,之后的工作明年下半年再说。」刘思鹤嘴巴上回答,目光一直随着言觅,他打算接下来的工作把人揣身边。 田延翻开菜单:「长业大学校庆你不去?」 「我没这行程。」刘思鹤没听经纪人提起。 田延拿起果汁,「我跟言觅之前答应你们家小梁哥的朋友,到时候去玩。」 「欠人情了吧?」刘思鹤一看对方那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田延摆出老干部的口吻:「人家小邱也是想把事情办漂亮点。」 刘思鹤回应他的是「呵呵」加白眼。 「歇会儿,聊聊研发部的事。」田延目光转向在刷手机的言觅,刘思鹤回来了,这人没先前那么颓废了。 言觅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别提研发部。」 田延气笑了:「聊聊吧,问题总得解决是不是,第一期的拨款他们都败光了。这么下去财报不好看。」 言觅嫌弃地「嘖」了声,不爽地退出购物app,把手机丢桌上:「我去洗手间。」 人走远后,田延收敛情绪,问刘思鹤:「都看完了?」 他今天在公司给刘思鹤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去别的地方接听,然后将这段时间言觅经歷的事大致告诉了对方,以及发了份自己重新整理的故事线。 刘思鹤朝洗手间方向瞥了眼,对好友道:「田延,有种说法不知道你听说过没。身体虚弱的人容易招惹不乾净的东西。」 「言觅今年的状态你我都看在眼里,接下来我打算好好陪着他。至于程家兄妹的经歷……其实我们都是外人,能做的不多,就算程小姐的病能治好,又改变得了什么呢?」 「田延我特别理解程小姐的选择,如果我是她,某天恢復意识了,想起这些年的遭遇,会恨那些不让我死掉的人。」 「且不说言觅,就你,哪天你不明不白没了,我也过不去的。」刘思鹤话里透着浓烈的忧鬱情绪。 田延理解他的意思,「算你有点良心。」 怎么说也是从穿尿不湿就玩到大的,三十年来都是互相激励、扶持着走到今天。 「你们去度假之前先看看医生,无论是怀孕那事还是言觅精神情况。」田延不忘提醒。 刘思鹤又往洗手间的方向瞄了眼,确定言觅还没回来,凑到田延那边小声道:「这要是一直怀不上他得多难过啊。」 田延斜眼:「你不想要?」 刘思鹤也不怕坦诚自己真实想法:「我很小的时候就认定他了,我就知道不可能有孩子的,我完全接受了这样的人生。可是他……」 「我又帮不上什么忙。田延,我是不是挺没用的?」这事一直让刘思鹤感到沮丧。 洗手间入口有个大屏风,绕过去后要走一段长长的安全通道才能找到地方。此时言觅已经绕过屏风回到大厅。 田延重重地点头:「没错,你真是个废物,离婚吧,我来照顾他。」 「尼玛……」 18 言觅一坐下,刘思鹤就挪回去,继续挨着老婆。 「研发部骑虎难下了?」言觅也不是阴阳怪气,而是这些年光花钱不挣钱还总恃才傲物。他跟研发部八字不合,就不怎么爱搭理他们。 田延是个有理想的企业家,妥妥的奋斗逼,言觅认为自己跟他比不了,只能做个普通的社畜。 市场部顶着公司各项目营收压力,在处理问题上言觅没那么多理想,他特别现实,什么能为公司挣钱就做什么。代理热门游戏或者直接收购成熟的项目,都比自家那一言难尽的开发水平省钱省事多。 他不否认这算是自己的缺点,所以他也没管研发部的事。他们拿得出好东西他就按程序和老闆的意思办,拿不出就他们自己想法子。反正谁都别想绕过他把项目投入市场。 「言总,我这三亿要打水漂了。」田延叹气。 言觅双手抱臂,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嘴脸。 「呵呵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声,还能有一串水花,研发部有什么?微波炉那声叮都没有。」 田延是又想笑又忍不住扶额。 正好服务生来上菜,刘思鹤让他们边吃边说。他自己身材管理,习惯了吃东西不规律,但言觅之前的生活一直很规律。他们昨晚鸡汤麵之后「剧烈运动」到半夜,到现在除了喝水别的什么都没吃,他担心言觅胃不舒服。 邱敏璐:小鹤回国了?! 田延:你怎么知道? 邱敏璐:图片.jpg 邱敏璐:网上都是。 田延马上四下看看,有些无奈地对好友说:「被拍了。」 田延:我们三个以前经常在外头吃饭玩耍,怎么没这么多事? 邱敏璐:因为年初那部偶像剧,小鹤多了好多学生粉,还有海外的低龄粉。 田延:他拍偶像剧啊? 邱敏璐:你这个塑料朋友。 邱敏璐:小说改编的,作者是他的粉丝,在协议里提了意向主演。製作方去求他,考虑了很久才接。片尾曲也是他唱的。 田延震惊:他还唱歌啊? 邱敏璐也震惊了:你还是不是朋友啊? 田延再抬头,就看到那两个人完全不在意被偷拍,这会儿蹲在邻桌的婴儿车前逗孩子。 「我能抱抱吗?」言觅满眼温柔。 孩子奶奶笑着说可以。 言觅和刘思鹤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从车里抱出来,孩子是醒着的,也不认生,在言觅怀里笑得很可爱。言觅抱完到刘思鹤抱,像极了一家三口。 看他们这样田延心里难受,言觅这些年很努力了,只能希望老天眷顾。 邱敏璐:小鹤抱谁家的孩子? 田延不悦地往对面方向看去,果然有服务生悄悄偷拍。很快他又发现了其他偷拍者。邱敏璐这么快看到照片,应该是粉丝群里的人上传的。 田延:邻桌客人的,你提醒一下让他们给孩子打码,我们马上走了。 这地没法呆。 点了一堆但没吃多少,言觅让服务生打包。 到了家,刘思鹤去健身房,田延跟言觅坐餐厅接着吃早午饭,主要是聊公司业务的事。这一谈就到了下午,言觅总算答应休假结束后跟研发部开个会。 不过看他现在的状态,田延估计对方要过完年才会回公司上班。 刘思鹤从楼上洗好澡下来,田延已经走了,这么着急估计不是回家,是回公司。言觅坐在餐桌前,平板上是目前为止跟程筱葳有关的一切,他皱着眉头思索什么,刘思鹤到身边都没察觉。 「我是不是你老公?」 言觅往旁边人身上靠:「那你想是谁的?」 刘思鹤指着平板上的内容:「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 言觅犹豫:「有点琐碎,像在说别人家的是非。」 刘思鹤搂着他说:「如果别人家的是非困扰到你,那就是咱们两的事。」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言觅关掉平板,起身把刘思鹤拉起来:「上楼说。」 「上楼啊……上楼我就想……」刘思鹤由着对方牵着走,进电梯上到卧室。 言觅把人径直带进衣帽间的饰品区,打开镜柜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对方。 刘思鹤狐疑地打开盒子,差点就给言觅跪下了。 「谢谢老婆。」 他是这个手錶品牌的忠实顾客,出道那年刘爸就送了他一块,他深受老刘审美影响,之后很多年都青睞这个品牌。 言觅送他的这款是今年的圣诞定製款,价格自不必说,而一般人也订不到。这款是礼盒装,也就是说两块一套。 刘思鹤这把年纪了还很喜欢跟言觅情侣款,收到这个礼物,他嘴笑得怎么都合不拢。 刘思鹤:好看吗?我老婆送的,你没有。 不多时田延发了张手腕照片:看看哥的。 刘思鹤:…… 田延:放心,咱们不同款,不影响你们噁心的情侣款。 刘思鹤哪能败下阵来:你另一块这辈子能找到主人吗? 田延:…… 扳回一城,刘思鹤心满意足地跟着言觅走出衣帽间,上了床盖好被子,准备来个下午觉。 「小鹤……」言觅侧卧,面对刘思鹤。 「在呢。」真的很爱听对方唤自己小鹤。 言觅低落地说:「我好像病了,看到了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然后我找到了那些人,证实了我所看到的都是真的。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不太好。但我有点恐惧,不敢睡觉,怕以后还梦见那些事。」 因为事先知道实际情况,刘思鹤很平静,这点他感谢田延。他们需要帮助言觅,而不是随着言觅的情绪困在问题里。 「是那位程小姐?你们之前去医院探望的是她?」 因为这些天在国外一直联系,通过言觅和田延的隻言片语,他断断续续知道一些程家兄妹的情况,只是不太清楚有什么关係。 言觅缓缓点头,把第一次见程筱葳的情形和之后被梦境困扰,再到去长业大学找邱敏璐以及见到了程家兄妹,昨天总算从关键人物之一谭洁那里得知了当年园艺社眾人的故事,或者说结局,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刘思鹤。 谭洁告诉他们,程宝知道移动硬碟里的内容后什么都没做,似乎打算搁置。他认定时间长了程筱葳最终会走出来。 谭洁觉得程宝在逃避,他始终认为必须水落石出,所有人都要知道真相才能让程筱葳彻底放下。不过程宝心意已决,谭洁作为朋友没有资格干涉,所以也没强求。 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孙碧涵出了场意外。 程筱葳本来跟她有嫌隙,得知情况后还是去医院探望了对方,只是没想到伤得那么严重。所幸孙碧涵心情并没有多大影响。 她对自己怎么伤的含糊其辞,只说是不慎摔的,谭洁觉得有蹊蹺,自己去做了调查,然后把调查结果告诉了程筱葳。 「王英的太太找到孙碧涵,应该是起了争执。孙碧涵据说是滚下楼又不慎被车撞到。」谭洁把当初跟程筱葳说的话给言觅和田延复述了一遍。 当时程筱葳很震惊,她不清楚为什么王英太太要找孙碧涵吵架,也从来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和矛盾。 当时谭洁鬼使神差的没说内情,他昨天告诉言觅和田延,他很后悔当时忍那一下。程筱葳最后变成这副模样,他觉得自己有点责任。 「早在大学期间孙碧涵就上了王英的床,同居期间为对方怀上了一对双胞胎。」 「王英决定离婚给孙碧涵名分,后来孙碧涵的孩子没了,王英也向学校申请到英国进行学术交流,两人关係就没了下文。」这些细节知道的人不多,谭洁算一个。 孙碧涵出院后,程筱葳要去探望她。孙碧涵事先告知家里门锁密码,说不用提前说,直接上去。养伤期间她哪都不去,宅家里打游戏看电影。 那天程筱葳按了一阵门铃都没见有人来应门,就直接按密码进去。但刚走进客厅就听到敞开门的卧室里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她以为孙碧涵在看什么不正经的片,当然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都是成年人。只是当她走到门口时,被眼前的画面深深刺激到了。 一男一女在床上翻滚着,这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王英和孙碧涵。而且因为太过于投入,他们都没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程筱葳安静地后退,一直退回玄关,摸到门把手,打开门闪出去,并轻轻地关上大门。 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自己看到的画面和其中传递出来的信息。事后她没有去问孙碧涵,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怎么也忘不了。 而让她彻底崩溃的是一周后,他们又收到了王英的邀请,说准备回欧洲,临别前大家再聚一次,想到以后估计不会再见面,程筱葳就答应了。 19 这次约定的地方是王英家里,某干部小区。 给他们开门的是保姆,对方神色有些诧异,似乎并不知道今天家里要来这么多客人,但还是让他们进去了。 谭洁是最后一个进去的,站在程宝和李依依身后的他发现孙碧涵已经到了,并且家里氛围有点怪,可以说不太好。 孙碧涵苍白着脸,王英眉头紧锁,看到园艺社的人不请自来便意识到情况不妙,也猜到是他太太一手安排的,心里有气却不好在学生面前爆发。 「后来发生了什么?」刘思鹤看言觅说着说着就出了神,有些担心。 「后来……」 程宝察言观色,知道这次聚会可能另有隐情,主动提出先回去,客套地说等王英教授的航班定下后,大家再去机场送送。 而就在他要把老婆和妹妹往后推时,王太太突然阻止了他们。她抖着声音叫他们等一等。 谭洁看出程宝真想走,也真不想管王英家事,便要上前圆场,但也被王太太打断了。 只见对方把茶几上凌乱的照片拨成一堆,拿到程宝面前,程宝没接,她就给旁边的李依依和程筱葳。 两个女孩都很诧异照片上的内容,是孙碧涵跟王英上床被拍到的照片。 角度是从卧室门口拍的,因为有些照片被大半个门框挡着,有些重点则偏一些,给人很明显的偷拍感。 王太太激动地说:「你们的好朋友,好老师,背着我这个妻子,背着你们,干的好事。」 显然,她误以为其他人都知道,且故意帮着孙碧涵隐瞒。 程筱葳看着孙碧涵,对方抱着头缩在沙发里,不知所措,再看王英,也是又气又恨。 在场眾人各有所思,但谁都没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多么的可怕。 王太太指着王英和孙碧涵,「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我眼不见为净都不行吗?你……」 「你处心积虑,这么想要王太太这个名分?那给你好了!」说完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下衝出阳台,一跃而下。 李依依吓得尖叫,程筱葳人都懵了,而孙碧涵则抱着头大哭,王英愣怔了片刻才起身跑去阳台往下看,然后回头冲里边的人大叫:快打120。 但十二楼的高度跳下去哪里还有活路。 场面乱成一团,邻居也纷纷有了动静。在大家手忙脚乱的时候,程筱葳鬼使神差地走到阳台,往下看了很久,是谭洁发现不对劲去把她拉回客厅。 后来程宝让已经冷静下来的李依依送程筱葳回家,两人呆在一块哪里都不要去,程宝和谭洁留下来帮王英处理后面的事情。 但让他们心寒的是,王夫人跳楼自杀,王英只是报了120来处理,自己则让保姆带着孙碧涵去医院,叮嘱保姆孙碧涵可能受到了惊吓,不能继续呆在家里。 配合王英处理后面的事后,程宝和谭洁就离开了干部大院,直到警方联系他们。 对每个在场的人都问了当时的情况,以及对那些照片的来源知不知情。因为王太太跳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抓着照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当时楼下也有其他邻居,大家都看到了上面不堪的内容。 又过了两天,王英再次联系他们,这次是真的王英本人,他告诉程宝,孙碧涵受刺激太大,已经住进疗养院,近期不会见外人,让他们不要去打扰她,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他。 与此同时警察找到了程筱葳,他们调查照片的来源,调了孙碧涵家的监控。 近期除了王英只有程筱葳去过,并且进入了房间里面,跟照片中的内容发生时间是有重合的。 警方怀疑照片是她拍的,然后通过境外陌生帐号发到王太太的邮箱里。 程筱葳没法证明自己没拍,她也不太担心自己会怎么样,只是把自己当天为什么会去孙碧涵家,看到了什么,然后什么时候离开的一五一十告诉了警方。 最后警方的调查结果和处理结果也没有再告诉他们,程筱葳也没有什么事,程宝以为这件事算结束了。 不管王英跟孙碧涵到底怎么想的,王太太的死,在程宝看来就是这两个人造成的,他的道德观念不允许他继续跟这样的人来往。而且自从婚宴那天孙碧涵和沉皓出现,他们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程宝不得不迷信起来,他决定彻底跟孙碧涵和王英断了联系。 谭洁觉得程宝这种心态就是逃避,逃避来逃避去,最后逃无可逃怎么办? 很多事需要真相大白,需要开诚布公,挤出脓疮才能好。而且他还发现程宝没有意识到程筱葳的不对劲。自从亲眼目睹王太太自杀后,她变得更沉默寡言了,这是危险的信号。 谭洁找到李依依,告诉她当年叶骏的死因,也劝她让程宝把程筱葳送去医院精神科看看,该吃药吃药,否则这样下去不行。 殊不知这番对话被程筱葳听到了,就是这么巧合,程宝接她到家里过冬至吃火锅,谭洁跟李依依就在楼下,兄妹二人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程筱葳一个不稳,幸好程宝及时扶住,程宝要圆谭洁的话,但被程筱葳阻止了。 她不打算吃这顿冬至饭,要跟谭洁私下谈。 谭洁把她带到外面的一家饺子馆,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也就是在那天,程筱葳才知道护身符的事,才知道印度警方其实早有调查结果,但他们没有人再去关注这个案子的后续。 她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她该如何去捋顺这一切,好在谭洁一直盯着她,否则很难说她当时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行为。 桌上两份饺子已经凉透,他们坐到深夜,好在饺子馆24小时营业,店家也不催促,大概感受到他们氛围不大好。 「谭洁,我想起沉皓。」程筱葳突然道。 「他怎么?」 程筱葳抬起头,脸色很苍白,「那天晚上沉皓带回家的女孩,孙碧涵接触过,李依依当时问她是不是认识,她说女孩认错人。你……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未必真的认识,但她向对方透露了什么,让这个团伙盯上沉皓?」 「她送了有问题的护身符给叶骏导致他客死异乡,那么沉皓的死呢?再有王英夫人郭瑶那些照片。」 「谭洁我没有拍照,我吓坏了那天,我现在觉得我去他们家,那么顺利进去,也是被她设计好的。」 「我是不是不该那么质疑她,谭洁……我是不是因妒生恨才会这样想?她竟然跟我的男朋友,然后我被蒙在鼓里。她当年是我的好朋友啊,她怎么能……但……她为什么又要针对叶骏呢,沉皓又是为什么?借我的手让照片来源跟她撇清关係,她做这么多事为什么?谭洁你给我说说,是不是我嫉妒她跟叶骏,所以我才会这么想?」 说到后面程筱葳思维已经混乱不堪语无伦次,捂着脸痛哭,不停自问自答。 谭洁很担心,手机里是程宝和李依依的消息轰炸。他也很紧张,他想现在就把程筱葳送去医院让护士和护工看着。 「程筱葳,所有的答案只有孙碧涵能告诉我们。」谭洁轻声安抚。 「你想见她吗?你想的话,我帮你。」虽然也不知道要怎么能进到疗养院,进去了要怎么让孙碧涵开口,但谭洁不愿意放任程筱葳这样下去,她太令人心疼了。 20 两人直接到疗养院,一直在车里坐到天亮,等工作人员上班。然而却扑了个空,昨天冬至,王英把孙碧涵接走了,现在在哪无人知晓。 谭洁把程筱葳送回程宝家中,这期间还是跟兄嫂住一块稳妥。事到如今他们这帮人已经没有秘密了,大家需要一块解决问题,这个问题就是程筱葳。 大家都怕她想不开。 但儘管如此,悲剧仍然没有结束,他们这帮人好像被诅咒了似的。 李依依在网上学会了粉丝查明星航班的操作,时不时查一下孙碧涵的航班信息,看看有没有离开本市。 还真让她查到了,孙碧涵的航班是去英国的。 考虑到程筱葳的状态,李依依没有告诉对方,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弱鸡,够用了。 怕孙碧涵走vip通道,她早早就到机场等着,在vip值机柜檯前果然守到了王英和孙碧涵。 王英没看到她,孙碧涵却看到了,大概跟王英说自己上洗手间,然后给李依依一个眼神,两人朝同个方向走去。 「查别人航班违法。」孙碧涵先开口。 两人站在洗手间入口处的广告牌边,这里人来人往,却不会有人驻足,一定程度上没人会完整听清她们说的内容。 「你把程筱葳害成这样,对她没有一丝歉意吗?」李依依并不怵她,儘管知道对方手上有几条人命。 孙碧涵一改往日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形象,嘴角一抹明显的嘲讽,「她多幸福啊,父母好,兄弟好,还有个瞒着她来出头的嫂子。她不好好在那么?再说了我又做了什么?」 李依依不意外对方会矢口否认这一切,「我问你答……」 「我凭什么回答?」孙碧涵突然大声。 「叶骏跟你是什么关係?」李依依依旧镇定。 孙碧涵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一边把程筱葳当公主捧着,一边把我当鸡,想睡就睡。」 「你不拒绝说明你乐意。」李依依对她的话术逻辑十分警惕。 孙碧涵没反驳,但也不看李依依。 「那你为什么杀他?露水姻缘,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李依依直视她。 这话让孙碧涵总算捨得把目光放到李依依脸上,只见她冷笑道:「告诉你也行。当初王英要跟郭瑶这个贱人离婚,本来事差不多能办了,郭瑶把事捅到叶骏和沉皓那,他们两个劝王英考虑后果。」 「郭瑶知道我怀孕了,我被她殴打,凌辱,我那四个月大的两个孩子没了。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王英不堪压力,跟我分手,去了英国。」说到这里孙碧涵眼里是浓浓的恨意。 李依依流露出同情,孙碧涵做小三不对,但孩子是无辜的。她声音缓和下来,「叶骏为什么那么对你?」 孙碧涵笑了两声,「他跟我什么关係?可有可无的炮友关係。程筱葳得感谢我帮她除掉渣男。」 「沉皓的死也跟你有关吧?那天晚上的女孩会盯上沉皓,一定是你传递了什么信息给她和她的伙伴。」 孙碧涵掏手机看了眼时间,「他从印度回来就说明查到了叶骏真正的死因,迟早知道那个护身符不是程筱葳送的。再说他又是什么好东西?老瓢虫。」 「李依依,你觉得沉皓跟程宝相比,谁更像个人?」 「惜福吧,你老公甩那两个男的九条街。」她目光中除了冷漠没有一丁点像人类的情绪。 话说到这份上,李依依已经不打算再问下去。也基本确定照片是她发给王英的太太郭瑶的。 那天郭瑶把所有人召集到家里,自然有故技重施的想法。就像当年找叶骏和沉皓就说服了王英一样,这次也是为了让孙碧涵的朋友知道孙碧涵都干了什么不知羞耻的事。 但没想到没逼退孙碧涵,她自己先绷不住,选择结束生命来给背叛自己的丈夫伤害。 她一定没想到这么做,除了自己谁也没伤害到。 「你做的这些事你可以说别人不无辜,可是程筱葳呢,你不该对她道歉吗?多少年了,她都活在痛苦中。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纠纷里,她是唯一无辜的,受到伤害最大的。」 李依依从背包里拿出手机,「孙碧涵刚才你说的话我全部录音了,你现在跟我回去,向程筱葳坦诚并道歉,求得她的原谅,我就删除。」 「否则我交给警方,警方要是解决不了,我就发到网上,发到你以后的社交圈里,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多么可怕的人。背着几条人命,这辈子都不能翻身。」 孙碧涵没有多馀的动作,她突然抱着脑袋尖叫,吸引了大量的目光。在附近巡逻的安保人员马上过来,等了好一会儿的王英也已经看到她们。 李依依猝不及防,但马上做出反应,要把手机放回包里,但孙碧涵更快,拍掉了她的手机。 两个人不约而同朝手机扑过去。 这时安保人员已经到跟前,要拉开她们。李依依的指尖已经碰到自己的手机,但孙碧涵又快了一步,奋力把手机推出去。 李依依气急,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安保人员,再次衝过去拿回自己的手机。同时孙碧涵也到了跟前,但下一刻李依依感觉肚子被用力踹了脚,整个人翻到两米开外。 她忍着剧痛对安保人员说那是她的手机,务必拿回来,而慌乱中她也看到踹了她的人,是王英。她躺地挣扎的时候,他已经将孙碧涵扶起来。 李依依觉得肚子好疼好疼,人快晕过去,昏死之前听到有女乘客慌乱地大叫,说她流血了。 再次醒来是在机场医院,程宝和程筱葳还有谭洁都在。她觉得下腹很不舒服,人也很累。 「老公,我手机呢?」 程宝抹了把眼泪,从旁边的桌上把装在拉链袋里的手机递给她。 「怎么开不了机?」她着急。 「摔坏了,刚从警察那边领回来,还没来得及修。」 李依依接受了这个现实,总之能修好,录音就还在。这么想着她便要坐起来,却发现难受得厉害。 「别动,得转院。」程宝拦住她。 李依依看到程宝和程筱葳难过的神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了?我是被王英踢了一脚,但不至于遭多大的内伤。」又不是武侠剧那种设定下的力量。 「老婆,医生说你怀孕了,但是他们这边设备一般,得转回市区大医院做详细检查。」 李依依吃惊,可以说是惊喜,马上捂住肚子,「我,我要做妈妈了?」 听到这句话程宝还没什么,程筱葳就顶不住了,转身离开病房,谭洁也跟着出去。 当晚李依依转到本市最好的医院妇產科,也是在当晚,医生帮她做了引產。 她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期间程宝跟王英达成和解,王英给了一大笔赔偿,并诚恳致歉。 因为当时的监控里显示,王英是为了保护孙碧涵,他主观判断李依依想伤害孙碧涵,加上请了大律师跟进,这个案子只能是这个结果。 程筱葳帮李依依拿手机去维修,但李依依情况很不好,比她还糟糕。身体没恢復,情绪也没有好好宣洩,他们夫妻二人愁云惨雾的。 程筱葳想到李依依为了这个手机才变成这副样子,而对方又是特地去见孙碧涵的,她猜测手机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让李依依这样护着。 社交帐号都没什么特别的,她打开相册,都是夫妻二人的恩爱自拍,那么是什么呢? 她找到文件夹项,把存在里边的文档逐一打开。工作上的内容多一些,别的是美妆和穿搭参考。 继续往下翻,在音频文件夹里,她看到了一个时长不短的录音文件…… 21 谭洁告诉言觅和田延,他一直联系不上程筱葳就直接上她的公寓。用程宝给的密码进去,发现没人在。 两个多小时后程宝给他打电话说找到程筱葳了,已经送到医院。 程筱葳跳河自尽。 过了很久被衝上岸,又被岸边的钓鱼爱好者发现保住了一条命。但救是救上来了,人也有气,可是一直不醒。 那之后程宝就不再允许谭洁去探望,也搬出了婚房。他们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经营得好好的公司也卖了。 那之后谭洁彻底跟程家兄妹断了联系,要不是言觅和田延,他都不知道程筱葳的近况。 …… 要不是刘思鹤为他擦脸,言觅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小鹤,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我今年怎么总面对这些难过的事?」 「明知道我肉体凡胎,无能为力,为什么要让我经歷这些?」 刘思鹤心疼地搂住他,「老婆……」 但是言觅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在刘思鹤怀里痛哭起来。他好想爸爸妈妈,好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直到对方哭累了,陷入深眠,刘思鹤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去浴室拿热毛巾为言觅擦脸。 田延:白日宣淫。 刘思鹤:没。 田延读出其中情绪,问道:他跟你说了? 刘思鹤:嗯。 田延:他不对劲? 刘思鹤:你能不能别那么关心别人老婆啊? 田延:他怎么了? 刘思鹤看了眼床上的人,苦笑着回消息:帮我约个好点的大夫。 田延:好。 言觅睡到晚上十点才起来,睁开眼就看到坐旁边看书的刘思鹤,心里很踏实。 「老公我饿了……」伸手。 刘思鹤把他拉起来,打横抱着。 「走,去蹭饭。」 言觅搂着刘思鹤的脖子问:「这个点去哪蹭?」 刘思鹤在他脸上香了口,「田延刚回家,嘿嘿。」 言觅也笑了,「快点快点。」 田延换好衣服下楼,走到餐厅就看到那两口子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等着了,这画面别提多好笑。 「刘思鹤我听邱敏璐说你演过偶像剧,怎么不告诉我们?」说着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刘思鹤大惊失色,「关掉关掉。」 言觅却按住他的手,扭头面对电视。 「太——尷——尬了。」刘思鹤捂着脸哀嚎。 田延边看边往火锅里放食材。 这部叫《黄盒子》的偶像剧改编自同名小说,男主是一名前途大好的网球运动员,因伤退役。 跟一般偶像剧不同的是女主人设并不小白花,她也是一名网球运动员。但因为不善表达,也过于自我,一直名不见经传,成绩也时好时坏。 男主的伤短时间内无法再回到赛场,于是决定转教练,而俱乐部高层将他推荐给了女主。 这个角色并不狂拽冷酷,反而很温和务实,甚至现实。女主是男主的镜子,他看到了自身的问题。 两人属于共同成长,互相改变对方,最后女主得到了人生第一个冠军,男主也决定重回赛场。 「我靠好疼!」言觅看到男主手伤,整个人都跟着紧张。 「还记得高中二班那个范小海吗?他就受过类似的伤,从肩甲一直到手,碰一下都哭天抢地。」田延唏嘘。 刘思鹤忙着给言觅烫肉,大脑儘量屏蔽电视画面和声音。但他也是真没想到这两个人追上癮了,吃完宵夜后就转战客厅继续,真就通宵补剧,他躺言觅怀里睡了一觉,这两个人还在看。 「咱们真是夫妻吗,我竟然没怎么看过你的作品。」 「今年到处都是你的广告,我都忽略了。」 回家的时候,刘思鹤背着言觅,听着对方絮絮叨叨。 「别看。」 言觅不解:「为什么?你演得很好,刘思鹤我不爱你了,我爱唐鸣,我要唐鸣教我打网球。」 「光着身体的那种。」 刘思鹤脸上带笑,「去北海道跨年怎么样,顺便滑雪。」 「那得买新装备了。」言觅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进家门被放下来后马上打开购物网站搜索。 「别告诉田延。」刘思鹤要求。 言觅注意力在购物车里,「为什么?」 「宝啊,田延老跟咱们呆一块,怎么找对象?」 「他喜欢什么样的啊?」言觅随口问,注意力还在购物网站上。 刘思鹤把人带进浴室,帮脱衣服,言觅还在专心倒腾滑雪装备,对方叫伸手就伸手,叫抬腿就抬腿。 「你这样的啊。」刘思鹤不假思索。 言觅愣了,随即失笑,「原来你也发现了啊。」 刘思鹤无奈,醋味很浓,「你不也知道吗?」 「他自己也清楚。」 「这叫什么,心照不宣?」 刘思鹤不爽,按下淋浴开关,把言觅带进去。 言觅把手机放到台上,自己洗。 「但我不会因为这样跟他保持距离。」 「我是不是很茶?」 刘思鹤笑着,「你一直很茶。」 言觅伸手搂住对方的脖子,歪着脑袋,「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包容我。」 刘思鹤的回应就是抱紧对方用力亲吻,直到对方虚脱软在他怀里。 言觅浑浑噩噩地被洗乾净,被送到床上,然后…… 「老公我好睏。」 「不许睡。」 被翻来覆去的做,言觅有点恍惚,这特么到底是高中偷尝禁果的他们还是三十岁快步入中年的他们。 好半天后两人精疲力尽彻底躺平,言觅趴在刘思鹤身上,像条拒绝挣扎的咸鱼。 「我刚才对你做的事,换田延对你做,你想像一下。」刘思鹤的手在对方身上轻轻抚摸。 「……不了。」言觅黑脸。 刘思鹤忍笑,「你看,这就是不同。」 「也许在你心里爱情、亲情、友情是对等的,但这三种感情的表达方式却是不一样的。你没糊涂,田延也没糊涂。我作为你俩的旁观者,我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我还是赚一点的。」 「哪天你不要我了,你也会把我当亲人当朋友。」刘思鹤也觉得自己真豁达。 言觅眉头越皱越深,「不对。」 「嗯?」 言觅突然掐住对方的脸,「对等?对等个屁。」 「老子为你生孩子,你管这叫对等?」 刘思鹤脑子里某盏灯仿佛被打开了,狂笑起来。 「哈哈,所以我在你心目中的排序是第一?」原来一直介意又看不清的是自己啊。 言觅越想越气,起身下床扶着腰去浴室洗澡,刘思鹤也立即下床,狗腿地跟过去。 田延:医生约好了,他正好从美国进修回来。 刘思鹤看了眼怀里睡得香喷喷的言觅,回道:你也一块去吧。 田延:你知不知道很多出轨案例都是朋友之间。 刘思鹤:咱们三个人谁还不知道谁底细么。 刘思鹤:田延,以兄弟的角度,我想跟你说,有些人错过就是错过了。错过也不见得是坏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田延你将来会收穫属于你自己的,对等的关係。 刘思鹤:我知道我是得利者,这话不该从我这里说,但你也不愿意听别人的不是么? 在办公室的田延发了很长时间呆,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刘思鹤:什么时候下班,晚上吃什么? 田延:你做一顿吧刘大明星,别天天就惦记着蹭吃蹭喝。 刘思鹤:行,那痛风餐吧。 田延:…… 22 晚上,刘思鹤临时订的海鲜跟田延的车同时进院子,田延下了车也不帮忙搬箱子,直接进去,跟言觅一块补刘思鹤其他影视作品。 「哇啊,真摔啊?」言觅抱着枕头,身体往后。 电视上放着刘思鹤去年春节档电影《摺叠》,是元宇宙题材,也是当年春节档票房冠军。 「你老公为了养你这些年怪苦的。」田延间间地靠着,手里抱着爆米花。 言觅抓了一把塞进嘴里,「他片酬一般。 分成、商务、综艺这几项才是收入大头,靠这些养败家的我。」 田延还是头一次知道刘思鹤事业上的事,他们三个很奇怪,明明那么熟,但财力方面却不怎么交流,就言觅跟刘思鹤睡一张床的两口子,也不怎么讨论。 现在想来,难怪刘思鹤作品评分都很高,但为人处世上不时被人詬病。 比如对製作方和剧本要求苛刻,曾经被人爆料他亲自审核製作团队。还因为拒绝了名导选择新人导演被圈内大佬扬言封杀。 他不管这些,依旧我行我素。 说他情商低嘛也不算,除了表演相关的作品要求高之外,其他都很好说话,有档期,合适的就接,钱到位就行。 风评乱七八糟也是因为这样。 「不玩投资?股票基金?」田延发现自己这些年确实没怎么关心过好友家经济情况,只知道这两个人大学毕业就财务自由了。 言觅想了想,「买房算不算?」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么,你不可能放任我们穷困潦倒的。田延我跟小鹤饭量小,很好养的。」 言觅一脸真诚。 「……你可真行。」田延转过脸继续看电影。 厨房传来叫喊:「田总过来帮砍蟹!」 「不去,正看到你被车撞呢。」 「……」 倒是言觅起来,挽起袖子过去帮忙。 「厨艺需要天赋,切菜总不用吧,可我连这个都做不好。」言觅看着自己切得厚薄不一的土豆片。 刘思鹤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塑料盒子,「多大点事,用这个。」手摇切片器。 言觅吃惊,「什么时候买的?」 这下轮到刘思鹤无语了,「搬进来当天。」 也就是好几年前。 言觅吐吐舌头,开始把削了皮的土豆放进去,盖上盖子,手摇几下,薄薄的土豆片就出来了。 「小鹤上次你让我打一千万的帐户,是不是这几天拿奖的那部电影?」 刘思鹤心提到嗓子眼,支支吾吾起来:「那个……我,我就是脑子一热,没下次了。」他以为言觅怪他乱花钱。 虽然奖项拿到手软,导演一战成名,但票房惨澹,钱打水漂也是事实。 他自己觉得这个收穫很值得,但钱是从言觅那出去的,他一直是妻管严,身上零花钱不超过三万,所以有点怕被骂。 「小鹤你自己没想过做导演吗?」 「有想过,但那是四十岁以后的事,我现在觉得自己还是个小演员。」也有打算过几年考导演系研究生。 「等言总退休了,我再去做别的,这样我就可以去哪都把你带上。」实在不放心对方一个人。 言觅觉得四十岁退休貌似不错,「那得看田延十年后愿不愿意公司上市。」 到那时他们可以退居二线,让年轻人带领公司步上新的阶段。 听到这里刘思鹤脸垮下来,咬牙切齿,「他真是挡了我太多。」 田延走进来就听到刘思鹤骂他,懒得搭理,打开冰箱拿了罐果酒,继续回客厅看电影。 酒足饭饱后田延就回自己家了,车就留在这边。言觅被评价为生活不能自理不是夸大其词,他是真的不太擅长,所以收拾厨房和客厅这种事都是刘思鹤做。 「要不请个住家保姆?」像年阿姨姐弟那样的,姐姐是田延的住家保姆,弟弟是田延的司机。 这些年刘思鹤只愿意让公共的管家服务安排保洁每周来做大扫除,不愿意外人长住在家里。 刘思鹤搂住对方,曖昧地问:「言总是嫌我伺候不好吗?」 「哪呀,就是觉得你不用做这种琐碎事。」 刘思鹤吻住对方,好一会儿才松开,「我很愿意为你做这些,我每次出差最焦虑的就是没法亲自照顾你。把你交给别人我真的不放心。」 「但现在回想我不在家的日子,你一个人肯定很孤单。你想请保姆,那咱们就好好看看。」 言觅手抵在对方胸膛上,「不了。」 「还是你给我当牛做马能让我舒坦。」 刘思鹤神情愈发曖昧,「哪方面舒坦啊?」 「各方面。」言觅诚实。 刘思鹤高兴坏了,捧着言觅又是一通乱亲,然后两人倒在沙发上,言觅察觉不对劲,但已经迟了。 「不是要生孩子吗,积极点。」刘思鹤猴急地脱衣服。 言觅笑得极具魅惑,「你今晚是唐鸣教练的话……」 「唐鸣他也配?」刘思鹤嗤之以鼻,不给言觅反对的机会,整个人压上去。 言觅被他那个反应逗得笑个不停,但很快笑声变成了淫靡的喘息声,表情也变成委屈而迷离,许久,随着灼热的液体涌入自己的身体,他发出了一阵娇呼,然后被紧紧抱住,大口喘气等待一切平静。 刘思鹤真是爱死了言觅,他觉得自己随时能为对方付出生命。但他很谨慎,不让言觅察觉到这种心态,免得对方担心。 半夜里下起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声响之大把言觅吵醒了,他一醒刘思鹤也醒了,把他拉进怀里安抚。 言觅:田延你要是怕打雷就过来睡沙发。 刘思鹤:要我去接你吗田延。 田延刚躺上床就看到这两条消息,哭笑不得。 田延:幼稚。 言觅:晚安老闆。 刘思鹤:晚安我宝的老闆。 田延:晚安我的小伙伴。 言觅是被闹鐘吵醒的,他不记得自己有设置过闹鐘啊,毕竟都休假了。 这次假期多半要延长到春节后,正好刘思鹤也不安排工作,他们这几个月打算休养生息,来年再奋斗。 等等,这是哪里? 「啊——你是谁?」 他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一道尖锐的惊叫打断了思索,也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坐在地上,发出尖叫声的是床上的女孩。 这个女孩…… 是程筱葳。 「怎么了怎么了?谁!遭贼了?」房门被踢开,刷牙的程宝闯进来。因天气热,他只穿了条沙滩裤。 程筱葳指着言觅的方向:「这个人是谁,怎么在我房间,哥快报警快报警。」 说着整个人跳下床跑到程宝身后。 程宝莫名其妙,把房间看了圈,回头问:「哪里有人?」 程筱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程宝又看看言觅,急得跳脚,「那里有个男的,你没看到吗?」 程宝缓缓扭头,眯着眼睛质疑妹妹:「你为了不上学,真是什么理由都能编了。」 「你要不想去就不去,但翘课太多什么结果你自己掂量掂量。」程宝转身出去,继续回浴室洗漱。 言觅站起来,程筱葳捂着嘴,一脸惊恐。 「哥你真的没看到人吗?」 「鬼都没有一个。」 「差不多得了程筱葳,昨天才答应做叶骏女朋友,今天就想反悔,你有点担当行不行?」浴室里传来程宝的念叨。 言觅对面色苍白,死死盯着他的女孩说:「把门关上。」 23 「啊——」程筱葳吓哭了。 程宝又跑过来,在房间里各处都转了圈,床也爬上去滚了滚。 「你是不是没睡好出幻觉了?」 「算了算了你要不想去我帮你请病假。」程宝又不耐烦地出去。 人走后,言觅再次开口:「我不是鬼,你也不是出幻觉了,不过差不多吧。但不重要,我有事跟你说,把门关上。」 「关,关门做什么,你要吃了我吗?」程筱葳紧张,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言觅转身朝窗外看,这是一处旧小区,不是程宝家那个大院。 程筱葳的房间里有些旧海报撕不乾净的痕跡,再看自己面前的书桌,合板材质并已经掉漆。 「这房子是租的吧?」 程筱葳愣愣的,但已经不哭了,也没之前那么害怕。 「你打哪来啊?」她往前两步,回到房间里。 「也许是未来,也许是平行时空,谁特么知道,我也想知道。」言觅话里有气。 刘思鹤回来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情好了许多,在谭洁告知他们程家兄妹后来经歷的事,他以为已经是「大结局」了,不会再梦见她。没想到命运捉弄人,给他来了个狠的。 程筱葳挪到自己床头,拿起手机打开照相功能对准言觅,然后张着嘴放下。 镜头里言觅的位置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走吧,去学校,我想见见你们园艺社的人。」言觅看着程筱葳的模样,再次怀疑是不是那个轮椅上的程筱葳在向他求救? 可能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也没有指定的谁,但接收到的是言觅。 越想越诡异,越想越觉得人类渺小。 程筱葳不解:「你,你怎么知道园艺社,你是不是……我,你知道我的未来,还是说什么平行世界的我跟你有什么联系……啊啊啊啊啊天啊我遭遇了什么事啊……」 她抱住头蹲在地上。 言觅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自己的床上,那里有个安静睡觉的男孩在陪着他。所以对程筱葳很不耐烦,儘管自己并不讨厌她,甚至很同情她。 就在他要催促时,程筱葳自己动了,打开衣柜拿出今天要穿的,想叫言觅出去,但又住嘴了,言觅就见她抱着衣服走到外头。 旧小区就在长业大学二号门对面,很多教职工家属和学生在这里居住。 学生多数是有点经济条件同时不想住校的,毕竟这一带除了名牌大学之外还有名牌大学的附属中学,以及另一所公立重点小学。 房价高,房租自然也高,像程家兄妹租住的老破小都不便宜。 「哥,我房间里真的有个男的,但是你看不见。」 「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相信,他还说要去学校见园艺社的人。他是什么意思,想做什么?」 「哥今晚我跟你睡一屋吧。」 程宝一路上被程筱葳絮絮叨叨神经兮兮的言行烦得不行,什么都点头答应。 程筱葳知道程宝依旧不相信,再回头看同样不耐烦的言觅。心想,这人还有脾气了,最该有脾气的是我吧?我他妈倒了霉沾上了脏东西。 这时有几个男生在肯德基门口叫程宝,一看就是要去吃早餐。程筱葳也想跟着去,被程宝拒绝了,她只好自己先进学校。 「你以后把头发扎起来,显得有精气神。」言觅慢慢跟着。 程筱葳不爽地转头瞪他:「直男癌审美少管美女。」 言觅愣了,他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骂直男癌的。 「对不起。」 程筱葳没料到对方道歉这么快,顿时对这男的印象好了点。 「买个早饭吧,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言觅看到饭堂的指引牌。 程筱葳想反驳,但面对那张脸又忍住了,不情愿地改道去饭堂。 「你死之前是长业大学的学生?」程筱葳排队,小声问站旁边的言觅。 「我没死,这个时候我在英国上大一。」 程筱葳再次吃惊,「你比我小啊……嘿嘿,好玩。那咱们俩也不认识啊,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 「这个逻辑该怎么捋?就是未来的你的意识或者灵魂穿越回来,然后找上我?」 「我以后会得罪你?」 言觅没回答,「到你了。」 程筱葳注意力收回,快速点了两个包子,然后把卡放感应器上碰了下。 离开食堂,两人继续往程筱葳所在的文学院走去。 经过篮球场,里边有人向她打招呼,她傻乎乎地抬手挥了挥。言觅望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活着的叶骏,不得不说一表人才,而旁边那位抱着球的是沉皓。 「你们交往多久了?」突然拋出这个问题。 程筱葳一脸错愕地望着言觅,「你怎么知道?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她摸摸自己的脸。 「你是因为他喜欢你,所以你才喜欢他,还是你本来就喜欢他?」 两人继续往前走。 程筱葳认真思考言觅的问题后说道:「他喜欢我,我们互相了解,然后我也喜欢他接受他,不是很合情合理的吗?他这人不错。」一副「你不许说我男朋友不好」的表情。 这番话让言觅恍惚,也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别人质疑刘思鹤,自己会这么护着对方吗?至少立场明确的。 「姑且吧。」 这个回答让程筱葳不爽,但要到时间了,错过点名她得完蛋,于是忍了这回。 程筱葳来得晚,只有中间的位置空着。上课期间她时不时往过道位置瞄,言觅靠着墙,竟然在认真听课。专注的侧顏有种魔力,让人平静。反观自己像在混学歷。 「你叫什么名字啊?」本来吃午饭是要跟同学一块的,但是程筱葳觉得晾着言觅在旁边不合适,于是买了个汉堡到大草坪上坐着吃。 「不想告诉你。」言觅盘腿坐在旁边,精神头不大好。 「嘿,你这小孩。」程筱葳抬手打过去,结果只是从言觅的身体穿过,什么都没摸到。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未风,怎么样,你是一阵来自未来的风。」 言觅无所谓,「你好歹是文学院的。」 程筱葳不以为意,「谁说文学院就擅长起名了?」 「你有什么打算,万一以后都只能跟着我。」她觉得要用科学来解释这一切实在牵强,索性不解释了。 言觅总算捨得给她个正眼,「我肯定会消失。」 程筱葳既感到突然又有些遗憾,「嗯……怪捨不得的,你那么帅,性格好像还满讨喜的。」 她觉得自己也是有病,对一个不知道是鬼是人的玩意真情实感了,明明他们才认识几个小时。 言觅叹气。 程筱葳托着腮帮子打量对方,「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是吗?」 「嗯。」 「你以后会认识我对吗?」对方的回答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机缘巧合吧,但我自以为是地认为可能是你向外求助,然后我碰巧能接收到,或者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也不太懂,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去改变你的命运。」言觅坦诚自己的困扰。 「程筱葳你以后会很可怜。」 其实他已经不太想告诉对方以后会经歷些什么了。因为他发现程筱葳是个很美好的女孩。 她乐观开朗,不记仇,凡事往好方面想,对别人也没防备心。这样一个女孩谁会不喜欢呢,他现在并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模样。 如果可以,他希望引导她慢慢去看清楚自己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私下都在做些什么事,给她一点时间去成长,去学会坚强地面对人生中各种各样的打击。 可是自己应该没有这么多时间留在她身边。 「我明白了。」她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未风,你让我想想,我心里建设好了你再告诉我。」说着她站起来,把汉堡包装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冲言觅招手。 「你肯定没见过这个时候的长业大学,走,姐姐带你逛逛。」 「确实,后来很多老建筑都拆除重建了。」言觅自然是要跟过去。 程筱葳捂着耳朵,「啊啊啊啊别说扫兴话。」 言觅看程筱葳的方向是学校礼堂,看来今天有活动。 24 「你认识我的时候是这个季节吗?」她指着小道一侧层层叠叠的秋色问。 「差不多。」 「我是活着的吧?」她现在有些不确定了,想着对方是不是在自己的葬礼上「认识」的。 言觅露出微笑,「怎么,做好心理建设了?」 「一点一点来。」程筱葳尷尬。 言觅道:「你先问点别的。」 程筱葳轻松的神色没了。她也不是真傻子,对方话里透出的意思很明显。 他见过很糟糕的她。 「叶骏怎么样?」鬼使神差的,她想先知道男朋友的未来。 言觅看她小心翼翼的,有些无奈:「换个人。」 这个答案让程筱葳停下脚步,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你要不一口气说得了,早死早超生。」她自暴自弃。 言觅却继续走,「你们园艺社你最不喜欢谁?」 「程宝。」不假思索。 言觅知道这是玩笑话,只是也变相说明程筱葳跟园艺社一眾都很亲密。 「程筱葳刚才我想了想,我可以不用告诉你一切,你只需要听我的,退出园艺社,跟叶骏分手,远离你所谓的闺蜜孙碧涵。然后跟你哥哥和嫂子踏踏实实完成学业就行了。」言觅语速快且认真。 信息太多程筱葳需要点时间消化,但她先抓住了奇怪的方向:「我嫂子是谁?李依依?」 见言觅不做声,她做作地倒抽一口气:「这么想不开,真嫁给程宝啊?」 言觅:「……」 两人没再交流这个不太舒服的话题,很快来到了礼堂门口。今天有活动,外面排了长队,还有人举着手幅像在应援。 很意外孙碧涵也在,她是活动的自愿者,见到程筱葳废话没一句,指使对方帮自己去买瓶水。维持秩序小半天了,口乾舌燥。 「一手交水一手交票。」程筱葳伸手。 孙碧涵觉得对方这要求不可理喻,把她的手拍回去:「没有票了,今天来的都是大咖,还有流量,看看旁边这些……隔壁学校来的,大家都没有票,我哪给你弄?」 程筱葳把水递给她,往门口看了两眼,「哪个流量啊?」 「柏语楠、柳邈、秦乐天,卫茵、赵君君……呃,还有刘思鹤,赵小固……」孙碧涵掰着手指头,「阵容强大,咱们学校是本市第一个点映场,程筱葳我跟你说,排面。」 程筱葳也来了兴致,两个女孩在那说啊说,只有言觅注意到了刘思鹤的名字。 这个时候刘思鹤跟他一样上大一,因为出道早,所以现在不是新人了。有大量作品加持,人气越来越高,算小流量。 「我想进去看。」言觅对程筱葳说。 程筱葳这边听孙碧涵绘声绘色,还得分心应付言觅突如其来的任性要求。 她突然有种带孩子的焦头烂额。想教育言觅不要任性:这不是没票吗,孙碧涵这个志愿者都没票。 「孙碧涵我要票,没票你给我安排进去。」程筱葳声音突然变大。 「我……你……不要太过分……」孙碧涵气炸了,把人拉到左侧荷塘护栏边。 在身上几个口袋摸了摸,最后掏出一个东西塞进程筱葳手里。 「你原先想给谁啊?」程筱葳把东西揣兜里,眯着眼睛。 孙碧涵一脸肉疼,「黄牛炒到九百一张,这是第一排。我本来打算卖给赵君君大粉的。」 随即又威胁道:「老娘对你够仗义了,别说出去嗯?」 程筱葳嬉皮笑脸的搂着好友亲了口:「给你带两天早饭。」 孙碧涵翻着白眼推开她:「你起得比猪晚,等你早饭我死教室里了。」 眼看时间要到了,人也越来越多,她不好再偷懒,一边指着程筱葳无声威胁,一边往岗位上跑。得马上回去维护秩序。 程筱葳展开手里的票,问言觅:「我的朋友将来是不是会背叛我?」 「换个问题。」 程筱葳又看着远处开朗大方,整个人像在发光的孙碧涵,没有做声。 昨天礼堂就布置好了,程筱葳按照票上座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往过道看,言觅依旧靠着墙,目光停留在海报上。 他在看谁? 时间差不多后,孙碧涵和几个工作人员进来。主要负责检票和确认人数,礼堂负责人则最后确定设备和灯光,都妥当后跟影片方对接。 程筱葳就看到礼堂负责人和志愿者们在两侧过道并排站着,剩下的事就交给影片方和保安了。 有限的位置坐得满满当当的,人声鼎沸,跟一场小型演唱会没分别。程筱葳的重点不在舞台上,她担心的是言觅,怕他突然消失,或者出什么变故。而言觅却没看她,目光在舞台上。 主持人先是上台介绍了一番,又进行了热场流程。确认主创到舞台边就位后,就将人请到台上,一字排开站好。 程筱葳还没听清楚主持人最后两个字,耳朵就快聋了,疯狂的尖叫声让她仿佛置身于骚乱中。 然后她看到言觅竟然在笑,对着台上某个人笑。 这货……也追星啊。程筱葳自认为对言觅又多了层认识。 「大家好,我是秦乐天,在电影《危险营地》中饰演王安山。呃,他是一个暴发户,有了钱就想去过一些他曾经鄙视的生活,他重金定製了这趟他以为很奢华实则危险重重的旅行……」 主创按顺序自我介绍,这里没有程筱葳喜欢的明星,但这部电影的题材她很感兴趣。 「大家好我是刘思鹤……」 程筱葳身后一群观眾激动尖叫,她不禁回头,有些年纪很小,看着不像大学生,估计是从粉丝后援会那抽到的票。 「我在这部电影里饰演小可乐,他是一名天文爱好者。年纪不大但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独自去过很多人跡罕至的地方观星……」 程筱葳听到身后的粉丝小声逼逼:「听说小可乐最后死了,为了救男主那个圣父,被泥石流捲走了。」 「草,心疼小鹤三秒。」 「能给他接点活到最后的角色吗?」 程筱葳目光转到言觅那边,终于明白对方在对谁笑了,是刘思鹤。 因为刘思鹤介绍完,换下一个演员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恢復了平静。 电影放映结束后,主创再次回到舞台上,这次是回答观眾的提问。因为他们还得赶下一场,所以时间有限,每个演员只能回答两个问题。 到刘思鹤这边,程筱葳举手,生怕主持人看不到她,把言觅和孙碧涵都看愣了。 但是主持人挑了两名观眾都没挑到她,最后刘思鹤回答的也是些不痛不痒没什么亮点的场面话。 点映活动结束,主创先离开,观眾陆陆续续往外走,志愿者们用大喇叭提醒所有人不要落下东西,以及把随身垃圾带出场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追星?」孙碧涵手指头刚才被证件夹划伤了,在礼堂外包创可贴。 「也不是。」程筱葳看旁边出神的言觅。 「你想问什么啊?」孙碧涵又蹲下系鞋带。 「刘思鹤的理想型。」 这话把言觅都惊到了,而孙碧涵直接爆笑。 「我明白为什么你都这样了主持人还装作看不见你,他们就怕你们瞎问跟主题无关的问题。估计点到的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人。」 程筱葳对着言觅摊手,然后又对孙碧涵道:「我去刨土了,你要没事也过去吧。」 「哦。」孙碧涵嘴巴上应着。 离开礼堂,程筱葳坐上园内交通,两个站后下。园艺社的场地就在这边,地方不大,但程宝规划得还可以,一半展示区,一半作业区。 问题在于,他们入学就管了这个社团,到现在为止也没做出点像样的园艺作品,水平跟早教班没啥分别。 今天人还挺齐,除了孙碧涵之外都在。叶骏看到程筱葳到了,马上把炸鸡和奶茶递给她。 沉皓做了个呕的动作,「恋爱的酸臭味。」 他正挽着袖子准备剪装饰用的枯树枝,这次他信心满满,计划打造一个长业大学园艺社有史以来最卓越的园艺作品。 程筱葳吃着吃着,往旁边言觅看去。 25 对方坐在墙角下,目光随着园艺社这帮人移动,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她突然觉得手上的炸鸡也不怎么香了。 「不好吃?」叶骏紧张。 程筱葳定定望着才确定关係一天的男朋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口,因为她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干活。」放下吃的,挽起袖子。 叶骏松了口气,不远处的程宝也松了口气。妹妹那个性,谈个恋爱旁人都为她操心。 半个多小时后孙碧涵也来了,嚷嚷着自己手伤了,不想再给这帮毫无天分的男「园艺师」做苦力,躺在长椅上用手机跟人聊天,不一会儿李依依也累了,坐过去,两人随意地聊一些有的没的。 程筱葳给沉皓打下手,把乾枯的稻草捆成一个个8字,叶骏和程宝则负责其他工作。 谭洁并没有太合群,坐在篱笆墙角落里倒腾一盆水仙,跟谁都没话说。 很间适很日常,看在言觅眼里非常无聊,心想怎么会有人选这么无趣的社团。 傍晚,大家差不多要回去了,叶骏拉程筱葳到旁边,小声问她要不要看电影。 程筱葳今天刚看了一场,并没有精神看第二场。 叶骏又说去吃饭,然后去外面逛逛,恋爱中的程筱葳自然而然地就答应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言觅这个外人看不见的电灯泡一直在旁边,还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程筱葳这一晚上意兴阑珊,感觉跟叶骏在一起不是恋爱,像应酬。 她都搞不清楚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明明自己是喜欢对方的啊。 对方表白的时候她是又惊讶又欢喜,心跳加速,觉得大学生活太美好了。 她还畅想了很多跟叶骏在一块的未来,连婚纱什么款式,伴娘服什么色调都开始认真思考了。 而昨晚两人聊电话聊到睡着,他们都发现跟对方好有话题。 但现在,只是过了一天,好像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那我先回去了,到宿舍打电话给你。」叶骏没察觉到女友的异样,把她送到家楼下,抱着她亲了下脸颊。 他们的关係还没进展到亲嘴,所以只能这样了。 人走后,程筱葳没上楼,只是看着叶骏离去的方向发呆。 「我是不是睡着了你就会消失,然后咱们再也见不到了?」程筱葳转头看跟了一天的言觅。 「或许。」 程筱葳赌气:「那我不睡了。」说完三步并两步跑到对面还没关门的小便利店买了瓶咖啡,豪迈地两口喝完。 便利店前有供居民歇脚的水泥桌椅,累了一天,程筱葳却不想上楼,在椅子上坐下。 「心理建设完毕,说吧,我受得住。」她似乎下定决心。 言觅也在她对面坐下,「程筱葳你喜欢园艺社这些人吗?」 「不然呢?」都跟了我一天还问这种问题。 「我跟孙碧涵小时候就认识了,她包容了我很多缺点,我们还约定了将来同一天结婚,住同一个小区。」 「还有叶骏……你不觉得他哪都好么?我们学校真的很多人喜欢他和沉皓。」 「然后他竟然喜欢我,你看他刚才待我小心翼翼的。我何德何能啊。」说到这里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跟了一天,言觅对程筱葳和园艺社这些人有了另一种认知。 「如果你不愿意远离他们,那么就去找问题,然后一个一个解决掉。」言觅也做了选择。 程筱葳定定望着对方。 这是一张特别好看的脸,男生长这样可以说无往不利,而同时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对,她觉得这个男生很温柔。 她也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对方做了选择。不打算告诉她他所知道的事情。 「都,都是什么问题?」她想像不到他们这群人将来会发生多糟糕的事。 言觅直视她:「程筱葳,你能接受你自认为很了解的人身上的阴暗面吗?」 「哪……哪方面?」她紧张了。 言觅稍作停顿,给她一点时间。 「比如睡女朋友的闺蜜;做老师的小三逼死原配;私生活混乱;背叛友情之类。」 言觅声音很轻,但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传到对方耳朵里。 程筱葳刚要张口,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你说的都是真的?」 言觅叹气,「如果你顺风顺水的,我会出现吗?」 不会在医院遇见,不会被这个悲剧故事缠上,自然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过于真诚的模样让程筱葳感到恐惧。她将他所描述的那些事跟园艺社这些人联系起来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接受。 她哭了,不停地摇头,不愿意相信。 她知道自己不该信的,但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因为眼前这个男生并不存在于当下,他的人生进度不在她这个场景。 就是因为这个灵异事件,反而让他每一句话都很真实。 一个同时空下存在的血肉之躯可能会为某种理由哄骗她,但异时空的生灵,完全陌生的关係,没有理由这么做。 她只是个平凡人,不是文学作品里的天选之子,她没那么重要被老天选择。 眼前这个男孩的出现,她相信是个纯粹的巧合。 「但这些都只是悲剧的揭幕而已。」言觅语气透着遗憾。 「程筱葳,如果你喜欢你的朋友们,你可以去解决这些问题,让这个故事烂尾或者换一个走向。」 「而如果你恐惧,你也可以躲起来,躲开他们,他们将来死活与你无关。」这是言觅当下能想到的办法。 痛苦中的程筱葳再次抓到了言觅话里的重要信息,她一脸泪水地对着言觅,紧张地问:「会有人死?」 言觅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会,不久的将来。」 程筱葳捂着嘴,儘量不让自己叫出声。 「程筱葳……」 「什么,还有什么?」她声音沙哑,试图让自己冷静。 言觅想到这个女孩的结局,满眼心疼地望着她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什么?」她也望着他。 言觅读懂这种眼神,是又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答应我不管将来你多绝望,都不要轻生,好好活着。」 话到这里,言觅深吸一口夜间的凉气。 坐在对面程筱葳捂着脸,此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却又害怕被邻里听见,惹来关注和担心,一直努力克制着。 言觅伸出手放到她的头上,虽然不可能有感觉,但程筱葳突然觉得好像有被稍微安抚到。 言觅冲她笑笑:「我就不陪你回家了。」 「晚安。」 26 言觅在楼下坐到后半夜,看着夜空,回想白天刘思鹤那稳重成熟的模样,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身上也越来越疲惫,最后失去了意识。 手机来电把他吵醒,脑袋断片了,一时半刻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抬手要找手机,发现左手背一阵轻微疼痛,一根管子直通掛在架子上的药水瓶。 他没来得及回忆,从搭在腿上的外套里摸到手机,正要接听,看到上面的日期和时间…… 那天他在公司被霍少恆一派的人针对,田延为了他好给他放了两个月的假,当天晚上他发了烧,自己开车到北区医院掛急诊。 也就是在那天他遇到了一个病气沉沉的,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她半开着眼睛,目中无神,无法确定她在看哪边。 她叫做程筱葳。 「我过去接你。」田延在电话那头说,听口气已经在路上了。 掛了电话,言觅抬头看了眼药水瓶,还有一瓶半。 他安静坐着,定定看着对面的座位,直到田延过来,药水吊完,护士拔针,对面也没有人过来坐。 他起身在输液区转了圈,没有什么特别的。 回到家,田延跟刘思鹤在视频里逼逼赖赖,年阿姨在给他做吃的,电脑里、手机里,跟程筱葳有关的资料仿佛从未存在过。 所以是自己做了一场真实的梦吗?梦中有梦? 既然无法解释那便不需要解释了,少点庸人自扰,日子会好过很多。 刘思鹤:老婆我每天都好想你。 言觅:我明天去陪你好不好? 刘思鹤马上弹视频请求,「真的!」一脸惊喜。 言觅手指头摩挲着屏幕上刘大明星的脸,突然装出一副委屈状:「老公,公司里有些老油条欺负我,然后田延还不帮我,他全公司通报批评,停我的职两个月。我两个月回去我还能干嘛啊,位置都被人架空了。你说田延这个人是不是故意的?我辞职算了。」 躺在沙发上的田延咳嗽两声:「差不多得了。」 言觅跟视频对面的刘思鹤笑得不行。 第二天中午,田延把言觅送到机场。 「别玩太久,我一个人守家无聊。」他也想去玩,但公司走不开。 言觅敷衍地摆摆手,田延气笑了。 刘思鹤补拍内容已经转到最后一站,也就是巴黎。他在紧锣密鼓地拍戏,但没忘记让经纪人小梁亲自到机场接人,送到同一家酒店。 服务生将行李送进客房后,小梁坐在地上帮他整理行李,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事,也乐意做。 「小鹤房间里装满了摄像头,不让你住那。」 这倒是让言觅感到意外,他从不知道这种事。 「谁装的?有人监视他?这违法的。」他拿起手机想做点什么,比如报警。 「他自己装的,这个习惯已经很多年了。」小梁无奈。 言觅更不可思议了。 小梁解释道:「这圈子总有些乱七八糟的陷阱,他不想被你误会。」 这个答案没能让言觅释然,反而让他生气,「刘思鹤是不是有病?」更多的是心疼。 小梁拿起言觅的手机,打开被收进文件夹的某视频app。因为跟家里监控是一个帐号,言觅之前就登陆过,所以不需要另外验证。 言觅接过手机,就看到里面每天都有添加新的视频储存,内容多到已经付费扩容了六次。 随便点开一个视频,都是刘思鹤房间的情形。 大多数时候没有人,因为他要出工,人在的时候除了洗漱睡觉之外就是跟他聊天,或者跟经纪人和助理沟通工作事宜。 而他们所住的是个套房,三个人都住在一套房子里。 都这样了还那么谨慎,而且坚持了十来年,小梁很佩服。 言觅想骂刘思鹤现在人不在跟前也没办法,他让小梁去片场帮忙,他自己在酒店就好。 田延:画圈的都要。 言觅看到那张截图,都是这阵子才上市的新品。 躺上床给对方回了个表情包,困意袭来便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摸到身边有个人,对方也被他摸醒了,整个人压上来。 言觅一边脱睡衣,一边回应对方的亲吻,房间里很快只剩下彼此宣洩思念之情的声音。直到偃旗息鼓才说上第一句话。 「好想你啊。」刘思鹤脑袋在言觅颈窝蹭来蹭去。 言觅打开灯,捧着刘思鹤的脸仔仔细细看着:「你以后想我陪你就开口,我随时可以。」 这话让刘思鹤红了眼睛,言觅也有些难过,主动吻住对方,两人再次缠绕,难捨难分。 同一天,有蹲守在酒店的粉丝拍到刘思鹤一行多了个陌生男性,大家都好奇这人是谁。 很快被证实是刘思鹤的发小,游戏巨头rtw公司的副总裁兼市场部经理言觅。然后他们又扒到了言觅的料,传闻他因为两个游戏运营闹出的争议被开了。会出现在欧洲,多半是去玩的。 因为他的到来,也让很多人发现刘思鹤没之前那么焦虑了,整个人平和了不少,节奏慢了下来。 田延:营销号有些过头了,你的履歷被传得到处都是,我已经发律师函。 言觅:管不过来吧。 田延:能收敛点也好。 刘思鹤出道早,粉丝眾多,不少人喜欢关注偶像的私生活。这样势必就会影响到明星的素人社交圈,不是什么好事。田延不太喜欢好友被过度曝光。 言觅:你看着办,要太费事就算了。 现在每天跟刘思鹤同进同出,刘思鹤工作的时候,他就在保姆车里看书煲剧和处理一些工作事务。虽说被停职,但只有他能管的事还是得他来做。 刘思鹤:田延你去庙里求求姻缘吧,天天这么工作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条消息出现在群聊框同时车门被拉开,刘思鹤坐进来。言觅把保温杯盖子拧开递过去。 田延:我为了谁?刘思鹤你哪天不红了,过气了,而你那败家老婆只知道花钱,你俩穷困潦倒,我田延能管着你们吃喝保险水电煤物业。 田延:珍惜为你们退休生活奋斗的我吧。 这话言觅就不爱听了:我哪败家啦,我可节约了。 刘思鹤特别爱看言觅狡辩的样子,笑着凑过去亲了口。 后面的工作都很顺利,小梁额外接的商务刘思鹤也十分配合地完成了。小梁欣慰得想哭,特别感激言觅。 回国那天刘思鹤下了飞机就坐公司安排好的车去参加了一场慈善站台,言觅则坐田延的车先回家。 「你打算休假到什么时候?」田延坐在地上帮忙整理行李。 「今年小鹤爸妈来跟我们过年,我想过完年再打算。公司有事你可以直接找我的。」 田延有些意外,「我爸我妈也说要来。」 两人目光碰撞,顿时理解了长辈们的用意。 哪是来看儿子啊,都是来陪言觅热闹热闹的。今年他同时失去了双亲,大家都很心疼他。 刘思鹤赶回来时桌上菜都齐了,就等他开饭。 言觅和田延在讨论过年怎么安排长辈们城内游玩,考虑到年纪和身体,每天就去一个景点最合适,天气不好就在家里打牌。 都让他们两个规划好了,刘思鹤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操心的。 年前还有几个商务和宣传要跑,之后就休假到明年八月份。他的影视和商务存货不少,曝光度不用担心,最重要的是今年言觅经歷了太多痛苦,他要好好在家陪老婆。 想到可以天天跟老婆腻在一起,刘思鹤心情好得不得了。 「下个月六号是初一,去庙里拜拜。」言觅面上求平安,心里求的是孩子,但怕被那两个人骂,不敢表露私心。 刘思鹤筷子顿住,田延看他这样就生气:「不是说没活了吗?」 「我自己去也一样的。」言觅觉得自己去更好,不用被刘思鹤察觉。 刘思鹤没搭理他们,马上找手机给小梁打电话。 然而并不顺利…… 27 正文完 「校庆不是办一周吗?哪天去不一样?」 「我又不是为了校领导去的,我为的是孩子们。」刘思鹤着急,他今年因为通告跟私人行程衝突已经发过几次脾气了。 言觅一听是校庆,问道:「哪个学校啊?」 刘思鹤转头,「长业大学。」 言觅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马上让刘思鹤把手机给他。 「哪天啊小梁?」 「六号吗?」 「那去吧,我跟田延也去。」 「嗯,好,辛苦了,快吃饭吧,拜拜。」掛了电话递回给刘思鹤。 田延欲言又止,但很快就认命了。 他们三个人里言觅不怎么做主,但每次做主都是不容反对的,天上下刀子雨都必须办。 校庆当天,刘思鹤有一系列流程要过,言觅和田延两个人就在校园里溜达。 田延把手机递给对方,「也算变相澄清你没离职。」微博上他们两个逛校园的照片已经传开了。 言觅接过手机划了下,发现评论区怪怪的,怎么都开始夸起他来了。 [戴眼镜的言总今天美出新高度] [言总跟田总配一脸] [鹤言cptui你一脸] [言总风衣什么牌子] [帅哥果然都跟帅哥玩,小鹤的朋友顏值都很可] [还超低调的] 言觅只觉得莫名其妙,把手机还给田延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年园艺社的场地,现在这里还是园艺社,但换了不知多少批成员。 「田延你大学那个社团现在还有吗?」 忆往事,田延不得不感慨:「越来越好了,每年校庆固定表演节目,还有了自己的小剧场。」 大学期间被言觅和刘思鹤拱火加入了喜剧社,他不善于表演,所以除了表演之外的工作他都有参与。编剧、导演、场务、外联等等又辛苦又琐碎。 提到这个田延冷笑起来:「你们那个离谱的社团呢?」 言觅跟他不一样,提这个那可得好好嘚瑟一番。 「实不相瞒,还在。」 「真的啊?」田延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那套体系越来越完善。现在很多人借我们那个社团创造的体系搞创作,有版权费收的。」收入一半用于社团运作,一半捐学校。这也是当年他定下的规矩。 言觅大学期间加入了一个冷门社团——黑魔法社。就问离不离谱。然后他跟小伙伴们把这个社团给发扬光大了。 他们鑽研了大量跟魔法有关的书籍和资料,匯总了各类体系、流派,后面还正儿八经地发表了演讲。 社团有自己的社交帐号、电子刊物和周边,影响力早早地走出了校园。每年各种年轻人的活动,最得脸的就是他们学校黑魔法社。 至今为止,他那穿着魔法黑袍的油画像还掛在社团教室的墙上。是黑魔法社唯一的荣誉社长,别的社长可没这种待遇。 他毕业那年,刘思鹤和田延还去参加典礼,他们三人在社团教室拍了很多合影,时不时翻出来看还觉得很有趣。 「以前没想过你会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一个上班族,一个太太。小时候我就觉着你将来一定是要干大事业的,你可能会从政,你可能会成为某个领域的大人物,你会出色得让我们仰望。」田延感叹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或者说对言觅不够了解。 「抬举了田总。」言觅有点无语,纳闷自己怎么会给人这种观感,明明一直是个随遇而安胸无大志的人啊。 他父母对他期待也是健康快乐平安,对他学业重视也是为了他能找份收入和福利待遇不错的工作,能养活自己。 「你现在这样也很好。」田延回想言觅回国至今的生活。 别的不说,一直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这点就很好。 今天是开放日,天气不错,但风也大。园艺社的展览有不少外校人来参观,两人逛了一圈,言觅在临时搭建的休息棚里找了两个风吹不到的位置。田延看人坐定后就去外面买喝的。 「言总。」 霍少恆也来逛展子,无意中发现言觅在休息区,抱着涂鸦册不知画什么。 「怎么你一个人?」不是说已婚多年吗,再不济还有一起长大的田延。一个人跑到长业大学园艺社呆着,这举动未免太孤单了点。霍少恆今天内心os终于不是骂言觅的了。 言觅把涂鸦册合上,托着腮帮子,有点无聊地回答:「没,田总也在。」 霍少恆望着棚外攒动的人头,又问:「言总知道长业园艺社的故事吗?挺有传奇色彩的。」 言觅摇头,完全没兴趣,并冲对方露出嚣张的表情,惹得霍少恆莫名其妙。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把社团玩到极致的人,我不认为当下有什么社团能跟我比。」开玩笑,老子是黑魔法社社长。 对方那副逼王样,让霍少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又想到这玩意过段时间会回公司上班,今天逛园子的好心情全没了。 恰好田延买了热饮回来,霍少恆忙起身给老闆让位。 「画什么?」田延把涂鸦册拿过去翻了翻。 「随便画画。」棚里暖和,言觅犯困了,「走吧,去动漫社转转」说着拿起自己那份热饮,打着呵欠站起来。 田延冲霍少恆点了点头,便跟着走了。 刘思鹤:老婆你在哪,我去找你。 田延:漫展,你老婆很受欢迎。 附上一张言觅试穿魔法学院袍子,拿着魔杖的照片,谁不说魔法师本人呢。 刘思鹤:滋溜~哥来啦。 结果刘思鹤的保姆车还没开到动漫社场地,在路口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学校担心安全问题,跟刘思鹤沟通后一行人不得不打道回府。 言觅和田延得知刘思鹤进不来,便不再多逗留,离开动漫社去坐游览车,到校外停车场匯合。 「他一定很遗憾。」言觅为刘思鹤无奈。 「可以去参加国外的,别人不认识他。」田延提出解决办法。 「也是个法子。」 这个站点原先是一处古建筑,前年围挡维护,一般人不能进去参观,也就没什么人在这个站上下车了。不过以后还会开放,所以站点还保留着。 今天天气冷,只有他们两个枯站着。 田延正要跟言觅说什么,一辆越野车开到他们身后临时停车位上。紧接着副驾位置下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她手里拿着一张纸。 「等……等等……」 田延确定不认识对方,但对方好像认识他们。 在回刘思鹤信息的言觅也转身,但当他看清来者时瞳孔微震,脑子空白了一瞬。 女孩走到他们面前,慢慢展开手里的纸。 那是一张速写,刚才言觅在园艺社涂鸦册上随便画的那张。上面是一个女孩乱没仪态地坐在长椅上一手炸鸡一手奶茶,笑得像个憨憨。 令田延吃惊的是画上的女孩跟眼前这位有五六分相似,而身边言觅的反应也说明了,他跟这个女孩有渊源。 她流着眼泪定定望着言觅,似有千言万语,而言觅眼里儘是欣慰。 这时又有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他们旁边,刘思鹤拉开门下来,对眼前的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望向田延,发现田延皱着眉头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言觅馀光留意到越野车上其他人陆陆续续下来,两名年轻男子一名年轻女子朝他们走过来,这三人他并不陌生。 言觅觉得自己得先说话。 「一切都好吧?」 女孩用力点头,此时已泣不成声。 她身后一名男子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防备地打量面前三个男人,显然关係匪浅。 言觅忽略那名男士,笑着向女孩伸出手。 「你好程筱葳,我是言觅。」 女孩哭着哭着就笑了,回握住言觅的手,紧紧的。 「好久不见。」 离开学校后刘思鹤让司机直接开去寺庙,说田延求姻缘这件事耽误不得。 田延还沉浸在言觅刚才和女孩见面的过程,有种道不明的伤感,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这个女孩。 到了寺庙,言觅使唤刘思鹤去捐钱,自己则偷偷去拜送子的神仙,还求了符收在手机壳夹层里。目睹整个过程的田延是又无语又想笑,言觅想生孩子想疯魔了。 出山门太晚,三人决定不摸黑回城了,在附近的度假山庄凑合一晚。 半夜里下起山雨,言觅从刘思鹤怀里挣脱,下床去上洗手间顺便喝杯水。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太足,口乾舌燥的。 外面露台好像有人影,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田延。 「心疼得睡不着吗?」言觅放了杯温水到对方手边茶几上。 平板上的美股一片可惜的顏色,谁看了不为田总肉疼呢。 田延长叹一口气,拿起水喝了半杯。 「我就没有横财命。」踏踏实实上班。 言觅留意到茶几上有个手环,是从庙里求的姻缘结,据说戴在手腕上容易脱单。 「怎么不戴?」言觅没碰,据说这种东西不能随便碰。 「没拿定主意。」田延拿起姻缘结反覆端详。 「那你看着办。」言觅觉得要尊重别人的选择,如果田延目前不想,那就不要去催促。 「我回去睡了,你别太晚。」言觅打了个呵欠,站起来对着黑漆漆的山景做了几个伸展运动。 「言觅……」田延突然叫住他。 言觅回头,「干嘛?」 田延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儘是道不明的情绪,言觅被看得有些不自然。 「如果有下辈子,或者平行世界,你选我好不好?」 言觅先是一愣,然后是理解。 「好。」 没有想过会得到这个答覆,更没想过对方这么干脆。田延有些激动,哽咽道:「说定了,你不能食言。」 「嗯。」言觅依旧没有犹豫,目光诚恳。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田延深深地看了眼言觅。 慢慢地把姻缘结戴到左手上,伸到对方面前,仿佛在说:这辈子就这样吧。 言觅面色平静地回到房间,床上的刘思鹤睡得很安稳。 他拐进浴室,站在全身镜前望着自己的模样出了神。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收拾好心情,洗了把脸打开门出去。 刚上床就被刘思鹤拉进怀里。 「老公你抱太紧了,好热。」言觅真困了,迷糊地抱怨。 刘思鹤睁开眼,恶狠狠地瞪着落地窗外,嘴里嘀咕:「他想得美。」 言觅没听清,「谁美?」 刘思鹤马上在他脸上和嘴上分别亲了口,哄道:「我老婆世间最美。」 「嘴巴这么甜~」言觅嘴角带着笑。 刘思鹤又亲了下,「老婆我好爱你,你爱不爱我?」 「老公我也好爱你。」言觅哼哼完就进入了深睡。 第二天一早下山,田延去公司上班,刘思鹤带着言觅去医院。 他也是昨天在长业校庆活动上收到医生的信息,说言觅超过三个月没去做检查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当时很烦躁,不管言觅是忘记了还是故意逃避,刘思鹤都认为是他的问题。 今年言觅太苦了,而他却没法从工作中脱身,好好陪伴言觅。 「别紧张。」 儘管是熟悉的医生和护士,言觅依旧很紧张。 刘思鹤知道这种紧张是害怕失望,然而每次都失望。次数多了,言觅承受能力越来越差,很可怜。 检查过程中医生没有透露情况,完毕后请他们去休息区等报告。 「小鹤我们走吧。」在这件事上言觅一旦焦虑起来就想逃避,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刘思鹤在犹豫,一方面他心疼言觅,想顺着他情绪,一方面他又希望言觅能勇敢面对这件事,不当一回事,顺其自然。 好在不用他做选择,护士来请他们去医生办公室。 汤医生看着电脑上的报告和验血数据,再看紧张的两个人,觉得他们怪不容易的,但这次…… 「恭喜你言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