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经年》


 一、盛夏初见（1）

    八月夏末，蝉鸣响彻蓝天白云，空气里瀰漫着一股叫人恍惚的热气。而在街道巷弄中，老人们搬来凉椅，一同坐在庙前的百年大树下乘凉。
    驀然，脚踏车的踩踏声在寧静的午后中突兀出现，那一踩一蹬，速度飞快的在街道中奔驰。
    冯柒背着背包，身上还穿着制服，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一片。
    他的额际亦覆上薄汗，所幸今日有风，徐过脸颊时稍稍冷却了脸上热度。
    当他经过大树时，后方传来了许爷爷的叫骂声，「浑小子骑慢点，赶着去投胎啊。」
    冯柒不在乎的摆摆手，「知道了。」
    话一落，脚踩的更加起劲，一个转弯已不见人影。
    许爷爷：「??」
    冯柒唇边噙着笑意，继续狂奔，任由风凌乱他那头过耳黑发。
    今日，他满心期待着母亲潘丽文从医院归来，要不是他早上得回学校一趟，早就跟着一块儿去了。
    他已经计划好了，今晚要替母亲搥背按摩，并把暑假期间所发生的趣事一一分享，然后唸故事给她听，最后看着她渐渐闔上眼安稳入睡。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阵喇叭鸣声让他赶紧煞车。
    当他见到红绿灯对面停着的，是那熟悉的蓝色小货车，以及里头坐着那笑脸盈盈的两人，冯柒嘴角上扬。
    他伸长手挥了挥，日光正巧斜照在他的脸庞上，树荫满地，将他眼里的光芒更添透亮。
    绿灯，车行。
    潘丽文打开车窗探出头来，温柔的唤了声，「柒柒。」
    风，拂过枝椏，温柔的将两人的笑意圈在一块儿。
    冯柒眼眶微红。
    「阿母，欢迎回家。」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调平稳，敞开自认为最好看的笑顏。
    潘丽文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眼眶亦是水气瀰漫，「外头热，赶紧一起回家。」
    冯柒頷首，他看着小货车离开了视线，这才将头仰起，望向天际。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忍下了。
    飞快地回到家，冯柒跟着冯刚忙上忙下，并扶着才刚出院的潘丽文回房间歇下。
    「阿爸，阿母的治疗还顺利吗？」冯柒在潘丽文听不见的地方问。
    冯刚拿着毛巾擦拭汗水，喝了半罐冰水才答道：「嗯，子宫根除手术完成后又做了放射线治疗，医生说五年内的存活率有百分之六十以上，只要不復发或转移就没问题。」
    潘丽文在两个多月前诊断罹患子宫颈癌二期，冯刚二话不说让医生紧急安排入院治疗。
    他说钱不是问题，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冯柒那时闻此消息时，内心宛若被百丈冰给覆上，愁云惨雾凝结在心尖，刺痛着他的眼眶，一阵恍然。
    所幸潘丽文命还不该绝，挺过了漫长治疗总算能康復出院。
    冯柒垂眸细声喃喃，「那我要去寺里祈求观世音菩萨，保佑阿母身体健康。」
    冯刚欣慰笑了笑，心里一阵酸楚涌上，到底是心疼冯柒的懂事乖巧。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元钞票递给冯柒，「不是快开学了？拿去买需要的用品。」
    冯柒踌躇了会儿这才伸手接下，「谢谢爸。」
    「你阿母应该睡了，别去打扰她。」冯刚推了推他，又道：「趁着开学前和朋友出去玩，晚餐前回来就好。」
    冯柒正想说什么，却被冯刚嫌弃碍事，于是乎只好摸摸鼻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去。
    经过房间前他还悄悄地朝里头望了一眼，潘丽文果然睡下了。
    于是他乘着挟带热意的焚风，骑着脚踏车，转了几个巷弄总算抵达好友蒋山豪的家门前。
    他停好车时，蒋山豪正巧走了出来。
    「呦，黑豪。」冯柒朝他挥挥手。
    「六柒？你怎么来了？」
    蒋山豪生的人高马大，肌肤晒得黝黑健康，蓄着一头短刺黑发，五官一般，却总是神采奕奕的很有朝气，同他的性格般豪迈热情。
    他是从幼稚园至今的好友，当时年纪小于是两人调皮的互相替对方取了难听绰号。
    「怎么？连你也嫌弃我？」冯柒瞇起眼凝视他。
    「谁嫌弃你了，我还以为你陪阿姨呢。」
    「我妈在休息，我爸把我赶出来，无处可归只好投靠你。」
    冯柒边说边坐在他家骑楼下摆着的椅子上，拿出毛巾擦拭不断自额际落下的汗珠。
    蒋山豪坐至他身旁，「是不是你话太多所以被赶出来？」
    「滚，才不是。」冯柒用手肘撞了他的臂膀，「我爸这是疼我。」
    蒋山豪大笑几声，拍了拍冯柒的肩，「开玩笑的别生气，不然跟你说个秘密？」
    「说来听听。」冯柒接过蒋山豪递来的冰水，不甚在意问。
    「对街搬来了新住户。」蒋山豪神秘兮兮的说着。
    冯柒不屑的覻了他一眼，「这哪门子的秘密？」
    「我还没说完，听说是从日本归国的有钱人家，我弟还看到了一个和我们年龄似乎相仿的男生。」蒋山豪喜孜孜的说着。
    「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冯柒一副懒洋洋地将后背贴在椅背上，敷衍问。
    「嘿嘿，要不要一起去瞧个几眼？」他眨了眨眼。
    「不要。」冯柒果断拒绝。
    蒋山豪拉起他，「走，事不宜迟赶紧出发。」
    「……谁答应你呢？」冯柒瞪大眼。
    「你的内心。」蒋山豪的脸皮和他的肉一样坚不可摧。
    冯柒白了他一眼，心想反正现下也无事可做，于是就跟着去了。
    他们来到对街，稍稍询问了杂货店老闆，指了方向后躡手躡脚的去观察新住户。
    一个转弯，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典雅白色别墅，两人心里惊叹了下。
    蒋山豪虽家境也挺富裕，但所居住的房子是爷爷奶奶时代流传下来的豪宅，地方宽敞有宅院，就是有些旧。
    而眼前的别墅是新建，房子样式偏向洋房，看起来挺气派。
    两人躲在电线桿后方，只敢站的远远观望，正巧那家人要出门。
    先步出的是父母亲，紧接着是位穿着白色洋装的女孩，女孩身后站着一名身型高挑的男生。
    因为距离很远，所以他们也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和神情。
    驀然一阵风袭来，将小女孩的草帽吹飞，男生赶紧大步跨前，伸长手轻松的拦截住。
    冯柒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瞧见他们，但当男生抬首时，似乎同他两目相望。
    那双眼在晴日照耀下似有波光粼粼，眸子清澈明亮如清泉，纯净的让冯柒些许晃神。
    「六柒，你躲什么？」
    当蒋山豪出声时，冯柒这才惊觉他将自己正缩在蒋山豪后方。
    「……没什么。」冯柒尷尬的站起身子，不懂自己慌乱什么。
    大概是心虚吧？如此行偷看之举，有失礼仪。
    直至车子驶离，两人又骑着脚踏车随意转了几圈，待日暮凉风起，他们这才道别。
    当冯柒回到家，潘丽文已醒，她正掛着笑容坐在餐桌前，享受冯刚赋予她的温柔和疼爱。
    冯刚做了一顿好料，不时拿着筷子夹菜夹肉送进潘丽文的嘴里，说要让她试试味道，实则怕她饿了肚子。
    冯柒见到两人恩爱的画面，莞尔一哂。
    这画面，有些久违了。
    两人一见到冯柒步入，展露笑靨招呼着他一块儿来吃饭。
    「阿爸、阿母，我回来了。」
    铁花窗将柔和月光引了进来，入夜后的清风驱赶了烈日留下的馀热。
    晚饭后他们坐在客厅吃着冰凉西瓜，灌了几口沁凉的可乐，瞬即消暑。
    冯柒一如既往的，拉开嗓子又开始诉说着他这些日子里所遇到的趣事，约九点左右便陪着潘丽文回到房里歇息。
    他坐在床边唸了段她喜欢听的小故事，直至潘丽文沉沉睡去。
    冯柒在夜灯下，凝望着因治疗而削瘦的脸，目光上移，心疼着她包着头巾已空无一发的头顶，眼眶一红，鼻尖酸涩。
    他伸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待了一会儿这才小声离开。
    一走出房门就闻到客厅里传来的啤酒味，冯柒走上前去坐至他身旁，两人无语地望着前方电视，直至节目结束。
    「阿母会没事的。」冯柒率先啟唇。
    冯刚拿着酒罐的手一顿，垂首扬起一抹淡笑。
    他那佈满粗茧的大手用力揉着他的发，站起身子温声落下一句，「早点睡，晚安。」
    冯柒转头望着冯刚坚毅的背影，轻声说，「阿爸辛苦了，晚安。」
    冯刚只「嗯」了一声，便回房。
    他独自坐了会儿，这才起身进入浴室，转开水龙头，将满身的粘腻感洗去。
    回到房里，穿着舒适的白衣短裤，全身清爽的躺在床上，关上灯听着外头虫鸣声此起彼落。
    这个暑假他很繁忙，似乎想藉由忙碌来掩盖内心的不安，直至潘丽文治疗成功，他的心才真正踏实，疲倦感亦渐渐涌上。
    方闔眼，脑海里再度浮现那双透彻双眸。
    冯柒瞬即睁眼，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大概是太好看了……」
    他想着，不然明天再去偷偷覻一眼？
    还是别了，免得遭到蒋山豪起疑心。
    因为冯柒清楚知晓着自己……喜欢男生。
    无声叹气，他知悉“同性恋”这三个字，于保守风气的时代中是不容许的。
    所以，他会远远望着就好，什么痴心妄想或是逾越之举都不许有。
    冯柒只能将此秘密深藏于梦回时分中，兴许将永无天日，藏匿一辈子。
    陷入惆悵的同时，睏意渐渐袭来，月光温柔的落在他的侧脸上，彿去了心中的阴翳。
    隔日，将又是晴空万里。

 二、盛夏初见（2）

    时光匆匆，很快的暑假已结束，学生们懨懨地整顿心情，于九月时重新再踏入校园。
    民洋高中的学生们，在开学的第一週，仍旧沉浸在暑假的快乐馀韵里，总是无精打采地进入教室，在座位上打呵欠晃神。
    唯独班长林棻媛，精神百倍的要同学们一起喊口号。
    林棻媛是位长相清秀漂亮的女孩，她不仅成绩优秀，个性更是活泼坦率，也因如此人缘极佳。
    她拉开嗓门喊着，「二年五班，新学期，新希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给我喊起来。」
    冯柒抬眸瞧了她一眼，以及前方喊的特大声的蒋山豪，却不配合的趴在桌上，凝望远处闪烁波光粼粼的大海，当浪花拍打在岩石上时捲起了波澜壮阔，看着就倍感清凉。
    民洋高中临海边，每到夏至开窗时，海风捎来些许咸味，连带着身体也会有些黏腻感，虽然如此但冯柒却依旧热爱大海，喜欢海风。
    他的脑袋瓜里已在计画着，下课后要奔向海边，把自己浸泡在沁凉海水中……
    「冯柒，你右边的座位整理下，等等转学生就坐那儿。」
    冯柒瞬间回神，条件反射的直应了句，「是，老师。」
    张老师露出一抹无奈浅笑，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说，「你们先自习，我去迎接转学生。」
    待她离开后，冯柒还在座位上愣神。
    他大概是神游过头，压根儿不知班长是何时结束喊口号，更不知老师是何时进来。
    于是，他用手指戳了戳前方的同学，慵懒问，「黑豪，老师方才说的那什么转学生？我怎么都不知道？」
    蒋山豪转头，一脸诧异地回道：「你竟然不晓得？」
    冯柒眨了眨那双漂亮如星子的黑眸，困惑问，「难不成我睡着了？」
    他闷笑几声，露出戏謔神情，「其实是在你看着窗外思春时说的。」
    冯柒听了后瞇起眼，手指敲着桌子，貌似随意地回道：「对，我思春着呢，兴许哪天谈了恋爱就无心课业，以后可别再借我的作业抄。」
    蒋山豪一听急了，赶紧赔着笑道歉，「六柒大人有大量，玩笑话别放在心上……不然，我请你吃冰？」
    「好，我要苏打味的。」冯柒满意笑了。
    「黑豪，我也要。」
    其他人听见了亦跟着起哄。
    冯柒掛着浅笑覻着他们吵闹，直至班长出声谩骂这才缓缓安静下来。
    他重新再把目光放回那片大海，有些犯睏。
    本来打算闭眼稍作休憩，却不知不觉就睡熟了，直至下一节课的上课鐘声响起时才惊醒。
    他揉眼抬眸，打了个呵欠，还是有些犯睏。
    蒋山豪转头蹙眉覷他小声问，「六柒，你昨日又去许爷爷那儿打工？」
    冯柒頷首，细声回应，「帮忙顾店而已，也没多累。」
    「有需要帮忙儘管开口，我们家今年蔬果收成好，零用钱拿到不少。」蒋山豪义气道。
    「黑豪。」冯柒忽然坐正身子，摆出认真神情沉声唤他。
    蒋山豪亦收了收表情，正色问，「怎么了？」
    两人对看几秒，冯柒倏地绽开笑靨诚挚说，「谢谢你。」
    蒋山豪先是沉默几秒，接着佯装恶狠拍了下桌子道：「兄弟间客气什么，别再说谢。」
    冯柒点头，眼底尽是细碎笑意。
    「同学们都坐好，安静。」
    张老师拉开有些老旧的木门，唧唧作响的让眾人瞬时收声，望相前方。
    待眾人坐正身子，她那双精明的眸子这才添上笑意，并拉开嗓门道：「同学们，让我们欢迎转学生，齐澄。」
    眾人闻言两手使劲拍着，睁大眼覻向门口处，目光紧黏在那缓步进入教室的男生身上，一阵譁然。
    男生身形精瘦，高挑长腿把制服愣是穿出明星架势。
    他蓬松的黑发被突如其来的风吹的有些凌乱，瀏海随意落在前额上，却依旧掩不住那宛如被精雕细琢般的脸庞，如此英挺俊秀。
    男生的薄唇勾起好看幅度，眉宇之间透着温文笑意，少年清澈的双眸生辉，气度大方的望着同学们。
    眾人不禁出戏的想着……
    他妈的也太好看。
    这里的孩子几乎都是滚泥土长大的，就连全乡最富有的蒋山豪，依旧曾光着屁股抓泥鰍。
    总之，这群乡土味浓厚的少年少女们，这会儿全傻愣在位子上。
    冯柒挑眉，面无表情的覷着转学生，内心却是慌了一把。
    这人似乎是他们躲在远处偷覻的那位男生？
    当时他们还四目相接了，会不会被认出？
    万一认出是否该先道歉？
    就在他上演内心戏时，前台简单的自我介绍已结束，椅子的拉开声瞬即将冯柒放飞的神智拉回。
    「你好。」齐澄坐下后和蔼地朝他打招呼。
    冯柒收了收紊乱的心绪，抬高下頷吐出两字，「……你好。」
    男生笑容可掬的说，「我是齐澄，请问你的名字是？」
    冯柒抿了抿唇，用着自认为淡漠的嗓音飞快道：「冯柒。」
    齐澄頷首，「你的名字很好听，哪个柒呢？」
    「七的大写……」冯柒拿着笔，字跡瀟洒的在本子上写下名字。
    他多瞧了几眼，这才抬眸笑着说，「冯柒，以后请多指教。」
    齐澄朝冯柒伸出了手。
    冯柒垂眸望着他那关节分明的细长手指，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人怎能连手都这么好看。
    冯柒抬手轻轻回握了下便迅速抽回，不大愿意让对方碰着自己那略微粗糙的手。
    这时张老师上课的声音传来，两人一块儿把视线转回黑板上。
    「接下来翻开课本……」
    张老师宏亮的嗓音回盪在教室间，笔记的沙沙声，课文的朗诵声，偶尔几句笑声，在这青春年华中，抄写着最美好纯真的年代。
    四节课过去，中午铃声总算响起，同学们早已飢肠轆轆的坐不住。
    「请问，我能跟你一起去餐厅吃饭吗？」齐澄率先开口。
    冯柒指着自己的饭盒，「我有带饭。」
    「我请你喝饮料，当作是刚才借我铅笔的谢礼。」
    「那没什么……」
    不待冯柒拒绝，那双带笑的眼眸凝视着他，露出有许困扰的神情，「我不知道餐厅的位置在哪儿。」
    冯柒嘴唇翕动几下，这才答应，「好吧，那动作快些，否则得排队排很久。」
    「好。」
    两人飞快的往餐厅奔去，果然已人满为患。
    齐澄为了不让冯柒久等，迅速找好店家，点餐结帐，一气呵成。
    冯柒正巧遇到蒋山豪等人正在佔位子，他步了过去，「黑豪，我们没位子。」
    蒋山豪抬首挥了挥手，大气道：「坐，我们这儿位子大。」
    「谢谢你们。」
    他拉着齐澄坐他的身旁，侧头替他介绍，「齐澄，这位人高马大的便是我们前排的同学，蒋山豪，唤他黑豪就可。」
    蒋山豪笑着朝他打招呼。
    冯柒接着又指向蒋山豪旁边的男生，「这位是黑豪的弟弟，蒋木豪。」
    蒋木豪和他人高马大的哥哥外型不一样，他个子有些矮，长相偏可爱稚气。
    听完了冯柒仔细的介绍，齐澄这才啟唇，「很高兴认识你们，以后就唤我澄君吧，还请多多指教。」
    「为何加君？」蒋木豪好奇问。
    他徐徐解释着，「因我妈妈是日本人，而君在日文中是男生专用，她从小都这么喊，久了就成了我的小名。」
    「你是混血儿阿？」冯柒微感诧异。
    「对，台日混血。」
    剎时，三人一片静默。
    蒋木豪忍不住啟唇，「你是好野人吗？」
    「那是什么意思？」齐澄不解问。
    「台语，有钱人的意思。」冯柒解释着。
    「喔ーー」齐澄一脸领悟的拉了长音，「抱歉，我今年才回台湾，在这之前都住日本，所以台语学的不好。」
    「但你的中文说的很标准。」蒋山豪讚赏道。
    「嗯，我两种语言一起学的，爸爸在家不和我说日文。」
    「天才。」蒋山豪拍了下桌子，「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冯柒长腿踢了下他的小腿肚，乡下人的矜持呢？
    他挺直了背，声线清冷问，「既然你这么优秀，为何不选择台北市，反倒选读高雄市的学校？」
    齐澄嘴角勾起漂亮弧度，「我六岁时在高雄市住了半年左右，我们很喜欢这里的纯朴，以及人和人之间的温暖热度，所以当爸爸决定要回来做生意时，不假思索的便决定定居高雄市。」
    冯柒又问，「当时住哪儿呀？」
    「左营区。」
    「好巧，我小时候也住那儿。」冯柒有些惊讶。
    齐澄笑出声，「这么巧？」
    冯柒頷首，「但现在不是了，我们已搬至别处。」
    没等他接话，冯柒又问，「你今年才回台湾，课程接续没问题吗？上课内容和日本一样？」
    「国文不一样外，其他大同小异，而在确定回台居住前，还特地请了中文家教，让我得以延续台湾的课程。」
    「这么麻烦？」蒋木豪接声。
    「毕竟我高二才回台，会担心适应不来，所以那段时间挺疲惫的。」齐澄涩然一哂。
    冯柒頷首，吞下嘴里的饭，认真朝他道了句：「辛苦了。」
    齐澄先是一怔，随即给予他一抹温柔浅笑。
    冯柒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继续冷着一张脸。
    这是第一次，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和人相处。
    ……一位，生的这么好看的男生。

 三、盛夏初见（3）

    蒋山豪好奇的又问了些其他琐碎小事，这间聊间他们已解决午餐。
    齐澄守信的去买了饮料，并多买了其他两人的份，还贴心的替冯柒的冬瓜茶插上吸管，递至他面前，「喏，这是你的冬瓜茶。」
    「谢谢。」
    冯柒接过后马上吸了一大口，冰凉滋味让他满足的勾起笑意。
    齐澄坐回他身边，笑着问，「好喝吗？」
    冯柒闻言收了收表情，继续一贯清冷，「还不错，很消暑，谢谢请客。」
    「那就好。」齐澄笑意依旧。
    冯柒用馀光瞥了他一眼，他那眉弯眼笑的模样，加上精緻到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五官，好看到让冯柒忍不住用馀光多覷了几眼。
    发现了冯柒的偷瞄，齐澄将视线移向他，偏着头投以困惑眼神。
    冯柒一怔，立刻尷尬的别开眼。
    对面的蒋木豪几乎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稍着笑意说，「澄君，我们柒哥容易怕生，你别在意他的臭脸。」
    「就是、就是，等熟了后，你会发现他很白目。」蒋山豪接声说。
    冯柒震惊的瞪着两位挚友竟然这么形容他。
    「柒哥还很能打。」蒋木豪冷不防的补上这句。
    冯柒：「……」
    「很能打？」齐澄困惑又问。
    「停，话题结束。」冯柒摆了个噤声手势，「该回教室了。」
    他们掩嘴闷笑，收拾了下餐具便一同走回教室。
    趁着老师未到前，齐澄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冯柒。
    冯柒撩起眼皮定睛一覷，上头写着，“不觉得你脸臭，かわいいと思う。”
    他困惑的指了指本子上的日文字，「这是什么意思？」
    齐澄在字下方补上汉字，“可爱い”。
    冯柒立即意会，他瞠目结舌的睨视他，半晌才愣声说了句，「你在调戏我？」
    齐澄闻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把脸埋在桌上的双臂间，笑的用力连双肩亦在颤抖。
    冯柒抿了抿唇，把手移至桌下使劲一捏。
    转学生在刚报到新学校的第一天，成功感受到校园暴力。
    待老师进入教室，两人这才打住笑闹，而齐澄抬起的眸子却依旧盈满笑意。
    他们的位子正巧落在窗边，当海风拂来时，齐澄前额的瀏海会随着风飘曳，搭着那双似乎藏着碧海蓝天的透彻眸子，倾入冯柒的目光里，叫他差些又看愣了眼。
    冯柒赶忙将视线移向黑板，边听课文讲解，边埋头抄着重点，不敢再将目光落在齐澄身上。
    ……闹心，实在太闹心了。
    他不禁反覆在心中骂自己肤浅，脸长得好看又如何？兴许个性糟透了。
    但经过半天的观察，齐澄的性子似乎和他的外貌是一致的，始终很温和。
    相由心生，那眉眼神色间，是绝对不骗人的。
    至少冯柒是这么认为。
    课堂来到最后一节，冯柒感到无趣的望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现下，他只想赶紧奔离教室，让海浪包裹他，将他那少年丝丝缕缕的烦恼给波浪衝的一乾二凈。
    一见倾心，冯柒是不信的，也是不屑。
    所以他果断地认为，自己不过是被齐澄好看的外表给吸引了目光。
    也许再看个几日，就腻了也说不定。
    故当下课鐘声一响，冯柒早就收拾好书包，站起身来问蒋山豪，「去不去海边？」
    蒋山豪摇头，「今天是我爷爷的八十大寿，得回家帮忙。」
    冯柒欲要再啟口，一旁的齐澄先发了声。
    「我正巧无事，陪你去吧。」他温温说着。
    冯柒无语瞧他，倘若他跟着去了，那少年愁要怎么捲入海里？
    「不用了，我喜欢跟海浪独处。」这句话还未出口，齐澄已经站起身，漾开笑容对着他说，「走吧？」
    冯柒：「……」
    错过了拒绝的最好时机，冯柒只好带着人往海边奔去。
    当他们步至冯柒的秘密基地，一颗大岩石前，将书包落在沙滩上，捲起裤管，什么少年情怀总是诗，全都丢在潮涌的波浪中，忘却于被彼此海水打湿的笑声里。
    冰凉的海水驱逐了一日下来的热度，两人舒爽地坐在沙滩上，唇边掛着淡淡的笑意，不发一语的望着寧静大海。
    过了半晌，冯柒耐不住静，他率先啟口问，「你跟谁都这么自来熟？」
    齐澄将目光移向他，听不出任何情绪，淡然道：「也不是跟谁都这样。」
    冯柒没立刻接话，思了下逕自做了个总结，「喔，那就是我平易近人。」
    闻言，齐澄笑出声来，「对，可爱い。」
    冯柒已记住这个词的日文发音，瞬间齜牙咧嘴，「别再说我可爱。」
    齐澄望着他，冯柒确实不属于可爱型，他面容虽清秀，但他眉目较为锋利英气，加上他高挑的身型，第一眼望着时是感帅气。
    但相处半日，他的个性却和外型不大相符，浑身气场偏清冷，倒是谈话间将他亲人可爱的个性略显出来。
    兴许是如此，使得齐澄会不禁想亲近他，想同他成为朋友。
    加上还有一事，是让齐澄有些在意的，于是他拐弯抹角问，「冯柒，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冯柒身子明显一僵，不善于说谎及藏匿情绪的他，面上那偽装的高冷神情有些松了。
    「没吧？你记错了。」他佯装镇定地回应着。
    冯柒记得自己自那日后，前后偷看的次数也不超过五次……好吧，约落在五次间，但他每次都极为小心翼翼，应该不可能被瞧见了吧？
    所以冯柒继续装傻。
    「会不会是认错了？也许我大眾脸？」
    「大眾脸？不会呀，你长得好看还蛮好认的。」齐澄拐着弯夸他。
    「没你好看。」冯柒假装没听懂，又拐弯转移话题。
    齐澄闷笑着，「好吧，那有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冯柒頷首，不敢再多言，多说多错。
    齐澄从他的神情约看出了点端倪，于是继续憋笑道：「其实偷看我的那个男生面容挺帅。」
    「身高差我一点儿。」
    「比我瘦一点。」
    「那双眸子里仿如有星芒。」
    「总之还蛮好看。」
    他就这么一路夸下去，不羞不臊，倒是冯柒坐立不安了。
    冯柒不耐烦的吼了声，一把抓起沙子丢在他的脚边，破罐子破摔的朝齐澄骂咧咧，「对，是我，看你又怎么了？况且是黑豪拉着我去的，我压根儿不感兴趣，也不觉好奇。」
    说不好奇的冯柒，自打脸的去看了五遍。
    他脸皮厚，被拆穿了第一层，第二层可得保护好。
    齐澄自喉间溢出轻柔笑声，滑入冯柒的耳膜中，耳根子瞬即红了。
    冯柒恼怒的欲站起身，手腕却被齐澄拉住。
    「别生气，是我的错。」齐澄将人拉下坐好，徐声说，「当时帮妹妹捡帽子，一抬头就看到你们躲在电线桿后偷看我们，所以我也稍稍站了一会儿才回身，印象就落下了。」
    冯柒其实有些惊讶，这人的眼色怎能这么好，莫非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齐澄绝对不会再续说，当冯柒隔日又骑着车经过他家时，目光移向他家落地窗，正巧又对上他的目光。
    他们家的玻璃窗自外头看是透不来的，只有屋子里头的人才能看清外头的景物，所以冯柒以为他的视线藏的很好，殊不知早在无意间透露了。
    齐澄是个会看面色说话的人，所以他也察觉了冯柒脸皮薄，因此这个秘密是在几年后他才娓娓道出。
    「所以一进教室，我就认出你和黑豪了，但还是不怎么确定。」齐澄见他没答话，温声继续说着。
    冯柒简直想把自己埋了，说到底，是他自己出卖了自己。
    说谎这事儿，果然还是太为难他了。
    谁让他天生直性子，直来直往的老是被潘丽文训，谈话不瞧脸色，以后得吃亏。
    冯柒万万没想到，聪颖机灵如他，竟然在一位刚认识不久的转学生身上栽了个跟头。
    一时之间，冯柒也不知该从何气起。
    丢脸、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别生气，我没其他意思，就是好奇而已。」齐澄见他瞇起眼，像隻发怒的猫儿，随时都会伸爪挠他，赶忙温柔顺毛。
    冯柒瞪着他好一会儿，抿抿唇，于是只能拉着齐澄，再度回到海水里，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直至夕阳西落。
    霞彩洒在少年阳光灿烂的笑脸上，映衬了片最美风景。
    夕日馀暉下，他们并肩走在一块儿的影子交叠成了个大黑影，两人一身湿漉，嘴角的幅度始终下不去。
    开学第一日，他们成了同桌，逐渐认识了彼此。
    两人一起走至公车站，冯柒困惑问，「你没专车接送？」
    「没有，我之前住日本时也是都走路或搭电车、公车上下课，不需要专车的。」齐澄徐声解释着。
    「喔，我还以为有钱人家的少爷都会有专车。」
    「我们家还不至于这么富有。」齐澄笑出声来，「况且我爸妈希望我能独立，毕竟我是长子。」
    冯柒頷首，「这倒是。」
    他思了下又说，「那以后一起回家吧。」
    齐澄闻言，扬起一抹比晚霞还如画的好看笑靨，全落入冯柒眼底。
    冯柒眨了眨眼，僵硬的别过头，垂眸望着自己的布鞋。
    现下，他得退却脸上热度。
    ＝＝＝＝＝
    我柒哥就是这么可爱。

 四、少年如你，帅如冯柒（1）

    自那日起，他们总是一块儿回家。
    率先下车的是冯柒，齐澄则是下一站才下车。
    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乡，却是距离隔了几条街，还是得骑脚踏车才能较快到达。
    男生本就容易打成一片，几日的相处，两人愈发熟稔，齐澄看似温柔，却总是不经意的捉弄冯柒，似乎挺喜欢瞧冯柒那高冷形象转为齜牙咧嘴的模样。
    像隻猫。
    齐澄是这么觉得的。
    「改天能去你家玩吗？」
    这日，他们一块儿搭公车回家时，待其他人纷纷下车，他们总算有位子坐时，齐澄这才细声问着。
    「可以呀，我这资优生还能教你功课。」冯柒一副自信满满。
    冯柒的成绩优秀，总是佔据着全年第一，所以就算他上课打盹，老师也不会太过苛责他。
    蒋山豪总是困惑问，「也没看你花多少时间唸书，你这高分是怎么来的？」
    冯柒亦总是慵懒回应，「睡觉睡来的。」
    蒋山豪完美的詮释翻白眼，差些揍了同学。
    齐澄頷首，「谢谢，我也可以教你日文。」
    冯柒眼睛发亮，但形象不能崩，他轻咳两声淡然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齐澄忍俊不住嘴角上扬，笑意盈满眼底。
    他真心觉得，冯柒这人太有趣了。
    回到家的冯柒，放下书包洗好手，便赶紧帮忙潘丽文准备晚饭。
    「先去洗澡，我自己来就好。」潘丽文笑着说。
    冯柒瞧着她削瘦的脸颊，摇头道：「我帮您吧，反正今天功课不多，没关係的。」
    潘丽文还未啟口，冯柒已经帮着切肉切菜。
    她自冯柒回家开始，嘴角始终没落下。
    边炒菜，边燉汤，边听着耳边传来那轻柔嗓音的嘮叨，一句句的撞入心底最柔软之处，她感到踏实无比，暖的她眼眶有些炙热。
    「总之就是，齐澄如果来我们家，阿母您别又大费周章准备好料，知不知道？」
    潘丽文笑着頷首，「哪有你这样的，再说吧，我自己看着办，你别管。」
    「真是的，我不希望您太忙太累。」冯柒撇撇嘴。
    她没再接这话题，只是温柔的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催促着他把饭菜端上桌。
    冯刚正巧也刚回来，他洗好手，也进入厨房帮忙，并让潘丽文先坐下，别再忙活。
    晚餐是一家人最喜欢的时刻，一日下来的忙碌，也在愉快笑闹的气氛下冲刷了去，两老不时被冯柒逗弄的笑出声来，虽然话有些多就是。
    这一日日的，潘丽文的面色也逐渐红润，虽然身子还是很瘦弱，但精神恢復不少。
    冯柒瞧着很欣慰，他的担忧也逐渐消去。
    待晚餐结束，吃了水果，消磨间也来到了潘丽文的休憩时间。
    「阿母，晚安。」
    灯熄，冯柒轻柔在她耳边落下这句永远都道不腻的话语。
    打理完后回到房里，冯柒这才开始写功课。
    夜晚总能让思绪沉淀，让心池恢復一片寧静。
    他一边写着，一边想着学校的种种，认真说来，大多都是关于齐澄的。
    每当想起这个人，内心似乎有什么在躁动，似要突破他的心房，张牙舞爪的狂奔而出，喧嚣着他的心池，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冯柒无力地趴在桌上，原本还以为再多看个几日就腻了，却没想到，这视线总是不禁意的就黏在那人身上。
    「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冯柒不满嘟囔。
    抬头看了眼掛鐘，还是赶紧把作业完成吧，他骗了潘丽文，今日作业比平时还多了点，得花点时间才能完成。
    冯柒天生聪颖，成绩优秀外，学习力也很强，老是被街坊邻居夸着冯家出了个天才。
    但所谓的天才是无止境刻苦勤奋所得来的，好比是火苗，得使劲磨着才能成为熊焰烈火。
    所以待冯柒完成作业，已夜半时分。
    故隔日，他不禁在窗边的海风吹拂下，缓缓闔上眼进入梦乡。
    梦中，一段陈年往事逐渐清晰。
    夕阳馀暉染红了澄清湖的湖面，把一旁的枫叶衬的如焰火燃烧。
    入秋的傍晚时分挟带着些许寒意，湖畔旁的摊子亦一一收摊。
    十岁的冯柒帮着爸爸把清洗好的器具整齐放至扁担中。
    冯柒瞧着空无一物的大锅，儘管是小小年纪也明白这是生意兴隆的意思。
    他的父亲每天都挑着扁担在澄清湖周遭贩售豆花和杏仁茶，冬天还多了麵茶。
    每当他摇铃时，孩童们便会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排队等豆花。
    「柒柒，累不累阿？」冯刚柔声问。
    「不累。」冯柒摇头。
    「柒柒真乖。」冯刚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喏，奖励。」
    冯柒睁大双眸，展露惊喜欣然的笑靨，小心翼翼接过，伸出舌轻舔一口，抬头望着冯刚，眸子中闪烁耀眼光芒，「爸爸，谢谢您！」
    冯刚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狡黠一哂，「别让妈妈知道。」
    冯柒学着他，细声说了句，「男人的祕密。」
    冯刚被他逗乐，爽朗大笑。
    收拾完毕后，起身缓步走回家。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頎长，一高一矮，却是最无与伦比的和谐画面。
    但在这一天，却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变故……
    最后一幕，停留在父亲肩上扁担掉落在地上的鏗鏘声，震的他心尖疼。
    冯柒睁眼，梦醒了。
    「咳咳。」
    他闻声抬首，数学女老师无奈的脸孔出现在眼前。
    冯柒尷尬一哂，「老师……好？」
    数学老师叹了口气，「冯柒，你虽然成绩很好，但上课还是得认真听讲，已经高二了。」
    「老师抱歉，下次不会了。」冯柒搔了搔头，略感不好意思。
    数学老师给予一抹淡笑，点了个头就回讲台上继续讲解下一题。
    齐澄贴近他，小声道：「你睡太熟了，我摇你摇不醒。」
    「下次用捏的如何？」他瞇眼瞧他。
    齐澄抿唇一笑，「嗯，我会的。」
    冯柒在桌底下忿忿踩了他一脚。
    终于放鐘声响起，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松了口气。
    蒋山豪无力的趴在桌上哀嚎，「终于结束无聊沉闷的数学课。」
    冯柒边收拾着课本，边调侃回应，「你到底哪节课不觉得无趣？」
    「嘿嘿，体育课。」
    「我也喜欢体育课。」齐澄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话。
    半个月过去，他们已成了好朋友，特别是同桌冯柒，总是喜欢互相调侃彼此。
    蒋山豪一听打趣道：「我瞧你这么白，还以为你的体育课都是在树下纳凉。」
    齐澄微微一笑，「要不要比划看看？」
    蒋山豪闻言立即来劲，他兴奋直道：「当然好，那要比划什么？」
    「短跑？伏地挺身？」
    「全都没问题，什么时候？」
    齐澄看了眼时间，「现在也行。」
    「择日不如撞日，走，往操场移动。」蒋山豪神采奕奕，笑容满面。
    他一侧头朝冯柒说，「六柒，一起吗？」
    冯柒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如果是篮球我才奉陪。」
    闻言，蒋山豪好奇问，「澄君，为何不选篮球？」
    齐澄嘴角幅度更大了，「因为我没队友。」
    冯柒：「……」
    蒋山豪：「……」
    冯柒嘴唇张了张，訕訕地道：「你可以问阿……」
    齐澄覻着他认真问，「你愿意当我队友吗？」
    冯柒差点笑出声，他抿抿唇，下頷微抬，「好吧，勉强陪你流汗。」
    蒋山豪见状悠悠开口，「六柒，你确定不走星路？」
    冯柒困惑望他。
    「你现在很像一隻猫。」
    「……什么意思？」
    蒋山豪学他抬下巴，「高傲。」
    齐澄不客气的又笑出声，并赶紧站起身来躲避冯柒的霸凌。
    冯柒深吸口气，背起书包，踹了蒋山豪一脚，冷声道：「走，球场上新仇旧恨一併清算。」
    于是，这三人加上蒋木豪，在午后阳光灿烂下，用一颗篮球走一遭兄弟情仇。
    冯柒手脚灵活敏捷，弯腰、闪身、跳跃，碰一声，成功灌篮。
    「柒哥好厉害。」蒋木豪拍手鼓掌。
    喘气着的蒋山豪，恨铁不成钢的瞪视他，「我说小豪，你哥哥是我吧？你的队友也是我吧？怎么老是崇拜你柒哥去？」
    冯柒抬手用力揉了揉蒋木豪的头发，替他帮腔，「因为我帅。」
    蒋山豪摆了摆手，「下一场换队友。」
    他转头询问齐澄的意见，「要换吗？」
    齐澄耸肩表示无所谓，「换吧。」
    达成协议他们便换了队伍，冯柒改为跟蒋木豪一队。
    冯柒和齐澄对立站着，两人摆出凝重神情，双眸直盯彼此。
    就在冯柒接住球的瞬间，一个大抄步，准备来个三分球灌篮。
    可惜齐澄球技亦高超，他双手张开，来个防守攻势。
    一个进攻，一个防守，不相上下的实力让冯柒咬牙，手腕弯了个漂亮幅度，把球准确传给待命的蒋木豪。
    蒋木豪接到球后脚步加快，欲要跳跃抢篮板时，被迅速回身奔前的齐澄一拍，球从他手上滚落至地。
    冯柒和蒋山豪几乎是同个速度，手一捞，冯柒抢到了球。
    他原地对准球框，脚跃手腕微弯，再次准确灌篮。
    冯柒笑的可得意了。
    「柒哥好身手！」蒋木豪兴奋的在一旁嚷嚷。
    齐澄走至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佩服。」
    「那当然，我谁呢？」
    「灌篮小王子。」
    冯柒乐了，「听起来蛮威风的。」
    齐澄睨着他，汗水打湿了他精緻的五官，纤长的眼睫上掛着汗珠，眸子里跳动着点点星光，璀璨的叫人移不开视线。
    察觉他的目光，冯柒敛下笑顏，微蹙眉，「我脸上有什么吗？」
    「有。」
    「嗯？」
    齐澄笑的彷若灿阳，「有星子。」
    冯柒：「……」
    这人有什么毛病？
    一颗球滚落至他们中间，蒋山豪的声音化解了这份尷尬。
    「还打不打阿？」
    冯柒捡起球丢还给他，「不打了，我得回去帮忙做饭。」
    「喔……」蒋山豪顿了下，又说，「帮我跟阿姨问好。」
    「知道了。」
    冯柒拿起毛巾擦拭身上的汗珠，走至球场边收拾书包，拽起帅气掛在身上回首问，「澄君，回家吗？」
    齐澄愣了下，赶忙頷首，「一起。」
    「你们回家路上小心，明天见。」蒋山豪朝他们两人挥了挥手。
    两人亦摆了摆手便迈开脚步往校门口走去。
    齐澄步至冯柒身边，「今天能去你家写作业吗？」
    冯柒停下脚步，思了下才道：「好吧，但你得跟家人说一声。」
    「谢谢，那我去打电话跟我妈妈报备。」
    「等等。」冯柒拿出纸笔写下自家电话号码，递给他，「这是我家电话，让阿姨记下来。」
    接过纸条道了声谢，齐澄迈步往电话机跑去，很快的又奔了回来。
    「走吧。」
    「到站后我有寄放脚踏车，到时候你载我？」
    「没问题。」
    于是他们坐上公车，一路颠簸到站下车后，走至一间杂货店前领车。
    冯柒牵着车，朝杂货店里坐着的一位老爷爷道：「许爷，谢谢。」
    「混小子，这拿去。」
    冯柒瞧着他有点颠的手，再低头一瞧，袋子里是一包肉乾，他抬头笑着道谢。
    许爷爷摆摆手要他赶紧回家。
    冯柒接过袋子，笑得灿烂，「许爷，再见。」
    齐澄踏着脚踏车，冯柒坐在后面，瞇起眼，享受着风徐来拂过脸颊的舒爽感。
    铃铃铃ーー
    脚踏车的铃声拉回了他游移的思绪。
    「齐澄，你好吵。」
    「冯柒，你好重。」
    冯柒闻言捏了下他的腰，惹的齐澄笑骂出声，「别闹，这样危险。」
    他哼笑了声，看着四周景物自眼前流泻而过，徐声说，「我平时都在许爷爷那里打工。」
    齐澄好奇问，「每天吗？」
    他摇头，「一週三天而已，说是打工，却是在督促我写作业。」
    齐澄没接话，静静听着。
    「但他最近身体状况愈来愈差，拿着杯子的手都会微微颤抖。」
    「我叫他戒菸他也不要。」
    「很怕哪天，脚踏车无处可寄放。」
    「他就是个老小孩，有时候好烦。」
    冯柒几乎念叨了快一路，最后一句是，「我真心希望许爷能活到百岁。」
    齐澄心想，这大概就是他喜欢台湾的原因。

 五、少年如你，帅如冯柒（2）

    当城市来的孩子遇到上坡时就是修罗场。
    齐澄使力踩着踏板，冯柒在后头吶喊，就差没有摇旗。
    他坏笑着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一点爬坡可别被击倒了。」
    「你、来、试、试、看？」齐澄咬牙切齿。
    「不成，我只是平民无需担大任。」
    齐澄服了，说不过他只得使劲踩，望着眼前还剩三分之二的路程，忽感后面一轻，还有一股助力帮他上推。
    他惊讶回头，只见冯柒带着笑意，「瞧你可怜。」
    虽然很想懟他，但知道他吃软不吃硬，齐澄斟酌了下还是轻声道：「谢谢。」
    这一路两侧的住户一见到冯柒，开始问着那是谁，并热情的拿了做好的料理，摘来的新鲜蔬果等送给他们，两人笑着连声道谢。
    抵达冯柒家时，因为东西多所以齐澄改为用牵的，让手把能掛上更多袋子。
    「他们大概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来乡里，所以特别热情。」
    「果然是我比较帅。」
    「少臭美了。」冯柒笑着抬拳捶他的肩。
    走了段路，他们停在一栋边间房前，冯柒让齐澄把脚踏车立好，接着上前拿起掛着的袋子。
    「这就是我家，一般透天厝而已没什么特别，不像你家是新建住宅，可别嫌弃了。」
    齐澄帮忙拿，语调温柔的道：「哪会嫌弃。」
    当两人进入屋内时，屋里瀰漫着叫人垂涎三尺的饭菜香，肚子不争气的响了。
    「我妈做的饭就是这么香。」冯柒小声凑在他的耳畔道。
    突如其来的靠近，呼出的热气叫齐澄一颤，略微移动步伐拉开距离。
    冯柒没察觉他的不对劲，大声嚷嚷，「阿母，你的宝贝儿子回来了。」
    齐澄随着他一块儿进入厨房，潘丽文穿着休间的白衣黑裤，头发挽起，闻声她转头过来，一见冯柒身旁的齐澄，清秀脸庞露出惊喜和笑靨。
    她擦了擦被水打湿的手，边倒水边问，「这位是我们柒柒的同学吗？」
    「阿姨好，我是齐澄，冯柒的同桌。」齐澄有礼回应着。
    潘丽文乐呵道：「小伙子长的好俊，快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别提着，重。」
    她随即又转向冯柒，皱眉轻声责备，「臭小子你怎么不提早说？我一早就赶紧去市场买猪脚回来燉。」
    冯柒晃了晃手上的袋子，「黄阿姨正巧给我们猪脚。」
    潘丽文见状更不悦了，「不是跟你说别拿邻居的东西吗？多不好意思。」
    「他们也是看我和澄君生的俊才给的，黑豪他们来我们家里玩，街坊邻居有这么热情吗？」
    潘丽文忍不住从他的头顶拍下去，笑骂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要脸的儿子。」
    冯柒摸着头傻愣笑了几声。
    齐澄瞄了一眼，差些忍俊不住，轻咳几声步上前问，「阿姨，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之处？」
    潘丽文摇了摇头，转身拿出冰箱里切好的苹果，递给两人，「不用，你们都去写作业吧，这苹果今天买的，拿去吃。」
    「谢谢阿姨。」齐澄笑着道谢。
    「阿爸还没回来？」冯柒问。
    「他今天要跟朋友去喝酒，晚点回家。」
    「喔，那我们先去写功课。」冯柒顿了下，又说，「有需要帮忙喊我一声。」
    潘丽文摆摆手，「快去。」
    语落，她又转身忙活去，冯柒只好拉着齐澄去他二楼房间。
    途中他们经过一个牌位，牌位前的那张照片，是位约五岁的女孩，齐澄好奇的看了一眼。
    冯柒停下脚步，细声说，「那是我妹妹。」
    齐澄回眸望向他，他扬起一抹些许苦涩的笑，「上去再说给你听。」
    他没多问只点了点头，便一块儿往二楼上去。
    「我的房间到了。」
    冯柒打开房门，墙面铺着白色壁纸，房里的摆设不多，床舖书桌等都和他这人一样，乾净又整洁。
    他的书柜上摆放了很多书籍，各种类型都有，齐澄好奇的多瞧了几眼。
    冯柒搬了一张椅子进来，放在他的书桌前，「坐下吧。」
    待齐澄入座后他才啟唇徐声道：「我妹妹在我十岁时病逝……」
    这是一段痛彻心扉的过往，最难忘的，莫过于父亲跌坐在地上，抱住妹妹的身子嚎啕大哭，母亲像是失了魂的惊声尖叫。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把往事告诉齐澄，兴许是一阵抒发。
    总算能把哽在喉间多年的鱼刺拔出，道完后他松了口气。
    冯柒将背贴在椅背上，面上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我妈说，我们回来的前五分鐘妹妹突然全身颤抖，白眼一翻就断气了，医生诊断死于心脏病发。」
    「她从小就有心脏病吗？」
    「嗯，出生时心脏过大，左边瓣膜脱落，做过手术后好些，但不能运动，甚至连走路也喘，折磨她五年也算是解脱了，否则她之后的人生该怎么办……」
    冯柒抿了抿唇，虽然已是旧事，他却始终记得，在妹妹去世的前一天，她还睁着大眼，软糯喊着他哥哥的场景，多么叫人捧在手心疼的可爱小女孩，却骤然离世，离开了他们。
    齐澄也有个国二的妹妹，所以能感同身受，他默然倾听着。
    冯柒沉默了下才又闷着声音继续说，「我妈自那日起一蹶不振，她不说我们也知道，她心里有多悲痛有多苦闷。」
    「不知是不是闷出来的，三个月前发现了罹患子宫颈癌二期，虽已切除，但是復发的可能性还是有。」他道完这段话，苦涩一哂，垂下眸子掩去眼底那犹存的惊惶。
    齐澄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脊，感觉到冯柒情绪稍稍平復这才温声说，「阿姨一定能一直健康下去的。」
    冯柒闻言頷首，坚定道：「我也如此相信。」
    「我会帮阿姨祈祷。」齐澄认真说。
    「谢谢。」冯柒改为趴在桌上，侧头朝他扬起唇角，「澄君你怎么这么好。」
    齐澄学他趴在桌上，对视着他的目光，嘴角亦愉快的拉起好看幅度，「柒柒你怎么这么可爱。」
    冯柒一愣，随即变脸，「都说多少次了，说帅，无敌帅。」
    「好。」齐澄偏头思了下，才又啟唇道：「帅如冯柒，可爱亦为你。」
    冯柒：「……」
    齐澄瞧他一脸像猫被惹毛时，随时都会扑上咬人的模样，不客气的大笑出声，「快写作业，不闹了。」
    感觉被对方摆了一道，冯柒忿忿的拿起作业本，「来比赛，输的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没问题，想怎么比赛都行。」齐澄亦坐直身子，一副自信满满。
    冯柒嘖了一声，「向学霸挑战是自找苦吃。」
    齐澄欲再啟唇反击，当他抬首时，却被冯柒那双被外头日暮染上光芒的双眸给恍了神。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喉咙间有些乾涩。
    冯柒只以为他斗不过自己，得意洋洋的拿起笔，开始埋头做题。
    约莫一个鐘头过去，当潘丽文喊两人吃饭时，作业也差不多完成。
    冯柒的进度比齐澄快，所以这一次是他赢了。
    「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能反悔。」冯柒神情得瑟，手指摇了摇。
    齐澄大方认败，「没问题。」
    「等我想到再跟你说，先去吃饭。」
    齐澄应了声好，同冯柒一起下楼帮忙摆放碗筷。
    「阿澄，你尽量吃别客气，阿姨煮很多的。」潘丽文和蔼笑着。
    两人诧异的望着满桌饭菜，她几乎是把所有的食材都搬上桌。
    「阿母，都要您别忙了。」冯柒歉然说着，「累不累呀？」
    「说这什么话呢，不累，一点也不。」潘丽文闻言笑意加深。
    「谢谢阿姨。」齐澄感动道谢。
    潘丽文乐开怀的拿起筷子，把得意料理纷纷夹入两人碗中，「来，嚐嚐这个……」
    冯柒则是反过来替她夹肉又夹菜，直到她的碗盘都满。
    饭桌上一片和乐融融，齐澄健谈，畅所欲言，笑声不绝。
    用餐完毕后，他们还一起帮忙收拾碗盘。
    「别太晚回家，父母会担心。」潘丽文接过碗盘，悉心叮嚀，「柒柒，送人家去坐公车。」
    「遵命。」
    「阿姨，谢谢款待。」
    齐澄温文有礼的道谢道别后，随着冯柒的步伐离开。
    微弱的路灯柔和的打在他们身上，冯柒陪齐澄一起走向车站。
    「柒柒，今天谢谢你们的招待，饭菜很好吃，阿姨厨艺果然高超。」
    「不……」冯柒望着前方的公车站牌，轻声道：「我才要跟你说谢。」
    齐澄知道他指的为何事，淡然一哂，「我倒是很开心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冯柒抬眸瞧他，投以困惑。
    于是，他温声落下一句，「让我能更认识你。」
    齐澄的目光热忱，话语间藏着几分柔情，听在冯柒的耳里，内心那股微妙的悸动，似在海里载浮载沉着，叫他有些茫然。
    这人，怎能这么好。
    冯柒于心中无数次的叹着气，分明相识没多久，他却能诚心以待，毫无半分虚假。
    遂他得保护好，这段得来不易的友情，维持住最美好的关係。
    兴许在毕业后，在未来的日子里，齐澄还能想起，他曾经有过这位挚友。
    「在想什么？」
    齐澄的嗓音，将他自海里捞了起来，收了收思绪，冯柒语调自然的问，「那下次，换我去你家写作业。」
    换而言之，他也想更了解他多一点。
    「当然好，我正想邀请你。」
    「下週？」
    「一言为定。」
    两人边聊着、边笑闹着，直至公车来了。
    「柒柒，我能打电话给你吗？」
    「好，如果我不在家，记得给我妈留下你的电话号码。」
    「知道了。」齐澄頷首。
    「星期一见。」冯柒挥挥手。
    「柒柒。」齐澄一脚踏上时，又回头唤他的名字。
    冯柒不自觉地笑出声来，「什么？」
    齐澄扬起好看又温柔的笑靨，弯着眉眼道：「再见。」
    他那声温柔嗓音，窜入冯柒的胸口，心似乎被什么给揪紧，鼓动的特别用力。
    张了张唇，扬起藏不住的笑意，「嗯，再见。」
    车门关上，公车驶去，直到再也见不着对方的身影。
    冯柒待了一阵这才反应过来，齐澄何时也开始喊他“柒柒”？
    ……罢了，至少听着顺耳。
    今日，月白风清，月光映照一片柔和寧静。
    冯柒哼着不成调的曲，回到家替醉酒在沙发的父亲盖上被子，当他回到房里，正要收拾桌上的作业时，眼尖的瞥见一张纸条。
    定睛一看，他的目眥皆红。
    只见上头画了一个笑脸，涓细好看的字体写着，“快乐送你，伤心留给我。”
    冯柒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和那笑脸一样，心里笑骂了声，傻瓜。
    ＿＿＿＿＿
    司机：……到底要磨蹭多久！？
    齐澄目前还是直的，纯粹友情（气音

 六、少年如你，帅如冯柒（3）

    齐澄回到家时，一踏入家门就感觉到前方有股满是怨气的视线。
    不用抬眸，他便知是谁。
    于是他啟唇，温润嗓音徐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爸妈都上楼睡了吗？」
    客厅的杏色沙发上，坐着一位和他神似的女孩，五官却比他更加精緻小巧，搭着齐瀏海和短发，宛若日本娃娃。
    她穿着粉色睡衣，怀里搂着兔子娃娃，鼓着脸明显不悦，闷声回应了句，「爸妈睡下了。」
    齐澄放下书包，凝着笑意坐到她身边，覻着她的侧顏，忆起了冯柒今日同他说的故事，一阵心酸涌上。
    不自觉地张开双手，将身边的女孩儿拉入怀里，大手轻柔的抚着她的后脑勺。
    「一心怎么了？跟哥哥说，我替你做主。」齐澄温声哄着她。
    兄妹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但突然得到哥哥拥抱的齐一心，一时半会儿反应不来，傻愣的任由哥哥揉乱她的发。
    直到齐澄捏着她有些肉感的脸颊，这才抬手啪地一声，打在齐澄的手背，让他松手。
    齐一心抬头瞪视他，想装狠声音却软萌的没魄力，「说，为何晚归？」
    齐澄手握拳抵在唇上掩饰笑意，佯装镇定道：「我去朋友家写作业了，有提前告诉妈妈的。」
    齐一心虽然知晓，就是想撒气，「你明明答应我，今天要教我数学，お兄ちゃんは嘘だ。」
    这一提醒，齐澄这才想起，昨日饭桌上似乎有这件事。
    他在中午吃饭前还记得此事，但打完球后，一见到冯柒要回家，就这事儿给忘了。
    自知理亏的齐澄，只能再次把人捞回怀里，下頷抵在她的头顶，歉然说着，「ごめんね……你想吃什么，哥哥明天买回来给你，当作赔礼好不？」
    齐一心终究是小孩子，一听到吃的立即抬起小脸，「我要吃红豆饼，还有葱抓饼，以及巧克力糖，还有……」
    齐澄赶忙打住，「停，太多了。」
    「你刚才自己说的。」她撅起小嘴，不满的嘟囔，「哥哥又要骗人了。」
    齐澄笑出声来，「我真买回来给你，小心被妈妈唸叨。」
    她那双圆滚大眼眨了眨，脑中闪过母上大人发脾气的模样，抖了抖身子，「不然就，红豆饼吧。」
    「嗯，没问题。」见她这软萌模样，他忍不住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目的得逞，她扬起嘴角，眼中泛着亮光，八卦的问着，「今天和谁一块儿写作业呀？有女孩子吗？」
    「没有，只有一个男生。」齐澄好笑的睨着她，「是我同桌。」
    齐一心闻言，失望的垂下嘴角，「是男生呀，真无趣。」
    「哪会，倘若是女生，你还不得吃醋？」齐澄悠悠说。
    「我才没有，你在日本不是也和女生牵手过，我哪有吃醋。」她想了下，「就一点点而已。」
    齐澄笑容僵住，「不是牵手，那是活动规定的。」
    「鬼屋，我知道，反正横竖都是牵。」齐一心发出一声哼，「那个女生毕业还向你告白，你别说忘了。」
    齐澄頷首，一脸认真说，「向我告白的人不少，我还真有些忘了。」
    齐一心诧异望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齐澄见状，忍不住大笑出声，「骗你的，小傻瓜。」
    她咬了咬牙，扑上前去和哥哥扭打一起，虽然单方面都是她在攻击。
    「停，哥哥认输，别再闹快去睡觉，已经晚了。」齐澄握住她的爪，挡住她的进攻，面上笑意不减，因她的胡闹而更加深了些。
    齐一心收回爪子，得意地看着哥哥投降，这才抱着兔娃娃优雅站起身，一脸骄横道：「本公主饶你这次，下次可别再犯。」
    齐澄学着她的模样，宛若王子的柔声说，「是，我的小公主。」
    齐一心漾开笑容，喜孜孜的哼着曲调，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齐澄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拿着书包回到楼上。
    途中，他悄声的打开父母亲的房门，里头的两人已沉稳入睡，只馀床头一盏小灯在黑暗中绽放微弱光芒。
    齐澄将门小心翼翼的带上，殊不知他们是直到听见了齐澄的开门声后，这才安稳歇下。
    他回到自个儿房里，拿着睡衣再次下楼洗去一天的脏污。
    待所有事情都打理完毕，他也乏了。
    脑海里，不自觉得就浮现出冯柒的笑顏，以及那佯装高傲的神色，和今日在夕阳馀暉中绽放光芒的眸子，似乎让他有些在意着。
    分明认识不到一个月，他和冯柒之间却似乎藏着一份默契，不自觉得愈走愈近，不自觉得想多了解他，相处起来也丝毫没有太大的问题，就算不开口也不觉尷尬。
    这种感觉，就彷如溪涧中的清流，当两侧的樱花于风吹之时，花瓣落下樱吹雪，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徐徐缓缓地流动着，最后目光所致，聚成了一池嫩色，美得叫人心生欢喜。
    冯柒这人，大概就是一位，能让人相处起来自然舒服的人。
    所以齐澄愉悦的想着，他是多么幸运能够认识此位挚友，拥有一段如此难能可贵的友谊，望将长存。
    齐澄想着、思忖着，逐渐倦意覆上眼皮，缓入梦乡。
    他突然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不，是每一天。
    一个月过去，不知不觉已迈入秋高气爽的十月天。
    今日又是个晴空万里的一天，虽清晨时分外头温度已逐渐转凉，但南部的秋天，在十点过后还是有些炙热。
    齐澄坐在座位上，学冯柒趴在桌上享受着海风吹拂。
    但今日只有他一人能感受着这份舒爽，因同桌冯柒正在热情细心地替班长林棻媛解释数学习题。
    齐澄觉得有些无聊。
    「这里只要套上这个公式就可以解，像这样……」
    冯柒教的很认真，并举一反三的又多带了几个公式演算给她看，最后博得林棻媛感激至极的眼神。
    「六柒，谢谢你。」林棻媛灿烂一哂。
    冯柒摆摆手，「小事一桩而已，别这么客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客套着，一旁等着得蒋山豪忍不住插嘴，「班长，既然已经问完了，是否能把位子还我呢？」
    林棻媛覷了他一眼，头撇至一旁，「才不，你管我。」
    「别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不敢拿你怎样。」蒋山豪眯眼警告她。
    她手撑在下頷，微抬首由下往上睨视他，甜美嗓音轻啟，「说说，你要拿本姑娘如何？」
    蒋山豪隐隐有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危机感，只好訕笑着，「没事，姑娘你儘管坐着，坐到下节课也没问题。」
    林棻媛不禁失笑出声，骂道：「你这身高体型恐怕是白长的。」
    「媛媛，他这是让着你。」冯柒见眼前好友们的打闹，儘管已见怪不怪，却依旧觉得有趣而嘴角上扬。
    他们三人自幼稚园就认识，至今都为同一所学校，故感情极好。
    加上蒋山豪暗恋林棻媛，有意无意的总会以各种方法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并拿冯柒当挡箭牌，所以最后他们就成了铁三角。
    但冯柒看的出来，林棻媛也是对蒋山豪存有好感的，只是两人迟迟没有表白，偶尔的曖昧气氛中，他都觉得自己是多馀的电灯泡。
    就好比现在。
    两人打闹间，笑成一团，早忘了他人存在。
    于是他侧过脸去，不如瞧瞧同桌，心情更舒畅。
    正巧齐澄的目光亦往他们的方向望去，两人恰好对视。
    一个月下来，冯柒虽然还是会有些许的心悸感，但总算能泰若自然的回望他的目光，不再慌乱。
    「在看什么？」冯柒手背撑着脸颊，勾起好看浅笑问。
    齐澄静静欣赏着他下頷好看的幅度，只是笑着没有立即接声。
    冯柒蹙起眉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呆呢？」
    齐澄笑着坐正身子，「没，在听你讲解数学呢。」
    「该不会你也不会？」冯柒戏謔问。
    齐澄再啟唇的嗓音，混入上课鐘响的铃声中，冯柒只瞧见风将他的瀏海吹个凌乱，那双眸子中流转迷人光采凝睇着他，却没听见他究竟说了什么。
    待铃声停止，冯柒赶紧凑前小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齐澄笑意依旧，神色中却添上了一股不自然的尷尬感。
    他撇过头，轻声回覆，「没什么。」
    冯柒瞇眼欲再问，齐澄啟唇截断他的话语，「老师来了。」
    于是冯柒只能藏着困惑，不甘愿的将目光移向讲台。
    台上老师说的口沫横飞，齐澄却难得出神。
    他抿了抿唇，肯定不会说的，方才他那不经意的失控。
    “对，所以你以后只能教我。”
    齐澄庆幸着，所幸铃声正巧响起，让冯柒错过了这句，自个儿亦不知所云的曖昧话语。
    一堂课里没听入几分，脑袋里反覆思量着，如何给予自己一个合理妥善的解释。
    于是，他终于在下课鐘响时想到了。
    ……大概是，他真的太喜欢冯柒这个朋友。
    是一位，让他愿意掏出真心，诚挚对待的好友。
    如此一思，齐澄这才放松些许绷紧的身子，也能同平时一般，愉悦的同冯柒笑闹。
    当他瞧见了冯柒那张帅气高冷的脸，被他逗弄而气恼的模样，打从内心升起丝丝愉悦。
    是的呢，他们就是如此要好。
    齐澄如是想着。
    直男澄君逐渐陷入挣扎中（乐

 七、少年少女们（1）

    午休过后的第一节是体育课，女生们哀号声连连，男生们倒是雀跃着能活动筋骨。
    今天要短跑比赛，考完的便能自由活动。
    上课鐘响，全班已聚集在操场上。
    「六柒，我今天会赢你。」蒋山豪自信满满说着。
    冯柒闻言，挑眉轻笑，「喔，如果输了怎么办？」
    「请喝一週的汽水。」林棻媛走上前，跟着落井下石。
    「行，媛媛请客。」蒋山豪拍了拍胸膛。
    林棻媛：「……」
    还未开始短跑比赛，她气得已追打他一圈。
    冯柒在一旁笑到不行。
    「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呢。」齐澄亦笑着说。
    「对呀，我们都很了解彼此，毕竟从小玩到大。」冯柒眼神转为柔和，轻声说着。
    齐澄虽然已从冯柒这儿知晓他们为何感情那么好的原因，心底却还是有一丝丝的空荡。
    他抬起手臂搭放在冯柒肩上，似乎感觉到他传递而来的体温，才能扫去那股不明所以的失落感。
    「柒柒。」
    冯柒抬首，「嗯？」了声。
    齐澄微侧头，勾起唇角，温润嗓音细声问着，「那我也可以了解你吗？」
    冯柒：「……」
    为何这句话在他听来不对劲了？
    是自己不对劲，还是齐澄？
    没等到冯柒的回应，这次，换齐澄投以困惑神情。
    冯柒从他清澈的眼神中，确定了是他不对劲。
    果然心术不正，听什么就歪什么。
    静心，吸气，吐气。
    「为何不行，我们是好朋友嘛。」他看着前方答的飞快，语气却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有些飘渺。
    齐澄凝睇着他俊俏的侧顏，嘴唇翕张了下。
    听到这句话，心宛如被冷水淋了一把，总感觉更落寞了？
    但冯柒道的没错，他们既然是好朋友，互相了解该当理所当然。
    所以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
    齐澄不懂了。
    冯柒也不明白，今日的齐澄是怎么回事，为何老是一副走神的模样。
    于是他像平时一般，伸手朝他的腰间一捏，齐澄脸色微变，眉头皱起，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冯柒的手停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齐澄亦尷尬地同他对望。
    「你……还好吧？」冯柒收回手，率先开口问着。
    齐澄暗骂自己的反应过大，赶紧訕笑说，「抱歉，我在想事情，所以吓了一跳。」
    冯柒蹙眉，「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他笑着摇头，「没什么，琐碎小事罢了。」
    冯柒也不追问，走上前拍拍他的肩，「有烦恼儘管和我倾诉。」
    齐澄頷首，「谢谢你，柒柒。」
    冯柒抿了抿唇，没再接话。
    体育老师正巧来了，他拉开嗓门招呼同学们集合。
    先做了暖身运动，接着按照座号开始做测验。
    冯柒依旧是班上速度最快，齐澄亦在前五名内，林棻媛这次则拿下第三，蒋山豪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投降。
    「你们也太会跑了。」他无奈说着。
    「是你太弱了。」林棻媛继续笑骂他，「不都说了，浪费了你这身型。」
    蒋山豪凑到她身边，小鸟依人的细声说话，「以后可得劳烦媛媛女侠保护本公子。」
    林棻媛：「……」
    这脑子有病吧？
    「你们好烦，去一旁打情骂俏，别碍着我的视线。」冯柒摆摆手，亦跟着一块儿笑骂。
    两人闻言，难得没再对峙，脸颊倒是红通了一片，连话都结巴。
    「谁、谁跟他……」林棻媛指着蒋山豪。
    「我、我哪有……」蒋山豪亦指着林棻媛。
    同时间，两人对上冯柒笑而不语的眼神。
    「我去找小茜他们上厕所。」林棻媛赶忙落荒而逃。
    「我去打篮球，六柒来不？」蒋山豪那张黝黑的肌肤，正透着肉眼可见的红，双眸更是掩饰不住那份慌乱。
    冯柒倒也不再继续捉弄两人，逕自站起身，望了望四周问，「澄君呢？」
    记得方才他说要去洗手，怎么就不见人影了。
    「那边呢。」蒋山豪指了指草地的方向，「似乎刚才被校花叫住了。」
    冯柒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果然瞧见他正和一名相貌姣好的女生在说话。
    她是虞小棠，从高一新生开始，那张美到媲美明星的脸蛋就受到了极大关注，加上她清新高雅的气质，和举手投足间的教养，一瞧便知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
    她的父母亲一为议员，一为教授，家里虽富有，待人处事却大方亲切，一点架子也无，故她在学校的人气非常高，并被全校学生们公认为歷年最美的校花。
    这两人生的好看，连笑容都同样的叫人着迷，当阳光洒落在两人周身，远远眺望，成了一副美景。
    「嘖嘖，不得不说还真般配。」蒋山豪在一旁欷歔着。
    冯柒闻言，嘴角幅度渐渐消失，一股酸涩的感觉攀上心头，他知道自己现下的表情肯定很难看。
    但，又如何？
    他是男生，不是前方那娇滴纤弱的女孩子。
    所以，他连吃醋的资格都没能拥有。
    「六柒？」蒋山豪见他不回应，困惑的又多唤了他几声。
    冯柒只再多瞧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跟着蒋山豪往球场走去。
    而这也是蒋山豪第一次见到，发狠的冯柒，是如何将眾人电到在鐘响时，全瘫倒在地上求饶。
    冯柒面无表情地把球丢至蒋山豪脚边，「我先回去了。」
    蒋山豪拿着球在他背后大喊，「六柒等我。」
    冯柒听到他的喊声，以及背后的跫音，只好停下脚步无奈回头，对上的，却是另一双，叫他心烦意乱的清澈双眸。
    那双眸子里，盛满笑意，手中并拿着一罐水递给他，「喝吗？」
    冯柒垂眸望着他左手还有一罐喝了一半的水，不动声色地接过他右手的，「刚刚去哪了？」
    齐澄晃了晃左手的水瓶，「不好意思，六班的小棠突然叫住我，向我道谢上次帮她找到脚踏车钥匙，并给了我这罐冰水，还聊了几句，所以迟回了。」
    冯柒没想到他会解释得这么详细，听的有些愣神。
    齐澄没察觉他的情绪，自顾自又继续说，「她学日文好一段时间了，毕业后想去日本留学，所以也请教了我关于日文的学习方法，才会聊比较久。」
    冯柒没有立即接声，他打开瓶罐，唇方触碰到边缘，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放下，「刚才忘了问，这是你买的？」
    「对呀，我瞧你打球打得很起劲，便去买来给你，怎么了？」齐澄不解问。
    冯柒赶忙摇头，「没有，问问而已，谢谢。」
    他扬起笑，「不客气，你今天打得很猛，还好我没上场，否则要被你电惨了。」
    「下次试试？」冯柒挑眉瞧他。
    齐澄望着他这神情，不得不说，冯柒在运动方面，特别有帅劲。
    「好。」齐澄低低一笑，「下次不会错过。」
    冯柒凝望着他温儒如煦的笑顏，心里的苦涩感更加浓烈。
    多想问，他们之间是何时认识的？又是如何变得亲暱？他竟然直接唤她小棠，甚至还对她的未来规划都清楚？是不是之后还要亲自教她日文？
    然后便如电视演的，这一天天的相处下，日久生情，最后成了眷侣，携手一生。
    而他，始终只是他人生中的过客。
    这愈想，冯柒就愈是难受的紧。
    其实这些问题，本该为日常好友之间的聊天对话，但对冯柒来说，却是纠结到他什么也问不出口，只能静默的当个听眾。
    总算察觉到冯柒的不对劲之处，齐澄细声问，「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冯柒明白自己的性子和脾气，是藏不住的，所以他也听明白齐澄的问句，于是勉强勾起一笑，顺水推舟说，「嗯，头有点疼。」
    齐澄皱眉，「我扶你去保健室休息。」
    「不用，我回教室趴着休息下，就会没事的。」
    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有事要跟我说。」
    冯柒垂眸頷首，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澄君，你对谁都这么温柔吗？」
    齐澄顿了下，他有种，这句话藏着酸味的感觉？
    是错觉吧。
    冯柒何必吃虞小棠的醋？
    他也拥有很多朋友的，不是吗？
    冯柒，不一定只有他这个朋友。
    所以，这不可能的。
    「没有，只对你。」
    但，齐澄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和嘴，再度说出了，他认为很失控的话语。
    冯柒顿下脚步，侧过脸朝他笑骂了句，「轻浮。」
    没等他开口，冯柒顺势说，「你把这句话，留给喜欢的女孩子吧。」
    齐澄怔愣了一会儿，这才带着疑惑道：「我没喜欢的女孩子。」
    冯柒被他的话语着实噎了下，「未来总会有吧？」
    齐澄和他肩并肩走着，淡然回应，「也许吧，但这种事情未来再说，现在没多想。」
    「嗯，说得好，别早恋。」冯柒垂首笑了。
    「你也不准早恋。」
    「为什么？我比你优秀，不怕影响课业。」冯柒收了收心绪，又开始皮。
    齐澄瞇眼瞪他，「兄弟一生一起走，就算交女朋友也得同时。」
    冯柒笑意微微凝滞在面上，女朋友这三个字，又刺痛他了。
    「鐘快响了，来比赛谁先回教室。」冯柒别过头去，语调轻松的转移话题。
    「你不是头疼？别闹。」齐澄蹙眉说。
    冯柒这才想起刚才的谎言，他轻咳两声，「……刚才突然不疼了。」
    话方落，他便迈开长腿往教室的方向奔去。
    齐澄只来得及喊了声，「等我。」无奈一哂，赶紧追上他的脚步。
    当两人回到教室时，鐘已响，两人趴在桌上，相视而笑。
    挥洒的汗水，让两人暂时忘却了，内心那再三不受控制的悸动。
    他们又回復如初。
    ーーーー
    被晾在一边的黑豪：我真黑到让你们忽略我？

 八、少年少女们（2）

    「齐澄，外找。」
    同学们带着笑闹声，喊着他的名字。
    当齐澄将目光移向门口，虞小棠站在门外，扬起如花绽放般的好看笑靨朝他挥了挥手。
    男生们开始起哄着，投以曖昧目光。
    蒋山豪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艳福不浅喔，果然帅哥就是有魅力。」
    冯柒脸臭到不行。
    自那日起，虞小棠不时在他们班上门口出现，有时是递水，有时是送来自己烤的小饼乾，有时是要约齐澄去图书馆讨论作业。
    齐澄尷尬一哂，赶忙撇清说着，「只是好朋友，别瞎猜。」
    蒋山豪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这又没什么，你长那么好看没女朋友才奇怪。」
    「都说不是了……」齐澄边说，边偷覷身边的冯柒。
    却只见冯柒专心地收着书包，连瞧他一眼都无。
    齐澄放慢了收书包的动作，目光没有移开，直到冯柒转头，朝他无奈一哂。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人家在等了，快过去。」
    齐澄嘴唇翕动了下，最后低声落下一句，「等我。」
    冯柒手微顿，笑容僵住，气恼的情绪逐渐发酵。
    等他做什么？打扰他谈情说爱？
    冯柒性子直，脾气也藏不住的，所以他飞快地整理完书包，便起身从后门离开。
    就在他转弯要下楼时，却被林棻媛唤住。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连我喊你都没听见。」她皱了皱鼻子，继续埋怨着，「要不是我跑步快，哪追得上你。」
    冯柒无语望她，「……找我何事？」
    「走，陪我去练琴。」她朝他眨眨眼，「帮我听听看这首曲子好不好听。」
    「你不约黑豪？」冯柒没拒绝，跟着林棻媛并肩往音乐教室步去。
    林棻媛幸灾乐祸笑着，「不是马上就期中考了？他数学又不及格，被张阎王叫去办公室亲自辅导。」
    「那肯定被训一个小时也不为过。」
    「就是、就是。」
    他们的数学老师张忠韦亦是班级导师，是位约莫四十岁的男老师，作风一板一眼，非常的会训人，总是可以用各种不同的话语来训斥同学，还不带重复。
    除此，每当同学哪个科目不及格，便会印好几份歷届考题或是自创题目让同学增加作业，所以他们都称他“张阎王”。
    谈笑间，他们已走入音乐教室。
    而另一边。
    「齐澄，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吗？我有几个日文问题想请教你。」虞小棠朝向他走来的齐澄说。
    「不好意思，我今天要和朋友一块儿回家。」齐澄勾起不失礼貌的微笑。
    虞小棠歪着头，往他身后望去，困惑问，「是冯柒吗？但他已经离开了。」
    齐澄闻言惊讶回首，果然已经不见冯柒的身影。
    「看来你被丢下了呢。」虞小棠捎着笑意的轻柔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待他转回目光时，两人靠的有些近。
    齐澄赶忙拉开距离。
    虞小棠不以为意的站直身子，续道：「似乎和你们班的班长一块儿离开的。」
    「你怎么比我还清楚？」齐澄无奈望她。
    「我瞧见的呀。」她俏皮眨眨眼，「谁让你是背对着他们的。」
    齐澄抿抿唇，沉默半晌才说，「好吧，那一起去图书馆。」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冯柒丢下，齐澄儘管心里有些恼怒，却依旧不形于色，仍然是一贯温柔。
    虞小棠轻声欢呼，便跟在齐澄身边，一起往图书馆的方向去。
    她眉开眼笑的同齐澄攀谈着，因这次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往都还跟了个冯柒。
    每次去图书馆，最后都只剩下这两人的世界，彷彿她才是电灯泡。
    冯柒太缠齐澄了。
    在虞小棠的眼里，就是这么回事。
    当他们下了二楼，齐澄却被音乐教室的钢琴声给顿下了步伐。
    琴声悠悠回盪在廊间，是熟悉的古典乐曲。
    他也喜欢钢琴，喜欢乐器，所以侧头对着虞小棠说，「我过去看下。」
    虞小棠頷首，跟着他的步伐一块儿过去。
    但，齐澄后悔了。
    他从来没这么懊悔过。
    当他自门外望去，林棻媛弹着琴，冯柒正一脸愉悦地坐在她身边，头随着音乐声轻点。
    接着抬手同她合弹，两人默契十足地将曲子转换成另一首，接着又一个高音，巧妙地又换成其他曲子。
    两人相视而笑。
    齐澄愣在原地，直到虞小棠的嗓音在他身侧响起，这才将步伐后移。
    「齐澄？」她带着困惑轻声唤他。
    「走吧。」他旋身一脸冷漠的说，「别打扰他们。」
    虞小棠点点头，又朝里头瞧了几眼，这才跟上齐澄的脚步。
    她总感觉，齐澄似乎不大对劲？
    莫非，他喜欢林棻媛？
    而里头的两人，总算完成了曲子而停手，彼此对望间，是多年来的默契和信任。
    冯柒满足地转了个身，将背靠在她的手臂上，被她笑骂着，「重不重啊你。」
    「嫌弃了？」冯柒挑眉，更是把重量加上。
    林棻媛用手肘推了推他，「坐好，我有事问你。」
    冯柒没有动作，语气慵懒问，「黑豪的事？」
    「谁问他了，我是要问关于你的事情。」林棻媛亦侧身，让自己的背脊贴在冯柒背上。
    「嗯？说来听听。」
    她踌躇了会儿，这才鼓起了勇气，细声问，「……你喜欢齐澄，对不对？」
    林棻媛感觉到冯柒身子僵了下，确定自己的猜测应是无误，于是又继续追问，「你不喜欢看他和虞小棠走这么近，对吧？」
    冯柒因紧张，不自觉得咬了咬下唇，他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闷声啟口，「何时发现的？」
    「你是要问，何时发现你喜欢齐澄，还是何时发现你喜欢男生？」林棻媛语气温柔地询问着。
    「……都有。」冯柒垂眸，低沉嗓音盛满浓浓无奈，「我以为我藏的很好。」
    林棻媛没有立即接声，她斟酌了下用词，决定全数倾诉而出，「国中时，我无意间瞧见你和学长牵手，那时就起疑了，接着又对你套话，发现你对女孩子不感兴趣，所以更加确定了。」
    想起那段过往，冯柒有些烦闷，那不是一段全然都愉快的回忆。
    九十年代的风气保守，同性恋这三个字是个禁忌，被知晓将会遭受严重的批判和排挤，所以他非常的小心翼翼。
    而正巧三年级的学长亦为这性取向，所以主动朝他告白，两人非常清纯的交往至他毕业，约半年的时间。
    当时的他们因怕被发现，也仅止于暗地里牵手和拥抱，连接吻这等亲暱的举动都不敢逾越。
    冯柒猜想，或许是他的多次拒绝，才导致学长一毕业就谈分手。
    学长大概，也不过是想找个人陪伴罢了。
    不成熟的彼此，就这样潦草的结束了这段青涩恋情。
    他记得自己，似乎还伤心了一段时间。
    现在回想起这段过往，总让他不禁想嘲笑为学长难过的自己。
    虽然不成熟，却还是美好过。
    但……
    「你怎么发现我们牵手的？」冯柒瞇起眼问，他犹记他们都是约在公园，路灯微弱之处。
    林棻媛面露尷尬的轻咳两声，「我当时补习班下课，就瞧见你们俩走进去，于是……」
    以下话语不道明，冯柒也懂了。
    「堂堂资优生竟然搞跟踪。」冯柒挑眉调侃她。
    「拜託，是你们太没警戒心好不好。」林棻媛伶俐的反击着。
    就在笑闹间，冯柒装作不在意地落下一句，「你不觉得我噁心吗？」
    林棻媛闻言瞬即摇首，认真温柔地望着他，「一点也不，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冯柒眼眶微热，「……媛媛，谢谢你。」
    林棻媛揉了揉他的头，欲再啟唇，门外却传来一阵哀怨的声音，「你们俩，竟然背着我在这幽会。」
    两人转头望去，彼此互望几眼，接着笑成一团。
    「我还以为你得夕阳西下才能回家了。」
    蒋山豪横了他一眼，「我进步了好不好，虽然还是在及格边缘。」
    他走至冯柒旁侧，佯装嫌恶地摆摆手，「让座让座，谁准你坐这儿了。」
    林棻媛不乐意了，她拉着冯柒的手臂，「我就准，怎么了？」
    「别害我被怨恨。」冯柒见蒋山豪黑着一张脸大笑出声，赶紧起身。
    蒋山豪板着脸，一屁股坐下时，抬手弹了几个键，悠扬琴声瞬即流泻而出。
    「不是要练琴？还不跟上。」他虽表情严肃，道出的嗓音却是温柔无比。
    林棻媛垂眸羞涩笑了。
    冯柒拿了张凳子，坐在两位好友身边，听着他们流畅的琴音，脚不自觉得跟着拍子踏着。
    他虽然也会弹琴，但为了不让家里负担太大，国中就选择放弃。
    当时潘丽文还叨念他一阵子，觉得可惜。
    但他不这么想，毕竟在那个时代，学钢琴本就是有钱人家小孩的权利，父母亲供给他食衣住行已够辛苦，所以他不想再造成他们的负担。
    所幸林棻媛和蒋山豪知晓他的状况后，偶尔空间时，愿意私下教他弹琴，故他方才才得以同林棻媛合奏。
    而现下，冯柒瞧着他们愉悦的背影，和不时对望的羞怯眼神，欣羡感油然而生。
    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在大庭广眾下，将这情意公诸于世，不受世间批判，正大光明的表白爱。
    但，也不重要了。
    毕竟齐澄身边，已出现了属于他的女孩儿。
    柔和琴音，逐渐抚平了冯柒紊乱的心思。
    但这琴音，却扰了齐澄满心池水动盪不已。
    他边走边想着方才种种，突然厌恶起钢琴，甚至对身边一直跟着他的女孩感到不耐。
    齐澄曾几何时像现下如此失控着？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是没有的。
    「齐澄。」虞小棠拉住他的手腕，皱眉问，「你怎么了？」
    她轻柔的嗓音，让齐澄顿下步伐。
    暗暗叹了口气，责备起自己的失礼。
    转身，又勾起一如既往地淡笑，「抱歉，失态了。」
    虞小棠凝望着他好看的面容半晌，这才悠悠啟唇，「你喜欢林棻媛？」
    齐澄一愣，欲要反驳，她却没得让他反应又说了句，「但她已心有所属了，你放弃吧。」
    她话落完便不再说话，两人静静的对望着。
    齐澄垂首低低一哂，率先开口，「你误会了，我没有喜欢林棻媛。」
    虞小棠歪着头看他，换她不解了，那齐澄究竟是在气什么？
    但无妨，既然没有喜欢更好。
    于是虞小棠勾起好看清新的笑容，浸在夕阳下温声说着，「如果没有，不如试着喜欢我吧。」
    她对上齐澄逐渐转为惊诧的目光，却依旧坚定道：「我很好的。」
    「喜欢上我，你绝对不会后悔。」
    少女表白的话语中，藏着一丝丝的羞涩，神色却又如此从容不迫。
    日暮馀暉照映在她精緻无瑕的脸庞上，替她的大方俐落添上一股自信美。
    当静默过后，齐澄啟唇道了几句，她的笑靨虽依旧，却添上了些许的苦涩。
    ＿＿＿＿＿
    好青涩好可爱的他们。

 九、心动又奈何（1）

    夜色凉如水，冯柒回到家已八时。
    在这之前他有提前电话告知冯氏夫妻，今日同林棻媛及蒋山豪一块儿去吃热炒，故晚回了。
    当他一踏入家门，就被潘丽文唤住。
    只见她拿着一张纸条递给他，「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位小帅哥刚刚打电话给你，等等回拨给人家。」
    冯柒接过纸条，望着上头的数字，反覆瞧了几遍，心脏的鼓动声让他的手有些颤抖。
    齐澄竟然打给他？
    究竟所为何事？
    冯柒道声谢，匆忙回到房间放下书包，拿起房里的电话，踌躇半晌这才按下数字键。
    没多久，对方那头便接通了。
    冯柒有所不知，在这之前，齐澄的心情是有多么复杂。
    几个小时以前ーー
    告别了虞小棠后，齐澄踏着疲惫的步伐去搭公车，独自一人回家。
    他的脑中，还盘旋着今日所遭遇的每件事。
    先是被冯柒莫名拋下，接着又目睹他和林棻媛一脸陶醉的笑着弹琴，浑然忘我的似乎空间里只存在着他们两人，他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挡在门口，不得而入。
    再来，便是虞小棠那叫人错愕不已的自信告白。
    “我对你的看法仅止于好朋友。”
    “我其实没有那么温柔。”
    “也许吧，我有喜欢的人了，却不自知。”
    “对不起。”
    说完这些话，齐澄真心认为自己很糟糕。
    他甚至怀疑着，自己是不是没把别人的暗示放在心上，所念所思的，唯独一人。
    就那个，拋下他逕自先离开，却是去和其他女生打情骂俏的，冯柒。
    齐澄简直恨的牙痒痒。
    「都让你等我了不是吗……」他无奈的叨唸着。
    回到家，同家人一起吃晚餐后，他便被赶上楼唸书。
    「澄君，期中考前可别累坏了，适时调整心情，也不许熬夜。」藤森杏在他身后叮嘱着。
    齐澄转身望着眼前纤细柔弱的身影，浑身贵雅气质，皮肤白皙透亮，保养极好的母亲一脸透着担忧，不禁失笑出声，「お母ちゃん，您就别操心了，快去歇息。」
    藤森杏被她轻轻推着下楼，忍不住又续道：「想吃什么儘管跟妈妈说，别客气。」
    「是，谢谢妈妈。」他大方的抱了抱她，一转身就往二楼奔去。
    「哎呀，真是的。」藤森杏无奈的勾起笑。
    不知不觉，孩子都大了。
    就在她回到沙发坐下时，一道小小的人影亦躡手躡足的上了二楼。
    齐澄回到房里，打开作业，拿起笔来准备开始算数学题。
    但当他看着笔记上，冯柒好看的字跡时，心里一阵烦闷。
    他抬首时，电话机正巧落入他的视线里。
    鬼使神差的，在他回神时，已经按下背诵于脑海里的那组数字。
    响了几声那头就接通，他紧张问，「请问冯柒在家吗？」
    接电话的人是潘丽文，她那温柔的嗓音轻声说，「柒柒和朋友出去吃饭还没回家，你哪里找呢？要不等他回来我让他回电给你。」
    齐澄听到这段话，情绪沉了沉，却还是留下了电话号码，并礼貌的朝潘丽文道谢。
    当他放下话筒时，开始懊悔自己的衝动。
    「我到底在做什么……」他无力的趴在桌上，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厌恶着自己。
    还有，他竟然心生嫉妒着，同冯柒一块儿吃饭的朋友们。
    这种感觉，就好比他于大雨滂沱中淋湿身子，等待的那人却早已归宅，而独留他一人被狼狈孤寂填满心绪。
    傻子。
    他如是笑骂自己。
    「哥哥？」
    就在他趴在桌上苦恼之际，身后传来软萌呼唤，他赶忙坐正身子，笑脸迎向齐一心。
    「一心怎么了？」他温声问着。
    只见齐一心躡手躡脚走入，又轻轻闔上房门，带着诡异笑容走至他身边。
    「你看。」她自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洋洋得意的对着齐澄晃了晃，「我收到三班班草的情书。」
    齐澄戒备的夺过，只来的及看前两行的自我介绍，便被齐一心夺回。
    「不准看，这是我的隐私。」她噘起唇，不满的小声嚷嚷。
    齐澄瞇眼凝视她，全身散发危险气息，「不准早恋。」
    「哥，你想什么呀，我不过在炫耀而已。」她睁大眼，不可思议望他，「我又不喜欢他。」
    「但你收下情书了。」齐澄纤细手指轻点桌子，威胁着，「万一被我发现你和那混小子谈恋爱，我就告诉妈妈。」
    齐一心：「……」
    当她欲再开口反击，电话响了。
    她看着哥哥的面色从严肃转为不知所措，甚至是在接起电话后，那嗓音温柔的让齐一心忍不住嘴上嘟嚷，「早恋的人是你吧……」
    齐澄一怔，赶紧摆摆手把妹妹赶出房间，并让冯柒等他一下，站起身来将门掩的紧实，这才放心又回到座位上。
    他丝毫无察觉，自个儿的举动在齐一心的眼里看来，在在显示着，她亲爱的哥哥恋爱了。
    于是她几乎快把自己贴在门板上，打算来个偷听之举时，却被上楼寻她的藤森杏捉个正着。
    「あらあら，原来你在这儿呀。」
    她边说，边将齐一心拉下楼完成桌上还未写完的功课。
    「不准再乱跑囉，妈咪就在这儿看着你。」
    齐一心忿忿抬首瞪着二楼，好奇心瞬即被母上大人给扼杀。
    而在房里的齐澄，正经八百的拿起话筒，轻咳两声，压低嗓音道了句，「请问找谁呢？」
    冯柒闻言顿了下，他不解的皱起眉，却还是礼貌的问了句，「请问齐澄在家吗？」
    对面沉默了半晌，这才徐声啟唇，「……嗯，是我，晚上好。」
    冯柒差些笑出声来，「你为何要这么拘谨的说话？」
    听见他的笑声，心中那藏着的鬱闷感逐渐淡去，齐澄有种如实踏地的真实感，似乎白日发生种种，在听见冯柒的声音后，全数化为云烟。
    但帐，还是得清算的。
    「柒柒。」齐澄忆起放学之事，语气又转为低沉，「你今天为何没等我？」
    冯柒怔了怔，如实道：「每次我都跟去打扰了你们约会，这样不奇怪吗？我如果是虞小棠，肯定看得很烦。」
    齐澄眉蹙紧，「约会？我和她只是好朋友，你误会了。」
    冯柒简直被他气乐，「明眼人都瞧得出，她对你有好感，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齐澄叹了口气，这还真不知道。
    所以他总结下来，每当三人行时，定有一人将孤寂落寞。
    没他人，定是虞小棠。
    她认为冯柒太黏齐澄。
    齐澄，何尝不是？
    「我今天才知晓，她喜欢我。」齐澄柔声解释着，「因为她对我告白了。」
    冯柒闻言，倒也没太多惊诧，只淡然问了句，「你答应她了？」
    齐澄没有正面回答，倒是反问，「你希望我答应吗？」
    冯柒再次一怔，没料到丢出的球会反弹回来，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从哪儿答话。
    这问句太犀利了，一个不小心，将会把真心坦然剖开呈现在他面前，血淋淋的遭受批判，甚而厌恶，抑或疏离。
    从今尔后，他的人生中再也没了齐澄这个朋友。
    但，他并不希望齐澄答应，至少在同校的期间，他不愿瞧他身旁有其他女孩同他亲暱。
    所以冯柒顿时陷入两难，怔忪半晌，他才弱弱说着，「你喜欢或不喜欢与我无关，问我做什么……」
    齐澄似乎极细微又捎着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勾起浅笑，话语悠悠，「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去答应她吧。」
    冯柒闷透了，甚至有想掛电话的衝动，他一版一眼佯装不在意的回道：「那我先祝福你，终于脱单。」
    齐澄感觉得到，电话那头的冯柒，大概已垂茸着耳，脸色难看的瞪着话筒，恨不得掛断电话。
    于是，他不客气地低头闷笑出声。
    听见他的笑声，冯柒忽然有种，被耍的熟悉感。
    「澄君，别以为人善就能任你欺。」他声音凉薄的警告着。
    「确实如此，柒柒只能任我欺。」齐澄又恢復那一如既往的嘴掺了蜜，很自然的将话添上曖昧，毫无自觉。
    冯柒抚额，耳尖已红的不像样。
    他有些气恼的回道：「别再说这种话。」
    「我说了什么话吗？」齐澄委屈的压低嗓音，不解问。
    「就、就是??」冯柒惯性的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没把心里话道出。
    “就是，别再说着会让我想入非非的话。”
    「罢了，不重要。」他索性转移话题，「你怎么拒绝虞小棠的？」
    齐澄在冯柒沉默时，也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句话不大对劲，但本该庆幸着冯柒转移话题的，心里却莫名有些空荡荡。
    而当他对冯柒叙述着，同虞小棠之间的对话时，不禁出神的想，他似乎真喜欢上了谁？
    但那人，却藏匿在大雾中，他站在雾前，欲绕进去之时，却始终拨不开前方的烟雾瀰漫，始终无法瞧清楚雾里那道高挑的身影。
    是自己挡着了？抑或是被对方挡下了？
    他不解。
    「喔，所以你喜欢谁？」
    冯柒的嗓音，似一道煦阳，光芒洒下，将他眼前的雾茫逐渐散去。
    但，他却后退了。
    他突然害怕着，万一看清了后，该如何从容面对？
    「……我现在每天都跟你在一起，还能去喜欢谁？」
    不经意的，内心深处那头野兽，撞着牢笼咆哮着，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控。
    不应该这么说的。
    他如是想。
    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又如是想。
    心动，又奈何？
    最后，他终于和心中那头野兽妥协了。
    「澄君？喂？」
    齐澄勾起一抹有些苦涩的笑，嗓音慵懒回应着，「我听见了。」
    他随性的趴在桌上把玩着手上的笔，「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那你怎么都不说话？」冯柒在电话那头，皱眉埋怨着。
    齐澄手中的笔掉落在桌上，他低沉温润的嗓音，极好听的轻声道了句，「不需要分开，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冯柒怔了，他嘴唇翕张几下，闷声骂了句，「神经病。」
    齐澄大概能想像的到，他定垮着一张俊脸，齜牙咧嘴着。
    殊不知，冯柒将热度攀升的脸埋入蜷起的双膝中，内心各种咒骂。
    于是，齐澄又落下一句，「所以，下次一定要等我。」
    冯柒简直快疯了。
    脑子抽了是不？
    究竟又再说什么骚话？
    明日肯定揍他一顿。
    齐澄没等到他的回覆，倒也不恼，心情却更加畅快，他闷笑着说，「早点休息，明天见。」
    最后，冯柒心底那一声声的谩骂，当再啟唇时，全化作两字。
    「晚安。」
    「嗯，晚安。」
    电话的嘟嘟声，暂时冷却了躁动不已的心。
    这一夜，两人双双失眠。
    ーーーーー
    破三万了！

 十、心动又奈何（2）

    自那日起，两人时常互通电话，并于相约时间的前五分鐘，便会准时坐在电话旁，等待着彼此的来电。
    冯柒的此等像极女孩子们之间所做的行为，让潘丽文不时拿来消遣他。
    「你们两个在学校还聊不够阿？」
    「阿母您不懂，这是课后感情交流。」
    冯刚闻言，忍不住碎唸，「电话费不贵吗？你拿什么去帮人家付？」
    「阿爸，我用这颗脑袋瓜抵付了，这可是无价之宝。」他答的一副理所当然。
    「……你的厚脸皮到底跟谁学的？」冯刚哑然失笑。
    冯柒眨眨眼，「阿爸。」
    冯刚被他气乐了，「小混蛋阿你，敢取笑你老子了。」
    冯柒赶忙赔笑，起身替他按摩捶肩。
    过了一会儿，他正要坐下吃苹果时，眼角正好瞧见时鐘，已快近八时。
    「我先上去了。」于是他拿着盘子，风风火火上楼去。
    夫妻俩对望，无奈笑着。
    「这孩子个性还是如此急躁，要我以后怎么放心？」潘丽文收拾着桌上的杯子，轻声道着。
    冯刚走上前帮忙，笑容中藏着一丝丝苦涩，「先说好了，咱们的儿子自小就是一起看照的，所以将来成家立业时，可不能只有我一人在替他操心，知道吗？」
    潘丽文眼眶泛红，她紧抿着唇点点头。
    「去休息，剩下我来。」
    丈夫温柔体贴的背影，深刻的烙印在潘丽文的眼底，她扬起满是幸福的笑靨，缓缓回房。
    而冯柒则是一进房间，电话正巧响起。
    「喂？」冯柒飞快上前拿起话筒，声音不自觉放软。
    对面的齐澄这一听，心跳顿时漏了好几拍。
    ……怎么办？他竟然觉得好可爱？
    「澄君？」没得到回应，冯柒又唤了声。
    齐澄收回紊乱思绪，假装收讯不好，声音带了些着急问道：「喂，能听见吗？」
    「可以，我这边很清楚。」
    「不好意思，刚刚收讯不大好。」
    「没关係。」冯柒带着笑意，又恢復以往的话癆模式，劈哩啪啦道：「对了，我跟你说，之前拿猪脚给我们的黄阿姨，她家的小黑生了小狗，其中有一隻耳朵混了白色，超可爱的，我好想要养……」
    冯柒话多，总是能先间话家常一阵，这才愿意开始讨论作业。
    再者，齐澄的嗓音温煦好听，冯柒特别喜欢他偶尔沉着声音说话，带了点成熟韵味，叫他心悸。
    所以他们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聊着和作业无关之事。
    「那我们开始做题吧。」待冯柒满意了，这才翻拍作业本。
    齐澄瞧着早就翻开的书及作业，收了收笑容，正色地开始发问。
    「这里要这么解读……」
    冯柒认真的解释着齐澄所提出的各种疑问，倘若遇到自己也不大确定的问题，彼此互相讨论着正确答案。
    拿着话筒的手痠了后改为用肩夹着，不知喝了多少口水，却没人捨得先掛电话。
    直到时针指着十，冯柒这才闷声说，「我得睡了。」
    「嗯，明天就能见面。」齐澄柔声哄着。
    听到此话，冯柒就来劲了，「明天带你去逛澄清湖。」
    「我想去看九曲桥。」
    「那当然，高雄人怎么能不去那儿瞧瞧。」
    齐澄发出悦耳轻笑，温声道：「那快去休息，晚安。」
    冯柒道晚安后，掛上电话，趴在桌上，眼帘垂下盯着笔记本上，那一张张贴着齐澄经常写给他的纸条，心满意足。
    那是他们上课时互传的纸条，有时写着上课重点，有时写着笑闹的话语，或者是男生之间的八卦等。
    几乎每一张，冯柒都小心翼翼地带回家珍藏着。
    毕竟这种行为太像暗恋一个人才会做的事情，故不敢也不能让他人瞧见，总会拿着钥匙锁在最底下的抽屉里。
    当夜半时分睡不着时，偶尔会拿起来翻一翻，心情就舒畅了，却也因为单恋添上了如未熟苹果般的酸涩感。
    轻柔地把它放回抽屉，冯柒起身关灯躺回床上，努力闭眼想让自己入眠，却不断忆起齐澄好听的嗓音，一股燥热感涌上，不自觉的起了生理反应。
    冯柒每当情绪较高涨时，总会惯性咬了咬下唇。
    他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难耐的将手伸入裤底，握住那已有些高涨的炙热上下抽弄，努力压抑住细微的喘息声。
    最后一阵闷哼，伴随着羞耻，将满腹思念情慾浓烈抒发，他这才用力把被子甩开。
    有些单薄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他四肢大开缓了下，这才起身小声下楼，进入浴室打理乾净。
    发洩过后，沁凉冷水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脑中依旧盘旋着齐澄的面容，以及各种好看的神情，闭上眼，望能于梦中将单恋的心着实表白。
    无奈却是翻了许久，天快明之时，他才缓缓入睡。
    翌日，当冯柒抵达约定的地点，齐澄惊讶的瞧着他眼底下的黑眼圈，担心问，「柒柒，你昨晚失眠吗？」
    冯柒压低棒球帽，打了个呵欠，一副有气无力的道：「太热了，睡不着。」
    齐澄笑着看他，明明已入深秋，早晚颇有凉意，不大可能还感闷热。
    但他也不打算戳穿谎言，只是拍了拍他的头，「那我们别逛太久，你今天早点回家歇息，好吗？」
    冯柒闻言紧张的甩开他的手，挺起胸膛嚷嚷着，「我精神百倍，玩到晚上也没问题。」
    齐澄低低一哂，「嗯，那走吧。」
    两人首先走了一趟知名的九曲桥，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曲桥钓月”。
    九曲桥面回折九弯，看着壮观，走在桥上还能将碧绿的湖色风光览入眼底。
    「澄清湖是大高雄内最大的一块绿地，此处林木茂盛，还能见着湖水盪漾，景色佳还有摊贩，是我们最喜欢的游憩处。」冯柒专业的介绍着。
    齐澄身体微倾，双臂交叠在石栏杆上，风拂乱了他有些长的黑发，嗓音带了几分慵懒，「确实美，和我儿时的记忆不太一样，更迷人了。」
    冯柒没有答话，只是偷瞄着他的侧脸，昨夜悸动犹存，叫他移不开眼。
    齐澄勾起唇角，侧脸瞥他，「好看吗？」
    「好看……」话语一落，冯柒这才察觉不对劲，慌张站直身子指着前方风景，「湖面波光粼粼简直好美，你说是不是？」
    齐澄瞧着他那一副慌张的模样，闷着笑细声道了句，「嗯，此生最美的风景。」
    冯柒把眼神瞥向他，这才发现齐澄的视线同样停留他身上。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似乎连风都停了。
    池水里的鲤鱼们正悠游快活的游水，当鱼儿跃起时，将池水掀起涟漪，再入水时，溅起水花，渐渐扩散开。
    冯柒凝望着那群红艳鱼儿，宛若他的的心，亦跟着齐澄的一字一句起伏着，分明是该抗拒的，免得陷的过深，被自己泛滥情意给淹没，却又如此情不自禁。
    倘若可以，他想就这么藏着这份感情一辈子。
    两人并肩走着，肩膀和手指总是不经意的碰在一块儿，当他们触碰至彼此时，却又觉得身上传来的温度烫的让两人默默再拉开一点距离。
    如此反覆着，垂眸静默着，耳尖染上桃色。
    「我、我们去吃饭吧。」冯柒率先打破沉默。
    「你想吃什么？」齐澄扬起淡笑，轻声问。
    「带你去吃我爸和王叔煮的担仔麵。」他笑的得意。
    「喔？」齐澄投以好奇目光。
    冯柒的父亲平时有正职，假日时会协同老朋友一块儿来澄清湖摆摊，打从冯柒有记忆以来，父亲假日时总会出现在这儿。
    随着台湾观光经济的兴起，前来澄清湖的人潮也愈来愈多，故生意亦为兴荣。
    「小时我还会过来帮忙，但上了国中后课业繁忙，就偶尔偶尔过来而已。」冯柒边走边解释着。
    「原来如此。」齐澄细细听着，「突然很期待呢。」
    「儘管期待，真心推荐全澄清湖最好吃的麵摊。」他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们一块儿来到担仔麵的摊位前，冯柒漾起灿笑，喊了一声，「阿爸、王叔好。」
    齐澄朝冯刚和里头一名光头男子打招呼。
    冯刚大声吆喝，「柒柒，带阿澄来吃麵阿？」
    王杰捞起麵，朝两人道：「哎唷，我们柒柒带朋友来呢，怎么不是女生。」
    说完，他发出豪迈笑声。
    「交什么女朋友，课业重要。」冯刚笑着反驳他。
    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如此坦荡，冯柒和齐澄也跟着乐的扬起唇角。
    冯柒找好树荫下的位子，拉着齐澄入座。
    冯刚手脚俐落的下麵，放上豆芽菜、香菜、蒜泥等，最后淋上少许汤汁以及独门肉燥，两碗热腾腾的担仔麵迅速端至他们面前。
    「快嚐嚐叔叔们的手艺。」冯刚自信慢慢。
    「好香。」冯柒夸张的称讚着。
    「谢谢叔叔，いただきます。」齐澄双手合十，依旧保留着日本人开动前的礼仪。
    当麵入口时，又开始了一套的齐澄专有的花式夸讚，逗着两位大人笑得合不拢嘴。
    饱餐一顿后，道别冯刚，两人又到处晃晃，最后走了一遭中兴塔。
    此时已经傍晚，人也渐渐稀少，塔上只剩两对情侣和几名学生。
    他们缄默不作声的望着被夕阳妆点一片艷红的湖面，听着身旁情人之间的情意绵绵，浓情蜜意。
    ……有些尷尬。
    冯柒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到头来却只道了句，「傍晚了。」
    一说出口冯柒想把自己埋入湖底，太傻了。
    齐澄被他的话语逗笑，垂首闷在双臂中，只露出一双溢满笑意的双眸。
    冯柒瞧着也笑了，顿时不再感觉彆扭。
    过了半晌，夕阳几乎落入湖里后，齐澄这才沉声落下一句，「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
    他们漫步在已昏暗的步道，搭上公车，最后，依依不捨的挥手道别。
    这一日，心动的感觉，逐渐不受控制的在彼此之间蔓延。
    ＿＿＿＿＿
    再2章，高甜预警（好拼的我

 十一、心动又奈何（3）

    紧接着，下週马上就是期中考，眾人绷紧神经，准备做最后的考前衝刺，纷纷于放学后，不是相约在同学家唸书，就是到图书馆或附近咖啡店。
    冯柒这个礼拜也暂停了许爷爷那儿的打工，自从高二后，打工次数变成一週两天，凡是遇到考试週，前一个礼拜则是完全暂停，许爷爷要他好好唸书，未来挣得高就赚大钱。
    冯氏夫妇对于这种事情倒是看得很开，他们总掛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身体健康最重要。」
    故自小到大，从来不逼冯柒唸书的。
    也或许，冯柒的自制让他们不用瞎操心。
    总之，备受满怀关爱的冯柒，一到放学时分，就拉着齐澄往图书馆奔去。
    林棻媛如果不用补习，亦会同他们一块儿前去，凡是有她在之处，当然尔必有蒋山豪。
    四人行，事半功倍，加上有两位资优生在，很快地就能汇整重点，完成习题。
    但这一日，却出现了叫他们略感诧异的人儿。
    「嗨。」虞小棠站在教室门口，朝着他们打招呼。
    冯柒愣神的望着，那一脸神采奕奕的虞小棠，那双大眼中，依旧闪着耀眼光彩，自信非凡。
    不是被齐澄拒绝了？她究竟又要搞什么花招？
    他心里揣测着。
    似乎瞧见了两人的疑虑，她掩嘴轻笑，只问了句，「能否借个时间听我说几句话？」
    齐澄覻了冯柒一眼，徵求他的意见。
    冯柒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可以，要约哪里？」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跟我来。」
    于是，虞小棠便将两人带到较少人路过的阳台前，梳理了下思绪后，这才开口道：「经过这两个礼拜的沉淀，我也将失恋的心情打理好，重现再找回属于自己的魅力和内涵。」
    「毕竟最初接近齐澄，目的本为交朋友，并非想谈恋爱。」她神色自然，清晰流利的说着，「后来是在相处下发现他很温柔，不自觉有了心动的感觉，所以才会衝动告白。」
    他们没有立即接声，投以她的目光，倒是渐渐转变。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就很差劲，那不过是，没遇到一位同样也喜欢我的人罢了。」她笑得如阳光般灿烂，一副失恋沮丧的样子也无。
    「所以我又出现了，但这次是认真的想要和你们交朋友，绝无其他心思。」虞小棠一如既往的大方俐落。
    至少就目前为止，冯柒瞧她也不是那么刺眼了。
    挺真诚的一个人。
    除了她落下的下一段话。
    「况且我反覆思量过，齐澄那天为何会这么生气，肯定是喜欢你。」她手指敲着脸颊，篤定地说着。
    冯柒：「……」
    齐澄：「……」
    虞小棠望着两人逐渐转为一言难尽的神情，歪着头略显尷尬问，「……我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
    齐澄无奈扶额，「……我真是服了你。」
    冯柒虽内心慌乱一把的，倒是佯装镇定的说，「小棠，喜欢这两个字要解释清楚，不能让人误会。」
    虞小棠将目光移向冯柒，见他眼底有些不知所措，瞬即懂了。
    看来，他们彼此还在双向暗恋中呢。
    她在心里窃笑着。
    于是虞小棠勾起笑，「对不起，是我没说清楚，兄弟之间，朋友之间，都也能称之喜欢对吧？我没其他意思，别想太多。」
    冯柒暗自松了口气，他继续冷着声音问，「那天发生了何事？为何澄君会发脾气？」
    虞小棠闻言，以一副饶富兴味的神情改望齐澄，得到了他警告的眼神，她乐得差点笑出声来。
    「还是让齐澄自己说吧，时间有些晚了，还一起去图书馆讨论作业吗？」
    冯柒抿了抿唇，思虑了会儿才点头答应。
    齐澄有些不知所措地跟在冯柒身边，不发一语。
    待三人入座，虞小棠这才啟唇，「你们两这是怎么了？」
    她左右覻着前方那不断偷瞄彼此的两人，那目光中，似乎都映照着彼此的身影，却浑然不觉，抑或是不敢面对。
    虞小棠虽然觉得有趣，却也清楚，这不是说喜欢，就能轻易道出的感情。
    但也许来个勇气，他们就能跨出去了。
    虞小棠突然在心中夸起自己，她怎能这么好，这么善良体贴，又不拘泥于世俗风气里，看待事情的层面是极广的，就是可惜了，喜欢的人不喜欢她。
    就算如此，她依旧有种想推他们一把的衝动。
    分明喜欢着彼此的，为何就不能成就这段感情？
    他们那欲将蓬勃的爱意，万万不可受到社会风气的压抑，会遗憾的。
    所以虞小棠忽然对他们道：「手借我。」
    不待他们反应，她便伸出手，拉着他们的手，将两人的手心对着彼此的手心按压在一块儿。
    齐澄和冯柒困惑望她。
    只见她笑着问一句，「掌心的热度，感受到了吗？」
    两人瞬即答不出一个字。
    「手的温度，是最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无论是父母亲牵着的手，或是情侣间的牵手，甚至是暗恋的对象或是朋友，都可以从这掌心的温度里，确切实在的感受着，对方传递给你的无形言语。」
    她的声音细柔如雀儿动听，又如涓涓细流，缓缓淌入两人那躁动不已的心，渐渐抚平。
    默契地凝望彼此，在那双清澈如海洋的双眸中，他们瞧见了眼里的情意，氾滥着，喧腾着，彷彿再一个契机下来，就能肆无忌惮地汹涌流淌而出。
    手心，顿时间无比炙热。
    却捨不得收回。
    虞小棠心满意足地望着前方两位好看男子，正在确认着彼此的心意，无声胜有声，似乎那情意正一点一滴蔓延开来。
    真好。
    她突然也想谈恋爱了。
    莞尔一哂，倒也无妨。
    她知道的，他肯定能遇上个，非常极品的好男人。
    谁让她这么好。
    「你们在这儿呀。」
    林棻媛的嗓音顿时将粉红泡泡给一颗颗戳破，齐澄和冯柒吓得赶紧松手，垂首假装在写作业。
    除了耳尖的红出卖一切。
    当林棻媛走进时，便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以及发现了虞小棠的存在。
    她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向虞小棠，只见她朝她露出曖昧一哂，聪慧如她瞬即明瞭。
    于是她跟着坐在她身边，带着笑意瞧着对桌两人。
    冯柒有些烦躁地抬首，假装无事的问，「黑豪呢？」
    「等等就过来了，他去买饮料。」林棻媛声音捎着愉悦。
    「图书馆能喝饮料？」齐澄闻言亦抬头，面上倒是看不出有任何波动。
    冷静异常。
    「不行呀。」林棻媛理所当然地说着，「但我们可以偷喝。」
    「有我的吗？」虞小棠有种做坏事的兴奋感，小声问。
    「别担心，他都会多买，再给你一瓶。」
    她笑着说谢谢。
    女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是从小事开始的，好比说现在因入深秋，天气转冷，所以虞小棠上课时会用围巾包裹着脖子，那围巾的款式就能让女孩子们起了话题。
    林棻媛万万没想到，她会和虞小棠就这么交心一辈子，成了此生最要好的至交。
    没多久蒋山豪就来了，他躡手躡脚地放下书包，拿出饮料给眾人，包括虞小棠。
    不明所以的他还调侃着齐澄，「唉唷，进度这么快。」
    齐澄无奈一哂，「没有，我们只是好朋友。」
    林棻媛瞇眼瞪他，「给我坐下，搞不清楚状况就乖乖闭嘴。」
    蒋山豪被兇的有些一头雾水，却还是悻悻然的拉开椅子，投以四人困惑目光。
    在他来之前，究竟错过了什么大事？
    冯柒见状不禁笑出声来，爽朗的如外头日光，眼底清明，似乎已将那压抑的鬱闷给清理乾净。
    齐澄凝睇着他的笑顏，亦跟着勾起唇角。
    「好了，开始写作业吧。」林棻媛率先开口。
    「嗯，我有好多数学题都不会呢。」虞小棠歪着头，拿出本子露出困扰神情。
    「我教你，数学我最擅长了。」林棻媛笑着对她说。
    「真的吗？谢谢媛媛。」她亲暱的喊着。
    蒋山豪更是一脸茫然了，他家的媛媛，何时和眼前这突然出现的虞小棠这么亲近？
    总之，他有总被排挤的感觉了。
    齐澄和冯柒也默契的讨论起高难度的习题，并不时转身教蒋山豪如何解题。
    放课时光，不因期中考的紧张让学生们紧绷。
    同儕间的互助合作，好友之间的勉励打气，让他们渐渐建立起信心，奋发图强着，尽最大的力量，给予自己不心虚的成绩，无论成败。
    直到傍晚天色渐晚，他们才一块儿离开学校。
    虞小棠家住附近，都是骑脚踏车上课的。
    「路上小心。」
    「好，你们也是。」
    虞小棠甜美又活力的嗓音围绕着他们，直至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中。
    四人相视一哂，迈步往公车站走去。
    从这一日起，原本的四人行又增加一人。
    阿，偶尔还有个蒋木豪。
    总之，对冯柒来说，他知道他的高中生活将变得无比热闹。
    望着身旁齐澄，心里又是一阵悸动。
    忽然很想再次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
    原来，和他一样的炙热。
    那颗心，也同他一样的，对吧？

 十二、愿望（1）

    哥哥恋爱了？
    齐一心坐在位子上，望着前方的黑板上，那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思绪却已飞到别处去。
    齐澄的期中考结束后，她以为他会多出时间来陪伴她写作业或是聊天等，结果他依旧时常窝在房间里，和他那位成绩非常优秀，总是学年第一的好朋友，佔据电话聊天。
    她朝藤森杏反应过这个状况，母上大人却只是轻轻一哂，认为齐澄交朋友没有什么问题，反倒念叨她，应该学会独立，不能凡事都依赖哥哥。
    气得她好几日都不想和齐澄说话。
    虽然齐澄依旧待她极好，又是买糖又是买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最后她敌不过哥哥的温柔攻陷，还是再度样起笑脸，向她最爱的哥哥撒娇。
    齐一心总是向人炫耀着，她有个又帅又温柔的哥哥，甚至还拿齐澄当过作文题目，里头尽是她和齐澄的点点滴滴，以及各种对他的崇拜和喜爱。
    当时在日本时，可是羡煞了许多小女生。
    得志意满的齐一心，万万不能忍受他的哥哥有任何一丝改变。
    「哥哥，你老实告诉我，电话那头真的是那位冯同学吗？」齐一心板着脸，坐在他房里床上，肃然问着。
    齐澄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却在瞧见她的面色变得更加晦暗，这才轻咳几声，同样正色答应。
    「真的是冯柒，我那位同桌，你们见过面的。」
    但齐一心就是不信。
    「要不，下次换你接电话？」齐澄思了又想，只剩这个方法能让她信服。
    齐一心闻言飞快的答应了，后天来电时，她还怕齐澄反悔，早早就在房里等待。
    当电话一响，她犹豫了下这才接起。
    她掐着声音，尽可能听起来成熟点，却依旧稚气可爱。
    「喂？请问您找哪位？」
    早就从齐澄那里听说的冯柒，极为配合的假装不知情，礼貌温声问道：「您好，我是冯柒，请问齐澄在家吗？」
    齐一心听到对方好听的嗓音，便忆起了之前有位长相特别出色的男生，偶尔会来他们家写作业，她对他印象蛮深刻的，不仅因为相貌，更是经常从齐澄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情，那人正是冯柒。
    她有些愣神，另一方面又想着，看来哥哥是真没骗她，但或许那位女朋友，是在学校里也说不定呢？
    「是冯哥哥呀，我是一心，好久不见了。」齐一心有礼的先展开话题。
    「是可爱的齐妹妹呀，最近还好吗？」
    两人先是间话家常几句，齐一心抓准时机又问道：「哥哥在家的，但他现下正在楼下帮忙洗碗，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想和他讨论下週六出游的事情。」
    齐一心闻言双眸亮了，技巧性地问，「没听哥哥说过呢，只有你和他要去吗？」
    冯柒憋着笑意，续道：「对，只有我们俩，齐妹妹要一起去吗？」
    齐一心睁大眼，已忘了要套话女朋友之事，有些雀跃的问，「咦？我可以跟吗？」
    冯柒没多加思考，顺溜地就回答，「当然可以，因为你是齐澄的妹妹，多一人也更热闹。」
    就在她要回话时，电话却被齐澄抽走。
    她瞪大眼，发出不满的哀叫声，「哥哥，你做什么！？」
    「一心，这是哥哥的电话吧？」齐澄瞇眼，假意地发出不悦气息。
    齐一心也知道是自己过分了，瑟缩了下身子，眼眶里瞬间佈满泪水，委屈巴巴地说，「我不过是担心你嘛……」
    齐澄虽然被她装可怜这招骗过不少次，也吃过不少亏，却还是心软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哥哥没生气，别难过，嗯？」
    她点点头，「好，但哥哥你週末也要带我一起出去玩。」
    齐澄：「……」
    这才是目的吧？
    于是，齐澄无奈地拿出藤森杏来作为赶人的理由。
    「妈妈正在找你。」
    听到这两字，齐一心飞溜似的赶忙往楼下奔去，并用甜甜的声音喊着，「妈咪，我这就来了。」
    齐澄关上房门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拿起话筒，同对面的冯柒笑成一团。
    「一心真的太可爱了。」冯柒欣羡说着。
    「确实可爱，但有时挺黏人。」齐澄略感无奈。
    两人又攀谈了几句，冯柒这才把方才答应齐一心的事情告诉齐澄。
    「不行，那天可是你的生日，我要帮你庆祝的。」齐澄果断拒绝。
    「但……她这样有点可怜。」冯柒想到齐一心方才兴奋的语气，有些心软。
    「下次。」齐澄莞尔一哂，「待下次，我们再一块儿带她去游乐园玩。」
    听到“我们”两字，冯柒顿时心跳如擂，怔怔回应，「……好，我再安排，圣诞节那个週末如何？」
    「嗯，都听你的。」齐澄轻声回道。
    他的嗓音中，藏着一丝宠溺感。
    冯柒：「……」
    惨了完了，他又得不对劲了。
    「所以下週，我们要去哪儿？」冯柒赶紧转移话题。
    「秘密。」齐澄勾起唇角，嗓音捎着欣悦，「待那日便知。」
    「神秘兮兮的。」冯柒虽然好奇却还是装的镇定，儘管内心是多么希望那日快来临。
    「我很期待。」齐澄倒是道的直接。
    冯柒深深觉得，今日的齐澄很不对劲。
    他们现下的交谈方式搞得好像是……
    情侣之间的对话？
    如此一想，冯柒脸上的热度又攀升了不少。
    两人热切攀谈着，晃眼间又来到了休眠的时间。
    「那……明天见？」冯柒有些不捨掛上电话。
    「明天见。」齐澄亦是。
    两人静默了半晌，异口同声啟唇。
    「晚安，柒柒。」
    「晚安，澄君。」
    他们纷纷为彼此的默契，笑出声来。
    待掛上电话，冯柒唇上噙着的笑意又加深了。
    他总感觉，打从图书馆碰了彼此的手心后，齐澄对他的态度似乎不大一样了。
    给予他的那份温柔，更加坚定。
    但有一事倒是让他挺介意，那便是虞小棠所说，齐澄那日究竟为何事而生气？
    他左思右想，实在理不出个头绪来，问了齐澄，他装傻，再问虞小棠，她只是勾起打趣笑靨，让他自个儿问齐澄去。
    两方都没有一位愿意给他答案，冯柒简直苦闷到不行。
    「罢了，总会知晓。」
    而齐一心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思，总有一日，定能真相大白。
    所以她放学后，便将自己包裹着黑色围巾，戴着黑色毛帽，脸上掛着墨镜，悄悄来到齐澄的高中大门前，等待着他下课。
    不知不觉已进入十二月，风也变得刺骨寒冷，她拉紧围巾，打了个哆嗦。
    齐一心愤愤地想，先是被拒绝让她当跟屁虫，在她生气时又厚着脸皮来央求她教他做蛋糕，说什么要送给一位重要朋友的生日礼物。
    她压根儿都不信。
    但，她最后还是臣服在齐澄提出的交换条件下，欣然答应了。
    「圣诞节的那个週末，哥哥们带你去游乐园玩。」
    齐一心受不了游乐园的诱惑，便把同藤森杏那儿所学来的各种技巧，全数传授给齐澄，陪着他做了一遍，并心满意足地吃掉那试做的蛋糕。
    但如此还不够满足她的好奇心，这一次，齐一心定要揭穿那位“重要朋友”的真面目。
    等了一会儿，齐澄同冯柒肩并肩着走了出来。
    齐一心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她尾随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地不被发现。
    公车来时，她也赶紧上车，并找了个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位子坐下。
    她逐渐地发现了，这位重要朋友，似乎真的无他人，就是冯柒。
    莫非下週的生日，也是冯柒的？
    齐一心微微皱起眉头，哥哥的举动，彷彿是要向人表白似的？或是替情人庆祝生日？总之都不像是，要帮朋友过生日的样子。
    心中隐隐出现了答案，但齐一心不敢确定，更不敢多想。
    当公车一停，她瞬即回神，见到冯柒下车，她脚步飞快的也跟了下去。
    当车门闔上时，却赫然发现，她亲爱的哥哥还在车上。
    齐一心：「……」
    她简直想哭了。
    当她正着急怎么办时，前方却传来一阵温柔的嗓音，「一心？」
    她抬首，直接和冯柒那双惊诧的眼眸对上。
    「冯柒哥哥……」齐一心嗓音有些沙哑，眼眶都红了。
    「你怎么在这儿？」冯柒微微弯腰，困惑问。
    「我……」齐一心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忽然灵光一现，她改道：「我担心哥哥最近是不是学坏了，所以跟踪他。」
    冯柒：「……」
    齐一心起初还觉得这理由牵强，却愈说愈起劲，「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不仅不教我功课，还老是躲在房间讲电话，然后总对我爱理不理，说话也不温柔了，瞧他这模样肯定学坏了。」
    冯柒站在路灯下，始终掛着笑意听她埋怨着齐澄。
    最后，听着她落下一句，「我真的很喜欢哥哥，希望他能幸福。」
    冯柒轻轻頷首，在心底亦道了同样的话语。
    他同样的，亦真的好喜欢齐澄，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这些话，他却不知能不能说出口。
    至今，他还是没有勇气去试探齐澄的态度。
    万一错了呢？这还不得尷尬了。
    往后的日子里，就像是蒙上一层厚厚的灰，深刻感受着何谓度日如年。
    「你喜欢哥哥吗？」
    冯柒愣了下，他抬眸凝望着齐一心那双晶亮的大眼，怀疑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冯哥哥，你喜欢我哥哥吗？」
    齐一心见他没回答，再度问了一遍。
    这次，冯柒听得很清楚。
    路灯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的颐长，黑夜逐渐包裹着他们身边的道路，却在上头的灯光照耀下，让他们不会迷失了脚下的足跡。
    两人相视一哂，彼此之间，都有了答案。
    「我祝福你，请加油。」
    冯柒始终记得，路灯下，齐一心抬起白皙中透着緋红的脸颊，睁着那绽放着期盼光彩的双眸，于寒风冷冽中，道着一心为自己挚爱的哥哥所着想的话语，坚定而勇敢。
    「我只希望，哥哥能幸福。」
    冯柒扬起淡笑，眼眶微热，似有千头万绪自心底涌上，将他的心逐渐捂的发热。
    也许他得试着，替自己勇敢一次。
    就如同他周边的这群人。
    阴霾过后，总会有晴天，就算下了雨，他也甘愿淋个痛快。
    「一心，谢谢你。」他诚挚的道谢着，「走吧，我送你回家。」
    「谢谢柒哥哥。」已认清一切的齐一心，瞬即改了称号。
    冯柒宠溺的笑了。
    他带着她去搭公车，并陪着她走回家。
    冯柒按下门铃，而当大门一开，那张白日才刚见过，却又开始思念的面容落入眼帘时，柔和月光温柔地落在他们身上。
    顿时间天已清明，月光皎洁，换得了一瞬静謐，心逸寧。
    ＿＿＿
    我们柒哥是射手座（不重要

 十三、愿望（2）

    眨眼间，已来到了週末。
    12月17日，週六正巧是冯柒的生日。
    前天晚上，冯刚和潘丽文已提早为他庆祝，小小蜡烛插在潘丽文特地去市区买回的水果蛋糕上，夫妻俩拍着手替他唱生日快乐歌，瞧着他红了眼眶，潘丽文亦热泪盈眶却不敢流下，别过头偷偷拭去。
    他站起身来，抱着他最爱的两位家人，轻声道谢着，感激着。
    潘丽文眼底闪过悲伤，稍纵即逝，不敢让冯柒和冯刚瞧见。
    她绽放着最美最温柔的笑靨，摸着冯柒的头，那双眸子里，深深的深深的，将冯柒印在她的眼底深处，心尖上，想这么就牢记着他一辈子。
    他是她最挚爱的孩子呀。
    「生日快乐，柒柒，愿你未来一切安好顺利。」她轻声说着，祝福着。
    冯柒总有种不安感涌上心头，但不可能的，所以他将不安压下，重新拾起笑顏，抱着她轻拍她的背脊，「谢谢阿母，有您真好。」
    「好了好了，赶紧吃蛋糕吧，奶油要融了。」
    冯刚见他们这对母子如此珍惜着彼此，眼眶亦泛红，却还是打起精神吆喝着，面上更是掛上灿烂无比的笑靨催促着他们。
    这一晚，冯柒过得很充实，内心盈满了各种激动和感动，他很幸运自己拥有了如此挚爱他的家人。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那群朋友们，週三放学后，他们聚集在附近的咖啡店，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佔据在咖啡厅的角落一隅。
    虞小棠送了个质感极好的铅笔盒袋给冯柒，林棻媛和蒋山豪则是合买一套冯柒一直想收集的侦探小说全套来送给他。
    当时收到礼物的冯柒，差些落下男儿泪。
    至于齐澄，他只请了冯柒吃了块小蛋糕，就在眾人要调侃他时，他却悠悠的说了句，「我礼拜六才送。」
    言下之意，週六他们两人将单独出游。
    林棻媛和虞小棠纷纷给了彼此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接着朝两人曖昧一哂，无声点头。
    冯柒看不懂，齐澄倒是懂了。
    他轻咳几声，没有任何表示。
    蒋山豪来回望着他们，最后落下个疑问，「你们最近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两个小女生闻言，瞬即笑得合不拢嘴。
    冯柒似乎有些懂了。
    他红着脸垂首喝咖啡，假装浑然不知他们意欲为何。
    也因如此，让冯柒更加期盼着週六的到来。
    冯柒于这一日，特别穿上新买的毛衣和长裤，套上去年潘丽文送他的黑色连帽外套，搭着平时也少穿的休间鞋，一副少年帅俊的姿态，让潘丽文瞧见了连连夸讚他。
    「唉呀，谁家的儿子这么帅？」潘丽文欣喜的说。
    「你的。」冯柒抱了抱她。
    她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并嘱咐着他路上小心，别太晚归这类温暖的话语，冯柒默默听着，默默应允着。
    他站在公车站牌旁，等待着车子的到来。
    当车来时，他抬首便见到齐澄坐在窗边朝他挥手，冯柒赶忙上车坐至他身边。
    「嗨。」他们互相打招呼。
    两人凝望着彼此，轻轻一哂。
    冯柒有些羞赧地先移开目光，「我们要去哪儿？」
    「先去火车站。」齐澄没将目光移开，直直勾着他的侧顏瞧。
    「要出远门？」冯柒兴味问。
    齐澄頷首，「我们先去吃中餐。」
    「嗯，我早上还特地吃少一点，就怕中餐吃不下，但先说好了，如果是很贵的餐厅我可不进去，最好是找传统店家就好，我这个很挑味道的，别以为店家装潢漂亮我就……」冯柒又开始了话癆模式，他一路念叨着，非常起劲。
    齐澄则是一如既往的笑着回应他，答覆他，最后静默着凝望着，眼前这如日灿烂的男生，覻着他眉眼间散发的自信光采。
    深深着迷。
    齐澄不自觉得将身子靠的近一些，假装不经意的碰着了他的肩，感受着他身上那淡淡的清香。
    不可自拔。
    冯柒停下话语，感觉到了他的靠近，有些紧张，却又偷偷瞄了眼齐澄那双带笑的双眼，随即又将目光放回窗外。
    他的心脏跳动的太剧烈，深怕漏馅的冯柒，不敢再望他。
    「怎么不看我了？」
    齐澄温润的嗓音，似贴在他的耳畔边说着，冯柒身子微微一颤。
    太、太近了。
    齐澄发出一声低笑，似乎挺满意冯柒因他而紧张的模样。
    这就表示着，冯柒同样在乎着他。
    太好了。
    公车抵达车站，他们下了车，买好车票，冯柒这才知晓他们要去台南玩。
    「我小时候也去过几次，那里的美食非常多，我带你去嚐个遍。」冯柒坐在火车中，语速飞快的说着。
    「这次我带你去，我已经做好充分的功课，你就只要跟着我走就好。」齐澄拍拍他的手，「请放心依赖我吧。」
    听到依赖两字，冯柒简直要爆炸了。
    今天的齐澄，似乎比平时更不一样。
    这说的……好像是情侣之间的对话？
    不对呀，这不可能吧？
    但万一齐澄真对自己也有意呢？
    上次齐一心那话中，似乎也意有所指……
    冯柒陷入纠结中。
    齐澄忍住想大笑的衝动，认真的觉得，此时的冯柒很可爱。
    「柒柒。」他终究忍不住唤他。
    「怎、怎么了？」冯柒瞬间回神，一时之间还反应不来。
    齐澄勾起如阳光明媚的浅笑，落下如春暖花开的一句，「你真可爱。」
    他这次不用日文说，直接以中文道出的感觉，似乎更让冯柒不知所措。
    脸颊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红的可滴血。
    他将脸转开望向窗外，埋入双臂中，闷声说了句，「别再夸我可爱。」
    同样的回话，却少了先前的齜牙咧嘴样，多了几分难得的羞赧。
    齐澄心满意足地将背脊贴在椅背上，手不自觉得伸了过去，揉了几下他柔软的黑发，「是真心的。」
    冯柒没再回话，垂下眼眸，有点想哭。
    到达目的地，两人一块儿下车，走到车站外，望着和高雄不一样的景致，心情顿时舒畅。
    齐澄领着他来到一间餐厅前，冯柒有些抗拒。
    「感觉很贵，还是换一家吧。」
    齐澄笑着摇头，「不会的，走吧。」
    不待冯柒再啟唇，他拉着他的手腕走入餐厅里。
    齐澄朝柜檯人员报上预约的名字，并拿出会员卡给对方，服务人员马上带着他们入座。
    「这是我爸爸的客户开的餐厅，所以我们有特别优惠，再者他的餐厅走的是平价路线，所以你不用担心。」齐澄温声解释着。
    看了眼菜单，价格确实都很公道，冯柒这才放下心来。
    齐澄熟稔的点了几道菜后，便手托着下頷，直盯着冯柒瞧。
    他的目光已无收敛，恨不得想将那快奔腾而出的爱意，全数传递给冯柒，就怕他不知晓。
    因他知道着的，冯柒总是小心翼翼试探着他的感情。
    他何不也是呢？也再三的确认着自己对冯柒的感觉和情意，以及冯柒对自己的感觉，所以才敢做了今日的决定。
    也许有些衝动了，有些操之过急了，但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让冯柒知悉他对他的爱意。
    他想要他，极为渴望的，想要冯柒这人。
    所以齐澄放下了他的温柔，愿放手一博，义无反顾。
    「好吃吗？」他温声问。
    冯柒抬首给予满足笑靨，「好吃，谢谢你，澄君。」
    忽然之间，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着，齐澄有些晃神。
    太可爱了。
    他着迷的在心道。
    「那就多吃点。」于是他又替他夹菜。
    用餐完毕，两人便搭着公车来到台南老街走一遭。
    他们一路上吃吃喝喝着，互相请客对方。
    齐澄拿着最近刚入手的数位相机，替两人拍下照片。
    他望着画面里，那清秀的少年眉眼间，笑顏逐开，眼眸中亦有他的身影，只凝望着彼此。
    齐澄放下相机，找了个路过的女生，帮他们两人留下合影。
    当他望着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美好的让齐澄眼眶微热。
    「待我回去后，再把照片洗出来。」他如是说着。
    「好，我去买相簿好好的保存起来。」冯柒亦兴奋回应着。
    他们相视而笑。
    一张张的相片，一段段的回忆，将锁在属于他们俩的月日间，将此长留存。
    时间飞快流逝，不知不觉已来到傍晚时分。
    齐澄带着他再次坐上公车，来到了台南知名的黄金海岸。
    他找了个人少的沙滩坐下，两人静默望着前方夕阳逐渐落入大海里。
    两人不是第一次瞧见如此美的景色，但今日见着时，却比平时增加了更多的悸动。
    或许是在身旁的那人，造就了不同的美景。
    「生日快乐。」齐澄酝酿了许久，嗓音中带着些许沙哑，凝视着冯柒说着，「祝你生日快乐，我的柒柒。」
    这句生日快乐，以及最后那四个字，似一把火燃烧着冯柒每一寸感官，叫他四肢发麻，逐渐蔓延至眼眶，酸麻的感觉逐渐模糊了视线。
    他亦哑着声音问，「你刚刚喊我什么？」
    齐澄心疼的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水，「我的柒柒，我喜欢你。」
    冯柒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心里的爱意再也藏不住，无所遁形的全数爆炸开来，他激动地抱住齐澄，「……再说一次。」
    齐澄轻拍他的背脊，一次又一次的道着……
    「我喜欢你。」
    「真心诚意喜欢着你。」
    「柒柒，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冯柒先是轻轻頷首，接着又闷声问，「会一直一直喜欢我吗？」
    齐澄闻言将冯柒扶正身子，凝睇着他的眼眸，神色认真道：「ずっと大好きだった。」
    冯柒笑了。
    笑得开怀。
    齐澄自背包拿出一个盒子，他将盒子打开，里头是齐澄亲手做的奶油小蛋糕。
    蛋糕造型简单，外层扑满奶油，上头挤了一圈的奶油花，中间用巧克力写上英文的生日祝福，并画了个大大的笑脸，里头则是海绵蛋糕夹着不甜的特製巧克力酱。
    齐澄小心翼翼的拿出，点上蜡烛，轻咳几声后开始唱起生日快乐歌。
    冯柒难得的从完美的齐澄身上，找到了他不擅长之事，听着他五音不全的嗓音，他边笑边鼓掌。
    「谢谢。」冯柒闭上眼开始许愿。
    前两个都是希望家人和朋友们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最后一个，他选择藏在心里不道出。
    “愿我们的感情，如明月清朗，如星辰万里，陪着彼此一起到老。”
    他吹熄了蜡烛。
    齐澄趁机上前，偷了个轻柔如羽翼的吻。
    他们彼此，红了脸颊，红了双眼。
    似乎怕冯柒不相信他似的，享用完蛋糕，他起身对着大海喊着，「柒柒，我喜欢你。」
    「大好きだ。」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冯柒，你听见了吗？」
    冯柒笑着去将他拉回，颊上染上比落日还红艷的彩霞。
    「听见了。」
    「齐澄，我也喜欢你。」
    「……非常喜欢。」
    齐澄情不自禁的俯下头，感受着那反覆臆想的柔软唇瓣。
    冯柒环着他的腰，张唇轻咬着那渴望许久的下唇。
    夕阳终于落入海面，星空渐渐浮现。
    今日月光皎洁明亮，将情意浓浓映照一片清晰无比。
    两人于暗夜中拥抱彼此，牵着彼此的手，感受着对方传递来的炙热爱意。
    他们再也没像此刻般，如此心满意足。
    搭上公车再转火车，总算回到了高雄，出了车站正巧赶上了往回家方向的公车。
    摇晃着的路途中，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偷偷地将头靠着彼此，直至到站。
    「晚安。」冯柒对着他说，「到家打给我。」
    「好，我亲爱的男朋友，晚安。」齐澄蹭了蹭他的头。
    冯柒笑的些许羞赧。
    当他们彼此回到家中，再次打给对方时，又道了一次的晚安，又是不捨地掛上电话。
    这一夜的梦中，他们皆拥有了彼此。
    梦醒后，将是一辈子的情长。
    ____
    终于!

 十四、骄阳似你（1）

    “你宛若骄阳，让我们前程似锦，一片静好。”
    齐澄将纸条递给冯柒，目光却是望着台上老师，眼底倒是盛满笑意。
    为了不被老师发现他们俩的小动作，冯柒小心翼翼的接过，面上毫无波澜，内心却是狂动不已。
    当他假装埋首记笔记时，瞧见了齐澄好看的字跡，悄悄勾唇，微微侧脸望他，眼底亦盛满细碎笑意。
    齐澄正巧也将目光移向他，阳光落在他们两人之间，无须言语，他们也知晓了彼此的心意。
    喜欢你。
    更喜欢也同样喜欢我的你。
    冯柒用口型说着，一句深深的告白。
    齐澄耳尖难得红了。
    他将手伸向桌下，悄悄的，偷偷的，牵起他的手。
    就这么牵了一小段时间，才不捨的收回。
    冯柒笑意快藏不住，只好把自己埋入课本里，装作认真抄着笔记。
    坐在右前方的林棻媛，偶尔会用馀光偷瞄他们，然后就心满意足地又将目光放回讲台。
    她这是第一次觉得，老师换位子换得真好。
    期末了，张忠韦老师重新替他们安排座位，唯独冯柒和齐澄的座位没变动。
    因齐澄面有难色地对着老师说，「老师，我这学期的作业都是仰赖冯柒帮忙指导才有进步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老师能安排我们继续成为同桌。」
    张忠韦理解他不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刚入学校时的第一次段考成绩确实没有很好，但第二次段考倒是进步至十名内了，也清楚知晓这都是多亏冯柒的功劳。
    所以他答应了，唯独这两人没换了同桌。
    而这套说词亦是冯柒想出的主意，他自信十足的认为这套说词肯定能打动老师，果然如其所愿，他们不用分开了。
    冯柒因此乐了好几天，齐澄见他这模样，更是忍不住在两人独处时，将人按在桌上亲了又亲。
    正式交往后的他们，虽然生活习惯和模式还是一样的，但互动上倒是多了亲暱，也比以往更爱肢体碰触。
    他们最常约在彼此的房间里，唯有在这个狭小空间，他们才能放开心怀的拥抱、亲吻彼此，或是在路灯微弱的公园小巷中，才敢牵起彼此的手，缓悠悠地散步着。
    因这是段不能见光的感情，所以他们极为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以及保护着对方不受到伤害。
    他们不愿困在世俗的枷锁中，不愿被声浪淹没，更不希望批判将他们万箭穿心，儘管他们早放开束缚，不在乎这一切也许会涌来的伤害，但他们知晓着，家人是无法承受，也无需替他们承担，暗处的黑暗袭来，笼罩光明，浸渍在谴责的目光中。
    故他们将会以微弱的力量，来承担着这份感情，替彼此负责。
    让这段感情，能稳稳的过好平凡的每一日。
    冯柒窝在齐澄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微微抬头，咬了下他那好看的下頷。
    齐澄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发，「怎么了？」
    「没，就是想你而已。」冯柒轻声说。
    齐澄笑出声来，「我不就在你身边，怎还想我了？」
    冯柒闻言轻叹口气，闷闷道了句，「即将要分开了。」
    齐澄这才知晓，冯柒为何这两日瞧着有些鬱闷，这下总算懂了。
    心疼地亲吻着他的发旋处，倾尽温柔哄着，「我回去五天而已，马上就回来了，等我。」
    冯柒又在心里责备了下自己，怎能这么小家子气。
    生日过后即将迎来的便是新的一年。
    齐澄于月底就先提前同学校请假，因他们全家要回日本过年。
    日本的年和台湾是不一样的，他们的新年是在一月一日，往往齐澄一家子都会于这一日带着爷爷奶奶前往神社祈福，就算他们现居于台湾，这习俗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处在热恋期的冯柒，忽然之间无法习惯和齐澄的分开。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依赖他。
    国中那时的恋爱，也没有这种强烈的渴望感。
    果然齐澄是不同的，怪不得叫他一见倾心，搞得他都有些厌恶起粘人的自己。
    他烦躁的坐起身子，揉乱黑发，别过身去不看齐澄。
    「生气了？」齐澄环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颈间，笑着问。
    「我气我自己。」冯柒老实道。
    「嗯，我知道。」齐澄轻轻咬了一口他的颈侧，感觉到他的身子微颤了下，又是一阵轻笑。
    「所以我努力想着，要怎样才能让我的柒柒开心呢？」他蹭了蹭冯柒的脸颊，掰过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这才又续道：「要不，我再亲你一下？」
    冯柒抿着唇，没答应。
    「看来一下不够……」齐澄唇覆上，轻咬着冯柒柔软唇瓣，哑着声音说，「要不然吻到你求饶，你觉得如何呢？柒柒……」
    冯柒被他压在身下，没来得及开口说任何一个字，便全数落入齐澄的口中。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攀着齐澄的颈子，让情感随波逐流的发洩着。
    翻了个身，这次换他将齐澄压在身下，尽情放肆地掠夺他的唇，直至两人呼吸渐渐紊乱。
    少年血气方刚，逐渐起了生理反应，他们红着眼望着彼此，默契的又将唇覆上。
    贴近彼此的肌肤，逐渐炙热，却没人想要停止这快失控的情感，骨节分明的手指忍不住伸入上衣里，覆上少年滑嫩的肌肤，几近疯狂。
    「柒柒，停下来……」齐澄率先拉回理智，他趁着冯柒稍稍离开的空挡，赶忙出声阻止。
    再照这样发展下去，可得一发不可收拾。
    冯柒听到他的声音，也强制拉回理智，低吼一声，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想要他。
    好想要。
    冯柒简直快崩溃。
    于是他站起身来说了句，「我去厕所。」
    齐澄没阻止他，他也需要冷静下。
    虽然冯柒的家目前只有潘丽文在，但万一发出太大的躁动，他怕会引来她前来关注。
    那这状况，将无比糟糕。
    冯柒下楼飞快走入浴室，打开水楼头，不顾冬天的冰冷直接往脸上泼去。
    沁凉刺骨的冷意渐渐让他的心跳平稳，他望着镜子里，那眼里还残留情慾的自己，无助地趴在洗手台上。
    他这是怎么了？
    才交往几天就想把人怎么了是不是？
    他这行为压根儿是流氓啊。
    「澄君肯定觉得我很糟糕……」冯柒无力的呢喃。
    待了会儿，确定自己已冷静下来，这才开门走出浴室。
    当他打开门时，正巧潘丽文拿着苹果自厨房走出来。
    「把这拿上去和澄君一起吃。」她笑得无比温柔。
    冯柒接过，「谢谢阿母。」
    正当他要转身时，潘丽文忽然又说了句，「原本想上楼叫你，但又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写作业，如果想吃什么或想喝什么，自己下来拿。」
    冯柒顿了下脚步，依照他对自己母亲的了解，她似乎想道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时，便会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表达。
    一阵冷意攀上心头，莫非方才阿母上楼过？
    莫非阿母瞧见了什么？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上去别让人家久等了。」潘丽文见他愣在原地，笑着推了推他。
    冯柒仔细飞快的观察了下潘丽文的面色，却没察觉任何的不对劲，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好，那我上去了。」冯柒扬起以往的笑容。
    潘丽文摆了摆手，待冯柒上楼后，她这才敛下笑顏，神色倖然地回到沙发上。
    看着前方的电视，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叹了口气，整理了下情绪，她对着自己说了句，「只要柒柒幸福、快乐，什么都不重要。」
    落下这句话，似乎也将心头的那片乌云，逐渐驱散。
    因为，他是她最爱的儿子呀。
    关上电视，起身走回房间，拿起柜子里的相簿，轻柔打开。
    她佈满厚茧的手指，滑过冯柒自小到大的每张照片，她样起淡淡的一抹笑，泪盈满了她的眼眶。
    闔上相簿，拿起床边的桌历，细数着日子，唇边噙着的笑，添上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当她听到了楼上的走动声，她赶紧抹乾眼中的泪水，拉了拉有些皱的衣襬，缓缓步出。
    「要回家了呀？」潘丽文朝着下楼的齐澄问。
    齐澄頷首，依旧的温文有礼，「阿姨我先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阿母，我送澄君去坐车。」冯柒已穿好外套，拿着钥匙对潘丽文说。
    潘丽文轻轻頷首，「好，路上小心。」
    齐澄朝她微微鞠躬，便随着冯柒往门口步去。
    当齐澄的脚步跨出门时，潘丽文忽然喊住他，「澄君等等。」
    两人不解的又退回家里，瞧着潘丽文跑进厨房，并拿了个精緻的铁盒饼乾，装入纸袋递给齐澄。
    「瞧我这记性，这盒饼乾是我昨天和柒柒他阿爸去买日用品时一块儿买的，我听说你今天要来，就打算把这送你，让你带回去和家人分享。」她眉湾眼笑，和蔼徐徐道着。
    齐澄有些惊喜接过，「阿姨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凝望着齐澄好看的面容一会儿，这才缓声道：「说这什么话，我们家柒柒老是给你添麻烦，这不过是个小礼物，你就别客气了。」
    冯柒佯装不悦嚷嚷，「我哪有给他添麻烦。」
    「大人说话，小孩子闭嘴。」潘丽文亦佯装嫌弃的睨了他一眼。
    冯柒瞪大眼，齐澄轻笑出声。
    潘丽文面上笑意加深，她最后轻柔地落下一句，「……以后，还要常来玩喔。」
    「我会的，谢谢阿姨。」齐澄又是个鞠躬道谢，眼里亦满是柔情。
    「好了快回去，路上小心。」潘丽文开始赶人了。
    「阿姨晚安。」齐澄挥了挥手。
    正巧冯刚也刚到家，他一身酒气大声吆喝着，「澄君来玩啊？」
    「正要回去了，叔叔小心门槛。」齐澄上前扶他。
    冯柒亦赶紧上前搀扶他入内。
    「我来就好，你快回去。」潘丽文熟练的接过，笑着催促。
    彼此互道晚安后，少年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里，夜色中。
    潘丽文的温柔，亦融入他们被路灯拉长的影子里，轻轻包裹着他们。
    都是她的孩子，会好好的。
    她是如此相信着。
    ーーー
    可以搭配毛不易的歌曲观赏这个故事，
    他是我深夜写文的心灵慰藉。

 十五、骄阳似你（2）

    外头冷风颼颼，一波寒流来袭，人们穿起厚重大衣和外套，绕上围巾，戴上毛帽，免得受寒。
    沁寒的冬日却不减人们对圣诞节的热情，百货和街道上，已有浓厚的圣诞气氛。
    齐澄和冯柒漫步在街上，走进几间颇有少女气氛的店面，选好了礼物这才往回家路上走去。
    途中还选了个造型可爱的巧克力圣诞蛋糕，并请店员仔仔细细的包装好。
    两人一路上有道不完的话题，止不住的笑声，及凝望彼此的眼神中，尽是蓬勃爱意。
    原本计画着这週要带齐一心出来过节，却没想到她发烧了，病了三天总算转好，但因担心她又受到寒流波及，所以藤森杏给她下了禁足令。
    她也因刚痊癒，还一副病懨懨的模样，无精打采的待在房里，所以也就没再吵着要出门玩。
    两位哥哥瞧着心疼，便自顾自去买了圣诞礼物打算赠送她，希望可爱妹妹依旧能开心过圣诞节。
    回程的路上，冯柒又开始说着他的身边大小事，包括小黄小黑小白这些流浪狗的可爱事蹟。
    「以后，我们再一起养狗。」
    冯柒愣了下，听懂了齐澄话中之意，脸上热度瞬即攀升，连话都结巴了。
    「说、说什么以后……」他害羞的连话都说不好了。
    球场上骋驰帅劲的好酷柒哥，剎那间消失无踪。
    齐澄手肘顶在膝盖上，脸颊靠在手背，眼底溢满愉悦，悠悠地又说，「柒柒不想和我谈以后吗？」
    冯柒抿了抿唇，怔忪半晌，这才小声道了句，「想，超想的。」
    齐澄愣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唇上偷了个香。
    冯柒赶忙捂着唇，一脸不可思议的望他。
    齐澄读懂了他面上之意，「放心，没人瞧见的。」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随着一路下来，车上的人纷纷下站，车上人已寥寥无几。
    冯柒彆扭的点了点头，俯下头来，亦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扯平。」
    齐澄被他的举动逗乐了，他憋着笑问，「以后还能再讨吗？」
    听到以后两字，冯柒覻着齐澄认真无比的神情，眉眼亦变得柔和，没了方才的慌张，沉着声音说，「这种事情还得问吗？」
    齐澄笑着凝睇他。
    「……以后的以后，你随时都能讨。」
    说完这句，冯柒整个彆扭到不行。
    一般都是齐澄在说情话为多，冯柒大多是被逗弄到直接把人抓过来吻住那不断害他爆炸的唇。
    所以每当冯柒主动道出叫人心动的话语，齐澄都会有种恍惚感，接着血液里似乎有什么在刺激着沸腾，缓缓地燃烧着他的理智。
    要不是现下他们是在公车里，他早就将冯柒压在身下，吻到他眼眶发红，噙着泪水，双唇红肿才方停止。
    面对冯柒，他体内的野兽似乎再也无法受到控制，在在的失控着，奔逃着，得靠着和冯柒的亲暱才能稍稍缓解。
    齐澄不禁暗骂自己，如此也太流氓。
    所以他才说了，自己没有那么温柔……
    特别是遇到喜欢的人，他的佔有慾也是强烈的不输给对方。
    只是他表现的方式不大相同而已。
    「柒柒。」他压低嗓音唤他。
    冯柒望他，「怎么了？」
    齐澄嘴唇翕张几下，深吸口气这才把卡在喉间的那几字道出，「今天在我家住下吧。」
    冯柒愣了下，以为听错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齐澄脸颊肉眼可见的已红通一片，他细声说，「我有新的内裤可以给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好吗？」
    冯柒总算听懂了，但也没有完全懂，他一时之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唯独面上渐渐扬起的唇角，已替他给予了齐澄答案。
    齐澄亦勾起唇角，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他的手心，搔痒着冯柒心里每一寸角落，叫他心悸不已。
    回到了齐家，藤森杏一如既往地热情，这日齐澄的父亲，齐伍亦在家。
    夫妻俩和蔼可亲的招呼着他，当齐澄向两人表示冯柒今日要在家里过夜时，藤森杏乐不可支。
    她最爱热闹了。
    于是马上进入厨房，开始翻箱倒柜着，思考着今日要做什么样的料理。
    「柒君有没有什么不敢吃的？」
    冯柒摇头，「没有没有，阿姨您简单弄就好，别瞎忙了。」
    她呵呵笑了几声，「哪能简单弄弄，我们家澄君的功课能进步神速，都是多亏你呢。」
    「没有的事，是澄君自己努力来的。」冯柒摆了摆手。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好了好了，快上去玩吧，一心可是在房里等着你们回来。」她拿起围裙披在身上，指着他们手上的蛋糕又说，「蛋糕先放在桌上就好，我再冰起来。」
    「お母さん、ありがとう。」齐澄温声道谢着。
    她点个头，愉快的开始忙碌。
    齐伍则是坐在客厅上接电话，似乎在和客户谈事情。
    「你爸爸连假日都这么忙？」冯柒上楼后忍不住问。
    齐澄頷首，「但週日他就会把手机关机了。」
    冯柒笑了出来，「客户不会生气吗？」
    「不会的，毕竟他也需要休息。」他边走边说，「未来我得继承他的事业，恐怕也得这么忙，他时常台日来回跑，这週你难得能遇到他。」
    「好辛苦。」冯柒微微蹙眉，「这样岂不就是远距离恋爱？」
    齐澄眉微挑，他们已来到齐一心的房门前，却突然拉着冯柒，捏着他的下頷，声线转为清冷，「我哪能让接受远距离恋爱，当然是把你锁在我身边。」
    冯柒：「……」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就在他要回话时，门却被打开了。
    两人愣着转头，望向一脸冷漠的齐一心，愣了下后赶紧拉开距离。
    冯柒率先打开乎，「嗨，一心，哥哥来探望你了。」
    他说的有够心虚。
    齐澄倒是坦荡荡地揉了揉她的发，「一心，今天还好吗？」
    齐一心一双大眼来回扫了他们一眼，忽地绽放笑顏，「我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听见。」
    身为亲哥哥齐澄秒懂她的暗示，赶紧将手上的礼物递至他手上，「圣诞快乐。」
    齐一心两眼发光，甜甜的嗓音对着两人道：「谢谢两位哥哥。」
    冯柒看着这对兄妹的表演，扬起藏着欣羡的浅笑。
    不禁会想着，如果他的妹妹还在世，该有多好。
    大概也是这么可爱吧？
    驀然，他的手上被软软的小手拉着，当他回神时，正对上齐一心那双漂亮的眼眸。
    「柒哥哥，怎还不进来？」
    冯柒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一心，圣诞快乐。」
    齐一心有些羞赧地抱了抱他，随即赶忙跑进房里。
    三人在里头陪着齐一心拆礼物，并瞧着齐澄和她小时候的相片。
    不得不说，这家人的相貌都生得极好，这对兄妹在小时的面容，就宛如娃娃般的精緻，齐澄更是有雌雄莫辨的美感，用漂亮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偷偷覻了眼齐澄，长大了的他多了分男生的俊秀，眉眼间却和小时一样，总是带着笑意似的，颇为温柔。
    于冯柒来说，齐澄如煦风彿乱了他的心池，如盛夏耀眼他的生活，在悠悠慢慢的时光中，替他添了不同的色彩，带领他走出胡同巷弄，往更为辽阔的路上奔去。
    他何等幸运，能拥有那么好的他。
    齐澄发现了他的目光，朝他轻轻一哂。
    时光彷彿暂停在此刻，多美好。
    「吃饭了。」齐一心又是一脸生无可恋。
    她突然觉得，保守秘密的她实在太难了，还得不时被放闪一波……
    国二生齐一心，第一次感到心累。
    晚餐前，冯柒先借了电话联系家人，响了一阵却无人接听。
    他困惑的改拨冯刚的手机，约响五声便接通。
    「喂，阿爸，我是柒柒，你和阿母不在家吗？」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冯刚似乎愣了下才啟唇，「我和你妈出来吃饭，晚点回去，你在哪里？」
    不知是否为错觉，他总感觉冯刚的声音有些慌乱，于是又问，「我在澄君家，今天在他家过夜不回去了……你那边好吵，到底在哪呀？」
    「在外面怎会不吵，圣诞节热闹烘烘的。」他笑了几声又说，「我知道了，你妈说没关係，明天晚上再回来也可以。」
    冯柒道了声知道后，又叮嘱几句这才掛上电话。
    但他心中，隐隐感觉不对劲？
    也许，是多想了。
    来到了晚餐时间，藤森杏的手艺极好，冯柒享用了道地的日式料理，连连称讚着。
    正餐后，眾人一起享用今天他和齐澄买的蛋糕，眾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各种趣事，直到九点了才纷纷回到房里休憩。
    冯柒向齐澄借了一套宽松的衣服当作睡衣，打理完毕后便和齐澄一起鑽进被窝里。
    两人凝睇彼此，额头靠着额头，那带着薄荷清香的气息，繚绕着彼此，叫他们心跳狂乱不已。
    关上灯后，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的，唇已覆上，舌已捲在一块儿，身子亦愈来愈贴近彼此。
    浓厚的呼吸声，染红了他们的耳廓，震盪着他们内心对彼此的渴望。
    齐澄更是肆无忌惮地将手探入冯柒的衣服里，指尖滑过他的肌肤，感受着冯柒微微颤动。
    但他也仅止于此，没有再做更加踰越的举动，却让两人气喘吁吁，内心情慾躁动不已。
    「我真糟糕。」齐澄笑着骂自己。
    冯柒摇头，「我同你一样糟糕。」
    他们轻轻笑出声来。
    齐澄啄了下冯柒的唇，「晚安，我的柒柒。」
    冯柒抱紧他的腰，撞入他的怀抱里，「晚安，我最喜欢的澄君。」
    齐澄愣了下，亦收紧力道，将人搂个紧实。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夜。
    他们知晓着，还会有第二、第三次的，因为……
    他是他的骄阳。
    他是他的朗月。

 十六、春雷（1）

    冯柒望着身旁空荡的座位，突然有些寂寞。
    他的齐澄回日本过年了。
    所幸在这之前于齐澄家待了一宿，稍稍缓解了思人之情。
    那一夜，让冯柒心里有种踏实幸福感。
    原来和自己喜欢的人同房的感觉，叫人心满意足。
    这让他对未来有了不同的憧憬。
    当齐澄从日本回台，冯柒马上飞奔至他的身边，听着他谈论在日本的趣事。
    齐澄将相机里的照片精挑细选后洗出来，包括上次的台南行，小心谨慎的装入相簿，两位少年就这么看了一下午。
    除此之外，他还带回了各种御守，有健康、恋爱，学业考试等等，并让冯柒拿两个健康长寿的回去送给冯氏夫妇。
    而他给冯柒的，则是所有种类各给一个，叫他挺感动的。
    这人对他实在太上心。
    紧接着便是学期末的测验，当期末考结束的最后一日，全班立即陷入兴奋模式，欢呼声四起。
    「走，出去玩囉。」蒋山豪开始邀约眾人一起去吃饭和唱歌。
    他们也想放松一下，便都答应了。
    这一天，他们难得晚归，回途路上，还不尽兴的对着月夜高歌，一群少年少女们，笑闹一片好不快乐。
    总之，冯柒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几乎每日都有好心情。
    但晴时多云偶阵雨，人生不可能一直都如此顺遂。
    直至农历除夕那一日，冯柒的人生有了很大的转变，原本美好圆满的生活，瞬间变调。
    尔后，齐澄愕然抱紧眼前一脸憔悴的冯柒，任由他埋在他的肩头，尽情发洩。
    他却只能倾尽温柔轻拍他的后背，愿能分担他的痛苦。
    这事儿，发生于除夕的那一夜……
    除夕为闔家团圆的日子，离乡的人亦在前几天就开始搭车返乡，回到熟悉的家中享用一桌美味又温馨的年夜饭，但冯柒这家子今年却无心忙碌此事，也没了心情去感受浓烈的过节气氛。
    潘丽文病了，她下身血流不止，高烧不退，更是喊着腰间和大腿好疼。
    他们连晚餐都没吃，冯刚小心翼翼抱着她坐入车子里，带着冯柒，开车飞快的往急诊室奔驰而去。
    当他们抵达急诊室，护士们马上将床推过来。
    冯柒尾随在他们身后，脑袋里混沌不已，鼻间尽是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身边嘈杂的声音，更使得内心慌乱一团。
    潘丽文在此间医院有之前的罹癌病例，故护士们赶忙联系主治医生。
    冯刚和冯柒面色焦急，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惹得潘丽文不禁出声，「别再绕了，我瞧着都晕。」
    这对父子闻言立即停下脚步，一块儿上前去探看她的状况。
    「阿母，您还好吗？很不舒服吗？」冯柒眉头皱成一团，沉声担忧问着。
    潘丽文凝视着冯柒的面容，莞尔一哂。
    「柒柒，阿母我……」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前来的医生给打断。
    他是左医生，亦是当初替潘丽文治疗子宫颈癌的主治医师，所幸他还没下班，这才能一接到电话立即前来。
    冯柒抬首望向这位血液肿瘤科的权威医生，他的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五、六岁左右，虽长相一副冷然样，对患者却是极为温柔。
    冯柒瞧见过他几次，对他的印象蛮深刻。
    当左医生瞧见冯柒担忧的神情时，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倒是没多说什么。
    冯刚面色显得慌乱，他上前拉住于医生的手臂，哑着声音问，「医生，拜託你再确认一次好不好，我太太她……」
    左医生望着冯刚，面上的神色更显晦暗。
    一旁默默观察着的冯柒，渐渐察觉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大对劲。
    于是他上前轻轻拉开冯刚，正面对着左医生询问，「医生，我妈妈的身体状况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请您老实告诉我。」
    左医生有些诧异的望了眼冯柒，接着又将目光移向面色黯淡的冯刚，和躺在病床上的潘丽文，只见她掛着浅笑，轻轻摇头。
    左医生瞬即懂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便是冯柒吧？」
    冯柒頷首。
    「跟我过来，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他神色肃然却又温柔的道。
    冯柒望了眼潘丽文，徵得她的同意便赶紧跟上。
    左医生带着冯柒来到一间无人诊间，他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两人无声对望着。
    左医生深吸口气，淡然啟唇后，心疼的覻着前方少年，眼底佈满错愕，面色转为惨白，双肩微微颤动，翕张的唇不断朝他一次又一次的确认，最后垂头丧气的朝他道谢，起身缓缓迈步离开。
    冯柒没有立刻回到潘丽文身边，他穿越过嘈杂的急诊间，往医院外头走去，望着救护车刺眼的红光，这才发现他的脸颊湿了一片。
    抬起袖子粗鲁的抹了抹，却发现怎么也擦不乾。
    他无声的走到角落边，背脊贴着墙，浑身无力的滑下身子，蹲在墙角。
    “你的母亲，其实罹患的是子宫颈癌三期。”
    “当时虽然切除，但復发率依旧高。”
    “她十二月因异常出血和发烧有来医院就诊，当时先做紧急处理，之后有替她抽血和安排检查……”
    “这次，不仅復发，还转移肺部，而且是末期。”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抢救她，但仍然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也许只剩三个月……”
    “别怪罪他们，我想你父亲，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冯柒脑袋里充斥着左医生的声音，一字一句快把他炸了个粉身碎骨。
    他回想起圣诞节的那个週末，冯刚电话中的声音，怪不得叫他有些熟悉……
    原来那日，潘丽文的身体状况就出问题了。
    他犹记翌日傍晚回到家时，潘丽文正在房里休息。
    冯刚还说，不过是小感冒，要他别担心。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让他别担心？让他像个傻子全然在状况外，每天还自以为是的很幸福？莫非得等到潘丽文骤然离世，他才来后悔？
    当他模糊的目光，瞧见了冯刚走上前的身影，他将心中升起的愤怒，把方才所想的话语，全数朝着冯刚宣洩而出。
    他从来没对父亲如此不敬过，吼完后他亦升起愧疚感。
    但……他何尝不是也好痛？
    他的母亲，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能陪伴他，那是一刀刀剜心刺骨的疼，叫他快不能呼吸，快要认不得这个世界。
    冯柒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哭喊的声音，全落在那自小满心依靠的厚实肩膀中，而背后，一隻温暖大手轻柔拍着他的背脊。
    他的父亲不擅长言语，他不生气，静默的承受着冯柒的责备，面上只馀道不尽的歉意，说不出口的心疼。
    所以，他用动作来表示着对冯柒的爱。
    就和小时候一样。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冯柒突然觉得自己真不孝。
    为何他没早些察觉潘丽文的不对劲，为何他没瞧清潘丽文眼底偶尔稍纵即逝的哀伤。
    冯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仰望着天，将眼泪吞下。
    待冯柒哭完，去厕所洗了一把脸，父子俩这才回到潘丽文的病房。
    在他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冯刚已替潘丽文安排好住院手续。
    该治疗的还是得治疗。
    潘丽文现下阴道不正常出血，身体部位的疼痛亦叫她难以忍受，高烧更是降不下来，所以左医生二话不说，立即安排住院治疗。
    她听到声音，睁开眼望着冯柒那双哭红的眼，以及冯刚惨淡的面色，眼眶亦红了。
    「柒柒……」她抬手，冯柒赶忙上前，让她得以抚摸他的脸颊。
    冯柒感觉，眼眶又被刺疼。
    「您会好起来的……」他逃避的不希望潘丽文说丧气话，赶忙先替自己，替他们打预防针，「医生说会尽力治疗您，所以阿母……」
    接下来的话语，哽在喉间，冯柒再怎么努力却也道不出。
    明知结果，又何必欺瞒自己？
    因为，他不想接受。
    他才刚满十七岁，他不敢想像，往后的人生中没有潘丽文陪伴的身影，会是何等孤寂。
    逃避也好，暂时的不愿面对也好，他只希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恶梦。
    梦醒了，潘丽文能笑着告诉他，她无事，她没生病。
    但……
    「柒柒别这样，阿母心疼……」
    冯柒的泪水瞬间又溃堤，他咬紧下唇哭得无声，泪水一滴又一滴的落在潘丽文的手臂上。
    泪水的温度，灼热异常，疼痛的感觉，佈满四肢百骸，打湿了她的眼眶，轻轻一眨，哀泣不已。
    但她可是坚强的母亲，不能将情绪带给孩子，带给她挚爱的丈夫。
    只剩几个月的时间，她要好好把握，他们面上的笑顏，以及最幸福的时刻。
    「阿刚，趁商店还没关，去帮我们买晚餐好吗？」她哽咽着声音对冯刚说。
    几十年的夫妻，一个眼神便明瞭她的话中之意，点了个头，他转身离开。
    「柒柒，坐下，阿母有话要和你说……」
    潘丽文忍着不适，一字一句，缓缓地将埋藏在心里的所有话语，全部倾诉让他知晓。
    倘若哪天她离世了，也忘冯柒切勿忘记，他的生命里，曾拥有一位好爱好爱他的母亲，总是如此的在乎着、疼惜着他。
    所以，「不要悲伤。」
    她抚去他的眼泪，「也不要责备你阿爸。」
    潘丽文扬起这世上最为慈爱的笑靨，「陪我走完最后的这些日子，好吗？」
    冯柒握紧她的手，哭着頷首。

 十七、春雷（2）

    二月，风依旧萧瑟而捎来寒意，冯柒拉紧外套，吸了吸鼻子，快步走进医院，直接按电梯上楼。
    潘丽文自从住院后，左医生积极的替她安排了各项检查后，评估状况完毕，便为她接上人工血管，再次展开一段艰辛的疗程。
    学校现在正逢寒假，故冯柒几乎日日跑医院来陪伴治疗中的潘丽文，直到傍晚才回家，改由冯刚或是阿姨来照料。
    他不辞辛劳，只愿能多陪伴她。
    瞧了眼房号，他悄声打开门，正好对上潘丽文的目光。
    「阿母，您没休息？」
    潘丽文勾起温柔浅笑，「昨晚睡的熟，现在精神很好。」
    冯柒轻抚她的背脊，瞧着她倦怠的脸庞，鼻子一酸，「疼不疼？有哪里不舒服吗？」
    潘丽文为了不让儿子担心，伸手摸着冯柒的头顶，摇头道：「一开始有点不舒服，后来就不会了。」
    冯柒不是三岁娃儿，知道潘丽文在说谎，化疗的不适感极重，没有吐的一塌糊涂已算庆幸。
    他轻捏潘丽文长满茧的手指，垂眸不语，眼眶通红一片。
    潘丽文见状，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和我说说学校的事，好吗？」
    冯柒胡乱抹去蓄积的泪水，坐到她身边，啟唇聊着学校大小事。
    先是蒋木豪跟隔壁班的班花告白失败，接着是他成绩优异被校长表扬，以及蒋山豪和林棻媛这对欢喜冤家的趣事。
    最后聊着的，都是关于那位中日混血，全身零瑕疵，才貌兼具的齐澄。
    自从那日在病房里，经过潘丽文的开导，冯柒渐渐学习去接受这件事情，亦慎重的对冯刚道歉，父子俩互相拍肩打气，愿意共同面对此难关。
    后来更是在齐澄的安慰和陪伴下，以及诸位好友的打气声中，冯柒渐渐的能够重拾笑顏。
    他想通了，他要给予潘丽文的，是他的快乐和笑声，而不是他的悲伤和哭泣。
    至少，他希望潘丽文在最后一刻，也能噙着笑意，记住他现下最好看的模样。
    所以他的眼泪，只准在夜深人静时，留给明月星稀。
    潘丽文始终掛着笑意，特别是提到齐澄时，她的笑意更是加深，待冯柒道完，她细声问了句，「你很喜欢阿澄？」
    「当然喜欢，他可是我男……最好的男生朋友。」冯柒个性直，说话也直，差点把“男朋友”这三字脱口而出。
    「柒柒没像大小豪一样，有喜欢的女生吗？」
    冯柒飞快摇头，就怕露馅。
    潘丽文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静默半晌才又道：「如果我们柒柒有喜欢的人，一定要跟阿母说。」
    冯柒愣了下，不敢答应，因他喜欢的人是得承受世俗眼光，难以啟齿的对象。
    见他这反应，潘丽文八卦问，「怎么？真有喜欢的人了？」
    冯柒赶紧摇手，「没、没有，我……」
    还未道完，门外传来几声轻敲，接着是一道清新好听的嗓音，朝里头道：「阿姨好，我是齐澄，请问您在休息吗？」
    冯柒愣了下，有些意外齐澄的出现，他赶忙上前打开门。
    齐澄满是温柔的目光，暖暖的落入冯柒眼底。
    心一阵纠结，眼眶有些酸涩。
    「柒柒，我来了。」他小声唤着。
    冯柒点点头，侧身让他进入。
    「哎呀，是澄君呀，柒柒也在呢，赶快进来。」潘丽文让冯柒将椅子搬过来。
    齐澄闻言这才打开门，手提水果缓步走至她的面前，声音温煦的说，「阿姨不好意思，突然来访，这是家母的一点心意，祝您早日康復。」
    潘丽文连声道谢，命冯柒接手放至一旁。
    她望了眼沙发上放着的礼物，有林棻媛画的打气卡片，还有蒋氏一家子赠送的保健食品和一大篮水果，以及虞小棠自己亲手织的白色毛帽等，让她心里溢满感动。
    潘丽文始终满怀感谢，她能拥有这么多的关心。
    「快坐下，别站着说话。」潘丽文嗓音有些哽咽。
    齐澄頷首，担忧轻问，「阿姨今天的状况还好吗？」
    「谢谢关心，精神状况还不错。」
    齐澄莞尔一哂，「那就好，柒柒可担心了。」
    寒暄了几句，齐澄不愿叨扰病人太久，故站起身子温声说，「阿姨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去楼下。」冯柒亦起身。
    「柒柒，你和澄君先回家，时间也晚了。」潘丽文给予一抹使他放心地淡笑，「你阿姨和阿爸等等就过来了。」
    「但……」冯柒沉下脸，不愿离开。
    潘丽文打断他的话，语气带了些强硬，「不用担心，我现在好得很。」
    冯柒凝望着她倔将的神色，只好叹口气柔声道：「我知道了，那您好好歇息，有事情一定要联系我。」
    潘丽文轻轻頷首，微显倦态的打了个呵欠，面上仍掛着笑意徐声叮嚀，「好，你就别再瞎操心了，回家路上小心，记得吃饭。」
    「……我明天再来探望您。」冯柒不捨的拥抱她。
    潘丽文拍了拍他的背，「傻孩子，阿母等你。」
    「阿姨保重。」
    「阿母再见。」
    道别潘丽文后，两人一起踏步离开医院。
    才刚迈出，冯柒便被迎来的冷风冻的直打哆嗦。
    齐澄把脖子上的黑色围巾取下，在冯柒的颈子上绕了一圈，确认掩的紧实后这才收回视线。
    他们并肩走着，来到公车站前，冯柒侧头看他，轻声道了句，「澄君谢谢你。」
    齐澄勾了勾他的小指，「你我之间别说谢。」
    冯柒一怔，悄然笑了。
    「一块儿去吃饭吧。」齐澄望着他说。
    「好。」冯柒反手将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中，微微收紧，怔忡半晌才道：「……今天，能在我家住下陪我吗？」
    齐澄低低一笑，「当然，我早就准备好了。」
    冯柒抬首，忍不住调侃他，「原来都是预谋的。」
    「对，所以才能拐到你。」
    齐澄一如既往的，把这情话说得顺溜，让冯柒顿时无法再接话。
    他抽了抽鼻子，闷声问一句，「我好想把你介绍给我阿母，告诉他你就是我喜欢的人。」
    「……我也是。」他抬首望向天空，「但我们都是徬徨的鸟儿，在这禁錮的社会风气中，也只能随波逐流。」
    冯柒垂眸，是阿，这是一段不能见光的爱情，所以他没那个勇气对家人坦白这段感情。
    「所以待我们有稳定的经济能力后，就可以存钱买房买车，养你最喜欢的猫狗，就这样认真地变老。」
    齐澄的这段话似一颗大石，荡起心海波澜壮阔，目眥瞬间红透。
    原来这个人早都计画好了，让这段感情不落于曇花一现。
    「我们柒柒怎么哭了？」他其实也有些哽咽，却依然眉弯眼笑的，纤细手指拭去他的泪水。
    「是沙子跑进眼睛，我没哭。」冯柒别开脸，不愿意让齐澄瞧见他的窘样。
    无论是潘丽文的事情也好，他和齐澄的感情也好，这一件件的，让冯柒变得容易眼眶酸涩。
    他何时这么爱哭的，以前分明坚强的很。
    大概人的年纪愈增长，这心愈脆弱。
    他们买了便当回家，填饱肚子，洗好澡后，两人坐在沙发上依偎着彼此，望着前方的电视节目。
    冯柒瞧着望着，眼皮逐渐沉重。
    齐澄见状，便将电视关掉。
    「柒柒，一起回房休息吧。」他轻声于他的耳畔说。
    冯柒頷首，任由齐澄牵着他的手上楼。
    待灯关上，外头月光柔和的映照在他们身上，冯柒抬首时，撞入了齐澄那双如星光璀璨的双瞳里，被他的温柔包裹，让他的心暂时落于安稳。
    「柒柒，我在。」齐澄啄了啄他的唇，「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冯柒窝在他的胸膛前，深吸口气，让鼻间縈绕着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那是一种，能让他心安的淡淡香气。
    分明稍稍冷静下来了，却又莫名的想哭。
    冯柒眨了眨眼，泪珠随着脸颊滑下，呜咽声，隐隐自喉间流泻而出。
    他收紧力道，将自己贴在齐澄身上，不愿让他瞧见他哭了的模样。
    因为，齐澄会心疼。
    他也不想，瞧见他轻蹙眉头的关切神情。
    他同样的会感心疼。
    齐澄轻柔的捧起冯柒的脸，吻去他的泪水，不断呢喃着，「柒柒别哭，我在……」
    他会一直都在的。
    在未来的每一日，无论伤心快乐，他永远都在。
    他相信着，他亦相信着。
    「我知道。」冯柒声音沙哑的啟唇，「所以让我再哭一会儿……」
    如此，明天他才能再怀着好心态面对潘丽文。
    齐澄懂，什么都懂，就是因为如此，他的心才会揪到发疼。
    倘若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替冯柒承担悲伤。
    「你想哭多久，我都陪着你。」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如此。
    但对冯柒来说，已足够。
    「澄君，你真好。」
    发洩过后的冯柒，吻着他幅度好看的下頷，落下一句呢喃。
    「只对你。」齐澄蹭了蹭他的脸颊，静默了会儿才又道：「……无论未来如何，我都在。」
    冯柒听懂他话中之意，笑的苦涩，「好，你答应我了。」
    「不食言。」齐澄低沉的嗓音，将这三个字道的真切。
    冯柒没再啟唇，他带着淡然笑意，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没多久就沉沉入睡。
    齐澄凝望的他的睡顏，心疼着已身心俱疲的冯柒，担心他能否承受这打击，未来面对生离死别时，能否面对失去亲人的悲慟。
    纵使明白月有盈缺，潮有涨落，浮浮沉沉方为太平，但……
    他们都太年轻了，还没准备好接受人生常态。
    倘若对换立场和角色，他也无法坦然面对。
    齐澄眼神暗了暗，抱紧怀中的人儿，只愿他最终，能渐渐的走出伤痛。

 十八、春雷（3）

    寒假结束后，冯柒也回归了正常上下课，当他一下课后，就赶来医院陪伴潘丽文。
    经过几週的治疗，潘丽文的状况也稍稍稳定下来，至少疼痛感减轻，也不再异常出血。
    但他们都知晓，这都只是暂时的。
    遂潘丽文对左医生提出要求，她想要回家，陪着家人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左医生答应了，并叮嘱她，得定期回来就诊，让他能够缓解她身子的不适感。
    他们对左医生的感谢，已道不尽说不完。
    冯柒上课前，总是会特地进入潘丽文的房里，凝望着她凹陷的脸颊，枯黄的肌肤，以及那瘦骨嶙峋的身子。
    视线上移，更是拧紧眉头。
    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却又因化疗渐渐脱落，最后再次光秃一片。
    潘丽文倒是毫不在意，她戴着虞小棠送她的白色毛帽，还直夸好看。
    冯柒却是攥紧拳头，心疼不已。
    自出院后，她的身子状况只有一开始好些，随着几日下来，渐渐的又起了毛病，有时疼的受不住时，夜半时分便会赶忙送医掛急诊。
    她的身子被病苦折磨的已虚弱不堪，下床次数逐渐减少，总是得由冯刚抱回房里。
    冯柒吸了吸微痠的鼻子，细声微叹。
    原本紧闭的双眼，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而缓缓睁开。
    「抱歉，吵醒您了吗？」冯柒歉然问。
    潘丽文瞧着他，漾起一抹柔的可化水的浅笑，抬手招了招让他靠近些。
    冯柒蹲下身子，凑到她的脸颊旁，仔细凝听她欲出口的话语。
    「要去上课了吗？」
    「对，我下课就回来陪您。」冯柒强忍想哭的衝动，佯装平静答道。
    「不用，你阿爸今天要带我去回诊，晚点才回来。」她有气无力的回道。
    「……那我翘课陪您去。」冯柒一脸委屈的望着她。
    她笑意加深，「傻孩子，马上就要高三了，现在课业繁重，你别胡闹。」
    冯柒頷首，陪着她待了半晌，聊了几句日常琐碎问题事，就是捨不得离开。
    潘丽文知悉他的不捨，手指摩挲着冯柒的脸颊，笑着柔声道：「乖，快去上学，不然要迟到了。」
    「好……」冯柒勉强勾起嘴角，嗓音如春风吹拂，极为温柔的对她说，「我先去上课了，晚上回来再煮您喜欢吃的红烧鱼。」
    潘丽文眉眼尽是宠溺，她捧着冯柒的脸，欲把他的容顏烙印在她的心底似的，瞧着特别认真。
    倦意渐渐袭来，她收回手，闔上眼虚声道：「阿母再睡一下下……」
    替她盖好被子，冯柒悄声关上房门。
    他朝在后院忙活的冯刚喊道：「阿爸，我去上课了。」
    「好，路上小心。」冯刚转身，大嗓门的对他叮嚀着。
    冯柒和他四目相接，又想落泪了。
    他赶忙回身，奔离家门。
    这一路上，他总是在回忆着儿时点滴。
    在他的记忆中，潘丽文一直都是带了几分严厉，却又无比温柔的母亲。
    她虽不识字，却很喜欢听冯柒唸民间故事给她听，听着听着，不久就开始打盹，正在听收音机的父亲便会赶紧上前把她打横抱回房里歇息。
    在冯柒的眼里，这对夫妻的感情始终恩爱专情。
    但自从妹妹逝世后，潘丽文的人生彷若跌入谷底，情绪变得容易低落，她渐渐失去了笑容，就算有多半为强顏欢笑。
    夜深人静时，总能听见她在房内泣鸣，有时悲从中来时更是放声大哭，冯刚则是温柔又耐心的哄着。
    也因为如此，他被潘丽文忽略了一段时间。
    约莫过了一年，潘丽文似乎意识到了，她还有个儿子得依靠她，所以又重新振作精神，对冯柒的关爱亦渐渐回暖。
    这些年来，他满足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可惜好景不长，潘丽文罹患子宫颈癌，再次带来愁云惨雾。
    而这一次，他兴许得痛好久、好久……
    思及此，冯柒红了眼眶。
    「柒柒。」
    一阵熟悉的轻柔叫唤，冯柒松开咬紧的下唇，不假思索的就向齐澄奔去。
    他早就张开双臂准备接住他。
    撞个满怀，泪如雨下。
    齐澄不语，大手轻抚他的背脊。
    哭够了，冯柒这才抬首让齐澄替他把眼泪擦乾。
    「一起去学校吧。」
    齐澄知晓他最近因潘丽文的病况而鬱鬱寡欢，故特意每天早上绕来冯柒每天必经的那棵大树前，等他一起上学。
    「好。」他闷声回应，偏头想了下又说，「谢谢。」
    「应该的。」齐澄动作轻柔的替他顺毛。
    一路上，齐澄只有偶尔啟唇陪他聊着琐碎小事，大部分为缄默不作声的陪着他。
    「澄君。」
    「怎么了？」
    「我最近常做恶梦。」冯柒说这句话时，声音微微颤抖。
    「是什么样的恶梦？」
    冯柒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语气凝重的沉着嗓音道：「……我梦到阿母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没了呼吸，没再睁眼。」
    「柒柒……」
    冯柒打断他的话，「你说，这是不是个暗示？」
    齐澄望着伞下的冯柒，那双黑瞳失了耀眼光芒，只馀忧心忡忡，黯淡无光。
    他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了半晌，最后只敢轻吐一句，「会好的。」
    冯柒苦涩一哂。
    果然，还是事与愿违。
    今天的雨，下的特别猛烈。
    教室前门的拉开声，老师焦急的语气，轰隆隆的春雷乍响，沉闷的惊蛰大地，叫人心慌。
    冯柒站起身子，因动作之大差些摔跤，所幸齐澄拉住了他。
    他脸色惨白，连书包也没整理，随意背起便飞快地离开教室。
    齐澄因担心冯柒状况，收拾了下向老师请假，赶紧追上。
    但当他走出门口时，已不见冯柒身影。
    此时的冯柒，正在滂沱春雨中奔跑，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庞，掩住了他的泪水。
    他哭的无声无息，心中不断吶喊着，「等我，一定要等我。」
    今天是四月初一，本该是捎来暖意的春日盎然，迎来的风却如冬日凄风般叫他倍感冷冽。
    冯柒招了辆计程车，飞快地回到家中，走到房门前，里头站着两人，一位是冯刚，另一位便前冯柒的阿姨，潘倩文。
    她正专心的对潘丽文诵经唸佛，神色显得冷静淡然，垂下的眼眸却掩不住哀伤。
    「阿母……」冯柒脚步踉蹌的步至床边，轻声呼唤。
    或许，是母子间的心灵相通，潘丽文的眼睫颤动了下，尔后缓缓睁开双眸。
    冯柒已哭红了眼，他为了不让潘丽文难过，抬起袖子胡乱擦乾净，颤着声音轻唤着，「阿母……我是柒柒，您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潘丽文眼睛眨了眨，似乎笑了。
    她使力抬起手指着桌上，冯刚意领神会的跨步上前，拿起桌上一张粉色卡片递至她的手里。
    潘丽文颠着手把卡片举至冯柒面前，冯柒赶紧收下。
    当他见着卡片上头的三个字时，视线顿感一片模糊。
    潘丽文没受过教育，故不大识字也不会写，大多都是由他和冯刚帮忙代笔。
    但今日，她却笔划工整，字跡清楚的写了这三个大字……“我爱你。”
    她是多么努力想要表达这份爱。
    豆大的泪珠再度夺出眼眶，滑过脸颊，落在卡片上、指尖上，淌下哀戚。
    冯柒泛白的指尖紧抓卡片，身子一阵又一阵的轻颤，天崩地裂的感觉不断袭来，他快承受不住痛彻心扉的揪心感，儘管努力压抑着悲伤，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但他得振作，他不能倒下。
    「还好，我选择了回家……」潘丽文细声说，脸上梢着轻柔笑意。
    「对，我们回家了……」冯刚握紧她的手，低声啜泣。
    「能够一家团圆，真好……」她凝望着眼前她最爱的两人，又哭又笑的。
    冯柒捨不得了，他上前握紧她的手，鼻尖已哭红，「阿母，我今天再煮红烧鱼给您吃，再唸故事给您听，再陪您唱夜来香……」
    她只是频频点头，脸上早已沾湿一片。
    「阿母，我、我会努力考上好大学，毕业后找到好工作，让您跟阿爸住好吃好……我们说好的。」冯柒愈说愈激动，快无法控制自己的哀伤。
    「柒柒，别这样。」冯刚哑着声音阻止他。
    「柒柒，不能哭，你答应阿姨的……」潘倩文忍着泪水，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
    潘丽文双眸满是歉意，她噙着笑，不希望冯柒太过悲伤。
    儘管身体的虚弱感逐渐加重，她却依然使劲抬起手，摸着冯柒的脸，「别哭，阿母心疼。」
    「阿母……」冯柒把她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脸颊上，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
    这双手曾经带给他温暖的拥抱，呵护着他平安长大，所以他捨不得放开。
    他捨不得了。
    不要离开他，好不好？
    冯柒泣不成声。
    「我的柒柒，再唱一次夜来香给阿母听，好吗？」
    潘丽文的双瞳中闪烁着慈母光辉，视线专注的贴紧在冯柒身上，似乎怕看漏了任何一处。
    她想牢牢地，把冯柒刻画在她的灵魂深处，兴许下辈子，还能再记得这个宝贝儿子。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我为你歌唱……」冯柒强忍悲痛，落下最后一句，「我为你思量。」
    当齐澄下了计程车，走入冯柒家中，悄然地来到他们身后，双眸朦胧间，他似乎瞧见了潘丽文朝他露出欣慰浅笑。
    他朝着她，深深鞠躬。
    冯柒歌唱的声音逐渐转为呜咽??
    雨，停歇了。
    他趴在床上，痛哭失声。
    潘倩文的佛号没停，她的声音却也颤抖不已。
    冯刚将脸埋入两手中，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他还想为她歌唱，他还想为她思量，这一切却只能化为云烟。
    潘丽文生于四月，歿于四月。
    一个春暖花开，大地復甦的季节。

 十九、春雷（4）

    潘丽文生前待人和善，故人缘极好，包括蒋氏夫妻和林棻媛的母亲，都前来追悼。
    许爷爷强忍泪水抱了抱冯柒，哽咽地对他说，「有事情就跟爷爷说，爷爷罩你。」
    冯柒哭着连声朝他们道谢。
    潘丽文随着潘倩文信佛，故告别式是由潘倩文打理，以佛教的方式替她送终。
    当冯柒听着那一声声的佛号，忆起了潘丽文在佛堂拜佛的真诚模样，再次悲从中来。
    「柒柒，节哀顺变，相信阿姊不希望你过于沉浸悲伤中，你还有我们，阿姨最近也会过去陪你。」告别式仪式一结束，潘倩文走上前，温声对他说。
    「谢谢阿姨。」冯柒感激地朝她道谢。
    她心疼的抱住他。
    终究只是个孩子啊。
    参加完告别式，冯柒先去把头发做简单修剪，接着回家将未整理的鬍渣剃乾净，洗完澡后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发愣。
    冯刚则是和亲戚聚在一起聊着陈年往事，冯柒因身心疲惫不堪，便先回家歇息。
    空无一人的家，突然让他很惶恐。
    他把身子缩成一团，脸埋在双膝间，想哭却哭不出来，似乎眼泪在这几天已流乾。
    半晌，他起身走至潘丽文的房门前，门是开着的。
    他缓步踏入，每一步却如脚上绑了铅块，沉甸甸的让他难行。
    来到床边，潘丽文的枕头还摆在上头。
    颤抖着手往下，枕上冰冷的温度叫他眼眶微酸，鼻间似乎还繚绕着潘丽文身上的淡香，那份专属母亲的温柔。
    但从今尔后，只存在回忆中。
    冯柒颓然滑落至地上，一个翻身让背靠在床沿，神色哀戚一片。
    他好想再牵她的手，好想再被她念叨，好想再见到她在厨房前忙活的样子。
    好想、好想，再叫一声……「阿母。」
    想着忆着，回忆如潮水般滚滚而来，泪水再次聚集。
    朦胧间，一抹高佻身影出现在眼前。
    本能的打开双手，那人快步走来，将他拥个扎实。
    齐澄收紧力道，眼睫垂下心如刀割。
    冯柒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倾听着他有些急的心跳声。
    「没了，什么都没了……」他喉间乾涩，声音显得沙哑低沉。
    「柒柒，我在。」
    听见他那如暖阳温煦的嗓音，冯柒心里一阵安定。
    「我还没跟阿母说，我喜欢的人是你……」他哽咽道。
    他温声安慰着，「我们再一起去跟阿姨说。」
    冯柒用力摇头，低声呢喃心中的种种遗憾。
    「她没等到我毕业，没能等到我孝顺她。」
    「阿母煮的饭菜香，再也闻不到了。」
    「我好想她，好想再听见她的声音……」
    齐澄将人搂得更紧，心疼唤着，「柒柒……」
    他任由冯柒的泪水打湿他的衬衫，紧抱着他颤抖的身子，听着他细微的啜泣声，心狠狠揪紧。
    「阿母，回来吧，求求您回来……」
    冯柒几近歇斯底里崩溃着。
    齐澄无声地轻拍他的背，一阵子过后，冯柒终于哭累，在他怀中睡着了。
    重重一叹，温柔的把他抱起步回二楼房里，替他盖上被子，找来湿毛巾，坐在床沿轻柔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痕。
    冯柒睡的不大安稳，时而蹙眉，时而发出呜咽声，齐澄起身把房门掩上，索性躺下把他拥入怀里，轻抚他的背脊。
    兴许是亲密之人在身旁，冯柒渐渐放松终能沉稳入睡。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齐澄亦闔上眼，陪他一块儿沉入梦乡。
    直至傍晚时分，冯刚这才开门唤他们起床吃饭。
    冯柒闻声缓缓睁眼，身上传来的体温让他一阵懵，抬首时正巧对上齐澄亦有些慌乱的目光。
    他们此时此刻，还维持着紧抱彼此入睡的模样，心尖一颤，这不是都被冯刚给瞧见了？
    他们赶紧分开起身，一阵尷尬。
    「怎么办……」冯柒紧张的望着齐澄小声问。
    齐澄亦有些恼，责怪自己太过大意。
    「我会解释的，别担心。」他改为换上一抹叫人安心的浅笑。
    冯柒覷着他，猛然伸手和他十指紧扣，「一起面对。」
    齐澄怔愣了会儿，随即頷首，「好。」
    两人先去洗脸洗手，再一块儿来到餐桌前。
    冯刚面无表情的看着饭菜似乎在恍神，一听见两人的声音明显绷紧身子。
    「叔叔好。」齐澄扬起浅笑，礼貌具足的唤道。
    闻言，冯刚抬首，黑瞳中闪过一抹异样情绪，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阿爸，您何时回来的？」冯柒小心翼翼问。
    冯刚声音僵硬地回答，「……三点就回来了。」
    冯柒在心中哀嚎了声，看来纸已包不住火。
    齐澄敛下眼帘，细声道了句，「叔叔，请节哀顺变。」
    他的眼神从抬起的瞬间，就紧黏在齐澄身上，半晌，他才啟唇道了声，「谢谢。」
    冯刚的嗓音带着沧桑，里头还参杂着浓浓的苦涩感。
    丧妻之痛已叫他难以接受，但眼前的这事却更叫他……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他这劈头一问，震的两人一时半会儿无法接话。
    冯柒抬起的眼睁的老大，齐澄脸上同样愕然。
    他们嘴唇翕动，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冯刚左右瞧着两人的表情，最后发出一声轻叹。
    他起身回房，拉开木柜的声响在此刻格外叫人心惊。
    随后他缓步走回桌前，手上拿着一封信，他递给齐澄。
    齐澄困惑接过，只见上头写着他的名字。
    「柒柒她妈不识字，她拜託柒柒的阿姨帮她写的。」冯刚啟唇道。
    「给澄君的？」冯柒诧异问。
    齐澄谨慎抽出信件，摊开信纸细细阅读信件内容，忽地目眥一红，赶紧抹掉泪水，怕一不小心晕了字。
    上头只简单写了几句话语，大概的意思是，愿把儿子许给他，愿承认他们的爱情，只要求勿辜负这段感情，勿让冯柒心伤。
    冯柒亦把信件文字全落入眼底，他惊诧的捂住嘴。
    原来，潘丽文早就知晓他和齐澄的感情。
    但，是何时发现的？
    冯刚瞧出冯柒的困惑，他徐声道：「不用猜了，只因为她是你妈。」
    冯柒一愣，瞬即流下懊悔的泪水，当时在医院，倘若他再勇敢一些，是不是就不会留下这份遗憾？
    齐澄忽地站起身，打直身子朝他深深一鞠躬，再抬起的面容神色肃然，一双如黑曜的眸子坚定的望着他道：「叔叔对不起，但我对柒柒是真心的。」
    冯刚闻言，将目光转向凝视着齐澄，直至冯柒停止低泣声，他依然未发一语。
    「阿爸，您别不说话……」瞧他这样，冯柒更感害怕和担忧。
    冷不妨的，冯刚淌下泪来。
    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落入白饭里。
    他垂眸拿起筷子，只轻声道了句，「……吃饭。」
    「阿爸……」冯柒声音哽咽唤着。
    「吃饭，菜凉了。」冯刚这次的声音大了些，严厉了点。
    冯柒心里一紧，顿时哑口无言。
    齐澄替他拿起筷子放在他手上，柔声道了句，「柒柒，先吃饭。」
    冯柒望着他的眼尽是不知所措，只见齐澄轻轻摇头。
    他看懂了意思，深吸口气，拿着筷子替冯刚夹菜。
    饭桌上的气氛极为压抑，却没人敢啟唇，只馀碗筷碰撞声。
    碗盘皆空时，冯刚放下筷子，默然起身走回房里，过了一会儿便拿着换洗衣物出来。
    欲进入浴室前，他忽然道：「时间晚了，你今天就在这里过夜，等等打电话回去家人报备。」
    齐澄瞠大双目，连忙起身鞠躬，有些激动，「好，谢谢叔叔。」
    冯刚始终都没回首，貌似点了个头后便迈步进入浴室。
    冯柒瞧着浴室门半晌，怔怔问，「阿爸这是……？」
    齐澄摇头，他不知道。
    但能确定的是，冯刚此刻是无法接受他们的感情。
    两人起身整理餐桌，收拾乾净后，他们靠着彼此，缄默地坐在沙发上。
    浴室门打开的声音，让他们默契的稍微分开一点隙缝。
    冯刚只道了声晚安就回房，两人见房门掩上，暗自松了口气。
    「先去洗澡吧。」冯柒闷声道。
    齐澄頷首，「你先。」
    两人轮替打理乾净后，就回房休息。
    关灯锁好门，他们躺在床上，藉着月光在夜中对望，两双眼眨阿眨，丝毫无睡意。
    「衣服还合适吗？」
    「大小刚好，谢谢。」
    接着又是一片静默。
    「澄君。」
    「柒柒。」
    两人同时啟口，皆为一愣，他们相视而笑。
    「你先说。」齐澄温声道。
    冯柒頷首，他轻声问，「你怎么会来？」
    「因担心你承受不住悲伤，就擅自跑来了。」他顿了下又道：「结果造成你的困扰，抱歉。」
    「不，这事儿迟早得面对的。」他移动身子又把自己塞入他的胸膛前。
    齐澄顺着他的动作搂住。
    「我会努力让叔叔接受我。」
    「你已经够好了。」
    「我……」齐澄声音驀然有些哽咽，「我会连同叔叔的份一起孝顺。」
    冯柒没答话，只是用力点头。
    「我不会辜负你。」
    「我也是。」
    「无论任何难关，我们都不可放弃彼此。」
    冯柒抬首，在他下頜轻轻一吻，「一言为定。」
    睡意逐渐袭来，夜已深。
    齐澄始终环抱着他，直至天明。
    冯柒这一夜，难得睡的安稳。
    在这之后，冯刚对待两人的态度不变，也无因此不想再瞧见齐澄，两人偶尔还会在夏夜晚风中，吃着西瓜畅聊。
    唯独对于他们俩的关係隻字不提，他们皆明瞭，他还过不了这槛儿。
    直至明年春日到来，那让他想念的季节，他才释怀宽心。
    「丽文，我想你了。」
    所以，他会把这份爱和思念，好好地替她延续下去。
    ＿＿＿＿＿
    好难脱离这情绪q_q

 二十、情长流（1）

    潘倩文和潘丽文相差五岁，他们的父母在意外中身亡，是由奶奶抚养长大的。
    潘丽文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小学唸完，没认得几个字，就跟着奶奶一块儿去工作，为的就是让潘倩文能够好好唸书。
    因为她天资聪颖，老师亦时时夸奖她，所以奶奶和姊姊，为了她的大好前程，愿意牺牲自己来造就她。
    所幸潘倩文懂事乖巧，拼尽全力奋发向上，考上全台最高等的大学，接着又靠着成绩优异进研究所，毕业后，便直接进入国际企业公司上班，短短几年便升职经理，为潘家争光。
    但她却在失去奶奶后，辞去了高薪工作，进入佛教团体，成了里头的负责人，并靠着自己的擅长的外语能力，致力于翻译和撰写，在不同的领域中，同样发光发热。
    潘丽文总是以她为荣，她亦把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放在心上，一有时间就前来探望她最亲爱的姊姊，并带领她走入佛法，让她在癌症治疗的期间，得以有个心灵归宿。
    对待冯柒，她更是爱屋及乌，疼爱有加，所以当潘丽文逝世后，不时前来关心他，帮忙他们打理生活一部分，例如晚餐和家事。
    「阿姨，我自己来就好，您别老是揽着做。」冯柒帮她提过手中的水桶，皱眉继续叨念，「你还有工作不是吗？我和阿爸两个人可以的。」
    「说这什么话，那群师姐你也见过的，万一我不过来，他们可是比你还会念。」她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我哪有很会念……」冯柒亦笑了。
    待冯柒放好书包，两人一块儿进入厨房忙活。
    「你那位朋友今天没来吗？」潘倩文边切菜边问。
    「您说澄君？」
    「对呀，那位小帅哥。」她朝他戏謔一哂，「不对，是男朋友。」
    冯柒：「……」
    潘倩文瞧着他脸红，打趣地大笑出声。
    那封信是她帮忙写的，故也清楚冯柒和齐澄的关係。
    为此，她还特地找了一天，带他出去吃饭，同他促膝长谈。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过一生的对象吗？”
    “不，阿姨不在乎你们的性别，我只管，你们能不能快乐。”
    “如果你们两人都确定了，也对这段感情没疑虑了，那就好好的走下去。”
    “阿姨无论如何，都支持你。”
    “只是……澄君的父母亲，也能接受吗？”
    最后这个问句，亦是他和齐澄担忧的部分。
    但齐澄总是让他放心，他一定会处理好这一切。
    虽然不是现在。
    他警告齐澄，至少要等联考结束，才能考虑摊开。
    两人因而稍稍争执，最后齐澄让步答应，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故他和潘倩文，没了这层的隔阂，可以畅所欲言。
    「没，哪有每天都腻在一起的……又不是女孩子。」
    「也是，男生的感情还是比较不一样。」
    冯柒頷首，「像黑豪和媛媛，恨不得能赶快上大学，然后一起搬出去生活。」
    「你呢？想搬出去吗？」
    冯柒认真的思考了下，「也不是说想搬出去，主要是想念哪间大学。」
    「说的也是，你们也是时候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她将肉放入锅里热炒，于滋滋热油声里，温柔地落下一句，「无论你选择哪条路，记住，我们都会默默地在背后支持你，成为你的避风港。」
    冯柒拿个碗筷的手一顿，垂下眼帘，飞快回身，不愿让她瞧见他红了的双眼。
    多好的家人，多么疼爱他的一群人。
    所以，他并不能辜负他们。
    会努力的，连着阿母的份，成为他们的骄傲。
    「阿姨。」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
    潘倩文转身，对上他的目光，轻轻问，「怎么了？」
    冯柒深吸口气，「谢谢您。」
    潘倩文点了点头，眸子里，闪着晶莹泪光。
    「傻孩子。」
    待冯刚回家，桌上已准备的一桌的好菜，他感激涕零的对着潘倩文说，「对不起，这段时间如此劳烦你。」
    「没的事，我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柒柒，一家人就别客气了。」她摆了摆手，豪气地朝两人说，「以后不准再谢来谢去，也不许再道歉，听到了没？」
    「是，阿姨。」冯柒绽开笑顏。
    冯刚轻轻頷首。
    潘倩文没有结婚，也不打算走入婚姻，她的人生太精彩，没能再去多想情爱。
    因潘丽文的逝世，她在往后人生中，接手了她没能完成的爱，对冯刚和冯柒视如己出，不求回报。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年迈老去时，还有这孩子伴她孤生，陪着她走至人生尽头，牵着她的手，直至她闔眼。
    潘倩文覻着冯柒的侧脸，欣慰一哂。
    「阿姊把孩子教得真好……」
    她对着冯刚说，冯柒已经上楼用功了。
    冯刚喝了口啤酒，默默点头。
    「孩子能快乐健康最重要，你说对不对？」她用手肘撞了他的臂膀，在在暗示着他什么。
    冯刚一愣，蹙眉瞪她，「老大不小了，别动手动脚。」
    潘倩文笑声向来豪迈，个性亦爽朗。
    冯刚是她挚友的哥哥，见过几次面，觉得这人憨厚老实便介绍给潘丽文。
    当初也多亏了她，才得以促成这对佳偶。
    否则这两人都是闷葫芦，也不知哪天能开窍，当时真是急死她了。
    「我回去了，你别喝那么多，伤身。」
    她站起身子，穿上外套，又继续嘮叨唸了几句。
    「好好，你回家小心，开慢点。」冯刚送她至门口。
    潘倩文挥了挥手，那张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痕跡的清秀脸蛋，朝他温柔一哂，轻轻对他说了这句，「柒柒真的是个好孩子。」
    冯刚目送着她离开，消失于巷弄间，这才转身回屋内。
    他站在楼梯口，望着二楼，一股酸涩感涌上。
    「柒柒，阿爸望你幸福……」
    冯刚低沉的嗓音，融入夜色中，父爱无垠。
    第二学期开始，课业压力亦愈来愈沉重。
    回归学校的冯柒，先是受到好友们的特别关照，接着迎来的，便是忙碌生活。
    每天几乎有写不完的作业，读不完的书，张忠韦甚至开始为他们的生涯做规划，一个个恳谈，对未来有何期许。
    冯柒在这阵子，也将心情逐渐做调适，不让自己过度沉浸在悲伤，适时的发洩过后，又会把情绪好好的做个整理，面对明日朝阳。
    齐澄更是于这段期间，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陪伴着冯柒，想着各种办法，让冯柒能够渐渐走出失去亲人的伤痛。
    「澄君，谢谢。」
    冯柒总是边道谢着，边欺身吻着他的唇。
    齐澄能感受得到，冯柒比先前更黏着他了，也愈来愈喜欢同他的肢体碰触，似乎他的温度，能让冯柒產生安全感。
    每当他们独处时，冯柒便会上前抱他亲他，甚是亲暱。
    但，当冯柒于夜半时分，又会倒卧在他的怀里，无声抽泣。
    他知晓的，静謐的夜晚，总会让人忆起悲伤之事，那白日忙碌中暂时忘却的疼，便会逐渐涌上。
    「别哭，我在……」
    齐澄始终能道的，能安抚他的只有这句，陪伴他身旁让他依偎自己。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冯柒总算能止住悲伤，不再时常泪流满面，望着潘丽文的相片伤满怀。
    他学会了，将思念摆放于家中每个角落，寄託在脑海的回忆中，柔软的存于他的心尖上，牢记着她生前给予他的爱。
    「阿母，一定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冯柒坐在沙滩上，对着茫茫无际的大海，轻声说。
    听着浪潮声，齐澄心上一片澄净，他握紧他的手，「我也如此相信着。」
    他们就这么呆坐至夕阳落入海里，这才起身缓步离开，一起去吃饭。
    用餐结束约八点了，往公车站的一路，冯柒轻轻晃着他们那十指紧握的手，抬首望着漫天辰星，笑的灿烂，「走，回家，以后……回到属于我们的家。」
    齐澄怔了怔，低低一笑，是默许。
    当回到各自家中的两人，躺在床上拿着电话，用话语编织着綺丽梦想。
    他们渐渐地，有了共识。
    对于未来，亦有了规划。
    「我们，会愈来愈好的。」
    冯柒如是说着。
    「对，会很好的。」
    齐澄温声回应着。
    情话绵绵了几句，他们才捨不得的掛上电话。
    翌日，两人继续如胶似漆。
    他们两人的感情，始终只有林棻媛和虞小棠知晓。
    冯柒同齐澄讨论过，是否要向蒋山豪坦白。
    但齐澄不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因此建议着，「不如毕业再说？」
    「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会更生气也说不定？」冯柒蹙眉烦恼着。
    齐澄觉得他这样子可爱，忍不住偷了个香，才接声说，「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自己身边的朋友，喜欢男生这事儿，所以我建议，先由女孩子们去试探，如何呢？」
    谈及这两位女生，让冯柒想起了一直没问出的事情。
    「澄君，你究竟为了何事而生气？」冯柒挑起了去年回忆，瞇着眼抓着他的臂膀，这是不再让他逃避话题。
    齐澄表情转为古怪，他万万没想到，冯柒还执着这件事。
    但既然两人现在都已经在交往，齐澄便坦白的如实交代。
    冯柒难得瞧见他，失了从容，窘迫不已的神情，不禁调笑他，「所以，你这是吃醋了？」
    「你不也吃醋了？」齐澄抬手轻捏他得瑟的脸，「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吃醋，反倒是生气的情绪佔较多。」
    他一字一句解释着，自己当时的情绪和感受，「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喜欢你，在乎你，所以才会產生负面情绪。」
    冯柒冷不防的又收到了他的情话和告白，心脏又是一阵胡乱的鼓动。
    「我那时也以为，你喜欢小棠。」冯柒亦将那时的心情，缓缓地告诉了他。
    「我不也是呢……」齐澄将人搂入怀里，抚着他的背脊，「所幸，我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没失去你。」
    冯柒加重力道，「我也以为，我的单恋终将告吹，虽然本就不抱冀望……」
    同性之间的感情总得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观察着，否则随意告白了，恐怕会酿成后悔不已的坏结果。
    幸运的是，他们是双向暗恋。
    「真好。」冯柒吻了吻他的唇，「谢谢你也喜欢我。」
    「我也……」齐澄将这吻加深，一吻尽，沙哑的嗓音轻声呢喃未尽的话语，「谢谢同样喜欢我的你。」
    他们望着彼此的眉眼，浓情蜜意。

 二十一、情长流（2）

    眨眼间，已进入了学生们最为期待的暑假。
    但他们因是准备进入联考的高三生，故暑假期间，依旧得来学校唸书，加强学习，并开始复习之前的课程。
    炙热的夏日随着蝉鸣到来，学生们汗流浹背，低声埋怨间，却还是努力埋头做习题。
    「好热好累又好渴，我不行了。」
    一到下课时间，蒋山豪无力的趴在桌上，一脸生无可恋。
    「振作点，你不是答应媛媛要把分数拉高吗？」冯柒用铅笔轻戳他的背脊。
    闻言，他更哀怨了，「我现在，每天都被她逼着读书，你都不知道，她安排了多少作业让我写，倘若我写错了，那张漂亮小脸瞬间变成母老虎。」
    冯柒听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怨懟的瞪着他，「太没良心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这是为你好。」冯柒指着身边的齐澄，「如果你的脑袋有他的一半，媛媛也不需要这么操心。」
    蒋山豪对着齐澄投以欣羡的眼神。
    齐澄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那都是柒柒的功劳，他很会抓重点。」
    两个学期下来，齐澄的成绩日就月将，凭藉着自己的努力不懈，加上冯柒的多方指导，于二下期末，总算挤进了全年级的第五名。
    冯柒一看到成绩，兴奋地将人抱个紧实。
    口中直喊着，「我家澄君就是这么优秀。」
    齐澄显得倒是冷静沉着些，他亲了亲他的唇，「你功不可没，这是奖赏。」
    逗得冯柒一阵面红，羞臊不已。
    这人似乎时时刻刻都得来句情话才甘心似的，叫冯柒的心脏实在快承受不住。
    太羞人。
    但他喜欢。
    「尽力就好，不需要和其他人比。」林棻媛走上前来，用书本轻拍蒋山豪的脑袋。
    蒋山豪一脸感动地转头望她，「我的媛媛真好。」
    她睨了他一眼，冷漠回应，「刚才不是喊我母老虎？」
    蒋山豪赶忙抱住她的腰，讨好着，「没有，你肯定是听错了，我家媛媛可是温柔的小太阳，融化我的心。」
    林棻媛：「……」
    她覻着蒋山豪那张黝黑的脸，笑得开怀露出一排白牙，绷着的脸瞬即瓦解，边笑边追着他打。
    冯柒和齐澄始终坐在位子上，趴着凝望彼此。
    周边的喧闹顿时无声，只馀窗边的风，彿乱了他们的心池，突然好亲对方。
    瞧出了彼此的渴望，默契的站起身，悄悄的来到顶楼，躲在角落边，任由齐澄将他困在双臂中，尽情地揉拧他的唇。
    冯柒攀着他的颈子，加深这吻。
    直到上课鐘响，他们才不捨分开，望着对方的双眸中，溢满爱意。
    齐澄轻咬了下冯柒有些红肿的下唇，在他耳边喃喃，「柒柒真香。」
    冯柒瞬间又爆炸了。
    他就这么红着脸，脚步颠颠的同齐澄回到教室。
    直至放学，他依旧春心荡漾。
    他想着，下次要反过来，让齐澄为他躁动不已。
    殊不知齐澄是极力的隐忍，才能表现从容。
    好想要他。
    齐澄老是梦回时分时，意淫着冯柒在他身下的模样。
    思着念着，发洩过后又是一阵空虚。
    随着日子一长，他对他的渴望愈发强烈。
    但他得忍，不能吓着冯柒。
    齐澄这龟毛又追求完美浪漫的性格，希望能给予冯柒的，是最为美好的第一次。
    所以截至今日，他们除了接吻，互相抚弄彼此难以克制的硬挺直至发洩，倒是没有过于踰越的举止。
    齐澄总是理智的能够喊停，这点让冯柒挺佩服的。
    所以也才可以浇熄冯柒那快奔脱的情慾。
    「晚安，我最爱的柒柒。」他替他盖好被子，温声说。
    今日是週五，明日放假，冯柒便来到了齐澄家过夜。
    虽然暑假期间还得上课，但少年少女们，依旧替自己的假期安排了些放松身心的活动。
    这个週末，他们相约去溪涧玩水，沁凉一夏。
    故冯柒便应了齐澄的邀约，同住一晚，隔日再一同出发。
    冯刚知晓倒也没说什么，隐约中似乎也习惯了。
    「澄君。」冯柒还捨不得睡。
    「嗯？」他依旧温柔的回应着他，「睡不着吗？」
    「对……你唱歌给我听吧。」冯柒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謔。
    齐澄：「……」
    他捏了捏冯柒的鼻子，「你明知道的，我唱歌难听……」
    冯柒闷笑出声，「知道归知道，就是想听，我还记得你的生日快乐歌……」
    他的话未落，便全数落入齐澄的唇里。
    他狠狠的把人吻了个遍，直至冯柒再度发洩在他手上，最后用棉被掩着自己，不再言语，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搂着人入睡。
    冯柒在心中暗暗骂着，「流氓。」
    温文尔雅的齐澄，那兽性的一面，冯柒算是见识到了……一半。
    翌日，来到了约定的时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上公车，往有溪流的地方去。
    下车走了一段路，他们听到了潺潺流水声，小时回忆瞬即涌上。
    这里的溪涧浅，所以不大需要担心危险。
    他们脱了鞋子，一脚踩入冰凉溪水，瞬即降低了身上的热度，倍感舒适。
    「看招。」蒋山豪和冯柒开始了打水大战，眨眼间，两人全身已湿。
    女生们则是坐在岩石上，同蒋木豪用脚打水。
    齐澄也没加入，亦走至他们身边坐下。
    「澄君不过去玩呀？」虞小棠凑上问。
    他摇头，「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闻言，两位女生先是一愣，嘴角逐渐上扬。
    「吃醋了？」虞小棠细声问。
    「他们都这样，习惯就好。」林棻媛接声说。
    齐澄望着他们一脸八卦，不禁笑出声来，看来他的心思正逐渐被看透。
    是有些醋意升起，但欣羡的成分佔得更多。
    他没有参与过冯柒的过往，从认识至今也不过一年又多几个月，所以他羡慕着，能拥有冯柒儿时回忆的蒋山豪。
    但转念一想，他可是能独佔冯柒的往后馀生，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醋意亦没这么浓。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清凉的水浇湿了他的裤子。
    当他抬首，阳光自树荫间洒落而下，将冯柒身上的水珠，映照出漂亮的波光，灿烂了他的目光。
    情不自禁的，抬手抹去他唇上残留的水珠，手指摩挲过他柔软的唇，心里一阵悸动。
    冯柒也因为他亲密的举动而一愣一愣的，过了半晌，才从林棻媛和虞小棠的曖昧目光中回神。
    齐澄搞什么！？
    这是他瞬间窜起的第一个想法。
    有被瞧见吗？
    当这想法升起时，立刻被自己打上叉号。
    因两位女生的目光太直接，不看见也难。
    冯柒悄悄的瞥了眼蒋木豪，却发现他一脸淡然，似乎早就知晓了他和齐澄的关係。
    蒋木豪亦察觉了他的目光，给予他颇为可爱的笑顏。
    冯柒：「……」
    看来，他是知晓了。
    那蒋山豪呢？
    是否也……
    「你们在做什么？」蒋山豪的大嗓门，拉回了冯柒游移的思绪。
    「我们渴了也饿了，一起去买吃的吧。」虞小棠站起身来，朝着眾人道。
    「好……」冯柒有些尷尬的回应着。
    林棻媛阻止了他的动作，眼神来回在他和齐澄的面上扫了一遍，勾起一抹曖昧浅笑，「我们去就好，你们俩帮我们看着背包。」
    他们面面相覷一会儿，齐澄率先开口道：「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了。」
    于是，蒋山豪便领着他们，往商店街走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冯柒这才颓然地靠在齐澄身上。
    「吓死我了……」
    说完，他抬眸给予了齐澄责备的眼神。
    齐澄自知理亏，耸耸肩又给了他一个吻，「抱歉，我失控了。」
    冯柒怔了下，抿了抿唇，幽幽说着，「……迟早会被发现的。」
    「目前大概只有黑豪不知道吧。」齐澄无奈一哂。
    冯柒认同的点了点头，「没错，他从小到大都是最迟钝的。」
    「嗯，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齐澄忍不住又有些吃味。
    「吃醋了？」冯柒掰过他的脸，上下左右覷了个遍，察觉了齐澄眼里那一丝丝的不悦，愉快的又说，「这么爱吃醋怎么行？」
    齐澄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将脸凑上，沉声道：「亲我一下，我就会好了。」
    他的嗓音带着些许的暗哑，搔的冯柒心痒，耳尖剎那红了。
    齐澄笑出声来，他站起身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他走到水里，转头朝他说，「逗你玩的，别当真。」
    当他蹲下身子想用溪水让自己冷静下时，突然手臂一紧，一道轻柔的呼吸落在他的颊上，近在眼前那如羽翼般的浓睫，在阳光下落下一片阴影。
    冯柒正在吻他。
    齐澄怔忡不已。
    他轻轻咬着齐澄的唇，趁他啟唇时，将舌探入他的口中，捲起他的舌，交缠在一块儿。
    两人倒卧在水里，任由溪水浸透他们的衣服，打湿了他们的身子，却没有人愿意停下这深吻。
    一吻尽，调整呼吸后再次凑上，直至两人喘气吁吁。
    「柒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齐澄哑着嗓音问。
    随时都会有人回来的。
    「我知道……」冯柒答覆他的语气，坚定无比，「我不怕。」
    齐澄将他这副表情收入心里，眼眶有些泛红。
    就在他还想再啟唇时，却听见了后方传来脚步窸窣声。
    还来不及分开，直接对上了三双眼睛。
    虞小棠神色有些尷尬，她悻悻然地说，「那什么……我们回来了。」
    冯柒和齐澄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佯装镇定地回道：「刚刚澄君滑倒。」
    林棻媛挑高眉，冷静答道：「……我们都瞧见了。」
    蒋木豪跟着接话，「嗯，一清二楚。」
    虞小棠默契的续道：「所以黑豪气到不行，先回家了。」
    冯柒先是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什么？」
    他们三人提着饮料和便当步入，坐至大岩石上。
    「我想……你应该要亲自跟他解释一番。」林棻媛打开便当，递给冯柒，一脸正色地说，「我认为他气的点，不是你们谈恋爱，而是……」
    冯柒頷首，逕自接话，「隐瞒。」
    这是他和蒋山豪十几年的默契，所以他懂。
    「我去找他。」冯柒站起身，「他应该还没搭上公车。」
    齐澄跟着他一块儿奔跑至公车站，却瞧见公车正巧驶离。
    叹了口气，只得下週见面时再同他解释了。
    「你也不用太着急，让他冷静几日吧。」林棻媛拍了拍他的肩，「我想，黑豪会理解的。」
    「对，柒哥你别担心。」蒋木豪亦跟着安慰。
    「……谢谢你们。」冯柒朝他们笑了笑。
    既然是多年至交，冯柒亦懂他的性子和脾气，他思量着，该如何去面对他的怒气。
    但兴许这一次，没那么简单。

 二十二、情长流（3）

    蒋山豪自认对于冯柒很了解，因为他们打从幼稚园就认识了。
    当时小霸王的他，瞧着冯柒生的好看，又是一副瘦弱样，就想欺负人家。
    殊不知冯柒机灵，动作又敏捷，最后是他被他压在地上哭着求饶。
    老师还因此责备了他，所以他一度讨厌过冯柒。
    班上还有个喜欢黏着冯柒的小女生，那便是林棻媛。
    林棻媛自小活泼人缘好，所以蒋山豪自那时起，就不时关注着这女孩儿。
    每每看到她跟在冯柒身边，他就更厌烦冯柒了。
    直至有一天，林棻媛的娃娃被野狗叼走，他和冯柒追了那野狗好一段路，并默契的拿起木棍，一前一后挡住野狗去路，小小身子奋力一挥，小石头一丢，野狗被两人的气势吓跑，丢下娃娃溜的不见狗影。
    自那日起，两人纷纷对彼此起了英雄惜英雄的心态，便放下相看两厌的心，握手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蒋山豪想起那段过往，不禁觉得，他们好幼稚。
    垂首忍不住笑出声，却又忆起了溪边之事，一股怒气又开始翻腾。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是因为冯柒喜欢男生？抑或是冯柒没有告诉他这秘密？还是他竟然是一群人中最后一个知晓？
    当时在现场，他的心情宛如晴天霹靂，脑袋浑沌一片，连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他他他……他们在做什么？」
    三人都没答话，因为这是用眼睛就能看懂的事情。
    谁会和自己的好朋友接吻？那肯定得是喜欢着对方，况且这两人，一副玩笑的样子也无，凝望着彼此的双眸是如此真情蜜意。
    林棻媛率先啟唇，「那什么，就……你看到的这样。」
    虞小棠赶忙点头，脸颊有些红润。
    第一次看到现场，她简直是激动万分。
    蒋木豪乾笑几声，其实之前他就有瞧出端倪了，只是不大确定而已，如今撞见了，算是落实了他的猜测，故也无太大的惊诧。
    唯独蒋山豪。
    全然不知情的一人。
    他愣了半晌，默默地把手中的袋子交给他们，一句话也不说的就转身离开。
    林棻媛想追上去，却被蒋木豪挡下，他摇了摇头，「这时候就让我哥自己静一静吧。」
    她嘴唇翕张几下，也明白蒋山豪的性子，于是就没再有所动作。
    接下来，冯柒两人便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而蒋山豪，正巧遇上公车到来，眼神茫然地坐上车子，还差点下错站。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只说了句身子不适，便上楼躲在房里休息。
    蒋木豪回到家后，蒋母还问着，「你哥怎么了？跟媛媛吵架了是不是？」
    「没有，他们好得很，他就是被雷劈到而已。」蒋木豪说完，就去洗手准备吃饭。
    蒋母：「？？？」
    后来蒋山豪还是按耐不住肚子饿，下楼吃完饭后，又回房里待着。
    他就这么鬱闷了好几日，甚至连冯柒来找他，他都以各种藉口回避。
    暂时，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冯柒，还是先躲着吧。
    直至一週过后，学校总算开学。
    蒋山豪叹了口气，他知道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所以他黑着一张脸，走进教室，浑身气场宛如暴风雨将袭来，没人敢上前招惹他，只敢细声问着林棻媛，他发生了何事。
    林棻媛也不过笑了笑，悠悠地说了句，「没事，他这是在滂沱大雨中，醒悟人生道理罢了。」
    眾人：「？？？」
    蒋山豪自鼻间用力哼气，飞快坐到位子上，连瞧都不瞧冯柒和齐澄一眼。
    齐澄有些歉然，因他知晓，冯柒的情绪也好不倒哪去。
    「别理他。」冯柒愤愤说。
    连见面也不敢，如此胆小不配当男人。
    冯柒每次碰壁，便在齐澄面前如此谩骂蒋山豪。
    隔天，又骑着脚踏车去他家寻人。
    但这一次蒋山豪似乎铁定了心，就是不愿意和他攀谈一句话。
    冯柒其实挺难过的。
    毕竟，他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
    齐澄想去帮他同蒋山豪解释，却被林棻媛阻止。
    「放心，他们打一架就好了。」她说完又补一句，「但你别担心，他打不过六柒。」
    总之，齐澄带着困惑来到了开学日，瞧见这两人依旧没有要和好的情况，有些着急。
    反之林棻媛愜意的很，似乎早就习惯了他们两的吵架。
    虞小棠同齐澄面露担心，蒋木豪则是安慰着她，「很快就会和好的。」
    结果，这两人就这么愈走愈近，虞小棠没想到，她最后会栽在一个小学弟手上。
    但这都是未来的事了。
    现下，这对好兄弟可得想办法先和好。
    于是冯柒在放学时分，二话不说跩着人上顶楼。
    他的力气之大，蒋山豪是被他半拖半拉的上楼，一路上他骂骂咧咧，却也不太敢反抗。
    如此也好，他也是该把话说清楚了。
    齐澄等人因为担心，偷偷的跟上楼躲在暗处偷看。
    顶楼的风比较强，将两人的衣襬吹的凌乱，面上神情更是严肃的仿若即将变天，下起骤雨。
    「蒋山豪，你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别给我躲躲藏藏。」冯柒冷着一张脸，气势凌人。
    齐澄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冯柒，虽然一副兇巴巴的样子，却莫名很帅，帅的让他好心动。
    惊觉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他赶紧回神专注现场。
    蒋山豪亦是第一次见他这模样，有些后怕，但他不能退缩，否则就输了。
    于是，他深吸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你把我当什么了！？」
    似乎这一吼，将他的情绪全引了出来，一句一句的，他把真心话全都倾泻而出，毫无保留。
    「我们不是兄弟吗？你为何不跟我说？」
    「我像个白痴一样，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懂我有多错愕，多难过吗？」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马的，兄弟是这样当的吗？」
    他的肌肤黝黑，此时却是气得涨红，他喊到最后，声音转为哽咽。
    「……我根本不会瞧不起你，你就跟我说一声就好，谈恋爱又没什么。」他窜紧拳头，走上前扯住冯柒的衣领，「但你，却一个字也没提。」
    冯柒覻着他，始终默默无语。
    甚至也没推开他，就这么任由他发洩。
    然后，他看到蒋山豪哭了。
    一位人高马大的男生，就这么在他面前流下男人的真性情。
    说个实话，冯柒有些错愕。
    林棻媛则是笑出声来。
    冯柒憋了半晌，这才吐出一句话，「……我说黑豪，你该不会也喜欢我吧？」
    蒋山豪这一听简直炸了，他推开他，忿忿骂着，「他妈的，你安静这么久就只说这句屁话？」
    冯柒差些笑场，收了收表情，他悠悠问，「看来是我误会了，你不喜欢我。」
    「靠，谁喜欢你这爱臭脸的，我……」
    才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他是喜欢冯柒，但不是那种喜欢啊。
    总之，蒋山豪被冯柒弄的脾气都没了，一脸懞。
    「对不起。」
    还没回神的蒋山豪，这三个字悄然于风中传入他的耳里。
    他愕然抬头，正巧对上冯柒那双满怀歉意的目光。
    「对不起，我没亲口告诉你，我和齐澄在谈恋爱。」冯柒缓步走上前，眉目却是染上笑意，「但是我也没告诉其他人，所以你是我的朋友中，第一个听见由我本人亲口说出的。」
    言下之意，就是蒋山豪太迟钝了。
    全世界都知晓了，就他不知。
    蒋山豪愣了半晌，这才听懂冯柒在骂他笨。
    但最后那句话，却又抚平了他受伤的心情。
    「六柒。」他郑重啟唇。
    冯柒捎着笑意望他。
    「对不起。」他亦笑了。
    蒋山豪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没等冯柒再接声，又说，「你永远是我的兄弟，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站在你这里。」
    「……谢谢。」冯柒听着有些感动，他回望着他的，是最为真挚的友情。
    兄弟一生一起走，情长海阔天空。
    男子汉的柔情，他们懂。
    接着，蒋山豪对着躲在暗处的那些人喊着，「万一齐澄敢惹你伤心，我这拳头不会客气的。」
    话落，他还佯装摩拳擦掌的样子。
    齐澄笑着步出，慎重答应，「我不会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人总算和好，可以去大吃大喝啦。」林棻媛大笑着上前，抱住她亲爱的男朋友，在他的脸颊上亲一口。
    蒋山豪方才的豪情大狼狗样，瞬间转为小奶狗，羞红了脸，逗乐眾人。
    「今天要不醉不归。」虞小棠亦拉着冯柒和齐澄的手臂，笑得开怀。
    「未成年不能饮酒。」蒋木豪轻声提醒。
    「我快成年了，再十天。」她开始和他斗嘴着。
    齐澄和冯柒互望一眼，瞧着眼前闹腾的眾人，心里更是感到一阵踏实。
    他们很幸运，连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们都愿意支持他们，没人反对，更没人会觉得他们噁心。
    「谢谢你们。」
    两人，真心诚意地朝着他们道谢。
    「客气什么。」
    「好彆扭别这样。」
    「亲一个如何？」
    冯柒笑着推了推他们，「别闹，谁要亲给你们看。」
    「上次不就亲了？」林棻媛搭着他的肩，一脸戏謔。
    「……你们好烦。」
    眾人笑闹着，喧腾着，在高中最后的一年，把握着青春时代的真挚友情，留下了最烂漫的回忆。

 二十四、情长流（5）

    隔日甦醒，齐澄对他百般照护和呵护，就怕弄疼他，累了他。
    冯柒简直哭笑不得。
    他也是男的，没那么脆弱，况且齐澄真的太温柔了，让他疼的感觉没那么强烈。
    冯柒琢磨着，下一次，他也要反过来让齐澄舒服。
    但他殊不知，这一辈子根本没有这一次。
    自从那一次的亲暱过后，他们更爱触碰对方，偶尔会在家里无人时，齐澄便要了他，看着冯柒在他身下哭哭唧唧的模样，总是让他很满足。
    太可爱了。
    他总是这么夸着他，从认识之初，至今依旧没变。
    冯柒虽然还是骂骂咧咧，却仍然喜欢听他的各种夸奖。
    当短暂的寒假结束后，他们即将面临的，就是如潮涌般的联考压力。
    两人倒是胸有成竹，从容地应付着每一次的模拟考试。
    他们互相勉励着对方，朝着同一个目标迈进。
    做得到的。
    两人坚定地相信着。
    课业忙碌之馀，他们还给予彼此安排休憩的时间，像是打球、吃饭、看电影或一起慢跑等，毕竟弹簧拉得太紧可是会崩断，故适时放松，才能让混沌的脑袋得以重新整理。
    时间飞快，四月亦悄悄到来，冯柒随着冯刚来到潘丽文的墓前，双手合十祭拜。
    冯柒把自己和齐澄的这段感情，于心中清楚地告知了她，并把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和期许让她知晓，他想潘丽文一定能听得见的。
    因为他可是她最爱的儿子。
    「回家了。」冯刚见他站这么久，便出声唤他。
    冯柒抬眸，伸手拭去颊上的泪水，随着他的脚步下楼梯。
    父子俩一路无语，直到坐上车后，冯刚才对着他说，「联考加油。」
    冯柒愣了下，扬起笑顏，「阿爸你放心，我会的。」
    冯刚轻轻点了下头，「想吃什么，阿爸带你去吃。」
    冯柒又回復平时精神奕奕的模样，同冯刚一块儿享用美味中餐。
    那是他儿时的回忆，最熟悉的麵店，点着记忆中那道倩影，喜欢的肉燥麵和小菜，吃的心满意足。
    回到家后，夜里又是哭得一塌糊涂。
    他今日同潘丽文说了好多话。
    「阿母，我想你了……」
    这一夜，冯柒于梦里，似乎瞧见了潘丽文的身影，正在厨房中忙活。
    当他唤着她阿母时，她转头对他露出，那久违慈爱的笑容。
    冯柒是哭醒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擦乾了泪水，这才下楼。
    果然一年过去，那份思念依旧浓烈。
    春风拂来暖意盎然，花盆里的鬱金香开了。
    阿母，您看见了吗？
    冯柒望着花儿，莞尔一哂。
    一回身，越过大树，那道人影依旧在那里，朝他露出笑容，温柔等他。
    会幸福的。
    他想。
    殷殷盼盼的毕业照，在一阵笑闹中终于拍完，紧接着就是最让考生紧张的联考了。
    考生们调整好心情，带着不安紧张的情绪来到考场。
    当铃声一响，马上埋头做题，刻不容缓，分秒必争，就怕自己写慢了。
    考试有个原则，就算不会也不能空白。
    所以考生们飞快地写完一次，再回头检查和确认自己不会的题目。
    熬了两天后，终于在最后一声鐘响，可以将书本丢到楼下，大笑出声。
    无论是非成败，皆已尽力就足够了。
    「终于考完了！」蒋山豪欢呼出声。
    「可以去唱个啦！」林棻媛搭着她的肩，跟着欢呼。
    「呜呜，但要毕业了，我不要离开媛媛。」虞小棠抱着林棻媛假哭着。
    「不哭不哭，我不会离开你的。」说完，她大方地在她脸上啵了一口。
    两个女生，抱在一起笑得愉快，其实内心是非常的捨不得彼此。
    故在毕业那天，他们两人哭得最惨。
    虞小棠抱着林棻媛，哭着说，「媛媛，我捨不得你。」
    「我也是……你去日本以后，自己要保重知不知道？」林棻媛亦泣不成声。
    虞小棠高中毕业后，便决定前往日本留学。
    放榜那天，她虽然也考了个国立大学，但去日本求学的决心毅然，故放弃了。
    林棻媛支持着她，鼓励她读自己喜欢的，学自己想学的，让她很感动。
    而林棻媛则是选择了高雄的大学，陪着蒋山豪留在这里。
    他们的成绩落差大，所以她也知道蒋山豪不可能同她考上同一间大学，但无论怎样都好，她才不在乎这些，只要对方肯努力，肯辛勤耕耘，学歷都不是问题。
    至于冯柒和齐澄，在看榜单时一副波澜不惊，从容不迫的模样，叫眾人欣羡。
    因为他们太有把握了，所以全然无紧张感。
    倒是林棻媛和虞小棠，替两人欢呼出声，又叫又跳的，比俩人还要兴奋。
    冯柒顺利的考上了t大的医学院，齐澄则是管理学院，虽然不同科系，却依旧能在同一所学校中就读，已让他们够满足。
    「恭喜。」
    一声声的祝贺，亦让冯刚笑容满面。
    他为这么家争光了。
    他是他们的骄傲。
    「傻孩子。」
    潘倩文看到榜单时，眼眶泛泪着笑骂他。
    「你可要好好保重。」
    「我会的。」
    冯柒抱了抱她，感谢着她这段时间的付出和陪伴。
    而正式毕业那天，蒋山豪于毕业典礼中，难得落下男儿泪。
    他抱紧冯柒和齐澄，要他们好好保重自己，时常联系。
    冯柒拍了拍他的肩，打趣的戏謔他，「你果然暗恋我。」
    接着这对好兄弟就是一阵追打。
    虞小棠亦上前拥抱两人，给予他们祝福，「澄君可别让我们柒哥伤心了。」
    冯柒揉了揉她的头，「他不敢。」
    闻言，她破涕而笑。
    林棻媛倒是比较镇定，他亦警告齐澄，「可别负了我们六柒。」
    齐澄简直无辜至极，为何他才是那个坏人。
    冯柒大笑出声，「谁让你生的太好看。」
    齐澄捏了捏他的下頷，「你就喜欢不是吗？」
    冯柒瞬间红了脸。
    但不可否认的是，冯柒当初动心，确实是因为齐澄这张脸。
    所以说，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肤浅。
    但还好他有继续肤浅下去，故才能拥有这位男朋友。
    冯柒乐呵一笑，眾人赶忙拿出墨镜。
    太刺眼了，比今日的艷阳还耀眼。
    齐澄和冯柒的家长，亦都到场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给予这两个孩子隆重的祝福。
    冯刚这是第一次同齐澄的父母见面，他稳重大方的向两人寒暄打招呼。
    两位爸爸就这么相谈甚欢着。
    后来，齐澄拉着冯柒让齐一心帮他们拍张合影，接着又拿着相机，主动为冯柒和冯刚拍了张父子合照。
    照片中的这对父子，笑的羞赧又开心，后来还将这张照片裱框。
    冯刚总是在思念儿子时，会拿着这张照片，望了许久才放回去。
    冯柒亦同，远在他乡思念不断，这张照片倒是稍稍安抚了他的想念。
    总之，一切都顺利圆满，除了一事。
    齐澄在毕业典礼结束后，回到家中时便把柜门给摔了。
    比起冯柒的父亲，齐伍倒是开明许多，他先是一愣，只道一句，「如果你自己没疑惑，我不干涉你的选择。」
    藤桑杏一开始是无法接受的，她装傻着，「说什么傻话，我吃饱了，你可得帮忙洗碗。」
    齐澄见她起身，赶忙又坚定的说，「妈，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柒柒……」
    「……别说了。」落下这句，藤森杏选择逃避此事。
    那一日，客厅已无人影的夜半时分，她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齐澄小时候的影片一宿未眠，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哭红了一双美眸。
    「瞧瞧你，长这么可爱，女孩子多喜欢……你怎么就……」
    她轻声呢喃着，心揪成一团。
    一个礼拜过后，她才愿意同齐澄谈论此事。
    母子俩坐在沙发上，相望无语。
    就在齐澄欲啟唇时，藤森杏总算开口。
    「你确定吗？」她劈头就问了这句。
    齐澄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确定他就是我想要一辈子的人。」
    「但他是男生……」藤森杏沉默半晌才又泪眼汪汪的说，「你知道的，这不正常呀。」
    齐澄走上前去，坐到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说着，「妈，我很正常，只是喜欢的人，刚好性别和我一样而已，我是真的真的好爱这个人，无关性别。」
    藤森杏没再接声，她无声落泪着，无论齐澄怎么安慰也没停。
    后来，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月。
    齐一心不时跑到房里安慰她，同她聊天，谈着心事，望她最爱的母上大人能够释怀。
    终于，她再次将齐澄唤入房内，抱着他好一会儿才啟唇，「记得，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们身边，支持你们。」
    齐澄收紧力道，连声说谢。
    由衷感谢着，她的宽容和接受。
    这是多么不容易，这是得有多深的爱，才得以释怀。
    他擦乾她的泪水，牵着她的手，坚定的对她说，「妈，我爱你。」
    藤桑杏笑着也给了他满满的慈爱，亦愿意接纳他们的爱情。
    只要孩子们幸福、快乐，她也不奢求了。
    后来，齐氏夫妇央求要和冯柒的父亲见上一面。
    冯刚答应了。
    他们这一聊就是一个下午，离开前皆扬起释怀浅笑，眼眶通红的向彼此道别。
    待齐家人都回去后，只剩这对父子的独处。
    「柒柒。」冯刚向来性子温和，嗓音亦柔。
    冯柒抬首，神色紧张的瞧着他。
    冯刚凝望着他半晌，这才递给了他一个信封袋，温声道：「打开看看。」
    当冯柒一瞧见里头之物时，顿时让他像个孩童，站起身上前抱住冯刚，下巴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掉眼泪。
    「这笔钱拿去存，让你去北部念大学用的。」他拍了拍他的肩。
    「阿爸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你的骄傲。」冯柒激动着。
    冯刚将冯柒稍稍拉开，扶着他作正，又拿出两个他特地去求来的护身符，放至冯柒手心里。
    「这护身符收好，你和阿澄一人一个。」他用那双长满茧的大手揉了揉他的头。
    冯柒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溃堤，他哽咽着声音说，「阿爸，谢谢……」
    「我只剩你了，所以我希望你快乐、你幸福，但这条路不好走，所以阿爸会当你的后盾，有事情都要跟阿爸说，好不好？」
    抬起他的脸，冯刚替他抹去泪水。
    冯柒大声哭着，用力点头，「阿爸，对不起、对不起……」
    冰终于融化，在夏日炎炎中化成一滩清水，蒸发在空气中。
    冯柒和齐澄使劲挥手，向月台上的至亲们道别，「再见，你们要保重。」
    他瞧着冯刚脸上的笑顏，再次模糊了视线。
    这天，风和日丽。
    我好喜欢这群人。

 二十七、他和他（3）

    六月，凤凰花开，艳丽的花朵在春末绽放，替莘莘学子们，献上絳艳红锦灿，炎炎如青春时光，绽放着璀璨光采。
    拍完了学士照，转眼间也终于迎来了毕业。
    齐澄代表全校师生上台演讲，他将于大学四年间所获得的经验和体悟，一字一句清楚地传递给台下学生们。
    他们都是即将翱翔的鸟儿，将揹负起责任及累积满腹学识，坚强乐观地展开新的旅程。
    最后一句共勉励，获得全场掌声。
    冯柒泪眼盈眶，用力鼓掌。
    自齐澄上台他的视线紧黏在男朋友身上，甚是骄傲的激动着。
    这一日，虽然冯柒还无法毕业，却依旧获得了一张穿着学士服的合照。
    齐澄手上，还捧着冯柒特地买来送他的鲜花，笑的如骄阳耀眼。
    总之，他们给彼此留下的极好的回忆。
    医学院的学生得读七年，故毕业的齐澄，则是先进入北部的外贸公司做学习，为将来接手自家事业而磨练，大五大六先进入实习医学生阶段，熬到了大七的亦开始在医院展开实习医师的生活。
    岁月流转间，在庸庸碌碌的课业和工作里，冯柒终于迎来毕业。
    他们虽然见面的时间减少了，但为了能够给予家人和彼此最好的生活，这点辛劳他们都承受的起。
    「柒柒确定要回高雄吗？」
    好不容易两人终于挤出时间吃饭。
    当然在这之前，齐澄则是于冯柒身上饱餐一顿后，这才替爱人煮了顿美味的日式料理。
    「对呀，我和少然哥深谈过，他也答应我，愿意让我成为他的学生，所以我决定回高雄待在他身边学习。」冯柒嚥下麵条，仔细说着。
    「……是左医生。」齐澄微蹙眉，话语间藏着醋意。
    冯柒乐了，往往都是他在吃醋，现下风水轮流转，偶尔瞧着爱人一脸哀怨的神情，也挺有趣的。
    「叫左医生多生疏，都这么熟稔了。」冯柒佯装不在乎的说。
    「唤少然也太亲暱……总之不准。」齐澄咬牙切齿，霸道起来是不输冯柒的。
    他不是个会去限制情人交友的对象，但会吃这个醋不是没有原因。
    左少然当初是潘丽文的主治医生，在得知潘丽文逝世的消息，还特地送花给他们。
    之后冯柒因母亲的逝世，立志成为血液肿瘤科医生，并曾经多次找左少然请教，关于从医的未来志愿。
    左少然告诉他医者仁心，这条路不好走，往往你期盼的结果，却会因为各种变故，使得一条命就这么消失于人世间，那悵然若失的无助感，几年后才能习惯和释怀。
    「我会努力的。」冯柒始终没有动摇，坚定的阔谈理想。
    左少然大概是被他眼底的坚强给动容，两人留下了联系方式，并时常询问着冯柒的求学状况。
    冯柒把他当作哥哥看待，齐澄则是把成熟稳重又帅气的左少然当作情敌警戒着。
    这人有太多吸引人的特质了，纵使他自个儿觉得魅力不输他，还是得防患未然，毕竟左少然没有结婚，也没听冯柒说过他有对象。
    男人的直觉往往很准的，他怀疑他的性向亦同。
    但他知晓左少然可以在冯柒想成为医生这一途给予极大的帮助，所以他只是醋在心里，没有任何实质的阻扰动作。
    冯柒捧着他的脸，笑得开怀，他左覷右瞧了一会儿，这才将唇落在他的眉眼间，温柔安抚。
    齐澄挑眉，搂过他的腰，让他跨坐在他的大腿，抬首同他对望。
    温热的气息如棉花般轻吐在彼此脸颊上，眼里闪过一阵扰乱涟漪的悸动。
    「柒柒。」他呢喃着。
    「嗯？」冯柒瞇起眼，带着一丝诱惑意味回应他。
    「……你是我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吻着冯柒那怎么亲也不觉腻的薄唇。
    冯柒有小唇珠，每次接吻时，齐澄总会忍不住轻咬。
    他时常在床上时，被冯柒骂着流氓或变态。
    齐澄不否认，谁让对象是冯柒，他如此深爱的人，遂他不介怀，反倒将人弄得舒舒服服，一块儿沉沦在爱恋情慾中。
    「好，我是你的。」冯柒嗓音佈上情慾，低沉回应。
    齐澄将人抱起，托着他富有弹性的臀，吻着他的唇，小心翼翼的回到房里。
    门后，又是一阵香汗淋漓的翻腾覆雨。
    兴许是一段时间没做了，他们就这样折腾了一整晚。
    翌日，冯柒全身痠痛，哀嚎连连，只好由齐澄替他请假。
    但他们都知道的，下次依旧不会节制。
    谁让男朋友太可口了。
    结束了这里的工作和租房，他们准备回家乡。
    找了天晴天日，一起整理着，这七年间于这间小屋里的点点滴滴，冯柒忽感有些不捨。
    毕竟此地的回忆太多了，他又是个念旧的人，难免鼻酸。
    他边整理边忆着，两人交往至今，吵架次数屈指可数，有时想吵却又被齐澄的温柔攻势给削弱气势，于是就莫名其妙的又和好了。
    至于癥结点，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沟通，感情愈加融洽。
    加上，他们愈发成熟，思想观念更是逐年改变，对彼此的包容和心疼加深，故捨不得吵了。
    冯柒不禁微微一笑，心里溢满充实感。
    当他把箱子封好后，就坐在地上享受着阳台窗边那温暖舒适的清风。
    风拂过他的发丝，凌乱了他那稍长的瀏海，阳光落在那张益趋成熟的脸庞，冯柒脱了少年稚气，悄悄地又更帅劲十足，俊逸的侧脸，让自房门步出的齐澄，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怔忡半晌，悄声坐至他身旁。
    两人就这么挨着彼此，久久无语，却寧静的让他们感到舒适幸福。
    「明天就要回家了。」齐澄率先开口。
    冯柒微微頷首，带着笑意瞥了齐澄那完美无瑕的侧脸，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
    他的齐澄，总是有股清香，就如同他这人一样，美的叫他为之着迷。
    齐澄的相貌愈发精緻，柔中带刚，就算用漂亮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我男朋友生的真好看……」
    冯柒满足的细语呢喃。
    齐澄侧头，鼻尖直接点着他的，亦学着他磨蹭几下，「我男朋友又帅又可爱。」
    冯柒笑出声来，「可爱就不必了。」
    他们凝望彼此，笑声回盪在青春里。
    谁都无法确认未来会如何，现下重要的是当下，这份相爱之情能无涯便足够了。
    其他的事情，他们会携手共同去面对的。
    整理好行李，告别了这里的友人，他们便牵着彼此的手，缓步往客运站的方向去。
    在台北待的这七年很充实，两人也总是抽出时间到处游玩，感受着和自己家乡不同的景致和人文气息。
    有点不捨，却又思乡，他们答应了，一定会再回来这拥有诸多回忆的城市。
    「走吧。」
    冯柒再望了一眼，这才和齐澄离开此处。
    坐上计程车，往客运站的方向去，等了半晌总算上车。
    回高雄的路途有些遥远，司机技术挺好，开的平顺又稳，冯柒亦是睡得很安稳。
    他几乎整个人靠在齐澄身上，茫然间他感觉有隻手正在抚摸着他的发，缓缓地移至他的面上，时而轻捏他的鼻子，时而轻捏他的脸颊。
    冯柒睁眼，怒了。
    他拍开他的手，「我在睡觉。」
    齐澄自喉间溢出闷笑，「太可爱了，忍不住想逗弄。」
    「你真当我是猫呀？」冯柒横了他一眼，继续闭眼歇息。
    「嗯，你是我的猫。」他俯下身咬了一口他的那高挺的鼻尖，小声说。
    冯柒差些笑出声来，这人是怎么回事？究竟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电视剧。」齐澄瞧出了他眼中的困惑，「最近有部爱情剧就是这么演的。」
    冯柒：「……」
    他知道齐澄喜欢看剧，没想到却还学以致用。
    不必，真不必。
    「别再乱学。」于是，他狠狠警告。
    「嗯，不学了，我改唱情歌给你听。」齐澄这五音不全的，立即哼唧几个音。
    冯柒捂住他的唇，可不想在客运上失控大笑。
    但笑意随即被攀升的羞赧给掩盖而去。
    他收回手，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心……
    居然被舔了？
    他才是猫吧？
    最后，齐澄趴在冯柒的背上，笑了好久。
    冯柒愤愤地往他的腰间捏了一把。
    就如当年一样，继续霸凌着他的同桌。
    却没想到，这缘份竟会是一辈子。
    他们是搭中午的车班，故下午才到站。
    看到了窗外自己熟悉的景致，两人皆是雀跃不已。
    回来了。
    他们最爱的高雄。
    当客运停下，他们下车拿好行李，一转头，路灯下停着熟悉的黑色轿车，车子旁还有位叫他湿了眼眶的人，他杵在那儿，默默抬首，殷殷期盼着客运的到来。
    冯刚提前告诉齐澄的父母，会前来接他们回家，让他们不用再跑一趟。
    他先跟冯柒确认了从台北的发车时间，自己再估算客运抵达高雄的时刻，便早早就在此处等候。
    电话中只嘱咐他小心，没告诉他会前来接送他们，这是他想送给宝贝儿子的惊喜。
    所以当他看到冯柒下车时，内心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但冯刚性子木訥，所以没有太明显的表现出来。
    所幸冯柒懂他，他从冯刚眼中瞧见了，对他的层层思念。
    他欣喜若狂，几乎是用奔跑的撞入冯刚展开的双臂中，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尽情地撒娇着。
    七年的分别，终又团圆……
    「阿爸，我回来了。」

 番外｜我是他老公

    冯柒工作时不大有太多的表情，如果不开口显得有些清冷，故新来的小护士一开始都有些惧他。
    唯独对待患者，他才会展现出他的温柔，当小护士们瞧见了这一面，才知道他们冯医生面傲心软，熟稔起来，还能发现他爱叨念的一面。
    加上左少然对他百般照顾，不禁私下凑起cp，齐澄因此不悦过，因此一有时间，便会去接人下班。
    这一日，冯柒面色肃然来回穿梭于诊间和病房，如此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得以休息。
    他脱下医生袍，穿上自己的风衣外套，向同事们打声招呼后，便准备离开医院。
    当他来到大门前，却被一人唤住。
    「冯柒？」那人的嗓音带着一丝喜悦，却又不是很确定。
    当冯柒转头，对上那人的目光，愕然杵在原地。
    男子面上的笑容加深，快步走了上去，他的身高比冯柒稍微高了半个头，微微垂眸凝望他。
    他的五官深邃，混血儿的面孔搭着淡色瞳孔，高挺鼻樑，性感薄唇，高挑精瘦的身型，瞧着比模特儿还要引人注目。
    此刻，他的眼底盈满笑意，直直盯着冯柒。
    他低沉温润的嗓音，传入耳膜震盪了那陈年已久的回忆。
    冯柒愣了半晌，嘴唇翕张几下，这才把那人的名字喊出，「……秦竹淮？」
    秦竹淮笑容添上一丝丝苦涩，「好久不见了，小柒。」
    秦竹淮是冯柒国中时的男朋友，他们是在学校举行的才艺表演中认识的。
    他是乐团主唱，在学校亦是风云人物，跟谁都好，却又疏远，似乎没有真正付出真心过，也无听说他有女朋友。
    冯柒当时和林棻媛一起表演，她弹琴他唱歌，长相清秀的冯柒亦是人气旺盛。
    两人于后台认识，也在缓缓认识中瞧出彼此的性向，友情维持了半年，昇华成为情人，虽然这段感情亦约莫交往半年，毕业后就分手了。
    冯柒还特地去他家想找他把分手缘由说清楚，却被他的母亲冷冷说了句，「竹淮出国唸书了，你以后别再找他。」
    为此，冯柒伤心了好一段时日。
    当时的他们，对于感情还懞懞懂懂，感觉对了就喜欢上对方。
    但社会风气保守之下，他们交往的小心翼翼，甚至连牵手拥抱都只敢藏于夜色中。
    唯一没做的就是接吻，当时的冯柒认为初吻是一件很珍贵的事情，他告诉秦竹淮得交往半年以上才能亲他，他也欣然同意了。
    对方的神情宠溺认真，所以冯柒始终不懂，他们分手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从那次后，他也没再听见他的消息，偶尔从朋友之间得知，他是真的出国读书，也没听说他有回国的时候。
    冯柒已经不在意，他伤心过后，就把这人从心上剔除了。
    多年以后，冯柒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再遇见他。
    两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当香气四溢的咖啡送上前，相望无语。
    轻啜一口，温热的咖啡暖了身子，秦竹淮率先啟唇，「这几年，过的好吗？」
    「很好，你呢？」冯柒搅拌着咖啡，不冷不热的回应他。
    两人大概聊了下彼此的现况和工作，大部分都是秦竹淮问，冯柒答。
    「我的工作很有趣却也很辛苦，这次回国主要是和台湾这里的厂商有合作，得回来洽谈。」
    他的职业是平面设计师，冯柒倒是不意外，在国中时就得知他对艺术和设计颇有兴趣，果然他顺遂的走上了自己希冀的道路。
    「挺好的，但你怎么会出现在医院？」
    闻言他展露有些嘲讽的浅笑，「我爸昨天半夜走了，待了一天处理和安排他的丧事，以及看一群想争家產的噁心嘴脸，总算告个段落正想回家休息一会儿，就遇见你了。」
    冯柒收敛表情正色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秦竹淮摆了摆手，一脸的不在意，「他只在乎我大哥，没什么关心过我，感情很浅所以没有多大心伤。」
    冯柒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所以选择缄默。
    他盯着冯柒一会儿，幽幽问，「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向你提出分手吗？」
    冯柒摇头，「不用，已经不重要了。」
    秦竹淮低低一哂，却自顾自的继续说，「是我爸妈阻止的，因被我大哥发现了。」
    冯柒闻言，抬起的眸子中染上些微诧异。
    「他们逕自安排我出国唸书，并斩断了我和朋友之间的联系，还威胁我倘若不分手，会通知老师和家长……」他说的云淡风轻，望向冯柒的目光，挟杂着说不清的愁苦，「我无能为力，为了保护你，我只好这么做。」
    听到这段话，冯柒心中五味杂陈。
    嘴唇翕张几下，语气暖和的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多年后告诉我这些。」
    秦竹淮没有马上接声，静默半晌他忽然握住冯柒的手，「小柒，这些年来我无刻不思念你。」
    他默默抽回手，神情依旧淡然，「都过去了。」
    顿了下他又说，「竹淮，别再执着过往，我们都不一样了。」
    时光匆匆，他们在跌撞中成长，经歷了人生百态，已不再是当年青涩的毛头小子。
    这段初恋只可以成为回忆。
    秦竹淮懂，但一见到冯柒，他就无法淡定，那份浅藏于心里的爱恋，又开始发酵。
    「小柒，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好吗？」他温声祈求着。
    冯柒觉得不可理喻，「我今年二八，你二九，彼此的生活已有了大大的转变，我们彼此都已不再是当初喜欢的那人，况且……」
    还未道完，后方传来挟带一丝怒气的声音，「况且他有男朋友了。」
    冯柒心里一阵登愣，他飞快转头，对上齐澄那双饱含冷意的眼眸。
    惨了，他怎么会在这？
    但他也没做坏事，应该无事……吧？
    秦竹淮好整以暇的覷向坐至冯柒身边的俊逸男子，莞尔一笑，「小柒的男朋友？」
    齐澄狠狠瞪着他，握住冯柒的手已表明一切。
    秦竹淮不动声色瞧了一眼，从容又道：「你好，我是他的初恋男友，秦竹淮。」
    冯柒：「……」
    他肯定是故意的！
    齐澄挑眉，啜饮一口冯柒喝过的咖啡，佔有意味明显。
    他嗓音清冷悠悠啟唇，「喔，你好，我是柒柒的老公，齐澄。」
    「嗯，长的真好看。」秦竹淮唇角捎了一丝挑衅，「但还差我一点，你不知道他喜欢淡色瞳孔的人吗？」
    冯柒简直无语，那是国中时期的中二病。
    「是吗？」齐澄自若应对，低低笑了声，「那你可能也不知道，他喜欢的其实是，同样爱着他的我。」
    冯柒先是怔了怔，接着垂眸勾起唇角。
    这男朋友，真霸气。
    秦竹淮脸上笑意依旧，却是添上落寞。
    他早就输了。
    在分手的那一日，他输的彻底。
    凝望着曾经放在心里珍惜着的冯柒半晌，是该释然了。
    「小柒，祝你幸福。」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站在远处，向他曾经喜欢的这人献上祝福。
    好不甘心，却又奈何。
    「会的，他会无比幸福。」回答这话的是齐澄，他眼神凌厉望他，「他从里到外都是我的人，别想打他主意。」
    话落，他便牵起冯柒，一刻也不想在这儿驻留。
    冯柒朝他微微点头，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再多说，会破坏当初构筑的美好。
    秦竹淮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喝下最后一口咖啡，颓然将背脊靠在椅子上。
    真好。
    莞尔一哂，他亦起身离开，飞离这叫他心烦之地。
    他坐在商务舱里，遥望逐渐渺小的台湾，微微勾唇。
    「有缘再会，小柒。」
    冯柒坐上车后，捏了捏他的手臂，软声道歉着，「澄君别生气了，是我的错，随你怎么罚我。」
    齐澄发动车子，还在气头上的他不愿回应。
    从日本回台后，他直奔冯柒医院门口，准备给予爱人惊喜，不料却瞧见他和一位不认识的男人一起离开。
    于是他尾随两人进入咖啡厅，并找了离两人最近的位子坐下。
    无耻的行偷听之举，他才知晓冯柒曾经有位男朋友。
    醋意如暴雨中的大海，汹涌翻腾。
    他在意着对方那一句句的深情，在在告诉着他们曾经多么相爱。
    冯柒是齐澄的初恋，国中时期顶多暗恋过实习老师，并没早恋也没交往过女朋友。
    所以他一时之间，没法缓下情绪。
    早就是过往云烟，他该懂的。
    却因为懂，叫他更为在意。
    回到家中，冯柒垂丧着跟在他身后进屋，只见齐澄脱下外套，拉开领带，连瞧都不瞧他一眼。
    冯柒也略为不悦了，毕竟他没做坏事，放才也努力道歉望他消气，如今却还是遭到冷淡对待，他心里愈加难受。
    于是他上前挡住齐澄的去路，一双眼通红。
    「齐澄，你别这样……」
    齐澄望着他，忽地将人拉入怀里，紧紧抱住，力道之大似要把人融入自己才安心似的。
    「我很难受……」
    他在他耳畔低声呢喃，嗓音微沙哑。
    冯柒垂下眼眸，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背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这个傻瓜！」齐澄难得骂他，语气有些兇狠，「以后不准再跟其他人走。」
    冯柒憋笑，从善如流说，「只跟你走。」
    齐澄重重吁了口气，将人拉开了点距离，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我爱你。」
    他驀然如是告白。
    冯柒笑了，「嗯，我知道。」
    没等到齐澄再开口，他吻上他的唇。
    齐澄亦捧着冯柒的脸，吻的有些粗暴。
    交叠的躯体，炙热的体温，耳边縈绕的细语呢喃，充满着那奔腾的真意。
    一次又一次的挺入，撞在冯柒的心尖上，酥麻的让他软绵倒卧在爱人怀里。
    他喜欢和齐澄做爱。
    特别喜欢他伸舌舔舐薄唇的样子，好色气。
    他知道的，齐澄亦同。
    因在床上的他褪去了温柔，总是兽性爆发，一遍遍的要了他。
    齐澄对他的渴望，让冯柒于喊到嘶哑的抽泣求饶中，充分感受到了。
    但他不想停下，包括对他的爱。
    谁让我男朋友生的这么好看。
    「不对，是老公。」
    齐澄轻啄他的唇，在他快闔上眼时纠正了他。
    冯柒迷迷糊糊的喊了声，「好，澄君……」
    齐澄望着他沉睡的脸庞哑然失笑。
    罢了，怎样都好，到底都是他的柒柒。

 后记

    皆さん、こんにちは、ハナでーす?
    终于把“月日经年”完成了，心满意足啊，特地设定于5/1完结，顺便祝我自己お诞生日おめでとう(′?｀)然后，我真的好喜欢这两位小可爱啊啊啊！
    第一次尝试纯爱，没有战斗没有悬疑，一开始颇不习惯，还稍稍卡了文，但后来愈写愈喜欢，这段爱情好纯粹呀。
    会想写这本是因为想要写两位少年谈恋爱的故事，虽然喜欢校园故事，但这段时光离我实在有点距离，所以描写青春的部分很怕没掌握好，然后就不断想着青春时期的我究竟都在做什么？还好效果还不错，反正是年代感，所以怎么老套都没差哈哈哈。
    潘丽文的部分获得了不少眼泪，我个人在写的时候，是听着毛不易的歌曲写的，所以爆哭，人生百态中，最怕的就是生死离别，活着的人往往都是最痛苦的。
    柒柒回到家里，妈妈却不在了，他喊着回来吧，我真的不行......
    因此，虽然虐了读者们，我却也把自己虐的惨兮兮。
    总之，我很高兴能把这份又悲伤又温暖的感觉带给你们，也谢谢各位陪我一起哭（笑
    然后我想说的是，这两位很爱开车，亲妈我阻止不了www月日是第一本车开的比较足，写的有些害羞嗷（掩面
    番外的秦竹淮我个人挺喜欢的，希望未来能写写他的故事，设定是年龄差及各种我爱的萌点，用想的比较开心哈哈哈。
    あらあら，很不会写后记的我，只好郑重向所有来阅读月日的小可爱们说声：谢谢。
    真的很喜欢看大家的留言和打气，你们给了我继续完成的动力......特别是伊登、羽笙、种子、丈、日云、月月及所有赠珠和赏文的小可爱，请接受我的拥抱！
    我真的要去闭关衝刺了，这段时间华赏也会慢慢存稿，咱们七月见囉。
    心より感谢しております、今后ともよろしくお愿いいたしま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