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揽月》 第一片花瓣. 银月高掛的深夜是浪人的游戏时间,当月过天顶,这极乐之时对某些人或许是继续寻觅猎物,可对有些人却可能早已停了一轮争斗。 例如被月光所照的套房中,凌乱不堪混合着淫靡气味的场景与男性熟睡的鼾声对比起坐在床沿仰头直视窗外光亮的女子来说,似乎非常不搭。她那双天然的狐狸眼,眼波流转间可以迷倒一片她想勾引的男性,此刻却难得显现出一丝茫然。柔软的躯体不着一缕衣物,只是在恍惚中伸手抓到布料就盖上身,布料摩擦间才注意到这是比她的身形还大上几号的,朦胧意识到这似乎是男子脱下来的外套,不过也没在意。 她缓慢站起身子,步履阑珊地走到窗前,面对光亮后轻轻垂下眸。这瞬间她觉得月光过于让人刺眼难受,反而衬托出她的全身污秽。 「你甚么时候才会看我一眼?」 忆起那双曾捧着糖在她眼前摊开的小手,微微握紧外套的边缘,即使塑料的拉鍊轨道嵌进掌间她都毫无感觉。 「只要你在我身边,付出一切都没问题,谁都不能抢走你……」 女子站着发愣片刻后才缓慢转回身来去捡起地上一件件属于自己的衣物,等到她穿戴整齐后也收拾了剩下属于房中另一位男性的衣物,但——是丢进垃圾袋里,绑好,在离开房间后顺手丢到走廊的垃圾桶中。 在寂静的街道,女子戴上兜帽随手拦下计程车,报了地址后重新看向外头的皎洁月光。她想知道等等回去时,那个像月光一样乾净的人会如何看她,又会不会问出她的去向。 她该照实回答吗?还是应该随口带过呢?那个人会气得上手与她撕破脸吗? 当看见住所仍然开着的灯,她眼神一亮,结了车资后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踏上阶梯,站定在家门口时她不免俗地又有一丝愧疚感袭上心头,但早就经歷多次的情况磨练着她的心性,强制将那股不安压下,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清雅的紫罗兰香气从敞开的缝隙透出来,她知道这是里面的那人最喜欢的气味,因为那人喜欢,所以家里从未摆过其他香薰,定期购入着固定牌子的紫罗兰精油。 「倾城,你还没睡吗?」 「你去哪了?」 看见沙发上那人不算太好的脸色,她微微低头笑了一下,偏过头向人露出隐藏在颈间尚未淡去的吻痕。她早已练过多次,怎样的角度能够若隐若现地勾引他人,同样也能显现自己的无辜跟天然,就像是刻在骨子里那样的天生促成,即使沙发上的是与她一般的女性也不会影响她的发挥。 「……是谁?」 沉默过了片刻,隐含怒气的嗓音从另一方传来,没等到她的回覆对方就扔来一块原本放在沙发上的抱枕朝她丢来,再次吼道:「封天妃!这次又是谁!」 「你说呢?」任由那块抱枕砸到自己的腰间,封天妃只是轻挽过及腰的波浪捲发靠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矮柜。那点不安与愧疚早就被她烂在心田,毫无负担地开口回应:「那个男的不适合你,倾城,只不过轻轻一点药,他就像条狗一样臣服在我身下,求着我给他了。」 被唤作「倾城」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看着眼前认识多年的好友,她的无力跟愤恨再次浮上心头。 已经多久了?封天妃只要看见她的身边有了男性,这人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那些好不容易看见她、爱上她的人,然后再扬起笑脸跟她说着「那些人对你不忠诚,放弃他们吧!」这种话。眼前的女人像是菟丝花一样缠绕着她,霸道地汲取那些不轻易洒落的阳光,想让她烂在泥土里成为肥料。 「倾城,你生气了吗?」 见那人没说话,封天妃姿态优雅地走向沙发,然后坐到她的身边,伸出手轻轻绕过她的脖颈环住她,「倾城,你不相信我吗?是因为这个男人追求了你两个多月,所以你也对他有感情了吗?可是那人连我都抵挡不了,又怎么可能会对你一心一意?」 纤指勾住不愿转向她这的下顎,强迫对方与自己相视。封天妃弯唇笑了,曾有人说她笑起来像玫瑰绽放般艷丽,极具侵略性,只是在眼前人看来却越发可恨。闻到她身上传来那与自己交往半年多的男人常用的香水味,那人原本生无可恋的眸中闪过一丝愤恨,暴起用力推开封天妃,站起身。 「封天妃,我告诉你,我月倾城不需要你来替我试探男人的忠诚,收起你那个勾引男人的作派,我看着噁心。」 话语落下,月倾城抬步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听见重重的摔门声时封天妃只是垂下眸看着刚刚勾动月倾城脸庞的手指,闭上眼亲吻指尖,看着并没有将那刺人的话语听进去。 自从升上大学,月倾城开始交第一个男友时她们之间的关係就变得岌岌可危了,她想尽办法拆散两人就为月倾城可以留在自己身边,结果对方的希望是睡自己一次之后,这已经变成她的常用手段了。只要做月倾城的男友,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跟封天妃上床,这似乎成为人人皆知的笑话,可是她与月倾城还是住在一起,月倾城依旧换了一个又一个喜欢的男人交往,而她也一个一个将之拆散。 这次的男人是月倾城的学长,似乎是真的喜欢上了月倾城,之前对她的示好都视若无睹,如果不是这次趁着这次欢送会给他下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插足他跟月倾城之间。 好在,成功了,月倾城还是会留在她身边的。 「这样就足够了,没问题的……」 第二片花瓣. 月倾城与那名学长在那晚封天妃的蓄意勾引下,维持了半年的感情也如此宣告结束,那个男人并没有跟月倾城扯甚么是封天妃不要脸对她下药的这种藉口。毕竟他当初在准备追求月倾城时就想过即便被人抢了这么多任男友,月倾城却一如既往地与封天妃走在一道,在她的心里,男人的排序必定是在封天妃之后的。 「我很抱歉,当初答应你的忠诚,我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咖啡厅内,站起的男人最后对月倾城说的话很平静,后者只是轻轻抬眸看向眼前背着光的人,抿唇之后摇摇头当作回覆。等到世界恢復平静,月倾城执起手边装有拿铁的杯子,抵在唇边,眼角馀光看见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轻抿了下带有苦涩口味的拿铁,再次放下杯子没有再动。 其实她并不喜欢喝带有苦涩咖啡气味的拿铁,真要说的话从小到大她最喜欢喝奶茶,只是刚升入大学不久发生的那件事之后,她就恨极了奶茶。 ——「你跟你男朋友分手吧?倾城,他不是甚么好东西。」 ——「上个礼拜天,你生日,他跟我上床了。」 ——「技术很差,给不了你幸福的,倾城。」 所有人都道她可笑愚蠢,有一个明面上就会偷自己男人的朋友,而且还将人当作闺蜜一样相处,可每当看着封天妃笑意不及眼底的表情,她总会想起在小学刚见面时眼睛清澈乾净的女孩牵着她的手,给她分享甜点的样子。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母亲也互相认识,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但为甚么自从大学之后,一切就变了卦呢? 封天妃像是变了一个人般,不再只是待在她身边,反而成为学校内的风云人物,长相美艷、性格大方奔放,那个封天妃就是所有人的追求,不论男女。明明像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排挤,但偏偏封天妃好像就是有独特的魅力能哄得女生们也喜欢上她。 而被她从小培养好的,衬托着她的优异亮丽与完美的绿叶就是月倾城,除了封天妃以外,月倾城就没有其他好友了。 那是一回神过来就足以发现的事情,月倾城的人生被自幼在一起的闺蜜划分成「她与封天妃」跟「其他人」这样的绝对区隔。所以即使大学两人终于因为所学专业而有了独立空间,但她早已习惯有强势优秀的封天妃替她做主,无法自拔。 ——「倾城,你知道这个吗?」 恍惚间她想起国中上生物课时封天妃坐在前座转过来面对她,指着课本上其中一张图片。那时老师正讲述到各项外来种对本土动植物的危害,其中一个便是菟丝花。 看似娇弱柔软无力的菟丝花拥有着美丽的名字,实际上是会死死攀附着那个被它所挑选的宿主,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摆脱,除非宿主死亡。 月倾城与封天妃,或许她就是那个需要寄生在骄傲自立的大树上,汲取养分的菟丝花。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封天妃会厌倦这样的生活,剷除自己呢? 「叩叩。」 月倾城有些飘远的思绪被一阵敲击声拉回,回过神来抬眸才发觉有名男子站在她的右前方,没有贸然坐下,而他仍停留在桌板上弯曲的手指象徵着方才的敲击声便是他製造出来的。她没有贸然说话,以眼神示意自己的疑惑,他像是也设想到了这样的反应,率先轻声问道:「我方便坐着吗?」 闻言,她的视线轻轻扫过周遭一圈。咖啡厅内的人潮并非尖峰时间般的熙熙攘攘,反而还有一些空位,对此她有些不能明白男人非要坐在自己对面的请求。 「不方便,你请另寻他座。」 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语让眼前男人原本还保持挺好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撕裂,但随后他就镇定下来,啟唇说着:「月倾城,本地人,华大餐饮系,与封天妃是室友关係,两人自母亲一代便是极好的友人,所以你与封天妃也是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 「我所说的,都对吧?」男人提起他自己在就座时也一併带着的咖啡,轻啜一口,看着对面女孩有些错愕的神情,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想跟你做场交易,你不妨先听我说说。」 月倾城原本握紧了随身提包,随时准备站起身来走人,但听到男人后来所述的「交易」,她还是停止了动作,没有当场走人。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这样调查她,甚至还来到她的面前,毫不避讳地说出会让她猜忌的言论跟举止。 她好奇眼前人会提出什么样的交易,就算可能会将她现阶段本就一蹋糊涂的人生搞得更加混乱,但或许也会成为一个突破口。 而且,她急欲想知道,若是一把火将她这片菟丝花燃烧殆尽,封天妃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你说说看。」 第三片花瓣. 那天晚上,封天妃再回家发现没了原本都会留有的一盏暖灯,门敞后给她的是一室空寂。她敲了月倾城的房门却毫无回应,转开门把只见房内空荡荡的,本来床上摆放的玩偶、桌上堆叠的书、柜中悬掛的华裳,还有那些应该在墙上用绳子悬吊她们从小到大的合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倾城就像突然消失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跡,无论封天妃再怎么翻、怎么拨打对方的电话都没有回应。当她想着要联络那女孩的其他朋友时却想起,自己为了将月倾城留在自己身边,她根本没让任何人能够靠近那女孩,自然也没有可以联络的人。 「怎么可能……为甚么,你还能去哪……」 那一夜寂寥,月亮恍若也影至云后,悄然无跡。 封天妃披散着长发独坐在窗沿下,视线看着外面天空毫无焦距。 时间过得好像很漫长,至少当清晨在她明艳的脸上洒落一片光晕时,那张精緻的脸庞却显得憔悴异常,她起身回房间去化上最艷丽的妆容,看来有超出年龄的成熟,但没有一丝突兀在那张脸之上。对于外人而言,封天妃是张扬,如油画一般色彩浓重却恣意绽放的玫瑰,她理所应当地要成为于最高峰傲然生长的花朵,不该落败凋零。 她穿上一身酒红色连衣裙,姣好的曲线被细緻包裹,却裹不住那股从里透出的嫵媚。红脣轻抿杯沿后留下印记,纤指像挑逗爱人般滑过手机屏幕解锁,再次拨通月倾城的号码,即使不抱被接通的希望却依然在寻求答案。 只是这次,月倾城似乎是感觉了她的祈求,终于不再是忙碌音作结尾。 「倾城……」 「我不会回去。」 电话另一头的那人语气生硬,就像是在对着陌生人单方面宣告着自己的决定那样不留情面。还没等封天妃开口,她持续说着:「我结婚了,天妃,我搬到了我丈夫的家,等我安置好我会再请你来作客的,不过婚宴要等到我毕业……当然,到时我一定会邀请你的。」 「结婚?」 封天妃完美的妆容许是因为对方的话而有一丝裂缝,她的声音有近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她依然想维持那个高高在上,不会因为他人有所动摇的艷丽花朵。 「你是不是被骗了?你怎么会结婚?为甚么都不跟我讨论一声就这样下了决定?你了解对方吗?如果他……」 「我不需要了解他。」月倾城淡然地打断还想继续说话的人。她的语气清浅,说出的话却依然打击着对面那人,「我只需要他会对我保持忠诚,这样就可以了。」 听到月倾城轻松的话语,封天妃想笑,她想说这个世界没有甚么所谓的忠诚,所有忠诚摆在利益面前都会不堪一击。但显然对方并不想听她一直以来所信奉的教条,直接将电话掛断,听到象徵通话结束的「嘟嘟」声,她还是有些恍然。 昨天还触手可及的人,为甚么只是一天之差,就离她远去了? 「不行……谁都可以离开我,唯独你不行,倾倾……」 她蜷缩身子歪倒在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自己,彷彿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可是她却只能感觉一波又一波冰冷的水朝她袭来,不由分说地想将她侵蚀殆尽。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小时候那个没有光也不透气的橱柜中,脖颈的铁鍊桎梏着她无法逃离,深陷炼狱。 可是那双捧着糖的手将她拉离了深海,廉价的糖纸慢慢堆叠出一艘小船让她得以在汪洋中漂浮。 所以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她跟月倾城不应该是这样的。 月倾城应该要待在她身边的,就一如童年那样地待在她身边,不会逃离。她们都不应该有所谓的「伴侣」,就连所谓的朋友也不需要,只要有彼此就够了,应该要是这样的。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是从第一次她决心跟月倾城的男友上床吗?还是这次为了达到目的而下药陷害了那个男人? 不对,她没有错,她只是想将她想要的留在身边而已,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会一无所有的。 一遍遍地在脑里不断重复,那阵刺骨的寒意才终于慢慢消退,只是当她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时还是软倒了不只一次。成功将自己保持坐姿并得以在沙发上窝着的时候,身体上早已沁出一层薄汗,湿冷的汗水让她并不舒服,不过也没有勉强自己一定要立刻站起来去冲洗掉那股黏腻。 「我该怎么做?倾倾结婚了,我得自己一个人了吗?」无人应答的喃喃自语自她口中流露而出,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不远处洁白的地面,话才出口她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反驳自己地说着:「不,结婚也有离婚的,倾倾一定是被那男人拐骗的,只要我让她看见那男人的不忠诚,她一定会回头的……」 像是从话语里重新找到目标,那双狐狸眼里再次荡漾起了能让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失去力气的四肢才像慢慢活起来一样有血液流淌过,能够被她所操控。 她起身去了浴室将浓艳的妆容抹去,脱下一袭红衣,仰头直面墙上花洒倾倒出的水柱。水珠顺着她身体的曲线下滑,些微的痒意从皮肤表面侵蚀,有股空虚从内心深处开始蔓延,可是她却不知如何才能好受一些。 抬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她的额头轻轻抵在透着凉意的墙面,即使有些水珠流进眼里她也没有眨眼,只是维持这样的姿势看着地面。 「倾倾,早点回来我身边,你应该要在我身边的……」 第四片花瓣. 这一阵子华大的学生们隐约察觉了似乎有甚么不同,若真要说的话属餐饮系的人感觉得最为明显,因为有眼的人都看出来封天妃不再与月倾城待在一起了。只是没有人去过问,甚至连一两句旁敲侧击的试探都没有,许多人都对此喜闻乐见,张扬明媚的玫瑰本来就不应该跟阴暗潮湿的苔蘚在同个画面里。 没有人问,却不会代表这件事不存在,至少当封天妃在午餐时间再次当眾邀请着月倾城参加夜晚酒吧的同学聚会时,很多人都表示不解。 「妃妃,你跟月倾城不是应该绝交了吗?」 「你们在说甚么?我怎么会跟倾城绝交呢?我们之间只是有点误会而已。」 答应邀约的月倾城在背后听着封天妃与身旁女孩的对话,感觉到身上不怀好意的视线增多之后还是默默退开了几步,不打算与人搭话或对上视线。她知道这是来自封天妃的一个小小惩罚,罚她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所以想让她被孤立的场面再一度扩大。 她的冷漠应对在他人看来就像不识好歹,不满的思想被封天妃包裹成种子于每个人心底深埋,随着花匠的洒水细心浇养,终将破土而出。 「喂!妃妃那么好的人,你这个阴沉的傢伙干嘛惹她不高兴!」 「妃妃还给你台阶下,你干嘛不领情?看着真让人不爽。」 一双杏眼随着声音转头看去,对上那些人怀揣恶意的眼眸,当看见人群中央被拱着的封天妃时,她似乎只能看见那双狐狸眼里满是骄傲,就像在嘲笑她的逃离是毫无意义般的,最终她的周遭还是会充斥着狐狸所留下的阴霾。她低下头,转身往空置的座位去,身后是他人的恶言与狐狸的劝语,最终归于平静。 「月学姊,这里给你坐。」 一道男声突然划破她世界里的寂静,月倾城抬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是时盛念——她的直属学弟。说实话其实她对他的印象没有很深,只记得是一个安静到没有存在感的男孩,除非她问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才会有回应的人。 月倾城环顾四週,因为是午餐高峰时间学生餐厅里也已经没有多少位置了,时盛念原本坐的是四人座,她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谢谢,一起坐吧?」 男孩并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坐下的身体让她知道这是不反对的意思,所以她也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 不过当他们都安静地享用起面前的午餐时,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带着打量的视线着实让她有点坐立难安,而她抬眼看见对面的男孩,虽然表情淡然,但手指却有些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颤抖。她弯了弯唇角,有些自嘲地想着如果让封天妃看到这幕的话,这男孩也会成为那狐狸的裙下之臣吧? 「抱歉,不然我去其他地方坐吧?」 或许是她的话语太过突然,她看着他的身体猛然一抖,汤匙差点脱离他的控制,但好在他最后还是有握住,没有落下敲击碗盘製造出响声。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孩,最后还是摇摇头,并没有同意她的提议。 「没关係,只是一顿午餐而已。」 他想得很简单,他的轻描淡写让她有些想反驳,她想说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可是对上那双透着儒雅气质的眸子就说不出口。从她第一眼见到时盛念的当下,她就觉得时盛念并不适合餐饮系,他更像那种古时会拿着书卷给人讲着诗词的夫子,想像不到他是手握菜刀切菜,用锅铲翻炒的厨师。 最终她甚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那张脸慢慢将面前的食物吃完,幸好没有人再打量他们或直接来到她面前说些甚么,也没让这顿午餐再失了味道。 时盛念率先吃完便告别月倾城离开餐厅,等到她吃完时,餐厅内大部分的人也都赶往上课的教室,她也不急着离开,慢慢地喝着饮料。只是在中途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她结婚对象——杉望凯的电话。 「今天晚上我们系有聚会,不会准时回家。」 一接起来就脱口说了这句话,她的声音很淡,没有过多的情绪参杂其中。毕竟对于这个登记结婚还没有满一周的丈夫,她是没什么感情,不过关于自己的行程报告她觉得还是必须说一下的。 「我今晚也有应酬,你注意安全,想离开时打个电话给我,我让人去接你。」 「好的,您也是。」 掛断电话后,月倾城看着黑掉的手机萤幕,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嘲弄。 她知道杉望凯对她并没有感情,封天妃所述的欺瞒并不存在。从一开始杉望凯就向她说得很清楚,他需要妻子,但他早已有个喜欢许久的人,只是那个人肯定不会接受他,所以他要从她这里下手。 在从未想过的某天,她成为了封天妃的替代品。 ——「我不会受她勾引,杉太太的位置也只会留给你,我只想要她接下来能开始过自己的人生。」 杉望凯似乎为这一天准备得很充分,那张不平等的契约写明若是他出轨了,名下八成的财產都会转移到她的名下,她并不需要履行夫妻义务,但必须住在杉望凯的屋子里,在他需要偕伴出席的宴会中她必须做好妻子的角色。她同意了,并在当天就与他去民政局办理登记。 她的确只想要一个忠于她的人,或许是封天妃抢她男朋友的屈辱成为了她的执念,她想,要是抢走本应该属于封天妃的完美丈夫也是一个报復吧? 其实在那之后她问过他,都已经喜欢封天妃成这种地步,为甚么不乾脆把那人带回家关起来,反而要找她这个不喜欢的人彼此綑绑? 那天的回答好像还在耳边回盪。 他说:「我是可以这么做,但我不希望她恨我。」 第五片花瓣. 出乎月倾城意料的是,封天妃并没有针对时盛念做出甚么难听的谣言,说不出来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松一口气,但她总归没有拖累了自己的学弟,这让她晚上时对着封天妃那张艷丽的脸也有了好脸色。 「倾城,你结婚得很突然,也没有结婚前夜的单身派对。」封天妃来到她耳边轻喃,她忽然觉得如果她或封天妃其中有一个人是男性的话,或许这就是情人间的耳语呢喃吧?还没细想,她听见耳边那人继续用勾人的声音说着:「现在补办一下吧?放轻松玩。」 手里忽然被塞入了一杯盛满金黄酒液的玻璃杯,她抬起视线对上那双眼含笑意的眸子。恍惚间感觉似乎已经很久没看见封天妃用这样纯粹乾净的笑容对着她了,她一直像是赌气般地交不同男友,挑战着对方的忠诚,也挑战着自己的容忍与封天妃还没展现出来的手段,最终获得的都是数不尽的嘲弄。 封天妃会对她下药吗?是希望引诱杉望凯出现来勾引他吗? 月倾城既想封天妃能够知道杉望凯其实本来应该是属于她的,又想封天妃不知道,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够去做嘲弄她的那个人。 她弯唇,笑意不及眼底的将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封天妃没拦,周遭的人也起鬨地大呼。酒吧里的音乐拨放得很大声,掺和着那些若有似无的话语,酒精的作用下这些似乎都被无条件放大,搅得她脑里难受异常,晕眩感袭来,封天妃的手扶得很即时,任由对方将自己扶到沙发上坐着。 第一次醉酒的经歷并不好,她能感觉,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封天妃拿着她的手解锁手机,将她倒在一个男生身上,那男生听从封天妃的指令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脖颈。如果封天妃拍照的话,这照片肯定曖昧异常,她想。 「倾城,你说如果我将你现在这副模样给你丈夫看到的话,他会生气的吧?」封天妃的声音很浅,浅到她几乎有点听不清,一隻手指悄然爬上她颈间钮扣,缓缓勾开束缚,「要是他知道你是一个这么浪荡的人,结婚之后还来酒吧找男人,他肯定会生气的,毕竟是你先不忠诚的,对吧?」 她前三颗钮扣似乎都被封天妃解开了,甚至有意无意地往外拉开,要是外人看来或许真的会觉得是她不检点,在跟男人拉扯中让衣衫不整的吧? 可惜,杉望凯并不爱她,也不会因此生气。 如果她能够清醒过来看着封天妃的话她一定会嘲笑,一直以来运筹帷幄的人永远是眼前这个人,但终于有一次能让眼前人对情形失去掌握。这感觉让她很好,甚至比她有几次因为考到班上第一名获得母亲鼓励时还开心。 「喂?您好,我是月倾城的朋友,她喝醉了……」封天妃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她知道这人是刻意的,在她耳边打给杉望凯,知道她反抗不了只能安静受着,「好的,我将地址传给您,我会照顾好她的。」 然后一段沉默过后,她的身体被轻轻挪动,靠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你可以离开了。」 「好的。」 封天妃的声音很近,月倾城猜想刚刚的挪动是改靠到她身上,因为有股熟悉的香水味窜进自己的鼻间。那是封天妃常用的香水,对方也曾送了她一瓶,只是她不习惯喷香水,并没有用过几次。 酒吧的喧闹不堪似乎无法打扰这个角落的寂静,只有两个女孩独坐在此。如果月倾城能够睁开眼,她就会看见此刻其实封天妃微微低下头,在距离她细白颈间不过一指的地方停下了。 要是在这个地方咬下痕跡,倾倾会有感觉吗?或许这场戏的效果会更好吧?封天妃想。 她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没有在那片皮肤留下痕跡,坐直了身让月倾城能够靠着她好好休息。知道月倾城不擅酒,她刻意挑了后劲极强的烈酒让人动弹不得,为的能够在一杯里就达成她目的。 为甚么要结婚呢?倾倾,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不好吗? 在月倾城昏昏沉沉间,她似乎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叹息,只能是来自封天妃的,但她却问不出「为甚么要叹气?」这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杉望凯推开门的瞬间他就认出了那个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女孩,不是照片也不是幻想,是真实存在且有体温的那名女孩。她身边靠着他的妻子,但那双眸里毫无光亮焦距,像是失去灵魂一样地静静看着桌上酒罐,她的手轻轻搭在妻子的腕间,他知道她不敢握。 他认识她,已经十二年了。 可是他知道,那个女孩已经不记得他了。 在他前路未明、羽翼未丰的时候,他的女孩已经被扔进泥潭里一次又一次,如果不是月倾城的存在让她活了下来,或许他现在只能在她的墓前日夜独坐。所以他找上月倾城,将那些报酬以另一种形式给人,同时让他的女孩不用再作贱自己,在一个又一个男人间辗转。 他也不会碰她,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没有把握好最后机会,他不会在她眼里再出现了。 深吸一口气,杉望凯重新确认了一次自己的仪容,然后带上或许是人生中唯一一次满溢温柔的笑容慢慢抬步往那个角落走去。鞋跟与地面的敲击似乎是撞在他的心上,一步一步都在重重捶着心口,就跟罹患心脏病般窒息难受。 可是他不能退缩。 他来到封天妃面前,隔着一张桌子,他看见那个女孩抬起眸瞬间亮起的光,他只是当作没看到一样加深微笑,然后向她点头致意。 「你好,我是月倾城的丈夫,初次见面。」 第六片花瓣. 是夜。 褪去酒吧的喧闹与曖昧,封天妃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她没有开灯,同时也将手机扔到一旁,丝毫不管一个接一个传来的讯息或拨打的电话。没有灯光照耀的客厅有些昏暗,只是靠着隐约的月光还是能看见周遭事物的轮廓。 但她就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如果不是那双狐狸眼还在慢慢地眨眼,或许会被人以为那是一具坐着死亡的尸体吧? ——「谢谢你照顾我的妻子,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那个男人的笑顏跟若有所指的话语似乎深刻进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他说他叫杉望凯,当他从自己手里接过昏睡过去的月倾城时的那双眼里盛满的是温柔,理性告诉她这个人是真的能照顾好月倾城,已经没有她可以插足的馀地了,那个人并不会上她的当,更无法用以前的所用手段来对付他。 可是感性却不让她退缩。她为了月倾城,从幼时就细细筹划,明明一切都那么好,如果不是月倾城妄想逃离她的控制找到一个又一个男人,永远都不会有人影响到她们的两人世界。如果现在将一切放弃了,那她这些年的努力算甚么?她对月倾城的那些丑陋心思又要怎么被弭平? 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溢满心头的思绪全数压下,即使不那么成功但她必须反覆去做。 因为如果不冷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会做些甚么事情。从小的时候,那个名义上为她母亲的人就时常说着,如果想让事情成为想要的结果,那就得拥有超乎常人的自律跟筹谋,她必须足够冷静才能继续去思考下一步。 或许是那些扰人心思慢慢趋于平静,她才后知后觉得感到掌心传来一股钝痛,茫然地低下头观察,不只是掌心,就连她的指尖都沾染着血丝。她猜想是方才为了宣洩那股想发怒的劲头让她在不自觉间握紧双拳,做有美甲的指尖虽然不锐利但也有一定硬度,刺破她细心保养的皮肤,渗出血来。 起身取了放在电视柜中的医药箱坐到窗边,就着月的微弱光线,她粗略地用食盐水清理了指尖的血渍跟掌间的伤口,抹上药膏才用纱布草草覆盖。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急着去将物品归为原位,长腿一踢就让医药箱远离自己,偏过头看向窗外。 底下是车水马龙,顶上是皎洁月色,她的眼只是上下打量一番后看向毫无目标的远方。 如果从这里一跃而下的话,或许她跟月倾城都能得到解脱吧?她曾经想过数次,她彷彿就像那片长满荆棘的藤蔓,死死地向上攀爬就为了将高塔里的公主綑缚在连门都没有房内,将那扇窗用藤蔓掩盖的话,月倾城肯定就逃不掉了吧? 可是那个王子的到来,像是覆满烈火般要将她灼烧殆尽的宝剑砍在藤蔓身上,然后将月倾城抱离了高塔。 她就像是童话里的恶毒巫婆,即使王子跟公主要准备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她还是想将之拆散。如果能毁掉就好,毁不掉至少也让她们两个人的生活不会再有第三人到来。 「那个人我看起来就接触不到的,我该怎么做……」 想起杉望凯一身价值不斐的装束,封天妃头痛欲裂,心中对月倾城是如何找到这样一名男子更加好奇,在她看来月倾城会涉足最远的地方顶多是系上组织旅游的各个观光景点,并不会独自出门。这男人就像突然冒出的新芽,不受她的控制,也无法被拔除。 「对了,系上。」封天妃像是想起甚么,连忙爬起身去捡回自己到家之后随意扔到一旁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翻找才终于找到她想看见的东西。看着距离不久的日子,她喃喃自语着:「校庆要到了,如果倾倾看到只有我才是能帮助她的人,或许就会放弃他,回来看看我了吧……」 可是应该怎么做?如果没有成功的话,她要怎么办? 不过还没等她细想下去,头就下意识地摇晃起来,她不能再想了。 「只要能将倾倾留下来,无论做甚么都可以,我不能再想那么多了。」 她轻轻垂下眸,视线落在腕间的一点红痣上,想到不过多久前她的手也曾覆在月倾城手腕上的相同位置,她却没敢紧握,深怕一个用力就让对方清醒过来推开她。在早些年的时候她们俩的关係还没像现在这样岌岌可危,当时她们一起去了隔壁市爬山,求庙宇的神明保佑她们诸事顺利。 也是从那之后,她们手腕都戴上了从那间庙宇求来的花绳。 只是当月倾城踏入大学交了第一个男友,收到来自那男人的手鍊后就将那条花绳取下,日夜都带着那条来自外面男人的银鍊,即使是面对她的询问,对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有收好就行了。 或许是从那时,她就有着深重的危机感,好像只要她一个不察,月倾城就会果断地离她远去。 ——「你如果想将宠物留在身边,一是根绝外面的诱惑,二就是断了宠物的后路。」 也就是在那个茫然的当口,母亲在她童年一次曾经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语闯进她的脑海,受到啟发后这才开始她对月倾城男友的各种诱惑。或许是该庆幸母亲给她的这副皮囊极好,也该庆幸自己出生于那个混乱不已的街区,那些对陌生男人的勾引与刻意手段其实并不需要她多加揣摩便能手到擒来。 另一方面,月倾城因为幻想所以对完美爱情的高标准也是对她的有利之处,一旦男人只要有一次的不忠诚,月倾城也就不会留恋,直接了当地转身离开。即使从那之后她们两个之间也因此生了嫌隙,但只要对方愿意留在这个房子中她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无论前途多舛,她也必须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入。 第七片花瓣. 时间过得很快,在华大举办校庆的那日,一扫之前的关係紧张,无论是谁都放下以前的不对付,所以也显得热闹非凡。在举办的规模上,华大校庆分了几个区块,有按照每个系所而有的不同特色摊位,也有餐饮系独有的限定餐厅,以及汇集各系人才的集合表演。 一到了每年校庆,不管是学生们的家长或附近其他学校的学生,此外也有被校董事们邀请来的各方高层,人潮群聚,更添喧闹。 餐饮系今年是由三四年级独揽限定餐厅,一二年级先在各系摊位留些经验。而封天妃与月倾城所在的四年级为了让三年级的学弟妹有更多学习机会,于是下放了许多方案决定权,大多数四年级生都是从旁协助。封天妃被编在甜点製作组,月倾城则是去到负责前菜备料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她们的休息空档被排在同个时间段,也方便了封天妃去寻月倾城一起逛校庆。 「倾城,你休息了吗?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两人之间似乎因为气氛使然,之前的那些剑拔弩张都被细细掩盖,此刻也能平静相处。 月倾城抬眼看着一袭简单便装,发型也只随意扎了高马尾的封天妃,似乎很久没看见她眼前人是这样小清新的打扮了。自从升上大学,封天妃基本都穿看着高贵典雅的连身裙,头发也一定会用捲发棒打理整齐,看起来跟她就不是一类人的样子。 或许因为是这样的封天妃,她同意了与这人同行的要求,甚至默许对方挽着自己的手臂。 「我们去看看集合表演好吗?我听说今年有不少特别才艺报名,有点好奇。」 华大以前并不兴这种公开展现才艺的表演活动,只是随着时代变化,学生们的多元发展被教育局高层放到明面上来重视,不只是体现在招生入学,华大也在校庆上放心思,添加了集合表演。或许是办得多让学生们逐渐信任,每年报名参加集合表演的人越来越多,这也让校董事会十分欣慰。 月倾城没有反对,任由身边人拉着自己走,来到了体育馆。 只是当她在门口等去厕所的封天妃时有些被馆内绚烂灯光晃了眼,就在这个瞬间她的手忽然被人拉住,并没有留情面地将她扯向准备后台。那个人力气之大,并不管她的几次踉蹌。一直到人来人往的后台才被放开。 「月倾城!你还在发什么呆?赶快准备,马上就要轮到你表演了!」刚刚将她拉来后台的人有些急性,看到她一身t恤牛仔裤时又有些嫌弃,嘴上也没好话,「不来彩排还穿得这么寒酸,这么丑的脸也不知道化点妆,麻烦死了。」 听到一旁有人来催,那女孩也没继续抱怨,只是伸手拖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她往另一边走。最后被丢在一个排着两三人队伍的末尾时她才冷静下来,刚刚那个人如果她印象没出错的话是餐饮系的文艺委员,因为她从来没有报名过任何活动的表演,自然也与那人不熟。 可是现在,文艺委员却说她有报名,还马上就要上台,而她连自己到底报名了甚么表演,要做甚么都不知道。当她想问的时候,文艺委员早就跑得没影了。 看到前面又一个人上台,不出三位就要轮到她了,她马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问问封天妃在哪里,希望对方能够来帮帮她。 只是这次封天妃并没有回应她的请求,拨出的电话没被接通,讯息也毫无回音。 在焦虑与前头隐约传来的音乐声之间,月倾城兴起了逃跑的念头,左右不过是在她毕业前增添了一个笑柄,但要是与在公开场合丢脸比起来根本无伤大雅。在倒数最后一位时,她转身正想抬起脚步离开,视线范围却映入一双穿着高跟鞋的长腿,那双腿的主人褪去与她相仿的白衫与牛仔裤,换上一身不规则剪裁的酒红色长裙。 细肩带勾勒着那人颈间骨感尽现,雾光粽的波浪捲发披散在肩头,衬得底下肌肤白皙无瑕,那张脸原本的乾净妆容被加深,看来自带一股莫名妖艷。 封天妃在他人的眼里看来就是这么引人注目,哪怕是忙碌非常的后台,也都会有人驻足下来就为瞧她一眼。只是她并没有理会那些人的目光,抬眸锁定着眼前月倾城所站的位置,缓步却坚定地走了过去。 「倾城,久等了。」 在这场不知为何而生的表演前,封天妃去替她交涉了一番,原本的独唱被改成两人一起表演。要演唱的《红玫瑰》她印象其实很深刻,因为不知道是甚么时候起封天妃就将自己的手机铃声改成了这首歌曲,所以她也能够背出一首完整歌词的。 她们合计之下很快就选定一个曾共同练习过的社交舞配合不怎么熟练的歌曲,本来绑在封天妃头上的发圈也因为装扮需求而改到月倾城脑后束一个低马尾。她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向站在一旁保持笑容的封天妃,她在猜想着对方在这起无中生有的表演里参与了多少。 给她私自报名表演、动用人脉将两人休息时段排在一起、将她骗来体育馆观看集合表演,甚至所谓的交涉可能也只是一个幌子,封天妃其实一直躲在暗处,欣赏着她因此变故而焦急害怕却躲不掉的样子。 「倾城,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对上那双佯装无辜的眸子,她很想出口质问,甚至想因此撕破脸,就在这里让两人的友谊划下句点。但最终她只是偏开头看向台上,声音很低地说着:「没什么,我有点紧张。」 封天妃随之而来的笑声很淡,手轻轻伸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要安抚她一样的温和。 「一切都会没事的,有我在,我向你保证。」 第八片花瓣. 在封天妃的带领下,月倾城很顺利地跳完那支并不熟悉的舞蹈,歌曲的大半部分也都由对方唱了。她又一次成为可有可无的配角,如果将她这个人选删掉换上任何一个男性或许都比她站在封天妃旁边还要和谐。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或许封天妃演绎的就是手握主角光环的大女主剧本,而她就是衬托女主有多么厉害,多么光彩夺目的一个小配角,不起眼也不会让人在意。 她忽然就感觉有些厌倦了。不明白为甚么自己的人生会走到这个地步,甚至也不懂封天妃跟她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局面,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彼此搀扶的,无论是回家后母亲不在的寂寥,又或者是关乎人生分歧的重要考试,明明都是封天妃陪她慢慢走过的。她一直以为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就算双方各自步入礼堂,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改变。 可是现在她就算结婚,对象心有所属的却是封天妃,她就像个小丑一样沾沾自喜也无法去到本人面前炫耀。 看向一旁仍然挽着她手臂的人,手猛然一挣就逃开桎梏,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个过激的举动,没有准备地就被推向一旁,跌坐在草地上。漾着讶异与不解的眸子与她对上,她抿了抿唇,即使现在自己也有些意外,但依旧不想伸手去帮忙搀扶。 「我从来没有报名过任何活动,从大一开始的新生比赛,到现在的校庆表演,我没有一次参加过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要撕开这层偽装让她有些难以承受。但既然已经开口,她就不想退缩,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着:「从一开始你就有意无意地将我推离团体生活,而你却一直活在人群中央,所以……这一次是你做的,对吗?」 她们所处的位置是体育馆的后方,并没有多少人来往,自然也不会有人目睹这场好友间的决裂。封天妃只不过错愣片刻就收回心神,逕自站起来,优雅地弯身拍了拍沾染上些许杂草的裙襬,随后对上月倾城的视线。 「你有甚么证据吗?」 那双眼里并没有月倾城所想的心机与算计,可是她明显感觉到她并不了解眼前人,明明是一直以来看着长大的朋友,她才终于发觉有些事情早已偏离她所以为的轨跡。她退了一步,封天妃就踩着高跟鞋前进一步,纤细的鞋跟就像踩在她软弱无比的心上,为了刺伤她而无所不用其极。 「倾城,你恨我吗?其实我不希望你恨我。」封天妃说得很轻,如果不是周遭并不喧哗,或许她就会错过这句话。只是接下来,或许是怕她听不见一样,封天妃猛然靠得很近,手搭上她的后脑突然拉近两人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在耳边缠绵,像是在述说情人间的情话般,但出口的却是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话语:「可是如果我们最后会恨上彼此,乾脆从现在开始彼此怨恨吧……」 还没等她从那段话里回神,封天妃就决然地将她推开,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凛然。 明明才刚入了秋,月倾城却觉得自己好像被拖入冰窟一样浑身发冷,就算封天妃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都没让她好转。直至接到来自杉望凯的电话时她才发现天色早已昏暗,她不知不觉靠着水泥墙坐下发楞,连校庆结束后的收拾时间都错过了。 「你在哪里呢?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可以走的话就过来吧?」 她又坐了一会才浑浑噩噩地站起,凭记忆绕着人最少的路走往大门口,偶尔有些陌生的人影走过她也没有像过往那样怕被人发现。在她终于找到属于杉望凯的车并且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时却忽然感觉到有水滴落到了头顶,她并没有在意,鑽进了车厢之中。 杉望凯见她一脸失魂落魄地看着外面,也没有着急驶动车子离开,就看着她望向窗子外在骤然大雨之下匆忙来往的人潮。他思考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开口问她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情,毕竟即使是夫妻关係,但他们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利益才待在一起的陌生人,贸然的关心只会徒增困扰。 「她说她恨我。」 在沉默中,月倾城的话语显得十分突兀,杉望凯不理解地看向她,但后者却没有捨得将目光移向他,只是自顾自地曲起指节轻叩车窗。 「你甚么时候会去找她?杉望凯。」她没有明说那个「她」是谁,不过两人都心知肚明那所指的人是谁。她像是在自问自答,并不渴望他有所回应,「她说不希望我恨她,就像你那时候的说词一样,我觉得就好像在说着她爱我…… 「杉望凯,你早就知道了吗?知道这一切。」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看见她像是平静下来,乖巧地扣上安全带之后才啟动车子离开华大校门,一路上两人之间安静无话。 月倾城恍惚间忆起童年时常看见封天妃的母亲带着年幼的女儿来到她们家的日子,从她记事以来,妈妈就很少笑,唯有在看见封天妃母亲的时候才会展露笑顏,甚至对她有几分好脸色。而对着封天妃,她的妈妈也视如己出,对人好得不行。 她从未有过嫉妒,也愿意将自己珍藏着的糖果分享给对方,只是她还是不能了解。 ——「妈妈,你很喜欢妃妃吗?每次你看到她们来,都好开心。」 其实那时候妈妈的回答让她并不是很懂,可是直到现在这样她好像才忽然隐隐约约明白了是甚么意思,但却更加混乱了。 ——「倾城,有一天你会发现,有一个人缠着你,是双倍极致的快乐。」 第九片花瓣. 大雨滂沱中,封天妃并不在乎雨水浸透她的身体,只是安静地倚靠着校门旁竖立的石墙。单薄的身子依旧穿着上台时的那身红色连衣裙,因为水的关係导致顏色越发暗沉,染湿的布料贴紧了她的躯体,勾勒着曼妙曲线,可惜现在并无观眾来欣赏她这副宛若雨中玫瑰傲然不倒的模样。 连绵不断的水珠顺着衣裙的细肩带下滑,有些在凹陷的锁骨氾滥成灾,有些则匯流进胸前双峰中央的缝隙,引人遐想。 她双手环胸看向远方道路的尽头,扰人的雨声持续在耳边冲刷,但她只是想着不久前看到的景象——杉望凯驱车到来等着月倾城,而那人在姍姍来迟后毫无芥蒂地上车,并没有任何犹豫。大雨后他们的离开多么理所当然,她在期待甚么?是希望月倾城看到大雨后能够想到她?还是希望有人能够发现到她? 但是,都没有。 封天妃想起那个改变她人生的夜晚,也是一个雨势浩大到听不清外边有甚么声响的夜晚,饥饿感迫使她推开橱柜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母亲与素未谋面的男人在床上交缠,原本被隔绝的呻吟与低喘入耳。当时她只是看着母亲细长的腿圈向男人的腰,手也紧紧地攀紧压在她身上人的脖颈。 那时她觉得肚子里翻搅的都是噁心,当对上母亲那双眼含冰冷的眸后一个机灵,不顾可能手指会被夹到的风险也马上关了柜门。她双手合十希望母亲不要生气,但不过两分鐘后原本闔上的柜门又重新被打开,她下意识仰头对上了一双还在涌动着慾望的眼,那男人浑身赤裸地站在橱柜前,身体下半部的雄性特徵挺立,就在她的脸前不过一手的距离。 ——「您要不要试试看孩子的滋味?这么小的孩子您还没试过吧?」 在那夜之后她无数次后悔当时推开柜门的行为,因为那就是拉开她悲惨一生的序幕。如果当初她没有这么做的话,或许她还会跟月倾城一样的乾净,她的人生也能是个被捧在手心里尽情撒娇,恣意挥洒的公主,可万事都没有早知道,她已经是烂在深渊泥沼的枯骨了。 她好像还依稀记得当那个男人走了以后,母亲披着浴袍用指尖捏着她下巴,端详她满是伤痕的身体,像是打量物品一般地看着她,并不在意她身下流出的血丝跟黏稠物,最后抽了张纸巾擦拭指尖,彷彿她身上有甚么传染病一样。被捏疼的下巴失去禁錮的力量,下意识垂首,入目的就是她那副被摧残不堪的躯体,她并不想看,闭起眼却被母亲狠狠甩了一巴掌。 刺痛感在脸上被放大,一时间她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睁开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母亲,看见的狠戾与暴躁很陌生,那股嫌弃也毫无掩饰地侵蚀着她。 ——「噁心的傢伙,看清楚你是怎么不堪寂寞地离开那个柜子遭到报应的,像个欲求不满的畜牲一样,是你母亲真让我觉得反胃。」 她从记忆里回过神,对上的不是母亲那副兇恶嫌弃的模样,而是时盛念那个乾净的少年。他眼神里有着担忧,手持伞往她的方向遮着,肩头覆上一层仍有馀温的外套,她知道原主人一定是眼前的少年。 时盛念是跟她住在同个社区的人,在那个破败不堪,淫乱无比的社区里有很多孩子,但只有时盛念不一样,只有他被家人保护得很好。有爱着他,不会让他冻着的奶奶,还有即使忙碌但也会时不时抽空回来看看他的双亲,所以即便身处在像是烂泥里的环境,时盛念就像不染尘埃的花一样乾净。 她当初会看见时盛念,也是因为那股跟月倾城如出一辙的乾净。 在外面她跟他保持着疏离的态度,但回到那个社区时她才会给他一点笑脸,用着那些母亲靠卖她得来部分的小零钱,两人一起去买罐巧克力,掰着指头数数吃下。直到进了这所大学,就算像是追随着她的脚步考来的时盛念来到她面前,她的视线还是放在月倾城的身上。 只是在这个狼狈不堪的当下,她看向眼前穿白衬衫的乾净少年,伸出带着水气的指尖轻轻抵在他的心口,湿冷似乎也慢慢浸透着他。防水的妆容并没有被大雨晕染,她扬起的笑容依旧很美,像是有人常说的破碎感在蔓延。 封天妃猛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将时盛念握着伞的手向上推去,见他身子下意识地后仰,倾身含住男性最为脆弱的喉结。他没有推拒,而她只是用牙齿嘶磨,片刻她就松了手退后,看见带着曖昧红印的少年跟起了反应的部位,她悄悄勾住束在他腰际的皮带,施力让两人下身贴近。 「你也想上我吗?时盛念。」 她的声音好像要被这阵雨声敲得稀碎,如果不是他很认真在看着她,或许本来就轻微的声音就会被掩埋,听不到她那些被藏在恶毒话语后的呼救。 看见那双始终注视着她的眸子,封天妃垂下头靠向少年的肩头,即使带水的发丝染湿了白衬衫,他也没有怨言,只是安静地让她靠着,给她在这个当下有一个能够汲取温暖的一个地方。好像在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冷得发颤,双手抱臂,直到指甲刺破皮肤渗出血液的疼痛才让她拼出几句破碎的话语。 「时盛念,我好冷……她真的不要我了,你会要我吗?」 那个少年没有开口,只是在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就像情人一样的依偎,这次终于不是她对月倾城的一厢情愿,而是有个人缓慢却坚定地抱住她,于是她也第一次放任自己的脆弱被他所看见。 她轻轻闭起眼,却是在心中道歉,她知道了时盛念的情意,却始终无法回答。 因为她不能带着满身污秽泥泞去染脏眼前少年的白衬衫,她不忍心,也不可以。 第十片花瓣. 校庆之后不过休息一天就继续接着紧锣密鼓的课程,虽然这样的安排对在校庆上付出许多心力的华大学生并不能好好休息,但每年华大都会在秋冬交会之时安排一个小连假,校庆的补假就会安排在那时候,所以学生们也毫无怨言,认认真真地来到学校上课。而月倾城与封天妃在同一堂西餐製备课相遇,她们的目光交会却没有人开口打招呼,而是默契地互相转过头看向前面老师所待的地方。 但不知道是不是月倾城的错觉,她总觉得封天妃今天的脸色有些惨白,只是因为那张脸上常常覆盖着化妆品,或许是今天上了多一点的粉而已。 只是她的猜测在课程中途就被证明为假,因为一阵尖叫忽然响起,所有人看去的目光是定在中间桌子后的一个短发女孩身上。桌面放着的砧板沾着血跡,而那女孩的视线却是看着地上,当大家看清地上情形时一瞬间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还直挺挺站着听课的封天妃此刻却躺倒在地面,双眼紧闭,她的手指跟手臂都有被刀划破的口子,正在往外涓涓冒血,在她的身旁还遗落了一颗染血的苹果。 「怎么回事?快点拿毛巾来止血!」 「我、我不知道,妃妃她本来在照着电子萤幕上的图案做果雕,可是她好像就突然一个踉蹌没站好,刀也没拿稳就往手上划,倒下去了……」 任课的女老师急急忙忙地从柜子里扯了条乾净的毛巾过来,蹲下身来拉着封天妃的手就想替人止血,但仅仅只是触碰到手臂裸露出来的部分皮肤,她就觉得烫得慌。她伸手探了探人的额头,而后轻轻晃动那人的身体都毫无反应,发现封天妃不仅是发烧,而且也已经失去意识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毛巾压在封天妃的伤口上止血,然后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直到嘴上顺利报完资料,她才轻呼出一口气,抬头正巧对上月倾城的视线。 「哎!我记得你不是封天妃的室友吗?」老师像是想起什么,赶紧招呼着月倾城上前来替她一起将病人搀扶起来,嘴上也继续说着:「等等你跟我一起送她去医院,等她情况稳定下来之后你再带着她回家吧!别傻站在那,快来帮把手!」 月倾城解释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老师给打断了,只能乖巧地上前去帮忙老师将封天妃扶起来。而老师将课堂的进度给安排好就放着四年级生自习,反正眼前的学生们也要开始准备毕业了,因此本来就没放太多的重心在课堂上,所以这次的缺课并不会影响太大。一个脚程快的男生从医疗室借来轮椅,让老师跟月倾城都省了不少力,将封天妃安置好后才推着人往校门口去。 「你们这些小孩啊!都不懂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等到年纪大了之后你们就知道苦囉!」 或许是因为有了轻松的法子,老师有馀力之后就开始对着月倾城说教,不过更多可能是她自己的喃喃自语,并不需要有人回答就能接续下去。月倾城虽然站在一旁,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将那些话太放在心上,只是垂眸看着封天妃似乎又白了一层的脸,伸出手轻轻擦过后打量指尖,磨了磨,并没有粉的跡象。 脸白成这副模样,看来是真的病得不轻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封天妃,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断了呼吸那样。在她有记忆以来,封天妃总保持着不会让人生厌的微笑,因为搭配着那张脸,所以总能吸引他人对其產生好感。 不用说其他人,就连她都是那个被甜美笑脸所吸引的人。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看到封天妃的这种样子,还是在两人关係疏离之后。 今天的封天妃穿着黑色修身t恤跟牛仔长裤,她的手在那个纤细的脖颈探了探温度,指尖却在收回时不小心滑过凹陷的锁骨,她才有些意外地发现封天妃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瘦了一大圈。是从甚么时候她跟封天妃已经不会一起吃饭了呢?依稀记得前几年的今天她们明明还会一起去超市挑菜,晚上共同煮着大餐,她们还会准备对方爱吃的甜点,在睡前的一个小时边看电视边享用。 可是随着专业里的分组不同,还有当时男友的各种邀约,她们其实已经很久没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了。她曾经以为封天妃是不介意的,毕竟从来没听对方说起相关的事情,而且当她回家时封天妃也时常不在家,所以她总下意识觉得或许封天妃是去找了那些在大学里的朋友出去玩。 「长期的营养不良跟急性上呼吸道感染,需要吊点滴,可能还会出现反覆高烧的情形,家属也要记得多注意病人的身体情况。」 当听到医生这么说时月倾城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倖也消失殆尽,迟到的罪恶感袭来,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答应了老师照顾好封天妃的要求,乖巧地坐在病床边看着点滴瓶。看到床上人近乎透明到能清晰看见血管的皮肤,她才想起校庆那时封天妃穿的长裙好像就衬得人过于纤细了,只是当下她在意的却是要上台的焦虑跟对人的猜疑,并不在乎对方的情况。 在那之后的大雨,封天妃有顺利避开吗?她不知道,她也没有想关心过。 原本会满溢情感的狐狸眼此刻却死死闭着,她想要封天妃醒来嘲笑她,说她太自以为是,对方其实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校庆说的话也不过是要干扰她而已。但封天妃并没有醒,她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在两人关係中自私的那个人,其实是她。 封天妃一直将那些拱手相让隐藏得很好,无论是她想吃的东西还是她想看的书,甚至是想要就读的科系,她从来没有问过封天妃的意见,也下意识觉得封天妃是不会反驳她的。 她享受着封天妃对她的好,却对那人抢自己男友的行为深恶痛绝,将以前的过往全数推翻,用着一句又一句刺人的话语对着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 「对不起……」 第十一片花瓣. 在点滴吊完前五分鐘,封天妃发散的意识慢慢回笼,睁开眼环顾四週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医院,那时的月倾城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只是低头滑着手机,在看到她微微弯曲起的指尖才抬头对上那双狐狸眼。她的脸色看来好了一些,虽然依旧覆着一层病态,但对比刚送来医院那时濒临死亡的样子好了不少。 「你醒了?医生说你的点滴要打完才能离开,我等等会送你回去,你可以先想想有没有甚么想吃的。」 身旁传来的声音很淡,封天妃的眼睫只是颤了颤后摇摇头,偏向另一旁重新闭上眼。月倾城还有些不知道怎么跟眼前人相处,见她没有要说话也松一口气,伸出手替她掩好被子没有再说话。 封天妃回忆着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事情,她依稀有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有点昏昏沉沉的,但是并没有多放在心上,而是拿起水果想要照着老师投射在电子屏幕上的图案开始雕刻。她其实对烹飪不是很在行,但为了跟月倾城待在同一个科系她才学习着将本来只能果腹的厨艺更上一层楼。 她一直很努力,如果有甚么不擅长的地方就会一直偷偷练习,直到她能做好为止。在外人看来她好像甚么都会,她骗过了所有人,包含跟她朝夕相处的月倾城。 唇角微微弯起,就像每次她在月倾城面前虚张声势的那样,但这次是讽刺着自己的愚蠢。 月倾城在点滴吊完的时后立刻去找了护士,封天妃原本的思绪也被打断,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针被抽掉,压上棉花。 「好了,接下来去前面柜台缴费领药就能回去了,多注意身体。」 两人同时间低声致谢,月倾城看着在床上慢慢坐直身穿鞋子的人,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着:「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的?你有想吃甚么吗?医生说你这几天要先吃点清淡的饮食,照顾点喉咙。」 「没有,谢谢。」 封天妃的嗓子很哑,哑到连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但她只是恍惚了一瞬后定下心来。她强迫着自己不靠搀扶就独立站起来挺直身板,转过头看向月倾城,开口说道:「我已经好了,谢谢月同学的照顾,你可以回去了。」 她话语间的冷漠疏离并没有逼退月倾城,只是在她身后跟着她去缴费领药拿回健保卡后才招呼了一辆计程车叫她上车。封天妃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再上前去挽住对方的手,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沉默也持续到家楼下。 「叫外卖怎么样?有我们常去吃的那家麵馆外送,给你叫个清汤麵吧?还能叫几个小菜!」 「……随便。」 封天妃随手将药丢在沙发旁的茶几上,不耐烦地回答了月倾城嘰嘰喳喳的问题后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用一旁的毛毯盖住自己重新闭目养神。月倾城也没有再烦她,坐到她身边打开电视看着最近出的连续剧,但人也安静了下来。 其实就连月倾城自己也说不太上来她现在是干甚么,或许是迟来的补偿?还是出于多年的情谊才照顾着封天妃罢了。 她沉默地看着封天妃吃完晚餐也将药吃了之后休息一个小时就让她去休息,脑袋深处传来隐约的灼烧感让封天妃听从着她的话也没反对,等窝到自己房间的被子里时才抬眼看向待在一旁的她。 不知道为甚么,即使在心头克制了一遍又一遍,封天妃还是听见自己那股难听的声音开口。 「你会留下来吗?」 「我明天会再来看你的,抱歉……我答应过杉望凯会回去的。」 当大雨淋在身上时她不冷,当利刃划破手指时她也不疼,但此刻封天妃就像被人推入冰窖一样浑身冰冷。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头面向墙壁,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之后也没再说任何话了。 她听着月倾城转身离开房间的步伐,似乎是在外面整理了刚刚两人吃完的垃圾之后安静了一会,那扇外面的铁门被人轻轻打开,最后又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或许是药物起了效用,本来还有一丝清明的脑袋又开始步入昏沉。她闭上眼,本来以为无法入眠的她却意外陷入熟睡,梦到童年与月倾城两人待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是母亲为数不多对她有着好脸色的日子,常常带往她去郊区看住在大房子里的月倾城与她的母亲。月倾城的母亲很温柔,总会给她温暖的奶茶跟新的小衣服,而月倾城也常常捧着双掌的糖果来到她面前,一颗一颗地告诉她那些分别是甚么口味,有多么地好吃。 她没有跟月倾城说过,那是她第一次吃到糖果。 在大房子的后方有一座花园,月倾城常常带着她去那里看花,花园里还有一棵大树,那上面吊有一个木製的鞦韆,她们摘了花之后就会去那里坐着,两人一起编着花环。当她终于第一次完成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编好的花环时,立刻转头就送给了坐在旁边的月倾城,看见那女孩头上顶着她送的花环,笑得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她也很开心。 「妃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如果倾倾想的话,我们就会一辈子在一起,不离不弃。」 带着花环的月倾城轻轻挽住她的手,小脸抵在她的肩头,笑着说起—— 「我想!所以妃妃要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封天妃被梦刺激得睁开眼,不顾还有些昏沉的脑袋,跌跌撞撞地下床去外面查看。月光从没有被窗帘隔绝的落地窗外洒进来,衬得毫无人烟的客厅更显寂寥,她多希望月倾城其实还留在这里并没有离开,但现实是这间房子只剩下她一个人留着了,她终究在月倾城的世界里成了过客。 她跪坐在地,双手摀着低垂下来的脸,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想起月倾城走得果决的背影,她下意识想克制的心思并没有烂在心田,脱口而出。 「可是你明明也答应过我的,倾倾……」 第十二片花瓣. 封天妃生病的事情月倾城并没有瞒杉望凯,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大抵是她去上课,上完课会有杉家的人来载她,顺便拎了家里刻意请的家政妇做好的餐点去给封天妃送饭。月倾城每天都会看着或陪着封天妃吃完饭加上吃药,只是对方的态度十分冷淡,她猜着或许是前几年真的伤人伤得狠了,所以也没有甚么怨言,继续照三餐打扰。 所有听到生病消息想要来探病的人都被封天妃给回绝了,只有月倾城因为没将家里钥匙归还才能进到这方小天地来。 这就好像她终于将自由翱翔的金丝雀困在笼中无法逃离,唯有她一个人能再看见金丝雀的面容。隐秘的窃喜在她心间蔓延,封天妃却浑然未觉,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腿上放置的书本,任由她餵着切好的水果到嘴边嚥下。 只是就算月倾城日日照顾着三餐,封天妃的体重却没有增长,反而因为还病着的关係看起来又瘦了几分。杉望凯也知道这件事,让家政妇变着法子做许多饮食调整,却依旧没让她成功增胖。 「我明天晚上想自己下厨,你就不用送晚餐了。」 「你想下厨?那我可以来蹭饭吗?」 听到月倾城带着愉悦的声音,封天妃只是轻挑起狐狸眼看着她,最后又垂下眸将视线转回书上,淡淡地说了句:「随你。」 夜晚来临,杉望凯安排的司机将月倾城给接走,原本还在床上半坐半躺的人马上爬起身去洗手间跪在马桶前将那些被她强压下去的反胃感尽数吐出。感觉到食道异常灼烧,胃里仍然在翻搅,她漱口将嘴里的噁心气味冲刷了一遍后才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原本还有些圆滑的脸颊两侧瘦得只剩下皮被骨头撑开,她伸手想摸却发现指节也异常纤细,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裂那般脆弱。她对着镜面弯起唇角,看到的模样却是连她都觉得噁心的样子,不再是那副亮丽的玫瑰。 她在凋零,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缓慢地摸回房间将自己摔进被窝里,脸蹭着柔软的枕头,熟悉的香水味让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意识矇矓间她忽然想起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自己该怎么留下月倾城了,随着失望感浇透全身,她也渐渐地对周遭失去兴趣,就算对方送来的食物卖相极好她也觉得味同嚼蜡,只要一个人待在房子里的时候她就会衝去马桶前将之吐得一乾二净。 月倾城跟那个男人相处得很好,即使她病得再怎么重,月倾城最后都会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而或许是因为她们两人是好姊妹的关係,对方也就爱屋及乌地送了许多补充营养的食物来。可是当她看见月倾城期待的样子,她就会克制不住地想在那个男人面前或许月倾城是更加依赖的姿态,她承受不住。 被反覆架在火上炙烤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她阻挡不了月倾城的关怀,说不出更多伤人的话,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去做,到最后反噬得更加严重。 想到了明天,封天妃伸出手摸向被远远放着的手机,有许多人问候的讯息,还有月倾城报平安的简讯,她一个都没有回,只拨打了时盛念的电话。 「喂?」 「……时盛念,我想下厨,你晚点帮我送点菜过来好吗?」 时盛念的声音答应得很快,她没有主动掛断电话,而他也没有发出其他声音吵到她。慢吞吞的安全感将她包裹起来,就趴倒在床上拿着手机的姿势睡着,直到隔天早上被开门声吵醒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一种姿势躺好,身上细细地盖好了被子,手机被放在一旁充电。 她想或许是时盛念来过了,那个乾净的男孩总是很温柔。 看见冰箱里被放好的菜她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但也没有向月倾城解释,只是安静地与人共进完早餐午餐,目送对方去上课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处理起那些蔬菜。时盛念似乎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清理,减轻她的负担,她随便做了几个菜色就停下手,其中并没有多少是月倾城爱吃的菜,但就算真的做出来了她也不想吃。 在重新整理冰箱准备将一些过期的食品丢掉的时候她忽然看见角落有一个盒子,打开发现是熟悉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她与时盛念在小时候常一起吃的廉价巧克力。她并没有向时盛念打电话询问,而是直接打开盖子拈了一颗放进嘴里,甜味在唇齿间蔓延,突然她就仰起头想将那些巧克力球都倒入嘴里,只是有些溜出了轨跡,有跑进她衣服里的,也有不受控制滚落在地的,不过大多数还是被她吞进嘴里用手摀住嚼着。 可是最后她还是衝到洗手台前将嚼碎的巧克力给吐了出来,剧烈的咳嗽让她灼烧不已的食道更加难受,迟缓地感觉到疼痛时她已经跌坐在地上,珍惜地捡着一颗颗还完好的巧克力球放进玻璃罐里。 纤细的手死死掐住喉咙,苦涩的气味在嘴间发散,那些甜味早就被涌上的胃酸给取代了。她想起自己并没有跟时盛念接吻过,明明吻过的人那么多,其中却没有过时盛念的名字,如果他们两个人相拥吻着,是不是巧克力的气味也会游荡在两人之间,让她能够好受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拨打那个少年的电话,想要为自己以往的作为道歉,想要对方来吻自己,给予她从来都没正面体会过的安全感。 可是在波澜起伏的情绪平復后,她只是将盖好的玻璃罐放进冰箱里,收拾那些被她搞出来的狼狈,又像甚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躺回床上休息。 一切都已经晚了。 第十三片花瓣. 暗沉的房间没有开灯,微弱的照明是从百转千回的窗帘中悄悄投射进来的月光,但其实并不影响习惯黑暗的封天妃看清楚现在房内的样子。 昏睡在自己床上的月倾城被她盖好被子,实际上对方的手脚早就被自己给反绑,无法挣脱。她扯了件黑色裙子的腰带,同色系的绒布被她覆在没有反应的人眼上,像是绑架犯囚了人质一样,她弯身单膝跪在床上想翻找出月倾城的手机,却见那人领口处没有被遮挡的锁骨,视线往上就能清楚看见一直以来渴望的唇瓣距离自己不过一指。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却连轻轻触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她已经太脏了,每当想起一个又一个在自己身上驰骋过的男人她都觉得噁心,自从十三岁那时一念之差犯下的错误之后她就已经失去了与这些乾净的人为伍的权利了。 无论是时盛念还是月倾城,她都无法接受自己带着满身污泥去拥抱他们。 她直起身,拿着月倾城的手机给对方拍了此刻的照片,然后发给通讯录里被标註为「杉望凯」的人之后就转身出了家门。 看到桌上没有被收拾的菜色,她想起晚上当月倾城看见满桌菜餚时的满眼欢喜,嘴上说着喜欢然后一一吃进去,可是她却记得这些都不是对方爱吃的菜,不过是为了满足她的慾望才这样说的。 不过没关係,以后就不会再有人逼迫月倾城露出那副模样了。 封天妃从冰箱里拿出那罐巧克力球,这是自己在最后唯一想带走的东西。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赤着脚搭电梯到了顶楼天台,没有人来往的天台十分脏乱,有些断裂的木棍就随意搁置在地上。当她慢慢走过时木刺悄然划破了她的脚踝跟脚底,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看着到她腰部高度的矮墙,把手机跟玻璃罐随手放在一旁后双手撑着身体一跳,反身就坐到了矮墙上。 她微微侧过脸看向外面的万家灯火,风吹得白色裙襬一起飘盪,她将玻璃罐细心地放在腿上轻抚,另一隻手则滑过手机屏幕拨打了电话出去。 「天妃,怎么了?」 时盛念温和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她下意识抚摸着玻璃罐的手顿了一下,只是随后更加轻地慢慢摩娑盖子的边缘,声音有些低地说起:「我看见巧克力球了,你去哪里买的?我记得那间店已经倒了。」 对方那里有些嘈杂,时盛念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在向其他人说甚么,直到那里安静了下来才开口回应着她。 「我自己做的,是不是有点甜?我自己在吃的时候觉得有点甜,但你以前常说不够甜,所以我才没有改。」 「……嗯,很甜,但我很喜欢。」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甚么打破寂静,封天妃偏过头看着外面隐隐闪动着的灯光,不远处高掛着月亮,明明能够将她这里照亮,她却觉得自己被关到童年的橱柜里一样暗。 「时盛念,你说外面明明有着万家灯火,为甚么却没有一盏灯是我在黑暗里能看见的光呢?」她的声音很淡,如果不是时盛念到了安静的地方或许就听不见了。只是她也没渴望有人回答,继续说着:「我也想要光,想要月亮在我身边只照耀我,可是我太脏了,越是被光所照耀就越显得我污泥满身,没有人会留在我身边的。」 「我给你留。」时盛念很快就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他的声音有些急促,但还是坚定地说道:「小妃,我会给你留,你想要的灯火、想吃的巧克力、想留的归宿,还是你渴望的光我都会给你留,你没有污秽不堪。」 轻笑声从她的喉间溢出,她不确定时盛念听不听得到,至少在风声刺耳的情况下她还是能听到自己在烧灼的喉咙振颤发出笑意。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白裙跟沾染着血跡的脚,只有时盛念会说她不是污秽不堪了。 「阿念,如果我爱的人是你该有多好啊……」 她看到膝上晕染开的点点水跡,抬起手轻摸了摸脸颊,弯起唇角,像是一个孩子在向大人要着夸奖的语气朝电话说着:「你说我是不是太晚才发现了?我明明早就看清她不会爱我的事实,可是最终我连自己都骗过去,以为只要持续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留在我的世界里……」 时盛念没有回话,只是喘气声透露了他正在奔跑的现况,封天妃猜着他是不是正往自己这里过来,自嘲地笑了声。 「阿念,我还是觉得好冷,我今天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丑到不忍直视。」她没有听到回应,但还是继续说:「你说那些人睡我的时候是甚么想法呢?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每到午夜梦回时,我都会想起那些人的嘴脸,他们说着我浪荡,说着我跟母亲一样是个没有男人就不行的骚货……其实我不是的,我也能为了心爱的人守身如玉,也可以安静地待在家里当称职的家庭主妇,因为我想要个家啊……」 渐渐地,她听到她自己的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在裙上降落的水滴越来越多。 「阿念,你理理我。」 「我在,小妃你等我,我马上就到了,你等等我好吗?」 她清楚地听到时盛念话语间带着的渴求,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转过头看着皎洁的月亮高掛,她缓缓伸出手探向光源,身子已经一半都探出去了。 「要是真的有来世,阿念,我答应你……如果我生来乾净,我会爱你。」 「——碰!」 最后一片花瓣. 封天妃的葬礼办得很低调,至少在杉望凯的眼里看来是这样的。 那晚她寄出照片没多久后杉望凯就立刻动身驱车往她的家赶去,可是当他赶到社区的时候只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他就看见在不远处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时盛念。那个在调查资料里曾看过的少年并没有搭理他,只是跑得更快,推开他就往社区里跑,他跟在后面却看见一地鲜红在向外蔓延,血泊中央的是双眼闭着的封天妃。 「啊——」 时盛念的崩溃引来了更多人,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不顾自己身上的衣物还有地上不知哪来的碎玻璃就踏着血泊往前,轻轻抱起那个已经软倒的身体压在怀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封天妃的身体是多么纤细,如果不是时盛念先抱着了,他或许会觉得那副骨架会因为被人紧抱而散开。 救护车跟警车是同时间到来的,只是当下断了气的人早就无法抢救,他应付着过来询问的警察,眼角馀光还是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却拦下想要去将人驱赶的警察。 「我是她朋友的丈夫,那个人是她男朋友,我们都没有想过她会……」 那两个字到最后还是没狠下心说出口,因为还要调查的缘故,他最后还是拉着有些失控的时盛念没有让他去追那辆载着封天妃的车子。 杉望凯从时盛念那里拿到了钥匙,去将月倾城给松绑后抱下来,他把钥匙还给时盛念的时候只见那个少年在地上一颗又一颗地捡着巧克力球,他有点印象,应该是资料里说少年跟年幼的封天妃常吃的巧克力。他没有搭理,只是抱着月倾城离开了。 再见面就是封天妃的葬礼上,他见到了更加狼狈的时盛念,原本应该要是乾净的白衬衫此刻却有些灰扑扑的,安静地待在角落不发一语。他带着月倾城上前,这个葬礼是按照月倾城的要求给眼前棺材里躺着人办的,虽然是他出的钱,但他并没有任何怨言。 他将一个盒子放到棺材前的桌子,当月倾城询问起的时候才说起了他与封天妃的相识:「十二年前的夏天,她照着小学老师教的方法寄出一张明信片,辗转到了我手上,从那之后我时不时会收到写着她近况的信,虽然我从来没回过,但她在升上大学以前信却从来没断过。」 也是因为她升上大学后没有再寄信,他才派人开始调查着她跟过往,才知道那些被她烂在心里从未开过口的秘密,也知道她其实不过是上一代人的牺牲品。封天妃和月倾城的母亲,也就是封予曦跟月柔实际上是一对恋人,可是当两人大学毕业出去旅游时月柔被人贩子拐卖到了深山,当封予曦找到的时候,月柔才刚生下一个女婴。 被拐卖五年,月柔就过了惨无人道的生活五年,她恨毒了仍然保持光鲜亮丽的封予曦,要对方到南城的花街去住。南城花街,向来是女性避而远之的地方,别无其他,就因为那里是流浪汉群聚的地方,只有生活过不下去的女人才会去那里跟流浪汉挤一个安睡的地方,但只要到了那里,基本上就会沦为流浪汉们的玩物。 封予曦求过,道歉过,甚至将名下所有财產都转到月柔的名下都没能得到她的原谅,在走投无路之际才终于踏进花街。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封予曦就怀孕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开的玩笑,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她安稳地把孩子生了下来,也就是封天妃。 直到五年后,月柔的气消了才跟封予曦跟封天妃见面,也准许她们搬到离花街远一点的小区,虽然治安没有多好,但封予曦终于不用再害怕睡着后可能会有人上床来侵犯自己的夜晚,可她依旧痛恨着跟她有着相似五官的封天妃出生,所以将年幼的孩子关在橱柜。而封天妃年幼时看见母亲与人交缠的样子,就是在那之后月柔只要有些情绪不稳就会找男人去强暴封予曦,赌的也是对方不敢反抗。 只是那一夜封天妃推开橱柜的举动让封予曦忽然想到甚么,也终于因此有了喘息空间,于是当月柔找人来想侵犯她时,她转头就将封天妃丢给各个男人,丝毫没有罪恶感。 直到两个孩子长大后月柔才重新接受封予曦,两人决定一同出国定居,也就放任两个孩子自由生长,可是那些烙印在封天妃心里的结并没有被解开,反而日復一日加深,直到月倾城开始交男朋友时才一次次将她推进深渊。 而封天妃的死讯并没有让两位家长回来,当月倾城联络了封予曦想请她回来参加葬礼时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死就死了,与我无关。」 月倾城不理解为甚么封予曦会这么冷淡,杉望凯没有将那些封天妃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只是轻声安抚有些情绪失控的她。他看向不远处的棺材,见到时盛念挪动步伐,在那个棺材前的台子上放了一个玻璃罐,里面同样装满了巧克力。 他将月倾城搀扶回车上,再回到灵堂时已经没有时盛念的身影,他走到台子前看着那个玻璃罐,上面掛有一个纸片,翻开来一看写着一句:「cuandoestoycontigo,cualquierlugarseconvierteenparaiso.」 杉望凯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当一个月后看见新闻报导着同样一栋大楼再传跳楼案,时盛念的名字传入耳里,他才猛然惊觉时盛念或许是真的疯了。 ——「阿念,你说地狱会很冷吗?我怕冷,如果这样说的话你会跟我一起下地狱吗?」 ——「只要跟你在一起,任何地方都会变成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