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宝贝》 那天(上) 五月的蝉鸣将日子衬托的越发闷热,就算有冷气的室内,埋头在案前振笔疾书的学生们也无心享受屋内沁凉的室温。 直到打了最后一声鐘声,杜若才把笔从考卷上抬起。最后一笔写得潦草,「均」字的两点都要飆出框框。 「好了好了,交卷了,交卷了哈。」助教愉快的声音让周围响起了各种抱怨。 「齁--我死定了啦。」 「助教骗人,明明说很简单!」 「对啊对啊,结果都是前面的,不是说都会出上礼拜教的吗,我背了半天的公式都没用!」 「拜託,我就算背了也不会用好吗?」 杜若甩了甩因为写字而痠疼的手腕,排队交完考卷还听助教安慰着:「这次没考好,还有下次嘛,反正离学期末还有三次小考可以平均,没事的,加油嘿~」 「助教明明是幸灾乐祸。」 「哈哈哈--」 等他回座位收拾好自己的包,助教已经被同研究室的林湘雅拱着要请喝饮料,因为是个好说话的人,又是大学长,只不过几句话间就跟一些人约好了吃饭的地点。 杜若原先是没兴趣的,只不过经过门口时让林湘雅抓住了包,「杜若你去吗?」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下午还有课。」 「课不是下午的吗,走嘛走嘛,天气这么热,一起去嘛。」 眼神落在她放在自己包上手--嘖,包是不是脏了?--在叫她放手跟答应邀请哪种比较快之间犹豫了一瞬,杜若默默选了后者。 校门外就是餐厅街,午餐时间,路上满满都是觅食的学生,他们一行6人,走走停停,林湘雅跟学长最熟也聊得很热络,很快就决定了要试试新开的咖啡厅。 新开的店,装潢又素雅精緻,进门就发现座位已满,只能留电话预约,林湘雅还想等,杜若有点烦,只在心里盘算要离开的理由,却是不想让对面店里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即便距离几十步,相互熟识的人,只要靠肢体动作就可以分辨,杜若对胡林,就是这样的熟悉度。他坐在对面的麵馆,穿着简单的白t跟牛仔裤,歪在椅子上似乎正在听对面的人说话,可拄着脑袋彷彿正诉说自己有点无聊--可能很无聊--然后他就看见了对方的脑袋朝自己的方向歪了歪。 隔着条短短的马路,杜若摇了摇手,然而那人却是没看见似的,又转了回去。 「……」 「你跟谁打招呼啊?」 旁边的问句让他收回视线,「喔,我高中同学,那边……大概没看见吧。」 「喔--那你要去跟他打招呼吗?我看湘雅大概要等吧。」 「唔,那这样我去看看。」虽然是看似犹豫了一会儿,但杜若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脱身,他说了一声,就跑过了马路。 「嘿,胡林。」 说起来…… 「喔……你怎么在这?」 「……」 杜若一直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见座位上的人毫无表情抬眼看向他,用淡然无波的语调回应自己,才意识到,也许刚才那一转头,不是距离的问题。 因为他拍了他的动作,让他们同桌的人停下说话声。杜若忽然有点尷尬,「我--就跟同学来吃饭。」 「喔。」 胡林说完就转过头,对着同桌:「对了--晚上打球找老徐怎么样?」 「啊?」 「刚不是说要去打球?」 「喔,对啊--也,也是可以啦。」 纵然刚刚只是瞬间的直觉,在看见他朋友一脸尷尬地回答之后,杜若也没有不知胡林是故意的道理。 --嘖。 就算不知道理由,也没必要在这里让人看笑话:「--我走了。」 他没等对方回覆,就转过头,三步併作两步远离那尷尬地场景。正如胡林不曾见他握紧了包包背带,急着离开的杜若,也不曾看见对方停下说笑,一瞬落寞的神情。 那天(下) 细微的针扎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一点嫣红从指尖渗出,眨眼凝聚成圆润的血珠,抵抗不住地心引力,在转过方向的瞬间往下坠,没入检测液体之中。 「杜若?你的名字好像一种花啊?」 望着那沉沉往下的血珠,杜若有一瞬间的恍神,以至于护士的问句才让他回过神,回答了这个从小到大被问烂的问题。 「对啊--杜若花,是种白色的花。它的花语是幸运、信任。」 「哇~那你一定是个幸运的人。」 「呃……」 「吶--压好。」 似乎也没想他回答,护士将一块绵片压在他的手指上,并将他的证件还给他,「这样可以嘍,你想捐多少?」 「500可以吗?」 「唔--你体重比较轻,我建议先250就好。」 其实护士大概也没想要他的想法吧,杜若默默地收回证件,爬上捐血车。 杜若,花开如蝶,花色如云,这种花总给人一种悽苦之美。 网路上的解释,只有小小的一段。他也会想,同一种花,解释却是截然相反的,幸运的,却同时是悽苦的?这是多么矛盾的解释啊。 然而这样的矛盾,似乎也体现在他自己身上。看着搭在腿上的背包,白色的布面上蹭了明显的指纹,抹了几下,那指纹依旧顽固的附着在上头,嘖,他就知道林湘雅的手脏。倒在椅子上,止不住的颓丧往上攀,杜若闭上眼,带着无奈盘算之后要怎么洗。 杜若有洁癖,可从小到大,却特别喜欢浅白的事物,衣服鞋袜、钱包、帽子……胡林有时也会说他怕脏又爱用。他只回他:「干你屁事。」 对--我的事,跟你无关,你的冷淡,也跟我无关。 这是忙碌的一天,不仅上午考试,还有失败的实验要补做,做完实验走出系馆时天色已经全黑。馆外的路灯照着周围莹亮,下午下了场雨,地上斑驳的湿意带走残馀的热气,这时已经晚上接近8点了,杜若中午后来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赶着上课,下午又是满堂,那组织培养的实验也吃掉了他晚餐时间。 搞到现在,都能听见自己飢肠轆轆。 既然如此,不如去吃中午没吃到的餐厅犒赏自己吧。打定了主意,杜若将连同餐厅一起攀上的回忆压进脑袋深处,加紧脚步往目标前进。 黑色的招牌,莹白的店名,「pollia」在夜色下发出靄靄白光。pollia是杜若属名,站在招牌下,杜若不经意地想,大概这才是他想来吃的原因吧。 与中午的热闹不同,8点的餐厅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推开黑框的店门,映入眼帘的是有些温馨的黄白光,整体装潢的基调是浅色日系,桌椅也是简约的实木风格,杜若注意到每张桌子上头都摆着鲜花插瓶。店员领着他入座时,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桌上是红花点缀杜若花的插瓶。 被花朵吸引了目光,因此点好了晚餐,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相机。小小的白花吐蕊,花瓣鲜白透亮,彷彿随时会被捏碎般脆弱。用来点缀的花杜若不认识,五瓣花,红瓣黄蕊,宛若五角星芒绽放,簇拥着一株杜若,显得白得更艳。 「你似乎很喜欢这盆花?」 男性磁性的嗓音令他如梦初醒,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在看向声音来源时,发出了小小的惊讶声:「啊,你是中午那个……」 「你记得我?」 面前的男人微弯着一双深邃的眼眸,令他那过度俊美的脸有了一丝亲切感,一头棕红色的短捲发,搭配立体出眾的五官,更遑论高大匀称的身材,把衬衫穿得极好看。即便中午的一面之缘,杜若也很难忘记。 更何况……杜若看着他放下了餐点,忽然觉得有点脸热了:「我,好巧,你在这里工作吗?」 男人却又笑了笑,亲切的说:「算是吧,中午看你脸色不好看的样子,现在还好吗?」 「还、还好。」 捐血是一种习惯,也是恰巧,正好看见捐血车,既然无法拿胡林当理由,便用这点脱身。250cc理论上并不影响,但不知是招牌反射的光或者要下车时迎面的热浪,瞬间的晕眩让杜若一个踏空直直地往下坠。听到护士尖叫声时,杜若也觉得自己要惨了。 预想的疼痛没有发生,反而撞进了一堵温热之中。随着一声闷哼,他被牢牢撑住。发黑的视野逐渐恢復,他在门口被接住了,几乎是整个撞上那人,但是还有半隻脚踏在楼梯上,好歹有了支点。没有跌倒,显然是趴在那人身上的关係。 「没事吧?」 耳边的气音把懵了的杜若带回现实,「抱,抱歉--谢谢。」手忙脚乱,堪称狼狈的离开那个宽阔的怀抱。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等杜若看清那个人的样子时,他刚才激烈的心跳彷彿更加强烈了起来--好、好帅啊。 「那个、那个,不好意思,谢谢。」也不知自己脸是不是红了,但觉血气上涌,又是鞠躬又是道谢,想掩盖自己的尷尬。那路人却一直掛着亲切的笑容,不仅直说没事,还问他要不要休息。让杜若一腔心跳直到离开都没办法平息。 现在,那个路人,就站在他眼前,而且,还主动跟他搭话! ……啊啊啊,其实他,也是很幸运的吧。 胡林 高中时,学校的大外套是英伦风的及膝大衣,黑色磨毛,曾入选网路票选的人气高校制服。然而只有自己穿了才知道,又重又不防风,在寒流来的时候,还不及一件羽绒衣。冬天的时候,杜若特别容易手脚冰冷。从小他就体弱,胡林总说,每次寒流他不是感冒就是在感冒的路上。 「小若,你看你多废。」除了规定的制服外套,杜若里头还塞了轻薄的羽绒衣,偏偏他还是感冒了,走在去搭捷运的路上,抽着卫生纸,似乎有擤不完的鼻水。 「喔,谢谢喔。」顺便送他一个标准的中指。 肩膀上落下一个重量,还不及反应,就身体一歪,几乎整个人歪进胡林怀里。因为靠近的体温而怔忡,然而对方却不是看他,而是指着走在他们前头的女孩:「你看看人家还穿短裙啊。嘖嘖嘖,那个腿--要我说,你就是穿太多--哇哇,你干嘛,别打啊,别打。」 「去你的,最好是,看妹就看妹--」 杜若又踢又推,只想把胡林当作刚才瞬间心动的自己,揍到他妈都认不出来。 他们是家里相隔只有几条街的邻居,甚至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这短短20年人生中,可以说最熟悉的朋友就是他。然而即便是从小混在一起的朋友、同学,他还是有胡林不知道的祕密。 不记得是何时开始对好朋友產生慾望,好奇对方衣服底下的胴体、好奇他的情、他的慾、想像他做爱的样子。在对方大咧咧靠近时,被他带来的温度沾染身体时,杜若都止不住那翩飞的想像。但所谓的双向暗恋、两情相悦,也只不过是剧本里谱好的綺丽幻想。 现实,在胡林第一次跟他分享被异性告白的喜悦时,就将他的旖旎想像打击得支离破碎。 所以他选择疏离对方,即便大学考试的成绩相近,他还是刻意错开了与他相同的科系--「我还以为我们能上一起呢。」当胡林可惜似的抱怨时,杜若只有不知从哪儿来的快活。他就是为了报復,报復他每次漫不经心的亲近,却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他为了对方心中这一刻的可惜,感到愉快。 胡林要冷淡他,刚好,无所谓,反正他是外系,他又不欠他,凭甚么让他去问,去贴他冷屁股。越发靠近期中考,杜若更是忙碌应付上课考试,图书馆关门了他才回宿舍。男宿不似女宿外有缠缠绵绵的十八相送、或者胖到室友的消夜情缘,冷清闐暗的大门连盏灯都没留。 大厅的感应灯好像坏了,要亮不亮的闪烁频率刺得人眼睛发痛,读了一晚书,头脑发胀让他瞇着眼,注意力都放在电梯显示的箭头上,嘖,赶快下来啊。 可就算电梯在一分鐘内依照期待下来了,等他看清了门内那个乘客,心情简直比等电梯时更差一倍有馀。 里头的人站得有点歪,插着口袋靠在深处角落,瀏海也有些长了,然而却遮挡不住直视在身上的视线,不似惊讶,是也认出他的熟悉。看胡林动了动眉毛,杜若勉强提了提嘴角,「嘿……挺巧,你要回去了?」 然而胡林只是站直了身体,撇开眼的样子连幼稚园的小孩都能分辨出他的不悦,依旧插着口袋,不紧不慢的踏出电梯,好似他们不认识一样,一句像样的回应都不给。 在错身而过的时候,杜若有一瞬间想抓住这傢伙手臂,问他搞甚么鬼,但是衝动只在他闻见他身上的菸味时转了方向--嘖--杜若摀起了鼻子。 然而他的动作却让走过的人有了反应,挺直了原先微缩的肩膀,勾起的唇角不掩讽刺语调:「呦,臭到你了?」 在揍他一拳还是揍他两拳之间选择,杜若仅仅哼了一声,大步的踏进电梯,没有修饰自己的口气:「知道臭还不滚。」 楼层的按钮让他按出了声音,机械如同龟速一般运行,视线都集中在楼层的按钮上,让自己不要去注意电梯外的动静,不去看他的肢体,不去想像他的表情--不说话还不滚--宛如死亡的沉默之中,白银的铁门终于闔上。 「嘖--」仰头望着冷帜的灯光,杜若无法控制地叹了口气。 寂静的空间中,轻微的声音特别明显,贴着大腿的手机轻震适时的转移了他的注意。 鳶:晚安,图书馆k书顺利吗?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令他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了血色。走出电梯之前,杜若已经双手在萤幕键盘上明快的编辑起回復。 蔦萝 那天他为他送上餐点前,杜若没想过能再遇上那个长相令人惊艳的路人。然而当他站在自己的桌前,亲切的搭话时,在胸中怦然的心跳,显示着多么激动能再遇见对方。 「中午真是谢--」杜若因为对方竖起的食指而止住的语言,让那人带着浅笑的接了下去:「中午说过很多次了,与其道谢,不如回答我的问题吧?」 「……啊?」杜若觉得自己发楞一定有点呆,可是对方明显等着他回答,忙不迭地点头:「啊,不好意思忘了问能不能拍照,不过,我是蛮喜欢的……这是,杜若花?」 在回答前修长的手指捻动纯白的花瓣,他几乎能从那服贴的样子感觉到花瓣的柔软,然而手指离开时并未造成破坏:「是啊,我还挺喜欢的,没想到你认识这花?」 轻柔的回答,应该没有任何意思,然而从自己耳朵发热程度来看,一定脸红了,从小只要一紧张就脸红--「对、对啊。」 「呵,怎么了?跟我讲话很紧张?」 被点出来了,让心跳越发快了起来:「不、不是,我就……因为我的名字刚好跟花名一样,所以才认识。」 虽然总觉得原因说或不说都很奇怪,可惴惴不安的感觉却让对方一个恍然似的回答给抹去。 「罗鳶。」 「啊?」 「既然知道你的名字了,我叫罗鳶。」 「鳶?」 杜若觉得自己反问的表情一定很呆,才让对方翻开了手心,感受着手上一笔一画的触动……好、好痒啊,拖曳着的划痕,彷彿都在颤动他的心。 「知道了吗?」 「啊啊--你好。」杜若握紧拳头。 「呵--」罗鳶却笑得开怀,「你真可爱。」在象徵愉悦的目光注视下,杜若觉得自己似乎能掌握那些脱韁的紧张跟怦然了,他抿了抿唇,接着话题:「那个,其实我不知道这红花是甚么?」 「喔,这个吗?」指尖捻着红花的花冠,朝向他:「这叫蔦萝。唔,通俗点的称呼似乎是五角星花。」 「啊……好形象啊。」 「是吧?」 看他亲切的样子,就让杜若大了胆子:「我觉得,这花搭配得蛮好的,小小的红花,像是衬托了杜若更艳了。」 「呵呵,其实他平常不那么小的。」 「唔?是品种问题吗?」 罗鳶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只见他一用力向上抽了一点,露出瓶身的枝干只有短短几公分,杜若瞠目:「啊--」 「呵,看出来了?」 「是假的吗?」 「假花配真花--还觉得这搭配艷吗?」 回到宿舍,继续用手机跟罗鳶聊天时,杜若不经意地想起,对方初见那天问他的这个问题。 --可它还是好看的。 --是啊,我也觉得它是美的。 --为什么不用真的? --也许用了真花,就会觉得不够般配了。 --啊。 带着些许惊讶及恍然的轻叹,引出了罗鳶最后一句话。 --如果不去看根茎,以假乱真,也是美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于真花? 鳶:如果明晚有空,要一起去吃饭吗? 看着那问句,不知怎地,杜若心跳乱上了几分。可他在写入回覆时,却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好啊。 罗鳶 罗鳶是「pollia」的合伙人,不是店长。是在杜若好奇问,开店这么忙,怎么还有空去捐血时,罗鳶自己说的。 「呵呵,店长是那傢伙。」他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对着站在柜台的青年开了一枪。 那人相当配合如同被子弹打到似的摀住胸口,发出「噢唔」的叫声,罗鳶回头对他眨了一眼,「你看,这傢伙多会演。」 瀟洒又帅气的样子,让杜若也想捂着胸口呻吟。 不知道是性格本就健谈,或者他也有特别的心思,总之杜若几乎不费力气就换到了他的通讯帐号。往后几天,断断续续也持续跟对方聊天。罗鳶对他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工作、专业、家乡……他就像是一本敞开的书,似乎在跟自己说,只要你想知道,我就愿意回答,直率坦承。有时候没空打字,就会直接给他语音,他的声音温润,有时含着笑声,透过耳机传来,杜若都说不清自己心动的感觉是不是错觉。 比方答应他吃饭时,他也第一时间打了通电话过来,杜若不敢在屋里接,拿着手机去阳台茶水间。 「那想吃甚么,小若?」 不知那声小若令他心头震盪,还是这近似亲密的问句让他不知所措,杜若靠着阳台,拄着脸颊:「都、我都可以啊。」 「唔,那不如明天我去接你时再决定?」 「啊?」 「还是你想跟我约在餐厅见面也行,我都可以。」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对人有所防备,但如果把这件事套用在异性的视角,罗鳶的作为、语言,近乎是一种曖昧……如果这是一场拋接球,那他得拋出甚么,才能试探出对方心意--「……只有我们俩吗?」 「嗯?我是这样想的,还是小若你……想找别人一起?」 微提的尾音有些好奇,但也有些直白的情绪透过耳机传递了过来,杜若感受着阳台上的微风,也有些压不住耳边的热意:「喔……」 「呵呵,『喔』是甚么?」轻柔又耐性的询问让几乎从没有过跟人曖昧经验的杜若,觉得自己菜鸡得不行,他越发靠近话筒,几乎是斟字酌句:「就我觉得……这样特别问,像要约会似的。」 「喔,这样啊--」拉长的尾音让杜若怦怦的心跳越发明显,他忽然有点后悔那么直接,然而罗鳶下一句话,就将他的那一点点后悔都转换为其他刺激他的情绪:「原来是我不够明显吗?」 有些人喜欢曖昧的朦胧感,试探来回的情绪叠加,然而对于杜若而言,他觉得自己反而喜欢的是单刀直入的坦率。一个多月前,也有人这样跟他说过类似的话,「我刚才还不明显?我就想找人过一夜,有兴趣的话就上来。」 在那晚之后,杜若就在也没见过那在酒吧遇上的天菜,然而那一夜的放纵,让他意识到,那如同追猎的世界中存在的危险。他甚至不知道男人的名字,就上了他的车,他的床;然而那人却在完事之后,把他丢在公园,要不是遇上好心人报警……杜若在警局醒来时,说不出自己的经歷,就更别提心里多后悔了。 只不过幸好,幸好这些事并没有人知道,他可以怀着重来的心情,认识新的人,跟人靠近。 「小若,我就是邀你约会啊。」 罗鳶温柔的话语,就是他忐忑的解药。在晚风中,那些曾经的阴鬱、后悔都被拋到了脑后,杜若因为这样简单直白的话,轻轻地笑了起来。 「谢谢。」他对他说。 「呵呵,傻瓜,那说好了,我去载你?」 「嗯,好啊……」 约会 宛若稻麦遍野,随风摇曳着层层叠浪,紫红花序,毛绒般一朵接着一朵,随着风的节奏,舞出波涛。烈阳如炬,金色的光芒却让花海的独舞增添了色彩,感觉不到热意,他一心踏进那如梦似幻的景緻里。 「小若--」 当他因那熟悉的声音驻足,转身迎接的,只是一片无极闐暗-- 「呀--」尖叫声之后,占据他意识的,是环绕喇叭正在拨放的场景音,还有不知发生甚么事情的动乱声,杜若瞇起眼就是仰倒在萤幕前,被一枪爆头的主播。 「……」 「醒了?」 杜若默默把自己的脑袋从罗鳶肩膀上收回来,他坐直了有些结巴:「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呵,没事。」 才想着,要不要询问对方剧情,在黯淡的环境光中,看着罗鳶歪过头来,压低的声音,压不住撩搔在耳边的热气:「我倒希望……你是故意的。」 「……」 望着那双含笑的目光,反射的,感觉下唇被自己轻咬的微疼,他没说话,但男人伸出了手指抹了他的唇,杜若反射的眨眼。 「你不退我就亲了?」 心如擂鼓,杜若在发梢的搔痒中,得到了一个吻,微甜的--是汽水的味道。 唇吻是试探的、轻软的,却让杜若下意识的轻颤,他屏住了呼吸,逼着自己别过度沉浸在那温热之中,他离开了对方,轻喘,在对方想追过来的动作中退了退。 男人却是笑了笑,似乎并不挫折。他又坐了回去,萤幕上的小丑正身着白衣,踩着是一步一脚印的血跡,身躯扭动着不知名的节奏,背德诡譎的愉悦扑面而来。 「不高兴了吗?」收尾的乐曲中,罗鳶歪头在他耳边轻声。 「没有……」顿了顿,杜若补了一句:「人很多。」 「呵,我知道了。」 在对方愉快的回应声中,杜若默默把没说出的话收进心里--上一个这样亲他的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期中考在上个礼拜结束,杜若除了家教的小孩需要帮他上课之外,平日晚上轻松了许多,因此连续两个晚上,他跟罗鳶吃一起晚餐,小周末晚上还一起看电影。 喜欢一个人究竟需要满足甚么条件,外貌的心动、性格的亲切、身体的撩拨,还是物质的满足?也许,都是,也都不是……跟罗鳶约会了几次,他一直是绅士的,他会在人声杂沓的夜市,垂头贴近他耳畔轻语,会在幽暗的电影院里提醒阶梯要他小心,不刻意的肢体接触,却让他意识到对方一直在注意自己--要说起来,他最令他心动的,是对方从未掩饰过对他的好感。 他喜欢他吗? 杜若问自己。 --他大概喜欢,他的喜欢。 散场灯亮时,罗鳶没有急着起身,依旧坐在位置上,「觉得电影不好看吗?」 杜若反射想起刚才睡着的事情,有些尷尬,而且电影是他选的,就更尷尬:「唔……我本来听朋友说,是很厉害的片子……你觉得好看吗?」 「还行,只不过原来--」对方上扬的唇角有些调侃似的:「这片不是你想看的?」 「……」说对或不对,都不对啊! 犀利的问句让杜若更尷尬,他刷得站了起来:「也不是这样,原本以为是动作片,谁知道,就、就感觉有点闷……」 罗鳶却坐在原处仰头看他:「我原以为是你想看的,还很认真注意情节……」轻声还有点委屈似的。 「啊?是、是喔。」杜若看他没想站起来的样子,又有点不知怎么解决,「……要不,下次电影让你选?」 罗鳶本就长相俊美,在灯光下他的发色闪着棕红,衬着肤色越白,虹膜也不是常见的深色,而是说不清的宝蓝或者湛蓝,有些混血的五官让他破顏一笑越发亮眼。他站了起来,却是伸手拉他,接触到温热的手指杜若愣了愣,反让人得寸进尺,抓住了他四根指头,「好,看在你诚意的份上--下次的约会,得让我选。」 被拉着往出口的方向走时,杜若的心思都集中在那肌肤的触感上。 「杜若。」 与梦中近似相同的声音从天而降时,杜若下意识,屏住了气息。他迎向的不是梦中的静默,而是熟悉的,一眼就能望知情绪的朋友。 而此时的胡林,正用一种他读不出情绪的表情,望着他跟罗鳶交握的手。 杜若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国小时他是班上身高靠前的,而杜若是靠后的,在胡林看起来,都觉得他特别瘦弱,似乎风吹了就会倒。一开始两人也不是特别熟,只不过因为住得近,放学时总会同路一小段,他总是一个人走,揹着厚重的书包,看上去就比他的重许多。他总是默默观察着他在那里转弯,然后好奇他住在哪里。 胡林也说不清自己的好奇,但熟悉的契机是来自于某次危机。路边人家养的狗,每天都不厌其烦的对他们吠叫,每次当杜若埋着头、缩着肩走路时,都会被这声吠叫给吓得跳起。胡林觉得他肯定会怕,要不怎么每次跳起来之后都绕着路走。那条狗平时是绑起来的,脖子上的项圈连接着粗大的铁鍊,每次总是扬着前肢胡乱吠叫。这天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差别在,铁鍊的另一头竟然没有固定,几乎是几个眨眼就窜到面前。 胡林听见了那声尖叫时,已经眼睁睁看着杜若被扑倒,小小的身躯,几乎被遮盖在黑色的毛皮之下。他几乎没有思考,拔腿跑向在地上挣扎的小孩,抓下书包对准狗打。大人也陆续衝了上来,狗儿很快就被带走,胡林喘着大气转头时,正好与杜若对上一眼,眾人很快把小孩围得水洩不通,胡林也没凑上去,只是回到家了他还记得,对方一手血污,漉漉水眸中残留的恐惧神情。 他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了,但是隔没几天,从来上课的杜若手上收到一个礼物。 「我妈说,不能欠人东西。」 胡林听不懂:「你又没欠我甚么?」 「有啊,」他手上的纱布还在,脸上也还有擦伤的痕跡,但软糯的口气,却让他至今还记得他的话:「欠一声谢谢。」 胡林拆开了包装才发现,是他喜欢的乳酪蛋糕。 在这之后,他们才慢慢熟悉了起来。 胡林对杜若的印象也从软萌娇小的同学变成了身体弱但有点聪明的傢伙,再变成,技能大概没点在情商,随便一逗就爆的麻烦鬼。说麻烦,其实他也不麻烦他--不,也许从小到大,杜若就不是个会麻烦人的,比方明明身体破,可实际上如果不是胡林极熟他的表情,也不会发现他明明发烧还在体育课下水考游泳。 「嘖,你也不怕淹死!」 杜若裹着大浴巾,双手捧着他买来的薑茶铁罐,因为过敏而发红的眼,专注在水池的波光粼粼,「这次没考,下次还不是得考……早死晚死都得死。」 「白痴啊你--」胡林毫不客气给他一脑袋暴栗。 杜若歪了歪脑袋,挑了眉,毫无生气:「兇屁。」 「早死晚死都得死,我看我现在就送你去死--」说着作势要把他推进水池,却让对方站起躲过了,纤瘦的身躯在浴巾底下若隐若现,两点樱红娇嫩,大腿白而细腻,胡林这才发现对方的肤色在水色波光下白得透亮。他的怔愣,在对方一口乾了那罐薑茶之后露出笑容才回过神。 「不管如何,谢了。」 杜若苍白中又带着活力的笑容中,刻印在他脑中的却是另一件截然不同的事,他第一次觉得,他人如其名,是朵小白花。 已经不记得甚么时候,开始对杜若的身体產生评价,把他跟女人比、跟男人比,他像是用苛刻的市场眼光去挑剔他--太瘦、身体太弱、没有锻鍊、不够高、脾气太差一定交不到女朋友-—可嘴里说的,心里想的,不太一样。他逼杜若跟他一起运动,美其名是健身,但只有自己知道,他喜欢看他因为运动过后泛起红艷的肤色。 喜欢……看他这样? 胡林被自己的念头给吓到时,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所谓的喜欢究竟是欣赏或有其他意思,他竟是有些不敢深思,然而就像是一个念头,你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就越是在意。 也许他们彼此太熟悉了,他是在意他的,也许是像家人的感情,看到家人好,自然心情也好啊,对,他只是一时想差了,他需要的是转移注意力。也正好,补习班里,有人跟他告白。 去找杜若的时候,胡林想的不完全是炫耀,他竟然有点战战兢兢,竟然莫名的猜想,要是杜若不高兴了那是不是--「咦?是喔?」 他坐在台阶上,拄着下巴,夕阳的微风鑽进他的衣服里吹得鼓囊,随风乱飘的发梢衬着他的语调有些随意:「神神秘秘的,就这样?」 他对这件事,似乎毫无兴趣。 胡林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了--「欸,你怎么这样啊--」他拉长了音凑过去,搂着他的肩膀:「好兄弟被人告白,都不用帮我高兴一下,外校的欸,不用帮好朋友鑑定一下?」 「喔,可以啊。」他的小白花,歪着脑袋,对于他的亲近,不躲不藏。语气也是云淡风轻的,清淡如昔,「你有照片吗?」 他的小白花…… 说不清是心里的想法,还是杜若的平静震动了他,胡林只有掏出手机滑动,企图从随意的翻找过程中冷静下来,可杜若伸长了脖子要看他萤幕,他反而更尷尬:「等一下,我还没找到啦。」 「怕甚么?长得不好看?」 「屁--找出来,羡慕死你。」 一切的回应都是本能,他已经不记得杜若对女孩的评价了,那不重要。 胡林觉得自己对杜若的想法……有点糟糕。 在乎 杜若不在意他是否与人交往,杜若对他没有其他感觉、他们只是普通同学关係。念头飞箭般破风而来,箭矢锋锐直入靶心,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期待着他的反应,生气也好,嫌弃也好……只要表现出不满,就好。然而杜若的反应出乎意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他在意自己,他想要他。从没想过会对杜若產生佔有慾,但那些念头却又挥之不去,在夜深人静时、午夜梦回时攻陷他的想法跟感官。想着他发洩变成了一种常态,他想扯开他恬淡的外衣,让他沾染他的慾望,用阳物去侵占他、填满他……层层叠叠的意淫彷彿肆虐在城市中的恶龙,口吐炽盛烈焰,令他如烧如灼。 然而在白日见到杜若时,胡林又觉得意淫着朋友的自己是如此令人作噁,在察觉到杜若不在像从前那样与自己亲近的时候,这唾弃又更加一层。他接受了他的疏远,只保持着自己可以忍耐的距离。他还是想要他,同时,也怨恨着那条恶龙,摧毁了他们纯洁的友情。 胡林记得很清楚,杜若给他看的大考志愿顺序,他原本很有把握两人能上相同的学系,但放榜时,杜若却考上了第二志愿。 --他是故意的。 胡林想,他是故意改顺序让自己落榜的。 「我还以为我们能上一起呢。」当他搂着他肩膀抱怨时,杜若却歪着头轻笑:「哈哈,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们这孽缘终于结束了。」 他当下真想亲下去,让他知道他们是哪种孽缘。 第一年他也住宿舍,跟杜若不是同一层楼,用各种理由串门或者约他出来时,杜若总是一如既往地随和。其实说起来,杜若很少拒绝他甚么要求,甚至他同寝的室友们也都知道他的存在。有时候,胡林也会幻想,如果自己告白会被接受。 然而这念头在实施之前就被扼杀在襁褓中--某个周末下午,杜若揹着行李臭着一张脸进了他的寝室。 「回来了啊?谁惹你,脸那么臭?」 「嘖,我想回去洗澡睡觉。」 「啊?那去啊。」 他揉了揉眼睛,整张脸遮得只剩下半部,「晓凛跟他男朋友正在房里……」 坐在他的椅子上疲倦的嘟囔时,行李还放在脚边,胡林却顿时无话可接。那些未尽的话语构成了在脑海中奔放的画面,隐去的字句不言而喻:「呃……他,他有男朋友?」 他尷尬的问句让杜若越说越暴躁:「有啊,就章怀年啊。烦死了,是不能去别的地方吗,也不说一声,害我刚刚差点开门进去--齁--烦死了。」 「……有甚么好烦?」 瞪大的眼睛似乎睡意全消:「难道你会想看吗?拜託,我才不要看别人现场好吗。」 「呃,当gv看?」 漂亮的脸蛋,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拜託,还当gv哩,我每天还跟他们一起上课耶,太噁心了,我才不要!」 胡林忘不了那表情跟发言,他打消了告白的念头。性向如同困住他的牢笼,他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不确定自己受不受得了杜若的嫌恶。然而,就像他从未想像对方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嫌恶同性的神情,他也没想过,会在深夜,接到他的电话。 他不会认错的,那是在床上的呻吟。睡意霎时全无,不知对话筒喊了几声,但那电话对面的淫浪依旧,杜若到底在做甚么?他怎么会打来电话?种种简直比恐怖片更加渗人的想像让他在电话断线之后,还不停地重复回拨的动作。 是谁--那人是谁?! 那是杜若吗? 他说要回宿舍,难道不是真的吗? 他到底跟谁在一起? 比这几个念头更强烈的,是想像杜若被别人压在身下,婉转呻吟--明明一直在一起,却连他的性向都不知道,他到底把他当作甚么?!他的小白花,那朵在身旁总是情纯的小白花,怎可能做出如此不堪的事,不,不可能-- 胡林忍不到清晨,深夜就骑着机车杀到了宿舍。宿舍楼外,又疯狂地打了好几通电话,这时杜若终于接了:「你怎么打那么多电话给我?」 他听起来有点疲倦,声音沙哑。 「我……你刚刚在干嘛?」 胡林觉得自己变胆小了,像是随时要被颳熄的小火苗,在强风中摇摇欲坠。 「喔……在宿舍睡觉。」 他的回答让他笑了出来,像要在鬼屋探险前,给自己壮胆:「哈哈,我有点想去看日出,你要去吗?我去载你。」 「啊?……甚么?」 「要吗,要吗?」他试着让声音轻快一点。 杜若答话时,夹杂着走路的窸窣:「……我刚看过了,外面在下雨了,上山大概也看不到日出了。」 「喔,是吗?」举头望着苍茫乾净的天气,宿舍外,半点不染雨露,让谎言的痕跡显得直白而残酷,他笑了笑:「……那就算了吧。」 他的杜若,究竟去哪里了? 他记得他隔天八点有课,胡林一早就等在教室前,却没等到杜若。他室友说他在宿舍睡觉,翘课了。「很累的样子」、「昨天没回来。」简单的话证实了他的直觉。杜若不会告诉他实话了,只能靠自己,在这个科技充斥的现代城市,一个人的足跡,是有跡可循的,既然是在酒吧失去杜若的踪影,自然是从这边开始。 胡林花了很多时间说服老闆让他看门口的监视器,可他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做好准备,反让现实的影像重击了。杜若追着一个男人出来,男人开着高级跑车,两人说了几句话,他上了他的车。 发生了甚么事,他去做了甚么,结合昨晚的那通电话--还需要说吗?等胡林回过神来,只能死死握着拳头,却无法,抹去眼眶中的灼热。 他怎么能这么做,怎么可以--心不自觉的痛了起来,衝撞他的心腔的,除了受背叛的愤怒、更还有一份说不出的妒忌。 他怎能如此?!因为人?因为车?还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纯洁都是假的,不,他不相信,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怎么能不了解自己的小白花--啊,赤裸的事实告诉他,他还真的不懂! 可在行人杂沓的街头,他独自的笑了出声,为了嘲笑那份死守悸动而不愿跨越雷池坚持,多蠢啊他,在此时为了这件事而心痛难耐,是多么愚蠢。 杜若根本不在乎他,他根本不在乎他! 胡林觉得自己没法再跟他好好说话,只要看到他那张清秀漂亮的脸蛋,他就有种想要破坏的衝动。他想带走他,想用各种只出现在幻想中的方式玷污他,他想让他眼中没有别人,只剩自己。 直到看见杜若也被他的冷待惹怒,他才感觉好一些。 --看,他还是在乎他的。 想着再过两天去找他,然而这个「过两天」却一直没有实现,毕竟,杜若一定会问原因,他还没想好。 可在散场的影院看见那双牵手的人影时,胡林又不停地在想--他这阵子的心痛忍耐,究竟,又算甚么? 看啊,他根本不在乎他。 推开 走出灯火通明电影院,通往大街的阶梯上满是人潮,杜若脑袋满是嗡嗡的感觉。他好像就算离开刚才那高张的情境,心绪却还是留在那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接住的,可踩空时失重感让他瞬间回过神来。只觉得腰间一紧,下一刻已经本能的攀住能攀住的身躯,顺利找到重心时,仰头正好看见罗鳶上下移动的喉结,还有他俐落的下巴线条,「呼--还好我有一直注意着。」 罗鳶说笑的语气还有被圈在温热的臂弯之中,都让杜若怦怦的心跳暂时无法回缓。 「谢、谢谢。」 「乖,站好了?」 「嗯。」杜若扶住了阶梯把手,才与罗鳶拉开距离:「谢谢……」 低垂的脑袋被温柔的顺了几下头发,杜若发愣时已经被捧了脸蛋,靠近的俊顏看起来好奇:「刚才那人,最后说了让你很在意的话?」 因为他的手让他难以转动脑袋,只能用撇开的眼神表达:「……我不想讲。」 罗鳶放开了手,「没关係,那就等你想说,如果你需要一个人,我都会在。」听不出有一丝不悦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这样包容的话语,也许,是因为刚才亲歷了胡林的变脸,十几年友情,说翻脸就翻脸,逆反的情绪在此刻如同海啸袭上心头:「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你也跟我不熟,怎么就能确定的说出这样的话?!」 长年来,就算不曾相爱,也曾一起走过十几年的时光,不知不觉,跟胡林都认识那么久了--可这样漫长的时光,他真的认识他吗?他怎么能莫名的换了副脸孔。 其实胡林出现在电影院杜若并不特别惊讶,《小丑》原先就是他说想看,那段等上映的时间,胡林总会丢一堆预告片、预告解析给他,对他叨叨絮絮,杜若对这部片没感觉,但是原先也想过要不等上映就陪他来看。 胡林出现最让他讶异的,其实是他明显消瘦的脸,还有黑眼圈,而且他喊了杜若之后表情臭得要命,杜若也说不清自己出于甚么心态,默默挣开了罗鳶的手。 就听胡林说:「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谈。」 「要陪你吗?」罗鳶适时的插话,他下意识地摇头:「没关係啦……他是我同学,可能有事找我……你等我一下。」他左右比着方向,然而挥舞在空中的手却被人截住:「--过来。」 胡林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很大,杜若怔愣于他手掌的热度,还有转身简直想把他跩走的凶狠:「……欸,你干嘛?」 「我干嘛?哼--」 逆着人潮大步穿过影厅的走廊,胡林抬头看了标志转了个弯,他们就远离了人潮,他扯着他走进逃生门,在楼梯间才停了下来。感觉他放松了力道,杜若才挣了挣,想拿回自己的手:「好了,你想说甚么?」 然而手腕的力道却再次收紧:「急甚么?急着回去找人?」 不只黑眼圈,连头发都散乱着,如果有心情,杜若搞不好还要笑他一句你是准备cos落魄的小丑来看电影?可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就让他莫名其妙,脾气也上来了:「干嘛那么兇?你自己说有事的,问也不行,我又没惹你。」 他这句反击的话让他笑了,笑声时轻时重,有种他不明白的情绪,胡林笑起来是很阳光的,可这时如同蒙上一层厚重乌云,透不出光亮:「杜若,我以为这么久没见,你会先问我一声好不好?啊,你大概没空吧?我看你日子过得挺好的,还能钓凯子,日子过得很爽嘛?」 手腕还残留着刚才被他拉到一旁的触感,杜若忽然有种不知道为何要跟他一起过来的感觉,他好像第一次发现对方还有这副刻薄的脸孔,「……你兇甚么?凯子?讲话还那么难听,他就我新认识的朋友,」他的声音不自主地紧绷起来,如同被拨紧的弦,逐渐上扬:「和你甚么关係?是不行吗?我就跟他看电影是不行吗?!」 「呵呵,看电影,我看不只--」 如果两情相悦是一种奢望,那至少,他觉得他们可以维持着友情,至少,就算多年以后还可以笑着参加他的婚礼,祝福新人。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会让胡林用冰冷的嘲讽对待:「我现在才知道,你居然是个同性恋?还说甚么看人做爱噁心?那你呢?你这样说一套做一套,不噁心?」 尖锐的话语刺痛了他,就算不知理由,还是让他疼了。就像孩提时代的野狗毫无理由的衝向他,是不是看他好欺负?是不是看他弱小?如果他哭了,他是不是会咬得更用力? 所以,杜若笑了,即便眼眶泛着灼热,他还是笑了出来:「拜託,这根本两码子事,就算我是同性恋,又怎样。有必要告诉你吗?况且,我噁不噁心,想跟谁约会,跟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他不擅长吵架,不擅长撂狠话,可他依旧挺直着腰,扬着唇角,不愿让他看穿自己的怯懦:「胡林,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我们只不过是同学而已,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一字一句他故意说得轻柔,在这狭小的楼梯间,却因此放大了,回盪不止。他熟悉的朋友似是哑口无言,杜若却没有吵赢的愉悦,他的心很痛,没有想过需要这样跟他说话。 在转身拉开逃生门时,迎上来的却是靠在墙边等待的罗鳶,「讲完了?」 「--还没。」 背后而来的压迫感还有压力让杜若心跳上升,碰的一声,逃生门被胡林压回原处,而他整个人也被他压在门边,他抓着他的手臂:「你说我把自己看太重?好,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来看这部的,我之前说过上映就想来看,你是不是故意的?!」 被说中的惊讶,对方莫名强烈的情绪,还有说不清感觉,反而让杜若感到惶恐,他不知道他想干嘛,本能地推开他:「电影院你家开的?!要不要听听你的话,就只许你看吗!不要笑死人!」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胡林却轻易的让他推开了,踉蹌的退后了两步,「呵呵。笑死人?」笑得有点渗人。 此时背后的门也被推动,胡林挪步要再次把门关上,却没能挡住背后那人的推力,只能让罗鳶探进了门内,扒着门,无害似的关心着杜若:「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摇着头。 「要回去了?」 「好。」 他想跟他走,却被后头的人拉住手肘:「杜若……」 也许是因为靠近,也许,是因为他那眼中的水光让他忘记了挣扎,然而另一隻手传来的拉力,罗鳶宽厚的背影落在眼前,杜若被他护到身后:「不管你是谁,别动手动脚。」 「嘖--」 如果还有再次选择的机会,杜若在想,他一定不会心软,才不会让胡林的利齿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自己。 「……你还想说甚么?」 「杜若,别以为你跟人一夜情的事没人知道?」耳边压低了声音,阴测测的,不仅是触动他深埋的秘密,像是一把利剑,毫不费力地穿透了他的胸膛:「你以为说出去了,你那个约会对象还会对你好声好气?」 他像是濒死的伤患,还要佯装镇定,杜若推开了对方,随着罗鳶的牵引,对站在原地的胡林,笑了一下:「好啊--你爱说就去!」 颯颯的风声转眼就吹散了他对他撒气的话语。 「来……」 罗鳶从比他高一格的台阶上下来,他往下走了一格,拉着杜若的手,马上就后悔的情绪随着他一步步往下走而越发明显,两脚都踏在平地上时,罗鳶抓着他的手,沿着手腕往下滑,手指嵌进他指缝的触感令杜若反射的后退。 然而对方没有坚持,只是拉住他两根指头:「你说得对,我们是不熟悉,可我知道刚才那人让你不高兴,」他弯下身,脸颊上是温暖的触感,轻柔的话语在耳边回盪:「我想让你不难过,这件事跟认识多久,并没有甚么关係。也许你不想说,那也没关係。只不过,我想你知道一件事……」 「……甚么?」 「从认识到现在,我没想过要伤害你的感情。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係,我们可以多花些时间相处,但请不要……急着推开我。」 在那湛蓝的眼眸中,杜若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胡林的警告在脑海中回盪,恐惧锐利的划破他,疼痛一下又一下,他还是抽回了手,拒绝再看,对方受伤的神情。 想法 在海天一色的海岸边,湛蓝的天空、清透的海水,白沙细緻温柔的包裹着裸足,眺目远处金亮迷光,浪滔滔,令人忍不住露出愜意笑容。远方友人正在跟他挥手,欢快愉悦,双手并用地跟他招呼,似乎让他过去。 一举步,陷入了花丛之中,周围朵朵蝶状小花,吐着晶莹花蕊,小巧精緻,无瑕洁白。然而绿叶尖锐如刃,叶片割伤了他的手指。明明看不见伤口,鲜血却已鑽了出来,凝结成圆润的血珠子,像是逐渐被灌饱的水球。颤巍巍地,彷彿随时要从指尖坠入花中--手指上沾染了他人的体温,在他心跳加速的同时,男人吮吻了他的指腹。 温热的,垂眸颤颤的睫毛,宛如蒲公英绒絮般纤柔,男人双手握着他的手指,湛蓝色的眼中有一抹笑意:「好了,还痛吗?」 「不、不痛。」 他想抽回手,却被捷足先登,展开的双臂轻易就将他裹进怀里,男人的拥抱彷彿在诉说甚么情意,呼出的温热气体打在耳畔,连同磁性的告白,震动了他的情绪:「我是认真的。」 醒来时,鼻腔似乎还残留幻想中的花香。宿舍的天花板映着外头透进来的光,寝室里此起彼落的鼾声明显了起来,更还有外头少少的机车声。杜若侧趴着拨了拨窗帘,这里能看见宿舍正面的马路,通勤时间机车声络绎不绝。 刚搬进来时失眠了好几天,习惯了之后,回家反而觉得夜里安静得不像话。 习惯……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习惯,有特别的人存在生命中,不需要特别烦恼去找他的理由,喜怒哀乐的情绪都能分享,知道对方不会拒绝自己,正如他也不会拒绝他。可是心里想要的,也不只是这样。胡林对他说女孩的好时,杜若想着谁能来让这人闭嘴。如果我让他闭嘴,他会不会以为我在忌妒? 啊,他是在忌妒,如同密密麻麻的针扎进他胸口,当他搂着他,滑着手机想要找出别人照片时。 他是在忌妒啊--好羡慕啊,羡慕只因为性别的不同,就能透过告白,轻易得到好友关注跟愉悦的女孩--好羡慕啊。 可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果想要的东西,就应该努力争取,可他事实上,他并未对此努力过,只不过是安于朋友的身份,理所当然的跟他相处罢了,连告白都没有,又哪来的资格去指责对方不喜欢自己? 也可能……是胆小的吧。与其承受告白的不安定因素,不如就这样维持现状,可以在游乐、生活、读书、甚至生病的时候,有所归依……早就习惯了,习惯在被寂寞围绕时,还可以去找他…… 深夜的凉风吹不散他因情绪灼热眼眶,就像水沸腾之前,在底下窜动的水珠,在滚上水面前,没有人知道底层的水珠承受着质变。 「学长,听说你跟胡林是高中同学?」第一次从直属学妹那里听见他名字时,他是惊讶的。在得到他肯定回覆时,这个平时不登三宝殿的女孩说出了今晚找他的目的。 「好巧啊,他是我学伴啊,我们约了几个人要一起去吃饭。胡林听说了,问学长要不要一起去呢?」 要不要一起去? 顺便的。 因此杜若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是学妹在他这边碰了钉子并没有气馁,隔天胡林就来了电话:「你不去啊?不去我很无聊耶。」 「无聊不会别去。」 「哎呀,刚考完试嘛,听说是你直属,我也吓一跳,这世界真小,来嘛,又不是不熟,一起来玩嘛。」 叨叨絮絮的,打动他的,是最后一句:「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吃饭了。」 --多久?其实也没多久,大概不到一个月吧?但是被点出来,这几十天彷彿有了重量。 只不过,从结果来看,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在晚餐时,看出学妹对胡林的殷勤后,他私下对胡林说:「我学妹好像对你有意思?」 「喔,是喔,说真的,你学妹长相是不错--跟我说这干嘛?是你的菜?」 「才不是。」 杜若翻了个白眼,在对方痞痞的笑容下,觉得自己是个蠢蛋。然而他还是没有拒绝学妹的邀请,他们又去了酒吧。身上的矛盾相互交叠,分明是不愿,却没有阻止他们去跳舞、却为此忌妒、为此生气,进而放纵……太多的不该一层又一层、随意的堆叠而上,形成了如此容易崩坏的现状。 原来啊,原来曾以为的友情,都抵不过一次错误、一场性向的揭露……轻叹在夜里特别明显,止不住的叹息连带着鼻酸,杜若在眼泪掉下来前把脸埋进了手臂。 他吸了吸鼻子,将想哭的感觉透过深呼吸冲淡,他不哭,他没有对不起谁……他的行为是好是坏,只能后果自负,在慢慢平静下来的呼吸声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这世上他唯一需要解释的,就只有一个人。 下午六点半,从系馆出来时天已经半黑,杜若将原文书丢进脚踏车,侧面馀光捕捉到了走过来的身影。 「可以载我一程吗?停车场离这里好远啊。」 穿着轻便不掩他俊美的气质,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些撒娇软糯,让他整个人柔和了起来。 看着罗鳶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杜若有些意外,「……你怎么会来?」--我们不是约好了。 他没说出口的的话让对方续上了:「虽然约好了,但今天有时间,就想进来走走,顺便等你。」 「唔,车子没开进来吗?有等很久吗?」 罗鳶已经靠近到一臂的距离,摇着头:「呵,都说进来走走了。」 「喔,也是。」他把车子牵了出来,倒是有点尷尬:「那我们走吧?」 「不骑车?」 「啊……」面对好奇,他更加尷尬了,「可我后座有点小……我不确定能不能载你。」 「呵。」罗鳶却是露出愉快笑容,歪着头,「那我们试试?」 他握上了手把,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握在了杜若手上,杜若不理会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让出了空间。 罗鳶把车子牵上马路,让杜若骑车:「我上来了?」 「唔,嗯……」 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紧张起来,对方没有选择坐姿,而是站在后座,扶着他的肩膀。刚啟程的时后有点歪歪扭扭,很快就找到重心。 「可以吗?」背后的人手心有点热,透过薄薄的布料彰显存在感。 「嗯,没有想像中的重。」 「呵,是吗。」他好像很开心。 然而马上就遇到上坡,杜若气喘吁吁的上不去了,罗鳶倒是更开心了,下来跟他换手:「体力活还是我来吧。」 搭着对方的肩膀,杜若有些联想,有些,不经意的心跳加速。 其实,是不是有钱人,他不觉得特别重要,其实他也只是,想要像现在这样简单的愉快而已。 如果等一下要说的事情,他不能接受,这也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在萧萧的风声之中,杜若收了收搭在罗鳶身上的双手,有些希望,这段路能够走得再久一点。 坦承 三月末,春寒料峭的深夜,走出警局的第一时间,冷凉让他打了个寒颤。背对着警局的冷光,一眼望去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手机显示将近3点,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挨到清晨。最后让常驻在街头巷弄各角落的便利商店吸引,在他走进玻璃门,夜班的店员正摀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叮咚声在深夜里特别明显。 还好手机钱包都还在身上,也是,那种有钱人,不会在乎他空扁的钱包才是。除了被丢包在公园,还有使用过的部位有些彆扭难受之外--好像没失去甚么。 在用餐区,望着外头冷清的马路,罐装的热奶茶让手掌回暖了--好像没失去甚么,其实,也甚么都没得到--不知道怎的,吸起了鼻子,奶茶入喉的温暖,将他叹出的气一起衝进了胃里。 --啊,好后悔啊。 歪着身体靠向墙面,闭起了眼,捏了捏手臂,试图压下身上不自主地颤慄。 大概不小心睡着了,是外头的雨声,还有手机铃声吵醒他,讶异于来电的人,也讶异于原来有那么多未接来电。 他说谎了,就像是刚离开酒吧时的那通电话,隐瞒了自己的去向,这时,也用微不足道的理由拒绝了对方的邀请。电话很快地断了线,手掌贴在玻璃上,温差晕出了凝结的白雾,他吹了一口气,白雾繚绕他的手掌,夜幕下,残留的轮廓渐渐消失,他又吹了一口气,试图在玻璃上留下如幻的雾白痕跡。 如果今晚只是场梦--那有多好。 --叮咚。 玻璃的倒影随着靠近而越发清晰,回过身,男人正在他身旁坐下:「一个人太难过,我陪你好吗?」 男人面容像极了罗鳶,但他的金发让相似之中多了些不同。 「……罗鳶?」 「嗯,是我。」 轻柔地抚上自己脸颊,心跳加速的同时,杜若意识到自己正在作梦。 「嗯?」就像是一场魔术秀,眼看着罗鳶反手摸了摸自己恢復成栗红色的头发,语气有些好奇的微扬:「不喜欢我头发顏色?」 「还好。」 确认了是在作梦,杜若心情好了许多,也大胆了许多。手上的触感十分真实,他靠近了一些,在对方好奇的表情中,捧起他的脸:「我很想试看看--」 现实中拒绝对方的事情,在梦境里,却是大胆的实现了。主动吮吻的男人的唇角,在他讶异的眼光中,又调整了角度,再次亲了上去。微凉,但很快就温暖了。男人呼出的气息喷在脸上,反客为主的侵略令他发软,双臂有力的搂紧了他,杜若顺从的张开嘴,在男人夸奖声中微笑。 唇吻热烈了起来,不自主地哼哼出声,呼吸散乱,旁若无人的纠缠。被探进衣服里刺激要害时,杜若忽然发现店里空无一人,然而罗鳶作乱的手让他哼了一声,收回了目光,对方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眼角含笑:「这种时候,哪还需要别人?」 他因此放软了身子,主动献上了亲吻。 --他不需要别人,也许,他想相信他。 春梦中醒来的杜若躺在床上,他的身体好像还陷在梦里的激情之中。听着周围室友的鼾声,颇有些懊悔地想,不知道有没有说奇怪的梦话……天色濛濛的亮,杜若默默爬起身,从衣柜里掏出换洗的衣服,在室友们醒来之前去洗了个澡。 「其实,我跟人一夜情了。」在餐厅里,他说出的话让对面的人顿了顿手上搅饮料的动作。 「嗯?」 决定跟罗鳶说时,他原本是想,如果要交给别人,不如由自己撕开劣跡。 可对方微扬的好奇声反而让杜若垂下了眼,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讲:「那天我朋友就是在说这件事。大概三月的时候,我就……就是,我和他们去吃饭,后来去酒吧,我朋友跟人家跳舞去了,留我一个人。我有些生气,我--我就一时衝动,才会跟人走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再去那间酒吧了……」 在眼前摆动的手掌让杜若停了下来,他以为会遇上他的愤怒或者其他情绪,却是探头关心的眼光:「有戴套吗?」 「……啊?」 罗鳶挑了挑眉,「酒吧那种地方,也有些有病的混蛋啊。」 很有道理,可关注点好像哪里不对,杜若有些尷尬了:「他、他是说他没有……我不知道,我没感觉,大概,可能之后,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嗯嗯,为了健康,去检查一下。」 「好……」 罗鳶的反应不是他想像的,杜若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你不生气吗?」 他歪着脑袋,有些理所当然:「三月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唔……也是。」 垂了垂眼,却又让对方摇动的手指唤回目光,罗鳶的话语直白却又藏着情感:「当然,如果事情发生在我们交往以后,那我应该会……又气又伤心吧。」 语言其实是有魔力的存在,即便看不见、摸不着,却如同实体,伤人的话会变成利刃,包容的话,能暖和人心。这句话里的暗示让杜若反射的心跳加速,发愣的重复:「交往?」 「其实你没有义务,却愿意跟我坦白这样不光彩的事,小若,难道不是因为在意我的看法吗?」 他的敏锐,让杜若结巴了起来:「……我、我只是想,与其让你从别的地方听见了,我寧可自己说。」 「别的地方?」 「就……就我朋友吧,如果他去店里找你了……」 罗鳶抬手搅动面前的饮料,语气若有所思:「我在想,你朋友是不是……」 「甚么?」 「他喜欢你?」 微扬的句子让杜若发愣,本能的回答:「不可能--他是直男。」 「喔?」不论对面的人是否相信,下一个拋来的问句似乎才是他真实的目的:「那你呢?你对他的感觉呢?」 从来不曾对人说过的话,如同是非题的问句被摆在眼前,他似乎只剩下两个选项,在谎言与真实中选择。也许罗鳶比他想像的敏锐,同时,也比他想像坦率:「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是想说,如果他真的来找我,也许只能证实,他不值得你在意。」 可能是对方没有紧迫逼人,让杜若的心弦松了下来,望着眼前黑咖啡,如果这是面镜子,也许倒映出的,是他的苦涩:「……也许,以前有点感觉,但说到底,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喔?」轻抬的语调让他抬起了眼。只见罗鳶扬起了唇,似乎有点愉快:「那我就放心了。」 「……」 却见对方又抬起双手:「既然这样,我也要坦诚一件事。」 「……甚么?」 「我不是处男。」 如果他是紧绷的弦,此时大概被拨出了奇怪的声音,讲、讲这种话真的对吗?「……啊?」 傻眼的反应让对方露出笑声,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身旁的沙发,人来人往的餐厅,杜若有些彆扭,然而还是让出了空间让罗鳶挨着他坐下,他周身似乎瀰漫着轻快的感觉,语气很轻:「我以前也有男朋友,你在意吗?」 他应该想像罗鳶问句的目的,然而从认识至今,罗鳶总是令人意外,他摇着头,却不知怎地觉得紧张。 「那为什么觉得,我会在意那些事?」 「……」 「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以后只有我?」 「我是认真的。」 罗鳶真挚的表情倒映在他的眼中,看着那双湛蓝的眼,他忽然想起了昨晚深陷在花丛中的梦,如幻似真的情景,与此时重叠在一起。 他说:「小若,我们要不要交往看看?」 现实 在图书馆阅读区找位置时,他并没有预期会遇上胡林。他趴卧在桌上,如同所有来睡午觉的学生,书被推到了一边,桌上还散乱着使用过的文具,脸埋在手臂中,半张脸晒着太阳,发丝上还反射着光泽。安稳起伏的呼吸显示着他的沉眠。 杜若下意识握了握肩包的提袋,包已经让他洗乾净了,被弄脏的地方又焕然如新。如果是平常,他也许会选择他隔壁的空位,然后等他醒来时,矜持又愉快地跟他打招呼,顺便跟他抱怨或者展示自己包包经歷过的蹂躪跟现在的洁白。 也许会被唸一下,怕脏又爱用。但两人的对话,肯定是愉快的,如同这午后的阳光一样温暖。 可是--可这是现实,短暂的驻足之后,杜若举步离开,选择了另一面的自习区,在这边晒不到太阳,他也可以忘记那些,只存在幻想中的美好。 他曾看过一种说法,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丈夫外遇的妻子可能会在抓到证据之前就梦见过相关的情景,是因现实的她经歷着不自觉的微小跡象,丈夫有意无意造成的不安全感,在夜里反应到梦中造成。 杜若愿意相信这种说法,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梦境中,会反覆出现胡林。发生过的、想像的,在夜里独自安静时,现实为经、幻想为纬,交错纵横,织成一幅幅梦境中的图像。 梦境投射着他的期望,又或者说,暗恋的心情,而今梦境优先他的意识先做出了选择,而现实紧接而来,出着一道道做不完的题目,不论对错,都不容他逃避答案。 鳶:我们晚上去逛夜市怎么样? 若若:我晚上要上家教。 是在回覆前意识到背后有人,还是在等待回復之后,杜若并不十分确定,但当他转头看见面沉如水的胡林时,下意识的,将手机盖了起来。 「……你在这里干嘛?」 「那就是你约会的傢伙吧?」 胡林说话的嗓音沙哑,继上次吵架之后,杜若发现他短短的一个礼拜,又把自己的黑眼圈养得更胖了:「--你是晚上都不睡觉?」 「呵--顾左右言他啊。」 嘲讽的语气,轻易搅乱了他才整理好的心情,「你还不是没回答我,来找架吵的就滚。」 杜若凶狠的话,没让他变脸,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累的样子:「所以你还在跟那个人来往?」 他的脸色其实并不好看,唇色淡白,出乎意料地执拗,杜若知道不回答他是没完没了的,咬着牙:「对,那又怎样?」 「我就问问,你兇甚么?」 「作贼喊抓贼,到底谁先兇的?!」 「--欸,同学,要吵架去外面好嘛!」 来自周遭的抗议让胡林张了张嘴,他揉着太阳穴,对那人举了举手,回头看了杜若一眼:「走啊?」 「我才不跟你吵架。」 杜若脾气也上来了,拒不回应的态度让胡林又叹了口气,也没说甚么,自顾自地走了。 鳶:啊?是喔,可惜,我本来期待晚上能见面的。 静静躺在对话框的回应虽然没有声音,却让杜若读了好久,一次次,手指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似的,他回了一句平时不会说的话:「我也有点想见你。」 --当现实与想像是无疾而终甚或分道扬鑣时,这样的心情是否需要一场盛大的告别? 在图书馆门口遇到胡林时,杜若其实已经不敢想像自己等会儿跟他吵成甚么样了。他往前走又被挡住,抱着臂:「你现在很间是吗?」 「不过就几句话时间,我想你也不是没有。」 他站直了身体,「好啊,你说。别耽误我家教时间。」 胡林冷冷一笑:「7点的家教,也拿来说事?」 「闭嘴,爱说不说。」 杜若又想走人,却被挡住了之后截住了手,胡林的步伐又凶又快,杜若一个踉蹌,差点没站稳,然而居然被扶了一下,让他站稳后又继续往前走--馆外扑面的晚风令杜若清醒了起来。如今拉着他的似乎不是厌恶他的朋友,心怀不知名的情绪,愤怒、执拗、疲倦、冷落又坚持要跟他说话,胡林的矛盾让他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到底想说甚么? 在通往停车场的小径边,杜若甩开了他,「好了吧,这里就行了。」 看他转着自己的手,胡林几乎面无表情:「你还在跟那人来往?」 「对啊。」 「就那么有信心,他不会因为那件事拋弃你?」 从牙缝挤出来阴测测的话,似乎已经不具杀伤力,杜若甚至觉得他有点好笑:「你说这些干嘛,威胁我?告诉你,他已经知道了,他说不在意,他还问我要不要交往!」 「……你们在一起了?」 「……」 也许是他的迟疑,眼前熟悉的脸孔露出了他不熟悉的表情,轻蔑的,笑容似乎只是一张画皮,带着让人恐惧的违和感:「要说,你可真蠢啊,他当然要说不在意,不然怎么把人拐到手?」 「……你甚么意思?」 「你以为他是真心的?那种人,有钱有间有脸,干嘛跟你一穷学生搞真心。」 短短一句话,却打到了他心里的迟疑,眼角因情绪跳动了起来,他好像知道他想说甚么,然而就像是在自虐,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明知眼前泥泞地踩了进去:「--你到底想说甚么?」 「你以为他图甚么,当然是图你的身体。我看他是骗你的,等他把你搞到手,就会甩了你。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凭甚么这样讲,你又不认识他!」 「那你们很熟是不是?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今天要不是你,我干嘛说这些话。」 只有熟悉的人才能懂得自己的痛点,可今天,他也说不清为何自己要站在他眼前被他踩一下又一下,怕啊,怕他说的是真的,恨啊,恨他口不择言,杜若为此笑了出来,撑着勉强:「喔,是喔,那我难道还要谢谢你吗?!」 「我今天话说得难听--」 「你还知道自己话说得难听!」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再不往前走,情绪就要控制不住,「我这么让你噁心的话,看到我绕路走阿你,别挡路!」 「我是为你好--」手掌被截住了,不论是手心的热意或者心中的恨意都烫得让他甩开对方,「放屁,为了我好你这样骂我?!污辱我还不够吗?!」 然而体力差异的令杜若推不开他,原先尖锐的语言反而变成了有些慌乱的口吻:「你说我污辱你,那我道歉,杜若,我是说真的,他不适合你。」 「哈,他不适合我,那谁适合我?难道是你吗?!」 「我……」 突兀的语塞,似乎让一切的违和都產生了合理的解释,罗鳶的问句霎时闯进脑袋--他喜欢你? 荒谬感取代了应有的惊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喜欢我?」 抓紧了他的手腕因为这句话而產生了轻微的震动,熟悉的友人表情变得如此奇怪,似乎是慌,像是他每次试图掩盖错事时的故作镇定:「呵,怎么可……」 他不需要他说完,正因对方的迟疑而產生了力气,杜若终于推开了胡林:「告诉你,我就算被人玩,那也是我甘心,我甘愿!不甘你的事!」 --无论用甚么样的方式告别,这段关係,似乎都已经在心中留下了淋漓的伤痕。 放开脚步奔跑的时候,杜若觉得,似乎有想像中的巨兽,正在背后追赶着,深陷泥泞中的自己。 真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若,我喜欢你,我其实一直喜欢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我一开始接受不了,不是嫌弃你跟人一夜情,不是要威胁你,我只是想说如果那人嫌弃你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求你不要走好吗?对不起跟你说那些话,我只是太忌妒了,为什么随便一个人都行?我却不行? --那天你学妹约我,我也只是想找你一起而已。 --小若,我以为如果我不交女朋友,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我真的不行吗?我好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也一样。 凉风也吹不散他眼角的热意,不停溢出的眼泪让他不得不停下机车,一通通未接的电话,转化成一段段未读的文字,有语音,有文字,洪流一般夹带着砂石泥土滚滚而来。在逐渐黯淡的天色下,手机显示的冷光刺得他眼角生痛。 杜若胡乱抹着自己的眼睛,又痛又刺。不停地吸着鼻子,却止不住眼泪,他不要他嫌弃自己,他受不了他的鄙视跟怨怒,彷彿自己就应该属于他一样。明明就没说过,明明是他从不说爱,却想要他的忠诚,哪有人这样,哪有人这样! 百转千回的愤恨与委屈是巨兽的嘶吼,佔据了他的脑海、心思,如果曾经期望着对方的感情,此时的告白却是灼人伤处的羞辱。在泪眼婆娑之间,忍住颤抖按下送出键时,清秀的脸蛋让情绪扭曲成了又哭又笑的诡异表情。杜若用力眨了几眼,终于把泪水抹净,他发动了引擎,往心中的方向疾驶而去。 --先捅人一刀再来道歉,你是不是他妈的有毛病! 当屋内的灯光点亮,黑色的玻璃也能透出内部的情境,窗帘没有拉上,从屋外就能看见里头的工具桌椅及陈列架上的商品。男人穿着一套他没看过的工具服,扎着围裙,正专注地在手上的工作。杜若把机车停在了门外,推门进去时,门上的响铃并没有让罗鳶抬头,淡淡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随便看喔,需要甚么再跟我说。」 「……你都这样做生意的吗?」 杜若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难听,可几步开外的人抬起了头。如果原本就只是长相俊美,那么当他扬起笑容便是如沐春风:「小若,你怎么来了?」 听他不掩惊喜的声音,不知怎地却让杜若有了想哭的情绪,吸了吸鼻子,还没有答话,罗鳶已经放下手上的东西往他走来:「嗯?怎么了?」 杜若转头抹着眼睛,却被罗鳶掰回来,垂头细细看着他的脸,「怎么了?怎么哭了?--哎呀。」原先想要抹他眼睛,似乎发现了脏,反手往围裙上擦了几下,大咧咧就要摸他的脸,杜若反射的退后,哽着声音嫌弃,「不要,你手脏。」 「呵呵。」下一刻却站直了身体,将他抱进了怀里,「好啦好啦,不哭不哭。」在背上轻拍的节奏,还有温柔的嗓音,都在催人泪水,只不过片刻,杜若就没忍住自己去抱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呜咽出声。 罗鳶的正职是模型雕刻师,餐厅是朋友开的,他只是合伙人,不负责经营餐厅。杜若之所以愿意相信,是他带他来这间店,还给他展示自己的作品。胡林至少有一件事说错了,罗鳶其实很忙。杜若一方面不愿自己受胡林挑拨离间,一方面,他也害怕,对方说对了…… 被抱着安慰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罗鳶把他带到桌边,拉了一张椅子让他坐下,交代等等就逕自往屋里走,杜若的眼睛很痛,可基本已经平静下来了。 他很快就走了出来,捧着托盘:「来,喝点水。」 「谢谢。」他接过那黑色的马克杯,对方又在他眼前坐下,拿起拖盘里的毛巾,又要往杜若脸上擦。 「等、等等--那甚么用的--」洁癖发作的后仰,对方挑了眉:「喔,我的擦手巾。」 「不要,不要,我、有洗手台吗?我自己洗脸。」 「噗--」转眼间罗鳶笑了出来,双手摊开了那条毛巾:「逗你的,这新的。」 洁白乾净,不似用过的样子,却又在这轻松的氛围里感觉到对方的细心。他接过了那条毛巾,有些不知名的鼻酸,道谢着,又被揉了揉脑袋。 「怎么了?家教让你委屈了?」 也许罗鳶也很好奇,但一直到杜若擦好了脸,喝下几口水,才开口询问。一时衝动来找他,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杜若只会本能回答:「没有……我请假了。」 罗鳶拄着下巴,歪头看他,他在店里似乎多了一丝愜意:「那让我猜猜,跟人吵架了?你那朋友?」 「……你好厉害。」 他细声地回答让对方扬了扬唇角,却又摇了摇脑袋,叹了口气。 「……干嘛?」 「我在想,你如果一直是这样,今晚得玩猜猜乐了。」 「……甚么?」彆扭反应让男人倾身靠近了他,杜若只觉脸颊被捏了一下,不痛,有些亲暱:「你啊,来我这里就哭,也不讲原因,是要让我担心?还是跟人吵架吵输了?他又骂你了?嗯?」 亲密地像是眼中只有自己,如果这是假的,也几乎难辨真偽,也许正是这样,才会在痛苦的第一时间想到他,他想相信他,真的很想。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似乎是电话。 杜若拿出了手机,在罗鳶面前解锁了之后,又当着他的面掛掉了胡林的来电请求。似乎在泛黄的灯光下,他的虹膜变得深邃,在罗鳶等待的目光中,杜若有了叙述的勇气:「我在图书馆遇到他,他看到我们在传讯,问我是不是还在跟你联络……后来我们吵了一架。他说你……你只是想骗我。后来,后来我发现他喜欢我,他跟我告白了……」 「……然后呢?」 一长串的讯息,在罗鳶上下滑动的时候,杜若也跟着阅读了一次。 「他告白,你很难过,是吗?」 对方轻描淡写的评论中,似乎想哭的情绪又一度回笼,只听罗鳶又问:「他说我骗你甚么?」 「……」 同样的话,对着本人他根本说不出口,然而手指被对方握住时,明确的疑问因此脱口而出:「你……喜欢我甚么?」 「啊?我没说过吗?」 罗鳶似乎有些讶异,却不是排斥回答的样子,在杜若摇着脑袋时,他露出怀想的表情:「唔,那天红着脸跑掉的样子很可爱。」 「……甚么?」 「要说的话,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 「啊?」 「而且抱起来很舒服。」 明显根本不是正经地回答,让杜若怀疑自己表情管理是不是要崩了:「你……是说真的吗?」 手掌落在自己脑袋上,在耳畔的细语像是一股暖风,强势却温柔的颳进他的心里:「当然是有兴趣才想认识你,我觉得你很可爱、很有勇气,向人坦白自己做错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你像一面镜子,别人对你好,你就对他好。再亲密的人,将恶劣施加于你时,也不会忍着受着。我喜欢你这样的性格,很让人安心。我很喜欢你,所以想对你好,带你回家。」 他要的不多。 他要的,也只不过是一颗真心。 「也许我们不是彼此的第一,但我想做你往后的唯一。」 当他说这样的话时,杜若无法克制自己心颤,他几乎有点激动的问:「那我呢?我是你的唯一吗?」 罗鳶的愉快直达眼角,然而话语又一派的不正经起来:「当然了,我可不喜欢吃外面的啊,野花哪有家花香。」 杜若挡住了对方要搂过来的手臂:「也许以后,你会觉得自己没那么喜欢我,厌倦所谓的唯一。」 他一点也不挫折似的,只不过若有所思的点头:「未来的事情,的确不可知,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如果有那一天,我会明白的跟你说,跟你分手。」 「……」分手说得好俐落。 也许是因为他的乾脆,杜若反而又退了退:「你说不在意,是不是骗我的?」 「喔?你朋友这样讲?」罗鳶的敏锐让杜若乾脆豁出去了:「你是不是只想要我身体?」 挡住了他的拥抱,却挡不住他的笑容,宛若春花绽放,亮眼炫目:「当然不是了,我想要你的心。」 如此理所当然,将他原先预设的答案通通推翻。 「啊,我给你看个东西吧。」 罗鳶双手合十,他以为他要去别的地方,却是不想,对方只是伸长了手,将原本放在对面的作品拉到眼前。 在看清那样东西时,杜若几乎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是座头雕,罗鳶擦着那张脸,似乎想帮它擦掉灰尘:「我快做好了,只剩下一点点,你看像吗?」 「……你怎么有?」 「照片吗?不需要。我常看着你啊。想着你,把它做出来,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理所当然的话,让杜若不知怎么面对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孔,已经做好的心防因这一击瞬间溃堤,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没有再拒绝男人的拥抱,在柔声细语之中,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忘了他,可能会有点痛,需要时间,但放心把心交给我吧,我会比他,更珍惜你。」 杜若伸手紧搂对方,他说好,点着头,直到,视线逐渐模糊。 宿舍的门禁是12点,刘习当宿管也有些年头了,见过赶集的,也见过不当一回事的。可今天他特别睏,吸着鼻子站在门口时,那些慢吞吞的就让他有点不悦。 「欸,那个同学,快一点啊。要12点了。」 就算他喊了几声,那人还是慢吞吞的,几乎踩着点才走进宿舍。 「谢谢宿管。」 「……」想要发作,可是个长相清秀白白净净小伙子,还有礼貌,他就有点发作不起来。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早点上去睡觉。」 「好,谢谢。」 慢吞吞同学,走路站姿都有点驼背,可惜了站没站姿,刘习在对方搭进电梯中消失时,摇了摇脑袋。 隔天,某间房里,传出了惊恐骇人的尖叫,在大楼中回盪着,久久不息。 宝贝(正文完) 「某大男学生遭人杀害取心」 某大宿舍19日上午发生了一宗离奇的命案,20岁的杜姓男学生早晨被室友发现身着睡衣陈尸在床上。警方获报后到场勘验,初步判定为他杀。 经法医鑑定结果表示,杜男心脏经由专业之手法取出体外,并将表面皮肤缝合復原,由于杜男体内验出麻醉剂残留,不排除是经由麻醉取心。 然同寝室友表示杜男19日凌晨12时许独自回到寝室。进屋后取衣物于浴室换上,便自称疲倦上床就寝。眾人直至隔日清晨,想叫醒杜男,才发现杜男陈尸于床上。 警方表示,现场勘验排除外人入侵跡象,尚不确定该寝室是否为案发现场,目前啟动校安机制进行调查,确切事发经过仍有待进一步釐清。 「walkingdead?!某大男学生遭人杀害取心,竟能自行走路回宿舍?」 「某大男学生命案急转直下,被害者死亡时间竟晚于被害时间,案情陷入胶着。」 「哈,这甚么鬼标题?不然哩,死亡时间当然要晚于被害时间啊,哈哈哈。」 高亢的笑声与评论一改方才颇富节奏之朗读音律,穿戴有些邋遢,但五官英俊的男人倚着着门框,拿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相较之下,无影灯下专注于手上作业,戴着口罩头套只露出一双紺蓝色眼眸的男人就显得冷静许多,甚至头也不抬:「拜託你笑归笑,口水别喷过来。」 「好好好,都忙几天了,我看也差不多了吧?」男人收敛了笑声,伸长了脖子点评着躺在床上的人形物体。房里的那位依旧头也不抬,语气颇富随性:「你除了想让我处理食物之外,哪还会关心我在做甚么。」 「啊,你都说了,我就不客气了。沙发那隻,我刚好像吃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死,总之,拜託了。」 「拜託,就跟你说死了麻烦,而且他刚吵死了。」 「哎呀,谁不会叫?不会啦,不会啦,贫血而已不会死啦。」 男人嘖了一声:「别浪费我时间,先去把伤口收一收,衣服穿上,放门口等我。」 「你还要很久?」 「要醒了不会再多咬几下。」 「干嘛这样,咬多了真会死的,要不那隻也拿去做娃娃。」 「以为我很间?滚。」 「啊,好兇好兇~有新娃娃就不要室友了。好兇好兇~」嘀嘀咕咕的是吸血鬼走远之后,男人手上的作业也到了尾声,摘下了口罩、头套与手套,是这两个月都维持红发的罗鳶。胸腔的开口被细细的缝纫了起来,靄靄白光繚绕他的手指,原先清晰可见的缝线在移动中消失了。站直了身体,同样的光出现在掌心,按压的位置正是心脏之处。 屋内的寂静,让一声机械的叮咚声打破,规律的,有序的,罗鳶侧头贴在胸膛上,倾听那与心电图监视仪相同的频率,一抹满意的因此悬掛于他的唇角。 摸了摸还是木头色的脸庞,笑容越发明显,「我去丢个垃圾,等我一下,嗯?」 下楼时,陆斯恩正把穿好衣服的小年轻从沙发上扛起来,见他下来又放下了:「你娃娃玩好了?」 「不准偷吃啊。」 他的警告换来对方撇了撇嘴,噁心道:「谁要吃那种机油味的东西。」 「嘖,还说没吃过!」 「之前的咬一口而已……不会吃啦,我才没玩玩具的兴趣!」 陆斯恩的补充的让他满意了,要说,这才是他这隻梦魔能跟吸血鬼当室友的原因。 丢个人不会花太多时间,罗鳶选了一处没有监视器的夜店屋角,就愉快的回家了,至于会不会被别人捡走,就不甘他的事了。有那时间报警,还不如回家等他的宝贝醒来。 月落日升,原先木质坚硬的脸庞已经转化成青年白皙柔软的肤质,风扬起了丝质窗帘,在天空中飘扬着波浪轨跡。躺在床上的青年安稳的呼吸,似乎正经歷着甚么梦境眼球左右转动着。枝枒上停驻着好奇的麻雀,啾啾地发出轻声。 醒来的时候总是艰难,在安稳深层睡眠结束之后,青年不经意地翻动身体,发出的呻吟吸引了原先同房看顾他的人。 罗鳶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宝贝赖了许久的床,挣扎了很久,才终于愿意张开他懵懂的眼,提问的声音不大,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神色:「你是谁?」 「我是喜欢你,把你带回家的人。」 他揉了揉软嫩的黑发,青年歪头似乎是想看他的手,而非挣扎:「唔嗯?」 「怎么了?」 「我觉得……你应该喜欢我?」他的声音比原先的软些。 懵懂而直觉的问句令他露出了笑容,点着头,肯定道:「嗯,我当然喜欢你了。」 「你叫甚么名字?」他流露出更多的好奇。 「威尔。」 「我喜欢你的名字。」 自顾自点着脑袋,威尔觉得有些好笑:「呵呵,那太好了。」 「我也喜欢你的脸、你的眼睛……」 细细的声音又补充的话令他愉快:「我很高兴。」 「啊~」 「怎么了?」 发现新大陆的微弯起眼角,软软的话语只有直觉的感情:「威尔,你笑起来真好看。」 对可爱的宝贝,威尔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他垂头亲了亲他的额角:「我也觉得,你很可爱。」 讶异的轻呼后,他换到一张害羞的神情,把脸藏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威尔打从心里笑出来,他扯了扯被子,不让他躲着:「来为你取名字吧,想叫甚么名字?」 青年露出的短暂的迷濛神态,「唔……若?不,我想叫蘅……芜、芜蘅?」 「喔?倒是……有点特别。」 对方歪着头,有些不确定:「不好听吗?你不喜欢?」 威尔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很好听,蘅芜是香草,反过来念也很特别,感觉,就像你一样香香的。」 他靠近他,的确,有一股香草的气息,名字连结着记忆,也是代表着心声,芜蘅不满足于此:「唔。我还想到了……我要……姓林。」 「林芜蘅?」 「嗯,好吗?」 看来,他还是有些心急了,但如果是不具个性躯壳,他又何必花这时间精力,带他回来?为此威尔扬起了愉快的唇角,真心的:「好啊,很好。」 替他将散乱的发丝别进耳后,林芜蘅瞇起了眼,摀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唔,威尔,我还有点睏……」 「那就睡一会儿吧。」 「你会陪我吗?」 他笑了笑:「会的,宝贝,我会陪你的。」 「啊~」 「怎么了?」 如同小白花的清纯笑容初绽,脸上有些微红,就像他们第一次,噢,他设计的第一次见面般,有些可爱:「我,我喜欢。」 这样的反应也让梦魔满意了,帮他拉好了被子,在脸上细緻的轻吻:「晚安,宝贝。」 「晚安。」 可爱的人儿,如果运气好的话,往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 梦魔在新生的青年睡着之后,愉快的走出了房间。 -正文完- 一个IF的结果 醒来的时候总是艰难,在安稳深层睡眠结束之后,青年不经意地翻动身体,发出的呻吟吸引了原先同房看顾他的人。 罗鳶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宝贝赖了许久的床,挣扎了很久,才睁开懵懂的眼,似是疑惑,似是清醒,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神色:「唔……鳶?」 「……」 製作一个玩偶,得选适合的木料,上好的硬度、成色;下刀不单只是力道的控制,得熟悉木质纹理。头颅是最重要的,眼窝的大小、深浅,鼻樑的位置、宽度,鼻翼的大小,额头、颧骨的高度、脣形、头型、大大小小的细节都得悉心关照。不假他人之手,将所思所想的脸庞透过木料忠实呈现,多一分刻薄、少一分马虎,总是要打磨的满意,才足能承装灵魂。心者,主宰全身,君主之官,主血脉,藏神明。入魂的关键,即是人心。得人心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清醒的瞬间才是验证成果的时候。 简单的字句,足以令罗鳶对自己这次的成果產生了评价,他探出手拂了拂青年的额发:「你醒了?」 「我怎么了?」 面对疑惑的神情,他揉了揉软嫩的黑发:「忘了吗?你哭一哭就睡着了?」 「啊?是喔。」床上的青年并未评价,试图坐起身来,罗鳶起身帮了一把,将枕头转向竖直,让他作为靠垫:「还好吗?感觉怎样?」 「唔……这里是哪里?」 「这是我家。」 「是喔?你家……」青年疑惑的神情不减,他环顾了四周,眼神停留在飘荡的窗帘上:「我记得我在你店里?所以,你还带我回家?」 「呵,怎么了?我总不能让你睡店里吧?」 罗鳶笑着说的话令他表情有了些生气,短暂的沉默之后,才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他:「……我想起来了,」眼神有些失焦,轻柔的语调怀着感怀的情绪:「你说要我忘记他,可能会有点痛,但让我把心给你……然后……」 眼神的焦距似乎又淡了些,罗鳶鼓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呢?」 「……我忘了。」他抬起眼,有些疑惑慢慢自眼底扶起。 罗鳶笑了笑,在床沿坐了下来,「小若,你觉得我怎么样?」 「唔……你很好。」 「怎么样的好?」 「很温柔、对我很好,你说喜欢我。」 「那你对我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心藏神,摘取下来存留的记忆是不会说谎的。眼神中逐渐漾起了水光,粼粼波动,凝结成如露的泪水独自滑落,伤感、犹豫、不安--他拋下的太少、留下来太多。在无语地哭泣之中,罗鳶顺了顺他的发:「乖……」 「你对我很好……」再次重复的字句令他唇角扬起了一抹微笑,罗鳶弯下身,青年的哭泣与低喃都因他的吻而偃兵习鼓。 唇是软嫩的,回应是青涩的,逐渐的热烈起来。放松的肢体轻易的让他推倒,他在他嘴里肆虐,掠夺着他的温热、他的空气,还有他给予的期望与感情。 身下的肢体从软嫩而逐渐僵硬起来,他的肌肤由白皙而逐渐泛黄,就像一朵走向凋零的鲜花,生气再也无法留在躯壳之中。 心跳从规律而逐渐走向紊乱,在完全停止之前,梦魔抬起了脑袋。望着床上逐渐变回木头的躯壳,脸上并无太多表情,「你想要的,我给你了。但我想要的……」 指尖为刀,如同切开蛋糕一般轻易的滑入人偶的胸腔中,曾经细细缝上的缺口此时重新被掏开,没有血液供应的心脏早就失去了顏色,此时更像是市场摊贩叫卖的那些逐渐走向腐败的肉块。 梦魔单手扛起了床上的木偶,要把木偶收进仓库时,顺手将那块肉丢进了厨馀桶中--可惜了,浪费了一段时间。 BL-酒吧 1. 打开黑色的玻璃门,嘈杂喧闹的音乐,炫目的灯光在昏暗的室内扑面而来。舞池中形形色色的男女随着音乐摇摆,散发着诱人荷尔蒙或交缠着肢体,这酒吧里最不乏互不相识却肢体纠缠的人们。 而中央的吧檯前,调酒师正在聚光灯下优雅而犀利的调出一杯又一杯的酒精饮料。那些盛着五光十色的液体的玻璃杯,正一点点的餵养着人们的情绪,欢快、矫情、飢渴、浪荡、慾望而或要安慰的心灵…… 有些人在此放纵情绪,而有些人在寻找猎物。洛伊就是经常泡在酒吧的老手,他自认是有些格调的,不屑甚么捡尸的低级行当,当然,你情我愿的一夜情不在此列。 他觉得今天运气不错,独自喝了半杯,就看上还能入眼的猎物,小年轻,大约20来岁,看上去还有些婴儿肥,跟朋友一起来,却与此地格格不入似的。 浅白的衬衫扎在裤子里,半点不染喧嚣的烟尘似的,拘谨的啜着杯mojito,彷彿透明的气泡水特别衬人。 看他抿了几口,落在黑发外的耳朵尖尖染了薄红,就让人想扒了他那身禁慾的衣裤,让他那鲜白的皮肤都染上相同的顏色。 「第一次来?」 他等了一会儿,见他朋友进了舞池,就靠了过去,然而搭话时似乎还是吓到了人。微微睁大的眼睛露着小鹿般的脆弱,还抿了抿唇角,不大不小的回了句:「唔,嗯。」 他连声音都放轻了:「不下去跳舞吗?」 「不、不用了,我不太会跳舞。」 他的睫毛搧了几搧,在脸颊上落下淡淡的阴影,侧头看向舞池,似乎在寻找自己的朋友,洛伊看了几眼,势在必得,「你在等人?」 「没、没有,我……」 一句话而已,脸上已经露出了薄红,他心中好笑:「紧张甚么?慢慢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是陪人一起来的,在那--」 「喔?然后?」 「他应该,比较会跳舞。」 「呵呵。」 洛伊笑出了声,就在隔壁捡了个位子坐下,「照你的意思,不会跳舞就不能跳了?」 「也,不是。」他垂下眼,似乎更拘谨了。 「mojito喝起来如何?」 他用下巴示意他眼前的酒杯,那人眨了一眼,「还不错。」 「我看你半天才喝了半杯?」 他一时语塞似的,吞吞吐吐的才说:「我不太会喝酒。」 「喔~所以才会点这女孩子喝的?」 「唔,有分吗?我只是看他的顏色好看的样子。」 单纯的话让洛伊觉得更是好笑了,「呵,看顏色?不如这样,我请你喝杯negroni。」 他说了这话也没有想让人拒绝的意思,点了点柜台,扬声点了杯尼格罗尼,调酒师在做酒时,他也没有间着:「等会儿你看那顏色,肯定会喜欢,negroni甜苦为基调的调酒。甜味是苦艾酒、苦味来源则是金巴利酒,最后再加上琴酒,用搅拌法黄金比例调出来的。」 洛伊除了自詡格调之外,还有就是说了一口好调酒,搭訕的时候无往不利。 这不,已经吸引了小年轻的目光:「哇,你好厉害啊。我都不懂这些……」 「呵,不懂可以问我啊。我稍微懂点行,能教你。」他露出了标准的笑容。见人似乎放松下来,心中更是自得了起来。 酒保适时送上酒水,他点了点头:「喝看看阿。」 「我,我酒量不好。」 此时两人的距离只在半寸之间,他倾身靠过去缩短两人的距离就更显曖昧,洛伊压低了声音,只在青年耳边细语:「没事,我可以帮你喝阿。」 他满意地看咫尺的耳尖似乎越发红了。看青年犹犹豫豫的捧起酒杯,轻啜,他看他喉结随着吞嚥移动,不可言说的想像也正在他心中发酵。 才不到半杯酒的时间,洛伊已经问出小年轻的背景年纪,大学生,跟朋友聚餐,饭后有人提议续摊,他这隻小绵羊才踏进不属于他的黑森林--最后一句是他加的,看着小绵羊吃了半杯酒就上脸,说话声也有点糊了,洛伊舔了舔唇角,有些不经意的兴奋。 「还要再喝吗?」他问。 「唔,不义了。」 「呵,是不要了?还是甚么?」 小绵羊摇着头,大着舌头:「不咬了。」 「那我帮你喝掉?」 「啊?」 面对猎物,他总是能拨出特别的耐心:「我、帮、你喝掉?」 「好。」 他答话的方式显得特别乖巧。 洛伊满意了,单拎起酒杯,1/3的酒,不用两口就下肚了,他瞇着眼,看着对方迷濛的视线,似乎是盯着他的脸:「哇,你好棒啊--」 「想不想看更棒的?」洛伊嘴角没忍住扬起了笑。 「好啊。还要喝甚么?」 「tequilasunrise。」 「那是甚么?」 「『龙舌兰日出』相信我,顏色特别美。」 对方却摇晃的站了起来:「我想去厕所……」 「我陪你去。」他直接搂住小绵羊的纤腰。 「唔,不用……」小绵羊的身体果然如同他想像般软嫩,反握他手腕的手心发热,这推拒就跟欲拒还迎似的,洛伊哪能如他意,口里说着没关係,却显得强势扶着对方就往厕所走,都有些忍不住慾望。心中盘算的都是等会儿是直接来一发还是哄他再喝两杯带走。 喔,去厕所验验货再说吧。 这不是个太高档的地方,四脚兽甚么的洛伊也是见的不少,但是在外头就听到声音,显然让小绵羊有点害怕,在厕所外就站住了脚。 「唔……」 「怎么了?」 「有、有人……你有听到吗?我觉得像是……」 「像是?」洛伊明知故问。 「有人在做爱。」 呼吸间酒气并不强烈,然而这种直白的单纯就是最强烈的催情剂,洛伊几乎都能听见他脑中理智线断裂的声音。 他口吐今晚最初的目的,宛如敞开了大门引人入室:「那你呢?想不想要?」 「想要甚么?」 熟嫻的手从大腿侧往上移动,怀中的人还因此颤抖了一下,他几乎感觉到对方发软后压在身上的屁股,嘖-- 然而小绵羊似乎还没感觉到自己正在做甚么危险的事,甚至蹭了几蹭想往后抓:「你有打火机?」 洛伊觉得自己咬牙切齿几欲喷火:「要不要看看是不是打火机?!」 「唔……」 然而小绵羊伸了伸腰,似乎想站直身体,洛伊往前顶了一下,他又唔了一声,有些困惑,又有些清醒似的:「唔,你……」 他一直没放开的手此时也由走到了腿根,洛伊有些恶劣的挑逗,几乎咬着他的耳朵:「要不要看看,顶着你的是甚么?嗯?」 「唔--」他感觉到手上的东西正在变大,怀中的人扭动着腰,不安的,却越发挑动着他的慾。 「不要……」 虚弱的声音显然更加的刺激了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不要甚么?」 他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安地扭动,身躯与低音却更加的诱人:「不要这样……」然而还没等他将人拖进厕所,却被来自身后的拉力跩住了脑袋,洛伊几乎下意识的叫了起来,他的脖子仰成奇怪的姿势,他的叫声还没发出来,已经被一把掐住了脖子。 宛如钳子般挟制着脖子的手掌让他下意识的闭嘴。长年混跡酒吧的直觉让他意识到高过他半颗头的男人,并不好惹。 男人眼角狭长,长相俊美,然而脸上与声音却似乎一点耐心也没有:「就说不要了,听不到?」 洛伊一秒就怂了,双手放开了往上举,脸上更露出了讨好的笑:「呵,听到了,听到了。」 怀里的绵羊彷彿没喝酒般的逃到那人背后,见他期期艾艾的说了句谢谢,男人嗯了一声,再看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洛伊更是惋惜自己心急了,这不,一块肥肉落到了别人口里。 2. 坐在吧檯对面那个男人吸引了他的目光。就算是略显昏暗的空间,吧檯的黄光打在那手錶上造成的光晕依旧吸引了杜若的注意力。虽然只在网上看过,但那毫无疑问的是基本款就要百万的patekphilippe,随便一隻高定款就价值八位数。 天啊,那不会是真的吧?! 而且仔细那身衣服怎么看怎么像今年canali的新款?canali,义大利顶级男装。他简直没想到能在这普通的酒吧遇上这种天菜。 相较之下,刚才他落单后就过来喋喋不休的大叔就显得糟粕。 大学以来,杜若在朋友之间就保持着单纯的形象,虽然稍微喝酒就上脸,但其实他的酒量很好,说起来装醉的功用很多。能入眼的太少,只有过无疾而终的曖昧,他晚上几乎不出门的,像今天这样也算是特例了。 要不是小学同学约他,他也不会来这酒吧。原先杜若想着跟人周旋一会儿,可天菜近在眼前,怎么都得想个办法摆脱这个人。 他故意说要上厕所,果真就跟上了,搂着他的腰简直急色,这里可不是甚么无人的角落,眾目睽睽,他故意勾引他,藉机挣扎,就是要製造纷乱,就算让他拖进了厕所,杜若也不怕,那不是有更多的可能造成「意外」吗,他可是「正当防卫」啊。 更何况他故意挑监视器下,就算惊动了警察,他也不怕。 只不过惊喜来得突然,他没有想到天菜竟然出手帮他--冷峻充满气势的一句话就让那色鬼怂了。太帅了--今天是甚么好日子啊! 杜若逃到天菜背后时,心里满满的都是激动。 「谢、谢谢。」 「嗯。」他放开了色鬼,回头与他对上眼时不冷不热,却已经足够让杜若心跳再上一层。 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没事吧?」 他此刻的呆愣可不完全是表演,毫秒间就意识到自己有机会,杜若简直下意识想看看对方手上的錶是不是真的百达翡丽。 他垂了眼的目光并没有捕捉到手錶,反而看见了男人的皮带扣--爱马仕。 杜若想狠狠深吸口气。 面对这一身顶级名牌的男人,确定能露出最真挚的表演:「没、没事,要不是你的话,我……」 「嗯。」 男人又嗯了一声,一句多馀的话也没有,抬脚就往回走,杜若怔愣了一瞬间--怎么不听我讲完--就几乎没有犹豫的追了上去。 他也不扯住他,只是一前一后的,仰头看着男人的背影,脑袋不停的转动各种「脚滑」的姿势。 然而没等他真正实施,就被侧面而来的体温给扑了个满怀:「噯,小若,去哪里啦?」 他推了推身上的人,远离他呼在身上的气体:「臭、臭死了。胡林,你喝了多少酒?!」 「噯,没多少,才一杯多。刚没看到你,去哪了?来啊,人都来了,来跳舞啊!」 「不要,我不会跳啦。」然而胡林根本不管他挣扎,推着拉着就把他拖进舞池,震耳欲聋的音乐还有被人群包围的接触都让杜若气得要命,偏偏胡林又闹又缠,让他根本无法分神。 一曲过后,再分神环顾,哪里还有天菜的影子! 「找甚么啊?」 「嘖,没你的事!」气得杜若推开胡林搁在他肩上的下巴。 「呵,干嘛那么兇啊?」看到对方歪歪扭扭的笑,更让杜若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往外走:「我要回家了。」 「啊?我们才来没多久啊。」 「再晚宿舍都要关了。」 「可以睡我那啊。」 「不要,我要洗澡。」 「那有甚么,我衣服借你。」 「不要,我认床。」 「喔。」 他几乎本能的回答对方的话,在舞池的人群间移动,当他推开酒吧的大门,外头的清风拂上脸,才如同穿过幽暗的隧道回到人间。 「好吧,那就回家吧。我送你。」听见了背后阳光的声音,发现自己原来还缀着小尾巴。这才意识到胡林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出来了。 看他这了酒就憨的小学同学,杜若真的没脾气了,他翻了个白眼:「你送我?你这样我敢让你送?」 「为甚么不敢?」 「你连走都走不稳了,」杜若扯了他:「走啦,搭车。」 「喔。」 他招了抬计程车,说上车也没抱怨,倒是乖巧的很。 看他坐在一旁,皱着眉仰着头一副难受的样子,杜若没忍住问了句:「酒量也太差了,你到底喝了多少?」 「就半杯。」 「刚不还说一杯半?」 「唔,我喝了你那半杯mojito。」 「我哪来--」他说了一半忽然自己打住了。 在后座昏暗之下,清楚地捕捉到对方上扬的唇角,侧头看他的眼中映照着流光闪烁,彷彿跟他一样清醒着:「我刚就该把你拖下来跳舞。」 「……你干嘛喝我的酒?」 这又是今晚的第二次意料之外,他斜靠过来时他根本没准备好要躲,嘴唇跟嘴唇接触的时候彷彿还能闻到酒味,他浅咬着他的唇肉,却在他张嘴的瞬间趁机鑽了进来。杜若不知道是哪种情绪让他心跳加快,骚动不只他的心跳,还有那酒味,那交换唾沫的唇舌纠缠…… 杜若推了一下,却听见了告白。 他说我喜欢你。 「唔,你--你疯了你。」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对,嗯--我就是有点,才会从高中喜欢你到现在。」 「操,你为什么不说,靠,唔--别,别亲啦。」 「现在说不一样?不然你叫司机停车,叫他报警。」 「唔--嗯,唔--」 他扯着他的衣服,却效果不大,被半压在位子上,分明就在计程车上,却没想要求救,反而觉得脑子跟身上的温度一样越来越热。 胡林的吻是热烈的,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强势,他喜欢他? 干嘛不说。 干嘛不说? 他的回忆如同糖果色的彩带,因为告白炸开之后纷呈的掉落下来。他们是邻居,从小一起上下学的关係。 小学、国中、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 可以说他生命中最熟悉的朋友就是他。 然而自从察觉自己对好朋友產生慾望之后,他就没那么喜欢跟他混在一起。为什么要? 他明明还跟他聊哪个女孩好。 这甚么恶俗的剧本。 杜若才不屑苦情暗恋。所以他选择疏离对方,刻意的、不经意地,然而对方还是大大咧咧,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意他的不冷不热。 大学他们终于没有考在一起,他们成绩相近,他问他填了甚么系,杜若大方的让他看。却在临送出之前,改把备选系往上填。 同一间学校,一个热门,一个冷门。结果出来很多人都大呼可惜,只有杜若自己知道,填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终于没有在一起了。 「我还以为我们能上一起呢。」胡林可惜似的抱怨的时候,杜若只有不知从哪儿来的快活。 也许他就是抱着一种报復的心理吧。 报復他大咧咧的靠近,亲近,却其实连他心里想些甚么都不知道。 他喜欢他? 混蛋,为什么不早说?! 杜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在对方嘶了一声彻开时,在他看清他唇角血跡时,扑上去又咬了他一口。 「挖靠,你属狗啊!」他的声音依旧阳光,甚至他还接住了他。 「我属甚么你不知道?!」他用力地往下掐了一下。 「哇啊啊,要坏了,轻一点啦--」 「不要--」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哽咽。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个低浅的语气,轻轻的,泛着不常见的哄人口吻:「好啦,别生气啦,跟我回家,我都跟你说?」 「哼。刚刚你就在装醉!」 「你还不是一样?」 「到底都在偷看我甚么啦,变态吗?!」 「对啊,我也觉得,好像变态一样。」 他悠悠的声音响在耳边,然而在对方收了收手臂的时候,一股鼻酸,不经意的泛了出来。 正文完 == 其实本来不长这样,英雄也是有戏份的,可是英雄太温吞了,被竹马抢戏了。 英雄:怪我嘍? 竹马:没事,不怪你。 小杜:大肚个屁,我天菜就这样飞了,你赔我啊! 竹马:好,陪你陪你(摇尾巴。 小杜:滚滚滚! 司机先生:当时我害怕极了,怕那两个在我车上o起来 ~小剧场来自羽笙友情赞助 BL-酒吧番外-未尽之事(R18) 防雷请先看完《酒吧》 ==== 在夙夜之中醒来后,他的脑袋就一直在痛,上一餐吃得太差了,如同利乐包一样的速食,只不过是为了填饱一样的囫圇吞枣。 冷冰冰的,一点热度也没有。 越想心情就越糟,上一餐热食是甚么时候了?该死的,都怪那傢伙把事情丢给他,佔去他的时间,让他只能吃些垃圾食物,那些蜡纸般的东西根本该通通餵牲畜! 该死的,他需要吃点热的。 在下楼打开冰箱没多久,他又摔上了冰箱门,下一个10分鐘,他熟门熟路的推开酒吧的大门。 如同行星不会永远的明亮,在背光那面晦涩朦胧的色彩掩盖着斑驳的表面。慾望、飢渴、放纵,不欲人知的各种想像,如同烟尘充斥在喧闹的人群里。要找到适合的猎物,没有想像中难…… 杜若追出酒吧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街灯已经变成了闪光灯,街头的人群一眼就能望尽,「唉……」 他叹了口气,才想跺回酒吧的时候,让背后的光线吸引了注意力。 银白流线的车身,放下窗户的时候他的心跳彷彿跟着加速了起来,那帅气脸庞从他叫不出名字的跑车驾驶座露出来的时候,他简直屏住呼吸。 「上车?」 「……你、你找我?」他有些结巴。只看男人眼角似乎都在的笑,语调轻盈,目的清晰:「我刚才还不明显?你出来不是为了找我的吗?我就想找人过一夜,有兴趣的话就上来。」 「我……」 一夜情需要考虑多久?也许根本不需要考虑吧。 「你要戴套。」他听见自己说了这句话。 男人轻笑了起来:「我保证不会得病,上车。」 杜若踏上那台跑车的时候,都有种走进梦中的感觉。也许他明天会后悔做出这样疯狂的事,电话响起的时候杜若愣了几秒。 「接啊?」 见男人表情平和,就摸出了手机。 「小若你去哪了?」 「回家啊,宿舍都要关了。」 「喔,怎么没跟我说一下就自己跑了。」 他的声音有点乾涩:「抱歉。」 「呵,抱歉什么?」 「没跟你说啊。」 胡林顿了顿,开朗的语调才传过来:「没事啦,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啊。」 他想起那些曾有的情绪,与此时此刻情景,杜若低下了声音,「嗯,再见。」 他没有等他回復就掛上了电话,然而他放下的手指被驾驶给握住了:「想回家我就载你回去,我不爱勉强人。」 也许这只是一种手段,然而这也是他自己选的,他只不过是想放纵一下,杜若勾了勾唇角,「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不是勉强。」 男人笑了笑,昏暗的光线下,侧脸说不出的迷人。 他以为自己会犹豫迷茫,但之后的发展却自然的让他完全没有想要拒绝,他们喝酒、拥吻,男人的吻充斥着酒精的气味,舌头刮过上顎的搔痒感让他下意识从喉头发出声音。 他的手在他身上滑动,如同一隻长蛇般冰凉的鑽进他的衣服里,揉捻的着乳尖、指甲的刮搔让他发痒得厉害。男人却搂住了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手举高。」 诱哄般的口气让他乖乖地举起了双手,任由男人脱掉自己的衣服,他并没有要对方停手的意思,甚至被推倒在床上时还主动的褪下裤子。 「很乖。」男人露出了满意的浅笑,抚摸着他的身体,他的手指甚至丝滑如缎,在他身上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寒毛竖起,对方的手一路游走到了他早就挺立起来渴望抚慰的部位,他轻抚着冠状的头部,他便颤慄了起来。 低浅的笑声在房内响了起来:「呵,这么敏感吗?」 「我、我是第一次……」 男人的吻又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握住了他的性器,「很好,我就喜欢你的味道。」嫻熟的手法恰到好处刺激跟自己紓解根本不能比,他没时间想更多。 心神集中在感官刺激时,他只想要更多。 「呜哼——」他拱起了后腰,难耐的要求,「让,让我射……」 「呵呵,不急。」男人转换了攻击的目标,冰凉的润滑、微温的手指还有火热的进攻,就像是小火慢熬的烹煮让他越发难耐而渴求,他无法忍耐哼哼啊啊的,就像是曾看过的各种影片一样,想要,想要更多。 他的头发搭在眼前有些邪佞,轻柔的口吻,像是深渊里诱惑的魔鬼低语,轻佻慢吟:「来了,给你想要的。」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东西,痛与侵入一併来袭,男人就着挺腰硕根填满他的当下,俯身吞去了他的呻吟,情绪高涨,如同他拉下拉鍊放出的性器般火热,他感觉到他的牙尖刮过自己的唇,覆盖了他漫无章法的吟囈:「呜……呜嗯,好棒——啊嗯,好舒服——」 他攀着能攀附的肢体,献祭一般的献上自己的吻。 更多的刮搔,更多如同掠夺般的吮吻,他感觉到舌头的刺痛,却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大腿夹紧了男人的身体,承受着更多的衝撞,如同火焰烧灼的燎烧着他,然后扩散到全身上下,他白皙的肌肤被染了浅红,汗珠凝结在皮肤上,像是要被沸腾般,化成热意还有高高低低的浪声。 他高举的手被抓下来按在了两侧,张开的双手如同十字一般,男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好像看见了他唇齿间的红,他塞得他满满的,有一个衝撞,让他没忍住仰起脑袋呻吟,极致的快感下,男人再次俯身,舌尖传来了疼痛,然后天花板的光晕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静夜里,衣着整齐的男人正趴在赤裸的青年身上,如果忽略两人下身相连的情况,这样的画面还不算太怪异。 男人的唇贴在青年的脖子上,吸吮的动作显示着他正在喝着什么东西。屋内静得还能听清吮吸吞嚥后满足的叹息。男人贪婪的吞过一口又一口,甚至还一下一下的浅刺,不知是不是本能让青年口中溢出呻吟。他扳过青年的脑袋,让吸吮更加顺畅。 直到大门被转动了才打破屋内的寂静,男人并没有因此惊慌,甚至是在尖叫响起的时候,才好整以暇的抬起脑袋。 「啊啊啊啊啊,陆斯!你这混蛋,又在我的床上吃饭!」 「嘖,又没有弄脏。」陆斯恩随意把侧脸的散发往后爬梳,嘴角染着血色上扬显然有种饱食的愉悦。说话间进门的金发男已经扑到了床边,甚至推搡着他的身体,「屁啦,你以为精液没洗的床单可以睡吗?!干嘛不在沙发啦!」 「紧张什么,又没让他去,我有捏着好吗。」 「操,上人又不让人爽,你真的很贱耶!」那人露出了不敢恭维的表情。 「哼,有爽好吗。」 陆斯恩抽身而下,然后又换来一阵尖叫,他扑上来把青年的身体往侧面扳动:「啊啊啊啊啊,都流出来了啦!」 「吵死了,床单换掉就好了。」 陆斯恩整了整衣服,拉上拉鍊走下床时,金发男还在吵吵嚷嚷,「齁,现在都几点了,我还要换床单?!说起来明明是你弄脏我的床,凭什么要我换床单啊?!」 终于吃了一顿热食,他耐心都跟着回血了,挥了挥手往外走:「好啦好啦,我去换,你把东西收一收,我换。」 「哼哼,这还差不多。」 然而才走出房间,房里又传来了不满的嚷嚷,「不对啊,为什么要我收?!」 大惊小怪的声音让他咧了咧嘴,同样扬声:「好啦,拜託嘛,我知道你最好了,威尔。」 听着房间里传出了哼哼跟搬动东西的声音之后,陆斯恩才转头去了仓库搬出新的床具。 「唔,真麻烦。」昏迷的青年被裹着床单抱下床时,看着脖子上泊泊渗血洞口让威尔皱起了眉,不大不小的嘟囔还含在他的嘴里,「操,是多饿,伤口这么大很麻烦耶。」 但他的口水也没有吸血鬼的恢復能力,没办法,也只能先把人放地上,顺便捡起一件件散落的衣服给人套上。 小年轻肢体软糯,让他随意弯折,威尔稍微想像了一下就知道这人上起来大概不错,他舔了舔唇角,抹去了小年轻嘴角的唾沫,扳正了他的脸看了看,一双紺蓝色的眸子微弯,可惜了,这时满是吸血鬼的味道,要不然他也不介意品尝看看小年轻的滋味。 等穿好了裤子,吸血鬼已经搬来新的床单,表情随意地看了他一眼:「衣服还没穿好?」 他差点没翻个白眼:「嘖,过来把伤口收一收,不然衣服脏了。」 「喔。」 吃饱的吸血鬼比平时好说话,放下了床单走过来,扳过小年轻的脖子,俯身对准伤口亲了下去,听着那彷彿啜吮的声音,威尔又翻了个白眼:「拜託,不要趁机偷吃好嘛,要是死了多麻烦。」 「哼,」半晌吸血鬼才抬起脑袋:「可真囉嗦。」 看着原先的伤口处一个浅浅的瘀痕,威尔满意了,顺手就帮小年轻套上衣服。 扛到肩上的时候还不忘问一句:「去哪找来这小傢伙?」 「《水鈿色》那边,怎么?」 「看上去好吃。」 「喔,是还不错。」想起刚才对方的话陆斯恩露出了一个有点恶劣的笑:「第一次呢。」 果不其然听见梦魔扼腕不已的尖叫:「啊啊啊,这么好?!电话呢,电话?!」 「我没问电话。」 吸血鬼明显挑衅的话让威尔白眼翻了又翻,「白痴,好吃不用养着,懂不懂永续经营?!」 「嘖,想吃还怕没有?谁要那么麻烦,」吸血鬼趴上床去套床单,等他爬起身一块手机从他手上滑出拋物线,「拿去。」 梦魔满意了,他扛着人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一句:「就知道你上道。」 高瘦的金发男就算长相出眾,也不能遮掩他扛麻袋一般扛着青年走在路上的惹眼,然而弔诡的是,他拿着小年轻的手机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途经的路人甚至便利商店的人们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威尔走进离他家最近的一处公园,在长椅上把小年轻放下来时,人也跟着坐了下来。他不介意小年轻靠在自己身上,他眼眸微闭,看似亲密的依慰,夜风清凉,将小年轻的囈语吹进他耳中:「混蛋……为什么,不早说……」 张开眼睛时,俊朗的笑容在男人的脸上扬起。 他歪头拨了拨小年轻额头的散发,翻开他的手机,找到了胡林的电话。 「喂,干嘛啊?」接电话的青年声音有些藏不住睏意的困惑。 「啊,哈--哈--」捏起的声线恰到好处就像小年轻的清澈中又带着动情的沙哑,如果吸血鬼在旁边的话,大概会为他呻吟的表演翻个白眼。 「喂,喂?杜若吗?杜若!」听着对面青年骤变的声线,还有一声又一声的喊声,又将手机磨在衣服上做出声音,嘖了一声,掛断电话。 然后梦魔露出了一个浅笑,将打给他的通话纪录删除之后,不管之后狂响的电话,原地打了通电话,「喂,不好意思,我刚经过公园,发现有人倒在这里。」 「喔?是在甚么地方?」 面对警察的询问,威尔一边捏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声线,一边不慌不忙的,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完-- ======== 可怜的小绵羊,嘻嘻xddd 番外-晚安 斜照的阳光打在磨石地板,痕跡已经退至门口。塔里一早的喧嚣也随着接近日落而归于平静,一如往常,此时祭拜的访客已经屈指可数。预录的广播正透过喇叭播放出来,令久留的访客们意识到应该是离开的时间了。 李若唯在土地公那边打扫完,回到塔里时,墙上的鐘,时针已经超过4点,在服务台内的同事手游正打得不亦乐乎:「噯,你扫完啦?」 「嗯。」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鐘,「你要上去吗?」 「啊啊,拜託、拜託,小若,我就快过关了。」 早知道答案了,听到头也不抬的话他也没有太意外:「那明天你去扫地。」 「后天,后天我也去。」 「好,说定了。」他听对方乾脆的应了声,才算有点满意,放好了扫除用具,就往电梯走。这是李若唯在纳骨塔上班的第五年,除了节假日,平时人也不多,对外开放时间只到下午四点,没甚么事的话,晚上6点前就能下班。对他这个大学都没上完的肄业生来说,这份管理员的工作也算不错的凉缺。 他一路搭着电梯到了顶楼,接下来就会一层层巡逻,确认是否有尚未离开的访客,或者其他突发事件。今天是平常日,更是人烟稀少,一路巡了5层下来,一列列收纳着骨灰的柜体在夕阳下泛着同色系的金属光芒,在转弯遇上站在柜体前的青年时,李若唯有些下意识的发楞。 青年的头发比他上次来时短了许多,专心的目光看着某个特定方向,阳光打在他的侧脸看上去有点阴影,因此转过头时看上去似乎越发沉鬱,他只沉默了那么一瞬,向他提起了声音是温和的:「……唔,抱歉,我马上就走。」 「喔,喔,不好意思。」 对他的结结巴巴对方抿了唇角,也许是当作打招呼了:「谢谢,抱歉的是我。」 看着那人默默转头往回走,李若唯犹豫了几秒,也跟了过去,转过弯是供桌的方向,那人正在收拾桌上的供品,和他对上了一眼:「对了,你吃软饼乾吗?」 「嗯?」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吃?」李若唯靠过去时,那人正将那袋软饼乾往他的方向递的:「巧克力口味的,听说还蛮好吃的。」 青年大概高他一颗头,比起刚才沉鬱的表情,此时微微勾起唇角似乎就将阳刚的五官衬得有点阳光气息了些,他也不知道怎的,看到对方亲切样子,鬼使神差的就伸手拿了一块:「……谢谢。」 然而青年却没有离开,看着他似乎在催促他吃似的,他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苏糯的外皮透着一丝焦香,夹杂内馅浓郁的巧克力的苦甜,还有颗粒的丰富口感,令李若唯有些惊艳:「还蛮好吃的耶。」 「啊,是吗。那这包给你?」 「嗯?啊?」 看他推向自己的东西,李若唯又更讶异了,「你,你……不带回家吗?」 「我买了两包,平常也不吃,吃不了那么多。」他向他展示提袋里的另一包饼乾,说完就把拆开的袋子重新绑好,示意李若唯收下。在他接过之后才又说:「不好意思了,耽误你下班。」 「没事……谢谢。」 「要谢谢你们才是,平常麻烦了。」 他的回答显得有些客套,但温润的语气似乎也不乏真诚,对他笑了笑,收好了东西,就转身离开。 不说再见。 李若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看向了原应空无一物的贡桌上遗留的信封。 *** 小若: 最近好吗?没去看你之前,也不晓得你那边有没有甚么变化。上次的生日蛋糕好吃吗?--我买了你说想吃的巴斯克蛋糕。乳酪蛋糕体点缀着芋泥球、手工杏仁片,围绕蛋糕的白奶油还有散佈的草莓切片。 其实我看到蛋糕本人有点傻眼,我记得你讨厌生日蛋糕里那些混在奶油里的水果切片,可这巴斯克蛋糕不就是把白奶油跟草莓切片挖出来放在盘子上? (手绘蛋糕示意图)(上次那颗蛋糕很好吃呢??) 喔~好啦,我知道,你会说因为摆盘--可这不就把汉堡拆开在盘子里就变成oo拼盘的概念?--我想这样说,你大概又要生我气了。 小若,其实我那天去看你时,还遇到了你妈。我们在外头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你妈叫我别再来找你了。她说在灵堂前骂我是兇手的那些话其实是气话,她听说我被警察调查,又听说我们那天在图书馆前吵架,就以为我跟你的死有关。可她没有料到我会当场反驳,还在眾人面前说其实我爱你、一直喜欢你(字跡变轻)……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你妈。连来你送进来这里,都是我透过其他人打听到的。 她叫我别再来找你了。你知道为甚么吗? 小若……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看见?那天,你有没有听见?还是说其实你根本不在意我爱不爱你,告不告白? 呵,也是……不然你就不会骂我了。 我错了。 小若,我不该骂你的,不该说那些让你难受的话。你知道吗?(涂改,看起来像是「我真的觉得那人有问题,我有时候也会想」这整段都涂掉了)我觉得她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觉得,是我害(停顿的墨跡)死你了。是不是如果我们不吵架,你就不会去那人的店里?不会离奇的受害,道路监视器拍到你骑车离开、还有回宿舍停车的样子,但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不会那样走路!没有办法查出你受害地点,宿舍的床上甚至没有血跡,叫我们怎么接受?你被人生生掏出(笔跡颤抖)……对不起,不说这些了。 (泪痕) 啊,刚才说你妈让我别再来找你了,她说,你都走了四年了,我转系也转了,你的死不应该成为我的执念。既然,进了鑑识组,那至少以后多帮帮其他受害人,那就很好了。多为自己以后打算,找新的对象,别再想你了。 呵,她让我别再想你。 但她不晓得,当我因你的事失眠的时候,也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那些点点滴滴,让我从疯狂的边缘中回来。这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更何况,我也不想--小若,我总是在后悔啊。这些年,看着手机里存着的那些照片、影片,我总觉得,你不曾离开我,只是你的时间停在20岁,而我的,还在继续(涂改,整段涂掉「我一直在老去,会不会有一天我们相遇了,你却不认得我了」)我往前走也遇不到你,我回头,你也不在原地。我不知道,除了来你这边跟你说说话之外,哪里才能让你听见我的(字跡糊掉,应该是「声音」)? 不知不觉又说了这些……你也不知道想不想听,不过,我有个好消息,最近又出了一件挖心的案件,这次我们拦住了,连媒体都没能挖出细节,死者也是个年轻人,19岁,他被人发现陈尸在河堤边。你知道吗?他死前被监视器拍到跟那个男人离开。别人也许不清楚,但我记得那男人的脸,但他的名字,职业都跟我所知道的不同,我们正在调查他的底细。我在想,你的死,会不会也跟他有关? 小若,保佑我。 *** 套房里的书桌前,李若唯拿着笔小心翼翼地在字跡旁边备註他的解读,专注让时间似乎因此变快了,等他抬起头时,才发现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将纸张拿起来吹了几下,让墨跡乾涸。他的字小,那人的字间格大,正好容纳他的註解。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件事,李若唯第二次看今天的信时想……大概也不是最后一次。第一次是恰巧,他来祭拜时间太晚了,几乎都要五点了,因为被拜託,看他风尘僕僕的样子,李若唯才好心让他上去。结果他都还没走到楼梯口,就传来对方凄切的哭声,李若唯有点尷尬,站得远远的,没多久,那人才红着眼眶出来,跟他道歉。还有拿了封信,说想烧给人。李若唯搔了搔脑袋有点为难,依规定不能乱烧--可看对方悽惨的样子,鬼使神差的点头收了下来。 第二天也忘了这件事,一直到几个礼拜之后才在找东西的时候从抽屉里翻出陌生的信封。一时没防备拆开了,才想起来。但也看到了信里的凄切悲楚……他忽然意识到了,楼上那个是前阵子新闻很红的挖心大学生。然后,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又在贡桌上收到了遗留的信件。 目光望着眼前的落款,舌尖不由自主地随着唸出这人的名字,回想起傍晚的短暂交流,似乎就不能承受的乱了心律:「原来进了鑑识组……好厉害。」 手指下意识的在纸上滑动,一次一次的阅读中,那些心殤与深情,似乎也随着文字走进他心里。目光停留在落款上,名字再次跃上了舌尖。甚么样的人能让他爱得这么深,这么痛?他每次来看他时,又跟那个「小若」说了甚么? 李若唯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不经意涌起的感觉压了下去。又看了几遍之后,他重新提笔在落款后面加上自己的话。才把信重新摺好收回信封中,从抽屉里抽出来的,是一个收纳夹。里头每个相同或不相同的信封都来自同一个人,依照信封中的编号跟日期将新的放回去之后,又抽出了另一封信来读。 灯光下,将他的背影拉出一道了弧线。 *** 祝你好眠。 胡林。 --晚安,胡林。 *** (番外完) 小剧场 1. 渣一:嗨。 小若:啊啊啊啊,好幸运啊~~~ 渣二:嘖...... #我觉得我要变渣渣专业户了 2. #结果今天没办法讲到蔦萝花 #我已经不知道我在写甚么了qq #可恶的狐狸吃我字数 狐狸:干我屁事?! 作者:都你啦,都你~让我不能写到帅哥! 狐狸:......你写帅哥干嘛? 作者:.......呵呵。 渣一:嗨~ 小若:啊啊~嗨嗨嗨~~~ 3. 作者:嘖嘖嘖,这傢伙..... 鳶:怎样? 作者:没事.....我只是在想小狐狸怎么玩得过你? 鳶:呵呵,你觉得呢。 作者:....... #可怜的狐狸 #要变色了 狐狸:??Σ?(((?????????;)))?! 4. 小狐狸:啊,我惨了qq 小白花:哀,没望了qq 作者:那个甚么...... 小鸟儿:不是说好要餵我的? 作者:唔,也是~ #反正也不亏嘛~ #啊~终于写到最擅长的地方了 #不是渣的部分啦qq #我先帮狐狸点个蜡xd 5. 作者:本章又名《正宫的愤怒》 狐狸:甚么?!太好了~~ 作者:等等,你高兴甚么?! 狐狸:我是正宫阿~~~ 作者:嗯……也是,本章又名《竹马的绿帽》 狐狸:…… #帽子戴好,歪了。 6. 作者:......你要不要先去报个说话课再来? 狐狸:我哪里说错了?喔?你担心我嫌弃他,不会,我不会嫌弃他的! 作者:.......(点蜡) 小若:.......被狗咬了qaq 小鸟:乖乖,秀秀(抱抱) 狐狸:......他果然不爱我qaq 作者:...... #拿甚么拯救你? #论会说话的重要性 7. 狐狸:??今天没有我的戏份? 作者:有啊,有你作死的过去。 狐狸:?? #看看我查到什么 狐栖息森林、草原、半沙漠、丘陵地带,居树洞或土穴中,傍晚外出觅食,天明始归?? 狐狸:为、什、么、要、标、出、来!!!(╯°Д°)╯︵┻━┻ 本文又名:《献给竹马的一片草原》 #我最绿的男主啊w 8. 小若:啊啊啊啊,是日有所思吗>////< 小鸟:多谢款待。??(?????w?????)? 狐狸:……作者,你要晾着我到甚么时候?! 作者:--出来继续做死吗?好的,安排~ 狐狸:…… #啊~剩三章~~ 9. 好像没有愉快的小剧场可以写了qq 小鸟:有啊~我挺愉快~ 作者:......好喔,棒棒。(冷漠) #至少还有一个人高兴 #衝~ #论说话的艺术part2 作者:我真心觉得你应该去找个说话班再来 狐狸:别说了,我又没说错qq 作者:....... 10. 剩一章我们继续来帮狐狸点蜡吧 作者:告白了耶~有没有很开心~ 狐狸:你[嗶——]的是逗我开心? 作者: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σ???)σ 狐狸:——彆说了,他骂我,他一定不爱我(′°????????w°????????`) 作者:?? 后记 把短文併入正文,以示解封~ 谢谢大家支持~ 2021/06/30蒔九 ==== 本来想说没有爆掉就来写后记吧 结果还是爆掉了xddd 再加上if线、番外们总算把这个小坑给补上了。 其实原本写〈酒吧〉的时候只是想写某人坏坏(还有吃肉) 但是威尔也很有趣啊~就想把威尔的吃法写一写 这才有了本篇的正文。 原本想让威尔吃饱就闪的,可是想想他在〈酒吧〉里说的话,感觉比起吸血鬼的外带派,他应该会比较求稳定吧……嗯,另外参考了梦魔的传说后,我自己解读的稳定是这种稳定xddd 奇幻生物的故事可能之后会写吧,但会不会是这两个人就再看看 然后就是可怜的小白花跟小狐狸了~ 其实我也觉得他们应该要在一起才符合期待,可是小狐狸那么兇,又坏,这样就让他们在一起是不是哪里不对xd我觉得他也许很喜欢杜若,但其实也还没有具备爱人的能力啊,虽然也许他们之间有些误会,但事实上也是因为他用各种方式想要回避告白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我记得前阵子才看了《狱见佛陀》里头解释看见痛苦,才是解决的开始。其实我们在面对问题的时候经常用回避的方式解决,但是如果不正面处理,也许随着时间会反噬自己,反而让自己变得更痛苦。 所以我觉得小狐狸就是错误的处理造成的后果。 但是不得否认,小白花真的很倒楣qq,可是目前这段三角恋已经到了一个段落,也许日后有机会再来把这个故事补完,然后,特别感谢这次陪我连载,留言或者珍珠鼓励我的澪氏、羽笙、葶藶、石上月、李子李、花涔漪、闻人云、不鱼、陌情、御佐、无聊种子,谢谢你们。 另外谢谢花花赠封,是心目中想像的封面啊~ 再来应该会先把先前停下来的《奈何相思疾》补完。 下一个故事见了。 2021/5/8蒔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