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等佳期》


 01－选择障碍

    裴思浅工作的地方最近出现了一个新的客人。
    他在便利商店工作，做的是中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每天都一样，十分固定。由于便利商店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客人不多，于是整间店就三个人值班，一个人一个时段，偶尔才会有人来顶他们的假期。
    同样的原因，基本上比较常出现的面孔他都会记得，要是看到陌生的脸他一定都反应得过来，之后再看对方出现的频率接着决定要不要在心里给他建立熟客名单。
    他在这间便利商店工作已经五年多了，大学那会儿的打工就是在这里，虽然做的已经是正职，毕业之后他也没想要换工作，便利商店的生活挺稳定的，他很喜欢。
    而那位新客人是大约一星期前出现的。
    那时候是晚上十一点，距离他的下班时间剩下一个小时，裴思浅偷偷把手机架在柜台内看着动漫，反正他值班的八小时内，大概过了九点基本上就不怎么会有人了，他只要在听到开门声时收起手机就好。
    十一月已经寒风颯颯，空调的温度比外头还高，每次电动门打开都会有一股寒气刮进店内。一听到熟悉的开门声，裴思浅立刻连戳了两下手机萤幕，接着翻过机身往桌上一放，站直了身体一改刚才没有骨头似的站姿，大喊道：「欢迎光临！」
    穿着一袭黑色风衣的男人走进了自动门内，朝他微微瞥了一眼后四处张望了下，接着锁定了玻璃冷冻柜的方向走过去。
    由于有段距离，裴思浅只看得到那人身子好像挺高，五官也没看清。
    但感觉是个帅哥，他的视线跟着那人追了一会儿，对方整身都是黑的，衣服、裤子、连脚上那双靴子和背包都是。就凭这种穿搭，撑得住的人应该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吧？
    是说怎么大晚上的穿这样？哪台车没看到的话就撞下去了耶。裴思浅在心里脑补着八百字小剧场，一边看着男人还在玻璃门前犹豫。
    这家便利商店的规模真的不大，连霜淇淋机都没有，用餐区也是寥寥两三张双人桌，玻璃柜里的冷冻食品有哪些他能当场背出来。
    男人在玻璃柜前面至少站了三分鐘，好不容易打开门，拿出一个盒子，接着看了它两秒，又塞了回去，视线在一水的汤包水饺肉品那儿流连一阵，把冰箱门又给关上了。
    裴思浅：「……」
    好的，这位先生肯定是典型的选择障碍了，他们店里东西这么少还能挑这么久实在不容易。
    他看着男人简直就要蹲下来一个个慢慢选了，很想过去给他推荐一下，但又怕对方觉得自己鸡婆，穿成这样子感觉就很难相处啊。
    裴思浅一边在心里惦记着刚才动漫的剧情，一边继续给男人脑补小剧场。
    应该是买消夜的，然后穿成这样应该是刚下班吧？从家里出来的话才不会穿这么正式。但话说回来什么职业穿成这样……不会是黑道吧？刚讨债回来？
    裴思浅打了个冷战，看男人又一次打开冰箱，这次拿了一个耐热袋包装出来，他盯了手上的东西两秒，关上冰箱门转身。
    您终于选好了啊大哥！我看得都急了！裴思浅感动得热泪盈眶，看男人走过来的同时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的五官。
    ……靠，真的是帅哥。
    男人目测超过一米八五，眉眼凌厉，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是客观而言好看的长相。一头原先大概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现在有些凌乱，风衣的扣子倒是一丝不拘地扣好着，可靴子的鞋带又松了一边。
    懂了，这应该是那种上班前会精心打理自己但之后如果乱了就不管的那种人。裴思浅在心里想着。
    男人将耐热包装袋递给他，裴思浅接过后刷了条码，看着萤幕说道：「总共三十九，有会员吗？」
    买这什么，酱烧软骨鸡肉串，大晚上吃这个也太油了吧？
    男人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后道：「那个……我要再一杯中杯热拿铁。」
    那您倒是提早说啊帅哥。裴思浅在心里说着，又敲了几下键盘：「好的没问题，这样一共是七十四，鸡肉串有需要微波吗？」
    男人点头，将一张纸钞递给他。
    裴思浅把钱塞进抽屉后翻出零钱递还给男人，抄起柜檯上的鸡肉串塞进微波炉，然后转了一圈又滑步到咖啡机前。
    男人有些愣愣地看着裴思浅活像在表演的动作，那表情配上他的长相，倒显得不那么难以亲近了些。
    裴思浅一边给自己消毒一边拿杯子，按着咖啡机的同时说道：「你买的那个我觉得其实没有很好吃，味道还行但肉的口感很像组合肉。再说这大晚上的，如果是选消夜的话这个口味又有点太重了，它旁边我记得有一个纽奥良风味鸡翅，那个就比较适合晚上吃，还有……」
    他很自觉地自己住了嘴，哎呀，刚才还想不要干涉人家的。
    男人一直没出声，裴思浅也不太敢回头过去看对方的表情，直到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实在是避无可避了他才无奈地停止假装咖啡还没滴完的姿势，给杯子加盖，套上厚纸杯套后过去把微波好的肉串包拿出来，一起递给男人：「来。」
    他根本不敢去看对方的脸，男人接过来的时候好像在笑，但裴思浅没看见。
    「谢谢。」他只听到对方轻轻的这么一声，抬头时就见人剩下了个背影。
    第二天裴思浅又见到了男人，比昨天晚了二十分鐘左右，还是一样的穿着。男人这次没怎么犹豫地拿了一包纽奥良风味鸡翅给他结帐，又要了一杯热拿铁。
    裴思浅直到把东西塞进微波炉后都还有点愣，做咖啡的时候都没敢再开口。
    「昨天那个好吃吗？」把东西递出去时裴思浅还是多嘴地问了一句，男人眉毛动了下，道：「……还好。」
    接着又补了句：「跟你说的差不多。」
    裴思浅笑出一口白牙：「是不是，我做店员这么久了，店里的东西我基本都熟都吃过，以后想买消夜可以问我……你是买消夜吧？」
    男人点头，裴思浅于是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了：「这么晚还喝咖啡啊？不会睡不着吗？不过拿铁有加牛奶所以好像也还好……」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男人的表情，见对方确实是没有什么不耐的情绪才继续道：「如果不介意份量大一点的话，我觉得那个鸡肉时蔬燉饭还不错……就是后面那边。」
    裴思浅指指男人身后的开放式冰箱，对方一回头就看到了他说的东西，喔了声。
    「好啦，趁热吃吧。」他拍拍柜台，朝男人张了下双手，「晚安。」
    男人一愣，「……晚安。」
    接下来裴思浅每天几乎都在差不多的时段都会见到这个男人，通常是晚上十点过后，最早十点二十，最晚有一次他都要下班了才看到人。
    男人叫楚临迦，这是裴思浅攛掇对方办了会员后得出来的情报。
    裴思浅对熟客的定义是他记得人家来干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这样看下来的话，楚临迦第一天就变成「熟客」了。
    楚临迦每天下班都会来买消夜加上一杯热拿铁，据他的说法是他回家之后还有一些事情要忙，咖啡对他的效用刚好可以维持到他忙完睡觉。
    裴思浅觉得非常神奇，他个人完全喝不得咖啡，除了睡不着以外他还嫌苦。
    「楚先生是刚调过来这里工作啊？」两个礼拜后的某天晚上裴思浅边给楚临迦做咖啡边问，今天楚临迦的消夜是一个甜麵包，不需要微波，这会儿还躺在柜台上。「两个礼拜前才开始看到你。」
    楚临迦点头，儘管对方看不到，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开口道：「升职……然后就调单位了。」
    裴思浅长长地喔了一声，将咖啡盖好，递到楚临迦手里时问道：「实不相瞒，楚先生，我好奇您的职业很久了。」
    楚临迦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变成敬语，但还是老实的道：「警察。」
    裴思浅哇了一声，眼睛都亮了：「哪种警察啊？坐办公室的吗？还是……」
    「刑警。」楚临迦觉得裴思浅的双眼亮得有些过份，这会儿睁得大大的，配上那张看起来活像学生的脸看起来还怪可爱的。「……最近没什么事，这里治安不错。」
    「我也觉得，我还没有遇过抢劫的。」裴思浅点点头，噯了声，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很危险啊？」
    楚临迦回想了一下自己前六七年的刑警生涯，再看看裴思浅那写着我想听故事的眼神，斟酌了下后开口道：「有时候……不过大部份时候都还好，之前有一次追抢劫犯被割到腰。」
    裴思浅愣愣地看着，楚临迦又补上一句：「缝了十一针，那是我受过最严重的伤。」
    裴思浅一想到要在自己身上开一条口子就浑身发麻，又想着电视上的警察都长得超兇，楚先生还比较像知识分子是怎么回事。
    楚临迦在心里想着那其实只是已在自己身上留疤的伤口里头最不吓人的之一，但看这小朋友一脸就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样子，怕对方吓着了，就没有多说。

 02－笑起来真好看

    楚临迦是个刑警。
    警校毕业后他进了西市的第四分局，从最基层开始做。前阵子人事内部做了调动，他升官的同时往第二分局调了过去，成了空降副局长。
    楚临迦不是很明白他的领导在想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他会走这行主要也是受父亲影响，他的父亲是军人，故事听多了之后就產生了嚮往，父亲也没太拦着他，说为国家尽力是好事。
    但事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楚临迦觉得刑警真的是个很两极的工作，间的时候在局子里待一整天什么事都不用做，忙的时候一个星期每天都超时工作，今天早上八点上班明天凌晨两点下班。
    而且后者的发生频率比前者不知道高多少倍。
    楚临迦八年以来不算健康检查的话进过十一次医院，缝过九次伤口，开过两次刀。而且他还不是特别多灾多难的了，至少伤大多都在能遮的地方，他有个同事大概每半年要住院两星期，现在还在医院里敲键盘。
    第二分局的管辖范围就大数据看起来治安是好得多，但楚临迦不敢懈怠，竞竞业业了两个礼拜后只抓了一个抢劫犯和两群八加九，他简直要普天同庆。
    而且第二分局的人大多都没对他这个空降副领导表现出什么太大的意见，每个都很热情，除了轮流请客下午茶这点他真的不懂以外其他都没问题。
    但下班时间没有因为案子少就提早，第二分局是人少了点，也没有那么多大案子，但打架的混混特别多，十一点走都算早的了。他来第一天可能是要表态，十点准时放人，他收了下东西后就往自己新租的公寓要走回去，距离没有很远，大概十分鐘脚程，反正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市中心的地方，虽然生活上可能有时会不太方便，但现在什么事是便利商店解决不了的？
    楚临迦的公寓是在一条小巷内，出来往右拐走三分鐘能看到一家便利商店，接着出去上大路后就有一些卖吃的地方了，他觉得挺方便，租金什么的倒是其次。
    他母亲在他第五次进医院后就劝过他，说家里靠你爸爸的退休金就够活了，找个安全点的工作吧，每天这样出生入死的妈妈看着怕。
    楚临迦想过这个问题，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景象他当然是极不愿意发生的，可他又觉得只有这样他才能实实在在地靠自己对社会尽上心力。
    他问了自己读警校那时的三个室友，三个人现在一个刑警一个法医一个私家侦探——三个室友们并不是全读警校的——可三个的回答都一点参考性也没有。
    一个说你以为死了就是结束了吗，一个说就算你不当警察你还是有可能死于意外啊，一个瞄了他一眼，笑着说你就做你想做的事管那么多干嘛，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
    楚临迦于是放弃了和这三个室友对话。
    他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那三个室友是他除了家人以外最亲近的对象了，虽然现在那三人都在南市没办法常常见，但他们的群组一直都挺活跃的。
    就算通常不是他在发言，但一些近况还是可以得知的，而且他们一个月也会约一次饭，轮流指定地点。
    楚临迦觉得很不公平，他每四次得搭三次高铁，其他人都只要一次。
    他当然针对这件事抗议过，但没人理他。
    总之楚临迦第一天下班回家后就经过了那间便利商店，他在外头犹豫了五秒，还是走了进去。
    以前他回家的路上会经过夜市，他进去随便晃一下就能收穫许多吃的，便利商店……他真的不常去。
    冷风呼呼地吹，玻璃电动门一打开就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同时楚临迦还听到一声十分精神的欢迎光临，他回头往柜台看去，只有一个店员，男的。
    也是，这地点这么偏，估计也没什么客人。
    楚临迦走到了冷冻玻璃柜前，接着就被琳瑯满目的品项给亮瞎了眼。他不挑食，但相对着有着非常严重的选择障碍，以前夜市他固定就是几家店轮流着买给养成了习惯，现在突然换到新环境……而且便利商店有些食物是季节性的还会换是不是啊。
    楚临迦十分苦恼地一排一排扫过架子，大概三分鐘后拿出一包饺子，接着又塞回冰箱，原本要继续挑选，可又想到这样开着冰箱门太浪费电，又给关上了。
    他看了半天，最后决定遵循自己以前的习惯，今天是星期三，之前他在夜市星期三是买串烧，他就拿了个差不多的东西。
    楚临迦关上冰箱门往柜台过去，柜檯是一个小男生，估计最多也就大学年纪，染了一头浅褐色的头发，瀏海松松软软的，末稍有几束捲发垂在脖颈后，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神色有些茫然，以男生来说有些长的睫毛跟着一动也不动。
    楚临迦将耐热包装袋递给他，男生回神接过，刷了条码就报价问会员。他愣了一下，摇摇头，缓缓地道：「那个……我要再一杯中杯热拿铁。」
    他回家后还有一些杂事要处理，咖啡因对他的效用通常不会维持很久，喝杯咖啡大概也就撑一个多小时，咖啡因退了之后他正好睡觉。
    男生一呆，很快地又敲了几下键盘：「好的没问题，这样一共是七十四，鸡肉串有需要微波吗？」
    楚临迦点头，看了眼他胸前的名牌，裴思浅。
    还挺少见的姓。
    裴思浅把钱找了后开始了他的表演，一串开微波炉操作咖啡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边嘴上也没间着，开始对他的消夜给予十分具有建设性的建议。
    对方背对着自己，楚临迦边听边点头，结果刚推荐了一样的裴思浅突然没了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站在停了的咖啡机前，直到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
    「来。」裴思浅把加了纸套的咖啡和微波鸡肉串递给他，头压得低低的。楚临迦很想问他刚才还想推荐些什么，但实在不好开口，他从小就不太会和陌生人说话，结帐一类的活动已经几乎是极限了。
    他也很想跟人互动，但无奈每次说句话都要想半天，也难为他那三位室友每次都听他结巴了。
    楚临迦无奈地笑笑，接过食物，「谢谢。」
    小店员还挺有意思，他想着。
    那鸡肉串实在不怎么样，过辣不说，大晚上吃着的确有些腻，口感也不说多上乘。
    楚临迦回想了一下裴思浅推荐的品项，决定明天再去试试。
    他把咖啡一饮而尽，回身开了笔记型电脑开始处理公务。
    隔天他下班进便利商店时看到的还是裴思浅，可能对方值的就是这夜班。他没太犹豫地找到了裴思浅说的鸡翅，结帐时又点了杯拿铁。
    楚临迦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和对方说昨天他说的那个真的很普通，裴思浅就边把东西递过来边开口了：「昨天那个好吃吗？」
    楚临迦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还好。」
    像是觉得只说两个字太过敷衍，他又补了句：「跟你说的差不多。」
    裴思浅笑了起来，一口亮晶晶的白牙都露了出来，接着就开始得瑟，自顾自地给他推荐了一堆适合的消夜。
    楚临迦边听边点头，也没觉得烦，把裴思浅说的给记下，这人说话的方式和语气都很舒服，明明是自来熟，但不会让人觉得过分刻意。
    临走前裴思浅朝他道了晚安，还做了个双臂张开的动作。楚临迦想着这是什么年轻人流行的姿势吗，没有回应，只也道了声晚安。
    第四天的时候裴思浅大概是摸准了他会成为熟客之一，让他办了个会员，他也开始慢慢地会和对方聊上一两句。
    之后裴思浅问他工作，听到自己是警察时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这听起来的确是个挺体面的职业没错，至少是过年回家亲戚逼问时不会被碎碎念那种，楚临迦也很喜欢，但这种反应好像太夸张了吧？
    裴思浅和他说了自己的事，又问东问西地扯了很多，包括平常都在做什么、危不危险。楚临迦挑着回答了，尤其是受过伤的部份，总觉得小孩会吓到，儘管人家已经成年了。
    裴思浅还说他看起来不太像警察，衣服看着不像。楚临迦有点恍然，他衣柜里的衣服都差不多，夏天t恤冬天衬衫，然后一律是长裤，鞋子就看是运动鞋还是军靴，外套只有长版风衣和另一种皮衣，那是之前大学毕业前和三个室友组织的毕业旅行时他们给买的，说嫌自己的衣服太单调，长的也不难看，可以多一点变化。
    楚临迦丝毫不觉得他们有嫌弃自己衣服单调的资格，至少也在当警察那个不行。
    「我觉得楚先生穿什么都很好看。」裴思浅说这句时再诚恳不过，眼睛眨呀眨的，「那个……穿什么衣服好不好看靠的是顏值，好看的人套个麻袋也好看。」
    楚临迦给逗得笑了出来。
    裴思浅也笑咪咪的，想着楚先生干嘛绷着一张脸呢，笑起来多好看。
    「楚先生笑起来真好看。」于是他的嘴非常诚实地复製了脑子里的想法，一字不差地把刚才想地东西给说出来了，完全没有经过思考。
    楚临迦一愣。
    裴思浅回神了，想给自己抽一巴掌。

 03－他挺好的

    裴思浅平常挺能言善道的，紧张起来也不会结巴，反而话会变得更多。他欲盖弥彰地掰了一大串，试图对自己不经大脑的行为作出解释及负责：「那个，楚先生，我没别的意思，也没特别说你笑起来才好看还是怎样，就是觉得你很有气质，平常怎么都板着一张脸，然后……呃……」
    把能说完的话都说完后就会词穷，接着裴思浅低下头，假装自己刚才没有张开过嘴巴。
    裴思浅的一大串直接把楚临迦给砸懵了，他其实没有特别听清裴思浅后来说了什么，因为对方因为紧张，语速比平常快很多。
    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裴思浅的发旋，嘴角边刚收回来没多久的弧度又扬了起来。
    「谢谢。」裴思浅听楚临迦如此说道，他抬起头看像男人，对方一贯淡然的脸此时居然显得有些侷促。
    楚临迦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也没发现自己的表情有些彆扭。他不太确定自己要怎么回应裴思浅，但人家都称讚你了说声谢谢总没错吧？
    接着空气陷入沉默。
    裴思浅抓不准楚临迦的意思，楚临迦不知道裴思浅还有没有要说什么。
    最后是电动门打开的声音拯救了两个人，裴思浅还在呆，连欢迎光临都忘了喊。
    楚临迦匆匆抓过柜檯上自己的东西，朝裴思浅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裴思浅呆呆地点头，机械式挥手：「喔，好。」
    楚临迦回家后在床上躺了大半天，隔天顶着眼下一层黑晕去了警局。
    当初起头说轮流请下午茶的那位同事李影河撑着下巴看他：「昨晚夜生活很精采啊楚同志？」
    楚临迦正在吃早餐，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他边拍胸口边摇头，眼角还掛着一点咳出来的泪花。
    李影河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了会儿他，嘖嘖嘖地摇头：「不是吗？不应该啊，楚同志你这款的应该很抢手啊。」
    楚临迦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没有谈论过私事，乾巴巴地道：「我……我没有女朋友。」
    李影河摇手指：「没有女朋友也能玩啊，你问小聆，这是一个夜生活盛行的时代——」
    旁边一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女警拿着资料往他头上砸了下去。
    「楚副队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很单纯啊，就算没有女朋友的话也不会跑夜店的吧。」杨忆聆眨眨眼说道，食指在嘴角边一戳：「不然副队考虑我一下怎样？」
    楚临迦：「……」
    李影河完全看不下去地把人给拖走了。
    小女警还在挣扎哀号：「噯、李大哥，干什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反正你不也是一天到晚被抓去相亲——」
    「知道你是顏狗，别挣扎了，去整理资料。」
    楚临迦看着两个人进了资料室，摸了摸脸颊。
    下午轮到他请下午茶，李影河把整个局子收集的外卖地图合辑丢到他面前让他自己挑，楚临迦翻了翻，选定了一间咸酥鸡摊。
    「昨天不也是吃这个吗？」杨忆聆托腮道，她其实没什么意见，但总吃一样的东西会腻。
    楚临迦一顿，改换了间地瓜球。
    一个前辈经过说了句：「咸酥鸡贵啊，小杨干嘛？还帮副队省钱？」
    杨忆聆嘴巴开合了几下，冷哼一声，小辫子跟着甩。「我就是随口说说。」
    楚临迦手机里没有外卖app，李影河帮着他点了，说送到之后会和他说，再出去拿就行了。
    几个人继续在局子里和资料奋斗，二十多分鐘后后李影河敲敲楚临迦的椅背：「到了，在外面，去拿吧。」
    楚临迦拿了皮夹就出警局门口，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全罩安全帽的外送员站在门口，食物已经从机车后座的箱子里拿出来了，正给他拎在手上。
    外送员看到人出来了就把东西递上来，可看清来人的脸时就愣了：「楚……先生？」
    楚临迦也是一顿，毕竟会这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他还在思考要怎么反应，对方就把全罩安全帽给摘下来了，露出里头那张熟悉的脸和小捲毛：「好巧啊，楚先生真的是这间警局的啊？」
    楚临迦点点头，他和裴思浅说过自己是警察，但没有说过在哪工作。
    「我……我兼个差，这个只做下午，每天就接几单。」裴思浅还拎着装了地瓜球的塑胶袋，挥着手向楚临迦解释，虽然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些。「便利商店那边我四点才上班，这单送完我就要过去了，结果……」
    「那快去吧。」楚临迦冷不丁地打断了他，接过塑胶袋。
    裴思浅微微张大眼，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就给塞了张五百块的纸钞。楚临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咳了一声：「快四点了，别迟到了。」
    裴思浅一看手錶，三点四十六，恍然喔了一声，把纸钞塞进腰上的皮包内就开始翻零钱，还一边道谢：「谢谢楚先生，我……」
    「……别找了。」楚临迦连忙又制止他，他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句快去吧口气好像有点……急了。「快回去吧，迟到就不好了。」
    便利商店没有全勤或迟到一类的钱怎么扣他不清楚，但他们扣得可严了。
    裴思浅拼命摇头，一边翻钱包，「怎么可以，我不能收楚先生的钱，我……」
    楚临迦拿出了他毕生的演技，正经八百地道：「……这是我同事付的，不是我。」
    裴思浅更紧张了：「那我更不能收啊，我和楚先生的同事又不熟……」
    楚临迦：「……」
    他还是无奈地把裴思浅的找的几张纸钞和零钱给接过来，塑胶袋掛在手上。
    怪了，外送员不都会收小费的吗？
    裴思浅把那顶白色的全罩安全帽给戴了回去，朝楚临迦扬扬手，用有点被闷住的声音道：「楚先生晚上见！」
    楚临迦对他微微点头。
    回局里时地瓜球都有些凉了，紫黄双色的圆球乖乖地躺在纸袋内，旁边是几支竹籤。楚临迦把塑胶袋放下，年纪最小的杨忆聆很自动地过来替每个人都分了一包。
    「怎么这么久？」李影河嘴巴里塞着地瓜球说道，「被外送员靠北喔？要帮你填差评一颗星吗？」
    「别！」楚临迦第一次在非紧急状况下这么紧张过，忙不迭阻止已经拿出了手机的李影河。「他……他挺好的。」
    李影河用奇怪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彷彿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急着维护小情人似的着急样，「……是喔。」
    哪来的外送员，是长多好看，把他们清心寡慾的楚副队给着急成这个样子？
    思及此李影河的笑容突然猥琐了起来，他嘿嘿两声，勾上楚临迦的肩膀：「女孩子嘛？记得长什么样子吗？我在这区认识几个外送员，可以帮你问问……」
    「不用！」楚临迦的脸都憋红了，超过一米八五的大男人一脸窘迫，看起来有种特别的违和感，却又挺可爱的。「男的，就是……朋友。」
    李影河一听男的二字就切了声，没趣地转回头去了。其他听八卦地同事也纷纷散去，楚临迦还一脸纠结地对李影河道：「那那个评分……」
    「你自己评吧。」李影河把手机扔给他，楚临迦看了一下介面，有店家和外送员的部份，除了星星以外还有评语可以填写。
    楚临迦犹豫了半天，最后都给填了五星。
    他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小费裴思浅也不肯收。
    他感觉裴思浅就算不是什么特别穷的低收入户，应该也不会有钱到哪里去。正常人谁兼两份工作？下班之后只会想躺在家里吧？
    他做警察是因为他喜欢，可现在关于外送的新闻那么多，除了钱真会有人想当外送员吗？
    楚临迦重新把因为待机过久而黑屏的电脑打开，插了一颗紫色的地瓜球放嘴里。
    对面的杨忆聆透过缝隙瞄了他一眼，哼哼一声。
    晚上是十点半下的班，楚临迦走进便利商店时已经四十分了。柜台的裴思浅抬头喊欢迎光临时手抖了一下，话音落时接着一声惨叫。
    楚临迦扬了扬嘴角，没过去冷冻柜，而是先到了柜檯前，「还好吧？」
    裴思浅一脸可怜兮兮的，边弯腰下去，「我把手机摔了……」
    楚临迦噗哧一声，裴思浅直起身子时有些心疼地抚着手机萤幕，上头裂了一小条缝隙，「啊……我明明有贴保护膜……」
    楚临迦看着裴思浅这副模样没作声，这时候说什么感觉都很奇怪，而就算有能套入这种情况下的语句他也想不到。
    对上楚临迦的视线，裴思浅就开始自动解释：「我这个时段没什么人，所以滑手机不要被看到就好。我刚才就是看动漫看得有点激动把手机拿在手上，结果你门一开我被吓到就摔了。」
    楚临迦不知道还能扯上他，半天结结巴巴地蹦出一句：「……抱歉。」
    「没事没事，谁的手机还没摔过了。」裴思浅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把手机往内柜檯上一扣，「再说也不明显。楚先生你今天想吃什么？」
    楚临迦看了眼他的手机壳，是一双手捧着一隻特别肥的白色萨摩耶挤在边框，底色是黑的。
    「……咸的吧，然后分量不用太大。」
    他现在就是随口跟裴思浅描述几句，对方就会给出他适合的建议。或是有时候超商内有新品进货，裴思浅也会给他留一份。
    「那个啊，有个烟燻鮭鱼咸派，肉的份量满足的，我很喜欢，派皮也很香。」裴思浅边做咖啡边道，「在放巧克力那个柜子的背面……嗯，你昨天买的麵包的旁边那个架子。」
    楚临迦闻言找了过去，看到了架上摆着的两个鮭鱼咸派。他拿了其中一个起来，顿了两秒后又抓起了另一个。
    裴思浅把做好的咖啡放在柜檯上，看楚临迦一手一个包装有些讶异：「……楚先生你吃得完吗？」
    楚临迦摇摇头，两个咸派放上柜台后把脸给别到一边去，「……一个给你。」
    裴思浅一愣，接着笑了出来，他搓搓鼻头：「楚先生，我们员工都可以拿即期品的，不需要啦。」
    楚临迦要去掏皮夹的手顿时停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样看着空气，不敢转回去看裴思浅。
    「真的不用，谢谢楚先生，我知道你是想对我好，但我现在挺饱的。」裴思浅拍拍肚子，笑了笑：「谢谢你。」
    楚临迦有些悵然若失，他应了声，掏了张纸钞递给裴思浅，就要把另一个咸派拿回架上。
    他也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就是看裴思浅大半夜一个人挺过不去的，想陪他一会儿。
    「啊、我拿回去就好了。」裴思浅忙不迭道，把另一个咸派移到自己那儿，突然灵光一闪：「不然我下次请你吧楚先生？」
    楚临迦还没消化裴思浅说的话，就听对方又继续兴冲冲地道：「楚先生不是说这个给我吗？明天你来的时候我给你留个我很喜欢的麵包，我请你。」
    楚临迦不太明白裴思浅这跳跃的脑回路是哪里来的，后者沾沾自喜地把刚才移走的咸派又拿回去去刷了条码，然后给楚临迦扣了点找零。「那就这样啦，楚先生明天记得过来啊。」
    楚临迦接过零钱，对着裴思浅那抹灿烂的笑点了点头。

 04－晚安

    这天楚临迦下班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最近出了个连环抢劫案，嫌犯是团伙的，五个人，已经有超过十家店舖受害。整个警局忙得焦头烂额，每个人都得自主加班。
    楚临迦想着十二点，裴思浅应该下班了，不知道那店夜班站柜的是谁。
    结果当他绕到那家便利商店门口时就见裴思浅蹲在外头滑手机。
    裴思浅一双手被冻得发红，他穿着白色的羽绒外套和长裤，脖子上有一条浅紫色的围巾，背后有个白色深口背包。他看到楚临迦时手机又给摔了一次，笑着跳起来向楚临迦打招呼：「晚上好啊楚先生。」
    「你……」楚临迦有些说不出话，替裴思浅把手机给捡起来，还回去时他碰到了裴思浅的手，冷得不像话，像冰雕成的一样。「你怎么在外面？」
    「于姊说我很多馀。」裴思浅可怜兮兮地往店内点了下头，楚临迦透过玻璃看进去，站在柜台的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我原本说帮她值班，但她说我站在她旁边会影响到她，叫我离远一点。」
    楚临迦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突然就觉得对方不太顺眼。
    「我想说楚先生今天怎么那么久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问问但又没有你的联络方式，怕如果直接走了你会担心，所以就在这边等了。」裴思浅搓搓鼻子，打了个喷嚏，又揉了揉两隻手，冻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小声道：「好冷……」
    楚临迦不知怎么的，心脏当场就是给揪了一下，他觉得裴思浅的思维很奇妙，怎么能这么篤定自己如果见不到他的话会担心？
    虽然事实证明他好像会，而且不用见不到，光看裴思浅现在这副模样他就怕得不行了。
    「给你。」他把自己放在口袋里的黑色毛线手套拿了出来，塞进裴思浅还拿着手机的手里，「我……我不冷，先进去吧。」
    「……喔喔。」兴许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大冷天的堵在超商门口聊天很奇怪，裴思浅如梦初醒，懵懵懂懂地点头，抓着手机和手套就感应开了电动门。
    于卿淼动作比裴思浅大方得多，边喊着欢迎光临边才慢悠悠地把手机给放下，结果一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又愣了，「……你还没走啊？」
    裴思浅乾笑两声，躲到了楚临迦身后。
    于卿淼眼睛一亮，当即要从柜檯后面走出来：「你等他啊小浅，早说啊，我又没让你在外面等，早说你要等帅哥，我给你值到早上八点都没问题。」
    「上班时间不能超过十二小时。」裴思浅提醒，一顿后又道：「……可是你不是叫我不要在柜檯挡你吗？」
    于卿淼嗨了一声：「对啊，所以你可以在用餐区等啊，我又没叫你滚出去。」
    裴思浅：「……」
    楚临迦：「……」
    裴思浅觉得自己真够蠢到家了，当即就想夺门而出。
    「帅哥买消夜对吧？吃什么？」于卿淼往店里划了一圈，「说，我给你推荐。」
    「于姊你别多嘴，我……」裴思浅手忙脚乱的，慌慌忙忙地要把自己的背包解下来，「楚先生我上次说要请你，这个是新进货的生乳蛋糕捲……」
    于卿淼抽着嘴看着裴思浅笨拙的动作，翻了个白眼。「即期品你也好意思拿给人家？」
    「不是即期品！这个早上才刚进货，我先买起来的。」裴思浅据理力争，单脚站着弓起左膝，把背包垫在上头翻找了好半天，拿出一条虎皮蛋糕捲递给楚临迦，「这个，我没吃过，但听说评价满高的，不会很甜，我们两个吃刚好……」
    楚临迦接下蛋糕捲，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套被没有手拿的裴思浅塞进了背包里，愣愣地应了一声：「……喔。」
    「于姊你值班，我们去用餐区。」裴思浅朝于卿淼挥挥手，把背包重新掛上肩，扯着楚临迦往用餐区去了。
    于卿淼：「……」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毫无回头意愿的裴思浅及脚步浮漂的楚临迦，白眼翻了一圈又转回来。
    这少根筋的傻小子是怎样？
    结果刚见裴思浅把楚临迦安上用餐区的座位，她就见人又飘了回来，对着自己道：「对了于姊，我要再一杯中杯热拿铁，一杯中杯冰可可欧蕾，感恩。」
    语毕裴思浅把零钱往桌上一压，从收银机旁抽出两支叉子和几张纸巾，一阵风似地又飘了回去。
    于卿淼简直要给气笑了——这小子现在是还要她兼职当外场服务生吗？
    楚临迦看着裴思浅一溜烟地跑了回来坐好，微喘地拆开蛋糕盒，拿出里头附的塑胶刀把虎皮蛋糕卷给平均地切成两半，将其中一块移到盒盖上，接着把留在盒子里的那块和刚才拿到的塑胶叉一起推了过去，笑咪咪地道：「来。」
    楚临迦小声道谢，裴思浅心情很好地把自己的蛋糕拿了过来，切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后道：「是说楚先生，那个……」
    「裴思浅，东西好了，自己过来拿！」柜台边传来于卿淼的喊声，裴思浅差点把叉子给吓掉，喔了一声后连忙跑了过去，没一下子回来时把热咖啡给放在楚临迦面前：「这个也是你的。」
    没等楚临迦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他就继续道：「楚先生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吧，或是line之类的也可以，以后有什么新的食物我可以跟你说一声。」
    裴思浅说得冠冕堂皇，彷彿稍早前说想问问楚临迦有没有出事怎么这么晚的人不是他。完了后他眨了眨眼，用带着些鼻音的嗓子道：「可以吗？」
    楚临迦根本也没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况且今天这种事真的一次就够了，睡觉很重要的，裴思浅根本没必要为了等他浪费自己的时间。
    两个人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和通讯软体帐号，裴思浅吃蛋糕吃得欢，笑嘻嘻地对楚临迦说得天南地北，最后又对自己只剩下残渣的蛋糕发表了一下心得：「……我觉得满好吃的，虽然没有很甜，楚先生觉得呢？」
    楚临迦根本没专心听裴思浅说了些什么，眼睛直直盯着对方沾了一点白色奶油的嘴角及粉色的双唇，手上的叉子形同摆设，蛋糕吃了半块不到。
    裴思浅见楚临迦心不在焉的，沉思了一下，用自己的叉子切了块楚临迦蛋糕的边角，凑到楚临迦嘴边：「楚先生？」
    楚临迦听见喊声回神，啊了一声，裴思浅直接把那一小块蛋糕塞进了楚临迦嘴里。
    「……」楚临迦猝不及防被塞了食物，唔了一声，满脸都是茫然，倒没有呛到，只是愣愣地咬着裴思浅的叉子，一时之间忘了松口。
    过了十几秒他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将裴思浅的叉子放了回去，嘴里的蛋糕边角化了开来，丝丝甜味散在嘴里。
    他果然不太适合吃甜的。楚临迦在心里想。
    裴思浅满面笑容地望着楚临迦，又问了一次：「我觉得这蛋糕满好吃的，楚先生觉得呢？」
    楚临迦无意识地点头，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又喝了口热咖啡压惊，有些磕磕绊绊地道：「那个……你嘴巴旁边，有奶油。」
    「哪里？」裴思浅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伸出舌头就把嘴唇给扫了一圈，「还有吗？」
    楚临迦看着裴思浅粉色的舌尖沿着同色的唇瓣舔了一遍，喉头一紧，摇了摇头，嗓音发乾地道：「在左边，再过去一点……对，那边。」
    裴思浅看舌头碰不到只好作罢，跟着楚临迦的指示伸手抹掉嘴角边的白色，又拿纸巾擦了擦手，笑着说了声谢谢。
    楚临迦觉得面上发热，比那杯拿铁还烫，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两个人大概在一点左右分道扬鑣，裴思浅期间和他问了一下工作近况，楚临迦告诉了他抢劫案的事，还说就是因为这个才晚下班的。接着裴思浅又说他下午有外送要做的话就会直接骑车过来上班，没有的话就是走路了，今天就是。
    楚临迦望着裴思浅回身离开的背影，才想到自己的手套还在对方那里。
    他看了一下，裴思浅在夜色里晃呀晃的双手是黑的，大概已经把手套戴上了。
    楚临迦觉得有些好笑，摇摇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往自己家走了回去。
    裴思浅住的是公寓，离便利商店也不远，但和楚临迦的住处是反方向。室友难得没有熬夜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下，溜回了自己房间。
    裴思浅的房间里东西很少，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馀下的全是杂物。这间公寓四房两厅一卫，他和一个大学时的室友一块儿住到了现在。
    公寓严格来说是室友的，他只是沾了光，用亲友价住在这儿。他室友的日常每天就是睡到日上三竿后打电动刷影片，点外卖开一人派对，毕竟身为富二代，什么都不需要做。
    室友除了娇了点以外其他都挺好，这房子里的家务基本上都是裴思浅负责，但由于房租便宜得实在非常不合理，现在这样住着包水电瓦斯网路一个月只要三千，他怀疑他室友根本是收好玩的，压根也不知道外头行情。
    裴思浅脱下了手套，这防风手套的内层不知道是什么绒毛，又软又保暖，他把手套收进了背包，想着明天就拿去还给楚临迦。
    楚先生……裴思浅拉开书桌的椅子坐了下来，抓过桌边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道：「今天请楚先生吃蛋糕了，我说话的时候他还在发呆，所以我餵了他一口蛋糕，他看都没看就直接张嘴吃下去了，还咬着我的叉子，好可爱。」
    「我吃到嘴巴旁边都是奶油，还被楚先生纠正了，好想死，我怎那么蠢。」
    「于姊说早知道我要等的是楚先生就让我继续站柜……她喜欢帅哥的性子还是改不掉……我觉得我也满帅的啊，她怎就么对我这么差？」
    裴思浅写着写着有些来气，打开手机就要当镜子用，结果画面还停在刚才他和楚临迦交换了的line那儿，还点在和对方的聊天视窗里。
    裴思浅闷闷笑了两声，点开对话框：『楚先生到了吗？』
    按下发送后他还对着对话框傻笑了一会儿，结果他发出去的讯息下头就跳出了两个字：『到了。』
    裴思浅倒抽一口气，双手捧着手机打字：『很晚啦，快点睡觉吧，破案加油。』
    他等了一会儿，楚临迦只传过来一个字：『嗯。』
    裴思浅有些失落，正要关手机就看下面又跳出一行字：『你也早点睡，晚安。』
    裴思浅瞬间重开笑顏，点了几张贴图回去。
    楚临迦又和他说了遍晚安，裴思浅合理怀疑楚临迦手机里根本没有任何贴图，暗自笑了几声。
    他退出line，点开相机对着镜头拨了几下自己的小捲毛，拉开衣柜，拿出乾净的衣服和浴巾，哼着歌往浴室去了。

 05－他想什么玩意儿

    裴思浅给手机开了一点声音，看着下午刚更新的动漫。
    楚临迦有和他说今天会稍微晚点到，局里还在忙那个抢劫案。裴思浅回道没问题，如果真的太晚就别过来了，休息比较重要。
    他整个人快要趴到柜檯上，今天晚上来过的客人他双手双脚就能数出来，比起以往又更少了些。除了地带问题以外还有最近的那抢劫案，搞得人越来越不敢晚上出门了。
    想到这点裴思浅就打了个寒颤，他平常奉公守法的，这种事应该不会轮到他头上吧？
    他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自己其实也是危险族群之一，啊了一声抓抓头，觉得脑仁疼。
    自动门打开的声音，裴思浅一盖手机，抬头道：「欢迎光……」
    「不准动！」
    裴思浅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门口四五个穿得一身黑的蒙面人，有的手上拿枪有的拿刀，还有拎了一个黑色塑胶袋的。为首的那个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他，大喊着：「双手举高！敢报警就杀了你！」
    裴思浅：「……」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他依言乖乖将双手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道：「那个，大哥……」
    「闭嘴！」带头的那个又举起枪威胁性地挥了挥，指了下自己拿塑胶袋的那个同伙，「去，装钱。」
    裴思浅很委屈，他只是想说他们这间营业额一直都很糟糕的小超商实在没什么现金，怎么还会有人想抢劫？
    他稍微注意了一下眼前的一群人，两个蒙面人正往门外走去，似乎是要看着门口好把风，一个拿着塑胶袋的人正朝他走来，剩下两个拿着武器，警戒地盯着他瞧。
    人数还有分工和电视上报导的那伙抢匪是吻合的，据受害者的描述他们似乎真的不伤人，除了不识相的反抗者外，所以只要乖乖的应该就没事。
    裴思浅在心里苦笑，前些日子他还觉得自己运气好起来了，怎么又遇上这种事？
    他努力地深呼吸，两个在原地的抢匪正拿着枪指着他，他都很怕要是他们一个不小心手指动到了怎么办，自己的脑壳子可就没了。
    幸好今天楚先生比较晚来，不然遇上这种事就糟了。台湾警察下班后枪械得缴回，他们两个人面对这伙抢匪还有条命留着就不错了，就别想着抓人了。
    明天还得跟店长交代这事……不，等等人家走了之后就得先报警了，店长应该是不会扣他钱的，但他对不起人家啊！本来就没赚多少了，现在又给人家抢走……
    拿着塑胶袋的那个蒙面人进了柜檯，把收银机抽屉拉开后嘖了声：「怎么这么少？」
    裴思浅乖得像隻鵪鶉没讲话，心里想着你们要来这种穷乡僻壤当然抢不到钱。
    蒙面人把所有的钞票零钱都装进了塑胶袋，出柜台后又顺手扫了货架上的几瓶酒，一併丢进了袋子里。
    「小破店，没几个钱。」他朝同伙说道，啐了声，「走了。」
    另一个人挥挥手，「等等，反正这小破店也没什么人会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自动门突然又打了开来，背对着门的领头不耐烦地道：「干嘛？没钱的小破店，我们找点东西再回去……」
    只有面对自动门的裴思浅眼睛都快要会发光了，两隻手还举在头上却一脸欣喜的模样显得特别滑稽。
    楚临迦依然是那副打扮，头发看上去也没比平时乱多少，风衣倒是多了几道皱褶，可整体看上去还是从容不迫，只是微微喘着气，整个表情还写满了担心。
    他朝裴思浅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裴思浅点点头，朝还没关起来的自动门看了一眼，接着就惊呆了。
    那两个负责把风的匪徒倒在门口，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楚伤势如何，总之人是动不了的，其中一个的手还掛在自动门的轨道上，导致关上的门最后给留了一条缝。
    楚临迦还捡了一把把风人的枪，右手打得笔直，握着枪指着店里的三个抢匪，左手拿着证件垂在身侧，用刚好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警察，不准动。」
    抢匪：「……」
    三人这会儿才转过头，其中一个话都说不俐索了，来回看着楚临迦和柜檯一脸无辜的裴思浅：「你、你、你……什么时候报的警？」
    裴思浅耸耸肩，楚临迦在他就安心了很多，还耍起了嘴皮子：「我没有啊，可能是警察先生感应到我的情况，所以自己过来了。」
    楚临迦：「……」
    情况好像也没有那么紧急。
    带头的那个冷笑一声，朝他两个拿了刀和塑胶袋的同伙道：「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五个，怂什么？上！」
    拿刀的那个观察力比较好，此时声音有些微弱：「老大，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
    带头的往门外一看，才发现把风的两个都倒了，丝毫没有想过如果把风者健在的话怎么会放人进来的问题，嘴硬地继续道：「他有枪我们没有吗？把这个条子给我宰了！」
    拿塑胶袋的不知道楚临迦的枪也是捡的，心里想着老大，我们的是bb枪，打了顶多皮肉痛，怎么跟人家的荷枪实弹比？
    楚临迦知道自己手上的这把不是真枪，于是听到老大这句话时十分疑惑，他自己拿真枪，然后留给手下玩具？
    他衡量了一下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抬手冷不防朝那个拿刀的就扣下板机。
    拿刀的没想到台湾警察开枪开得这么果决，当下连刀都忘了怎么拿了，发出一声堪比鬼片里见到兇灵的炮灰式尖叫，往他老大后头就要躲。
    楚临迦明白这一枪开下去后那把枪就只能当作装饰了，毕竟玩具子弹和真子弹的差距太明显。他趁所有人都还在惊讶时一个箭步衝上前，一手揪住要往老大身后躲的拿刀的，一手夺了他的刀往后扔，接着同一手往对方颈后一砍，直接把人给弄昏了。
    同时他身脚往旁边老大的小腿后一扫，对方直接倒了倒了下去，接着楚临迦踢开他手上的枪，习惯性地拿着自己手上的那把玩具枪指着卧在地上的人和拿塑胶袋的：「东西丢掉，手放头上。」
    完了他才想起自己手上的枪是假的，正想换个说词，就见两个人乖乖地把手摆到了头顶上，拿塑胶袋的也把黑色塑胶袋扔在自己旁边。
    楚临迦：「……」
    裴思浅找来了封箱胶带，将几个人暂时给捆倒一块儿去了。楚临迦这会儿才在打电话，要夜班的同事过来支援。
    「楚先生，他们……是你们在通缉的那批吗？」裴思浅收拾着掉到地上的一些商品，有些不敢信地问道，犯了那么多起案件，被通缉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结果就这样被抓住了？
    楚临迦放下手机，摇摇头：「那批我们还没抓到，这几个应该是模仿犯。」
    裴思浅张大嘴：「模仿……」
    「知道模仿犯是什么吧？」
    裴思浅点点头，接着若有所思地道：「难怪这么弱……」
    还醒着的老大和黑色塑胶袋：「……」
    「不过那批应该也快了，已经锁定了可疑的人选，现在第五分局那边在进行盘查。」这会儿处理完了事，楚临迦蹲了下来，正视着裴思浅：「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裴思浅摇摇头，绽开一个开朗的笑容：「没事，还好楚先生你及时出现，不然这损失就给店里添麻烦了。」
    「真没事？」楚临迦还是有些不放心，把人扶了起来，从头到脚给打量了一遍。他刚才远远地看到店门口有两个看起来就不是善类的人，再往透明玻璃里面一瞄都快要吓疯了，当即也来不及先报警什么的，把东西原地一丢，上前就先解决了两个把风者。
    他们收到了第五分局已经锁定嫌疑人进行调查的消息，常理来说真正的犯人应该会消停一阵子，至少最近不会这么夸张，这时候又出现配置一样的团体，再加上战力这点来看，应该是模仿犯没错。
    结果裴思浅不知道是心脏太大颗还是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到他进来的时候高兴得差点就要喊出声的样子。
    裴思浅的气色看起来比楚临迦好得多，除了一向蓬松的小捲毛不知道什么原因看起来塌了些以外，其他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楚临迦紧张起来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掐着裴思浅的肩膀将人给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视线停在对方的脸上，看得裴思浅一阵脸热。
    裴思浅看得见楚临迦那张看起来有些过于凌厉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紧张，瀏海比平常乱了不只一星半点，偏白的皮肤此时也微微发红，应该是动手过后给蒸热的。顏色偏白的双唇应该是因为乾燥的天气微微脱皮，看得人很想舔一舔。
    他还注意到楚临迦的右脸上有一条淡淡的疤痕，很短，不明显，而且衬在楚临迦的脸上也不难看，平添一分英气，就是看起来更兇了。
    裴思浅给楚临迦这样注视着，脑袋有些晕糊糊的，刚才有多危险也都拋到脑后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楚先生真好看，搭上自己刚才看到楚临迦嘴唇时浮现的念头，顿时就清醒了。
    他想什么玩意儿？
    绑匪们背对着他们，看不道这边的状况。饶是如此裴思浅还是觉得不妥，立刻拍开了楚临迦扶在自己肩上的手，垂下头乖巧地道：「我没事，谢谢楚先生。」
    楚临迦的角度又只能看见对方的一头捲毛，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事，有些尷尬地喔了一声，半天才挤出一句：「……那就好。」
    两个人沉默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覷，气氛和上次裴思浅说楚临迦笑起来好看差不多。
    自动门再次响起的声音又救了两人，值夜班的第二分局队员已经赶了过来：「副队，人在哪？」
    楚临迦向裴思浅说了声等我一下，朝几名队员走去，交代了下状况。
    「等等他们会连络你们店长还有下一个值班人员，跟他们说明状况。」楚临迦回头后又对裴思浅道：「然后你……明天来做个笔录吧。」
    与此同时第二分局一个警员拿着资料夹道：「裴先生，等一下麻烦你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
    楚临迦：「……」
    裴思浅：「……」

 06－思春

    楚临迦猛地回头去看那位说话的队员，后者一愣，他没怎么见过楚临迦，因为上班时段不一样，但听大家都说楚副队是个好好先生不是吗？怎么他从人家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点谴责的意味？
    队员盯着楚临迦和裴思浅猛瞧，裴思浅有些尷尬地抓抓头：「那个……我都可以，没关係的。」
    「明天再做吧，很晚了。」楚临迦毫不犹豫地道，完了又发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点太过强硬，于是欲盖弥彰地又解释了一句：「他上的中班，从四点站到现在了，反正不急吧？笔录明天再处理也可以。」
    「喔，好。」那队员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回去帮着同事把一群抢匪搬上车去了。
    等人都出店了，裴思浅乖乖巧巧地对楚临迦说道：「那个，楚先生，现在还没十二点。」
    言下之意就是，他其实也还没下班。
    楚临迦看了下腕间的錶，发现还真是这样，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啊了一声后眼睛转着，就是没正眼去看裴思浅。
    裴思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彷彿刚才的尷尬不存在似地挥挥手：「我就是说说。」
    楚临迦缓缓地边点头边应声，裴思浅还在笑，突然喊了一声：「楚先生，你、你的手受伤了！」
    楚临迦疑惑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指关节的地方正在渗血，大概是刚才在外头和把风那两位扭打时伤到的。
    仔细看有点破皮，但不是特别严重。楚临迦摇摇头表示没事，他回家再处理就好。可裴思浅紧张得不行，甚至胜过刚才的楚临迦：「怎么可以算了？伤口没处理好可能会变成破伤风不是吗？楚先生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医药箱。」
    楚临迦很想说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拎了医药箱的裴思浅把楚临迦给架到后头的用餐区，让对方把手给伸出来放在桌上，自己打开医药箱，拿出了碘酒消毒棉花棒纱布透气胶带等等的东西。
    看裴思浅有要把自己包成骨折的架式，楚临迦连忙阻止他：「没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楚先生是因为我受伤的吧？」裴思浅又用他那股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说道，抽了卫生纸垫在楚临迦的手下方，给他淋上碘酒。「楚先生手这么好看，留疤就可惜了。」
    楚临迦默了一下，某方面而言裴思浅说的还真没错，他的确是因为想到里头的人是裴思浅才会直接衝上去的，要是按照正常流程，遇到这么多对手的情况下，他应该先打电话叫支援。
    裴思浅的动作很轻，他拿着棉花棒擦掉多馀的碘酒，接着拿镊子把纱布给盖在上头，撕了一段透气胶带缠好。
    楚临迦看着他的姿势，裴思浅的手不大，和他比起来大概短了一个指节，微肉的指尖在他手上动作着，感觉相贴的地方好像比其他地方还热。
    「好了。」裴思浅对自己的杰作感到很满意，楚临迦看了下，其实没有包得很夸张，就是正常的擦伤该做的处理程序，于是向裴思浅道了声谢。
    「我操，小浅你还有吸灾的能力啊？」提早来报到的于卿淼通过了门口警员的盘问，进来一看到裴思浅就喊道，「噯，楚先生也在！」
    楚临迦向她微微点头，裴思浅在一旁一脸无奈地阻止兴奋过度的人：「于姊你行了，楚先生上班时间比我还久，他该回去休息了。」
    于卿淼眼睛一下子张得大大的，接着拉着长音有些遗憾地喔了声：「好吧，那楚先生晚安。」
    裴思浅对于卿淼有点小小的意见，楚先生不是自己在叫的吗？怎么她也跟着称呼了？
    虽然说这样喊确实是没有错，可裴思浅就是心里没来由地有点小火气。
    「对了，楚先生还没吃消夜对吧？」看于卿淼回柜檯了，裴思浅笑笑地朝楚临迦道：「楚先生想吃什么？」
    楚临迦没想到话题跳得这么快，眼神有点迷茫，他今天来之前是有想好要吃什么的，但一出意外之后就什么都忘了。
    看楚临迦一直没说话，裴思浅也想得到对方的选择障碍大概又犯了，于是哼笑一声，道：「楚先生你先坐着吧，我来帮你挑。」
    楚临迦看着裴思浅咚咚咚跑远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笑容。
    他真不擅长和人相处，但裴思浅这种不会过界又很贴心的个性让他觉得很舒服。
    于卿淼对着站在柜台外的裴思浅翻白眼：「你挺殷勤嘛。」
    裴思浅眨眨眼：「有吗？」
    于卿淼边按微波炉翻白眼：「有啊，看你给他擦药那个架式……嘖嘖，我男朋友都没对我那么温柔过！」
    裴思浅脸红了一瞬，但很成功地抓错了重点：「于姊你有男朋友了啊？」
    于卿淼：「……」
    她把结完帐的东西往柜檯上一摔，毫不犹豫地指向后头用餐区，言简意賅地道：「滚。」
    她等等还得收拾这店呢，乱七八糟的，嘖。
    裴思浅麻利地付了钱，抱着东西滚远了。
    「这个，还有这个。」裴思浅把几个微波包放在桌上，接着又放了一杯黑咖啡，「补充点体力再休息比较好吧？饿着肚子睡觉感觉好痛苦。」
    楚临迦看了下几个包装，有鸡块水饺之类的加工食品，还有一包蒸玉米。
    「我们店长住挺远的，赶过来应该要一点时间。」裴思浅替楚临迦把包装给拆开，「不过只要人没受伤他应该都没事，所以应该还好。」
    楚临迦点点头，温声问道：「没有吓到吧？」
    裴思浅哎哟了一声，「没有，楚先生你问几遍了，你很希望我要去收惊吗？」
    楚临迦这下子改成拼命摇头，「不是，没有，我……」
    裴思浅呆呆地看着楚临迦地反应，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楚先生你真的好可爱我的天啊……」
    拿了扫把畚箕出来开始要整理一地残局的于卿淼毫不掩饰地翻了个超级大白眼。
    ＊
    楚临迦隔天进警局时发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昨天回家的时间其实也算不上特别晚，再加上不是会赖床的个性，准时上班也没有多大障碍。但他刚踏进局子就见全部的人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就望着他瞧。
    「那个……」楚临迦有点紧张，「怎么了吗……？」
    「破案了啊，上头要给你奖金。」李影河意有所指地道，「不是那个连续抢案啦……喔那个第五分局已经找到主谋了，只差同伙，所以某方面而言要说是破案了也可以……」
    「副队你破的不是那个，所以不用担心需要上电视或讲感言。」杨忆聆非常了解楚临迦的性子，立刻先给他打预防针。「说的是你昨天晚上去的便利商店那个。」
    「怪了，我在这里八年了，居然不知道那里有便利商店。」李影河嘖嘖称奇，「果然人不可以一成不变地走着一样的路……」
    楚临迦有些茫然地点头，他就是路过顺手帮了朋友……好吧真是破案没错。「……喔。」
    「所以呢，这就是你要请客的意思。」李影河完全没有在跟上级说话的自觉，拍拍楚临迦的肩膀，接着朝整个局子大喊：「各位，下礼拜的下午茶你们副队包了！」
    楚临迦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听到所有人的欢呼声和谢谢。
    楚临迦：「……」
    算了。
    他连奖金没有这么快下来这事都懒得说，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过了一阵子后裴思浅依言来报到，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直到根本没在专心的杨忆聆发现门口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笑得快要开出花来地把人给接了进来。
    裴思浅还跟楚临迦挥了挥手，接着让杨忆聆带去做笔录了。
    「不能是楚先生给我做笔录吗？」进到小房间后裴思浅问道。
    杨忆聆心里想着楚先生是怎么回事，好可爱的称呼，一边笑咪咪地回答道：「一般来说审讯的动作都是不相关人士来进行，这跟律师不能为亲友辩护是一样的道理。」
    「喔。」裴思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
    只大裴思浅三岁的杨忆聆觉得自己要被萌到窒息了。
    十几分鐘后裴思浅出来，旁边跟着一脸幸福的杨忆聆，嘴里还念着诸如好可爱的小男生之类的话，把人给亲自送出了门口，又往他手里塞了几颗糖。
    「我有空会去给你们店光顾的！」她朝裴思浅挥挥手，努力忍住想要搓人头发的衝动。
    裴思浅很乖巧地向她道谢说再见，接着也朝楚临迦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杨忆聆回到座位上时还在称讚裴思浅，李影河头也不抬地吐槽：「之前说要考虑副队的是谁？」
    杨忆聆满不在乎地道：「如果适合就试试看啊，不适合的话我多认识一个帅哥也好嘛，你看他多可爱……」
    楚临迦听着，心头重重一跳，忽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连胸口好像都是闷的。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裴思浅向杨忆聆道谢的画面，逼自己把萤幕上血肉模糊的照片透过视网膜塞入脑内。
    后来眾人还是没有为难他，奖金如期下来后让他请了一顿好的就当了事。楚临迦拿着李影河的手机收集大家的意见，接着在外卖程式上下单。
    按下送出时他突然想到裴思浅，小朋友这几天挺好的，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时间又跑去当外送员兼差。
    如果有的话或许等等有机会可以看到他……楚临迦捧着手机发起了呆来，被一脸惊诧的李影河拍下了。
    他火速地把照片传上了第二分局群组，配字加上了一堆惊叹号：『＠楚临迦【图片】』
    『天啊，我们楚副队这表情！！！！』
    明显是在开小差的杨忆聆秒回了讯息：『思春！』
    其他人：「……」
    别说，还真有点像。

 07－某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认真上班的楚临迦压根没有在看讯息，杨忆聆的那句思春下面接着又被一堆人刷过了各种通知，于是他点开时，一个醒目的99+就在那里。
    他通常不会去看，但李影河发的图片那里tag了他，于是楚临迦手一按，讯息刷刷刷地往上滑，杨忆聆发的那两个字直接映入眼帘。
    上面那张偷拍的自己正好完美地詮释了楚临迦的表情所想，
    他看着那两字，脑子运转了一下，接着作贼心虚似的，立刻把手机萤幕给按灭了，正襟危坐地往自己的电脑萤幕瞧。
    思春？
    李影河看得到楚临迦的手机介面还有反应，于是不懂了。按照楚临迦的个性至少会发句别闹之类的不是吗？这是嫌讯息太久了发没意义，还会挑起大家的回忆，还是已经学会无视大家的调戏这一项技能了？
    李影河越想越不对劲，楚临迦是全队最老实的人，连他都学会打太极的话，上班就没有丝毫乐趣可言了。
    「副队，」他脚一踏地板，办公椅往楚临迦的方向滑了过去，「我们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就是休息时间随口说两句。」
    楚临迦没说话，滑鼠滚轮也没动一下。
    李影河自顾自地继续又说了一串，发觉楚临迦真一句话也没有要回他的意思，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副队？」
    楚临迦一个激灵这才回神，天晓得他刚才萤幕里的东西根本也没看进去，全想杨忆聆发的那两字和裴思浅去了。
    楚临迦从小到大倒没少被开过这种玩笑，小时候邻居和自己家长说什么以后我们家女儿就给你们家当媳妇了、国小要选一男一女的干部就成了所谓「郎才女貌」的代表、国高中被问有没有对象、哪班女生还不错人家对你有意思、被表白、被拿着写真杂志的同学问喜欢哪一款，大学时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女生问他要不要合租外头的公寓。
    楚临迦性子一直偏内向，不说怕生，但几乎不会主动和人交流。他自己又是老实的性子，一开始被开那些玩笑有时还会当真，接着要嘛被一通哄笑，要嘛就被起鬨着作戏。
    久了之后他也习惯了大家开他玩笑，遇上这种事一律微笑回应，不说话不应声，大家无聊了自然会走。
    可问题是，从以前到现在，被拿来和他开玩笑的都是女孩子，各种类型的倒是都有，不过没一个同性。
    楚临迦对同性恋没什么意见，相对地还挺支持。大学那会儿他读警校一起租房的那三个室友里有两个是双性恋，一个几乎每星期都去开房间，也没见他回几次公寓；另一个倒是挺安份，甚至只交过一个女朋友，但三不五时还是会说起这些。
    讲着讲着倒会被问什么时候要脱单，这时候楚临迦一律微笑装傻，反正他室友们都只是象徵性问一句，根本没有要听回答的意思。
    应该说现在的社会风气开放，同性都可以结婚了，都不违法的事也没什么人会拿出来说嘴。除了一些比较激进的宗教分子或思想老旧的人外，几乎很少人会用公开的言论去进行抨击。
    当然这一块一直不是大眾，一些指指点点和问题流言总是免不了的。不过楚临迦也没管那么多，他向来不太在意身边人以外的事，八卦也听得很少。
    杨忆聆一向「心术不正」，脑子里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东西特别多，平常也就是在脑子里想一想，今天一不小心没管住手，这会儿躲在萤幕后头偷窥还有点失魂落魄的自家副队，嘴角快要与天并肩。
    楚临迦被催婚其实已经不是三天两头的事了，局里每个月都有人去相亲，但成功的数都不用数，有对象的也没几个，更别说成家。
    警察本来就不是什么太安份的职业，可能遇到的危险多了去，不小心哪天命就没了，没怎么和人相处到不说还留了一地烂摊子给人家，谁要跟警察结婚。
    楚临迦双亲让他辞职的理由里就有这一条，两个老人家一直想抱孙只是没有明说，但楚临迦别说搞大谁的肚子，连那个让他搞的谁都从来没有过。
    而且他本来就不会说话，长得又兇，除了有礼貌一点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什么让女孩子会想亲近的点，学生时期给他告白的女生九成都是递情书，正面表白的一隻手数得出来。
    相亲他也去过几次，光点菜至少就要五分鐘，人家对面女方都闔上菜单想滑手机了他还在看主菜。
    「随便挑一样」在楚临迦的字典里不存在，只要存在两个以上的选项，他就能从各个面向去纠结。
    楚临迦一看到杨忆聆那句思春就知道她在说自己，这没什么问题，情况不对劲的点在于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真的在思春，而对象还是裴思浅，接着就想到抢劫那时裴思浅给他上药的画面。
    那没什么吧？
    回想起来当时的气氛好像有那么一丝的旖旎曖昧，可撇开某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的话又好像什么都算不上。
    楚临迦从来没往什么方面想过，结果给杨忆聆随口说了句，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什么喜欢？不至于吧？
    李影河向楚临迦问话失败，一脸贱兮兮地跑过去找杨忆聆：「一定有问题。」
    杨忆聆用力点头，她虽然也只是随便传了两个字，但看楚临迦那表情温柔得连他五官天生的戾气都遮掩不住，白痴都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人，一定还是特别喜欢的那种。
    还能是在想谁啊？
    「你有头绪吗？」李影河继续问。
    杨忆聆耸了耸肩，「副队是不是连特别好的朋友都没有？」
    李影河搧了她的头一下，低声教育了杨忆聆一番，把楚临迦在全国警市局拥有的各种关係都给她科普了一遍。虽然楚临迦听到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但这么说顶头上司还是有点过了。
    楚临迦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想着也没那么夸张，就是个叔叔是北市总局局长跟大学也当刑警的那个室友是南市第七分局的小组长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特殊关係。杨忆聆打了个寒颤，连声道我这就去做事，副队别生气，一边把楚临迦刚才看她的表情和昨天在群组里看到的做了个比对。
    害，副队想的到底是谁啊？有没有看过他平常都是什么脸？
    ＊
    裴思浅回家的时候室友正在客厅里当沙发马铃薯，电视里播着某部他叫不出名字的好莱坞动作片，一眼晃过去只记得女主还挺好看，男主气质阴柔。对方把三四包打开的零食放在玻璃茶几上，还摆了一瓶插了吸管的雪碧铝罐，整个人穿着t恤和四脚短裤瘫在沙发上，抱着一隻鯊鱼，看到精采的地方还跟着喊帅，好不快活。
    「去哪了啊？」听到开门声顏牧箴头也没抬，往嘴巴里送了一片波浪薯格格，「你不是下午上班吗？」
    裴思浅哼哼一声，「说来话长，这可精彩了，等你看完电视我再说吧，不然你一定听不进去。」
    「谁说我听不进去？我谁啊？一心三用都不是问题。」顏牧箴不屑地也哼了声，「叫你讲就讲废话那么多……对了，洗碗槽的碗满了。」
    「我等等洗。」裴思浅对于室友实在称不上有礼的态度和颐指气使的语气没有任何不满，应了声后放下东西，把昨天的抢案和刚才做笔录的事大致说了遍。
    顏牧箴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不抓零食了，视线也从萤幕挪到了裴思浅身上。对方说完整段故事后他张了张嘴巴，半天才说了一个哇字。
    裴思浅得意地朝他扬扬下巴，「电视演到哪？」
    「我……啊！」顏牧箴大梦初醒，连忙转了回去，结果一看就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啊！她怎么死了？什么时候？」
    「让你广告再听你不信。」裴思浅过去把桌上的空零食袋捡起来，掉到地上的抱枕放回沙发上，又抽了张卫生纸把桌上的水渍擦乾净。「没事了，我笔录也做完了，楚先生说结案他会通知我。」
    女主角死了顏牧箴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意愿了，撇撇嘴把脚缩到沙发上，让裴思浅把旁边的除尘滚轮拿过来黏地毯上的饼乾屑。「你说每天晚上都去买消夜的那个选择障碍？」
    「对啊，就是楚先生救的我。」裴思浅脸上的笑意很明显，「你没看到现场，楚先生真的好帅喔。」
    顏牧箴表示无法想像，「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男的帅？」
    裴思浅用下巴点了下电视上的男主角，他刚才进门时电视就是播到这个人：「你刚才不是也喊他帅吗？」
    顏牧箴：「……」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任何反驳理由，忿忿地把半张脸埋进鯊鱼抱枕里。
    裴思浅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他喝完的饮料罐拿了起来，到洗碗槽去收拾。
    顏牧箴跟他是大学室友，房子就是这栋。顏牧箴是个个性很单纯的懒蛋矜贵小少爷，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在父母的放纵下也没遇过什么困难，一心嚮往财富自由的生活，而他的确有这个本钱。
    这房子是顏牧箴的父母给他的大学礼物，位在市区，离学校近生活也方便，当初要价不知道多少。顏牧箴懒，想找个人替他整理房间又连徵人啟事都懒得发，原本都要父母替自己找个家政妇定时过来打扫了，结果新生入学领资料时排在裴思浅的后头，正好听到对方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自己没抽到宿舍该怎么办。
    热心善良如顏牧箴，觉得这个无家可归的新生好可怜，当下嘴快地问了一句你要跟我当室友吗，我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
    裴思浅孤儿院长大的，法定年龄到了就开始到处打工，这次没抽到宿舍他心已经死了，正看着那不知到几环外的住处到学校需要花多少时间，听后面的人这样说直接懵圈了，半天才蛤了一声。
    顏牧箴超过一米八的个子，看着裴思浅的时候颇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可长得这么高的人偏偏又有一张娃娃脸，不至于像未成年，可看着就很萌。
    裴思浅看着顏牧箴，顏牧箴也张着一双眼瞪着他，最后裴思浅气场上输了，应了声好啊，谢谢你。
    「等等我带你回去看。」顏牧箴道，指指他后面：「轮到你了。」
    裴思浅连忙回身过去，等两个人都拿完东西后一起到了校门口，顏牧箴把手机给掏了出来。
    「……？」裴思浅觉得有点迷惑，于是问：「怎么了吗？」
    顏牧箴头也没抬：「叫计程车。」
    裴思浅更茫然了，刚才不是说学校附近的公寓吗？他又问：「我能问确切在哪里吗？」
    顏牧箴报了一串地址，裴思浅脑子里跑过地图后已经凌乱了，那不是校门口大马路出去过红绿灯后左转，两条路后进去的那条巷子吗？
    这不是走路三分鐘就会到的地方吗？
    节俭的好宝宝裴思浅想说话，但他怕惹恼未来的金大腿，只好乖乖地当一隻安静的鵪鶉不出声。
    计程车没一阵子就来了，两分鐘不到的时间到了顏牧箴说的地方，下车时还很大方地将纸钞扔给司机，说不用找了。
    裴思浅真心不懂有钱人。
    公寓位于那种豪华小区内，门口有警卫，进入大门后是左右两栋大楼，中间有花园等等的造景。顏牧箴往左边的大楼拐了过去，领着裴思浅进电梯后按下一个三楼。
    裴思浅看着顏牧箴的动作，想说行吧，大少爷可能五公尺都嫌远。
    公寓四房两厅一卫一厨房，还有附一个停车位和两个机车位，停车位拿来停顏牧箴那台价位可以买房的迈巴赫去了，裴思浅自己存钱买的二手机车则佔了其中一个机车位。
    裴思浅进门就看到堪比垃圾场的客厅，一下子他还没找出沙发在哪里。顏牧箴随手把东西往地板上丢，道：「我主要就是想有个人帮我收东西打扫之类的……房租好说，房间可以给你一间，水电网路瓦斯都有，然后我想想喔……」
    裴思浅有点小洁癖，其实也称不上，但他见不得东西放得毫无秩序。刚看到客厅就动了帮对方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捡起来，该洗衣机丢洗衣机该洗碗槽丢洗碗槽，听顏牧箴这么说正合他意，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应道：「好啊。」
    「真的？」顏牧箴看起来也挺惊喜，继续说道：「还有啊……可能有时候帮我买一下东西之类的，你会煮饭吗？」
    裴思浅想说他们孤儿院规模超小人手也没多少，有时候都是靠附近邻居送食物过来救济，或是去菜市场淘即期食材，家常菜都没问题，这少爷想吃什么大概学一下他也能做，于是应声：「会一些。」
    顏牧箴的表情更明朗了，挥挥手道：「你的行李在哪？搬过来吧，还是我等等叫人帮你……」
    「不用不用！」裴思浅连忙按住顏牧箴要打电话的手，他本来住在南市，这间大学是西市的，他的东西也都还留在孤儿院，孤儿院的规定是可以住到十八岁，他八月底生日，严格来说还有一小段时间。
    顏牧箴耸耸肩，「那你什么时候要搬过来？」
    裴思浅突然像是被冷水浇了一下，这种高级社区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一个月不知道几万起跳，他现在连打工都还没找好，就算顏牧箴说房租随便，但……
    顏牧箴看裴思浅没应声，转了过去，就见刚才还双眼亮晶晶的大男孩表情变得十分为难：「那个啊……你说房租的部份……」
    顏牧箴喔了声，这个其实他也不清楚，他父母买了他就住了，压根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多少，于是说：「四房两厅一卫一厨房，包水电网路瓦斯，坪数的话我记得五十五吧，不过你只租一个房间还有偶尔用一下浴室，我也不晓得正常市价多少，你开吧。」
    裴思浅更震惊了，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
    他想了半天，毕竟想到自己还有给顏牧箴打杂的身份在，怎么样应该都能减一点房租，于是弱弱地比了个八。
    这种闹区去那里都很方便，离学校也近，虽然外头就是大马路但隔音很好，他要找工作也方便，八千块应该还凑合……吧？
    结果就见顏牧箴挑了挑眉毛，哇了声，「八百喔？好啦，你还要给我兼职家政夫，也不是不行……」
    裴思浅：「……」
    这位少爷的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

 08－你很好的

    最后裴思浅过意不去，硬是说成了三千块成交。
    顏牧箴还说你可以先搬过来，房租我九月再开始算。裴思浅觉得顏牧箴上辈子肯定欠自己了，不然他怎么能捡到这样一个大便宜。
    他回去还得跟院长说，他找到房子了！
    于是两个人开始了室友的日子，顏牧箴真的是毫不客气，有时候正在打游戏或看电视不亦乐乎，想吃东西了就让裴思浅去帮自己拿过来，或是外卖程式也让对方操作，东西到了也是他下去拿，偶尔想吃家常菜了也是嘴巴上提了就让裴思浅要煮出来，真把对方当雇来的使唤。
    裴思浅真没觉得怎么样，顏牧箴对他很好的，东西吃着吃着就会问自己要不要也拿一点，下楼去拿外卖的时候也会说你拿一点起来吃没差，外出採买时永远丢纸钞给他，说多的你就拿去了，跑腿费。
    虽然态度语气可能不怎么样吧，但裴思浅晓得顏牧箴就是这样，家里给保护得太好了，还能长这么大没有被骗根本是奇蹟。他有这公寓的钥匙，每个月自觉上缴三千块给顏牧箴，然后对方就会把三千块反手塞回去给他，说他又想要什么东西了，去帮他买。
    而且顏牧箴根本没让他签合约，也不怕他哪天拿着钥匙带人进来把房子洗劫一空。
    裴思浅多数时候都要上班，顏牧箴指定让他煮的顶多是早午两餐。裴思浅一直以为顏牧箴这种大少爷多数时候都会去外头合狐朋狗友们鬼混，后来才晓得顏牧箴其实也没多少朋友，而且他很懒，连出门都不肯。
    「以前那些想跟我做朋友的都是看我有钱，真的出事的时候根本没人理我。」他难得没有盯着萤幕，轻描淡写地道，然后又抬眼扫了下裴思浅：「其实你看起来也是，为了省房租帮我做牛做马。」
    「没有，我是真把你当朋友。」裴思浅连忙澄清，他真心觉得顏牧箴人很好很可爱，相处起来也很舒服，就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也把他当朋友……
    顏牧箴哼了一声，把上星期刚寄到的鯊鱼抱枕揽在怀里，「每个嘴巴上都这样说，大难临头没一个在身边的。」
    裴思浅想想顏牧箴会这么想也没办法，于是默默地垂下了头。富二代父母通常都忙着赚钱，用钞票打发小孩子，长在这种家庭的人缺乏关爱很正常……虽然顏牧箴刚好相反，父母特别恩爱，不说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但也会定期出去玩，宠小孩宠得不行，才把人搞得特别骄纵。
    等不到裴思浅下文的顏牧箴生气了，拿着只比裴思浅矮了四十公分的鯊鱼往他砸了过去。「靠，这时候不该继续说一些话表明忠心吗？你怎么这样！」
    裴思浅愣了愣，蓝绿色的鯊鱼尾巴拍在他头上，他把鯊鱼给捡起来，朝顏牧箴展开笑容：「我等等把它拿去洗一洗。」
    顏牧箴下意识地抱怨：「那我等等看电视的时候抱什么、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
    裴思浅哈哈笑了起来。
    ……
    「欸，你们那边最近有没有进新品？」顏牧箴的声音被闷在抱枕里，有些模糊不清，「有的话帮我都带一样回来，感恩，然后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点甜的，喝的，绿豆汤红豆汤之类那种。」
    裴思浅回想了一下店长给出的货品目录，随口应道：「好。」
    可他还要先留给楚先生呢，反正顏牧箴每次都只是提一下，不是特别想要的东西没有吃到也不会抱怨。
    顏牧箴回头过去看了他一眼，皱了皱鼻子，「你在想什么？」
    裴思浅一愣，「啊？」
    「你平常会给我唸有哪些东西。」顏牧箴还真说得出理由，「就新上架的有哪些……还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讲？」
    裴思浅很无辜，「没有啊……我就在想楚先生而已，人家救了我，我要有点表示吧？」
    顏牧箴嘖了一声，「不过那也是他的义务吧？他是警察不是吗？」
    裴思浅摇摇头：「他那时候下班了。」
    顏牧箴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喔了一声。
    「好啦，你有要吃什么吗？不然我要出门了。」裴思浅把滚轮拖把上已经失去黏性的纸胶给撕下来，问道。
    顏牧箴还想闹脾气，可一看裴思浅的眼神就知道对方现在根本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只好随便报了几样零食的名字。
    裴思浅去厨房把东西拿来了，又惯性唸了几句注意眼睛要休息不要一直看萤幕之类的东西，收拾东西出门了。
    ＊
    杨忆聆无心的随口一譬喻让楚临迦心神不寧到了下班，连经过便利商店时都还踌躇了几秒要不要进去。
    ……算了，管那么多呢，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又没怎么，为什么不能去见人家？
    楚临迦全然没有意识到他的逻辑好像有那么一点问题，他平白无故地为什么去担心裴思浅。
    从头到尾没有人提到他，都是自己乱想了一通后把裴思浅加入了他思维的空格里，让李影河偷拍和杨忆聆配白造出的这段故事完整起来。
    问题就在于楚临迦好端端地代了这么个人进来做什么，正常情况下他看到这类消息根本不会多想。
    他觉得哪里不对头，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又没发现。
    「楚先生晚安啊！」裴思浅一如既往地向他打招呼，「工作还好吧？」
    楚临迦一看到人嘴角就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微笑，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很好，谢谢你。」
    裴思浅提了早上的事，向他问了一大堆，诸如他向杨忆聆问过的为什么不是由楚临迦来替他做笔录的问题。楚临迦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了，看着裴思浅晶亮的黑瞳写着原来如此就有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啊，那个啊，」裴思浅突然想起来似的，「冰箱那边有绿豆汤，条纹包装那个，是新品，楚先生要不要试试看？我觉得甜度刚好，很好喝。」
    楚临迦其实没有特别嗜甜，但对着裴思浅他本来就不高的表达能力更是会直线下降，于是点头应了声，照着裴思浅说的又另外拿了几样正经消夜，毕竟他都点了拿铁，总不能喝两样东西。
    「对了，我还有件事问楚先生……」裴思浅在刷条码的时候小声地道，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眼角看他，「那个，就是早上帮我做笔录那个女警，她年纪多大啊？」
    楚临迦脑子轰地一声。
    裴思浅一时之间没察觉什么，继续自顾自地道：「感觉直接问年纪好像很没礼貌，但她感觉跟我差不多大，就在当警察了啊，好厉害。警校毕业后可以直接上工吗？不用实习啊？」
    楚临迦这才明白过来裴思浅在意的点是什么，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不太自然地道：「毕业之后就会分发了，至少要做四年，她已经在做第五年了。」
    「噯，真的吗？她看起来好年轻。」裴思浅的表情有些惊喜，接着又悵然了起来，近乎呢喃地说了一句真好。
    楚临迦看着有些失落的人将东西还给自己，他大概知道裴思浅的意思，但又不敢妄加揣测。
    这时候他特别痛恨自己低下的表达能力。
    「好吃的话要告诉我喔。」裴思浅转眼间又露出了笑容，指了指那盒绿豆汤，对楚临迦道，「楚先生有需要的话跟我说一声，我下次给你留……啊，之后我新品目录直接转发给你好了。」
    楚临迦看着衝自己绽开笑容的裴思浅，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在柜檯前站了几秒，挤出四个字：「……你很好的。」
    裴思浅满脸茫然，楚临迦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说每种职业都很重要，没什么分别。」
    裴思浅之前说想过要从事一些很酷的职业，但碍于现实因素无法实现，最后就到了这种地方做规律枯燥的工作。
    可既然一项工作能出现就代表它有需求，没什么好或不好、高低贵贱的问题。
    裴思浅脑子转了一阵后就反应过来了，楚先生这是安慰他呢，当即又笑得更开了，「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啊，如果做别的我可能就没办法认识楚先生了，是吧？」
    楚临迦瞬间不太确定他该怎么回应裴思浅。
    这小朋友说话怎么那么跳跃？
    他又想起了杨忆聆和李影河的议论，觉得脑子里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不适合跟裴思浅说话，于是匆匆道别后拿了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裴思浅也没发现不对，朝楚临迦的背影挥手：「楚先生晚安！」
    楚临迦不习惯大声喊话，伸手往背后挥了挥。
    裴思浅拿着手机核对这次的新品目录，他快下班了，于是把土司麵包饮料等等东西都各拿了一份，准备等等用顏牧箴的悠游卡结帐，走到楚临迦刚才拿绿豆汤的冰柜前时他没找到条纹包装，才想起那好像的确是最后一碗没错。
    他回想了一下顏牧箴的话。
    甜的，喝的，绿豆汤红豆汤之类那种。
    ……害，管他的。裴思浅在心里摆摆手，拿了一盒柠檬爱玉。

 09－怎么就喜欢了

    楚临迦回家打开手机时群组里聊得正热火朝天，他大学时的室友们正在规划这个月的聚会。
    这次的聚会还是在南市，意味着楚临迦得趁着休假搭火车南下，找到那三个损得不行的朋友一起共进午餐或晚餐之类的。
    其中一个朋友已经找好了几个地点，全发在群组里。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连结】【连结】【连结】请各位投票。
    陆垣忻：火锅。
    无业游民：谢绝路边摊，谢谢。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哪有路边摊，那个叫居酒屋！
    无业游民：差不多。然后我要日料。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到底？？？哪里？？？？差不多？？？？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那间居酒屋要预约的喔？？？？？？
    接下来就没有讯息了，很显然对方被已读不回。
    楚临迦看了一下三间餐厅，分别是居酒屋、日式料理还有火锅店。他们四个都没有什么经济上的问题，所以选的时候纯粹真的就全看口味。
    唯一的正常人：我投火锅。
    现在临近十二点，群组其他三人依然在线，他马上得到了回覆。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好的，火锅店得到了两票，火锅店胜利。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唯一的正常人＠无业游民你们什么时候不行？
    唯一的正常人：休假我都可以排。
    群组的备註全是那位「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江平书改的，楚临迦去年还南下去参加了对方的婚礼。
    对方正在当法医，群组里还有一个人跟他是同事，这种聚餐的问题两个人都会直接沟通，再者那位同事也不怎么碰手机，于是都让这位「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代发了。
    陆垣忻和他一样式和他一样是刑警，在南市分局小组当组长。另一位宣则恭是四个人里面唯一不吃公家机关饭的人，楚临迦其实也不太确定对方做的是什么工作，虽然自称无业游民，但他又说他做的类似私家侦探，可以想像成徵信社。可据另外两人表示，什么时候去找他他都在，所以要说是无业游民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无业游民：我也都可以啊，这你清楚吧？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那这礼拜六，晚上七点，我等等去订，请大家准时。
    楚临迦看了一下，江平书大概跑去订位了，于是就先放下了手机。
    洗漱完毕他把桌上的绿豆汤给拆开封膜，稍微退冰的饮料纸杯上全是水珠，他到厨房拿了支木汤匙，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果然太甜了。
    ＊
    週六楚临迦到餐厅的时候陆垣忻和江平书已经坐在里头了，一个正在翻菜单，一个正在讲电话，说得眉飞色舞。
    他朝两个人微微頷首，江平书看到了他，无奈嘴巴空不出来，于是摇了摇陆垣忻让他招呼人。
    陆垣忻抬起头，向楚临迦点了下头：「路上还好吧？」
    「高铁半小时，再走过来一下子而已，还好。」楚临迦简短地应道，看了下腕上的手錶。
    应该来得及回去吧？反正吃不下也能买一点。
    楚临迦调到第二分局的前一天一群人正好吃过一次，那时还当作是庆祝他升官。今天是楚临迦调职的第一个月，江平书说了宝贝再见后掛了电话，问他还适不适应。
    他像个老妈子一样的碎碎念：「同事没有欺负你吧？你要拿出当上司的气魄，用你那张脸去压他们，不要让他们骑到你头上……」
    陆垣忻收起菜单，甩在江平书头上。
    江平书超无辜，「我靠，垣忻，我有说错吗？你不看看我们那个新来的真的变成编外以后你被他吃得多死？现在我们在局里面办派对你都没意见欸。」
    陆垣忻微微瞇起眼，江平书连忙要起身离开座位往楚临迦那里靠，「看到没临迦，以后谈恋爱不要谈到跟他一样，个性都变了，他对那个小子比对我还要好。」
    楚临迦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其实江平书说的话都没什么参考性，这点从大学时到现在都一样。
    「恭呢？」他问，无业游民宣则恭还不见人影。
    江平书耸肩，「谁知道。」
    旁边陆垣忻抚了抚菜单刚才打江平书打皱的地方，朝江平书道：「我吃这个。」
    「喔。」江平书任劳任怨地把懒鬼同学要吃的东西给记了下来，把东西递给楚临迦道：「来，菜单，还是你已经上网看好了？」
    「嗯。」楚临迦把火锅的名字还有要吃的肉类报给他，江平书招来服务生把三个人的口味说了，又擅作主张地给剩下的那位点了个火锅。
    宣则恭在所有人的南瓜都熟了后才姍姍来迟，江平书勺子一捞把三个人的南瓜都放进他的饭碗里，问：「不带小欧来？」
    宣则恭哼哼一声，下巴点向陆垣忻：「问他啊。」
    江平书疑惑地转过去，陆垣忻轻描淡写地解释：「加班。」
    江平书哇了一声，他完全不知道在他们离开警局前陆垣忻又对属下们说了什么，于是真心诚意地道：「感谢队长放行。」
    陆垣忻没有理他。
    楚临迦微微皱着眉头看两人，陆垣忻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轻描淡写地道：「他有课。」
    江平书耸肩：「她进组了，下次乔个时间我们再一起聚……临迦你什么时候可以携伴？」
    楚临迦刚才想问的就是这三人的对象都到哪里去了。江平书早早搞上了一个俄罗斯金发蓝眼的大美女，小孩都有了两个；陆垣忻和去年认识的一个案主确认关係了，不说一天到晚腻在一起但感情也挺好的；而宣则恭则在江平书的婚礼上拐了对方一个同事。
    大学时期的四人宿舍现在就剩他还单身。
    楚临迦是想跟平常一样随口敷衍的，可江平书最后说伴那个字时他莫名其妙就想到了裴思浅。
    ……携伴没说是什么伴呢，别乱想。
    他脸微微红了起来，宣则恭撑在桌上，把一块南瓜夹成两半后放进嘴哩，边嚼边笑得不怀好意地道：「想到谁了？」
    楚临迦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宣则恭是在说他，顿了两秒后才啊了一声，语气顿时慌乱起来：「什么？我、没，没想到谁……」
    说谎技术拙劣得陆垣忻都看不下去。
    「行了，你已经三十了，有喜欢的人很正常。」江平书的语气彷彿在开导人的心灵导师，还想越过两个蒸气腾腾的火锅拍拍楚临迦的肩膀，「谁？有照片吗？」
    楚临迦还在挣扎，「我没喜欢……」
    一桌三个人死亡凝视看着他，楚临迦越发没底气，「……真没喜欢。」
    楚临迦根本不晓得所谓喜欢感觉是怎样，自然也没法判断自己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混乱得很，什么时候就变喜欢了？他对裴思浅顶多就称得上有些好感、觉得他人挺好，怎么就升级得如此迅速？
    江平书勾勾手指，「说一下什么情况，我们帮你分析。」
    楚临迦根本不知道从哪开口，宣则恭很好地担任了领导的角色，让他从第一次见面说话、认识、交换联系方式、会面频率、现在对他什么感觉都一一说了。
    问答结束后三个人沉默了很久，楚临迦很紧张，边偷瞄三个人边啃还有些生硬的绿豆粉。
    江平书看了眼陆垣忻，对方根本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于是他转向宣则恭，得到对方一个瞇着眼的笑容。
    江平书正襟危坐了起来：「恭喜晕船。」
    楚临迦半天才啊了一声，陆垣忻眉眼间写着疑惑地转过头来，宣则恭瞪大了眼睛：「啊？怎么就晕船了？」
    「晕船是什么意思？」跟流行用语严重脱节的楚临迦问。
    也没有脱节吧，他瞥了一眼陆垣忻，他看起来也不知道这词什么意思。
    江平书比他们还困惑，「喜欢上不就是晕船？」
    宣则恭停了两秒，然后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以前听到的晕船是说要先上了晕了才叫晕船。」
    江平书：「……」
    陆垣忻想了一下后便明白了宣则恭的意思，齿缝间发出一声不齿的冷哼，楚临迦让脑子运转了几十秒，脸渐渐胀红了。
    「……我没有！」他不知道怎么几个人都在开黄腔，「不是、我……」
    怎么就变成喜欢了？
    「你想想看嘛，」江平书给他分析：「你说你看到他就心情很好。」
    楚临迦点头，接着辩解了一句：「但我看到你们也……」
    「然后，」宣则恭不分由说地打断了他：「听他讲话你不会觉得烦。」
    陆垣忻夹了一片牛肉放进锅里搅了两下又拿出来，吹了口气，眼神显而易见地瞥向江平书和宣则恭：「你别跟我说你听他们说话也不会烦。」
    楚临迦这回安静了，这倒是事实，虽然他可以装作很认真地在听人说话，但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那是另一回事。
    他长得本来就是那种正经八百的样子，不要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都很认真，所以心里就算神游得十万八千里外也没人看得出来。
    宣则恭把最后一块南瓜吃掉，「还有，你说他长得挺可爱的。」
    楚临迦愣愣地点头。
    宣则恭摊手，含混地开口：「这就对啦，好看之外还需要什么理由让你晕他吗？」
    其他人：「……」
    「嘖，临迦已经是我们这唯一的正常人了，你可不可以不要乱教人家。」江平书嘖了一声，装模作样地道：「是说你有没有照片？我们看看。」
    楚临迦本来还不太乐意的，「隐私肖像权……」
    「好了好了，你们学法的就是这样，脑袋都不知道长着干嘛。」宣则恭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不给看我自己去查。」
    楚临迦睁大了眼，不太情愿地把手机给拿出来，找到了裴思浅的line，点开头像给他们看。
    裴思浅的头像是他的照片，应该是别人拍的，抱着一隻特别大的泰迪熊布偶，背景看起来像在商店街一类的地方，笑得十分灿烂，一双黑溜的大眼睛都快要瞇起来了。
    陆垣忻看了一眼后就收回视线，江平书嘿了声说了句不错嘛，宣则恭挑挑眉毛，给出了一个精闢的评语：「恋童。」
    楚临迦坐不太下去了，面对宣则恭和江平书的调侃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接话，但今天这两个讲的东西他实在听不下去。
    他不禁想到裴思浅，小朋友要是坐在这儿的话是会反应不过来还是能侃侃而谈？两种的裴思浅他都见过，也说不太上来他交际的底线是什么。
    楚临迦喝了一大口汤藉此逃避说话，江平书又把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这是大学生吧？」
    楚临迦咳了一下，道：「二十三了。」
    宣则恭用胆子挺大的眼神看着他：「你把你们的年纪各缩小个十岁看看。」
    楚临迦觉得裴思浅那张脸也很难再嫩下去了，倒是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大概也是长得这么兇……
    「别闹了。」陆垣忻出口缓颊，看了眼时间，「用餐时间两小时，这间你不是说很晚了还是会有人来。」
    「噯噯噯……」江平书连忙把鸡蛋给打进了锅子里，时间实在没有剩很多，而且他们等等还要续摊。「行，我快点。」
    楚临迦朝陆垣忻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结果对方淡淡地看了一眼，居然罕见地笑了下：「加油。」
    楚临迦一脸茫然，加什么油？

 10－最近有空吗

    话题到了最后就变成宣则恭手把手传授如何追人，楚临迦没有特别想听，但在慢慢接受了事实后又小心翼翼地专心了起来。
    讯息接收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理清他对裴思浅是怎么回事，只用喜欢两个字就一笔带过未免也太肤浅了，但他又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去说事。
    ……怎么就喜欢了啊？
    楚临迦还在想这个问题，都说感情来得没道理，但相处过的人这么多，怎么偏偏是他？
    也不是说裴思浅不好，但楚临迦一想到前阵子他说杨忆聆时还脸红的样子就下意识地觉得他喜欢女孩子。
    江平书是彻头彻尾的直男，无法提供意见；陆垣忻一共就交过三个，还都是对方表的白，这也没有参考性；而经验最丰富的宣则恭，说出来的做法楚临迦觉得自己花半辈子也达不到。
    「蛤，那下次我们都携伴聚餐的话只会有我亲爱的一个女生欸。」江平书已经把鸡蛋捞出来吃掉了，这会儿嘴角还沾着一点蛋黄汁，「我怎么这么可怜啊？跟一群基佬做朋友。」
    陆垣忻冷笑一声，「还有人要跟你做朋友，你应该庆幸。」
    江平书当即脸就垮了下来，「垣忻你真的很过份，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哪里不讨喜了？」
    「会用讨喜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就代表你其实人缘也不怎么样。」宣则恭把剩下的小丸子全倒进了锅里。「加油喔小迦，下次聚餐的时候我们要验收成果。」
    楚临迦不晓得话题怎么又绕回他身上了，「……啊？」
    「下次聚餐不是在你那吗？我们都带人过来，你也要。」宣则恭搅了搅锅子里的牛奶汤，「如果时间不够我们可以稍微延后下个月聚会的时间。」
    「我没说我要追。」楚临迦艰难地试图扳回宣则恭的脑回路，「而且他应该喜欢女生……」
    「应该。」江平书对陆垣忻和宣则恭弹了下手指，「快要都什么年代了同学，思想不要这么迂腐，他们都可以结婚几年了。」
    「没有要结。」陆垣忻冷漠地道，麻烦死了，结个屁。
    「我就是拿你当例子怎么火气这么大？来，喝饮料。」江平书拿过放在桌上的玻璃壶，把里头的甜茶倒了半杯出来放在陆垣忻面前。「临迦，现在歧视同性恋的人很少了，而且人家又是年轻人，接受度一定很高的，搞不好还会想说试试看，你们不就成了？」
    宣则恭捧着碗瞇着眼睛笑，「好有经验喔。」
    江平书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他翻了个白眼，「我弟跟我说的。」
    「反正你们是朋友嘛，下次他下班之后约他出去看看。」宣则恭给他数了几个「约会」地点，陆垣忻冷冷地看他，「你没听他说人家十二点下班？」
    「白天啊。」宣则恭全然不觉地哪里有问题，「当然要下班之后约去吃消夜也是可以，不过如果想在有精神的状态下进行一些深层次的交流，当然不能挑下班时间后。」
    楚临迦不知道想到哪儿去，脸又红了半边。
    「你真的很烂。」宣则恭翻了下自己的背包，从内袋拿出一本电影票，撕了两张下来，「全国影院都通用，不建议你们看文艺或爱情片，现在这个档期好像也没有同性恋的题材，想试试看人家小朋友的胆量的话可以看鬼片，我昨天刚看了个还行的，加油。」
    楚临迦把电影票给接下来了，小心地收进皮夹里。宣则恭能说还行的鬼片那一定是吓人程度足够的，也不会有什么太扯的剧情。
    但他平常也没什么在看电影啊，楚临迦想着，将皮包收了回去。
    四个人折腾到将近十一点才散会，后头的时间全花在酒吧了。四个顏值都算上乘的男人坐在角落没几分鐘就收到了其他客人送来的饮料，楚临迦难得说了句话：「你们都有对象了还……」
    「你错了，就是有你们这种人这种想法，酒吧才会变成声色场所。」宣则恭摇了摇手指，心安理得地把一杯马丁尼给拿了起来，「我们就是来喝酒的，跟其他的完全没有关係。」
    楚临迦面无表情地看着宣则恭毫无品酒意识地把那杯马丁尼一饮而尽，又朝给他酒的那个短发姑娘拋了个眼神，觉得自己要是他对象一定会气死。
    更让他讶异的是，旁边江平书看了两眼，也拿了一杯起来。
    江平书还拍拍陆垣忻的肩膀，「等等麻烦你开车喔。」
    陆垣忻：「……」
    他一脸淡漠地对楚临迦道：「错误示范，看到了没。」
    楚临迦沉默地点了点头。
    上高铁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楚临迦捉摸着裴思浅下班前他应该赶不回去，于是发了调讯息给对方，让他别等了。
    他觉得感情这种是真的很看缘分，如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喜欢人家后，他就觉得裴思浅的许多行为实在细腻得让人觉得有些曖昧，今天要是把他们任何一方换成女性，分分鐘会被人家看出有问题的那种。
    就算现在同性恋什么的已经没那么罕见，但一般人看到两个同性亲密互动时，通常还是不会想到情侣那一块。
    裴思浅在店里看动漫，他其实一直以来都在怀疑这间店营业额那么差，会不会哪天就被收掉了，从他刚入职到现在整整怀疑了五年。
    这工作是顏牧箴找给他的，他那时候在看打工资讯，顏牧箴给家里打了通电话后隔天就让他去面试。顏牧箴母亲还特地打了通电话给他，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儿子。
    据裴思浅了解，顏牧箴父母都是商场有名的大咖，感情很好，也很宠小孩，有什么日子都不会落下关心，还会常常要顏牧箴回去看他们。
    能有这种朋友他运气真的很好。裴思浅笑了下，把萤幕按了暂停，点开来自楚临迦的消息。
    备註他自己改成了楚先生，有一次被顏牧箴看到时还笑了半天说你以为是客户吗，裴思浅认真地看着他，是客户没错啊。
    顏牧箴想了想发现的确没问题，挥了挥手说随便啦，感觉好正式。
    楚先生是很重要的人。裴思浅是这样回答的，正式一点应该的。
    看到楚临迦发来的消息时他脸就垮了下来，虽然说这么晚了没看到人大概就是真不会来了，可他还是抱着一点希望，毕竟两人认识一个多月以来是天天见面的。
    不行，纪录不能打破。裴思浅抱着那么一点幼稚的小小心思，决定等人一阵子。于是打字回覆了过去：『你什么时候到啊？』
    下头还搭了一个贴图，楚临迦连发讯息都正式得不行，句尾会有标点、从来不发表情符号或什么的，整个人透出一股正经八百老古董的气息。可裴思浅就觉得莫名地可爱，反正聊天室里还有他，他可以多发一点表情包来中和。
    他看了看，又多发了一句：『上班辛苦啦，如果真的很累就别过来了，明天再见就行。』
    收到裴思浅讯息的楚临迦心情很复杂，他没跟裴思浅说自己去聚餐的事，就是想如果来得及的话就可以直接赶回来，省去了让人家想着自己到底来不来的问题。但这次聚餐闹出来的后续可不小，至少楚临迦觉得他没办法用正常的表情去面对裴思浅。
    但裴思浅以为他在上班，还让他如果累了就别多跑。
    虽然其实没有多跑的问题，楚临迦当初会踏进这间便利商店就是因为顺路，所以只要裴思浅一直盯着窗外，就算他没有进店对方也看得到他。
    思来想去楚临迦还是觉得自己把事情讲清楚比较好，于是三言两语地简单把他今天回南市的事情说了遍，说自己要直接回家，让对方别等了。
    他边打字边压下心头有些烦躁的情绪，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
    裴思浅想着楚临迦的打字速度好像称不上快，正想着要不要先切回去等等再来看时讯息就传了过来。他快速瀏览过后脸立即垮了下来，嘟噥了一声。
    传讯息的好处就是不管心理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对方都不可能看得出来，裴思浅快速敲了一串讯息回去，让他舟车劳顿地就别再过来了，回家好好休息。
    「怎么这样啊。」他小声地说了句，看向冷冻食品的方向。
    他还留了双色烧卖给楚先生耶，那个超可爱的，人怎么就没来了呢？
    ＊
    隔天裴思浅过了十点后时不时地就往玻璃外张望一下，连错过了几个动漫的精彩片段也没怎么在乎。
    他还是喜欢见面说话，传讯息总觉得少了份温度。他也没有每天去问楚临迦什么时候过来，人家忙得很，要保家卫国……呸，维护治安的，才没有这么多间功夫理自己。
    楚临迦在超商门口的时候还睨了眼在柜檯前头摇头晃脑的裴思浅，深吸了口气后才往前一踏，让自动门打开。
    裴思浅灿笑着招呼他，「楚先生晚安，好久不见。」
    楚临迦莫名其妙觉得臊得慌，而且看到裴思浅后他从昨天持续到现在的烦闷居然一扫而空，心情都轻松了起来。
    这是喜欢的感觉？
    「才一天不是吗。」他轻声说道，想着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应该不会很奇怪，边走到了柜台前问道：「有什么东西吗？」
    裴思浅有些新奇地看了他一眼，指指冰柜，「双色小烧卖，还满可爱的，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
    楚临迦应了一声，裴思浅看着他的背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楚先生居然主动跟他问话了，真稀奇。
    「楚先生的朋友是怎么样的啊？」楚临迦重新回到柜台时等着他的是一杯咖啡和裴思浅的问句，他双手撑在柜檯上，眼睛眨了两下，「我这么说楚先生别生气啊……感觉你是下班了就宅在家里的那种人。」
    楚临迦失笑了出来，他把烧卖往柜檯上放，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他简单说了下陆江宣三人，裴思浅听得津津有味，边给他处理食物，听着还没忘记手上的事地记得把微波炉里的烧卖拿出来。
    「好酷喔，你们都是警校的吗？」他把烧卖拿餐巾纸裹了两层，递给楚临迦。「会不会很难考啊？」
    「……还行吧。」楚临迦斟酌了一下后说道，「认真读的话就还行……」
    裴思浅边听边应声，心里想着其实没差吧，跟他没时间读书没关係，自己的学习本来就不怎么样。
    而且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楚临迦把东西收进了自己的保温袋里，手里捏着皮夹，「是说，那个……」
    裴思浅大睁着眸子望他，楚临迦差点忘了正常怎么说话，咳了一声，破罐子破摔地把皮夹里的电影票拿了出来，「……昨天朋友送的，最近有空吗？」

 11－当然没有

    裴思浅觉得一切都有点突然。
    他愕愣着看着楚临迦递过来的东西，还真接下了，接着才发现不对，直接语无伦次了起来：「什么……这是电影票吗？楚先生是要邀我出去……不，楚先生你是认真的吗？我没有不愿意去，我是说、那个……」
    楚临迦有些诧异地望着面前比自己还紧张的人，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冷静了一点。他忍住没去按裴思浅乱挥的手，轻声把昨天演练了好多遍的台词说出来：「对，看电影，你有时间吗？昨天我那朋友突然给我的，这个月就到期了，不用掉很浪费，所以……」
    「喔、喔喔喔……」裴思浅把可以用的说词都用完了，刚才说到末尾时就开始有点结巴，这会儿恢復了神智，连连点头：「可以啊，我白天都有空的，楚先生想约什么时候？」
    或许是裴思浅的眼神过于单纯，楚临迦突然觉得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十分齷齪。他呃了一声，对显然什么都没有想的裴思浅道：「看你什么时候没有上班吧，你不是还有在外送那里打工？」
    「喔，那个就是接单的问题而已啊，而且我们这边通常都是外送员多于下单的人。」裴思浅耸耸肩，「所以其实我现在还满间的。」
    他以前大学的时候还有在咖啡厅一类的地方打工，后来是身体真的撑不过来了才变成现在这样，不过也挺清间，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上班，回家后睡到隔天八点左右，接着中午给顏牧箴处理一下食物和打扫环境，下午再去送外送。
    裴思浅一到了法定年龄就成了打工魔人，大家高中在读期末考时他在端火锅，就是想多赚点钱别给孤儿院的人添麻烦。他现在还是会定期回去看看送点物资包点钱，反正在顏牧箴的「包养」下，他的生活费几乎等于零。
    也因为间暇时间都在打工，裴思浅没特别交过什么朋友，以前曾经特别好的一群都是国中的事了。楚临迦是扣掉顏牧箴以外在这里他第二亲近的人。
    「那……」楚临迦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班表，他原本以为裴思浅会拒绝的，毕竟几次看下来对方好像不喜欢受惠，现在答应得这么俐落他有点讶异。「假日可以吗？我排休。」
    「可以啊！」裴思浅头点得飞快，「礼拜六好不好？我想中午去，这样就不用吃午餐了。」
    「……？好。」楚临迦不太明白吃午餐和看电影有什么关係，但还是应下了。「那……你有想看什么吗？」
    「我都可以啊。」裴思浅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打开了瀏览器开始查楚临迦那电影票适用的电影院。「有这些，楚先生看看？」
    他把手机萤幕转给楚临迦看，楚临迦首先在最上头就看到了票房排行第一的那鬼片，暗色调的海报配上红色的转校惊魂四个字，是一部国產鬼片，也就是宣则恭昨天说的那个。
    国產鬼片能恐怖？
    他顿了一下后往下滑，一堆文艺小清新片接着映入眼帘。他几乎没在看电影，这些本来也不是他会感兴趣的东西，于是看了半天后还是滑回首页，对裴思浅道：「这个你可以吗？」
    裴思浅拿回手机一看，哇了一声：「楚先生喜欢这个啊？」
    「不、也称不上是喜欢……」楚临迦听裴思浅的语气里好像是惊喜比较多，问：「有办法吗？」
    「啊……可以啊。」裴思浅抓抓头，「怎么说，我其实满喜欢看鬼片的。」
    但还是会有点怕就是了。这句话他在心里没说出来，反正有事抓楚先生啊，他敢跟抢匪正面对刚，一定也不怕鬼。
    楚临迦嗯了声，裴思浅点进海报去看时刻表，然后对楚临迦说：「好像要礼拜三才会出时刻表，我到时候再跟楚先生说吧。」
    楚临迦点点头，「那……再见？」
    「这个先还楚先生吧。」裴思浅连忙把搁在柜台上的两张电影票还给楚临迦，「给你。」
    楚临迦接过裴思浅递来的东西，手擦过对方的皮肤时又感觉到了一阵热流。
    楚临迦朝裴思浅简单地道别，后者捧着手机乐呵呵地笑，「楚先生掰掰，路上小心。」
    楚临迦离开便利商店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悸和紧张，他居然真成功地邀到裴思浅了，而且还几乎没有结巴。
    他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在四人群组里发讯息。
    唯一的正常人：＠宣则恭票送出去了，谢谢。
    宣则恭不知道在干什么，楚临迦正要把手机收起来就看到了回覆。
    无业游民：？不错啊，速度满快，照这样下去很快就可以正式上船了。
    陆垣忻：……
    群组内唯一没有暱称的是陆垣忻，因为他不准江平书改。他发了一串删节号来阻止宣则恭继续开黄腔，看到这话的楚临迦作贼心虚似地抬头又看了一眼后头便利商店内的裴思浅，见对方又专注手机去了才收回视线。
    星期六早上楚临迦站在衣柜前着实烦恼了好一番，他平时的衣服就那几件，顏色看来看去有黑白灰三种，不是说难看，就是特别单调。
    而且款式还都是一样的，他和那三个人聚会时都分成两边，宣则恭和江平书是花枝招展的孔雀，他和陆垣忻是朴实无华的乌鸦。
    ……之前出去的时候孔雀好像有把乌鸦拖去买衣服来着，在哪？
    楚临迦翻了翻衣柜，总算在最里头找到一件摺起来的针织毛衣，看着好像是去年买的，他摆衣服拿出来甩了甩，衣服的料子很软，没什么摺痕。
    裤子是真没得选了，他除了西装黑裤就是牛仔裤。楚临迦把叠在上头工作时穿的黑裤拿起来，在下面找到了一件深蓝色牛仔裤。
    他把头发给好好梳了起来，将东西收进自己的休间包里，最后又检查一遍后就出门了。
    顏牧箴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被裴思浅拽了起来拖进房间哩，看着他用那本来数量种类也都没有很多的衣服进行有限的穿搭：「你觉得这个怎样？会不会太花？我穿这样会不会很奇怪？还有……」
    「裴思浅，」顏牧箴撑在门板边咬牙切齿，「你是要去约会吗？」
    裴思浅脑袋当机了几秒，然后觉得这个用词没什么问题，于是点了点头：「对啊。」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顏牧箴抓着裴思浅的肩膀就要摇起来了，「约会？我他妈都还没有女朋友你什么时候交的？不是说只有我一个朋友？」
    「……啊？」裴思浅这才知道顏牧箴想岔了，连忙解释道：「没有啦，不是女生，我是要跟楚先生出去……出去玩不也可以说是约会吗？还有楚先生现在也是我朋友……」
    「我管那么多！」顏牧箴疯狂晃着裴思浅，压根没听到最后一句话，「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啊？啊？他妈的他不是警察吗？很有钱吧？你会不会搬去跟他住？谁煮饭给我吃？对了你等等要出去？我不是说我要吃焗烤小龙虾——」
    顏牧箴整段话的信息量太大，裴思浅的处理器根本接收不过来，只听到第一句，「什……么？什么在一起？我没有啊？」
    「没有吗？」顏牧箴终于停止让裴思浅晕眩的行为，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只差没有整颗头靠在他身上卖惨，「你以前都没有跟其他人出去过……」
    「不是，你听我说。」裴思浅又好气又好笑，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
    顏牧箴听完之后安静了很久，小声地道：「以前不也有很多女生邀你出去吗？你都没答应。」
    「啊……」裴思浅想了一下，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的异性缘不错，但谈了恋爱就要花一堆时间还得花钱，所以他每次都拒绝了。「楚先生不一样啊。」
    「哪不一样？有时候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没时间。」顏牧箴说着脾气又上来了，「他就那么好？你喜欢他哪啊？」
    「……？我没、我没喜欢……牧箴你冷静一点好不好？」裴思浅完全不知道顏牧箴又哪里接错线了，虽然说这位大少爷三不五时地无理取闹一下很正常，但他再来有会要约的，不可能迟到。「牧箴，我等等要出门了，你这样我会来不及……」
    顏牧箴眼睛都有点红了，儼然像一个心爱玩具要被抢走的小孩，「你先跟我说你们没有在交往！」
    「交……当然没有！」裴思浅又好气又好笑，说出这话时脸上莫名有些发烫，还有点心虚，「楚先生一看就是会对女朋友很好那种……而且我也不喜欢男生啊。」
    顏牧箴居然好像已经哭了，抽抽鼻子，「真的吗？」
    「对。」裴思浅觉得自己活像在哄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我们只是朋友，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好吗？」
    「哼。」顏牧箴不屑地用鼻子出气，可上扬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反正你现在要挑衣服对吧？」
    裴思浅点点头，顏牧箴手一伸就把人给往隔壁拉，「你那什么破衣服，去我那边，整柜都给你挑……喔那个armani的新上衣，就我上礼拜买回来那件不行！」
    裴思浅失笑，「好。」

 12－太刺激了

    楚临迦整整提早了将近一个小时到电影院旁，冷风吹在他身上，他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想着等一下该跟裴思浅说些什么。
    他不怎么怕冷，身上真的就只有针织毛衣和牛仔裤，反正西市的冬天不会低于十三五度，他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气温，十八度，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宣则恭说第一次约会绝对不可以迟到，交往了之后你们就会变成嘴上说着出门了但事实上还躺在床上，被陆垣忻瞪了一眼。
    不算约会吧？楚临迦想着，只是朋友间的互动而已，他和他们三个大学的时候也会约出去看电影，很正常。
    楚临迦虽然说了要追人，但决心还真不怎么强烈。首先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感觉到喜欢一个人——这点他确定，因为以前所有身边的人他都没什么兴趣——再来对手情况不明，他不好下策略，宣则恭那种对谁都霸王硬上弓的作风他学不来。
    能在一起的话好吧，如果不行的话他倒也不会多失落，只是如果被拒绝的话到头来会变得很尷尬，毕竟那间便利商店那个时间就裴思浅一个店员，如果他还想要消夜的话就还是得每天见他，这尷尬程度跟新到一间公司发现顶头上司是不欢而散的前任时一样。
    他点开和裴思浅的对话纪录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记错时间，他跟裴思浅之间的讯息沟通其实不多，每天的交流就是晚上的消夜採购时间。没上班时楚临迦也还是会到便利商店买东西的，上星期六那回真是他调职以来第一天没和裴思浅见上面。
    「楚先生！」裴思浅拔高到有些岔音的声音传来，楚临迦回头，裴思浅噠噠噠地跑了过来，揹着那个他看过的深口后背包，「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晚来了？」
    「没有，我早到了。」楚临迦感觉这对话几乎会发生在每一组第一次约见面的人身上。他看了下裴思浅的打扮，对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羽绒外套，里头是一件高领毛衣，但不显得臃肿，下半身是深色紧身裤和运动鞋，不说打扮得很用心，但一定有花心思选过。
    楚临迦不太懂男装审美，想着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穿便服的裴思浅，呼吸有些紧，裴思浅一张娃娃脸给衬得更年轻了，活像准大学生。
    裴思浅自然注意到了楚临迦不同于以往的打扮，笑嘻嘻地道：「楚先生穿这样真好看。」
    「……啊？喔、嗯。」曾经被同一个人夸过一句差不多的话，那时候楚临迦就觉得心脏不太好了，现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人家，他觉得空气都不对劲了。「喔，那个……你这样也很好看。」
    他说的是发自内心的实话，裴思浅笑得眼睛都瞇了起来，唇角弯弯的，对楚临迦说道：「谢谢楚先生，我挑好久呢，后来还是室友帮忙的。」
    他当然没敢碰顏牧箴那些随便都要几万块的衣服，挑了一些相对轻便的「便宜货」，虽然在顏牧箴眼里不上五位数的都是便宜货，还压根没有要管裴思浅还不还，但他还是在那堆便宜货里挑了又相对便宜的。
    顏牧箴跟他说重点是穿的人长什么样子，其实那堆路边摊你穿起来也能很好看，不过既然要撑一下场面的话这些就借你吧。
    「……这样啊。」楚临迦发现社交障碍在喜欢的人面前会更严重，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换了个话题：「我们……要先进去吗？」
    「好啊。」裴思浅点头，衝楚临迦笑了笑，一起进了电影院。
    楚临迦把票给了裴思浅，后者整个人没骨头似地快要趴到柜檯上：「看转校惊魂，然后……欸？欸？好，等我一下……」
    他开始翻找背包里的钱包，楚临迦问道：「怎么了吗？」
    裴思浅丧着一张脸：「他问我看身份证。」
    楚临迦一愣，旋即忍不住地嘴角上扬。
    这部电影是妥妥的十八禁，裴思浅大概真的长太幼了。
    裴思浅嘴巴嘟得老高，将身份证拿给店员看。「什么？喔，对，要。」
    他转向楚临迦：「楚先生爆米花吃什么的？」
    楚临迦还在笑，这会儿收敛了一下嘴角，想到了裴思浅的口味，于是道：「甜的吧。」
    「甜的，然后……楚先生碳酸饮料你可以吗？还是红茶？」裴思浅刚好了口味后又转回来问楚临迦，后者根本不晓得正常电影院里有什么饮料，于是胡乱点头道：「嗯。」
    他都忘了电影院总会卖一些吃的，正要掏皮夹出来就看裴思浅已经把钞票推过去了。
    他张了张嘴巴正想说话，却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抢着付帐的脸皮，于是暂时把皮夹给收了回去。
    裴思浅拿到票后先递给了楚临迦，接着拿着餐券换了个柜台口，把票券递给人家换食物。
    「给你。」趁食物还没出来，楚临迦拿了两张百元钞给他，「食物的钱。」
    「噯？」裴思浅愣了一下，连忙把楚临迦的手给推回去，「票是楚先生的，这总该我出吧？」
    「我没花到钱，那是我朋友给的。」楚临迦道，他好像可以理解裴思浅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敢情是想这齣呢。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可能让裴思浅把钱给全出了，「至少我付一半吧？」
    「楚先生有票可以给其他人啊，不一定跟我，当然我出了。」裴思浅很坚持，把餐盘接了过来，「没关係，一点钱而已。」
    没有，那是我朋友专门要给你的，因为看不惯我没对象。楚临迦在心里说着，却也明白再坚持下去裴思浅大概会不开心，只好妥协。
    「对了，这个给楚先生。」裴思浅接着掏出了一副手套，楚临迦一看，赫然是当初裴思浅在店外等他时他借给对方的那副，连忙接了过来。
    「原本要隔天就还的，但隔天店里就被抢了，然后我就忘了。」裴思浅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对不起啊楚先生。」
    楚临迦轻轻摇头，「没事。」
    他压根就忘了这事。
    裴思浅找到了等候区的空桌放下餐盘，对楚临迦笑道：「电影院爆米花都很大份，这样就不用吃午餐了。」
    楚临迦一愣，他本来是想着看完电影一点多再去外头的商圈逛逛的，没想到裴思浅打的这算盘。
    「楚先生午餐吃过了吗？」裴思浅拿起自己的饮料，边拿吸管戳封膜边道。
    楚临迦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吃了吧他就没得邀裴思浅了，但说没吃好像他要跟人家抢爆米花似的，而且考虑到对方这性子自己请他他肯定也不愿意，一时之间竟然没回话。
    裴思浅看楚临迦突然当机，拿纸巾擦了擦手后懟了串被焦糖黏在一起的爆米花到楚临迦面前，「楚先生？」
    楚临迦回神，裴思浅拿着爆米花晃了两下，确定楚临迦有看到后塞进他嘴里。
    焦糖的苦香和爆米花的软脆一下子好像要溢出来，楚临迦有些吓到，不管是突然塞过来的食物还是裴思浅过近的距离都一样，他没咬两口就嚥下嘴里的东西，让自己集中精神，「……怎么了吗？」
    「我说楚先生午餐吃过了吗？」裴思浅又问了遍，他发现楚先生好常分心喔。「反正爆米花可以暂时垫一下胃，这个这么大一盒，搞不好我们都吃不完，而且还有饮料……」
    裴思浅自说自话的技能是满分的，直接把他刚才的问题给略了过去。楚临迦边听边时不时地点头一下，想着谁拿爆米花当正餐的，也太不健康了。
    开演前五分鐘开放入场，两个人找到座位后楚临迦四处看了下，发现观眾层还算平均，情侣和朋友的组合偏多，少数有一个人自己来的和家庭。
    播完广告后电影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少数人吃东西的声音。黑色萤幕上缓缓留下一道血液，裴思浅小声地问道：「楚先生怕鬼吗？」
    楚临迦摇摇头，旋即想起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于是轻声回应：「还好。」
    裴思浅靠得实在有点近，为了将音量放到最轻，他几乎是贴在楚临迦的耳边说话，气息拂过他的耳垂，楚临迦颈子直接麻了一半。
    太刺激了。
    裴思浅还想说些什么，但接着一张鬼脸直接贴在了萤幕上，整个电影听各处都传来不同音频的尖叫声：「啊啊啊！」
    裴思浅还保持着要跟楚临迦说话的动作，被有眼窝没眼球的鬼脸吓得僵在原地。
    楚临迦微微一顿，血腥场面他是不怎么怕，好歹做的是常常见尸体的职业，但鬼片除了造型以外也靠一些突发式的惊吓手法以及配乐，兇杀案现场可不会有bgm。
    片头过去后气氛稍微轻松了起来，裴思浅开始爆米花配饮料，偶尔跟楚临迦说个两句，但没有再像开头靠得那么近过。
    剧情进入中段时已经发了好几个便当，每一个的死相都特别惨。裴思浅把饮料杯捏得有些变形，散发着焦糖香的爆米花也不吃了。他小声地又凑了过去：「楚先生……你真的不怕？」
    「……嗯。」楚临迦好像懂为什么宣则恭要让他带人看鬼片了，这跟玩恐怖游戏还有鬼屋一样，如果对方怕鬼的话是肢体接触的好时机……还有顺便利用吊桥效应是吧？
    他在心里对宣则恭的算盘感到特别无语，接着就听裴思浅小声地道：「楚先生我能……抓着你吗？」
    楚临迦：「……」
    裴思浅已经被剧情的几个大起大落吓得快要哭出来了，他平常胆子还算可以，安娜贝尔或什么厉阴宅鬼关灯他都看过，也就普通吓人，他会尖叫心脏会跳，可这电影不知道哪个鬼才编剧和导演，气氛特别到位，妆容逼真，音乐很好地烘托了氛围，而且光女二的尖叫声就可以听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楚临迦深吸了口气，其实没什么好拒绝的，于是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话音刚落，裴思浅就从饮料杯后头抓住了他的右手臂，还是两隻手都握着的那种，整个身子也贴了过来，声音居然还有点哭腔，「谢谢楚先生……」
    楚临迦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电影很意外地除了女主角和一个路人以外无人生还，而且只是勘勘脱离险境告个段落而已，可以看出故事压根还没结束，不知道就是留个悬念还是想拍第二集。
    灯光亮起时楚临迦听到好些地方都传来抽气的声音，想必被吓哭的人不少。
    裴思浅后半段都抓着他的手，爆米花就没再碰过，楚临迦也吃得不多，这会儿还剩下大半桶。
    楚临迦往右看过去，裴思浅又没骨头一样靠他的手臂上，看着已经黑掉的大萤幕。
    「……裴思浅？」他轻声唤道，「走了吗？」
    裴思浅抬起头，眼圈居然有点发红，应该是没有哭，但表情特别委屈：「男主怎么就死了啊？他没做错什么不是吗？」
    「……」楚临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共情能力太强好像也不是好事。
    男主角从头到尾就是个被无端捲入的，但他足够冷静强大，是里头少数没有一开始就崩溃的人，可最后还是被慢慢折磨得失去了理智，最后了结自己的生命。整体来说这男主的演技算是超群了，那发狂的样子特像他之前看过的一个精神病杀人犯。
    「我就还没看过这么气人的鬼片……」裴思浅嘟噥着，总算放开了楚临迦，抓了把爆米花丢进嘴里，边嚼边说，「好看是好看，但也太……」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吓得这么严重了，后来是真的怕到受不了才抓住楚临迦的，楚先生动都没动过，表情看起来也没变，警察胆子真的都比较大啊？
    楚临迦看着满脸写着可怜兮兮的小男生，心都化了一半。他不自觉地放轻语气：「没事，都是假的，这只是电影而已。」
    「就是有你们这种人！」裴思浅气呼呼的，又吸了一口已经消气的雪碧，「跟你们这种人看鬼片最无趣了，都不会被吓到。」
    楚临迦很无辜，任裴思浅撒脾气了一会儿才道：「好了，人家要清场了，走吧？」
    裴思浅吸吸鼻子，应了声，把食物和东西给拿了起来。
    「楚先生刚才是不是喊我名字了？」裴思浅边收拾边问，「这是不是第一次啊？」
    楚临迦回想了一下，确实，以前总是裴思浅一口一个楚先生地喊他，自己倒是没有喊过对方的名字。
    「噯，楚先生没念错，不过当警察国文应该也不错吧？」裴思浅又抓了几颗爆米花，「之前好多人都不会念我的姓氏。」
    楚临迦不知道该接什么，于是嗯了一声，换来裴思浅的大笑。
    最后两个人在外头把爆米花给全吃了，中间裴思浅给楚临迦分析剧情、说自己的感想、哪里最恐怖，楚临迦想的是他觉得最刺激的地方还是一开始，裴思浅在他耳朵旁边说话的时候。
    谈恋爱的人都不正常，虽然他还没开始谈，但喜欢上人智商好像就会下降。
    他叹了口气，继续听已经恢復正常、正眉飞色舞的裴思浅嘰嘰喳喳。

 13－可以保护我

    两个人大概在下午三点左右分道扬鑣，楚临迦到家时接到了父母的电话，问了下他的近况之类的。
    楚临迦的父母现在退休后搬回了南市，和他比较亲近的几个人都住在那里。他的确想过做到一定的岁数后就辞职回去，可现在好像又没那么想了。
    裴思浅一定是会一直住在这个城市的，他或许可以让父母搬过来……
    这一刻楚临迦总算明白了爱情和家庭总是难以兼顾的，他叹了口气，顺着父母的问话应声：「没事，很好，大家人都很好，对……」
    『有没有喜欢的人啦？』楚母问着，声音乐呵呵的。担心归担心，她这孩子是真的争气，从小成绩就好，还考上了公家机关，每次见亲戚都特别有面子。『你不是说局子里有个女孩子？』
    「妈，她才二十六。」楚临迦说完这话才想到裴思浅才二十三，脸红了一瞬，「而且谁肯跟警察结婚……」
    『二十六不小了，我们也不是特别想抱孙，只是现在这生活确实无聊。』楚父在一旁说道，他们电话开了外放，一同听着楚临迦的回应。『你也不小了，该想想以后，找个人作伴。』
    楚临迦心说就是因为他当的是警察他才不敢找人做伴，虽然他现在的管辖范围基本上不出什么大事，不是每个人的心都和他父母一样大。
    想归想，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应道：「知道了。」
    他又安抚了父母几句才掛掉电话，接着瘫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他父母也不是那种特别迂腐的人，好好说一下应该能通……吧。
    但前提是要他成功。
    楚临迦长叹一声，回房间去了。
    他的公寓一房一厅一卫，地很小，但住他一个已经很够了。厨房这东西他原来就用不上，于是房里也没有。他有时间煮饭的日子屈指可数，再说也不会。
    晚上大概九点多他走路去便利商店和买宵夜，裴思浅推荐了一个鸡肉盒给他，然后可怜巴巴地道：「楚先生，我觉得我晚上会不敢一个人回去欸，好恐怖喔，我现在一直想到那个电影……不是有一个女生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被拉到垃圾桶里吗？」
    楚临迦微微张大眼，他不怕鬼也不信，所以看这种片子的后劲对他来说比较小一些，顶多看到类似的东西的时候会多想一下，倒不会像裴思浅这样一直脑补。
    裴思浅说的女学生被扯进垃圾桶里那段他记得，那女学生晚自习到将近九点，走回家的路上突然就被一股不明力量吸进了路旁的大型子母回收车里。
    只听描述的话是一个挺滑稽的画面，可当时那女学生下半身卡在垃圾桶外，盖子不是特别平整地斩断了她的腰部，最后半截身子落在外头的柏油路上。
    而且她挣扎了特别久，尖叫声也是属于可以让人寒毛直竖的那种。当时还有一隻黑猫路过她身旁，盯着正在抽搐的女学生看了半晌，抬起脚走了。
    楚临迦大概可以理解裴思浅在想什么，这间超商外头就有两台子母车，下午裴思浅交班时还得负责倒垃圾，但那时是三点多快四点，有人又是白天，现在大晚上的，连子母车上贴的一些字都看不清楚，会怕好像可以理解。
    楚临迦不太确定裴思浅想表达什么，要是宣则恭的话可能会直接说不然我载你回去吧，可首先楚临迦没这个脸皮，其次这有点太突兀了，现在才九点多，离裴思浅下班还有一段时间，特地跑一趟好像又很刻意。
    裴思浅咬了下嘴唇，楚楚可怜地道：「我走回去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楚先生吗？有个人跟我说话我比较安心。」
    打给顏牧箴其实也可以，但裴思浅觉得楚临迦给人的安全感比较强。
    再说是楚临迦邀他看的电影，他得负责！
    裴思浅有些执拗地想着。
    楚临迦给呛了一下，他连咳了好几声，吓得裴思浅小脸发白：「楚先生怎么了吗？」
    「……没事。」楚临迦缓过呼吸，点了点头，「可以啊，你打吧。」
    「谢谢楚先生！」裴思浅笑开了顏，他原本想着如果今天楚临迦够晚来的话就拗楚临迦陪自己回家……不过打电话也不错，可以吧。
    楚临迦还真为了裴思浅的话撑着没睡，反正他本来就熬夜熬习惯了，一时之间要早睡也没办法。他坐在沙发上给电视转台，十二点大约过五分时手机响了起来。
    楚临迦接起了电话按了扩音，另一头是裴思浅在寒风中被吹得有些瑟瑟发抖的声音：『楚先生……我家不会很远，大概走十分鐘就到了，你要陪我说十分鐘的话喔。』
    「嗯。」楚临迦轻轻应了声，可也想不到该说什么，于是问道：「刚才还有其他客人吗？」
    『楚先生走了之后又来了三四个人吧，我们店的业绩一直很差。』说到这块裴思浅的话匣子就开了，他快步走过便利商店后头的那几个垃圾桶想办法不去看，『是说楚先生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楚临迦一愣，接着裴思浅就听到一声从楚临迦那而传来的高频尖叫。
    「抱歉，我的电视。」楚临迦连忙按了两下给电视转台，刚才电影台正在播鬼修女。「我关掉了，还好吧？」
    『我刚从垃圾桶旁边经过就听到这个……』裴思浅的声音委屈得不行，楚临迦在电话这头都能想像出他皱着眉头和鼻子的小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
    『楚先生刚才在看什么啊？』结果裴思浅还继续了这话题，『我告诉你，我真不太怕鬼的，以前看什么鬼片都没事，虽然我本来就会怕但没这么夸张，是今天这太吓人了，谁写的剧本啊好生气……我等等还要查查男主演员的名字，对了，他满好看的耶。』
    话题扯到这儿楚临迦心脏紧了一下，问道：「你喜欢那种的？」
    『也不是吧，角色和演员的样子又不能划等号，而且公眾人物的形象不是很多都是装出来的吗？』裴思浅唔了一声，『怎么说，造型也是啊，搞不好他是化的……不过鬼片角色好像都灰头土脸的所以也没什么好化的……』
    楚临迦其实对男主角挺有印象，不只是演技还有他的一头白毛，虽然到最后已经变成灰色了。他在心里想着等等来查一下这男主演叫什么名字，道：「我朋友也说这鬼片拍得不错。」
    『何止不错啊，这都可以去抢金马奖了吧。』裴思浅还在抱怨，走过一个路灯。『下次我看鬼片前要看预告，要是真这么可怕……』
    楚临迦等着裴思浅继续说，却听对方道：『可能还是会去吧，说实话今天这样叫一叫还满爽的，感觉特别紓压。』
    楚临迦笑了一下，「那以后有这种的我再喊你？」
    『噯，好啊，』裴思浅应声得毫无犹豫，『反正楚先生不怕对吧？可以保护我。』
    他真的被楚临迦照顾了不少，除了店里被抢的那次以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好好听他说话了，和顏牧箴说话虽然他会听，但他的眼睛永远是盯着电视的，不似楚临迦这般全心全意的专注。
    楚临迦原本点了下头，接着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于是出声应道：「嗯。」
    裴思浅朝小区的警卫打了声招呼：『不过要看别的也可以……我还满喜欢特效片的，就是漫威那种，楚先生呢？』
    楚临迦想了一下，老实道：「我不太看电影，不过如果你想看什么的话可以找我……」
    『其实我也不太看，我觉得特效片拍得好的也不多啊，有的就是一直堆特效。』裴思浅比划着，『好廉价，要那种剧情并重的……』
    他拿钥匙打开房门，顏牧箴正瘫在沙发上吃消夜看电视，眼角瞥见人时啊了声，道：「你回来啦？我想喝美粒果，帮我倒一下。」
    楚临迦一愣，裴思浅也了然地想到显然是顏牧箴的声音传过去了，于是道：『我室友，总是这样，大少爷娇生惯养的，什么都要我帮他。』
    「啊？裴思浅你说什么？我娇生惯养？」顏牧箴嘴巴上抱怨着，肢体语言却很诚实地表现出了我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你跟谁说电话？」
    两个人的对话楚临迦一字不漏地全听到了，接着他听裴思浅用一种有点自豪的语气道：『楚先生啊。』
    『那个警察喔？』顏牧箴撇撇嘴，『讲完帮我倒。』
    『好好好。』裴思浅连声哄道，转头小声对楚临迦道：『不好意思啊楚先生，我去照顾小朋友了，下次再聊。』
    楚临迦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好。」
    裴思浅掛了电话，楚临迦看着大约十五分鐘的通话纪录时间显示在line的聊天串里，嘴角压都压不住。
    「奇怪了，我还没看过你跟谁打电话，除了你院长他们。」裴思浅刚掛电话，顏牧箴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你跟那楚先生那么好？」
    「唔……楚先生人就很好啊。」裴思浅开了冰箱拿橘色的宝特瓶，又拿过两个玻璃杯，「很温柔，脾气好，胆子也大，有时候说话满可爱的……」
    「停，你听起来很像在炫耀对象。」顏牧箴打了个寒颤，继续追问：「你真不是喜欢人家吗？还是他喜欢你？你们看电影不是他约的吗？怎么样？看了什么？」
    顏牧箴的问题过于密集，以至于裴思浅就算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关键字也很快会被下一个给刷掉。他首先过滤掉顏牧箴的形容词，红着一张脸边倒饮料：「我跟楚先生不是那种关係……楚先生……楚先生他约我看的电影没错，然后就看那个鬼片啊，转校惊魂，对了我告诉你拍得可恐怖了，我回家时还让楚先生陪我说话……」
    他很自觉地打住了，果不其然下一秒顏牧箴激动地转过头来了：「找他？我不能说话是不是？裴思浅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见色忘友就给我搬出去！」
    「我搬出去谁给你收拾这些。」裴思浅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但听得十分不自在，「谁见色忘友了，你们都是我朋友……」
    是这样吗？裴思浅难得茫然了一瞬，他是挺喜欢楚临迦的，但他也喜欢顏牧箴，跟这两个人在一起他心情都会很好，可好像还是有一点微妙的差别……
    「反正交往了要跟我说，我看情况跟你收脱单税。」顏牧箴挥了挥手，「饮料。」
    裴思浅把宝特瓶塞回冰箱，出去把其中一个玻璃杯塞进顏牧箴手里，脑子里思绪千回百转。

 14－怎么这么单纯

    顏牧箴坐在沙发上，眼睛没离开过手机萤幕，对着应该在厨房里的裴思浅道：「裴思浅，我等等要吃麻油鸡饭。」
    没有回应，顏牧箴又喊了一次，裴思浅依然没有应声。
    不是出事了吧？顏牧箴大爆手速争取三十秒内将敌方都灭了，回头过去：「裴思浅你死了是不是——」
    一看他就傻了，裴思浅拿着个马克杯在接过滤水，可问题是液体早就满出来了，流过他的手后进了水槽里。
    顏牧箴念在多年的室友情份上挪动了自己的身子，过去把水龙头给关起来，然后捏了捏裴思浅那张有些婴儿肥的脸，「裴思浅，小裴，裴小浅，思思，浅浅，哈囉？」
    「喔、啊？」裴思浅猛然睁大眼睛，差点把手上的杯子给砸下去，看到面前的人后后才喔了声，「……你叫我啊，怎么了吗？」
    「虽然说现在还没有特别缺水，但我们冬天是不会下雨的，可以省一点用吗？」顏牧箴拿平常裴思浅说他的那套理论懟了回去，「你在思春啊？想谁？」
    「没有！」裴思浅推了下他的手，但表情特别没有说服力，「我是想楚先生没错但不是……」
    顏牧箴更狐疑了，他觉得裴思浅现在的状况就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但还是没有发现，就跟他家那隻把瓷器碎片摆到面前也还是只会哈气摇尾巴的萨摩耶一样，永远不会发觉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我觉得你就是喜欢他啊，很明显，你现在去路上问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说你在思春。」
    「……」裴思浅嘟着嘴，最后有些颓丧地道：「真的？」
    「我骗你干嘛。」顏牧箴没料到自己还有给人家当心灵情感导师的一天，嘖了声，顺手打开冰箱拿出一瓶蜂蜜柠檬气泡水，「去坐着，我们好好聊聊。」
    裴思浅还有点感动，这种时后有个人跟他说话，压根没有想过顏牧箴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听八卦。他乖乖地在沙发上坐好，抱着另一隻拿来和鯊鱼作伴的灰色大海豚。
    顏牧箴把沙发上的东西扫到一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的道：「你觉得那个楚先生怎样……对了他长什么样子啊？」
    裴思浅形容给他：「衣服都穿得很单调很整齐，但很好看，腿很长，他应该有一百八十五吧……然后看起来很兇但其实人很好，脸上有一条小疤……」
    「……」顏牧箴自立自强地拿起手机，到警察局的官网照着裴思浅的指示打入对方的名字，接着对着搜寻结果喔了一声，「不错欸，证件照好看的人真的不多。但他看起来真的满兇的，不会家暴你吗？」
    裴思浅不晓得话题怎么跳那么快，拿海豚尾巴拍了顏牧箴一下。「……你怎么就觉得我喜欢他啊？」
    「每次讲到他的时候你整张脸都在发光。」顏牧箴形容了一下，「嘖嘖，真的喔，很闪。」
    「可是……」裴思浅越讲越小声，「就算我喜欢他楚先生也不可能喜欢我啊……」
    「裴思浅，」顏牧箴觉得自己这个「小家政夫」实在非常不争气，「如果我喜欢男的或我是女的我就跟你结婚了好吗，谁不喜欢你？」
    「……啊？」裴思浅又抓错了重点，「你不需要商政联姻吗？」
    「我爸妈说我爽就好。」顏牧箴有些自豪地抬起下巴，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反正你好好想想，我觉得你对那个楚什么的真的不是普通朋友。」
    「……喔。」裴思浅焉了吧嘰地头发都塌了，就听顏牧箴又说：「而且我觉得他应该也心术不正吧，搞不好覬覦你很久了，还带你去看鬼片……那部不是听说评价很高吗？你没有吓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那就正中他下怀了！」
    裴思浅心想说你说得太晚了，我还抓人家手臂了呢。
    当然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自己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楚临迦和他说电话的那一路。
    楚先生的声音应该是大家说的很有磁性的那种，唱一些比较低音的情歌应该会很好听。
    裴思浅的心思开始神游天外，顏牧箴叹了口气，决定不管这个有病的室友。
    顏牧箴恨铁不成钢，把裴思浅的头发给擼了一遍，「怎么有你这么单纯的人！」
    裴思浅哈哈乾笑。
    顏牧箴后来说自己也要去看转校惊魂，要他别剧透。裴思浅查了一下，转校惊魂的主演叫游邵凛，是他和顏牧箴坦白楚临迦的存在那天顏牧箴正在看的电影男主角，也是他的「男神」。
    裴思浅认真研究了一下笑得一脸妖媚的游邵凛，确认了这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看起来好……做作。
    楚先生比较好看。
    他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做贼心虚似地连忙放下手机。
    ＊
    楚临迦觉得总体来说他跟裴思浅的「约会」还挺成功的，江平书也跟他说看起来对方的反应还不错，真的没有考虑要表白吗。
    楚临迦觉得这还是有点太超前部署了，他不敢也不会。
    江平书恨铁不成钢，说当初我看到我老婆第一眼就知道我恋爱了，立刻上去搭訕，你这样磨磨蹭蹭半天，别人都有小孩了。
    宣则恭在下面发了一句他们两个再怎样都不可能有小孩，接着直接让整个讨论歪楼。
    楚临迦叹了口气，他觉得裴思浅应该是挺喜欢他的，但具体是哪种喜欢就不好说了，总之应该不是自己对他的这种。
    谈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呢？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把头发给梳好，上班去了。
    那次电影后楚临迦就没有再特别邀裴思浅出去过，一是他找不到理由，二是裴思浅这花什么钱都要对半开的个性让他很没有真实感。
    裴思浅对顏牧箴没办法做到「公平」是因为顏牧箴根本就不甩他，在他眼里那几千块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数字，裴思浅也照顾他很多，于是他连这些都懒的计较了。
    裴思浅要是想把钱给他他就会发脾气，对着裴思浅一通叨念，接着使唤对方去做事，这时候裴思浅通常就会顺势把钱给收下了。但楚临迦不一样，这头是裴思浅在磨楚临迦让他收钱，而楚临迦根本抵不过裴思浅说的话。
    顏牧箴观察了两个星期，发现对方没怎么再大张旗鼓地说要打扮出门约会过，但每次回来的时候都笑脸迎人，有时后回到房间里了还继续说着电话，不禁笑了一下。
    是成了吧？笑这么开心。
    事实上裴思浅给顏牧箴开导一番后，隔天他还真认真地研究了一下自己有看到楚临迦和没看到楚临迦的反应，接着发现自己可能真的要完。
    招呼其他客人他都没有这么大兴致，唯独见到楚临迦自己就滔滔不绝地停不下来。
    如果客人要和他聊天的话裴思浅也是会开口的，见到一些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他也会主动打招呼，熟客还会说上两三句，来过两次以上的面孔他都记得，但没有一个人向楚临迦那样令他印象深刻。
    除了最关键的那次，楚临迦救了他以外，他对楚临迦的第一印象是个选择障碍的人，接着看到他的脸后下意识地觉得他不苟言笑，可能还很难相处。他本来是没有要说话的，但结合当时对方在冰柜前蹲了半天的表现，最后脑子还是没管住嘴巴，于是脱口而出。
    而后他发现楚临迦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意外地很好说话，还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他对这男人下意识地產生一股莫名的依赖感，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负责照顾人的那个，也鲜少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每天十几分鐘的见面裴思浅都能获得极大的满足，好像他每一天等的就是这段时间。
    如果说他喜欢楚临迦的话，那少数面对他时產生的不自在好像也有了理由。
    他们一起坐在用餐区位蛋糕的那次，他看到楚临迦发乾的嘴唇时脑子里就装了堆黄色废料，现在想想他还真对不起自己的情商。
    ……如果真的跟楚先生交往……好像也不错，楚先生给人的安全感就很强，男友力感觉也很高，应该也挺会照顾人的……
    裴思浅觉得楚临迦就算有对象再怎样都不可能是自己，现在抓紧机会和人家多接触吧，楚临迦都三十了，家里人通常都会把这个年纪的人抓去相亲，搞不好再几年他还会收喜帖，而且也说不准自己能喜欢人家多久，现在还是把握当下吧。
    于是裴思浅现在见楚临迦都比平时紧张上几分，说话的速度快了，内容和重复的用词也变多了，还会拼命找话题和对方聊。楚临迦自然有注意到这点，可他没有多想，毕竟裴思浅平常本来就话多，这一点改变好像还在正常范围内。
    而且裴思浅大多数时候都可维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只要不要特别去看盯着楚临迦看太久就行了。而楚临迦也差不多，不要有肢体接触不要对视，心跳都勉强可以控制得住，而且他现在也有些习惯面对这个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人了。
    裴思浅边给楚临迦结帐，一边随口问道：「楚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啊？」
    楚临迦瞬间一愣，一面就下意识地否定：「也还好……」
    「可是你喝咖啡都不加糖欸。」裴思浅下巴点了下柜台旁边的奶油球和糖包，「而且我之前说的绿豆汤啊蛋糕啊你都说还好。」
    楚临迦想着好吧，暴露了，一边点头，「没有特别喜欢。」
    裴思浅啊了一声，表情特别紧张，「我之前都还给你推荐甜的……」
    楚临迦觉得裴思浅现在这表情特别可爱，一边弯了唇角一边道：「没事，那些都还不错。」
    「真的啊？」裴思浅好哄，这么就相信了，于是笑顏重开，「反正之后我看一些比较不会甜的或咸的给楚先生。」
    楚临迦为对方有这份心心情好了不少，笑着点头，「嗯。」
    裴思浅转过去给楚临迦做咖啡，一边想楚先生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特别温柔，把天生的戾气都中和掉了，不然他第一次看楚临迦的时候就想这人是不是黑道。
    看楚临迦温和的眉眼久了，他都快忘记楚临迦本来有多兇了。那天他跟抢匪对峙的时候看起来就特别像坏人，整张脸都是冷的，完全看不出现在温柔的样子。
    能跟楚先生做朋友真好，升不了级也没关係，他已经很满足了。
    裴思浅小声哼着歌，按了几下机器。楚临迦站在柜台外头，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15－完了

    顏牧箴窝在沙发上打电动，电视上还放着一部颇有年代的经典老片。他手指如飞地在手机萤幕上点着，力求fullcombo。
    剩下最后二十几个键时公寓地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顏牧箴给吓得愣了两秒，几个按键刷刷地跑过，又一次失败。
    「靠！」顏牧箴大骂了一声，但没有自暴自弃，继续点着萤幕上的方块。
    门铃声过了十秒左右后又响了一次，顏牧箴看了一眼成绩后负气地想着裴思浅怎么不在家，他根本不想动。
    ……等等，不会是裴思浅忘记带钥匙吧？
    想到这点的顏牧箴连忙跳了起来，因为维持同个姿势太久的骨头不堪负荷似的地发出声音。顏牧箴齜牙咧嘴地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你怎么搞的啊？还忘记带钥匙——」
    话没说完他就卡住了，外头站着一个女孩子，微捲的头发长过腰，穿着荷叶边洋装、长靴和羊毛披肩，手上提着一个纸袋，见到顏牧箴时愣了一下，接着礼貌地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裴思浅在吗？」
    「……」顏牧箴维持着他那乱七八糟的形象——皱巴巴的居家t恤、鸟窝头、赤脚，就这样站在女孩子面前。
    几秒后他才回过神，看着对方的脸气先消了一半，喔了声：「去上班了。」
    也是满奇怪，现在都快要十点了才登门拜访，不带这样的吧？谁大晚上的来按别人家电铃？
    「啊……可以告诉我地点吗？」女孩子显得有些焦急，「我难得有空，想说过来看看他……地址是他给我的，我没想到他不在……」
    顏牧箴的思维其实也不觉得一个人在完全没有连络的情况下跑到另一个人家有什么问题，他应了声，问道：「你是他的谁？」
    女孩子看了看顏牧箴，语带保留地道：「他小时候的朋友。」
    顏牧箴完全没有那个心眼，心直口快地就说了：「之前孤儿院的？」
    女孩子睁大了眼睛，旋即点头，对对方冒犯的语气也没什么不满。「是。」
    顏牧箴看了女孩子半天，「你叫什么名字？」
    「罗臻橘。」对方应道，「那个……」
    「我带你去吧。」顏牧箴拿起玄关旁衣帽架上的夹克，「他在附近便利商店打工。」
    顺便去买个消夜，他好久没有去裴思浅那间超商逛过了，去看一下，然后把人带给裴思浅，告诉对方他还是有在在意他的，不是只把他当工具人。
    「这样啊，谢谢你。」罗臻橘笑了开来，「我住在北市，之前也有来找过他几次，不过都是约在外面的餐厅，然后前几天我去南市，今天回程的火车所以顺便来看看。」
    顏牧箴还是不太能理解，于是喔了一声。
    「说起来上次来好像也有半年了吧……」罗臻橘用有些怀念的语气说道，他跟裴思浅其实也不常联系，社交软体是有的，但仅限于逢年过节一些祝贺，倒不太常聊天。「你是他室友吧？他有对象了吗？」
    顏牧箴没经过脑子，直接回道：「喔，有男朋友了。」
    罗臻橘：「……」
    她大张着眼睛，顏牧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这几天动不动就调侃裴思浅工作的目的是要和「男朋友」见面，又在跟「男朋友」讲电话，裴思浅都微红着一张脸要他别乱说，但顏牧箴还挺来劲的，于是这会儿不小心就顺嘴了。
    罗臻橘脸上都是不敢置信，有些不可思议地道：「男……男朋友？」
    顏牧箴决定将错就错，于是云淡风轻地道：「对啊，在当警察，长得可帅了，前阵子他们还一起去看电影……」
    他偷瞄着罗臻橘的反应，原本想着会不会是一个青梅竹马突然空降的狗血戏码，却只见罗臻橘若有所思地喔了声，「这样啊……」
    好平淡的反应，顏牧箴嫌无聊，于是又加油添醋了几句。
    公寓离超商不远，裴思浅看到两个人时还很惊喜，「牧箴你怎么来了……啊！小臻！」
    「嗨，思浅。」罗臻橘笑盈盈地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我买消夜。」顏牧箴到货架前晃了一圈，拿了两包饼乾去给裴思浅结帐。
    「你还亲自过来喔，好稀奇。」裴思浅拿了顏牧箴的卡出来刷，有些诧异地道，「我以为你会直接塞地址。」
    顏牧箴翻白眼，「对啊，看我多关心你，感谢我。」
    裴思浅失笑：「好，谢谢。」
    罗臻橘看两个人在说话，于是先站到了一旁，裴思浅在心里想着顏牧箴果然还是不会分主次，把人带到了结果又霸佔住了不知道是在干嘛。顏牧箴下巴点了下罗臻橘，问道：「真的是以前孤儿院的？」
    裴思浅点点头，「她是少数过了十岁之后还有人肯收养的，上国中之后才被领养。」
    「是喔……」顏牧箴若有所思地喔了一声，越过柜台揉了一把裴思浅一头小捲毛，看对方完全不反抗的表情嫌弃地嘖了一声，「随便啦，我回去了。」
    裴思浅向他挥挥手，顏牧箴对一边的罗臻橘招呼了声，后者拿着两个铝罐递给裴思浅，「最近还行吧？」
    「嗯，很好啊。」裴思浅笑着点点头，「倒是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一个男人与顏牧箴擦身而过，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长得还挺帅的，穿的一身黑，可不知为何有点眼熟。
    顏牧箴思考了半天，靠了一声，那就是裴思浅的那个「男朋友」啊！
    楚临迦进便利商店时看到柜檯前有个女孩子正和裴思浅聊天，心好像给微微扎了一下。裴思浅虽然有朝他招了招手，可没有那声一直以来都会听见的楚先生晚上好。
    罗臻橘回头看了一下，但楚临迦刚好被货架挡住了，她只好又转回来，简单地向裴思浅说了下她这几天的行程，然后只订到了晚上的高铁票所以这顺路就变得不是那么合时宜云云。
    便利商店不大，于是罗臻橘的话楚临迦听去了六七成，心情顿时更不好了，这怎么听都是特地来看人家的吧？
    虽然他也没资格说什么。
    裴思浅边听边点头，接着就听罗臻橘话锋一转：「我刚才听你那个室友说……你有男朋友了？」
    裴思浅把其中一个铝罐直接给摔了。
    楚临迦僵在冰箱前面。
    男……朋友？
    裴思浅下意识就先瞄了楚临迦的方向一眼，发现看不到后连忙开口辩解：「没有啊，顏牧箴说的？我没有，我没对象，我单身了二十三年你不知道吗？」
    「是吗？」罗臻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还以为裴思浅是不好意思承认，疑惑地道：「他说你男朋友在当警察，你一天到晚都在说他，前阵子还一起去看电影……」
    楚临迦身体越来越僵，这话听起来怎样都不太对啊？怎么回事？
    「没有，真的没有，等等小臻你先别说了……」裴思浅简直都要给罗臻橘下跪了，他这朋友从小到大都少一根筋，完全不觉得在这种场合说这些有什么不妥，就和她不觉得晚上十点一声不吭地跑到朋友家有什么不对一样。裴思浅脸红得能滴血，「我跟他就是朋友……我室友喜欢开玩笑，你下次别听他说什么都当真。」
    「这样喔？」罗臻橘满腹疑惑，但也总算看出裴思浅不太肯说这个话题，于是把那个纸袋拎到柜檯上，「这给你，我从南市买回来的。」
    「……谢谢。」裴思浅现在不是很想知道楚临迦听去了多少，光对方的反应他就想都不敢想了，总觉得对方搞不好以后会换地方买消夜。
    罗臻橘耸耸肩，「再见，之后再联系。」
    裴思浅僵硬地点头，「……再见。」
    他战战兢兢地往冰箱的方向看，可以稍微看到楚临迦的半边身子，对方还站在那儿，看起来像是又犯选择障碍的样子。
    楚临迦觉得自己脑子要打结了，他特别想搞清楚怎么回事，但那代表势必得和裴思浅说话，可他现在又特别怕跟裴思浅说话会得到的任何答案。
    裴思浅又何尝不是忐忑不已，他等了大概五分鐘，楚临迦才磨磨蹭蹭地拿了一个微波包装过来，一言不发地放在柜檯上。
    裴思浅小心翼翼地去看楚临迦的脸色，「楚……先生？」
    楚临迦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裴思浅一看，好的，是面无表情版的楚先生，代表他现在心情不好。
    裴思浅赔着一张笑脸：「……楚先生需要知道完整的事情经过吗？」
    楚临迦眉毛微微动了动，表情倒没有那么紧绷了，点了点头。
    「是我室友开玩笑，他说我平常都不会和人出去，唯独赴你的约，然后还说你邀我看鬼片动机不单纯，一定是对我有意思。」裴思浅越说越顺，把锅全都推到了室友头上。反正这种玩笑其实很常见，高中那时候两个男生腻歪一点大家也会乱开玩笑，这么说应该没有问题。「然后久了只要我在跟你说电话，掛了之后他就会问说是不是男朋友打来……」
    裴思浅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一边还偷看楚临迦的反应。可后者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是同一号，看不出有没有什么想法。
    「……就是这样。」裴思浅做了总结，「至于刚才那个女生是我以前的朋友，我室友带她来找我，就这样。」
    他像匯报似地说道，完了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楚先生你生气了吗？」
    楚临迦摇摇头，他刚才比看电影那回还紧张，各种词句文法在脑子里排列组合，最后变成没有经过思考的一句：「……你室友没开玩笑，我是喜欢你才邀你的没错。」
    裴思浅：「……」
    楚临迦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经晚了，无法补救的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两个字：完了。

 16－男朋友

    先不论现在的情境，楚临迦觉得裴思浅这副茫然的表情非常可爱。
    他一双黑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开着，肉呼呼的脸颊还有点微红，褐色的捲发好像也在表达同样的惊讶之情，比平常翘了许多。
    裴思浅慢慢胀红了脸，刚才罗臻橘和他说那些话时如果只是被水彩刷上几笔红顏料，现在就是实打实熟透了的红苹果。
    他这回没法展现自己紧张时的词汇量，因为他已经把额度用完了。「啊？那个、我……楚先生原来你还会开玩笑啊？不需要这样啦，我……」
    「我……没有开玩笑。」楚临迦刚才一瞬间有点想顺着裴思浅说的话接下去，说自己就是在开玩笑没错，但他硬生生打住了。
    人一生里总得遵循本心几次，现在不是违逆自己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不要让视线有闪躲，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声音还有些颤抖，「电影票是……我朋友听说我喜欢你后送我让我邀你的，我想就……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没关係，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啊……」裴思浅觉得楚临迦专注的眼神简直能杀人，脸快要给蒸熟了。「我、我我……那个……我朋友其实也没说错，我希望楚先生是我男朋友。」
    楚临迦：「……」
    剧情进展是否有些太快了。
    猝不及防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楚临迦也脸热了起来。他脑海里各种应对措辞闪过，最后只乾巴巴地说了一句：「……这样啊。」
    裴思浅还处于脑浆快要蒸发的浆糊状态，黏答答的又装不下任何思考能力。他双手摀住脸，整个人做出一副掩耳盗铃的姿态：「楚先生你等等，我冷静一下。」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跟什么？
    楚临迦跟裴思浅一样需要冷静，他拿着那个麵包在柜檯上磨来磨去，发出包装袋的沙沙声，有点声音他才不会注意到这里只有他跟裴思浅的事实。
    他还没明白过来他跟裴思浅怎么就达成共识了，他大裴思浅好几岁，平常也几乎懟不到一块儿去，人也挺无聊的，怎么就……
    可裴思浅相反，楚临迦这动作反而会提醒裴思浅这里还有其他人，于是他的脸只摀了五秒就放下了，皱着一张还有点红的脸对楚临迦道：「楚先生你真的没有开玩笑吗？」
    楚临迦连忙摇头，天地良心，要知道他真的没有开过玩笑，那种调侃的话可能说过一两句，这种感情的事怎么可能。
    「那……」裴思浅不敢去看楚临迦的眼睛，但又得集中视线，于是凭着印象往对方脸上的那条小疤看，发现那痕跡真的还挺淡的，这么看过去，要不是他是以那里有东西的想法下去看的话根本看不到。
    「是真的。」楚临迦又说了一次，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毕生的耻力都耗光了。
    「真的呀？」裴思浅又自言自语似地确认了一次，接着说道：「所以我室友说的都是对的呀？」
    楚临迦想着这小少年的室友到底是哪个机灵鬼，烦死了，但没有他他们两个也不可能捅破这层纸，说到底好像还是要感谢对方才对。于是含混地道：「……嗯。」
    裴思浅这会儿缓过来了，不就是被表白了吗？冷静点，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是多少人都要不来的幸运，自己还不珍惜。于是他笑开了顏，脸还是有点红通通的，对楚临迦道：「那以后楚先生就是我男朋友啦？」
    楚临迦啊了声，年轻人接受能力比较强。「……嗯。」
    「楚先生你说几句话啊。」裴思浅已经完全正常了，又恢復了那个活泼的小少年。「我脱单啦，回去我要跟室友说，谢谢他乱说话，让我多了一个男朋友。」
    楚临迦被好几个男朋友给连续砸了一番，还有点懵，他不太自在地看着喜上眉梢的裴思浅，点头道：「……嗯。」
    「别只是嗯啊楚先生，说话！」裴思浅看起来其实也没有特别在意，听着楚临迦连续三个同样的状声词还觉得挺可爱的。「那我等等给楚先生改备註了啊，改男朋友可不可以？」
    楚临迦还没说什么，裴思浅就伸出了食指，几乎要贴到他嘴唇上，「说几个字，不要再点头不开口了，楚先生你表现得高兴一点啊，我都觉得你不是真喜欢我了。」
    楚临迦给裴思浅的逻辑给逗笑了，轻轻点头，笑着说了句：「可以。」
    「那楚先生也给我改一下啊。」裴思浅都要让楚临迦把手机给拿出来了，结果门口传来叮咚一声，一个戴着全罩安全帽的人走了进来。
    「我……我先走了。」楚临迦连忙道，匆匆拿起麵包，才想起来好像还没有结帐，又訕訕把东西放回去。
    裴思浅笑得很开心，刷了条码后回头去给楚临迦做咖啡。
    楚临迦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心里的喜欢和满足简直快要溢出来了。他拿出手机，先给裴思浅改了暱称。
    其实也不算改，他只是把姓氏去掉而已。楚临迦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裴思浅，他先前只喊过两次对方的名字，之后其实应该也不太有机会……但没关係吧，总都可以再问的。
    裴思浅拿了柜檯旁边的油性签字笔给咖啡的杯套画了个爱心，收了楚临迦的零钱后把东西递给他，笑得比楚临迦以前看他的任何一次都还好看。他看着楚临迦接下东西，笑盈盈地道：「楚先生晚安！」
    楚临迦抿了下唇，点点头，「晚安。」
    楚临迦到家后先给裴思浅发了条讯息，对方倒是很快回了讯息，这工作也真是挺清间的。
    楚临迦截图了自己改的备註给裴思浅看，收穫了对方的一堆爱心贴图。他思索了一下，切到了群组去，发了几个字。
    唯一的正常人：在一起了。
    群组里安静了几秒，接着是江平书一连串的问号。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你在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这么快？？？
    无业游民：你吵到我的眼睛了，很烦。
    陆垣忻：恭喜。
    唯一的正常人：谢谢。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不是啊怎么这么快？？？这才三个多礼拜不是吗？？？
    无业游民：有那样的脸追人一定很快啊。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不是啊，我原本想说下次我们可能还要亲自过去确认一下这个人是不是有跟临迦互动过了欸？？？？
    楚临迦笑了出来，留给几个人打文字战，自己又切回去和裴思浅说了几句话。
    发讯息还行，上班时打电话真的有点超过了。裴思浅把对话纪录又大致翻了一遍，对楚临迦发了句：『楚先生该睡觉了，好好休息，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见，或是早一点的话在梦里见！』
    明明是特别土的话，楚临迦却已经有点不行了。他同样回了句晚安，接着关了和裴思浅的对话视窗。
    这个有点太刺激了，他一时承受不住。
    没几分鐘那四人群组已经刷出了四五十条未读通知，楚临迦稍微看过，发现都是一些无意义争吵，于是找着陆垣忻的头像看对方说了什么，他不常说话，但只要有发言基本上都是正经事。
    陆垣忻：＠唯一的正常人下次再详细跟我们说状况吧。
    楚临迦：「……」
    这人怎么变了。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没有没有，临迦你下次聚餐带上你对象，我们八个聚一聚，互相介绍一下，下下次你过来的时候再跟我们分享心得。
    唯一的正常人：……好。
    无业游民：早点吧我想看，我之前都想说怎么有人对象可以维持一个月以上。
    无业游民：不然你这星期订餐厅啊，总不可能连七天都没有吧？
    另外两个人吐槽了下宣则恭，楚临迦看了一下，假期应该还是排得到的，如果要配合裴思浅的话就只能中午，于是问了句这星期中午的哪一天。
    无业游民：都可以啊。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陆垣忻
    陆垣忻：先星期五吧，不过如果临时有事我也没办法。
    楚临迦开了笔电开始找餐厅，同样是警察，陆垣忻比他忙太多了，上门的几乎都是兇杀案，就算休假时间在家也常常被召唤回警局去。
    他看了看，四个人出去吃饭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平分花费，裴思浅绝对不可能被请，平摊对他来说也不太友好，可以的话最好是各出各的。
    楚临迦挑了间价位相对比较低的定食餐厅，宣则恭回得道是很快。
    无业游民：照顾小朋友没钱？
    有老婆得人生胜利组：好好断句，照顾小朋友，小朋友没有钱还是因为照顾小朋友所以没钱？
    无业游民：随便啦都可以。
    有老婆得人生胜利组：差很多，靠。
    楚临迦没理几个人，线上订了位，琢磨着交往了后把对象介绍给朋友好像很正常，但这几个怎么把流程搞得那么像见家长？
    还有，裴思浅肯答应去吗？跟六个陌生人一起吃饭。
    那三个人的对象楚临迦都是见过的，也是他们聚餐带去的，之后虽然交换了联络方式但也几乎没说过话，就是和列表里所有的普通人一般，被程式系统提醒了时发个祝贺的消息之类的。
    江平书的老婆特别大方豪气，没有什么社交问题，也很会聊天，就是中文还是有点口音；陆垣忻和宣则恭的男朋友都属于比较不喜欢说话的类型，但他看那两个人懟起江平书还挺起劲的。
    楚临迦想了想，还是给裴思浅去了条消息：『我朋友说想见见你，礼拜五中午你方便去吃个饭吗？』
    裴思浅过了一两分鐘才回覆，大概是有客人，结果楚临迦看到的第一条消息居然是一个生气的贴图，后面配上裴思浅的好几个惊叹号：『楚先生不是说去睡觉了嘛！！！！！』

 17－不想骗你

    楚临迦后知后觉地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他啊了声想解释，就看裴思浅又传来一条讯息：『可以是可以但你都说睡觉了怎么还在用手机！』
    楚临迦觉得大多数常熬夜的人好像都喜欢叫别人早点睡，于是回道：『现在就要去了，只是先跟你说一声。』
    『明天告诉你的话怕你问什么时候决定的，不想骗你。』
    裴思浅花了几十秒才理解楚临迦糟糕的逻辑，脸懟在萤幕前冒烟，半晌才哼哼唧唧地打字道：『这次先原谅楚先生，没有下次。』
    楚临迦被裴思浅的小脾气给逗得笑了出来，回应道：『好。』
    『这次真的要睡觉了喔！』裴思浅又给楚临迦去了好几个贴图，楚临迦看了一会儿后点了一个捧着爱心的花栗鼠，进到贴图介绍介面后发现是免费的，于是按了下载，
    裴思浅想着楚临迦已读完应该就没事了，于是又要关手机，结果就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楚临迦那儿传来了一个他刚才传过的贴图。
    「楚先生怎么这样啊。」裴思浅快被楚临迦给萌到窒息了，他一想到一个正经八百的严肃大男人居然用花栗鼠爱心贴图就觉得特别可爱，于是又丢了几个回去，配字道：『不用回啦，楚先生晚安！』
    谁料楚临迦还是回了一个好字，裴思浅看得嘴角直上扬。
    楚临迦到群组里打断了几个人的话，发了句我先睡了，明天再说。
    无业游民：喔，晚安。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太早了吧？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是说这间我好像有去过欸，南市有分店，我觉得还不错。
    楚临迦好像抓到了什么，笑着打字。
    唯一的正常人：他让我早点睡，晚安。
    陆垣忻：……
    无业游民：（回覆江平书）白痴。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临迦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炫什么耀！！！！
    楚临迦突然间好像懂了江平书的暱称里是带了什么显摆的劲子，一边感慨自己的堕落，一边关了手机，盥洗去了。
    ＊
    顏牧箴看着裴思浅兴高采烈地进了门，接着高声对他宣布：「我跟楚先生在一起了。」
    顏牧箴：「……」
    顏牧箴呆了几秒，丢下遥控器大吼起来：「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跟楚先生在一起了。」裴思浅连眼睛在笑，愉悦地说道：「脱单税多少？」
    顏牧箴：「……」
    好小子，还学会开玩笑了。
    「过程你给我好好讲清楚！」他把裴思浅给扑在沙发上，还抽走抱枕不让他有武器。「不能啊，怎么会？我告诉你，你不准给我搬出去！」
    「这个不好说……」裴思浅乾笑，把过程大致说了一次，还有点脸红。
    顏牧箴只是说说气话，裴思浅如果真的想搬出去他也不会阻止，只是他可能会常常过去蹭饭……
    「星期五楚先生邀我出去吃饭，所以不能帮你煮饭了。」裴思浅事先通知了一下，「你明天想吃什么？」
    顏牧箴恶狠狠地搓了一把他的头发，道：「酸辣汤麵！」
    裴思浅：「……」
    裴思浅无奈应道：「好。」
    回房间后裴思浅拿出好久没动过的笔记本，看了半天才落笔。
    「真的跟楚先生在一起了。」
    「楚先生跟我表白的，还是不太敢相信，楚先生会喜欢我。」
    「我跟他几乎没有共通点啊。」
    「希望楚先生也是认真的，我很认真。」
    「是不是该做点吃的给楚先生送过去啊？他还没吃过我煮的菜。」
    「我手艺应该还可以吧？」
    相较于以前的日记，他今天写的都是一些比较零散的句子，完了之后他闔上笔记本，叹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似地跑进厨房。
    「裴思浅我要吃消夜！」顏牧箴的喊声从客厅传来。
    裴思浅长出一口气，「……好！」
    ＊
    杨忆聆早上就觉得楚临迦不对劲。
    副队看手机的频率有点太高了。
    而且还在笑……杨忆聆拿出手机，跟那天李影河的偷拍比对了一下，发现几乎没有区别。
    「副队，」杨忆聆还在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跡，旁边李影河已经搭上了楚临迦的肩膀，并试图不着痕跡地去看楚临迦的手机：「在笑什么？」
    楚临迦还在翻昨天跟裴思浅的聊天纪录，这会儿一惊，但还是勉强自己的心理素质做到镇定，按灭了萤幕，轻飘飘地道：「有事吗？」
    他的脸看起来就是很正经的那种，这会儿连刚才的一点笑意都荡然无存。李影河一瞬间飘过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的念头，接着转念又一想，不可能啊，副队什么时候在上班时间看手机？
    李影河拋眼神给杨忆聆，后者心领神会，接口问道：「副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楚临迦：「……」
    要说以前，他对裴思浅是单相思，他还真可以说没有，但昨天两个人都确认关係了，他又不会说谎。
    他点了几下滑鼠，没有回答，淡淡地道：「资料我已经发给你了，汇整一下。」
    杨忆聆满头问号，不知道为什么受苦的总是她。
    李影河还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楚临迦，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楚临迦心虚得很，还是强装出表面的镇定，反正他只要不笑说什么话都一个表情，不会有事。
    只是一想到裴思浅他还是忍不住脸热，裴思浅昨天应该也是认真的吧？
    第二分局虽然不用处理什么重大的刑事案件，但附近斗殴的人真不少。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晚上楚临迦进超商门时还有些战战兢兢的，裴思浅一如往常地向他打招呼，只是脸上多了层红晕：「楚先生，晚安。」
    「……晚安。」楚临迦觉得他们某方面而言也是满惨，居然要大晚上的才能见面，可也没办法，他们的上班时间几乎是错开的。
    早上他有发讯息给裴思浅道早，但对方好像睡得特别沉，九点多才起来给对方回消息。
    裴思浅说自己昨天睡得比较晚，不过没什么事，他室友缠着他要他说明详细的脱单情况而已，没什么问题。
    楚临迦特别想见见他的室友，这样压榨人算个什么意思，但裴思浅没意见他也没意见，只是问：「我说的那个，聚餐……」
    「楚先生是说给你电影票的朋友吗？」裴思浅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现在拿着薪水谈恋爱，问道：「……是哪一个呀？」
    楚临迦觉得有些事情有必要说明白，于是纠结了一下，给裴思浅打预防针，「……我说件事，你别生气。」
    裴思浅把他的大眼睛瞇成一条缝，看起来也是特别萌，有些狡黠地道：「那要看楚先生说的什么事了……开玩笑的，楚先生说吧。」
    他看楚临迦后面表情也有点变了就立即改口，楚临迦本来就开不得玩笑，及时停损比较好。
    楚临迦松了口气，将宣则恭和江平书给他出的餿主意全说了一次，包括那两张电影票。听完之后裴思浅笑得直不起腰，说话都有些颤抖：「天啊楚先生……我、我要谢谢你的朋友……天啊，楚先生好可爱……」
    楚临迦有点恼，在同事面前都好好的人此时有些失态。他本来还要说些什么，却见裴思浅回身去翻找着什么，「对了……那个，楚先生，这给你。」
    楚临迦看着裴思浅拿出了个小纸袋，脸上堆着笑容地递给他，「我就知道楚先生不爱吃甜的，原本想做抹茶之类的但我家没什么材料……我吃过，真的不甜。」
    他昨天晚上找了半天的冰箱，发现居然只有麵粉奶油一类基本的材料，只好弄了个原味的手工饼乾，顏牧箴被气得不行，说果然是见色忘友。
    裴思浅回说我明明先给你弄消夜的，顏牧箴不肯听，还是吃掉了他大概四分之一的饼乾。
    楚临迦看着纸袋里的米色雪球饼乾，发自内心地露出一抹笑容，「谢谢。」
    「好吃我下次再弄点别的……不，不好吃我下次再弄别的，好吃的话之后这个就可以做给楚先生。」裴思浅看起来也很高兴，然后又换了话题，「是说星期五……」
    楚临迦跟他说了时间还有地点，裴思浅有点紧张，「我该穿什么？你朋友的男朋友也要去？欸？欸？」
    楚临迦看着他突然惊慌的样子就觉得很可爱，安抚道：「没事，那天只有一个女的。」
    裴思浅：「……」
    各方面而言信息量都很大耶。
    「你穿什么都好看。」楚临迦温声道，「有自信一点，你是个很好的人，别总是这样。」
    裴思浅眼睛眨巴眨巴的，「那楚先生鼓励我一下？」
    楚临迦一愣，没太明白裴思浅想表达什么，接着裴思浅就抓起了他的右手，放到自己头上蹭了两下。
    「好啦。」裴思浅还露出一副很满意的表情，他们孤儿院院长表扬人的方式就是摸头和给糖果，他一直很喜欢那种触感，现在大了，糖果可以自己买，但自己摸自己的头不只很奇怪，还没有那种感觉。
    顏牧箴也喜欢搓他的头发，说那一头捲捲的看起来就很软，接着就会动手去把他的头发给弄得更蓬。他虽然脸上嫌弃但其实还满喜欢的，很舒服。
    楚临迦呆了呆，无法反应地看着裴思浅，后者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彷彿没有做什么事。
    楚临迦觉得这有点太刺激了，摸头，这不是对小朋友才会做的吗？裴思浅喜欢这个？
    不过手感倒还真的……楚临迦没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不太对了，回想着刚才手上的触感。
    裴思浅发丝特别细，是天生的发质好，楚临迦当初就看着他那头小捲毛看了很久，这会儿一个脑筋打结，伸出手又覆上了裴思浅的发顶。
    裴思浅微微睁大眼，接着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往楚临迦手里蹭了几下，还盯着楚临迦笑。
    楚临迦脸立刻就红了，心尖一跳收回手，欲盖弥彰地道：「那个……我的咖啡。」
    裴思浅知道楚临迦八成是不好意思了，边想着楚先生果然禁不起这个一边点头，应了声后回头过去给楚临迦弄咖啡。「楚先生想吃什么？」
    楚临迦摇摇头，「你给的饼乾就好。」
    裴思浅一愣，背对着楚临迦笑开了顏，「好呀，承蒙楚先生厚爱。」
    楚临迦给逗得笑了出来。
    回家后他拆了雪球，单吃了一口，发现裴思浅所谓的没有很甜那是对他来说，以自己的口味而言还是有点偏甜。
    他打开了咖啡的盖子啜了一口，想着这样刚好。

 18－我的人就交给你了

    星期五时楚临迦原本说要去接裴思浅，裴思浅犹豫了一下，他其实还挺想答应的，但给楚先生看到他住的地方……他总觉得对方会吓到。
    ……算了，总有一天得跟楚先生说的吧？
    思及此裴思浅就觉得没关係了，他笑出一口白牙，点点头，「好呀，那我再把住址给楚先生，麻烦了。」
    楚临迦点头应下了，可当晚收到的讯息让他有点茫然。
    裴思浅给了一串地址没错，但在下头又打了几句：『跟警卫说你要找谁就好，我的房号是304，大门进去之后左转那栋大楼的三楼就是了。』
    裴思浅打完这段后哎呀了一声，他的表现一直是一个穷苦打工生的样子，住在这种高档小区，楚先生应该会满疑惑的。
    楚临迦的确特别不解，因为他对裴思浅的印象不是有学贷就是有远大梦想需要金钱支持，只能拼命打工来完成目标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住在有警卫的地方？
    ……不对，普通的公寓也有警卫啊，他想太多了，况且对方都说他有室友了，大概就是为了省钱跟人家一起合租吧。
    楚临迦这样想着，但他明明记得那里是个高档小区……上个月他还在那边处理了一件家暴案呢。
    ＊
    星期五当天楚临迦站在裴思浅住的小区大门口看了很久。
    ……还真是高档小区。
    还是裴思浅其实不是什么穷学生，只是个热爱打工的富二代？
    不太可能吧？
    楚临迦吸了口气，对门口警卫表明了来意。警卫看他一脸黑社会人士的样子还多看了几眼，连证件都检查过后才放行。
    楚临迦还没确认裴思浅所谓的「左边的那栋」在哪，因为他只看到一个特别大的花园，裴思浅就从里头一蹦三尺跳着地走了出来，掛着大大的笑容向楚临迦挥手：「楚先生午安！」
    楚临迦微愣，裴思浅的打扮和上次他们去看电影一样都看得出是挑选过的，他这次穿着格子长衬衫和亚麻色背心，下头是黑色长裤。虽然是很常见的打扮，但楚临迦觉得穿在裴思浅身上就是特别不一样，特别亮眼。
    裴思浅停在楚临迦面前，眼睛眨呀眨的像是在等着什么，「噯、我等不及见楚先生，所以就先下来了。」
    楚临迦心脏骤停，裴思浅这样说话的样子他真的完全没有抵抗力。裴思浅等了一会儿发现楚临迦没有会意，有些遗憾地又把楚临迦穿着长衫的手抓了起来往自己头顶上放，「楚先生你以后有点自觉啊，被你摸头很舒服耶。」
    楚临迦觉得他心脏病发去世在这里他也不会意外。
    他咳了声，照着裴思浅的意愿搓了两下，裴思浅的笑容不能再更满足，大力称讚过一番楚临迦的穿着后跟着后者离开了小区，裴思浅还跟景物热情地打招呼。
    楚临迦是开车来的，黑色的mazda。裴思浅没坐过几次车子，主要是顏牧箴也不太开，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围着车子看了好久。
    楚临迦看着他浅笑，裴思浅一边研究着车头那个品牌标志一边道：「楚先生，这个车子是你自己买的吗？」
    楚临迦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下后才道：「一开始是我父母买给我的，等我之前之后就还给他们了，所以应该算是……我买的？」
    「钱还了就算了啊。」裴思浅心满意足，终于停了下来，「走吧。」
    楚临迦替裴思浅把副驾驶的门给打开，上车后裴思浅又是好一通讚叹，楚临迦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别喜欢刚发动车子就听裴思浅说道：「这是我第……三次坐汽车的样子。」
    楚临迦吓得钥匙都给掉了。
    裴思浅看着哈哈笑了出来：「别惊讶楚先生，我跟你说故事，你专心开车啊，我的人就交给你了。」
    楚临迦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但还是不禁红了脸。他捡起钥匙后应了声，重新发动汽车，但还是用眼角偷偷看他。
    「我是孤儿院长大的。」裴思浅一开口就是猛料，他笑笑，继续道：「我有印象就是在孤儿院了，父母的情况我不清楚，反正那间孤儿院里小孩子特别多，大家感情都不错，会互相照顾，但资源真的不怎么样，领养率也很低，大一点的小孩都要帮忙做事。」
    「我们有时候会上菜市场一起挑剩菜，回院里后再煮在一起。那天那个女生，就……你跟我表白那天，她有被领养，不然我们就是一直待在孤儿院里。」后面那句话裴思浅说得特别小声，显然还是害羞了。他靦腆地笑了下，又继续道：「学测考完放榜之后我上了西市的学校，但又没抽到宿舍，新生训练那天领资料的时候刚好遇到顏牧箴，他就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住。」
    听到这里楚临迦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裴思浅看到了他的表情，嘴角上扬了一点，「他房租收我很低，但生活习惯真的……他跟我在孤儿院的那些弟弟妹妹很像，根本就是小孩子，不会做家事不说还很黏人，但人真的很好，没有他的话我可能五年前就要开始住路边了。」
    楚临迦这回没笑，他可以理解世界上有很多人穷到没办法做到三餐温饱，但他一想到裴思浅也在这些人内就特别心疼。
    「我的工作也是他帮我找的，所以还要感谢他，他没有帮我介绍这工作的话，我跟楚先生就没办法见面了。」裴思浅下了结论，两手一摊笑得灿烂，「就是这样。」
    楚临迦要开车没法一直看着裴思浅，但从裴思浅的声音他听得出对方的心情一定很好。他应了声，听裴思浅又道：「我赚钱是想让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过好一点，院长当初对我们尽心尽力，到处募款什么的，现在我有能力了，应该回报院长才对……楚先生之后有空可以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吗？」
    楚临迦差点踩到煞车，他抽着空惊诧地回头了一瞬。裴思浅直直对上他的眼睛笑了笑：「没事，我们那边小朋友观念都特别开放，我上次回去有个小女生直接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楚临迦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就……不知道谁教的。」裴思浅耸耸肩，「院长对这个也没意见，她听到那个小朋友说话时还跟着问了一句。」
    楚临迦想想也是，现在这的确块比以前好很多了，想江平书当初对他弟的出柜表现出了多强烈的反对……不，那好像不是出柜的问题。
    餐厅距离裴思浅住的地方不远，楚临迦开了十几分鐘的车就到了。接着开始想着好像不该开车来的，这里停车位有够难找。
    最后他在两条街外的地方找到了个付费停车场，和裴思浅一起进餐厅时其他六个人都到了。
    江平书抬手招呼：「你就是裴思浅？午安。」
    「你好。」裴思浅有些侷促地向他打招呼，看了一圈才发现这张长桌只有一个女人。
    陆垣忻侧头在看他身边男人的手机萤幕，宣则恭和他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跟裴思浅差不多的男生在看菜单，女人看不清楚脸，戴着墨镜和一顶白色蓓蕾帽，有着一头白金色的大波浪长发，正在滑手机。
    宣则恭这会儿也抬起头，对着裴思浅露出一个友好笑容：「你好，你本人跟照片都满好看的。」
    裴思浅不太懂这男人的意思，但还是礼貌性地应道：「谢谢。」
    宣则恭继续保持着笑容，可眉头稍微皱了起来，楚临迦看过去就发现他旁边的男生掐了一下他的腰，他正在忍痛。
    「行了。」他无奈地道，拉开椅子揽着裴思浅入座，「这是裴思浅，我……男朋友。」
    裴思浅猛地转头过去看他，楚临迦后三个字的声音其实挺小的，但整桌的人都有听到。他眼睛这会儿看着桌子，手指抓着椅面。
    江平书吹了声口哨：「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
    江平书旁边的女人抬起头来，对着楚临迦笑了笑，用带着点口音的中文道：「恭喜。」
    裴思浅的眼微微张大了，江平书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揽住女人的肩膀，用有些自豪的语气道：「我老婆，俄罗斯人，妲丽亚韦丝纳。」
    妲丽亚笑着对裴思浅挥挥手：「你好。」
    裴思浅连忙打招呼，他总觉得妲丽亚看起来挺眼熟的，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我是宣则恭，票是我给你们的。」宣则恭对裴思浅眨眨眼，无视旁边人的眼神，「这是我男朋友，欧砚廷。」
    裴思浅的表情融合了震惊茫然和不解，缓缓点头，「……喔。」
    在他事先理解到这里只有一个直男的情况下他真的看不出来欸？
    自己男朋友的脸色那么难看放着不管真的没关係吗？
    陆垣忻这会儿也抬起了头，向裴思浅道：「我是陆垣忻，跟他是同行，这个是我男朋友，周恆翗。」
    旁边周恆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向他打招呼，裴思浅恍然点头，楚先生的朋友们看起来都好兇。
    江平书招呼着一群人点菜，楚临迦和陆垣忻稍微说了会儿双方目前的工作情况。周恆翗看了裴思浅半天，突然问道：「你是学生吗？」
    裴思浅：「……」
    好气喔，他看起来真的这么幼吗？
    「我毕业一年了。」他笑着道，裴思浅其实还满习惯被误认的，他长的真的特别不像成年人。
    周恆翗喔了一声，没多说话。旁边宣则恭笑着接过口：「你不知道，小楚他当初根本不肯承认喜欢你，被我们说半天才应下的，然后……什么眼神啊，又没有关係，迟早都会说的吧这种事。」
    楚临迦用他那张可以去当黑道的脸瞪着宣则恭，后者根本不怕，依然嘻皮笑脸的，「一些小故事啊，小裴要听吗？」
    裴思浅其实满期待的，但他转头过去就看到楚临迦的脸快要熟了，他自己也懂这种心情，于是乖巧地摇摇头，「不用了，我希望听楚先生告诉我，比较有趣。」
    楚临迦：「……」
    宣则恭看起来特别失望，「好吧。」
    食物上来后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分成几区聊着，大部份是江平书宣则恭轮流问裴思浅问题，后者都一一回答了，欧砚廷看着宣则恭的同时时不时也会插两句，裴思浅总觉得有宣则恭这种对象他应该也挺为难的。
    整体聚餐还算愉快，气氛很好，裴思浅也把楚临迦的朋友认了七七八八，他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妲丽亚了，顏牧箴之前看电影被他打断，回头过去发现喜欢的角色死了后就不肯看了，那角色就是妲丽亚演的。
    他小心翼翼地稍微形容了下电影情节向妲丽亚确认，后者有些惊讶地承认了，把餐巾纸给抽了过来，「需要签名吗？」
    裴思浅根本还没来得及回答，妲丽亚就拿起了写顾客回馈表用的签字笔，在餐巾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写下裴思浅的，接着递给他。
    裴思浅接了过来，又小心地问道：「那个……我可以再给我室友要一张吗？」
    妲丽亚爽快地答应了，楚临迦看着追星中的裴思浅，又不自觉地掛起笑容。
    直到要离席时裴思浅才晓得宣则恭已经趁中间去厕所时全结了，当即就要拿出钱包把自己的那一份给付了，却被对方按住手，接着五分鐘晓以大义劝他说这没必要、他们要的不是钱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他没有必要为了付钱这件事坏了前面的好气氛，把裴思浅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居然还真把钱包给收了起来。
    楚临迦：「……」
    这人可以再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19－捨不得

    楚临迦和裴思浅算下来交往了两周，这两周内见面的时间平均起来每天大概二十分鐘。楚临迦已经休了一次星期五，最近大家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再排休，于是裴思浅白天有再多时间也没有用，还是只能落得只有晚上见面的下场。
    裴思浅每天在家想楚临迦快想疯了，有时就拿起楚临迦和他的通话纪录起来直接播。顏牧箴简直没眼看，骂说给单身狗一点人权行不行。
    裴思浅会开玩笑了，对他说你不是说是狗吗，怎么还会有人权。
    顏牧箴快要被气炸了。
    裴思浅那天聚餐回来直接拿了张他女神的签名递给自己，被他逼问出前因后果后还特别无辜，说我哪知道楚先生朋友的老婆是演员。
    「我知道她结婚了、但是、啊！」顏牧箴被气到不会说话，「你怎么没有拍照？」
    裴思浅的表情更无辜了，「我没想到啊……」
    顏牧箴瞪着他看了半天，把裴思浅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气死了，你这个人运气怎么这么好啊，遇到我遇到男朋友，又遇到我女神。」
    裴思浅笑了出来，安抚顏牧箴道：「我不会不要你，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
    顏牧箴一脸幽怨地瞪着他，「你的口气比较像在跟狗说话……」
    裴思浅：「……」
    什么时候顏牧箴也可以遇到一个爱他、然后愿意照顾他的对象呢？
    圣诞节的脚步近了，裴思浅跟着于卿淼和早班的同事一起把店内好好地装饰了一遍，圣诞树彩带假雪人等等全放上了，也按照进度把圣诞节期间限定商品给放在门口进来右转的架子上，再把一些宣传标语的布条给掛好。
    于卿淼早知道裴思浅和楚临迦走一块儿了，抱怨了一阵子后就开始八卦。她撕了一条胶带，问道：「你们圣诞节有要出去吗？」
    「嗯？」裴思浅愣了一下，「我不确定耶，那天是星期二，我不知道楚先生有没有休假……」
    于卿淼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在超商里庆祝圣诞节，好可怜喔。」
    裴思浅：「……」
    「在超商没什么不好的啊。」早班值班人员范枲顁道，裴思浅一直都叫他范哥，范枲顁的名牌看几次他都还是不会唸，不太明白怎会有父母给自己小孩取这种这么难唸的名字。
    他的名字据说是父母取的没错，院长当初说在门口捡到放在婴儿车里的他，旁边有一张纸条写了生日和名字。所以这些东西至少是他和父母之间唯一的连结，虽然户口也是后来去报的，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不是真的这个姓，不然全台湾姓裴的这么少，应该挺好找的。
    他没想过去找亲生父母，人家不要他就不要他了吧，他现在的家人是孤儿院的大家。
    ……还有楚先生。
    裴思浅和楚临迦说了圣诞节的事，后者其实看到超商突变的装饰时才想起来，给裴思浅一提醒时也是老实地道：「……我刚才才想起来。」
    「看到这个吗？」裴思浅指指自己胸前名牌上的一个小榭寄生，他们每个人的名牌上都有装饰物，于卿淼是小雪人，范枲顁的是麋鹿。「店长本来跟我们说还要改造制服，被我们三个否决了。」
    他们便利超商的店长每个月盘查清点货物的时候才会来一次，是一个有些颓废的大叔，但对员工很关心，听说好像是顏牧箴的亲戚。
    楚临迦点点头，裴思浅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出去，但就觉得这种日子应该庆祝一下……」
    楚临迦想了一下，问裴思浅：「想要什么？」
    话题跳得有点快，裴思浅有些茫然，楚临迦接着道：「圣诞礼物。」
    「啊、啊，不用啦！」裴思浅连忙拒绝，他事后回想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当天怎么就被楚先生的朋友给忽悠了，居然还真没把钱拿出来。「我没有很在意这些的，这些不都就是仪式吗？」
    楚临迦总觉得对裴思浅说话不强硬一点对方不会听，但他又捨不得，再者他根本也想不到能说什么，他可没有宣则恭的三寸不烂之舌。
    裴思浅最近做点心做上了癮，每天给他的纸袋包装内都装着各种饼乾或小西点，大晚上的他觉得吃点心不好，总隔天带到警局里去当点心，接着就会被同事一通起鬨。
    一开始还是问说哪里买的，他说不出来后杨忆聆直接说副队一定是有对象了，是对象做的爱心餐。其他人也都十分认同这个说法，并且要楚临迦交出照片和脱单税。
    楚临迦觉得自己出柜的日子不远了。
    他才想起来自己还得打电户跟父母说一声，这阵子他一直在想什么样的说词比较好。
    「不然楚先生想要什么？」裴思浅反问道，「楚先生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礼券。」
    楚临迦又给他逗笑了，问：「我能要饼乾吗？」
    「耶，这个就好吗？」裴思浅有些惊讶，其实楚临迦每次都有给他反馈，于是他也越做越起劲，圣诞节他有想过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之类的，或是自己煮一顿，但楚先生家里没有厨房，在家的话顏牧箴一定会蹭饭。
    但主要还是根本没时间。裴思浅嘟了嘟嘴，楚临迦揉揉他的发顶，「嗯，什么都可以。」
    「楚先生你要求好低喔……」裴思浅抱怨了一句，还瞪了他一眼，「我会很没成就感。」
    楚临迦觉得裴思浅这种无意间说出来的话都特别可爱，「这要什么成就感。」
    「好吧，饼乾就饼乾。」裴思浅从善如流地遂了楚临迦的愿望，「我其实也想不到我要什么……我不缺什么啊，楚先生能陪我就好。」
    楚临迦觉得裴思浅是那种让人特别省心的恋人，不乱提要求不花钱，黏人的时候很黏人，独立的时候也可以不会想要一直骚扰对方。
    但楚临迦觉得裴思浅可以不需要那么懂事，都交往了，男朋友拿来撒娇一下不行么？虽然裴思浅是会的，他常要自己摸他头，可他总想裴思浅再稍微多依赖他一点。
    他喜欢看到裴思浅孩子气的一面。
    「那我决定吧。」楚临迦轻声道。
    裴思浅啊了一声，「楚先生你确定吗？你选得出来？」
    楚临迦：「……」
    他觉得有被冒犯到。
    裴思浅噗哧一声笑出来，「就是开玩笑，那我就期待一下楚先生的礼物啦。」
    楚临迦点点头，让裴思浅给他结了帐和做咖啡，脑子里思绪千飞百转。
    ＊
    楚临迦确实不知道该给裴思浅些什么。
    他没什么送礼物的习惯，之前高中的时候看同学送的圣诞礼物，大部分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例如脱鞋、捞鱼网、小心地滑的牌子之类的，更扯的他还看过封锁线，黄色的那种。
    他们都说送这些的目的就是要让收礼的人印象深刻，所以才这样玩。楚临迦觉得某方面也没错，但那也太浪费了。
    他想了半天，还是发群组里去了。他觉得其他人送的东西一定没有参考性，所以直接问他们觉得自己适合送什么比较快。
    意料之外的，这次其他三人没有正面回答他。
    无业游民：你最熟悉他，怎么会问我们？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你看他喜欢什么或需要什么啊，不然就送那种万金油的。
    陆垣忻：直接问他。
    楚临迦：「……」
    算了。
    他倒是知道裴思浅可能缺什么，他至少目睹五次裴思浅把手机给砸下去的画面，上头的裂痕也不少，机型看起来也不新了，但他总不可能给裴思浅买一支新的。
    ……手机套呢。
    好像可以。
    楚临迦想了想，他是知道裴思浅手机型号的，这他有问过，裴思浅还说旧归旧但挺耐用的。就是不知道裴思浅对那个手机套有没有什么执着，那手机套看起来也满旧的。
    他打开电脑看了一下线上商店，接着又回了群组。
    唯一的正常人：哪里有卖手机配件？
    无业游民：？？？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
    陆垣忻：？
    ＊
    楚临迦在几个人的建议下找到了一间比较有质感的手机配件专卖店，他把裴思浅的手机型号说给他，接着也报了自己的，问有没有防摔的手机壳。
    虽然手机壳防摔不能阻止手机萤幕上有裂痕，但总归还是聊胜于无吧，照裴思浅摔手机那个频率，能用那么久真的是奇蹟。
    店员了一排墙给他看，说那儿都有写明。楚临迦看了半天，突然想到这东西好像可以客製化。
    ……算了这对他来说难度更高，他根本不知道该放什么，而且照片他和裴思浅还没拍过，拿这种手机壳招摇过市他也不敢。
    楚临迦记得裴思浅是喜欢狗的，而这家店手机壳的种类其实挺多，光狗的也有十几种，他又犯了选择障碍，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完全下不了手。
    裴思浅本来的手机壳是萨摩耶，楚临迦照着这个找，看到了两款，一隻对着客人笑得特别憨的，一隻两隻爪子搭在边框上，正在吐舌头，也是特别萌。
    楚临迦最后拿了前者，然后给自己拿了不同型号的第二款。结帐时他看到柜檯旁的小浣熊吊饰，又想到了裴思浅，没管住手地拿了一个。
    楚临迦在事后检讨自己，发现他居然也会衝动消费。
    ＊
    便利商店的人潮并没有因为圣诞节而增加，裴思浅送走一个买泡麵的客人后从自己的包包里找出了个包装袋，笑盈盈地递给楚临迦，「楚先生，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楚临迦应道，把杨翌淳替他包的手机壳跟吊饰拿了出来。
    杨忆聆看到那手机壳就叫着说副队你还说你没有对象，什么时候交往的。楚临迦不好说谎，只好推说之后再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等于变相的承认，于是大家都沸腾了，纷纷在猜楚临迦的女朋友对方是什么类型的。
    楚临迦特别无奈，整个人处于放弃的边缘。
    算了吧。
    裴思浅接过同样印着狗狗的包装纸，用旁边的剪刀把胶带拆开，对着那隻傻乐着笑的萨摩耶发出讚叹：「牠好可爱！」
    楚临迦看着裴思浅笑自己也跟着笑，裴思浅又把小浣熊吊饰捡了起来，笑咪咪地道：「我现在就换。」
    他一边拆手机壳一边道：「这个是我室友给我的，到时候他一定又要有意见了。」
    楚临迦还没完全消化这段话，就听裴思浅又接了一句：「管他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吃楚先生的醋了。」
    楚临迦觉得自己比较有资格吃醋。
    他轻轻拉开裴思浅给他的包装戴上头的缎带，里头是圣诞树造型的饼乾。
    「薑饼。」裴思浅一边给自己装手机壳一边道，「不怎么甜，薑味满重，你可以试试看。」
    楚临迦抬头看了一下，裴思浅转了个圈把咖啡机旁边的酒精拿了过来，对着楚临迦喷了一下，接着又旋转回去把酒精喷瓶给放好。
    楚临迦不知道今天第几次在心里觉得裴思浅可爱，酒精挥发后把袋子里里头的小饼乾给拿了出来，整块放进嘴里。
    他总觉得他们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真的不是很适合，但……算了吧。
    裴思浅说他有跟店长开诚公佈了，后者反应特别平淡，说不要被投诉就好。
    裴思浅心说我们这儿压根没客人怎么会被投诉呢。
    他还真数过，九点以后到十二点来客量最高的一次也才九个，平均一个小时三个人，二十分鐘才来一个，就算是下午时段他一个小时顶多印出去二十张发票，这种来客率怎么看都亏钱。
    但店长也不管，把这间店丢在这儿，他当初进来的时候前一个中班店员正好离职，他直接就补上了。
    他运气真的很好，能遇到这么多好人。
    裴思浅做的薑饼很香，真的不特别甜，薑味浓厚可是不呛，楚临迦喜欢得很。低头看裴思浅已经把壳和吊饰都装好了，正把手机翻到背面，让萨摩耶对着他笑。
    楚临迦递了片薑饼给裴思浅，后者一张口就咬了下去，嘴唇擦过楚临迦指尖，还无自觉地道：「我吃过了，这个我还好而已，楚先生吃吧。」
    楚临迦深吸了好几口气要自己冷静，接着把袋子给包回去，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裴思浅看。
    裴思浅惊喜地把两支手机给併在一起，衝楚临迦灿笑：「狗狗！」
    「嗯。」裴思浅连声音听起来都特别高兴，他喜欢。楚临迦在心里下了结论，轻声应道。
    裴思浅看了看，又把自己的手机壳给拆了下来，楚临迦还来不及阻止，他就拿起自己没有壳的手机，往柜檯上两个同款的手机壳照了一张。
    「我发给楚先生。」裴思浅把手机壳装回去，差点又摔了一次。楚临迦替他扶住手机，「别摔了。」
    裴思浅哼哼，「我才捨不得摔楚先生给我的东西。」
    楚临迦应了一声，「那以后小心一点。」
    「当然。」裴思浅毫不犹豫地应道，又对着楚临迦傻笑。
    楚临迦揉了揉他的头发。

 20－初吻

    楚临迦在一阵子后还是把他的想法跟裴思浅说了。
    裴思浅眼睛睁得圆溜溜，哇了一声后嘴巴就一直张在那儿，表情特别萌。「所以我下班的时候可以叫楚先生来陪我回家吗？」
    楚临迦：「……」
    「也不是不行……」他盘算着自己的下班时间，还有如果真要这么做得在店里待多久等等，就听裴思浅又笑了一声：「我开玩笑的，楚先生你真的不要一直把我的玩笑当真啦，好可爱。」
    「……」被一个比自己小七岁的人说可爱，楚临迦想去把脸贴着墙不对人。
    「楚先生你这么说的话我就真的这样囉，你可能会一直接到我的讯息。」裴思浅拿着手机对他摇了摇，「我可能会想到什么都跟楚先生说，然后一直刷你讯息之类的。」
    楚临迦点点头，「可以的。」
    「打电话呢？」
    楚临迦想了一下，「上班时间尽量不要……」
    裴思浅想着我也不会真的白目到上班去骚扰楚先生，于是笑出一口白牙，「好。」
    楚临迦现在每次到警局时杨忆聆都要逼问他一次，不只杨忆聆，还有李影河，其他人主要是屈于那张脸不太敢说话，但这两个人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本质，嚣张得要命。
    「副队你的小情人是玻璃做的吗，让我们见一下又不会怎样，我们不会欺负人家的，不然照片也可以啊。」杨忆聆眨着眼睛哀求楚临迦，但楚临迦心如止水，这个动作只有裴思浅来做对他才会有效。
    「还是对方是见光死的那种？」李影河思考了一下楚临迦找了个顏值跟自己不般配对象的可能性，他觉得楚临迦就是那种在意心灵美大于外在美的人，如果对方的个性和他真的很合得来，他可能还真不介意对方长的像一隻河马。
    杨忆聆给楚临迦解释了一下见光死的意思，楚临迦立刻不高兴了，沉下声音道：「不是。」
    裴思浅多好看？楚临迦是真没想到自己可以遇得到这种他各方面都没有意见的人，被这么一说当然不乐意了，但还是没有要给其他人说的意思。
    几乎整个局子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听这边的对话，李影河想楚临迦说好看那大概就是真的好看，这人不会说谎，不然就是他的好看标准跟我们不太一样，一边继续道：「不是这样说啊副队，我们就是好奇，你是气脱单税的事吗？我们不会要你请客的。」
    楚临迦心说我寧可要你们请客也不要给你们看裴思浅。
    他觉得按照这帮同事跟江平书宣则恭那种类似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个性，知道裴思浅是超商店员后一定每天都会过去报到吃消夜，虽然好像可以增加营业额，但反正连他们店长都不在意了，他才不要有人去打扰他和裴思浅的相处时间。
    杨忆聆想了想，把跟楚临迦相处过的人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噯，是不是那个小男生？」
    「小男生？」李影河有些风中凌乱，他没想到楚临迦怎么就跟男生在一起了，他一直想着楚临迦应该就是跟那种小小隻很可爱的女生在一起吧？虽然看起来很违和，但感觉就是楚临迦会喜欢的类型。
    楚临迦长出了一口气，扶着额头点点头。
    其他人：「……」
    「我靠。」旁边一个男队员倒抽一口气，「副队你怎么不早说你是弯的，我就追你了。」
    楚临迦：「……」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那男队员哈哈乾笑两声，「我是直的，真的，副队我就是开玩笑。」
    楚临迦又发现一点了，裴思浅开玩笑的时候他会去想要如何满足他说出来的事，但其他人开玩笑的时候他只会出一身冷汗。
    「那我们等等下班去看看好了。」杨忆聆直接替大家下了决定，「一起去买消夜，帮楚先生的小男朋友衝营业额。」
    「我请你们吃饭。」楚临迦狼狈地开口，虽然他挺明白这样并不能堵上眾人的悠悠之口，「外送，我等等点。」
    李影河拿过手机点开了外送的app，就这么递给楚临迦，「我想吃……薯条，谢谢。」
    「噯我要之前那间地瓜球。」杨忆聆趴在椅子上道。
    「咸酥鸡，谢谢副队。」
    「我要饮料就好了副队感恩。」
    楚临迦：「……」
    最后他让眾人统一点了一间炸鸡店的东西，自己看了一下菜单后叫了一个鸡米花和薯条。
    他躺在椅背上，看着最近的一些刑案资料。
    约莫一个小时后李影河告诉他东西到了，楚临迦拿了钱出去到外头，一看却又愣住了。
    裴思浅摘了安全帽在外头，手搭在保温箱上正在拿食物，看到楚临迦时立刻放下了手，对着他挥挥手：「楚先生下午好。」
    楚临迦呆了好半晌，「……你……你怎么在这？」
    「我回来工作啊。」裴思浅拍拍印着公司标志的保温箱，「做几单而已，不碍事，楚先生别担心。」
    「……下班好好休息，别累到了。」楚临迦特别心疼，现在是冬天，但裴思浅的额头都给蒸出一点汗了。他把塑胶袋全接了过来，问裴思浅：「你们可以收小费的吧？」
    「可以、呃、不是——」裴思浅把楚临迦的千元钞推了回去，「楚先生，哪有人跟男朋友拿钱的啊？你是要包养我吗？」
    楚临迦被裴思浅的用词给弄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裴思浅哎呀了一声，又把纸钞拿过来，「楚先生你们这单总共八百六十，一百四十找你。」
    他从腰包中拿出纸钞和零钱放进楚临迦的大衣口袋里，微笑着道：「好啦。」
    楚临迦看了会儿手上的塑胶袋，找到了自己那包鸡米花和薯条，拿竹籤插了块鸡米花串过薯条，对裴思浅道：「张嘴。」
    「楚先生你怎么这样，你有没有看过外送员偷吃人家餐点的新闻啊，这样是违规的耶。」裴思浅眼睛一下子亮了，笑得特别开心，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凑过去啊呜一口吞掉了楚临迦餵过来的东西。
    「好吃吗？」楚临迦轻声问道。
    裴思浅用力点头，「好吃啊，炸的当然都好吃，毕竟不管食材怎样油都会把原本的味道盖过去嘛。」
    楚临迦：「……」
    「偶尔吃一下没关係的。」裴思浅看楚临迦一副无奈的样子，笑了笑，「好了，我要回去了，楚先生晚上见啊。」
    「等等。」楚临迦下意识地叫住了裴思浅。
    刚把安全帽重新戴好的男生回头，「楚先生怎么了吗？」
    「这。」楚临迦把裴思浅嘴边的胡椒粒给拨掉，这人吃东西总是这样。「没事了。」
    裴思浅盯着他看了一阵，突然凑上去，在楚临迦的嘴角吧唧亲了一口，接着直接跳上机车发动油门，朝楚临迦又扔下一句晚上见后就做贼心虚似地扬长而去。
    楚临迦呆了半天才又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的嘴角，脸上泛起一层浅红。
    裴思浅在寒风呼啸中脸给冻得红通通的，他看了一眼后照镜，觉得有一半是给自己的胆子弄的。
    他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亲楚先生，这个念头他有很久了，真的碰上去的时候因为紧张过头还没有对准，他甚至连楚临迦的反应都不敢看。
    哎呀，晚上楚先生不会不高兴吧？
    「拿个东西又那么久，你是怎样？」李影河没有对楚临迦请的下午茶表现出任何感激，找到了自己的食物后就整包拿了出来，「你看这效率，纸袋都湿掉了，等等让我打个差评。」
    「不行。」楚临迦想都没想地道，「我刚才遇到熟人，说了一下话，不是外送员的问题。」
    这倒是没说谎，他遇到了熟人说了话，只是外送员跟熟人是同一个罢了。
    李影河虽然狐疑，但看楚临迦的表情也找不出什么，只好作罢。他一转身，招呼全队队员：「来吃下午茶了！」
    一群人忙着抢食，也懒得管楚临迦的问题了。
    楚临迦透过黑屏的手机萤幕看了眼自己的表情，应该还算镇定，不然李影河会问更多。他把李影河放在他桌上已经点开评分画面的手机拿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按了五星。
    评语的部份他看了一下，打上了几个字。
    『工作特别认真。』
    ＊
    下班时局里的人真一窝蜂地往裴思浅的超商挤过去，一部份的人批评这店也太小了，品项也不多，这小朋友怎么还做得下去，而一部份的过去骚扰裴思浅。
    裴思浅对着一群人是侃侃而谈的，但还是时不时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楚临迦。但楚临迦真的帮不上忙，这些人平常不是正经事就不怎么听自己的，现在下班了更不可能。
    闹腾了好一会儿其他人才散去，顺手各买了一些东西。但他们本来就不是来买消夜的，只是过来看看顺便带一些，消夜有很多地方可以买，实在不需要在这种地方勉强自己，同时不明白楚临迦怎么待得下去，是因为爱吗？
    裴思浅在心里想着楚先生连在这店里都选不出该吃什么了，去到其他地方怎么办。
    「楚先生告诉他们啦？」人都走了之后裴思浅就开始吐槽，「都没问过我呢。」
    「……抱歉。」楚临迦想自己这点确实不周到，有些人不想公开恋情，他这不就害裴思浅被骚扰了。
    「没事没事，挺好的，能被楚先生光明正大地这样炫耀我很开心。」裴思浅笑得很满足，又扭曲了楚临迦的意思，完全没有不开心的意思。
    楚临迦乾乾笑了笑。
    「是说工作特别认真是怎么回事啊楚先生？」裴思浅话锋一转，皱起一张脸，但语气听上去完全不是抱怨。「也太违心了吧？你不心虚吗？」
    楚临迦不知道他说的是「偷吃」顾客餐点的部份还是对顾客做出不礼貌举动的部份，又红了一下脸，「……不会。」
    「是喔。」裴思浅哼哼一声，「都可以啦，我今天做了抹茶饼乾。」
    对于他自然地切换话题，楚临迦点了点头，「嗯。」
    楚临迦拿了个饭糰放在柜台上，裴思浅照例给他喷了下酒精让他好吃饼乾，然后给他做咖啡去了。
    楚临迦又深吸了口气，隔着柜檯裴思浅应该没办法做出什么，应该，没办法……
    「楚先生下午没吓到吧？」裴思浅背对着楚临迦问道，他下午那时其实还挺想看看楚临迦什么表情的，但是真的怂。现在已经过去了，没下午那么尷尬，他感觉可以好好地正对楚先生。
    楚临迦没想到裴思浅还真哪壶不开题那壶，当即就被呛了一下，想着幸好他饼乾还没放进嘴巴里。他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地道：「……还好。」
    「那是我初吻噯，结果居然没有对准。」裴思浅埋怨道，把咖啡杯套上纸套，回过身来面向楚临迦，微微红着一张脸，有些紧张地道：「……楚先生愿意让我重来一次吗？」
    楚临迦觉得他真的把裴思浅想得太简单了。
    他没有马上回话，裴思浅自言自语地继续道：「其实我也想过下午那样是不是吓到楚先生了……而且应该满没有礼貌的吧。」
    楚临迦看着裴思浅的小表情，居然点了点头。
    裴思浅这下是真慌了，他愣了一下，有些结结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太喜欢楚先生……」
    「……我开玩笑的。」楚临迦没想到裴思浅越说越火，连忙道，他又咳了一声，「我没觉得怎样，就是……」
    裴思浅松了口气，很快地恢復了状态，点头应声：「所以……可以吗？」
    楚临迦没想到话题还是绕回来了，他现在靠柜台靠得很近，两边往中间各靠一下好像就能碰到。
    他吸了口气，决定先发制人。他伸手将裴思浅的后颈揽了过来，趁自己的胆子还在时看着裴思浅有点乾燥起皮的双唇，轻轻吻了一下。
    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特别软，还可以感觉到上面的皮，楚临迦在最后一刻闭了眼，他觉得这还是有点太刺激了。
    裴思浅微微垫着脚尖，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没想到楚临迦这么乾脆，手里还抓着咖啡。他看到了楚临迦脸上那条浅浅的疤，还有紧闭的双眼和比起一般男生纤长的睫毛。
    他轻轻地把咖啡给放到了柜檯上，抬手环住了楚临迦。
    这个吻没有持续很久，楚临迦一下子就用光了耻力，不但松开了裴思浅还特别想离开现场当隻缩头乌龟。
    裴思浅舔舔嘴唇，看得楚临迦脸又红了几分。
    「……楚先生比我好多了。」裴思浅认真地道，这次他就没有这么紧张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动的不是他。「至少有对准。」
    楚临迦：「……」
    裴思浅真的特别会撩他。
    「好了，这次才算是我们的初吻。」裴思浅认真地道，突然又一顿，「我是第一次，楚先生是吗？」
    楚临迦不知不觉就将这话的涵义歪得有点远，简直想原地蹲下了，「……是。」
    裴思浅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努力压住自己的惊讶，但还是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楚临迦不太高兴。
    「楚先生你别生气嘛，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是挺开心的……」虽然说这种话题很无聊，但或多或少都还是会在意。不是的话倒不会怎样，若真是的话总能让人高兴不只一下。「我很喜欢楚先生。」
    楚临迦不明白为什么裴思浅要特别又告白一句，拖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嗯了一声。
    裴思浅觉得他的楚先生可爱得不行，笑笑着问道：「楚先生害羞了啊？」
    楚临迦想掉头就走，但裴思浅抱住了他的胳膊，又开始卖起他无辜的表情：「我就是说说，楚先生，别生气嘛。」
    楚临迦觉得裴思浅就是摸清楚了他随随便便就会心软的脾气，叹了口气，拿出了钱包准备要给饭糰和咖啡付帐。
    裴思浅按着收银机，楚临迦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个啊……裴思浅。」
    裴思浅嘟着嘴巴没看他，「楚先生你换个称呼嘛。」
    楚临迦这才想起这回事，啊了一声，有些犹疑地道：「……思浅。」
    「可以啊。」裴思浅打好了电子发票，对楚临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想叫楚先生就好，楚先生这个称呼我很喜欢。」
    楚临迦点了点头，裴思浅把东西往前推了推，道：「楚先生要说什么？」
    楚临迦嚥了口唾沫，把自己的胆子给捡回来，问道：「我可以跟我的父母说我们的事吗？」

 21－你喜欢我哪里啊

    裴思浅蛤了一声。
    等他消化完楚临迦说的话后就茫然了，手足无措起来，「为、为什么啊？没必要吧？我是说……就是，又没有要结婚，我们也才交往一个月多，然后……」
    楚临迦安抚他：「我会先跟我父母说我的对象不是女生，他们能接受我再说你的事。」
    主要是父母最近又想给他排相亲了，楚临迦想着几天前打来的电话，他母亲大学时一个同学的女儿刚从英国完成学业归国，现在就想谈恋爱。
    楚临迦不太明白怎么没有在国外找优良基因，还反其道而行了，他当时努力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但他很清楚，下次电话再打过来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好过了。
    这种事也迟早都要说的，不管是让父母放心还是死心都一样。
    裴思浅更紧张了，「楚先生的父母……」
    楚临迦给裴斯点打强心剂，「还算开明，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大不了请江平书他们去开导一下自己的双亲……他们三个之前有跟楚临迦一起回家玩过几次，两老都挺喜欢他们的，但好像还不知道三个里已经有两个弯了就是了……
    裴思浅啊了声，声音小了起来，「我这种学歷哪个家长喜欢……」
    「别这样。」楚临迦明白裴思浅对于这方面的敏感是一直都在的，拍拍他的发顶，「我父母没那么在意这个方面，他们说我喜欢比较重要。」
    说白了楚父楚母就是怕楚临迦以后没人陪着，虽然说第一任不一定可以走馀生，但总归带一个回去看看，让他们明白自己儿子也是可以爱人的，才不会成天在那边要帮忙牵线。
    裴思浅还是没什么自信，楚临迦就静静地等他。
    中间来过一个客人，买水的，裴思浅一脸没事人地替对方结帐，楚临迦拿起了柜檯上的东西，暂时先到后头用餐区去待着。
    「其实嘛，楚先生要说就说吧，我也没什么意见……」离下班时间大概还有半小时时裴思浅这么说道，「如果楚先生的家人不喜欢我我也可以早点死心……」
    「不会。」楚临迦差点伸手去拧对方的脸颊，「你……就算你现在想离开，我也不会让你走。」
    「楚先生，你不要用这张脸说这种霸道总裁的台词好不好。」裴思浅给楚临迦正经八百的表情以及微红的脸这两样违和的元素给弄得笑了出来，抹抹脸，「说真的，楚先生，你喜欢我哪里啊，我特别普通你不觉得吗，路边随处可见的一般人。」
    楚临迦连忙摇头，「不，你……不一样。」
    他其实也没法特别说出来，喜欢一个人向来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列了那么多的理想条件，但在真正的喜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眼见到裴思浅是在这间便利商店，亥时的夜晚、微寒的北风、昏黄的灯光、窄小的店面，和永远都能笑得令人心底暖起来的人。
    裴思浅真的是第一个主动和他搭话的「陌生人」，他刚进警局的时候除了长官，没人和他说过一句话；四人组是因为一起租的房子，后来才慢慢熟起来；上学时除了老师以外他也鲜少开口，只有裴思浅，在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向他释出善意。
    因为这样，他忍不住开始在意裴思浅，发现对方就是个特别单纯的大男孩，爱笑，喜欢和人说话，热情有活力，能言善道又率真单纯——现在或许没有那么单纯——还有，有令他心情变好的能力。
    他说不出他确切喜欢上裴思浅的点是在哪里，楚临迦或许有些心疼这个认真的男孩，虽然他的际遇已经比世界上的许多人好了太多，但对楚临迦来说，当他开始注意对方的时候，大概就已经陷进去了。
    或许有心疼，但楚临迦肯定绝对不是同情，裴思浅有自己的原则，他不是需要别人帮助才能解决问题的人。
    楚临迦想了很多，但真正要说出来时就犯了障碍。裴思浅看楚临迦在那儿开闔嘴巴搜索措辞用语的表情就笑了出来，摆摆手，「楚先生不用说没关係，我懂。」
    楚临迦觉得不行，他至少得跟裴思浅说一句，千言万语最后又化成一句他说过了很多次的你很好。
    裴思浅瞇着眼睛忍笑，心里特别满足。「好好好。」
    这天楚临迦是陪着裴思浅回家的，算是兑现了之前的承诺。
    但裴思浅今天是骑机车来的，反正路不长，他于是就牵着那台二手机车走在楚临迦旁边，一面对他说道：「我下午有去送外送的话就会直接骑机车去上班，如果没有的话就是走路去，反正没有很远，运动一下也好……好像有跟你说过。」
    「公寓里是也有健身器材啦，跑步机什么的，但都好久没有用了，而且我觉得闷在房间里运动好热。」他绕开路上一颗不算小的石头，接着又让楚临迦帮忙牵着一下，他自己回去弯下身把石头移到路边。「再说器材也不是我的，都是室友买来让房间不要那么空用的。」
    裴思浅说着说着又把话题绕到楚临迦身上，「楚先生有在运动吗？」
    楚临迦点点头，「晨跑，家附近有公园。」
    「我没办法，我不喜欢早起。」裴思浅笑了两声，「闹鐘可以把我叫起来，但我又会躺回去睡，所以我都设定好几个……不过现在也没差了，反正我的工作都是中午以后的事，我再怎么样顶多睡到十一点。」
    楚临迦一句我以后可以打电话叫你噎在嘴里，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裴思浅住的小区很快就到了，楚临迦本来要在门口和他道别，就见裴思浅望着自己房间的那层楼看了好一会儿，转头过去问楚临迦：「楚先生我现在邀你来我家是不是太晚了？」
    楚临迦：「……」
    怎么说呢，他还满想摇头的。
    「下次吧。」裴思浅替楚临迦决定了，他感觉楚先生会犹豫很久。「现在很晚了，楚先生今天还要上班的吧？回去好好休息，等楚先生放假来我做菜给你吃……啊，还要把我室友赶出去。」
    楚临迦想想午夜过了，的确是「今天」没错，接着裴思浅说的做菜他很期待，然后那个把室友赶出去……依照裴思浅描述的他室友的形象，他觉得这点的操作难度有点高。
    他点点头，裴思浅抬头看了眼月色和一旁昏黄的路灯，凑过去亲了下楚临迦的嘴角。
    接着和上一次一样，他拔腿就溜，「楚先生晚安！」
    楚临迦：「……」
    他抿了抿嘴唇，轻轻笑了一下。
    算了。
    他就可爱在这里。
    裴思浅进房的时候顏牧箴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这实在是挺稀奇的。
    顏牧箴的生活习惯糟糕归糟糕，但他其实还挺「准时」睡觉的，通常十二点就会关掉电视，然后东摸摸西摸摸，等裴思浅回来之后或许再让人家打点一下消夜，总之一点之前一定会上床睡觉。
    当然，在那之前他就是拼命的撒泼，看电视打游戏什么都做，少数几次裴思浅回来他已经睡了的时候那就是电视上暂时找不到好看的节目，他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顏牧箴只要在客厅就一定是在用3c產品，不会做其他事，顶多顺便吃东西，相对的在房间里就是睡觉，弹簧床还是比两万多块的天鹅绒沙发好睡的。
    电视还没关，裴思浅推测对方应该是给无聊得睡着的，毕竟那特效连他看起来都觉得很廉价。
    他叹了口气，回顏牧箴房间把他的羽绒被给抱了出来，盖在对方身上。
    顏牧箴高他很多，不可能抱得动，这少爷的起床气很严重，叫起来也不是好选择，所以乾脆让他在沙发上睡，反正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是频率很低。
    裴思浅放下东西，整个盥洗完毕后最后确认了一眼顏牧箴没有睡到掉下沙发，接着回了房间，拿出日记本。
    「跟楚先生接吻了。」
    「总共三次。」
    「我觉得我会上癮。」
    「楚先生嘴唇好软，他的反应也好可爱。」
    「是说我还没有问楚先生脸上那条疤怎么来的。」
    「楚先生说他是第一次跟别人接吻。」
    「我也是。」
    裴思浅翻了一下他最近写的东西，发现只要有扯上楚临迦的就都是破碎不连贯的语句，他觉得是因为他迫不及待想把所有跟楚临迦之间发生的事记录下来，所以连构想句子都嫌浪费时间。
    他看着那张圣诞节时手机壳的照片傻笑了一阵，顏牧箴还没有发现他换手机壳了，因为他在家里不太会拿出手机，而且也都是把手机的正面朝上。
    不过他和楚先生还没有合照过……话说回来差不多可以再策划一次约会了吧？
    裴思浅一想到这两个字就睡意全无，抱着手机又开始搜寻起来。
    ＊
    楚临迦跟群组里的几个人諮询了一下怎么出柜比较好，又上网查了一下，但觉得都不是特别有帮助。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我家的情况不适用吧，我妈可以我爸想不可以也不行啊，而且那次也不是我出柜。
    无业游民：出个屁，我又没人可以出。
    陆垣忻：断绝关係打死不相往来你可以考虑一下。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不是啊，这就是看每个人家里的接受程度啊，你看你爸妈如果不反对的话可以铺垫一下就讲，如果不接受的话可能要长期洗脑吧。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啊那种别人家小孩可以我家小孩不行的同后面那种。
    楚临迦觉得的确满没有帮助的。
    他父亲是做事雷厉风行的性子，严肃归严肃但明白事理，母亲脾气比较好一点，但就是爱操心。
    ……他觉得自己还是一次讲清楚的好。
    楚临迦稍微打了一下腹稿，打算找个良辰吉日打电话回去说明状况。

 22－不是女孩子

    楚家父母许久没有接到自家儿子主动打来的电话了。
    楚父在沙发上看电视，楚母在旁边看报纸，时不时抬一下头，接着楚母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楚母一看来电显示高兴坏了，连忙一喊沉浸新闻的另一半：「小迦打电话来了。」
    楚父一听关了电视，楚母按开扩音，听了自家儿子的声音：『……妈，爸。』
    「怎么打来了？有什么事吗？」楚母是有点担心的，毕竟楚临迦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连系他们，通常都是有什么大事，上次他这样主动打回来是说了自己升官调职的事。
    总不可能短时间内又再升一次……？
    「那个，嗯……」楚临迦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着笔电里他自己也觉得写得很烂的腹稿，他是趁着午休时间在警局后头的休息室打的，这会儿大家都去觅食了，没人会过来。「我……我谈恋爱了。」
    虽然这是楚父楚母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主动打回家报告的事项，但他还是觉得特别彆扭，很像小学生回家时向父母说自己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小考考了一百分云云。
    『真的？』楚母的声音高兴得都岔了，她连忙稳住自己，告诉自己要放轻松，小迦这种靦腆的性子要谈恋爱实属不容易，她也不能太急了，但嘴巴又问着让楚临迦紧张的：『就让你早找个对象了，你看看小江孩子都有了，小宣前阵子你不也说谈恋爱了，现在……哎呀哎呀不说这个，什么时候的事呀？』
    「爸，妈，你们先别高兴。」楚临迦感觉说起话来都不像自己了，他特地挑电话出柜就是因为方便以外，不用近距离承受父母可能的怒火跟失望之类的，至于危险的部份……他觉得自家父母的心理素质应该没有差到因为这样就昏倒。
    『哎哟，怎么会不高兴？还是怎么？人家女孩子不喜欢你』楚母嘖了一声，楚父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过都谈上恋爱了，不应该啊……』
    『家世不是重点，品行好你喜欢就好。』楚父开口道，瞥了楚母一眼，他有不太好的预感。『怎么了？』
    楚临迦想着裴思浅的担心真的挺多馀，他父母不在意家世裴思浅的人品也过关，唯一的问题就是性别。他深吸了口气，彷彿父母就坐在对面似地正襟危坐，字正腔圆地道：「不是女孩子。」
    楚母：「……」
    楚父：「……」
    他好像猜中了。
    『……啊？』楚母这回的嗓音岔得比上次还厉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慌忙补上话：『什么不是女孩子？难道还能是男孩子吗？哈哈哈哈……』
    楚父：「……」
    楚临迦：「……」
    他感觉他妈可能是急疯了。
    楚临迦有些沉痛地点点头，完了才想起来对方看不到，于是改口：「……是。」
    「我没开玩笑。」他连忙开口接上话，这时候万一被开训就糟了，先把自己的立场表达清楚。「我……我是调过去第二分局的时候认识他的，他人很好，做事特别认真，人品也没问题，我也不是冲昏头或是什么的……就是因为喜欢他。」
    电话的另一头是沉默，但呼吸声还在，楚临迦想着没有失去意识就好，一边继续道：「虽然只是谈恋爱而已，没有到论及婚嫁的程度，但我还是不希望瞒着爸妈，而且这也是对他负责任。」
    楚临迦感觉他妈的呼吸更大声了，可能是中风前兆。
    他看了看，能说的他其实都说完了，再说下去可能会变成无限循环，于是安静了下来，要等他父母的答案。
    其实他打这通电话只是告知，他喜欢裴思浅，当然，他父母对他而言也很重要，能接受他的选择当然是最好，不能接受的话……楚临迦觉得他父母也是爱他的，应该能理解。
    ……吧。
    ——没有什么事情是沟通解决不了的，如果有的话就长期抗战，不然就别沟通。这是陆垣忻说的。
    『……你……』半晌后先开口的是楚父，『你是认真的？不是说什么新奇好玩才去试？』
    「爸，我不是这种人。」楚临迦有些无奈，他的个性他父母应该最清楚的吧？
    『哎哟怎么这么突然……』楚母的声音还是有些慌乱，整个语无伦次了起来，『你以前不都喜欢女孩子……不对你以前没有女朋友，正常男生不都喜欢女孩子的吗？怎么会变这样……』
    楚临迦面无表情，把查好的关于同性恋的一些知识点逐字唸给他父母听。他听得出来他父母其实不是真正反对，不然第一时间就会大吼了，只是一时之间有点难接受。
    楚父静静地听楚临迦把话说完，接着才道：『所以呢？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前了。」楚临迦尽可能平静地道，「十二月中左右。」
    『人家做什么的啊？多大？怎么认识的？』楚母连问三句，『还有人家家长那边怎么说的？』
    楚临迦觉得这四个问题有三个特别难回答。
    他都忘了还有年纪的问题。
    楚临迦硬着头皮把前三个问题给答了，楚母碎碎念着怎么年纪差这么多，不是小白脸要人包养的那种吧？有没有借钱给他过？
    「妈，不是。」楚临迦还觉得自己被裴思浅包养了，这人天天做东西给自己吃。他把这些小细节也说了说，然后对面更安静了。
    楚临迦耐心地等着，直到楚父先开口了：『都这个年代了，我们其实也不能说你这样什么……』
    他还没说完就被楚母拍了一下，她把手机拿了过来，带着点哭腔对着问道：『你怎么就没说你是……是那个？妈把你生成这样……』
    楚临迦安慰了母亲一番，滑鼠动了几下，把同性恋与遗传基因无关的部份念了一遍，接着又认真地到：「我就是喜欢他，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
    楚临迦大概可以明白母亲，儿子久违打电话回来，一开始以为是好消息，结果居然听到这些。
    楚父楚母被儿子过于学术精神的态度给震了几下，现在慢慢平復了。楚父叹了口气，道：『我看看照片。』
    楚临迦一喜，连忙道：「好，我等等传。」
    『真的不是骗你钱的吗？现在骗子很多，你……』楚母的语气又开始忧心忡忡了起来，她儿子多单纯一个人啊，道时候被骗感情又被骗钱得有多难过……
    她听楚临迦的语气就知道对方是真的开心的，楚临迦平常说话时都没什么起伏，今天她是把紧张担忧严肃喜悦等等都给听了遍。
    『噯，你什么时候放假？人也带回来看看啊。』她为了表现和楚父一样坦然的态度，接口道：『叫他不用太紧张，人回来就可以了，然后……』
    「妈。」楚临迦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我知道，谢谢你们。」
    后头那句话他放轻了语调，他是真感谢他的父母。
    楚父将话题带开到楚临迦的近况，三个人又聊了一阵后他才掛断电话，长出一口气。
    他拿起手机，先给裴思浅发了消息：『我爸妈没意见。』
    他简化了一下中间的过程，好事让裴思浅知道就行了。
    带回去那部份可以之后再谈，裴思浅应该是愿意的，但这种是亲自问比较好。他接着要点开群组，裴思浅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楚临迦又点了回去，裴思浅直接把电话给打过来了上来就喊了一声楚先生最棒了。
    楚临迦没明白过来这句和他说的有什么关联，就听裴思浅嘰嘰喳喳说了一大串。除了表示开心以外还有问一些诸如楚临迦什么时候休假，他已经想好要干嘛了之类的。
    楚临迦扫了眼自己的班表，最近的一次是下星期四，他说给裴思浅听，后者支吾了一声道：「其实我是想跟楚先生去约会啦，昨天查了好久行程攻略之类的，还有附近有什么好玩……」
    楚临迦：「……」
    他就说都快一点了，裴思浅的声音怎么还听起来像没睡醒。
    「对了，我们的老家不都在南市吗？」裴思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兴奋了起来，「找一天我们休假的时候一起回去呀，先去楚先生家，然后我带楚先生去那个孤儿院看看，顺便去旅游。」
    楚临迦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没看裴思浅休假过，问了一下后对方才说是他自己跟老闆要求的，上班加薪。楚临迦觉得这老闆也是十分没有原则了，这种要求也答应。
    挺想见见是什么样的人的。
    他轻声应下，裴思浅又说了很多，诸如楚先生你今天要点外送吗我有要上班之类的，楚临迦一一听着他说了，接着又被问了一句吃午餐了吗。
    「吃了。」楚临迦吃的是局子里统一订的便当，还有裴思浅昨天做的饼乾。他对美食其实没什么追求，因此不会像杨忆聆那几个一放风就跑出去找好吃的。
    『那最近要做的事就是煮东西给楚先生吃，还有跟楚先生一起回家……』裴思浅数着，突然兴奋了起来，『楚先生，我帮你做便当好不好？』
    楚临迦：「……」
    裴思浅特别认真，他喜欢做饭，料理让他特别有成就感。再说给男朋友带饭不是很普通的事吗？反正楚先生说他的同事都知道了，不差这一点。
    楚临迦好说歹说才让裴思浅放弃了这个想法，先不说裴思浅一定不会跟他收材料费，他根本捨不得裴思浅放着休息时间还跑来跑去的。
    『好吧，那就等之后休假再让楚先生见识一下我的厨艺……』裴思浅说不失落是不骗人的，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开始给楚临迦的口味做身家调查。

 23－至少笑一下

    在裴思浅的那串「最近要做的事」内，和楚临迦一起回家居然是最先实现的。
    顏牧箴说什么也不肯让裴思浅以外的人踏进家门，说不可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窝，你要是胆让其他人染指这个地方我就不要你了。
    裴思浅很淡定，说好啊，我去跟楚先生一起住。
    顏牧箴立刻就慌了，只差没跪下来说我开玩笑的小裴，你要带那个楚先生回来可以但不能过夜……对，不能过夜。
    裴思浅没说楚临迦那家可能根本也没办法住两个人，只是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星期四楚先生休假，我要跟他一起回南市，可能很晚才会回来……就我平常那个下班时间。」
    顏牧箴更不乐意了，楚临迦住进来的话那是多一个人跟他抢裴思浅，裴思浅离开的话他是直接失去这个人了。当即就大喊：「不行！」
    「顏牧箴，」裴思浅正经八百地蹲在他跟前，「你什么时候也缴个脱单税？」
    顏牧箴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裴思浅在嘲讽他，气得擼了一把对方的小捲毛。
    「噯噯噯，别碰！」裴思浅连忙要闪，「这是楚先生专属的，只有楚先生可以碰……」
    「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吧裴思浅，忘恩负义见色忘友！」顏牧箴对裴思浅进行了严正的指控，「你这个人真的是……丧尽天良！」
    「没那么夸张吧。」裴思浅皱眉，「好了，不说了，我去收收行李。」
    「裴思浅！你还想过夜？」
    「我不是说可能平常的回家时间吗……喔那好像真的过夜了没错……」
    顏牧箴委屈得不行，从小到大能包容他脾气的除了父母以外就只有裴思浅了，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是不到三天就原形毕露，小孩子般的作态让许多人都在私底下笑他，但手上又拿着他给的好处。
    顏牧箴大了点就学会了收敛，所以要他不耍大牌是可以的，但他不习惯啊，从出生以来他就被捧在了手心上，在家时谁还不是听他一声就得马上去办事。但学校没有可以这样使唤的人，大家毕竟是你的同学，不是佣人。
    他也是改了很多才能容忍裴思浅的玩笑，放在以前，裴思浅可能连说他不煮饭了或要去约会的机会都没有。
    裴思浅对他语重心长：「你也找一个对象嘛……觉得你可爱的人一定有的，现在温柔的女孩子很多，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愿意照顾你的人。」
    「愿意照顾我还是愿意照顾我的钱？」顏牧箴有气无力的，他父母是商业大佬，但没要求他继承家业，只说过得开心就好，想不工作也可以。
    就是这种教育方式才会把顏牧箴宠成这样。
    裴思浅被噎了一下，又道：「我有照顾你的钱吗？放心，我这种人一定不只一个，你只要肯踏出去一定找得到。」
    顏牧箴哼了一声，左手鯊鱼右手海豚，闷着不说话了。
    他就是不想出门啊。
    裴思浅回房间找到了自己的大口背包，那是某一年顏牧箴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接着他看了下自己和楚临迦讨论过的行程，把需要的东西塞了进去。
    十分鐘后他坐在房间内开始思考。
    半小时后他撑不住了，起身到了客厅，发现顏牧箴还是同样的姿势，忿忿地盯着电视机，上面的女主角很眼熟，赫然是妲丽亚。
    「那个……牧箴，」裴思浅在他后头好声好气的道，「问你一个问题。」
    顏牧箴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只是哼了声，意思是说。
    「西市有什么特產吗？」裴斯浅谨慎地问道，又补充：「就是……你回家见你父母的时候都送什么？你不是有时候也会回去吗？买了这边什么？」
    顏牧箴的家在北市，他每年寒暑假都会回去，而裴思浅想回南市也都是挑这个时间，不然顏牧箴没人可以使唤会暴气。
    「蛤？没有送啊。」顏牧箴理所当然地道，「我本人就是他们最好的礼物。」
    裴思浅：「……」
    行吧。
    这是不能跟楚先生商量，他一定会反对自己花钱，然后独自买一堆东西，不行。
    裴思浅蹲在顏牧箴后面跟着他一起看电视，妲丽亚演的是一部动作片，正行云流水地将一干杂鱼给打在地上。
    「你做点吃的不就得了。」正当裴思浅在继续思考这个哲学问题和看电影中神游时，顏牧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裴思浅没听清，「啊？」
    「你不是最喜欢做饼乾给那个楚先生？还要带他回来吃饭？」顏牧箴赌气似地一口气说道「不是很会做？做回去给人家家长吃啊。」
    裴思浅啊了一声，「好像可以……」
    顏牧箴开始气自己为什么净出一些餿主意。
    「谢谢你啊牧箴。」裴思浅从后头抱了抱他，「你想吃什么？我煮。」
    顏牧箴这会儿心里又乐开了花，哼哼两声，面上还装得勉勉强强，「义大利麵。」
    「哪种的？」
    「笔管，青酱！」
    ＊
    楚临迦现在接到裴思浅的电话时大概都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听对方抱怨顏牧箴。
    也不是抱怨，比较像那种家长在说家里孩子又干什么了真令人头疼的语气。楚临迦边听边止不住地嘴角上扬，同时又有点不高兴。
    裴思浅说话时的语气很可爱，尾音好像会打转，在他耳边勾着，况且听这个人说话本身就是一件愉快的事。而不高兴的是对方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室友。
    好生气喔，越想越生气。
    『明天楚先生要来接我喔！』裴思浅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楚临迦脸上因为顏牧箴而產生的阴霾一扫而空，弯着眼角应道：「好。」
    「好，天啊，嘖嘖嘖。」李影河在旁边模仿着楚临迦的语气，也不管对方还没有掛电话，「副队你这个样子需要被录下来，哪个新人或报案的再说副队兇的时候拿给他看。」
    最近警察局来了个新的实习生，每次拿东西给楚临迦都战战兢兢地一脸怕他吃人的样子，而楚临迦也好几次被来报案的民眾投诉「态度不够亲和」。
    「可是不对啊，你本来就不该期待警察亲和吧？」杨忆聆觉得匪夷所思，「警察亲和的话哪个犯人要听他的？」
    「也没要他多么如沐春风，至少笑一下吧？」李影河抱怨，但楚临迦失调的笑顏神经显然在遇到裴思浅的时候才会回来。
    楚临迦白了他一眼，后者举起双手：「好，行，我什么都没说。」
    杨忆聆撑着下巴，「好难过喔，副队都有男朋友了，我怎么还没有。」
    「对啊，为什么我还是单身……」李影河摇头叹气，回自己的岗位去了。
    裴思浅在电话另一端也听到了这些，笑着问楚临迦：『楚先生的同事吗？』
    「嗯。」楚临迦点点头，他其实没有特别抗拒在同事面前跟裴思浅说电话，因为他们听不到，再者他的回应大多都是单音节，根本听不出什么。「没什么。」
    『那就这样啦，楚先生晚上见……顏牧箴你别闹！我的九层塔——』楚临迦的好心情终结在裴思浅掛断电话前的那一声喊，他看着黑屏了的手机，脸上隐隐写着不悦。
    交男朋友也太难了。
    ＊
    晚上裴思浅正正经经地和楚临迦道歉了，「抱歉啊，我室友他……嗯，对于我明天要出去很不高兴。」
    楚临迦嗯了一声，裴思浅揽上对方的肩膀，「他原本还跟我说要是敢带人来就把我赶出去，我说那我就去跟楚先生住就行了，然后他还特别不高兴……」
    楚临迦红了半边脸，「我家很小。」
    「我知道啊，楚先生说过，还没有厨房，我就是说说。」裴思浅也很丧，显然是真考虑过这件事的。「我室友就……大龄婴儿，楚先生别跟小朋友计较啊。」
    楚临迦被裴思浅的譬喻给弄得笑了出来，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裴思浅给他那室友打杂是出于情谊，给自己做吃的是出于喜欢。
    不一样。
    「他什么时候才能找个对象……」裴思浅嘀咕了一句，转而又笑了起来：「楚先生，真不让我给你家长买点什么……」
    「不用。」楚临迦一口回绝了，他父母后来听说裴思浅真不骗钱又只是个超商店员时态度好了很多，是没多说什么，但楚临迦找了点西市的名產，也都买好了，打算隔天再塞给裴思浅。
    裴思浅皱了皱脸，「楚先生，那怎么说都是你家长，表示点心意总是好的，我还没有穷到那份上，再说给人家好印象不是我需要的吗？我……」
    楚临迦本来就拗不过裴思浅，最后还是给说动了，但裴思浅自己也说现在这个点了根本没有什么店还开着，于是摊了摊手：「楚先生应该有偷买吧？是不是想到时候再塞给我假装是我买的？」
    楚临迦：「……」
    「一样给我吧，我再把钱给楚先生就好。」裴思浅眨了眨眼，「我都知道楚先生在想什么喔。」
    楚临迦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对方的短捲发。
    真是败给这个人了。

 24－我会吃醋

    楚家两老坐在客厅里，紧张得要命。楚母抓着楚父的手一个劲儿地碎碎念：「你说小迦会不会嫌我们囉嗦？等等问人家什么？还有那小子要是我看着不喜欢……」
    「你看着不喜欢也没用。」楚父镇定地道，他那时候当兵时有的没的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开了。「儿子的个性你清楚，你觉得他会改？」
    楚母：「……」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想抱孙子的，在她心里，楚临迦会喜欢的女孩子一定是大家闺秀的类型，温柔婉约不说，还要善解人意，会做家务，烧得一手好菜，脸上随时都掛着笑容，这才是她心里理想的媳妇。
    现在……算了吧。
    「他们还要多久？」楚母又开始为别的事焦躁，越临近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她越不安，楚父叹了口气，说要不然你可以先去煮饭。
    他们本来是打算先谈一会儿，然后楚母煮几道简单的午餐，下午再分别。但楚临迦说她们下午还有事，可能只能待到两点左右。
    「会凉掉的，哎呀你明明会做饭，还不懂这个？」楚母抱怨道，突然就听到了门铃声，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哟，来啦！」
    裴思浅在门外紧张得要死，他们是搭高铁回来的，下车后转了两次公车，接着徒步到了一处不输顏牧箴那儿多少的高级住宅区。
    警卫还向楚临迦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了。楚临迦带裴思浅上了电梯，这会儿后者站在门前紧张，还问道：「楚先生你不怕吗？」
    楚临迦心说我怕有用吗，我爸妈会对外人客气，对我不高兴可能就打了。
    「他们会喜欢你的。」他安抚道，「我按电铃了？」
    裴思浅点点头，抓紧了手上的几个袋子。
    楚临迦伸手去按了电铃。他有家里的钥匙，但总觉得按一下电铃让里头两个老人家做好心理准备也好，等一下两个人脸色可能不会太好看。
    来开门的是楚父，他向楚临迦说了声回来了，接着转头去打量裴思浅。
    裴思浅紧张地看着这位有些白发，但依然可以从五官中看出精明和威胁性的男人脸上看到了楚临迦的影子，感慨着不愧是父子，真的有像，谨慎地喊了声伯父。
    楚母有些怔然地站在后头，把脑子里想像了好久的女孩身影扫去，换上了眼前浓眉大眼的男孩，正式接受了这个事实。
    「伯母好。」裴思浅也向楚母打了招呼，提起手上两个纸袋：「一点小心意，希望伯父伯母不要嫌弃。」
    楚母瞪了楚临迦一眼，「你的东西呢？」
    楚临迦无奈，把手上的东西也放到了桌上。
    他妈可能想对裴思浅传达出一种「我只会兇自己儿子你不用担心」的氛围。
    楚父楚母坐在沙发上，楚临迦和裴思浅坐在另一边的扶手椅上，裴思浅紧绷得都快把拳头握碎了，正襟危坐，字正腔圆地向楚父楚母自我介绍：「伯父伯母好，我叫裴思浅，去年大学刚毕业，现在二十三。」
    「是……楚临迦的男朋友。」
    他最后还是顶着楚父感觉可以随时把人给生吞活剥的眼神，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妈，爸，就是他。」楚临迦把话头接了过来，揽过裴思浅的肩膀，第一次听裴思浅他叫的全名，感觉挺新鲜的。「我男朋友。」
    裴思浅听楚临迦鏗鏘有力地说出那四个字时顿时安心不少，不自觉地把背脊挺得更直了，脸部表情也放松了一些，露出一贯的微笑。
    楚母看起来还是一口气哽不上来的感觉，楚父点了点头，道：「我们不会干涉自己的儿子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
    裴思浅点点头，楚母在旁边接口：「但是如果你骗他的钱喔还是伤他的心，我们绝对会走法律途径……」
    楚父单手撑着额头，楚临迦苦笑，「妈，行了，思浅不会。」
    楚母哼了一声，别过头。接受了不代表要给好脸色看。
    楚父又简单地了解了一下两个人的情况，裴思浅在谈话的过程中逐渐放松，开始侃侃而谈，还讲了几个楚临迦媒合父母说过的事，楚父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一点笑容。
    楚临迦偷看了下裴思浅，对方的放松不是装出来的，还有父母的态度也没有他想的那般咄咄逼人，让他安心了很多。
    「行了，差不多了，我去做饭了。」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楚母站了起来，正好楚父说的话也告一段落，裴思浅对楚母殷勤地道：「伯母，我来帮忙吧？」
    「你会做饭？」楚母斜眼看着他，裴思浅用力点点头。
    「你吃过？」楚父问楚临迦，后者顿了一下后点头。
    饼乾也算食物吧，他吃过，嗯。
    楚母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下面前的这个小年轻，对方一双乌溜的大眼睛，蓬松的头发还有白皮肤，怎么看都像电视上那种唱唱跳跳的，怎么会做饭。
    裴思浅跟着楚母一起进厨房了，留楚父和楚临迦在客厅里。楚临迦顿又紧张起来，他从小对父亲还是比较害怕的，毕竟对方给他的印象一直就是威严，止不住他还有什么意见。
    「喜欢人家就好好对他。」楚父把电视遥控拿了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人家很喜欢你。」
    楚临迦一愣，楚父继续道：「你妈就是一直担心你这么大了没人喜欢，你以前的状况你也清楚，根本没带同学回来家里过，一直安静得很，也不说话，整个人除了守规矩以外都很让人担心。」
    「你说要去当警察的时候我们没反对，能跟人有多点接触的职业我都觉得好，你会提出来就代表你想踏出去，只要你习惯就可以了。这么多年来你也都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你那个同学的结婚典礼我们也去了，然后也听说那几个同学也都找对象了，你妈才开始担心。」
    江平书的婚礼也有邀请楚父和楚母，楚母当时就在婚礼上教训了楚临迦一番，宣则恭附和了一句对啊连我跟垣忻都有了，天晓得前者当天才开始追欧砚廷。
    楚临迦现在还是没跟他父母说其实陆垣忻跟宣则恭也都是弯的，他怕他妈会中风。
    「总之，就像我跟人家说的，你喜欢就好。」楚父最后下了结论，就把注意力放到电视上去了。
    楚临迦回头过去瞥了一眼，赫然又见到了妲丽亚。
    楚临迦：「……」
    半个多小时后两个在客厅里颓废的男人被楚母喊到了饭厅，裴思浅把一个锅子端到桌上，楚母拿了张卫生纸给他擦汗：「哎哟，小裴很厉害啊，今天这个汤还有鱼都是他煮的……楚临迦你还不多学学，小时候家政上完回来你也不复习！」
    楚临迦：「……」
    裴思浅把锅子给放下，表情看起来像在忍笑。他接过了楚母递过来的卫生纸，微笑着向她道谢。
    楚母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特别得意，想必是裴思浅夸了她好大一串。
    楚父咕噥了声还挺丰盛，楚临迦看了看，酱爆鸡丁、番茄豆腐汤、清蒸柠檬鱼、炒三鲜，还有两道青菜和一锅白饭。
    楚父细细打量过所有食物后点点头，「是比你好多了。」
    楚临迦：「……」
    楚母乐呵呵的，自己儿子找的这个男朋友善解人意，说了好多他开心的话；又会做家务，刚才顺便就把器具什么的都给洗好了，还把地板给清了一遍；烧得一手好菜，能不把鱼给弄破皮是技术；而且脸上随时都掛着笑容……
    好像除了不是女的都挺符合他对媳妇的标准。
    裴思浅坐到楚临迦身边，悄声对他道：「伯母买的食材应该都是你爱吃的吧？」
    楚临迦苦着一张脸摇摇头，他看到南瓜炒櫛瓜了，他母亲一定是故意的。
    裴思浅顺着楚临迦的视线看过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笑笑着对他保证：「以后我绝对不会煮。」
    一顿饭挺愉快，大部分的人期间都没有说话，偶尔裴思浅夸一两句楚母的手艺，对方笑得更开心了，完全没有一开始的样子。
    结束后裴思浅和楚临迦留下来洗碗，后者被裴思浅揶揄道会不会洗到摔破，楚临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裴思浅一秒改口：「我乱说的，楚先生怎么可能不会洗碗。」
    楚母还想拉着裴思浅研究食谱，但被楚临迦给拉走了。楚母看着显然对于自己和他抢男朋友一事非常有意见的儿子叹了口气，有了对象忘了娘。
    「打扰了，伯父伯母再见。」裴思浅礼貌地对楚父楚母道别，楚父点点头，楚母也是依依不捨地挥着手，「下次再来啊，我准备别的……」
    两个人又站着听楚母叨嘮了一段才离开，裴思浅长出一口气：「楚先生的妈妈好热情，跟楚先生完全不一样。」
    楚先生斜眼看着他，就看裴思浅瞇起眼睛，笑得一脸满足地开口道：「不过楚先生如果像她一样，对谁都这么热情，我会吃醋。」
    楚临迦：「……」
    他把脸埋进掌心里躲了一下，他实在受不了裴思浅这样三不五时地撩。
    「等等我带路啦。」裴思浅看了看时间，现在快要下午两点，如果要去孤儿院的话顶多也就剩下逛夜市的时间，于是问了楚临迦一句。
    楚临迦当然没有意见，这才是他们回南市的主要目的，夜市只是顺便。
    裴思浅先到超市领了几个纸箱，拆开让店员回收后才出来找楚临迦，后者看着大包小包地他惊呆了，「这是……」
    「要带回去孤儿院的，我拿这些进你家门很奇怪吧？」裴思浅努了努嘴，都是一些食物特產之类的，包装得比较密，也不是什么特别脆弱的食物，所以没有被摔碎的问题。「我是偷偷来的啦超商不能寄食物……好了，走吧。」
    楚临迦帮他提了一半的东西，裴思浅找到了公车站牌，拉着楚临迦坐在旁边的木头椅上，对他道：「等等别吓到喔。」
    楚临迦点了点头，心里特别好奇。
    毕竟是裴思浅以前生活的地方。

 25－归人（完）

    楚临迦跟裴思浅搭着公车上路，但后者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觉得他们搭错了路。
    景色越来越荒凉，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最后整台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楚临迦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里？」
    「对啊。」裴思浅点点头，「我知道这看起来很像要通往废墟的路上，但这里真的有住人啦，以前附近的人家有时候还会送吃的过来。」
    楚临迦缓缓地点头，还是觉得这地方看起来特别像贫民窟。
    真的不像会住人的地方啊……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终点站，裴思浅带着楚临迦下了车，又走了一段，附近都是废弃的田地，有的水沟还没有水沟盖，路灯也没几支。楚临迦的表情越来越一言难尽，裴思浅笑了笑，「怎么啦楚先生，以前这里更糟，连路灯都没有。」
    育幼院看起来和一般的民宅没两样，但外头有一小片院子，里头一样是透天厝的门，而裴思浅和楚临迦正从外头的铁栏杆门看进去。
    裴思浅抬手按了门铃，一边对楚临迦道：「这里面有三十几个小孩你信吗？」
    楚临迦现在想的是这规格符不符合一般的孤儿院收容。
    这就是一间普通的透天厝，没有比他们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好到哪里去，大约有四层楼，接着裴思浅又说工作人员只有两个，加上院长的话一共三人。
    「不过只有院长会一直在就是了，其他两个都是有空的时候才来帮忙。」裴思浅说着，里头的门打了开来，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女士穿着毛衣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人时一愣，笑了开来：「哎呀，小裴，终于来啦？」
    「还好。」裴思浅抓抓头，他有和吴院长联络说今天会回来，但时间比他说的晚了一点，主要是楚母和他多说了点话。「吴院长，这是我朋友……啊、不是，男朋友。」
    「您好，我叫楚临迦。」楚临迦向她頷首，吴院长有些惊讶地啊了声：「你好。」
    「吴院长，他是警察喔。」裴思浅骄傲得好像那是自己一样，接着往后看了看，「小乐他们几个还好吧？没有吵架？」
    「都挺好的，很乖。」吴院长让开地方让他们进来，「我没跟他们说你要来，等等他们应该会挺惊喜的。」
    「嗯。」裴思浅点了点头，拉着楚临迦一起进了门，一边对他说道：「我上次来好像是暑假的事了……真的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们了。」
    一群熊孩子在改装过的宽敞客厅玩耍着，看到来了人全围了上去，扒拉着前头的裴思浅，害得人手上的东西都差点拿不住。
    楚临迦因为有一张脸加持，暂时没人敢靠上去，吴院长蹲了下来，向一群人道：「你们的小裴哥哥回来看你们啦，还带了礼物，要说什么？」
    「谢谢小裴哥哥！」一群人异口同声地道谢，裴思浅笑弯了眼睛：「好，很乖，要排队喔，每个人都有礼物。」
    他把纸袋里的礼盒给拿出来拆开，有雪q饼、铜锣烧、爆米花等等被超商店员粗爆对待也摔不坏的东西。裴思浅蹲着，处在一个跟小朋友们一样的高度，一个个把东西分送给所有人。
    楚临迦站在裴思浅后头，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几个小孩子观察了楚临迦半天，发现这个人好像没有威胁性了，于是开始上前揪他的裤管：「欸，你是小裴哥哥的谁啊？」
    「你手上那些是吃的吗？」
    「你是跟小裴哥哥一起来的吗？」
    楚临迦真没一次面对过这么多小孩子，一下子乱了阵脚，他有些慌乱地来回看着大部份都还没有他一半高的小豆苗，最后用求助的眼神盯着裴思浅的后背。
    裴思浅听到这些话就已经忍不住地笑了出来，也没有再为难楚临迦，笑着道：「楚先生是我喜欢的人，我男朋友，他也有带礼物来，但只给有礼貌的乖乖小朋友喔。」
    楚临迦听到裴思浅这用字遣词时有点想笑，同时他也发现裴思浅好像面对熟悉的人时就毫不紧张，至少他们离开自己家后自己还没有看他脸红过。
    小兔崽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裤管也不抓了，一个个松开手退了开来，乖乖地眨着眼睛看着楚临迦。后面还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喔得特别大声，还喊了一句：「楚先生很帅！」
    楚临迦：「……」
    裴思浅拼命忍笑，楚临迦叹了口气，他本来就容易心软，这会儿也蹲了下来，拿了一个糖果礼盒打了开来。
    结果一群小孩子们一看到食物就忘了规矩，好几个都直接扑上来抢，一下子盒子里就没了东西，留下楚临迦有些惊愕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裴思浅再也忍不住笑，捏着纸盒哈哈大笑：「楚先生你没见过这么兇的小孩吧哈哈哈哈……」
    楚临迦：「……」
    他还有点无措，裴思浅就解了围，他眨眨眼，对着一群小萝卜头们道：「楚先生是警察喔，如果你们不乖的话，楚先生会把你们抓走喔。」
    一群人瞬间收了声，楚临迦哭笑不得，纠正裴思浅道：「没有，遇到事情的话还是可以找警察的，不要觉得警察都是坏人。」
    楚临迦觉得现在家长那种「不乖的话会被警察抓去关」的教育实在特别不可取，就是因为家长这样说，小孩子真正出事了都憋在心里不敢讲，那问题可大了。
    一群小孩喔地拉长了音，接着又团团围住楚临迦嘰嘰喳喳了起来。
    离开孤儿院时已经快要八点了，吴院长原本要招呼两人留下来吃饭的，但被裴思浅婉拒了。
    回程公车上裴思浅把自己以前的故事给补齐了，他有记忆以来就是长在孤儿院，父母遗弃他时有留下名字，具体理由好像是未婚怀孕无力抚养。孤儿院是吴院长从自己父亲手上接下来的，已经超过六十年了，靠着一些家里的滚动资產撑着，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孤儿院就像一个大家庭，里头的人真的都处得特别好，几乎没有过什么摩擦。因为空间还有金钱上的问题，没有被领养的小孩最多待到十八岁就得离开。但离开了的人几乎都会定期回来看看，捐点物资或带点礼物什么的。
    「我工作的钱除了自己用以外都买东西回来给他们了。」裴思浅说这话时带着笑容，「我也没有父母要养，就资助这些小朋友了，他们以后一定都会很优秀的。」
    楚临迦看了看他，揉揉他的头发，「你也很棒。」
    「哎呀，楚先生最会夸我了。」裴思浅瞇起眼睛享受着楚临迦的对待，「我最喜欢楚先生了。」
    楚临迦又搓了两下。
    裴思浅很少去夜市，看到什么都想吃，楚临迦手上没多久就拎了一大堆塑胶袋，裴思浅拿着一支份量和价钱不太符合的霜淇淋，有点情绪地舔着，又塞到楚临迦面前：「楚先生要吗？我觉得没有很甜。」
    楚临迦就着快要融化的地方舔了一口，裴思浅拿回来后咬掉了整个顶端，一边找出楚临迦手上装着地瓜球的袋子：「这个好好吃，长得还很可爱。」
    楚临迦笑了笑，「会融化的先吃。」
    裴思浅像个小孩子般真的拉着楚临迦把整个夜市逛了一圈，游戏摊位他倒是没有多大兴趣，食物跟饮料看得特别勤。
    回到西市的时间比裴思浅想得还晚，他在小区外头与楚临迦吻别，「楚先生到家了要打电话给我喔！」
    楚临迦点点头，「好。」
    裴思浅简单地冲过澡后接到了楚临迦的电话，他窝在棉被里听着楚临迦的声音，没多久又抢回了话语权。
    「我最近再跟室友沟通一下，让你来吃饭。」裴思浅道，「你也可以认识一下啊，我觉得你们能和得来。」
    『……』楚临迦嘴巴开开闔闔了下，觉得自己果然不够认识他室友。
    「跟楚先生一起出去特别开心。」裴思浅认真地道，「谢谢楚先生。」
    『是因为你在。』楚临迦轻声道，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裴思浅又和楚临迦简单说了几句后就掛断了电话，明天楚先生还要上班的，别打扰人家。
    楚临迦掛断电话后又看了一会儿手机介面，扬起一个特别满足的笑容。
    ＊
    便利商店外头的路灯闪着黄光，看起来好像接电不良似的。楚临迦绕进了拥有空调的便利商店内，一眼就见到了那个人。
    裴思浅看起来特别精神，还从柜台里绕出来啃了他一口。
    楚临迦没捨得把人推开，虽然他知道这样影响特别不好。裴思浅在他的肩窝蹭了好久之后才放开他，弯着一双眼睛，笑出了酒窝地道：「楚先生晚安。」
    楚临迦摸了摸他的头，笑容温柔得能融化人，「晚安。」
    「今天要吃什么？我满喜欢那个冰皮大福的，里面包绿豆，不会很甜……对我来说很不甜，楚先生可以的！」
    「好。」
    「那还有一个红豆的，我跟楚先生一起吃，红豆的我还没试过。」
    「上班吃东西？」
    「不要被看到就好啦，你没看过于姊都边吃消夜边追连续剧，我已经好很多了。」
    「我看到了。」
    「楚先生不是别人嘛……」
    「好，你很乖。」
    「是不是，我是楚先生最喜欢的乖乖小朋友。」
    听到和前阵子裴思浅拿来哄人的话，楚临迦笑了笑，啄了下对方的脸颊。
    裴思浅哎呀一声，一手拿着大福，一手回过去揽住了楚临迦。
    他在寒风萧瑟的阑珊灯火下等到了归人。

 番外01－想想你男朋友

    裴思浅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顏牧箴不在家的日子。
    而且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楚临迦那天也放假。
    那时候其实已经过完年了，楚临迦父母当初听裴思浅只有一个人，除夕时也把他叫回了家吃饭，然后楚临迦眼睁睁看着自己男朋友被母亲给抢走，自己一个人和父亲又坐在电视前当沙发马铃薯。
    坐在饭桌上时他想的是，自己父母和自己吃过他男朋友做的饭的次数居然一样。
    好生气喔。
    「楚先生怎么了吗？」两个人在父母面前不会有太多亲密的举动，裴思浅看着楚临迦脸色，小小声地问了一句。
    楚临迦一顿，当然不好把他心里想的东西给说出来，只好摇了摇头，「想到局里的事。」
    「没怎么样吧？」楚母担心地问道，她看自己儿子吃个饭都心不在焉了。「是什么大案子吗？最近有没有睡好？还是……」
    裴思浅突然觉得他对楚临迦的关心好像还不够及格。
    后来回家的路上楚临迦才在裴思浅的逼问下把实情说了，后者压着笑意，对楚临迦道：「可以的楚先生，我相信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而且楚先生吃我做的点心还不够多吗？楚先生别生气——」
    楚临迦对着裴思浅本来就不可能生气得起来，用了点力道搓搓他的头发，表示自己没有生气。
    楚临迦有想过去找一间有厨房的房子和裴思浅一起住，但先不说裴思浅放不放得下他那个室友的人情，西市的房子超级难找，他自己也满注重睡眠时间的，在工作地点附近的最好，他不觉得他现在还能找到在警局附近的房子。
    所以就先这样吧。
    三月的某一天，裴思浅和楚临迦已经交往了三个多月，前者正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给自己的大少爷室友做饭，结果就听顏牧箴突然高频尖叫了一声：「啊啊啊啊啊！」
    裴思浅差点把装着蛋液的碗给摔到地上，连忙把碗给放到桌上，衝出厨房：「怎么了？」
    顏牧箴颤抖着双手，捧着他的手机，颤颤巍巍着声音道：「我、我抽中了……」
    「啊？」裴思浅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就跳了起来：「你说那个见面会？」
    顏牧箴用力点头，回头又确认了两次帐号是自己的没错，表情都快融化了。「我可以……跟女神见面……女神会要跟我合照吗？」
    「应该可以吧？」裴思浅凑过去看了一下见面会的说明，顏牧箴抽的是妲丽亚一部新电影的见面会，通常这种活动都是在电影播出后，但是这次的电影演员都是一些大咖，在国内知名度都挺高，于是就提前办了见面会，除了做噱头以外还有一个重点：见面会上会再抽一些名额，抽到的粉丝可以被选上当那部电影的临演。
    虽然都是演路人，可能大家在看电影的时候也不会被注意到脸，但还是够让人激动的了。
    这主意好像是导演提的，说可以让民眾接触一下这一块，不过当然要好好管制粉丝素质就是了。
    「你想上电视的话让你爸妈出个钱把你塞进去不就好了。」
    临演的徵人广告挺多的，至少裴思浅当初在找打工的时候就有看到一堆，但那当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跑龙套的临演其实也不需要什么技术跟演技，有时候根本不会上镜，门槛相对偏低，当粉丝福利当然没问题。
    顏牧箴摇头，一脸严肃：「那不一样，和女神见面的机会我想要堂堂正正地争取。」
    裴思浅：「……」
    好吧。
    「下礼拜六……在北市……」顏牧箴确认了一下行程，「然后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
    「你要不要提早一天去住啊？」裴思浅好心提醒道：「不然十点的话你要搭八点多的车吧？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你下车之后可能还要搭捷运然后找路……」
    「你赶我走？」顏牧箴重点直接抓错，又顿了下，「不对啊，我当初就应该抽两个名额的，你还可以陪我去。」
    裴思浅：「……」
    「提早一天去住喔……」顏牧箴盘算了一下，「其实是这样比较好没错啦，这边过去高铁站要将近半小时对不对？七点起床好累喔……」
    裴思浅点点头，他成功一半了，顏牧箴真好懂。
    「你要订饭店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还是其实你在北市有房子？」裴思浅把碗重新捧了起来，拿着筷子搅拌，「偶尔出去一下好啊，你多久没出门了？」
    顏牧箴想了想，「过年到现在？」
    「你真的很夸张欸。」
    顏牧箴有台爱车但不常开，几乎都是放在车库里长灰生锈。这会儿难得有出门的机会他犹豫了一下，感觉再不开他的车子可能会故障……
    「你觉得我要不要开车去？」顏牧箴回头问了一下，「就……我们开车到北市多久啊？」
    「两个多小时吧，不过你一样最好提早一天去。」裴思浅打开冰箱往蛋液里加牛奶，「不过我建议不要，你车到了会场要停哪？你会搭捷运吗……喔，你是不是不会搭高铁？」
    所以才开车，懂了。
    顏牧箴：「……」
    他红着半边脸大吼：「靠，我会好吗，裴思浅你什么意思！」
    裴思浅耸耸肩，「我想说上次你要回家的时候还打电话来问我说月台在哪里……」
    「裴思浅！」
    在车站迷路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只是正当合理地求助！
    「我等等来看饭店……」他嘟噥了一声后打开了笔电，裴思浅顺着问道：「我可以带楚先生回来吗？反正你不……」
    「不可以！」顏牧箴的叫声比刚才还大声：「正宫不在你直接领小三回家了，我……」
    「你才是小三。」裴思浅友善地提醒，「我就是问问，如果你真的不同意我就不会乱来，但是……」
    「你真的很讨厌欸。」顏牧箴小声地念了一句，「爱干嘛随便你啦回来不要让我看到……」
    「真的？」裴思浅放下手上的东西，拿纸巾擦了下手后衝出厨房，从沙发后头抱了下顏牧箴，「太棒了，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欸欸欸等一下你给我放开」顏牧箴推开裴思浅的熊抱，大吼道：「尊重！想想你男朋友！」
    裴思浅笑了两声，「谢谢。」
    顏牧箴假装嫌弃地拍了两下肩膀，接着话锋一转但特别自然地问道：「说起来，你们谁做一谁做零啊？」
    裴思浅：「……」
    顏牧箴没等到回应，转头过去，发现人已经傻了，皱着眉头道：「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喔。」
    「我知道！」裴思浅一秒先喊回去，接着才开始支支吾吾，「那个，什么，这种事要讨论一下吧，我又没跟男生过……」
    顏牧箴瞪大眼睛：「你们还没做过？」
    「你试试看去交女朋友然后当天把她拐上床啊！」裴思浅哎呀了一声，脸都红透了。「不对，你可能真的办得到……」
    「裴思浅你什么意思？」
    「我们才交往三个多月你想怎样啊……」虽然裴思浅知道正常情侣交往三个月关係也发展得差不多了，但楚临迦没提过这事于是他也没问过。虽然说啊有上网查过资料，但是……哎呀！
    「太慢了，男人之耻。」顏牧箴义正辞严地道，「反正如果你们那天气氛到了可以在你房间，不要动到公共区域，记得戴套。」
    「公共区域是我在清的耶你有什么资格说啊！」裴思浅有点口不择言了，抢了沙发上的一隻新买的泰迪熊，「你可以……不要提醒我这件事……」
    「搞不好人家比你还急咧，你不是说你是他第一个然后他三十了？」顏牧箴哼了一声，「当三十年的处男也太……」
    「你再七年就可以达到成就了不要急。」
    「小裴我觉得你今天火气很大欸，怎么了？」顏牧箴这会儿又正经八百起来，手搭在裴思浅肩膀上，「冷静，你要不要煮一下菊花茶喝喝？降火气。」
    裴思浅哼了一声，顏牧箴又语重心长地道：「性生活很重要的小裴，你懂吧？促进身心灵的发展交往还能爽到……欸你想当哪个啊？听说做零的有个地方特别爽……」
    「你以后可以去找个男的试试看。」裴思浅不知道顏牧箴怎么变得这么黄暴，而且他也觉得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讨论的，他光体力就输楚临迦了。
    顏牧箴嘖了一声，接着开始打量起他的身板：「不过就你这素质应该也只有躺平的份……」
    「顏牧箴！」
    「好啦，不玩你了，脱处告诉我。」顏牧箴挥挥手，回去研究怎么见到女神去了。
    裴思浅把整张脸埋在泰迪熊里，他其实不相信楚临迦没想过这回事，但要说对方不好意思开口的话他完全相信。以楚临迦的脸皮，如果自己不先开口他们两个处到死他完全不会意外。
    连表白都是个意外起头楚临迦才说出来的，这种这么……羞于啟齿的事楚临迦才说不出来。
    而且他们见面的时间都特别晚了，想干这档子事也没力气，说其他难得的休假日嘛都在心灵交流了，况且白日宣淫也不好。
    裴思浅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要主动，这次是个好机会，不然平常他们也没个地方能问在这种事上对方的意愿。难得顏牧箴都同意他带人了……能见到女神他心情真的满好的喔？
    不过好像还是要……先问一下？
    裴思浅抓着自己的小捲毛拉直又放开，接着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喊叫。
    所以为什么不谈柏拉图式恋爱就好……

 番外02－都成年了

    顏牧箴最后选择提早一天开车去北市住旅馆，参加完见面会后当天回来，让裴思浅早一点把人带走，不要让他看到。
    裴思浅特别无奈，说楚先生是星期五休假，他那天要来，当天也就走了；你见面会是星期六，回来的时候绝对看不到人。
    顏牧箴特别狐疑地点了点头，然后还说你要留他下来过夜的话也一样，不要动到公共区域，你房间的床应该还够大。
    裴思浅甩着抱枕把他赶走了。
    他向楚临迦报告了这事，说白天他们可以出去逛逛，顏牧箴一定会睡到日上三竿下午才出门，接着他们再回家吃饭。
    楚临迦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说随裴思浅想去哪里都可以，结果等到对方腻腻歪歪的一句我就想去有楚先生的地方，听得他不敢直视手机好久。
    太困难了。
    杨忆聆也在前几天百般打听楚临迦的放假约会行程，李影河作为帮兇则是旁敲侧击地也问了好几句，最后楚临迦受不了了，传了一堆资料让他们归档，才把两个人的嘴给堵住。
    「副队居然硬起来了。」李影河感慨，「以前只是脸看着比较兇其实脾气很好，现在是脸看起来有多兇生气起来就有多狠……」
    「就是。」杨忆聆撑着下巴动滑鼠，「唉，小裴应该没被楚先生兇过吧？真好。」
    楚临迦听李影河的那句硬起来了，不知为何居然想到了奇怪的地方去。他把脸埋到手里，想着让他思想跑偏的到底是谁。
    他想了半天，打开了手机按了群组，思考良久后还是打下了一串字。
    唯一的正常人：你们……
    他其实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头，但已经发了出去，宣则恭也秒读了，还发了个问号回来。
    楚临迦叹了口气，想长痛不如短痛，就乾脆整句发了出去。
    唯一的正常人：你们是一还是零？
    对面几个人安静了满久，楚临迦想着可以理解，不管是想要不要说实话还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都很耗时间。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临迦你变了，你不能顶着这个暱称了，我马上给你换一个。
    【江平书已将你的暱称变更为走歪的正常人】
    楚临迦：「……」
    超烂。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好啦，可以理解，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恭喜。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这个问题我没有讨论的空间，再见。
    无业游民：你在问废话吗？
    楚临迦想想宣则恭的确不像能做零的样子，于是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主要还是好奇陆垣忻，那个人特别不苟言笑，男朋友也是那种正经八百的类型，感觉如果要认真讨论这种问题，那场面会很滑稽。
    可陆垣忻很显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江平书在群组里和现场喊了他两三回都没有反应。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陆垣忻＠陆垣忻＠陆垣忻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我喊他了，他不理我。
    无业游民：小陆怎么这样？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体位的问题而已啊。
    无业游民：说起来我的确没问过你这问题欸，所以呢？
    陆垣忻：……
    陆垣忻：都有，可以吗？
    无业游民：哇。
    无业游民：你居然会妥协。
    陆垣忻没有要再回答的意思，显然是已经把手机放下，回到工作上去了。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这种问题你问我们没用啊，还是要讨论。
    无业游民：这个真的特别重要，好多情侣为了这事分手。
    有老婆的人生胜利组：你问一下你小男朋友吧，如果人家想的话你可能要为爱躺下喔。
    无业游民：我觉得小楚其实也不像能做一的样子，但那个小朋友当一的样子我也想像不出来，好神奇。
    有老婆的人人生胜利组：不要意淫人家男朋友啦干。
    楚临迦放下手机，决定也放弃讨论这个话题。
    他其实不知道裴思浅是怎么想的，资料他当然有查过，但谁都知道理论和实操是两回事，他还没有白到这种地步。
    楚临迦觉得他应该会遂裴思浅的意，对方想干嘛他就当另一个，可每次他一想到裴思浅做那种事时可能露出来的表情就觉得自己要犯心脏病，胸腔里跳得完全停不下来。
    裴思浅应该想过这种事……吧？
    性开放的年代里这也不是什么羞于啟齿的事，况且都成年了，没想过这些问题才奇怪。
    楚临迦压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裴思浅开口，他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把对方当成小男孩，不需要想这些事的年纪，况且如果裴思浅觉得他太急呢？
    楚临迦想了想，他觉得裴思浅是知道自己性子的，应该会自己提，于是吸了几口气，打算把这事先放一边。
    没多久手机又震了起来，楚临迦拿起来一看，是宣则恭的消息。
    无业游民：我给你买了点小礼物，寄到的时候记得签收。
    楚临迦不知道宣则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回了个好。
    他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自己在这种场合和别人聊这种事好像不太好，虽然是用打字的，但还是不行。
    楚临迦盖下了手机，熟悉的萨摩耶衝着他笑，楚临迦也勾起了嘴角，重新投入工作。
    几天后的晚上他收到了个包裹，签收后看了眼寄件人是宣则恭，想着这大概就是对方之前说的「小礼物」，回房后在沙发上拆开了。
    包裹不大，但拆开的时候他还是在心里把宣则恭给骂了好几回。
    宣则恭显然是钱多得没地方撒，把某个牌子的保险套各种尺寸都给买了一遍，还有两罐性质不同的润滑剂，全塞在纸箱里。
    不需要这么周全吧？多管间事。
    楚临迦在心里抱怨，却还是作贼心虚地把东西全又给先收了起来，并且完全没有要向宣则恭表示什么的意思。
    星期四晚上裴思浅还和楚临迦说了好久，最后被楚临迦调侃：「明天就要见面了不是吗？」
    「我特别期待嘛。」裴思浅笑笑，「毕竟是楚先生第一次来我家。」
    楚临迦还没说什么，裴思浅就又道：「对了，我室友说如果楚先生想过夜也可以，所以……」
    这事是顏牧箴昨天突然想到的，他说乾脆直接问他要不要过夜试探一下，不然如果你们做了没带衣服不是很尷尬。
    裴思浅红着脸，反客为主地用抱枕把顏牧箴打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但那个害羞的劲子过了后他就发现顏牧箴说的其实没有错。
    反正迟早都要问的嘛，楚先生是成年人应该都懂，这暗示够明显吧？
    果不其然，楚临迦一下子就胀红了脸，还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啊……那个……」
    好的，了解。裴思浅冷漠地想着，楚先生真的懂。
    同时他又有些紧张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这种地方聊这些话题的好，虽然一些更夸张的事都做过。他抓了抓头，欲盖弥彰地道：「总之……楚先生要过夜的话，衣服什么的可以顺便。」
    楚临迦点了点头，一声都不敢出。
    该说宣则恭有先见之明吗？
    回家之后他把宣则恭寄来的那些东西全塞进了明天要用的背包深处，并且挑了一套比较简便的衣服，并且在心里祈祷希望不需要走这么远。
    ……其实说不期待不可能，但还是会怕，跟公布成绩一样，明明其实挺有把握的，但还是会担心考出来的成绩不如预期。
    这譬喻好像也不太对……楚临迦乾脆地放弃了思考，起身盥洗去了。
    隔天他到了裴思浅的公寓外头等他，两个人今天都要用大眾运输工具代步，毕竟裴思浅那儿没地方可以停车。
    「楚先生！」裴思浅蹦蹦跳跳地向他过来，初春时节，裴思浅穿着宽松的t恤和休间长裤，背包是熟悉的那款，看起来特别有朝气。
    一台黑色迈巴赫剎地停在两人身边，楚临迦下意识地将裴思浅挡在人行道内侧，警戒地看着那车子。
    裴思浅却是叹了口气，楚临迦还没搞明白裴思浅怎么这个反应，车窗就摇了下来，里头一个看着挺可爱却一脸兇神恶煞的男生探出了头，口吻特别不好地对楚临迦道：「你给我小心一点。」
    楚临迦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听裴思浅又叹气，口吻还特别无奈：「顏牧箴，好了。」
    「看起来还及格。」顏牧箴挥了两下拳头，又对楚临迦警告道：「如果让我听到小裴抱怨你什么你就死定了，我可以让你丢饭碗。」
    楚临迦面无表情，这位大概就是裴思浅的室友，看起来是特别标准的富二代。他继续保持着冷漠的脸，点了点头，「当然。」
    顏牧箴也不怕他兇，又说了好几句，直到裴思浅无奈把楚临迦拉开：「好了啦，你快去吧，等等路上塞车有你受的。」
    顏牧箴又哼了一声，这才关上车窗扬长而去。
    「楚先生你别管他，他就是这样。」裴思浅把顏牧箴给损了一顿，这才心情很好地挽过楚临迦的胳膊，「好了，走吧。」
    楚临迦点点头，笑了下，搓了把裴思浅的头发后配合着他的脚步往公车站牌去。

 番外03－圣诞节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休间娱乐，于是看了个动作电影后裴思浅拉着楚临迦到了百货公司里附设的汤姆熊。
    午餐他们这回真吃了爆米花，一盒大盒的甜咸混合口味、一杯红茶、一杯雪碧，还有一个热狗堡，最后一个品项被两人交换着吃了，主要是裴思浅拿在手上，时不时凑到楚临迦嘴前让他咬一口，再就着电影院里微弱的光线看准了刚才楚临迦咬的地方咬下去。
    这次没有什么恐怖的剧情，但裴思浅还是时不时就拉一下楚临迦的手，直接十指交扣的那种，搞的楚临迦常常就是一颤，都没法子好好专心在剧情上。
    裴思浅还会想到就回头过去看一眼楚临迦，接着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集，裴思浅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正好碰上萤幕比较亮的时候，楚临迦就可以看到他眼里的满足。
    他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其实比较适合窝在家里租录影带一起看就行了。
    裴思浅同意这个看法，在离开电影院时拉着他的手道：「可是没什么时间啊，不然很多影集都很适合这样连着一直看……」
    「以后有空一定。」楚临迦承诺他道，看着裴思浅又满足地瞇起眼睛。
    裴思浅没去过汤姆熊，眼睛亮晶晶的，像看到稀奇玩具糖果的小孩。楚临迦也只跟陆江宣几人去过两三次，兑完代币后就站在入口处发呆。
    裴思浅四处张望了下，看到了一台用布帘挡住的拍立得机台，于是扯了扯楚临迦，「楚先生，我们还没有一起拍过照对吧？」
    楚临迦才发现还真是这样，那时他要挑着照片发给自己父母看时也有想过这回事，最后传了裴思浅的头像给两老，还被唸说到底有没有在交往，怎么连照片都没有。
    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问一下，于是传了群组问这种状况算不算常见，江平书打包了一个压缩档的合照图包过来，没人下载；宣则恭随手传了几张合照；陆垣忻说我也没拍过，正常。
    楚临迦比较释怀了点，他不是特别喜欢拍照，但又觉得跟裴思浅一起的话没问题，可又没什么机会。
    他自然是应允了，裴思浅兴冲冲地带着他鑽入布帘，研究了好一会儿机台怎么使用，投了代币后指着萤幕上好几种特效，「楚先生想要哪个……啊，这个好了。」
    楚临迦笑了笑，裴思浅倒是挺习惯会徵求他的意见，但只要看到自己表示随意的表情又会接回话头。
    裴思浅找了个多了狗耳朵的特效，整个人快要掛在楚临迦身上地比了个耶，楚临迦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看着机器上面的黑色镜头。
    机器连拍了好几张，裴思浅从楚临迦身上下来后乐得不行，滑着萤幕选照片。拍照的速度很快，他们也没有换过姿势，所以每一张其实都差不多，只有一张裴思浅瞇上了眼。
    「别要这个。」裴思浅很快地把那张给滑过去了，楚临迦却伸出手，又往回滑到了那张，「等等，我看看。」
    「楚先生你怎么这样啊……」裴思浅特别哀怨，那张照片上的他闭上了眼睛，头上还有耳朵的特效，还一隻真正的狗子似的。「丑死了，我看这张不错……」
    「不会。」楚临迦特别认真地摇头，「都很可爱。」
    「总之不可以是这张。」裴思浅不由分说地去抢萤幕控制权，滑到下一张后快速地按了列印。「好了，就这个。」
    楚临迦看起来有点失望，裴思浅的小情绪上来了，对他嘟噥道：「我什么样子你看不到啊，这么生气干嘛。」
    楚临迦想想好像也对，接着他看到列印介面结束后萤幕上跑出可以将档案传入云端的提示，于是开始操作压缩包。
    「楚先生！」裴思浅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没阻止了。「你好过份。」
    楚临迦揉了两下他的头发，权当安慰。
    后面的投篮机保龄球赛车等都是裴思浅见一个拉楚临迦过去玩一个，后者没什么意见，自己对象开心就好。星期五下午的汤姆熊还是算有一些人潮的，偶尔总有一些人对着楚临迦和三不五时往他怀里扑一下的裴思浅指指点点。
    楚临迦毫不在意，他小时候被别人在背地里说兇又摆架子习惯了，就是担心裴思浅会不会多想，于是问了一句：「还好吧？」
    「嗯？什么？」没头没尾的，裴思浅还在为自己得出的高成绩开心，莫名其妙地回道。
    楚临迦随手稍微指出了几个方向，当警察的对视线比一般人敏感点。「有人在说我们。」
    「啊？喔……」裴思浅看了看后大概也反应过来了，于是更加明目张胆地一把抱住楚临迦的手臂，再抽走机器吐出来的集点票，然后对他一笑，「好了，这样总不会有人来搭訕我们了吧？」
    楚临迦不太能懂裴思浅的脑回路，但看对方没在意，于是又搓了搓他的头发，这已经变成习惯动作了。
    两个人一共拿了七八百张的集点票，楚临迦也有点忘了到底一共砸多少钱了。他领着裴思浅到柜台，后者看了半天，说奖品真坑。
    楚临迦配合地点点头，问说那还要不要换。
    裴思浅磨了磨牙齿点点头，「当然要。」
    楚临迦面无表情，一点都不意外。
    裴思浅最后换了个玩偶，是一隻身体很长的兔子，腿跟耳朵也都很长，有他的一半高，全身的毛是黑的，左眼上还有一道疤痕，砍起来丑得特别奇葩。
    裴思浅很少买这种娱乐大于实用的东西，但今天本来就是出来玩的，于是他也没有管那么多。
    楚临迦问他怎么会换这个，裴思浅瞇着眼睛笑了笑：「它像楚先生啊，看起来很兇但软软的，而且还有疤，跟楚先生一样。」
    楚临迦听着前面还觉得这譬喻很糟糕，后头就收住了表情，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楚先生，你之前说你受过很多伤吧。」裴思浅一手抱娃娃一手拉着楚临迦，问道，「都有些什么，说说好吗？」
    楚临迦应了声，回忆了下调职前的几次，把印象特别深刻的都说了，说了一整路的公车，直到到家也没说完一半。
    楚临迦把背包放在沙发边，看着裴思浅往厨房去，说他做饭，楚先生可以继续说。楚临迦于是把之前腰上缝了十一针的故事给补全，一边问道：「还敢拿刀吗？」
    「哎哟，我要小心一点。」裴思浅笑道，「真的很惊险啊楚先生，你怎么还敢继续。」
    楚临迦顿了一下，轻声道：「使命感吧。」
    这是他的工作。
    「楚先生，脸上那个你还没说呢。」裴思浅提醒，「我很久以前就注意到那疤了，真的很淡耶，我那时候凑超近才看到，还有接吻的时候……」
    楚临迦忙让裴思浅打住，又摸了摸那疤痕后道：「其实没什么，刚入职那时候跟劫匪对峙时我要制服他，他拿刀子往我脸上划了一下，伤口本来就不深，没事。」
    裴思浅本来在切香菇，听着凑了过来，往楚临迦的疤上亲了一口，「幸好没破相。」
    楚临迦挑眉看了他一眼，「就在意这个？」
    「哎呀，不敢。」裴思浅笑得特别諂媚，仗着自己手上有刀楚临迦不敢乱动他特别放肆。
    楚临迦噙笑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我来帮忙吧？」
    「楚先生能拿刀吧？」裴思浅问了下，顏牧箴偶尔想到想来帮忙都会被他赶出去，毕竟对方是会把洋菇柄剁掉的人。
    楚临迦点头，裴思浅于是开始指使他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但速度其实并没有比较快，因为裴思浅还要分出心神去关心楚临迦。
    「楚先生，那个太大了。」
    「楚先生，那个要削皮。」
    「楚先生你去弄那个，这个我来。」
    「楚先生……」
    一顿饭的准备折腾了快两个小时，裴思浅搞出了三菜一汤，一个炒饭，烧烤猪肋排、奶油玉米笋、培根九层塔煎蛋，还有一个香菇鸡汤。
    「应该吃得完。」裴思浅把东西端上桌时还把楚临迦给夸了一通，「楚先生比顏牧箴……就我室友好多了，他什么都不会。」
    楚临迦觉得自己也没有比什么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心虚地接受了裴思浅的讚美。
    几乎整顿都是裴思浅做的，楚临迦顶多就是切了一些东西，到需要瓦斯炉的阶段时又没他的事了，只能一个人在后头看着裴思浅，时不时应和对方两句。
    洗碗的时候才终于有楚临迦派得上用场的地方，这点基础的家务他还是可以做得到的，于是除了锅子以外的东西都让楚临迦洗了，裴思浅还在对方满手溼答答的洗碗精时凑过去乱亲他。
    全部整理好后裴思浅把楚临迦按到放满玩偶的沙发上，看着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脚掛在沙发边缘，接着把今天换到的那隻兔子放在楚临迦身上，又吻了一下对方的鼻头和疤痕，笑得特别开心，「两个楚先生。」
    顏牧箴只有禁止他在公共区域做奇怪的事，这不算吧？
    楚临迦：「……」
    「楚先生有带衣服吧？留下来好了，浴室……」裴思浅讲了一半才发现好像哪里怪怪的，于是硬生生地直接改口：「那个，好吧，楚先生，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但我坦承我留你有别的意思。」
    看着楚临迦一半茫然一半莫名的表情，裴思浅狠下心再加了一句：「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
    楚临迦仰躺在沙发上，看着一脸痛定思首的裴思浅，不知为何居然有点想笑。
    现在的气氛应该挺尷尬的，但他看着裴思浅的表情就觉得好像也还好。
    「咳，其实……那个，」楚临迦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还抱着那隻兔子，他往沙发下捞了下，将背包给拿了起来塞到裴思浅面前，别开了头小声地道：「……你自己看。」
    裴思浅一脸狐疑地接过翻找，楚临迦继续道：「那不是我的，是宣则恭……你记得是谁吧？是他寄来的。」
    楚临迦实在没有脸说出那些东西的名字，裴思浅把装着衣服的袋子给拿起来往下翻，接着拿出其中一个小盒包装时僵在原地：「……」
    楚临迦别过脸，「我其实……没什么关係，我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所以……」
    裴思浅：「……」
    他突然有些想念本来那个什么都不敢说的楚临迦。

 04－当然好（番外完）

    裴思浅坐在沙发把手上，捧着楚临迦的背包，和旁边什么声音都不敢出的楚临迦一起沉默。
    过了大概可以再让裴思浅煮一道菜的时间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楚先生……我们、总得面对这个问题的，你懂吧？」
    楚临迦长出了一口气，还是开口了：「……我知道。」
    「楚先生知道的……我以前、没有过对象，然后，就是那个、我有查过资料，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不过理想跟现实是两回事，我自己也没什么坚持，所以……对，主要还是看楚先生的意愿，我没有关係。」裴思浅一口气把话给说完了，接着鼓起勇气去看楚临迦，「楚先生你说句话吧，东西都带来了，你也有这个意思的吧？」
    裴思浅简直是把楚临迦直接扒开了往太阳底下扔，他整个人都要熟了。
    「我……我也都没关係，真的。」楚临迦连忙表达意见，「我也查过资料，我没关係的，可是我……我问过我朋友，他们说下面的一开始会很疼。」
    楚临迦后来还是跟宣则恭问了几句，这种正经问题宣则恭也是会认真的，但由于不是当事人，问自己男票的时候被他鞭了好几下才得到答案，还跟楚临迦讹了一顿饭。
    裴思浅脸也有点红，楚临迦连忙接着继续说道：「你怕疼吧？不然……我……」
    裴思浅整张脸要变成熟虾子了，他也听明白了楚临迦的意思，「不……楚先生，我觉得真的不能这么算……」
    楚临迦其实已经没有特别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再说一句都会消耗进行最后一步时需要的耻力，他摀着额头，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道：「就这样吧，我真的没关係。」
    裴思浅哎呀了一声，转过去搭着楚临迦的肩膀，这三十岁的大男人脸皮怎么这么薄。「楚先生，真的不用顾虑我，你觉得我的体力能行吗？」
    楚临迦现在说什么也不敢看裴思浅的脸，对方搭着他肩膀时自己看着他的手，咬了咬下嘴唇后又挺坚定地道：「就这样。」
    裴思浅：「……」
    他扁了扁嘴，「虽然楚先生这么说……」
    裴思浅其实在刚才楚临迦那么说时就稍微想像了一下，立刻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楚临迦有掀过腹肌给他看，自己也有上手捏过两下，那手感简直了。
    ……不行，太刺激了。
    楚临迦觉得如果这是在自己家里他早就逃了，要不然就是直接进浴室洗过一次来表达自己的决心。可是对上裴思浅虽然红着脸但还是盯着他看的表情，他压根不敢乱动。
    裴思浅啊了声，「不然……下次换我……呃不是，我不是说这就要有下一次，就是……楚先生明白我的意思的吧？对，就这样。」
    楚临迦叹了声，把额头靠在裴思浅肩上，摆了摆手。
    随便吧。
    楚临迦抱着衣服进浴室了，带着裴思浅给他买的一些一次性盥洗用具。由于他出于不知道什么心思带的两套衣服还真派上了用场，这会儿心情特别复杂。楚临迦对谁上谁下真的没有执念，他就是特别担心裴思浅，怕他嫌自己。整体而言说，一定要进行到最后一步吧，他也不是特别想，就是想跟裴思浅更进一步接触，又怕自己承不住。
    太难了。
    楚临迦边冲水边叹气，不知不觉拿着莲蓬头往头上冲了下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本来没有要洗头后他顶着一颗溼答答的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人生更难了。
    裴思浅坐在客厅里，回头看到头发还在滴水的楚临迦就嚥了下口水，表情还特别紧张，整个人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啊……楚先生，你好了啊，你先在这边等吧，我马上好，吹风机我放着了，你可以用。」
    楚临迦点了点头，脸上还掛着红晕，有给浴室的热水蒸的也有羞的。
    两男人做爱真的太麻烦了。
    裴思浅在浴室里胡思乱想，他压根没想过楚临迦会主动提出这回事，其实想想他们也没有过接吻以上的亲密接触，今天直接谈这步好像有点急了。
    也不一定会做到的……吧，是吧？
    裴思浅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把那堆套子都看了遍。宣则恭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有男朋友了但放松得完全不像有家室的人，这种人干出这种事好像也……不算稀奇。
    楚先生的朋友真是乱七八糟。
    顏牧箴正常多了。
    裴思浅一边气呼呼地想，一边把找到的套子给放到一边。楚先生的朋友买的这牌子还真好，可恶。
    整个洗澡期间他大概做好了心理建设，出浴室时他看到楚临迦坐在在沙发上发呆，还抱着那隻兔子。裴思浅一下子没绷住笑了一下，心情好像放松了一些，过去从后头抱住楚临迦。「楚先生，别那么紧张。」
    楚临迦整个人弹了一下，回头看到人时好像一瞬间更紧张了，接着才缓过来，吶吶地道：「……喔、喔。」
    「楚先生帮我吹头发吧。」裴思浅绕过沙发坐了上来，拿起吹风机塞进楚临迦手里，眨眨眼眼看着他，又亲了他一口。
    楚临迦大概也明白裴思浅的用意，但他就是没办法不紧张。他接过吹风机，打开了后边顺着裴思浅的发丝边平復自己的呼吸。
    给裴思浅把头发吹乾后他也觉得好多了，裴思浅从头到尾都乖乖的，抱着双脚没有乱动，楚临迦把吹风机关掉后他还甩了甩头，开心地道：「好舒服。」
    楚临迦温温地应了一声，裴思浅转过身子，揽住了楚临迦的颈子：「楚先生，抱我。」
    楚临迦一下子脸又红成了石榴，他啊了声，吹风机还拿在手上无处安放。裴思浅把吹风机给从楚临迦手上拿下来，拔掉了插头，往楚临迦腿上蹭。「楚先生抱得动我吧？公主抱，我一直想试试看。」
    楚临迦啊了声，连忙先把裴思浅给挡住，别开了头还是不敢看他，「……好，你等等。」
    裴思浅笑得一脸饜足，整颗头在楚临迦的怀里蹭了蹭，让楚临迦整个人又是顿了一下。他将裴思浅给搂好，嘱咐他别乱动后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裴思浅哇了一声，其实也没有多高，但第一次被这么对待还是觉得特别稀奇。他搂好楚临迦的颈子，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我房间在浴室的对面，有掛门牌的。」
    楚临迦把人的位置给调整了一下，照着裴思浅说的位置前进，到了门前时裴思浅替他拧开了门把，整个房间特别整齐，从家具的排列到小细节的置放都是。
    楚临迦好好地把裴思浅放到了床上，裴思浅在双人床上滚了一圈，搂住了旁边的枕头，对楚临迦道：「楚先生等等把背包拿进来吧。」
    楚临迦点了点头，又有些紧张起来。他把东西拿进来后裴思浅给他锁了门，笑着道：「锁着可以吧？」
    楚临迦叹了口气，「我明天要上班。」
    裴思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知道，我会给楚先生准备好早餐的，放心，九点对吧？」
    楚临迦点点头，裴思浅从爬了起来，把对方一起往床上拉。「我们还有快半天的时间啊。」
    楚临迦突然有点担心。
    裴思浅抱着楚临迦滚了半圈，啃了几下楚临迦的脸，含含糊糊地道：「我特别喜欢楚先生的腹肌。」
    楚临迦整个人一僵，裴思浅的手已经伸到他的衣服里去了，正从背后抱着他，好像还啃着他的颈子。楚临迦哪里禁得起这样撩，一下子身体都绷直了。
    裴思浅像隻狗一样抓着楚临迦到处啃，之前其实也不是没这么做过，但这回大约是放得开了，动作也特别放肆。楚临迦在一次裴思浅咬上他的耳垂时疼得倒吸了口气，把对方给翻了过来，「别咬了，会留印子。」
    裴思浅这才想起来，闷闷地放开了楚临迦，又凑上前亲了两下。
    楚临迦俯身含住对方的双唇，轻轻地吸吮磨辗，裴思浅哼哼两声，伸手又去揉楚临迦的腰线，沿着衣服边缘摸进去后摸到了他腰上的几道疤，用指尖轻轻地搔刮了几下。
    果然当警察的身材特别好。
    裴思浅在心里不知道替楚临迦骄傲什么，舌尖探入对方齿关，又盘坐到楚临迦身上，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这会儿又碰到了一条新的疤痕。
    楚临迦的腰整个绷直了，他嘴里溢出一声轻喘，旋即又摀上了嘴，连忙按住裴思浅，轻声讨饶道：「别、别碰那……」
    裴思浅从善如流地又顺着那条长疤撩了一下后便松了手，他下头被长裤的布料撑得有点疼，于是拉起了楚临迦的手与之十指交扣。楚临迦还没太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就感觉裴思浅退了开来，哑着声音问道：「楚先生，可以吗？」
    「什么可以……」楚临迦还没应完声，裴思浅就将他的手覆向自己的下身。
    楚临迦整个人都要弹起来了，但倒没松手，裴思浅又恢復了一开始的样子，在他身上又舔又咬，一边呢喃哼道：「楚先生……」
    楚临迦深吸了口气，稍稍收了手掌，裴思浅舒服地闷哼一声，眼睛都瞇起来了。
    他搭着楚临迦地肩膀往床上一推，跨坐在对方腰上，姿势看起来特别不妙。他笑笑，问道：「还是楚先生做一吧，我看起来怎么都不像能上人那个。」
    楚临迦已经听这种话听到怕了，连忙摇头，一手遮着自己的眼睛道：「……你倒是快点。」
    裴思浅闷闷地笑了起来，用牙齿撩起了楚临迦的衣服下襬。
    两个人从九点折腾到将近十二点，主要都耗在后头的收拾还有清理上了，裴思浅这次没能拗过楚临迦，这大概也是楚临迦唯一一次坚持成功的事。
    裴思浅后来从后头抱着他委委屈屈地说了半天，从下次可以换楚先生做一到我知道我挺糟的这回就不听楚先生感想了，听得楚临迦哭笑不得。
    第一次本来就不讲什么爽不爽的了，谁的技术能过关，也没人能天赋异秉成这样。主要还是心灵上的快感，以及和喜欢的人交合的这个认知。
    ……虽然说有几个瞬间真的挺恐怖的，褒意的那种，网路上倒是没骗人。
    裴思浅勤勤恳恳地把床单拆了下来换上新的，打算明天要拿去洗，接着和楚临迦又进浴室正常地洗了遍澡，抱着对方的腰在新床单和新棉被上睡着了。
    隔天楚临迦没觉得腰多疼，坐不住倒是有点，但他没打算和裴思浅说就是了，这人只会操心。
    裴思浅不在床上，大概是已经醒了。他打开房门后就闻到一股米香，裴思浅听到了开门声，从厨房探出了头：「楚先生早安啊。」
    楚临迦点了点头，到浴室盥洗过后换了衣服，这才过去打量裴思浅做了些什么。捲发的小男生看起来心情很好，拿着锅铲推着锅子里的白粥，另一个锅子里是几颗正在上下漂浮的水煮蛋。
    裴思浅瞥了眼楚临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听说……隔天吃清淡一点比较好。」
    楚临迦：「……」
    裴思浅也没有多失控，他们的第一次很正常，安全措施什么的都有，他也很坦然地接受了他被一个小自己七岁的男生上了的事实，但……算了吧，裴思浅煮的什么都好。
    「我还有弄一点菜，楚先生等等可以吃。还有那个……午餐我给楚先生送过去吧。」裴思浅把楚临迦往餐桌按，一边说道：「我室友晚上才会回来，不用理他。」
    楚临迦点点头，裴思浅亲了他一下，又回厨房忙活了。
    裴思浅本来要送楚临迦到警局，后者坚持不用，但裴思浅除了昨天晚上还没有吵输楚临迦过，于是最后还是跟去了。
    「我十二点半给楚先生送午餐。」快到警局时他道，替楚临迦拉了拉风衣，「小心一点，别动着了。」
    楚临迦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红了一瞬。
    裴思浅回家后开始研究中午该给楚临迦带些什么东西，并且盘算着去超商草买食材还来不来得急。他查着资料，突然手机就响了起来。
    裴思浅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顏牧箴，看看时间是九点二十，应该快要到会场了，想着可能是有什么急事要问自己，例如公车怎么搭之类的，于是按开了扩音，继续看着手机萤幕道：「怎么了吗？应该快见到你女神了吧？」
    顏牧箴的声音在喘，听起来特别紧张，裴思浅一下子也察觉到不对了，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了？」
    『我……我……』顏牧箴的声音特别抖，快要捧不住手机的样子，『我……我撞到人了……』
    「我靠？」裴思浅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怎么会？叫救护车了吗？还好吧？你有没有怎样？对方还好吧？」
    『我是撞到车然后里面有人。』顏牧箴这才补齐了他要说的话，『死角问题，路边有人停了一台车，我没看到前面……不是，重点是我撞到的车是蓝宝坚尼，然后开车的人是焦煢焉。』
    裴思浅：「……」
    他光听蓝宝坚尼四个字就被吓得不行了，好半晌才缓过来，「……谁？」
    『焦煢焉，跟女神合作的那个男演员，影帝！』顏牧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连他都不知道……噯，怎么办啊？』
    裴思浅刚要说他怎么知道，他连蓝宝坚尼要自己不吃不喝赚多久才能买都没概念，就听顏牧箴那边传来一道冷硬的男声：『你成年了吧？这点事还要问人？』
    『干你屁事啊！』顏牧箴刚才那点怂样又消失了，这会儿说话时特别硬气，『我赶着去参加活动，你也是吧？我会赔的，这可不可以之后再说？这活动对你很重要吧……』
    裴思浅简直要听不下去，随后就听到电话被掛断的提示音。他尝试着再打过去，但都没有回应。
    裴思浅想了想，给顏牧箴发了几条讯息，让他大概知道有什么能做，又给楚临迦研究菜谱去了。
    楚临迦今天一整天上班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坐是勉强还坐得住，但一想到裴思浅要过来他就担心。
    李影河等人已经懒得说他了，眼尖的杨忆聆发现楚临迦的脖子后头有不明的红痕，但为了自己的工作量乖乖地没有说破。
    中午时一群人都跑了，全去觅食，留下楚临迦一个人代班，警局里总是要有人的，有状况再把他们叫回来就好，反正他们跑不远。
    裴思浅探头探脑地进来时特别像做贼，楚临迦笑了下，招手让他过来。裴思浅拎着便当盒，对于空荡荡地警局感到特别讶异：「怎么都走啦？」
    「去吃午餐。」楚临迦道，裴思浅替他拆开餐盒，里头有蒸蛋、绿豆粉、几个炒菜，还有一保温壶的高汤。
    「我室友说他出车祸，可能没办法今天回来。」裴思浅一边给楚临迦拧保温瓶盖一边道，「说大致没问题，但是需要一些时间解决，叫我要留人可以，但回去的时候不要让他看到。」
    楚临迦点了点头，裴思浅接着笑道：「那麻烦楚先生明天跟我一起起床啦？」
    他们总在夜色深深相会，第一次的见面也是昏等时分，好不容易一次踏过旭日东昇相处到隅中，总嫌不够。
    楚临迦不自觉地扬起唇角，面对个人时他总能好好地笑出来。
    他应道：「当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