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美人听不到告白》


 01冷美人听不到告白

    齐沐雨是全校闻名的冷美人。
    她每天穿着熨得笔直的制服，衣领、领结、扎进裙里的衣襬、发亮的皮鞋头，光从处处到位的穿着便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严谨而有序的人。
    她的眉眼似乎总是结着一层薄冰，眼神淡然、不近人情。
    然而这般似乎在劝人敬而远之的眼神，丝毫没有劝退那些毛毛躁躁的高中男孩。齐沐雨视线一扫，自以为被看了一眼的男生们便沾沾自喜；齐沐雨经过哪个班级，男生们便蜂拥到走廊上装水。
    齐沐雨会被称为冷美人的最大原因，则是因为向她告白的男孩眾多，而她一个都没答应。
    根据被拒绝后心痛到痛哭流涕的男生转述，她拒绝的方法十分惨忍，只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我不要。」接着转身离开。
    冷酷无情，眾人下了这么个评语，从此「冷」这个标籤便被贴到美人前。
    只有许蔚寧知道，她不是个无心无情的人。
    「她只是不擅长表达啦！」许蔚寧是个和齐沐雨完全相反的存在。
    她每天穿着运动服跟学校短裤，下课时间就是衝球场。她喜欢说话，全班不管什么类型的人都聊得起来，她阳光开朗，脸上总是掛着笑容，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厚脸皮。
    厚脸皮从不畏惧冷美人眼中的寒意，从她升上高二跟齐沐雨被分到同一班开始，不管是体育课、家政课、美术课……反正只要是需要分组的课，她都会主动去找落单的齐沐雨一组。
    而冷美人总是会接受她的邀请—也许她只是没得选。
    过了两三个月，这天差地别的两人竟成了朋友。虽然表面上看来依旧是厚脸皮热情地找冷美人，而冷美人总是冷淡的回应。
    但眾人不知道的事，在他们两人独处时，冷美人不再只是回答「嗯」或是「好」，她会以句子回答许蔚寧的问题，偶尔也会主动分享自己的事。
    冷美人对厚脸皮敞开了心房。
    「我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齐沐雨的表情依旧淡然，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很少见。
    许蔚寧笑了，今天她和齐沐雨一起当值日生，放学后要留下来擦黑板，整个教室就剩他们两个。
    她等今天已经等好久了。
    「这么刚好，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许蔚寧嘻嘻笑着。
    「那，我可以先讲吗？」
    「你说吧！」
    「你要相信我喔。」
    「你就说吧！」
    「其实……」齐沐雨有点犹豫「我有些时候会听不到。」
    「蛤？」许蔚寧愣住，这不是她预期的发展。
    「不是总是听不到，也不是机率性的听不到。」
    「只是有些特定的句子听不到。」
    「蛤？」许蔚寧又说了一次，怎么好好一个人就听不到了呢？「呃……是什么句子？」
    「我从小就这样了……从来没有听到过，所以也不知道。」
    冷美人从来不开玩笑，许蔚寧确定这次也是。
    「那……」许蔚寧开始思考「什么样的状况下会出现那些句子？」
    「常常有男生跟我说，但是我都听不到。」
    「嗯哼。」
    「我爸跟我说，要是有人跟我说那些话的话，我就回答我不要就好了。」
    许蔚寧沉默下来。
    「我爸妈从来不跟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许蔚寧，我这样形容，你能猜到那些话是什么吗？」
    男生、告白、我不要………这其实不难猜。
    许蔚寧呆愣了一会儿，接着嚥了口口水，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难道是……(我喜欢你)？」
    「啊？」齐沐雨果然露出茫然的神情。
    「还有……(请你跟我在一起)？」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不到欸。」齐沐雨面无表情地拍了几下手，彷彿在表扬她一下就猜到了是件很棒的事。
    「啊……」许蔚寧用手摀住脸，发出无法理解又沮丧的叹气。
    我喜欢你，请跟我在一起。
    这就是她原本想告诉齐沐雨的，重要的心意。
    许蔚寧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过幸好她是个开朗的厚脸皮，回家沉淀一天后便回復了精神。
    趁着下课的空档，许蔚寧跑去找齐沐雨又接续了昨天的话题。
    「所以有人说那句话的时候，你是完全听不到，还是会听到模模糊糊的？」
    「都不是喔，是像被消音一样，嗶—了一声。」
    「蛤？」许蔚寧傻眼「又不是电视节目。」
    「可事实就是如此。」齐沐雨耸了耸肩「我小时候有去检查过了，医生说没有检查出问题。」
    「那怎么还会这样？」
    「不知道。」
    「那……要不要让我试试看别的句子？」
    「好啊。」
    我爱你、请成为我的爱人、你是我的理想型……许蔚寧虽然是在帮齐沐雨测试，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害羞—这些原本都是她想告诉齐沐雨的心意啊！可人家居然一句都听不到，还像是骂脏话一样的被消音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渐渐地，许蔚寧发现一个规律—齐沐雨听不见别人对她的告白，却听得见对别人的告白。
    「我喜欢篮球。」
    「听得到。」
    「呃，我喜欢隔壁班的校草？」
    「真的假的。」
    「假的。」许蔚寧果断澄清「我只是在测试你听不听得到。」
    「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
    许蔚寧突然灵光乍现「我想到了！你有看过偶像剧吧！」
    「我知道偶像剧。」
    「你听不到的那句话，就(是男主跟女主告白的台词)！」绕了一大圈，许蔚寧还真佩服自己的机智。
    然而齐沐雨再次困惑地皱起眉头。
    「唉……是从哪里开始听不到的？」
    「从就开始。」
    「你这耳朵也太智慧了吧，任何同样意思的讯息都会被消音欸。」
    如果说齐沐雨听不到对自己的告白的话，那她能听到她自己对别人的表白吗？思及至此，许蔚寧试探地问「那你喜欢篮球吗？」
    「还可以。」
    「那你喜欢校草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啊，消音了。」齐沐雨歪了歪头，想知道刚刚的造样造句中的最后一句填了什么「最后一个是什么？」
    许蔚寧也很无语，怎么换到自己的时候就被消音了？这是完全不给自己机会呀！
    「是(我)。」
    「听不到呢。」齐沐雨似乎也没有太失望的样子。
    「是(我啦)是(我)！」她欲哭无泪，还不肯放弃「那(你喜欢谁)？」
    「两句都被消音囉。」
    「……我讨厌你的耳朵。」
    齐沐雨耸耸肩，她也不怎么喜欢一个会自动帮她过滤某些句子的耳朵。
    许蔚寧此时又突然想起「啊！用写的呢！」
    「不行。」齐沐雨阻止了正跳起来想去找纸笔的许蔚寧「就算写成字也会被打码的。」
    「……你这眼睛跟耳朵还串通上了！」许蔚寧假装生气地指着齐沐雨骂「怎么有这种不讲理的事！坏眼睛！坏耳朵！」
    齐沐雨无话可说。
    试了几天，许蔚寧放弃了用言语或文字表达那句话的做法。
    不管是用明諭、暗喻、借喻或是各种委婉的方式表达，到了齐沐雨耳里，只要是告白就通通会被消音。
    不过厚脸皮就是厚脸皮，就算这几天她已经跟冷美人告白不下几千次了，她仍坚持着继续。
    「我一定要让你知道那句话的意思。」许蔚寧咬牙切齿地说。
    「我很期待。」冷美人地嘴角难得上扬了五度。

 02薛丁格态的告白

    我喜欢你、我爱你。
    明明是这么简单易懂的两句话，她喜欢的女孩居然听不到？纵使许蔚寧是个乐观的厚脸皮，也不免感到有些沮丧。
    说到底，爱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没有办法用说的，要怎么样才能让齐沐雨知道？
    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决定要諮询其他人的意见。
    「问你喔。」许蔚寧眼睛看着还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队员，却是问着身边的朋友。
    「蛤？」方方刚从篮球场上下来，还在喘着气。
    「一个人如果不告白，那他要做出什么样的事，你才会觉得那个人喜欢你？」
    「不告白？」方方很配合地开始思考「那大概是……三不五时就来找我，或是对我的态度比对其他人好吧？」
    「还有吗？」
    「总是帮我的忙、看到我就笑、一直跟我聊无聊的小事。」方方这才意识到有些猫腻「欸你干嘛？你要追人喔！」
    「对啊。」许蔚寧毫不在意地说出来，一点也没有高中少女该有的害羞。
    「啊！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冷美人吧？」方方常见到这两人走在一起，原本还不怎么在意，此时想起还真有些曖昧不明。
    「嗯啊。」
    「干，我就知道你是gay！」
    许蔚寧咧嘴而笑，她知道自己的朋友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她的坦诚也是会看对象施展的「对啦怎样，你恐同喔？」
    「我是在为全校的男孩子打抱不平！」方方开玩笑地说「冷美人要是被你追走了，我怕他们都要加入护家盟！」
    「要是真的这样，我就秀恩爱把他们全部气死。」
    「你真的很靠杯欸！」
    许蔚寧叹了口气，只有她知道这事没有那么简单，首先她要让齐沐雨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才行。
    「干嘛，难道你已经被拒绝了？」
    「还没吧？」她根本就没办法告白，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薛丁格的告白，她突然想到，现在她的恋爱状态就跟那隻猫一样，介于生与死之间。
    「这个犹豫的语气是怎样？」
    「反正就是有一些复杂的原因，总之我没办法告白。」许蔚寧略带哀怨地说。
    「没皮没脸许蔚寧还有今天！」方方瞪大眼睛，以许蔚寧的个性，就算被拒绝了，大概也会死皮赖脸地继续跟对方当朋友，等待下一次告白的机会。到底是什么阻止了厚脸皮？
    「嘖……我也是没有办法！」许蔚寧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
    三不五时就去找她、对她的态度特别热情、帮她去办公室搬讲义、每天对着她笑、总是用无聊的小事去烦她……刚才方方说的许蔚寧全都有做到，可她完全没有接收到啊！
    难道说齐沐雨不只是听不到告白，还是个木头吗？
    也是，跟她告白的人这么多，她却到现在都不能领会那句话的意思，恐怕真是个冷冰冰的木头吧！对她好的男生多的是，她也从未接受他们的好意—什么搭訕啊巧克力啊，无一例外的都被拒绝了。
    只有许蔚寧缠着她，她才会接受。
    一开始许蔚寧还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是女生，齐沐雨才会容许她在旁边打转。但随着认识愈久，她发现其他女孩子想接近齐沐雨时，也是会被冷淡以对。
    只有她可以一直烦齐沐雨还不被拒绝。
    所以她原本还以为齐沐雨也对自己有意思的……但是齐沐雨连「我喜欢你」都没听过，那她会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许蔚寧愣了愣—对阿，齐沐雨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齐沐雨这样的毛病从小就有了，她一直都有异样的感觉，有时会突然听到(嗶—)的声音，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国小才被大人发现，然而看了好几家医生都检查不出个所以然，医生无奈之下只说可能是心理问题。
    听到心理问题，父母便以为孩子只是在装病，反正日常生活也没有影响，乾脆不想办法解决，只跟孩子说那不重要便呼拢过去。
    为什么明明有这么多人要跟她说那句话，父母却告诉她那不重要？
    如果不重要的话，那些男孩子在说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紧张？
    又为什么在她照爸的吩咐说了「我不要」之后，他们看起来这么难过？
    她一直都很困惑，却没有追根究底地去了解—反正她活了十几年一直都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生活还是好好的，有什么差别？
    虽然她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却观察到那些男孩都用一种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她，他们对她笑、他们抿起嘴唇，彷彿要把什么秘密藏起来。
    齐沐雨只觉得他们很奇怪，她不懂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才会让人有这样的表现。
    她看过几次偶像剧、看过几本言情小说，但从来没有理解过主角的情绪，也不认为那些情节是真的，随便翻翻后便束之高阁，全当虚构的奇幻作品。
    她从未想过那些奇幻的情节已经在自己身上发生—也许就是因为她完全没有认知，才会有这种听不到告白的诅咒。
    「欸，你又拒绝人家了喔？」许蔚寧靠到她旁边，那时她还没告诉许蔚寧自己的秘密。
    齐沐雨只是耸耸肩，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经歷了什么，自然无言以对。
    许蔚寧笑了，她的笑容总是让齐沐雨无法以沉默回应。
    「人家可是校排队长欸，又高又帅，是要条件多好你才会答应？」
    「都不会答应。」到底是要答应什么？齐沐雨闷闷地想着。
    许蔚寧的眼睛里彷彿有星点在闪烁，她歪了歪头，语气里有些期待、有些紧张「那……如果(是我)呢？」
    又来了，齐沐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对。虽然有部分被消音了，听起来许蔚寧只是在假设性地说出那句话，而她应该要一如往常的拒绝的才对，可是对象是许蔚寧，她不确定这样好不好。
    见她沉默不语，许蔚寧并不认为这是拒绝—齐沐雨的拒绝向来果断明瞭，不要就是不要。
    「开玩笑的嘛！」许蔚寧抿唇而笑，嘴角透漏着得意。
    闪亮的眼神、抿起的嘴唇……齐沐雨突然有种预感，许蔚寧不久后就会对她说出她听不到的那句话。
    不是像刚刚那样假设性的提问，而是像她以往遇到的男孩子一样，许蔚寧会约她单独相处，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出那句话。
    「齐沐雨，(我喜欢你)。」
    届时她避无可避，必须要回覆那句不明所以的话，她能说出我不要吗？
    许蔚寧会变得跟那些男孩子一样伤心吗？她想到那张总是阳光开朗的笑脸会蒙上一层阴鬱，又或着许蔚寧会强撑着笑出来，但她眼中还是会有阴影。
    齐沐雨发现自己不想拒绝许蔚寧，她不想看到许蔚寧难过。
    而且……如果连许蔚寧都想跟她说那句话的话，那么她需要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她想知道许蔚寧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看着自己。
    她想知道她眼里闪烁的星点到底是什么。

 03我喜欢猫咪，也喜欢你

    许蔚寧仍在持续地告白着，而高中生的日常也还在继续。
    齐沐雨与许蔚寧回家要搭同一班公车，许蔚寧总是会在路上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或是说她家发生了什么事，再不然就是说她在网路上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许蔚寧总是聒噪得很，齐沐雨却一次都没有嫌弃过—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给点回应。
    原本两人会在不同的站下车，各自回家。但今天两人一起在齐沐雨的站下车了，肩并肩地走向附近的大卖场。
    「我看看啊，蛋、菜脯、肉丝、香菇……」许蔚寧看着家政课的食谱，一个个地唸出来。
    齐沐雨耐心地听完之后，在脑中列出要买的食物清单，便直接领着许蔚寧去拿需要的东西。
    家政课的作业是「两人餐桌的食谱」，要把食谱上的料理做出来，再做成报告上缴。虽然说这项作业分开做也行，但厚脸皮怎么能放过任何跟齐沐雨独处的机会？
    许蔚寧推着推车跟在齐沐雨身后，忽然加速走到她旁边「欸，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像小俩口吗)？」
    「被消音了。」
    齐沐雨瞥了她一眼「你知道后面会被消音的吧。」
    「知道啊。」
    「那你干嘛还说？」
    「我就想试试，说不定哪天你突然就听到了呢？」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可是我想当第一个告诉你那句话的人。」许蔚寧仍然笑着，眼神却特别认真「我可不想让那些臭男生抢先！」
    「以前……我爸妈总是跟我说那句话的意思不重要。」齐沐雨的语气依旧淡然「但我现在觉得它很重要。」
    「当然重要了！」许蔚寧伸直手臂在空中比了个大圆，用浮夸的语气说「大概有这么重要！」
    「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有多重要。」
    「嗯……跟它比起来，段考成绩大概只有这么重要。」许蔚寧用拇指指出小指的指尖。
    「那好像真的满重要的。」齐沐雨眼中带笑，许蔚寧的表情浮夸而有趣，有时能让冷美人忍不住笑出来。
    许蔚寧甜甜地笑了「我觉得你爸妈只是怕你受伤。」
    「那句话会让人受伤？」齐沐雨停下脚步。
    「是有可能，不过也会带给人很多快乐。」许蔚寧说「我现在就很快乐。」
    「那句话的意思到底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是好的呀！」
    「但可能会伤到人？」
    「对啊！」
    「太奇怪了。」齐沐雨不解地说「如果有受伤的风险，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这……因为快乐的程度远远大于受伤的风险吧！」许蔚寧有些无奈，她难以解释为什么。
    「说那句话的人也会受伤吗？」
    「两个人都有可能受伤啊。」
    「那……」她犹豫了一下「如果说一定会受伤的话，你还会对我说那句话吗？」
    「会啊！」许蔚寧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齐沐雨微微皱眉，她就是不想让许蔚寧受伤才不拒绝的，可现在她才知道，就算接受，许蔚寧也可能会受伤？
    而且就算会受伤也要讲出那句话？这也太没道理了！
    「这个……」许蔚寧哑口无言，她往往随心所欲地行动，只管心情好不好，哪管背后复杂的原因？
    「因为……(我喜欢你)呀……」结果她想了半天，只说出了必定会被消音的那句话—因为喜欢你，就算会受伤也要说出口。
    齐沐雨快鬱闷死了，于是两人决定暂停她难以理解的话题。採买完毕，两个女孩肩并肩地走在巷子里，许蔚寧的声音让整条路上都充满活力。
    她家是社区大楼式的公寓，管理室外总是有一隻三花趴着睡觉，许蔚寧见了，立刻双眼放光。
    「是猫咪！」许蔚寧一个箭步上去，那三花也配合地瞇着眼给人摸。
    「你喜欢猫？」
    「喜欢啊！」许蔚寧瞇着眼笑，她转头看着齐沐雨「我(也喜欢你)。」
    「被消音囉。」
    「我知道啊！」她一点也不在意，找到机会就告白，看看能不能矇上一次。
    管理室伯伯默默地用报纸遮住脸—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开放的吗？
    「对了，你就像那隻猫咪喔。」
    「我哪里像猫咪了。」
    「你听到了？」许蔚寧有点惊讶，她还以为这样拐弯告白会被消音，看来是因为关联性较低而逃过一劫。
    「嗯。」齐沐雨抬头看着她「所以是什么意思。」
    「噗，你猜啊。」
    肯定是跟那句话有关，齐沐雨闷闷地想着。
    「你家好……整齐。」准确来说是好空荡，许蔚寧一踏进客厅便目瞪口呆，这个空间一点生活感都没有。
    齐沐雨的房间也是，床、书桌、椅子、衣柜、书柜，这些必须的家具就是全部，顏色也不外乎就是白色或原木色。
    「为什么一个高中女生的房间会长这样？」
    「怎么了吗？」
    「也太空了吧！这是什么……极简风吗？」许蔚寧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都说房间能反映一个人内心的状态……难道齐沐雨真的无心无情吗?
    有一瞬间，许蔚寧的内心因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恐惧。
    「不然你的房间长怎样？」
    「有海报啊、有扭蛋啊，还有很多可爱的东西啊！」
    「可爱的东西……」齐沐雨皱起眉头「像是猫咪？」
    「猫咪……也算吧？但那是宠物，我在说的是装饰啊！」
    「那你进去吧。」说着，齐沐雨还轻轻推了她一下。
    「咦？不是，跟我有什么关係？」
    「你不是说房间里要放可爱的东西？」
    「是这样没错……」
    齐沐雨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她好像能从中读出「那不就是了吗」这样的意思。
    「你、你是在指我很可爱吗？」许蔚寧整个人都不对了，现在的状况比齐沐雨说她听不到告白那时还要令人难以理解。
    「我是想请你帮我想想房间里可以放些什么。」齐沐雨淡然打枪了她。
    许蔚寧却松口气，这样才正常嘛……
    冷美人又补了一句「毕竟你不是装饰品。」
    「所、所以你到底觉得我可不可爱啊！」
    「可爱啊。」那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齐沐雨以一种叙述客观事实的语气自然地称讚了许蔚寧，彷彿她只是在评论美术馆里展示的画作。
    「真的吗？」许蔚寧眨了眨眼，用满怀希望的闪亮眼神看着她「我……(也觉得你很可爱)！」
    「又被消音了。」齐沐雨淡淡地说。
    许蔚寧无奈地叹气，苦笑着说「我唯一讨厌你的地方就是耳朵！」
    齐沐雨耸耸肩，转身便准备开始作家政课的作业。齐沐雨家的厨房还算有些生活的气息，锅碗瓢盆、酱米油盐一应具全。
    虽然看起来有些大小姐的气质，冷美人却十分擅长煮饭，只见她稍微看了一下食谱，便操刀持铲，熟练地做起饭来。
    许蔚寧想帮忙还无从下手，她看着齐沐雨豪迈炒菜的背影「你怎么这么熟练？」
    「不对吗？」齐沐雨莫明其妙。
    「不是……只是你看起来好像不太会煮饭的样子？」许蔚寧挠挠头，她还以为今天会是自己大显身手呢。
    「我只是常常煮饭。」齐沐雨耸耸肩。
    三菜一汤，还剩一道菜时齐沐雨想想不对，这样许蔚寧的参与度也太低了，于是将锅铲交给许蔚寧。
    「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终于有表现机会的许蔚寧十分振奋。
    冷美人点点头，反正只是菜脯蛋，随便做就可以。没想到她只是转头切个苹果，许蔚寧锅里的东西就全变了样。
    她冷漠地看着那团黑色物体「这是什么？」
    「呃……」许蔚寧心虚地说「晒黑的菜脯蛋？」
    许蔚寧自认做饭功力还不错，而事实上也就只有把水烧开煮泡麵的程度而已，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今天能有所表现。
    最后她们决定放弃那团焦黑致癌物，齐沐雨又重新做了一盘正常的菜脯蛋，否则她们可交不出照片。
    「哈哈哈，看来我以后只能洗碗了呢！」许蔚寧略带尷尬地说。
    「以后？」齐沐雨轻挑眉，这傢伙看来是还想来蹭饭「你今天就要负责洗碗。」
    「好好好。」许蔚寧笑道，她说的以后自然是她想像中的交往后。
    虽然有些小波折，但这两人餐桌总算是完成了，几乎毫无贡献的许蔚寧负责拍照写作业，而后两人一同开动。
    真的好像小俩口……许蔚寧坐在餐桌前，心里想着：难道这木头真的一点都联想不到吗？
    晚餐之后许蔚寧乖乖去洗碗，她发现这碗橱里的餐具很少，一点也不像一家三口的厨房。时间也来到了晚上七点多，却还不见齐沐雨的家人回来。
    「欸，你爸妈今天不回家喔？」许蔚寧试探地问。
    「嗯。」
    「这样你今天晚上会不会孤单呀？」许蔚寧笑嘻嘻的，一脸不正经的样子「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呀？」
    「不用。」齐沐雨果断拒绝「他们常常不在，我习惯了。」
    「他们去哪了呀？」
    「国外，外派。」
    「喔！」看来冷美人的父母都是大忙人啊，许蔚寧想着，也许……齐沐雨会对人这么冷淡，就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人陪伴她？所以她才不知道如何跟人相处吗？
    虽然只是她的猜测……她看着齐沐雨的侧脸—也许，齐沐雨真的不懂什么是喜欢？因为不懂，所以才听不到的吗？
    可是她好喜欢她，许蔚寧感觉胸口闷闷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沐雨。」她少见地喊了对方的全名，更罕见的是她正用严肃的语气说话「我一定要让你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好。」齐沐雨的嘴角上扬了十度左右「我很期待。」

 04我很抱歉，但我不会改进

    自从去了齐沐雨的家后，许蔚寧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
    如果说环境造就了一个人的话，那么那种空荡荡的房子能养出冷美人也是可以想像的。
    许蔚寧决定—要在她的生活里创造更多有趣的事物！如果她能感受到更多繽纷的色彩的话，也许有机会理解所谓的「喜欢」？
    她觉得这个计画挺可行，便约了齐沐雨周末出门逛街。
    当天中午，她们约在冷美人家附近的公车站牌见。
    「我们要去哪里？」齐沐雨一来便问，她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许蔚寧的周末邀约，连要去哪都不太确定。
    许蔚寧看着冷美人嚥了口口水，齐沐雨穿着宽松的冰蓝色罩衫，膊颈的曲线若隐若现，短裤下的玉腿又白又……啊呸！非礼勿视！许蔚寧赶紧撇开视线，她是厚脸皮没错，但她可是正人君子，不可无礼！
    她现在十分后悔自己这么随便的穿了连帽衫和短裤就出门了，站在又帅又美的冷美人旁边，根本没有一对的感觉！
    「怎么了？」见许蔚寧迟迟没有回答，齐沐雨问。
    「没事，我只是在想(你今天穿得好好看)。」
    「被消音了。」
    「唉……」许蔚寧哀怨地叹气，这明明就是客观事实嘛！为什么连这都要消音啦！
    许蔚寧带她搭公车到了市区，周末的市区热闹无比，路上都是人潮走来走去。
    「你很少来市区吧？」
    「嗯。」
    「我带你去吃超好吃的炒麵！」许蔚寧看起来有些兴奋，像在跟朋友分享最喜欢的玩具的小朋友。
    「炒麵？」
    「对啊！我之前练完球都会跟队员一起来市区吃喔！那家老闆人超好的每次都请我们吃炒青菜。」
    许蔚寧正常发挥，就连在吃东西的时候都能滔滔不绝地说着。
    齐沐雨静静地咀嚼，她觉得这炒麵还行，但配着许蔚寧在校队里发生的趣事，倒也多了几分不寻常的滋味。
    只是她吃一盘，许蔚寧一个人吃了三盘！
    她的眉毛微微挑起了零点五公分「你怎么这么会吃？」
    「呃，我……运动量高嘛！」许蔚寧摸了摸肚子，她觉得还挺平坦的吧！
    「平常午餐都没看你吃这么多。」
    「那是……我妈总嫌我胖！非逼我只能吃一个便当！」许蔚寧委屈极了「我还在发育期欸，每天都饿得要命！」
    「你早就过发育期了。」齐沐雨说「不过我觉得你看着不胖。」
    「我当然不胖！你要不要摸摸看！」许蔚寧说着便拉起她的手腕。
    齐沐雨的指尖碰到许蔚寧腰间的那剎那，她像是被电到一般小小地跳了起来。
    「咦？」许蔚寧一脸矇逼，怎么……好痒！
    「……是你拉我的手去碰的喔。」
    「不是啦……为什么这么痒！」她以前被搔痒的时候总是撑最久的那个啊！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怕痒。」
    「我以前都不怕痒的！」
    齐沐雨耸耸肩，不予置评。
    许蔚寧灵光乍现「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碰我我才会变这么敏感！」
    「中间被消音了。」
    「我知道。」许蔚寧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笑得很开心。
    「……你开心什么？」齐沐雨忍不住问。
    「这是甜蜜的负担！」
    「喔。」老实说齐沐雨完全不懂。
    正在给别桌端菜的老闆默默摇头，年纪轻轻就放闪，这傢伙下次再来不给她加菜了。
    下午厚脸皮带着冷美人去看最近的强档爱情喜剧，就算冷美人听不到别人对她的告白，至少听得到电影里的肉麻情话吧？厚脸皮期待着冷美人能举一反三，从电影剧情悟了她的心意。
    许蔚寧发现整个影厅里一对对的都是情侣，她嘿嘿笑着凑到冷美人耳边细语「欸，你看四周都是情侣欸。」
    齐沐雨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凑这么近说话，耳朵都感觉麻麻的—不过许蔚寧没有发觉。
    她冷淡地回了一个字「嗯。」
    「那你觉不觉得，(我们也挺像一对情侣的呀)？」
    「消音了。」
    「喔……」这也是在厚脸皮意料之中了。
    那电影是真的挺有趣，许蔚寧被逗得合不拢嘴。而齐沐雨没有笑，她微微侧着头，看了看许蔚寧的笑顏。
    明明是看同样的电影，反应却差这么多。齐沐雨想着，许蔚寧的世界肯定是充满阳光与笑容的吧？和她截然不同，她的世界只有单调的房间与……压抑。
    视线回到萤幕上，电影正演到男主结结巴巴地要告白，她冷静地看着那两个主角在告白之后相拥，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演。
    大庭广眾之下拥抱，不害臊吗？为什么要牵手？为什么要嘴唇碰嘴唇？这些有什么意义？难道是在交换益生菌？整个影厅都沉浸在浪漫的氛围中，只有她一人冷静理智地思考着。
    还有，我喜欢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像许蔚寧喜欢猫咪那样吗？可许蔚寧也没有亲那隻三花啊？
    牵手、拥抱、亲吻跟喜欢，为什么好像全世界都很轻易地接受这些事，好像只有她不懂？
    爱情对她而言过于奇幻，彷彿虚构。
    整个影厅哄堂大笑时，只有她一人默不作声，许蔚寧注意到身边人的静默，虽然说冷美人平时就如此不苟言笑，但她还是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又凑到齐沐雨耳边咬耳朵。
    「不喜欢呀？」
    「……还行。」
    「嗯……我也觉得还好。」许蔚寧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脸，然后转回去继续看，笑容收敛了不少。
    齐沐雨不自知地弯了弯嘴角，这人上一刻还在大笑呢，怎么能说这么明显的谎。
    电影后半段安插了一个感人的桥段，齐沐雨正觉得稍微能理解情绪，却发现身边的人居然哭了。许蔚寧颊上掛着两行清泪，这还是齐沐雨第一次见到她露出悲伤的情绪。
    她静静地看着许蔚寧的侧脸，电影的剧情也不重要了。不管是笑容还是泪水，在许蔚寧身上总是显得这么生动有力。
    许蔚寧身上有她所没有的一切特质—阳光、开朗、豪不畏惧，她想她是羡慕许蔚寧的，也为了多感受这些温暖的特质而和许蔚寧当了朋友。
    如同阳光般灿烂的许蔚寧，想告诉她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呢？她好想知道。
    电影最后还是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许蔚寧趁着落幕的那一霎赶紧抹乾眼泪，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
    厚脸皮又恢復一如既往的笑容「这电影也还行吧！」
    其实她爱死这部电影了，打算回家上网给它五星好评。她选喜剧片本来是想逗齐沐雨开心的，可失算的是冷美人的笑点居然这么高……她只希望齐沐雨不要觉得无聊才好。
    「咱们下次再来看别种的片子好不好？你喜欢看什么样的片子？」
    「我都行。」
    「啊？没有都行这个选项！」许蔚寧插腰。
    「嗯……那就悬疑片吧。」逻辑严谨、剧情合理的情节对她而言才有欣赏性。
    「那就约好啦！」许蔚寧露出有点狡猾的微笑「我们下次(约会)就看悬疑片！」
    「中间消音了。」齐沐雨闷闷地说，她现在特别想知道被消音的部分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许蔚寧不在意「走吧？我带你去吃我最喜欢的芋头饼好不好？你吃芋头吧？」
    你还能吃啊……齐沐雨心理这么想着，还是点点头。
    许蔚寧带着她几乎踏遍整个市区，她知道了许蔚寧最喜欢的饮料店、最常去的书局、最喜欢用哪个牌子的笔……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趟「许蔚寧之旅」，所有景点都是跟许蔚寧有关的地方。
    虽然基本上就是厚脸皮嘰嘰喳喳地说着自己的事，跟平常一样。齐沐雨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如果能更了解其他面向的许蔚寧的话，齐沐雨也能更接近她的阳光世界吧？
    齐沐雨还想知道更多、更多。
    「欸你看这个！」许蔚寧停在路边的扭蛋机台前。
    她弯下腰一看，是一个猫咪的机台。
    「这个跟你超像的欸！」
    「到底哪里像。」
    「(我都很喜欢啊)！」
    「……」她不用说，许蔚寧也知道刚才那句话被消音了。
    许蔚寧从钱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扭了一颗。
    「给你！」
    「这不是你喜欢的吗？」
    「是啊，我喜欢的东西，送给(我喜欢的人)。」许蔚寧嘻嘻笑道「你房间里不是需要装饰吗？给你，这样你的房间里就会有我的痕跡了！」
    痕跡？那又怎样？齐沐雨一头雾水，但还是接下了。
    那是一个臭着脸的猫咪，花色正好是三花，脖子上掛着一个道歉啟事，上面写着「我很抱歉，但我不会改进」。
    齐沐雨怀疑许蔚寧在暗示她的个性很机掰。
    有吗？她也只是比别人不爱笑了一点啊。
    她把那隻猫咪放在书柜上，小小一隻实在很不显眼。她趴在层板边观察那隻猫，这对许蔚寧来说就是可爱吗？
    许蔚寧说她跟猫很像，意思是她也是可爱的吗？
    齐沐雨摇摇头，她怎么会跟可爱沾上边呢？可能，就是想指她不爱说话很难搞吧？

 05冷美人真的会笑

    整个学校都在流传冷美人其实会笑的谣言。
    根据知情人士透漏，他曾在公车上看到冷美人和一个同校的女生交谈，虽然冷美人的话很少，可他看到冷美人对着那个女生笑了一秒！
    男孩们一片譁然，纷纷想知道那个同校的女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博得女神的笑顏！
    方方一听说这个谣言，马上想到没皮没脸许蔚寧，也只有这傢伙能厚脸皮到在对方没有回应的情况下还滔滔不绝了吧！
    「欸，所以冷美人会笑是真的吗？」方方到了球场便马上凑道许蔚寧旁边，开玩笑地问。
    「蛤？」她擦了擦额额头上的汗，一脸莫名其妙「她本来就会笑好不好。」
    「吼，看来你看过很多次吼！」方方一边嘖嘖一边摇头「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她难能可贵的笑容喔！」
    许蔚寧得意一笑「看来我是最厉害的。」
    「是是是，所以你成功了？」
    她瘪了瘪嘴「没，还不够厉害。」
    「可黏哪。」方方摇摇头，嘲讽的表情十分欠揍。
    「吵死了！」许蔚寧拿起地上的篮球朝方方丢去。
    「欸，会不会人家根本不能接受女生啊？」方方接下球，又丢回去。
    「我不知道欸。」许蔚寧接住球，噠噠噠地开始运起来。
    「你不知道就去追人家喔？」
    「对啊，没关係，先让她知道我喜欢她就好了。」
    「挖靠，你是真爱欸！」方方目瞪口呆，这人是什么不求回报的纯爱王子吗？又忍不住问「要是人家知道了之后拒绝你怎么办？」
    「缠着她直到她说好。」许蔚寧耸耸肩「要是她讨厌我，就算囉。」
    就算她是厚脸皮，也不能对讨厌自己的人死缠烂打，这样只会更讨人厌而已。
    比起被齐沐雨讨厌，许蔚寧寧可主动放弃，就算渐行渐远，最后成为陌生人，也比被讨厌好。
    「就算囉？」
    「嗯，就算了。」许蔚寧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运的球，胸口又感到一阵闷痛。
    这几天齐沐雨都是一个人放学，许蔚寧是篮球校队的主力队员，平时为了跟齐沐雨一起走已经翘掉很多次练习了。下礼拜要比校际盃，被校队教练严正警告—这两个礼拜一定要留校练习！为了比赛不掉鍊子，许蔚寧只能含泪与齐沐雨道别。
    没有许蔚寧在旁边嘰嘰喳喳地讲话，齐沐雨回家的路途突然变得很安静。就像回到认识许蔚寧前的日子一般。偶尔一个人走其实也挺愜意的，齐沐雨这么想着，就是有一点无聊。
    「嘿，哈囉。」齐沐雨站在公车站旁，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一旁叫唤她。
    她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同校制服的男孩子。他的脸长得有点眼熟，嗯……齐沐雨稍微思考了一下—是校排的队长。
    「你还认得我吗？」
    齐沐雨点点头。
    「哈哈，太好了，我还怕你忘了我呢。」队长笑咪咪的，一点也没有因为曾经被拒绝而尷尬。
    「我一直都是搭这班车的，但是你可能都没注意到我哈哈。」
    「我看你之前都跟一个女生一起走，她今天怎么没来？」
    「她留校练习。」
    「是喔，她是篮球队的吗？」
    「嗯。」齐沐雨开始怀疑这傢伙的目的是想探听许蔚寧的资讯，不免有些厌烦。
    「我也都一个人搭车欸，我们可以一起走啊，这样就有伴了欸！」
    齐沐雨没有回答，她突然想起刚升高二时在回家路上遇到许蔚寧，那时许蔚寧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台词几乎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说了「好。」。
    见冷美人没有回答，那校排队长就当是默许了。跟在她旁边，总是在开话题试着聊天。
    平时总是过得特别快的二十分鐘，此刻她只觉得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到了齐沐雨该下的站，她连再见都没有说，毫不犹豫地下车。
    校排队长不以为意地微笑朝她挥挥手—反正冷美人本来就这样。
    看着公车驶远的齐沐雨一脸矇逼，为什么这个人要这样？
    以往她只要不理会别人，一下就能落得清静，今天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她被校排队长烦得很烦躁，回家的路上都在想这事。
    经过管理室时她看到正翻着肚子睡觉的三花，走过去揉了揉牠的头。
    对了……平常许蔚寧也是这样的啊……她突然意识到—一直开话题、一直说自己的事、就算她沉默以对也笑笑的，豪不在意。
    明明是一样的……为什么她会觉得烦躁？和许蔚寧在一起时却觉得愉快？
    她看着呼嚕呼嚕的三花，思考了好一会儿。
    也许她今天就是特别想一个人安静地走吧？她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接下来的两天，那排球队长也一直来找齐沐雨。她不想口出恶言，反正那个队长也没有再做其他的事，她便忍一忍，当作耳边风就算了。
    但在别人眼里看来可不是这么回事，根据知情人士指出，那冷美人这几天放学都跟校排队长走，一路上校排队长有说有笑，气氛好不欢乐。
    马上校排队长跟冷美人在一起的谣言便传得满天飞，一堆人按耐不住直接跑去问校排队长求证。
    「哈哈哈，没有啦我才没有跟她在一起勒！」排球队长露出害羞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大家看他这反应就觉得有鬼！绝对有鬼！这八成只差临门一脚了！
    于是谣言又传得更兇了。
    听到八卦的方方大傻眼，怎么许蔚寧才几天没看着冷美人，这墙角就被挖了呢？我靠，追不到是一回事，被截胡可不能忍！她不能坐看朋友努力这么久白费力气！
    听到方方转述的许蔚寧更傻眼—窝草！居然有人跟她一样厚脸皮？
    要说齐沐雨跟校排队长在一起了，她是绝对不相信的，齐沐雨是怎样的人她还会不知道？才两三天的时间是不可能敲动她的心的，何况那人连告白都听不到，那个校排队长肯定只是单方面的在她旁边打转。
    重点只在于齐沐雨对校排队长是什么态度了，她其实有些好奇……齐沐雨在面对跟她一样厚脸皮的人时会是什么态度。
    齐沐雨会对那个校排队长笑吗？因为他也是个会滔滔不绝地说话的人？许蔚寧又感到一阵胸闷。
    她必须要去看看情况才行。
    下午许蔚寧冒着生命危险跟校队老师装病请假，待到放学鐘声一响，她一个箭步走到齐沐雨面前。
    「今天一起走？」
    「你不是要练习吗？」
    「我请假了！」许蔚寧嘻嘻笑着「我想你了呀！」
    「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吗？」
    「放学后的时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放学后的时间是我的！」许蔚寧瞇着眼笑。
    齐沐雨点点头，若有所思「那就好。」
    「什么意思？」
    齐沐雨叹了口气，将这几天校排队长一直来找她放学的事娓娓道来。
    「你不想见到他呀？」
    「嗯。」
    许蔚寧哑然失笑，她本来都做好觉悟要承受挑战者的攻击……这才发现原来校排队长连上擂台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都是厚脸皮，看来她还是比较特别的，这么一想，许蔚寧不禁窃喜。
    「可是呀……」她试探地问「我平常不也一直在讲自己的事吗？你也觉得我很烦吗？」
    「不会啊。」齐沐雨毫不犹豫。
    「差别在哪？他是男生、我是女生？」
    齐沐雨思考了一下「可能是我这几天比较想一个人清净吧？」
    「只是这样？」
    「不然呢。」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比较可爱！」许蔚寧说着，用两隻手掌在下巴当作叶子，彷彿自己是一朵花。
    齐沐雨弯了弯嘴角「那可能是吧。」
    校排队长正要来找齐沐雨，远远在走廊上就看到冷美人笑了，震惊地停下脚步。
    不只他，此时正值放学的巔峰时刻，教室内外来来往往的同学们都惊呆了。
    冷美人真的会笑！
    然而当事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四周的不对劲，毕竟她们的视线通常只看着对方，像平常一样相偕着走出教室。
    校排队长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
    「嗨！」校排队长才刚跟齐沐雨打了声招呼，正要说下一句时便被许蔚寧打断了。
    「哎呀！这不是校排的队长大大吗？」厚脸皮上线发挥，靠着在球场上习得的巧妙走位移到他和齐沐雨中间，就是不让他靠齐沐雨太近「你好你好，我是女篮的许蔚寧。欸我上次有看校排的比赛，跟一中打的那场真的很精采欸……」
    三人一起走去搭公车。许蔚寧像连珠炮般不停地说着球场上的话题，从比赛聊到练习再聊到她在校排的朋友，完全不给校排队长切话题的机会。
    虽然排球队长偶尔会面露尷尬或是不想聊的样子，许蔚寧都看在眼里，但许蔚寧哪管他想不想？还是继续开话题，他被逼得只能一直跟许蔚寧互动，连多看一眼齐沐雨的时间都没有。
    想跟许蔚寧比厚脸皮？呵。
    这些话题齐沐雨一个都不懂，自然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听，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当原本的冷美人就好，倒也乐得轻松。
    齐沐雨虽然迟钝，也知道许蔚寧这样是为了让校排队长没功夫来烦自己，这是她帮助自己的方法。许蔚寧平时嘻皮笑脸，关键时刻也挺可靠。
    嗯，可靠、又可爱，还总是阳光地对她笑，这朋友真不错。
    到齐沐雨的站了，幸好她是最早下车的。下车前她拉了拉许蔚寧的书包，看着对方的双眼甜甜一笑「明天见。」
    车上两人都惊呆了，许蔚寧是偶尔会看到齐沐雨笑，但都是微微勾起嘴角的那种浅笑，哪看过这么甜的笑顏？
    许蔚寧心脏狂跳，她好像又更喜欢这块大木头了。

 06你喜欢她哪里

    排球队长心一凉—完了，这笑顏好看是好看，可又不是对着他。
    他心里五味杂陈地看着许蔚寧，就算齐沐雨已经下车，她还是不停地找他攀谈—大概只是不想让气氛变尷尬吧。
    其实他原本都已经放弃追求女神，就让那朵高岭之花远远地绽放，他远远欣赏就好。
    当他看到那个篮球队的女生不断缠着冷美人说话，原本还不以为然，以为冷美人只是在容忍那个女生的存在罢了。
    直到他亲眼看到冷美人对那个女生笑了，他目瞪口呆：原来冷美人就吃这套吗？就喜欢别人不厌其烦地找她？
    他知道了要领，又仔细盘算过—在女孩子眼里他身价算高，总是有女生在场外为他加油，这样他成功追求女神的机会应该也满高的吧？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总绕着女神转的女生，并不只是以朋友的身分待在女神旁边而已。
    直到站在她们身边他才察觉—许蔚寧看着女神的眼神，远远比他对女神的仰慕还要浓烈。最可恶的是，连女神看着她的眼光都带着一丝甜意！
    可恨啊、可恨……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校排队长叹了口气，齐沐雨都下车了，他也不再收敛，直接地打断许蔚寧的话题「她喜欢你哪里？」
    「嗯？」许蔚寧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沐雨，她喜欢你哪里？」也不知道该说这校排队长是太单纯还是太怨恨，居然直接在当事人面前问起来。
    不过他的眼神并没有敌意，只有无奈。
    许蔚寧关闭嘻皮笑脸模式，稍微正经地回答「她没有喜欢我。」
    那个木头连喜欢都不懂，又怎么会喜欢我？许蔚寧在心理苦笑着。
    「没有？」他都以为这两人在一起了，许蔚寧居然说没有，看来她们的情况还挺复杂「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囉？」
    「当然。」许蔚寧笑咪咪地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公平竞争嘛。」
    但你的对手会是她最好的朋友，许蔚寧没有说出口，她不想挑衅对方。
    「我还是算了。」他刚才也只不过是开玩笑，想试试许蔚寧的意思罢了，他明白自己该放弃了「那你喜欢她哪里？」
    「哪里？」许蔚寧想了一下「那你又喜欢她哪里？」
    「呃，很漂亮、很有气质。」
    「这不就是了吗？」许蔚寧抿唇而笑，藏起来的是她偶尔的不坦承。
    初次见面的情敌就能互聊喜欢的对象，这也许就是厚脸皮间的过招？
    在这之后校排队长就没再提跟齐沐雨有关的话题了，反而主动聊起球场上的事—像是下礼拜的校际盃。
    到了许蔚寧的站了，她按了下车铃，校排队长在车停稳前说「欸，下次一起打球啊。」
    「好啊，下次见。」这两人的交谈一点也不像情敌，还像朋友。
    幸好这个校排队长是个理智的人，许蔚寧松了口气，就算对方是她的情敌，她也不想跟人家敌对，不然齐沐雨的追求者这么多，难道她要处处树敌？她最不喜欢与人为敌。
    她一直阻挠校排队长跟齐沐雨说话，当然也是有可能会惹怒对方的，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么做，但是为了齐沐雨，冒点险又不算什么。
    老实说校排队长人还不错，不哭不闹大方退场，显得特别有风度，也难怪会受女孩子欢迎，下次可以揪方方一起去打排球。
    许蔚寧心情很好，边哼着歌边走回家。
    你喜欢她哪里？
    哪里？有气质、漂亮、文静？这些优点都挺不错的，许蔚寧也很喜欢。
    许蔚寧天生就是个话嘮，聊什么都可以，就算是无聊的小事她都能津津乐道。教她说话大概是许家两老最后悔的事，他们都以为女孩子就是安安静静的，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而许蔚寧，自从牙牙学语开始，嘴巴就没停下来过，除了睡觉的时间，只要有人在她旁边她就是想一直讲一直讲，讲啥都好。她小时候就连上厕所都会拖一个人站在门口陪她，人家小朋友听到要去上学都是闷闷不乐，就她恨不得天天去学校才有同学跟她说话，那厚脸皮大概也是为了找伴聊天而培养出来的。
    许蔚寧外向又活泼，从小就没有交不到朋友的困扰，到哪个班都能第一时间跟人搭上话，马上成为朋友。
    虽然孩子长得跟期望中的小女孩有点落差，但许家两老看女儿社交能力这么好，每天都过得开心快乐，便就放任她的个性如此。
    但愈长大，许蔚寧愈觉得这样不好。
    她喜欢说话，有趣的事说完了，就说无趣的琐事。她想说，别人可不想听，他们会走神、会不耐烦，这些许蔚寧都看在眼里，也没少被人当面嫌弃过。
    她喜欢说话，但她更不喜欢周围的人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开心。
    于是许蔚寧开始学会如何收敛，她会看人脸色，知道对方不耐烦了，就赶紧收束话题。
    她学会压抑自己，但她不觉得这是坏事，只是社会化罢了。
    再说了，随着她愈来愈会拿捏分寸，再也没有人嫌她聒噪，大家都说她阳光开朗，又会聊天，是很有趣的人。
    她觉得这样很好。
    第一次见到齐沐雨的时候，许蔚寧以为自己会和她合不来，毕竟她总是说个不停，而齐沐雨看起来喜欢安静。
    过了几天之后，许蔚寧觉得这个人好可怜，班上的同学都渐渐地开始拓展交友圈了，就她一个人待着。虽然有些人曾试着跟她讲话，但好像都被句点了。许蔚寧不懂冷美人在想什么，她觉得一个人再怎么孤僻，也该有几个朋友吧？不然心情不好的时候该怎么办？高兴的时后又要找谁说？
    又过了一两天，许蔚寧听到班上的女孩在说关于冷美人的事，语气有点不满的意思，大概是冷美人的态度太冷漠，被解读成高傲了。
    高傲，是吗？许蔚寧看着冷美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个……你要不要跟我一组啊？」她第一次去找齐沐雨说话，是体育课要俩俩练习传球。
    「好。」不愧是冷美人，一脸不在乎地只回答一个字，许蔚寧感觉跟她一组彷彿是被赏赐的。
    传球归传球，许蔚寧小心翼翼地试着开话题，而齐沐雨都用几个单字回应。她松了口气，人家会回应就很好了，她本来还以为会被完全无视呢，看来这冷美人还是能相处的呀！
    她又藉着分组去找了齐沐雨好几次，发现人家其实没那么冷。她善于看别人的表情，而齐沐雨的表情只是比较微小而已，她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齐沐雨的反应，再依照对方的反应来决定接下来要说什么，这样子居然也聊得起来，她自己都觉得挺神奇。
    齐沐雨不常说话，却是个很好的听者。许蔚寧一直在观察她什么时候会不耐烦，然而齐沐雨一直都很认真的在听，许蔚寧也就接着说。她愈说愈多、愈说愈起劲，就好像什么话都能对齐沐雨说一样。
    自由、放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许蔚寧愈来愈喜欢跟齐沐雨待在一起，甚至偶尔也喜欢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齐沐雨做自己的事。
    不说话？当许蔚寧惊觉这点时，她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齐沐雨了。
    只可惜，她根本听不到她的心意。

 07厚脸皮的主场

    校排队长放弃之后便不缠着齐沐雨聊天了，在公车站遇到也只会打个招呼而已，齐沐雨觉得这样很好，甚至还会以点头回应。
    许蔚寧继续放学练球，像是回到她还没认识齐沐雨前的日子，每天练完球又跟小伙伴们一起去市区吃三大盘炒麵，唯一不同的是老闆不知道为什么没再请她们炒青菜了。
    充实的日子过得很快，校际盃开打，正好办在她们学校，是许蔚寧的主场，也让她有机会约齐沐雨来看。
    既然是在自己的学校，那么周末去看看也无妨，齐沐雨也满好奇许蔚寧在校队的样子，于是便答应下来。
    校际盃的场地办在室内体育馆，齐沐雨爬到高一层楼的观眾席，有很多其他学校的校队一团一团地佔据观眾席的椅子，本校的学生倒是比较少，大多本校球员的朋友都直接围在场地边上围观。
    观眾席和球场有一点距离，因此本校的学生都没发现那位冷美人大驾光临—这也正合她的心意，便在观眾席找个空旷的地方坐下。
    比赛还没开始，要比赛的球员们都还在暖身，本校的校队到得早，已经在练习投篮了。
    齐沐雨仔细看了一下，许蔚寧正在投篮的那群人中，穿着校队的衣服，还一边在跟队员聊天开玩笑，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教练让队员下来休息，不要消耗太多体力。
    许蔚寧喝了几口水后开始东张西望，齐沐雨猜她应该是在找自己。
    果然，许蔚寧把整个体育馆扫视一圈后便将眼神停在她身上，许蔚寧露出灿烂的笑容，高举手臂热情地向她挥舞，她忍不住也笑出来，稍微举起手回应一下。
    许蔚寧旁边有个女孩也注意到她，那个女生马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走到许蔚寧旁边说了什么。
    「欸！」许蔚寧转头，看到方方正露出调侃的坏笑「女朋友来看你喔，真好吼！」
    「白痴喔，就跟你说不是了。」许蔚寧笑着轻推了方方一下。
    「吼，对啦对啦，『还不是啦』！」	冷美人居然为了许蔚寧来看校际盃，方方心里咬定这对跑不掉了。
    「闭嘴啦！」许蔚寧又转头看了看观眾席上的齐沐雨，有种想跑上去的衝动，可惜等等就要比赛了，她可不能在这时候乱跑。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比赛开始了，第一场就是本校校队上场。
    齐沐雨不是很了解篮球比赛的规则跟情况，不过没关係，她本来就是为了许蔚寧才来的。
    只见许蔚寧收起嘻皮笑脸的态度，表情认真地在球场上穿梭，汗珠在她额上闪耀，齐沐雨很少看她这么投入的样子，和平时开朗笑闹的模样比起来各有千秋，都很吸引人。
    齐沐雨发现许蔚寧总是负责开球，再视情况决定要让谁进攻，尤其是和刚才露出意味不明笑容的女孩默契特别好，许蔚寧和那女孩配合得了好几分，自己倒是很少进攻。
    这个配置很正确，许蔚寧虽然开朗又喜欢找人攀谈、朋友很多，看起来似乎很喜欢出头，但这只是她停不下嘴的个性使然。事实上她善于观察，更善于配合别人，让她当助攻简直如鱼得水。
    到了下半场，许蔚寧难得出手得了一分，球进篮的那瞬间场边立刻掀起一阵欢呼。许蔚寧和队友击了个掌，又看向她，那得意的小眼神彷彿在说「我厉害吧？」
    齐沐雨微笑着拍拍手示意「嗯你好棒。」
    许蔚寧笑着对她比耶，而后又专注回球场上。
    经过那球后齐沐雨才注意到许蔚寧的小迷妹很多，许多人站在场边嘴里都是喊着「许蔚寧加油」，她好像还看到有人拿着演唱会用的那种手牌？
    许蔚寧打球时动作迅速俐落，专注的眼神特别帅气，平常又好聊好相处，也会照顾别人的情绪，这样的女孩子要没有小迷妹都很难。
    要不是齐沐雨有来看这场比赛，都不知道许蔚寧受欢迎的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像。
    第一场比赛最后是本校校队赢了，场边一片欢天喜地，许蔚寧一下场马上被团团包围。齐沐雨看到就有点不乐意了，她在来的路上买了宝矿力，本来打算去找许蔚寧给她加油，现在看那里人这么多……都要看不到许蔚寧本人了，齐沐雨便放弃下去跟一群人挤的打算。
    但许蔚寧怎么可能不来找齐沐雨呢？她找了藉口赶紧甩脱人群，一个人溜到观眾席。
    「欸欸我刚才是不是很帅啊？」一下场许蔚寧就切换回嘻皮笑脸模式。
    「还不错。」齐沐雨淡然回答。
    「吼，刚刚一堆人都说我很帅捏！」
    「嗯，你的粉丝很多呢。」齐沐雨的表情似乎有些不乐意。
    许蔚寧有点讶异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接着坏笑「你是不是(吃醋蛤)？」
    「被消音了。」
    「喔……」许蔚寧还不放弃「你是不是很介意那些孩子？」
    「孩子？」
    「喔，她们都是高一的学妹啦。」
    齐沐雨想了想，拿出她买的宝矿力「她们人太多了，我不好拿这个给你。」
    「要给我的？」许蔚寧惊喜地说，她刚才也从学妹们那里拿到一些矿泉水之类的物资，但和齐沐雨送的怎么能比呢？
    「嗯。」
    「你怎么这么好！」许蔚寧感动得快哭了，这木头居然也会送她礼物—虽然只是一瓶宝矿力。
    齐沐雨没有回答，不乐意的表情倒是消散了。
    接下来换别校的比赛，许蔚寧便趁空留在观眾席陪齐沐雨，给她讲解球场上的规则和情况，渐渐地齐沐雨也能看懂一些、进入状况了。
    接近中午时，本校又打了一场比赛。最后关头在许蔚寧的助攻下，以微小的差异赢了，方方兴奋地衝上来抱她，许蔚寧一边嫌弃方方臭一边还是开心地回抱了。虽然情况有点抖，许蔚寧仍旧笑着自信地对齐沐雨比耶。
    「我们下午还要打，要打到准决赛资格的话，还要打两场。」许蔚寧趁着教练没有注意赶紧溜到齐沐雨这里「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齐沐雨摇摇头「我想看你打到最后。」
    许蔚寧咧嘴一笑，齐沐雨怎么能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可爱的话呢？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说出口的，真是让人受不了。
    「那你等等我，我们球经多订了几个便当，我拿给你。」
    「等一下。」齐沐雨拉住她的手腕，冷美人的手掌冰冰凉凉的「我有带麵包。」
    齐沐雨打开包包给她看，除了麵包居然还有侦探小说，看来是早已做好要待很久的准备了。
    「吃这点怎么会饱啦？」
    「我又不是你。」齐沐雨说「你就多吃点，不要饿着了。」
    许蔚寧心里又甜又暖，便乖乖地听齐沐雨的话了。可惜教练规定队员要一起吃饭，不然她就偷偷溜来跟齐沐雨一起待着，那该有多好。
    儘管时间紧迫，许蔚寧还是一得空就跑来找齐沐雨，连教练都发现这傢伙常常搞失踪，她环顾整个体育馆，发现她的队员在观眾席跟另一个女孩子「卿卿我我」，教练摇摇头—难怪这傢伙这学期都不来练球，回头罚她跑操场好了。
    许蔚寧的迷妹应援团也发觉不对劲，怎么她们的女神大大总是在看观眾席？为什么冷美人会在那？为什么女神正用爱慕的眼神跟冷美人聊天？为什么传说中的冷美人笑了？为什么她们看起来这么登对？
    小迷妹发现不对劲，难道她们的女神大大名花有主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迷妹们私底下讨论着，这冷美人漂亮又有气质、文静又高冷，和女神大大十分互补！虽然是女生，那也没关係，在她们心目中也没有几个男孩子能配得上女神大大。女神大大和冷美人在一起，大家都心服口服，皆大圆满、可喜可贺。
    也许是因为吃饱喝足，休息够了，许蔚寧下午的表现还比上午好，风风光光地连赢两场，直达准决赛。不过准决赛要等到明天才打，今天的赛程也就告一个段落。

 08抱一个？

    隔天还要比准决赛，为了让球员们养精蓄锐，教练带了收操后便直接放她们回家。
    许蔚寧抬头一看—观眾席上别校的球员都走得差不多了，齐沐雨一个人坐在那，正看小说打发时间呢。
    本来球队的伙伴们还要揪团去吃晚餐，许蔚寧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转头就往观眾席跑。
    「走吧？」许蔚寧的肩膀微微地起伏，看起来有点疲倦，但还是对齐沐雨露出笑容，夕阳的馀暉透过窗户洒落，照在许蔚寧身上，将她染得温暖闪耀，如同与阳光合而为一。
    齐沐雨愣了几秒才默默地将小说收好。
    连赢两场，许蔚寧特别高兴，回家的路上兴奋地说着今天比赛怎样怎样，哪里她很紧张、哪里她犯蠢失误了等等，虽然齐沐雨都看过整场比赛了，但透过许蔚寧再说出来，又别有一番乐趣。
    在公车站牌等时，许蔚寧因为说得太投入了，还错过一班公车，齐沐雨有注意到车来了，但她没说出来—她还想再多待一会。
    她们走得很慢，许蔚寧跟着齐沐雨一路走到她家楼下，却发现那隻总是懒洋洋趴着的三花今天居然不在。
    「蛤，我原本还想好好嚕猫的欸。」许蔚寧失望地说。
    「你下次来，牠就会在了。」
    「这样今天好空虚喔……」
    齐沐雨注意到许蔚寧的眼睛又变得闪亮亮的，她的眼神中有期待、有紧张，也有一点狡猾。
    「你看我今天表现得这么好，又这么累，是不是值得一点疗癒的事来充电呀？」
    齐沐雨莫明其妙地说「什么意思？」
    许蔚寧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小计谋的坏笑居然令齐沐雨紧张起来。
    「像是(给我一个抱抱)呀！」
    「啊，被消音了。」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
    「切……」许蔚寧失望了一下，又不屈不挠地开始比手画脚，好像今天非得讨到抱抱才甘愿。
    「就是这样。」许蔚寧张开双臂，然后做了个自己抱自己的动作「然后这样，你懂吗？」
    齐沐雨先是困惑地皱起眉，许蔚寧又努力了一会儿，甚至去抱了路边的电线桿后她才恍然大悟。
    「你想要……拥抱？」
    「对对对！」许蔚寧欣喜若狂「来给我抱一个！」
    「抱一个……？」齐沐雨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对啊！」许蔚寧眨眨眼「你听到了？」
    「嗯。」齐沐雨还在思考抱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你第一次没听到……」许蔚寧思考着，是在齐沐雨问了是不是她想要抱抱之后就能听到了是吗？难道解题的关键在于要让她自己说出来？
    可惜之前她就试过用比手画脚的方法来告白，当时齐沐雨说她整个人都被打码了。看来抱抱这个动作是因为跟「我喜欢你」的关联比较低才没有被打码的。
    「为什么要抱抱……？」
    「啊？因为我喜欢呀！」厚脸皮说「因为抱抱的感觉很好啊！」
    「是这样吗？」齐沐雨想到今天在球场上偶尔也会有球员过去抱许蔚寧，难道这是某种友情的象徵？
    「可以吗？」许蔚寧试探地问「你不喜欢的话就算啦……」
    「来吧。」齐沐雨面无表情地张开双手，她不喜欢拒绝许蔚寧，也想明白抱抱是什么感觉。
    「等一下！」许蔚寧从包里翻出一件薄外套，手忙脚乱穿上。
    「在干嘛？」
    「这样你就不会沾到汗啦！」许蔚寧有点不好意思「但可能还是有点臭……」
    虽然她已经用水跟毛巾清理过，也换过衣服了，但难免还是有些汗臭……不过能讨抱抱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就算有点不好意思，她也得衝这一波！
    「那、那……我要抱囉。」许蔚寧嚥了嚥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齐沐雨搂入怀中。
    齐沐雨的气息是种清凉的甜意，许蔚寧露出的脖颈间感觉到她的体温凉凉的—像冰淇淋，还是牛奶口味的，又凉又甜。
    冰淇淋，许蔚寧决定从今天起她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冰淇淋了。
    齐沐雨被搂住后也伸手回抱，在她的记忆中没有被抱着的经验，感觉很陌生，又很怀念。
    说来奇怪，虽然许蔚寧打了一天的球，她却一点也不觉得臭，反而还挺香的？她偷偷嗅了两下，像是衣服被太阳晒过的气息，真是奇怪。
    许蔚寧的怀抱很温暖，那双手臂只是轻轻地环着她，却让人感到很安心，像是在冬日被厚棉被裹紧，她能够理解为什么许蔚寧要跟她讨抱抱了。她把头埋在对方肩上，闭起眼睛。
    许蔚寧抱了几秒，怕齐沐雨被汗臭薰着了，便想放开。没想到齐沐雨还不放手，反而搂得更紧。
    她看不到齐沐雨的脸，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诧异地问「那个、不、不臭吗？」
    齐沐雨摇摇头，用放松的语气说「我想我可能也喜欢抱抱。」
    幸福来得太突然，许蔚寧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手臂又放回去原本的地方，还大胆地将人拥紧。
    齐沐雨的发丝轻搔着她的脸颊，痒痒的，可她不敢乱动，深怕一个不小心会毁了这一刻。
    她感受着怀中人的呼吸，明明说要抱抱的是自己，她却开始心跳加速，心脏扑通扑通地将热血灌至喉头，彷彿不将心意说出口就会爆炸一般灼热。
    「齐沐雨，(我喜欢你)。」她的语调很轻、很小声，不抱有任何的期待，好像这句话不是她满怀情意的告白。
    齐沐雨没有说话，她听不到那句话，但听得出来许蔚寧语气中的一点颤抖。
    对不起……但是齐沐雨说不出口。
    两人又抱了几秒，才依依不捨的分开。
    「充电完成！这样我明天又能好好发挥啦！」许蔚寧又露出开朗的笑容、故作镇定，就当作刚才那个曖昧深长的拥抱只是友谊的抱抱一般「你明天还会来看准决赛吧？」
    「……嗯。」齐沐雨还有点贪恋方才的温暖，迟了几秒才回应。
    她抬头看着许蔚寧的脸庞，她眼中波光粼粼，似月色洒落于海面。许蔚寧望进那眼里，好像要溺在其中。
    许蔚寧难得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几分鐘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那我先回家了啊！」
    「嗯，好好休息。」
    「明天……你一定要来啊！」她因为刚才的失态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来看我拿冠军！」
    「好。」齐沐雨勾起嘴角，许蔚寧怎么能这么有自信「明天见。」
    「明天见！」许蔚寧的眼睛依旧闪闪发亮。

 09家人

    拥抱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吗？温暖、安心，整个人都能放松下来。齐沐雨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也理解为何许蔚寧会想要讨抱抱了。
    她想到许蔚寧在球场上大显身手后跟队友兴奋的拥抱，这两者是一样的吧？齐沐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点点失落，不过此时此刻她大部分的情绪还沉浸在温暖之中，便也就不探究了。
    齐沐雨满足地回家，不过在开门的那剎那，方才温柔的馀韵便被警觉冲散。
    家里的灯开着，她很确定自己关灯的习惯良好，这灯绝对不是她忘了关的。难道是遭小偷了？感觉到危险的她退后一步，任由大门半开，正当她在犹豫要怎么做才好时，里面传出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沐雨？」一个人探出头来，那脸孔她是熟悉的，是妈。
    齐妈疑惑地看着女儿「站在外面干嘛？进来呀。」
    齐沐雨沉默地走进家里，这个空间长久都只有她一个生活，此时多了妈一个人，竟让她感到有些拥挤与不习惯。
    她在餐桌前坐下，妈已经煮好饭了，一回家就有饭吃也是她不习惯的，但感觉还不错。
    「妈，要回来怎么没说一声。」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喉咙有些乾哑。
    「吓到了吧？」齐妈的语气轻松「给你一个惊喜呀！」
    惊喜？齐沐雨觉得比较像不知所措。
    她不是讨厌自己的爸妈，他们供她吃住、供她上学，她很感恩—她只是跟他们很陌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相处。
    「你今天都去哪了啊？这么晚才回家。」
    「……我去看朋友比赛。」
    「朋友？」齐妈有点惊讶，看来她也深知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是女孩吗？」
    「对。」
    齐妈欣慰地叹气，这女儿也算是长大了，终于懂得交个朋友了。
    「对了，你爸明天早上就会回来。」
    「爸也要回来？」
    「对呀，难得我们一家待在一起，我已经跟你爸讨论好了，明天週末，大家一起出去玩。」
    「明天？」
    「对啊，怎么？你有事吗？」
    「……我朋友明天还要比赛。」
    「你今天不是已经去看过了吗？爸爸难得回来，下礼拜又要出去了，你就跟那位朋友说一下，下次再去就好了好不好？」
    齐沐雨没有回答，她想去看许蔚寧比赛，她想看她大显身手。
    但妈说的也是事实，他们一家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她应该要留下来陪他们。
    齐妈催促着女儿快吃，她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是她不习惯的味道。
    她想了很久，还是开口说「明天……要比决赛。」
    齐妈挑起眉，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很温顺，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们的要求，这是怎么回事？齐妈犹豫着问「那朋友真的是女生？」
    「是啊。」
    「既然只是朋友，又不是你要去比赛，不去也没关係的吧？」
    「……我等等问她。」其实齐沐雨不用问也知道许蔚寧会答应的，说不定还会安慰她，说些没关係之类的话—就算心里再失望，许蔚寧也不会表现出来。
    齐妈心里感到有些异样，但她很少陪在女儿身边，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好再聊些无关的事。
    吃完了饭后齐沐雨主动去洗碗，齐妈正待在客厅里，就算难得回家也在用笔电办公。齐沐雨看妈在忙，就默默地回了房间。
    她拿出手机，传讯息告诉许蔚寧。对方很快就回覆了没关係，和她预想的一样。
    她拿起许蔚寧送她的扭蛋，放在手心把玩着那块道歉啟事。
    我很抱歉……愧疚在她的心中蔓延，不只是因为失约了，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听不到许蔚寧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刚才许蔚寧说那句话的语气与以往大不相同，一点也没有之前的大方无畏。她闭上眼，回味刚刚的场景—许蔚寧温暖的气息、结实的手臂，还有让人安心的氛围……
    这跟许蔚寧和队友的拥抱真的是一样的吗？可她们抱了很久，许蔚寧和队友都只有碰一下而已，而且许蔚寧也没有对队友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她睁开眼、坐直身子，愈想愈不对劲。
    她想到跟许蔚寧去市区的那天，她们看的爱情喜剧里，两个主角在确认心意后抱在一起。
    嗯？难道说那些情节都不是虚构的吗？齐沐雨此时依旧冷静，开始试着分析两者的异同。
    可是许蔚寧的眼神在发光，而电影的两个主角都没有。而且她看过的那点爱情影剧跟小说里的主角都是一对男女，而她们两个都是女生，如果爱情这种感情是真的会发生的……那两个女生间也有吗？
    再说了拥抱这种动作，家人间也会有吧……可她跟许蔚寧又不是家人。
    还是说许蔚寧把她当成家人？齐沐雨愈想愈觉得怪。
    她需要更多参考资料。
    齐妈忙到十点多才结束工作，她伸了个懒腰，想到女儿还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覆，于是去敲了敲女儿的门。
    「请进。」
    她推开门，齐沐雨正坐在书桌前，桌上立着的手机萤幕上是暂停的电影画面……但萤幕上那两个女孩怎么正深情款款地牵手对看？
    「怎么了吗？」齐沐雨问。
    「啊……没有，你明天会一起出门吧？」齐妈镇定地说。
    「嗯。」
    「那就好，早点睡啊，我明天早上叫你。」齐妈退出房间外，正要将门带上时却被叫住了。
    「妈。」齐沐雨站起身，走到门边「可以抱一个吗？」
    「啊？喔、好啊。」齐妈虽然莫明其妙，还是伸手将女儿搂住。她上一次抱女儿是什么时候了？国小？幼稚园？她这才发现女儿都长好大了。
    「谢谢。」齐沐雨依旧没什么表情，看在齐妈眼里却可爱极了。
    她知道女儿的个性像个冰块一样，也知道这应该要归咎于他们夫妻俩都太少陪孩子，她有些愧疚，但想弥补的心每每被积累的工作压力佔据。
    如今她那冰一般的女儿似乎被融化了，有在乎的人事物、还会撒娇，齐妈当然觉得这是好的改变。
    女儿的那位「朋友」看来不简单啊，齐妈笑着摇摇头。

 10爱情?

    她和许蔚寧间的拥抱，决不是家人的抱抱。齐沐雨现在十分篤定。
    和妈拥抱时的感觉也很温暖，虽然也有点不习惯带来的彆扭……但那和许蔚寧拥抱时的感受不一样，她能感受到许蔚寧鲜明的心跳……她想就那么沉进她怀里。
    爱情，真的吗？齐沐雨愣愣地看着扭蛋猫咪，还不确定。
    爱情、友情、跟亲情，其实她都没有非常深刻的感受，也就只有亲情比较能理解，而剩下两者到底哪个是哪个，难以界定。
    她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件事，直到三更半夜才勉强睡去。
    隔天早上醒来时，齐爸已经回家了。
    「早安。」齐沐雨先开口，神情淡然，没有特别热烈也没有一丁点排斥。
    「早。」齐爸板着一张脸，看来是比较严肃的人。
    她在吃着早餐时，爸又问了她在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最近过得如何之类的事，语气有些生硬。
    不只她不知道该如何跟父母相处，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相处。齐沐雨知道爸这是在努力地试着与她亲近，一个一个地好好回答了，齐妈在旁边时不时插句话，一阵一阵的交谈声为这个总是冷清的客厅增添了一点生活的气息。
    如果许蔚寧在就好了，齐沐雨这么想着，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是长辈也能热络地聊天吧？想像着许蔚寧此时出现在这里的话……肯定能让气氛变得活泼欢乐。
    该问的都差不多了，齐爸又沉默下来。
    她想了想，主动把自己本来要去看许蔚寧比赛的事说出来。齐妈见状趁机问了很多关于这位「朋友」的事，齐沐雨说了不少话，都是在说她的好，总是淡然的神情也柔和不少。
    齐爸没有察觉异样，只是惊讶女儿何时交了一个这么要好的朋友，而且听起来是开朗的人—说不定能把女儿的性子也带得活泼一点。
    吃完早餐后，齐爸开车带着一家去隔壁市的观光景点一日游，她很少离开生活圈的范围，还跟父母一起，感觉很新奇。
    虽然还是有点不习惯，但她能感觉到和父母的距离正在一点点地拉近，不知道下次他们回来是不是又要再一次这样的流程，她在心里叹气。
    「你们还记得我听不到的那句话吗？」在回家的车程中，齐沐雨突然开口。
    前座两人看了眼后照镜，女儿正看着他们。
    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的确以为她只是在装病吸引注意力，后来她也没再提这件事，只是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总不会还在装病吧？两人互看了一眼，齐妈先开口「记得啊，你现在还是听不到吗？」
    「嗯。」齐沐雨问「但是有很多人跟我说那句话，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们的女儿这么受欢迎？齐爸护女心切「哼，你就跟以前一样说不要就好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嘛！」齐妈出来安抚，女儿可正值青春年华，她完全支持孩子自由恋爱、享受人生「孩子也大了，总该知道那是什么，难不成你要让她(孤老终生)？」
    「哼。」
    「刚才……最后几个字也听不到。」齐沐雨解释了一番，不只那句话，连相关的词语也会被消音。
    前座两人对看一眼，这问题也太大了，他们居然都没有注意。
    「这个嘛……」齐妈思考了一会儿「这样可有点难解释。」
    齐沐雨的爸妈是相敬如宾的夫妻，恐怕也很难给孩子做榜样，让她知道什么是爱情。
    「那句话的意思是好事吗？」
    「不是。」齐爸固执地说。
    「不要听你爸乱说。」齐妈瞥了身旁人一眼「那当然是好事，特别好的事。」
    「但可能会让人受伤吗？」
    「对。」齐妈看着后照镜中的女儿「但受伤了也会让人长大的，所以总而言之是好事。」
    「哼，我看你就拒绝就没事了，高中生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齐妈直接瞪了老公一眼，瞎说什么呢？真想让女儿孤老终生啊！
    「既然用说的你听不到，那你就记得，以后要是遇到让你觉得特别特别好的人，那个人做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好，对他有不同于其他人的感觉。那种感觉，(就是那句话的意思了)。」
    「但还是不能答应！」
    「喔……我知道了。」
    虽然妈说的最后一句话被消音了，但她似乎有点领悟—许蔚寧就是那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就算一直缠着她她也不觉得烦，她对她有不同于别人的感觉。
    强调对方的与眾不同、强调「感觉」而不是事实，这样的叙述跟她昨天参考的小说跟电影一模一样。
    爸说的那句「高中生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也是电影里有出现过的台词，是为了阻止主角谈恋爱的台词。
    是爱情……吗？难道那句话的意思也是跟爱情有关的吗？许蔚寧……喜欢她？她直到昨天才开始意识到这些事可能跟爱情有关，她掩住嘴思考—脑袋中有一部分正喧嚣着说「是！对！这就是我一直以为不存在的爱情！」，而其他部分仍对此有所质疑。
    她需要见许蔚寧一面。

 11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回家之后她传讯息给许蔚寧『今天比赛如何？』
    过了一阵子对方才回覆『还行，我明天去学校再跟你说吧！』
    这不是许蔚寧平常的样子，她在掩盖什么，齐沐雨有点担心『怎么了？』
    对方已读了几分鐘才回应『输了嘛……』
    她犹豫了一会儿，传了个抱抱安慰的贴图，又传『我现在想见你。』
    『可我现在不太能动哈哈哈。』
    『怎么回事？』
    『拐到脚了……』
    『我去找你。』
    『都晚上了，不要啦。』
    『你家在哪？』
    两人又拉扯了一番，最后许蔚寧拗不过齐沐雨的强势，只好约了她在附近的公车站见面。
    齐沐雨披上外套，要出门时父母都在客厅里。
    「要去哪啊？」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是有些晚了。
    她想了一下「去找朋友道歉。」
    「道歉？又不是多大的事，道什么歉？」齐爸有些不满。
    「我想跟她道歉。」
    齐妈见女儿这急冲冲的模样，知道事情没那么单纯，赶紧跳出来缓颊「唉，你就让她去吧，孩子交朋友多不容易啊！」
    齐爸一时无可反驳，齐沐雨见状便出门了。
    齐妈拍了拍另一半的大腿安慰「没事的，她都这么大了，知道自己在干嘛。」
    她搭上平时放学坐的公车，来到约好的公车站，还没下车就看到许蔚寧拄着拐杖站在路边。
    她冷漠地看着许蔚寧右脚踝上的绷带「这是怎样？」
    「嘿嘿，不小心的嘛……」许蔚寧依旧笑着，神态和平时一样。
    许蔚寧的家离公车站很近，走几分鐘就到了，为了她脚踝好，她们决定要回她家里坐—毕竟以许蔚寧的性子来说，都见面了很可能没聊个一个小时是不会结束的。
    许家是小透天厝，一进门许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齐沐雨弯腰说了声「阿姨好。」，许妈笑咪咪地打了招呼就没说什么。
    许蔚寧一拐一拐地带着她爬到三楼的房间，除了基本的家具以外，墙上贴了明信片跟球队海报，床上放着猫咪玩偶，柜子上摆了一排小公仔，椅子上掛着衣服—以齐沐雨的角度而言东西有点太多了。
    「这就是高中女生该有的房间？」
    「是啊！不错吧！」许蔚寧张开没有拄拐杖地那隻手来表示欢迎「就请你坐我床上吧！很乾净的！」
    她自己则是拉了书桌前的椅子，在齐沐雨面前坐。
    「大晚上的，怎么非要跑过来啊？」许蔚寧说「这样你多麻烦啊？」
    「我……想知道你今天发生了什么。」
    「嗯……也没什么。」她垂下眼，摸了摸耳后「就是……输了唄。」
    许蔚寧还是笑着，但这话语量和平时也差太多了，齐沐雨猜她还在硬撑着。
    「那你的脚怎么伤了。」她看着许蔚寧的脚踝，手搭上对方的膝盖，言语间竟带着一点温柔。
    许蔚寧愣了愣，一五一十地道出来。
    「我们第一场就输了……都怪我一直没进入状况，比到一半还跌倒了。」她垂下双肩，哪里还有平时自信的模样「刚跌的时候还好，没想到要打季军赛的时候突然痛起来……只好临时派候补上场，候补的人是打得很好的学妹，但她没有经验、容易紧张，最后只输了两分。」
    她说着说着，眼眶逐渐湿润，嘴角却还是掛着笑容「大家都很努力，都怪我乱跌倒，给大家添麻烦。」
    「后来教练载我去诊所，在给医生看的时候—不夸张，我的脚踝肿得跟芭乐一样大哈哈哈哈。」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拿自己的伤开玩笑「我第一次看到我的脚踝这么粗哈哈，不过现在好多了。你看，现在是颗柳丁！」
    「嘖。」齐沐雨带着点怪罪说「你太勉强自己了。」
    「是吗？」许蔚寧吐了吐舌头「才没有勒！」
    「现在还会痛吗？」
    「看到你就不痛啦！」
    「不要开玩笑。」
    「好嘛……只有一点点。」看着齐沐雨的脸，她有点难再抑制自己的情绪，语气中带了一点哽咽「一点点而已……」
    扭伤是很痛没错，但那又怎么能跟害球队输了的自责相比？她一直撑着没表现出来，不想让教练跟伙伴被她的负面情绪影响—她已经给大家添麻烦了，绝不能再成为累赘。
    齐沐雨默默地张开双臂，她眨了眨眼，随即意会也张开手，让齐沐雨抱上来。
    她把头轻轻靠在齐沐雨肩上，齐沐雨轻拍着她的背，她闭上眼睛感受对方沉默的安慰，一颗颗泪珠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齐沐雨感受到怀中人的啜泣，心中除了满满的心疼，还有……心动。
    开朗的、帅气的、可靠的许蔚寧，此时是如此脆弱柔软，她好想把许蔚寧护在怀里、捧在心尖，让这抹阳光停留在自己的世界。
    她喜欢许蔚寧，齐沐雨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许蔚寧对齐沐雨脑中的风暴一无所知，像隻小猫一样赖在对方怀中，安静地哭了好一阵子。
    她感觉哭够了，就默默地爬起来，捂着脸不肯让齐沐雨看。
    齐沐雨找了张卫生纸递给她，她接过后转过去背对着齐沐雨擦眼泪。
    「干嘛这样？」
    「……好丢脸。」
    「才不会，没关係的。」
    许蔚寧闻言慢慢转回来，仍捂着大半张脸，齐沐雨看到她眼眶都红了，一脸委屈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我！」
    「嗯，很可爱。」
    「可爱？」许蔚寧有所不满「你是不是在骂我幼稚……」
    「不……许蔚寧，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太适合……」不合适，但她很想说出来。
    她看着许蔚寧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你。」
    「咦？」许蔚寧都忘了要遮住自己的哭脸，愣愣地望着那双水波粼粼的眼眸「蛤？」
    「嗯。」齐沐雨的表情依旧淡然，眼神却十分生动。
    「欸？」她茫然地眨眼，球队、比赛、隐隐作痛的脚踝此时不復存在，整个世界只剩这个小房间，以及她和她。
    「你没听到吗？我喜欢你。」
    许蔚寧的嘴巴一张一闔，又嚥了嚥口水「你不会、你怎么喜欢我……你、你听到了？」
    齐沐雨昨天说出拥抱的词语后就能听到她说「抱一个」，那是不是在她说了我喜欢你后，也能够听到告白？
    「听到什么？」齐沐雨其实已经猜到了，但她不说。
    「我、我……」许蔚寧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景象太不真实了，但就算这只是一场梦，她也要试上一试！
    「我喜欢你。」许蔚寧的双眼里有期待、有紧张、有满满的希望，还有闪烁的星光「你，听到了吗？」
    齐沐雨笑了，嘴角像是勾着糖蜜一样甜—许蔚寧也喜欢她，那句话一直都是「我喜欢你」，是她太迟钝了，一直都没有察觉。
    「我听到了。」
    「你真的听到了？」许蔚寧拉着她的手腕，彷彿不赶紧说出口就再也没机会「我喜欢你喔！」
    「这就是那句话，对吗？」她反手握住许蔚寧的手掌，深吸一口气，将想了一下午的话全部说出口「昨天抱了一下后我觉得很不对劲，想了一整天、参考了一些意见……我觉得我喜欢你。」
    「你很特别，喜欢找我聊天，我不回答你也能一直说下去。你很有趣，常常让我笑出来。你很帅气、很可靠，笑起来很可爱，哭的时候又特别可怜，让人想把你抱在怀里疼，其他人都没有给我这么鲜明的感觉。」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爱情，你说，我这样是喜欢你的对吧？」齐沐雨歪了歪头，似乎真的有些困惑。
    许蔚寧不停眨着眼睛，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想应该是吧。」
    她擅长观察别人，但就是齐沐雨一直让她猜不透，齐沐雨对她的态度是不同于他人，可又自然得像是把她当闺蜜一样，直到现在她才能确定对方的心意。
    她喜欢的人听到了她的心意、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
    她不发一语，再次扑到齐沐雨怀里，眼泪又止不住地一颗颗掉下来。
    齐沐雨有点慌「怎么了？」
    「笨蛋木头……」她的哭腔中带着一点哀怨。
    「我、我伤到你了吗？」齐沐雨还是不懂「会让人受伤」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害怕—怎么她才刚听到告白就害人哭了呢？
    「不是啦！」许蔚寧抹了抹眼泪「这是太高兴了……」
    齐沐雨松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又将人拥紧。
    「齐沐雨，我喜欢你。」她在耳边低语，害齐沐雨的耳朵一阵麻。
    「嗯。」她终于能回应「我也喜欢你。」
    许蔚寧终于笑了出来「你会对我负责吧？」
    「嗯？」
    「你看我为了跟你告白费了多少劲、花了多少时间？你还听不到，我多委屈啊！」
    「那……你想怎样？」
    她放开齐沐雨，嘿嘿一笑「你说呢？」
    「再抱一个？」
    「抱抱哪够啊！」
    她还想要更多？齐沐雨皱起眉头「若要接吻的话是不是有点快了？」
    「不是啦！」许蔚寧哭笑不得，怎么这木头一开花就语出惊人「我的意思是，你会跟我交往吧？」
    许蔚寧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吗？」
    「当然。」齐沐雨握住她的手，两隻手轻轻相扣着，掌心都暖暖的。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在这一方小房间里低声诉说着彼此的情意。
    沉浸在爱情中的两人几乎忘了时间，直到齐沐雨的爸爸打电话来催，许蔚寧才依依不捨地把人送到公车站，没有拄拐杖的那隻手一直握着齐沐雨的指尖，深怕一不注意人就会不见一样。
    「我不会跑的。」
    「你现在就要跑回家了。」许蔚寧知道她总该回家的，但她就是捨不得。
    「明天去学校就会见到了。」齐沐雨说「放学的时间，是你的。」
    许蔚寧甜甜地笑了，没想到木头撩人也挺厉害的「那好吧。」
    她们看见公车远远地开过来了，齐沐雨有点想故技重施，再错过一次，但时间太晚，说不定这已经是末班车了。
    「明天见。」齐沐雨轻叹，她心里也是十分不捨。
    「明天见！」
    她正要抽开手时，许蔚寧又握紧，她抬头看着许蔚寧的脸庞。
    许蔚寧抿唇而笑，眼中星点闪烁—她现在知道了，那是喜欢的眼神。
    「沐雨，我喜欢你。」许蔚寧这个晚上已经不知道说过几十次这句话了，却还像是怕对方没听到一样，不断地重复着。
    在遇到齐沐雨之前，许蔚寧从未想过能说出「我喜欢你」，而对方也能接收到心意，是如此可贵的事。
    「嗯，我听到了。」齐沐雨的眼眸亦是波光粼粼「我也是。」
    「我以后会常常对你这句话的。」许蔚寧故作生气的样子「你最好都好好地听进去！」
    「我很期待。」冷美人露齿而笑。
    在遇到许蔚寧之前，她从未想过能听到被消音的那句话会是这么令人雀跃的事。
    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不管许蔚寧再说多少次「我喜欢你」，她都不会厌倦的。
    能听到这句话是多么可贵，她也紧紧地握着许蔚寧的手，再也不想放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