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的购物狂》 01. 所谓的巧合就是遇见前男友 都市中的夜晚灯火通明,街道上装着闪烁不同光芒的灯饰,而在百货公司外的小广场更是有几个小摊位以及吸引人目光的小型旋转木马,会有这些全然是因为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对某些人来说特殊浪漫的圣诞节。 不过曾程治并不包含在这某些人里,相反他对节日「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唯独对因为节日而会有「折扣」这件事產生莫大的兴趣。 曾程治是个购物狂,这不是他看医生得来的结论,而是他这么定义自己。 一不开心就买东西,一有压力还是买东西,只有这样他才能缓解那些情绪,就好如他今天被妈妈问说,怎么圣诞节休假都没有和女生出去玩之类的话,这让他倍感压力,便藉口出去晃晃却来到百货公司,当看见一堆折扣后更没忍住的一阵大买特买。 曾程治喜欢的是男生,他没办法跟女生交往,但他也没有勇气出柜,因为深知家里人不会想听见「他喜欢男生」这种话。 打住。他让自己停止这不好的想法,毕竟手上满满的重量还提醒着他刚刚的疯狂,也提醒起他才刚还完的卡债又爆了。 正当曾程治开始陷入满满的懊悔时,一阵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其实主要是因为其中一道声音实在太耳熟了。 「这里的东西会比平常买还贵,你可以等到节日过了再买。」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听来是劝导却更像是命令。 「我要买什么是花我的钱,不是你的钱!」 拔高的音调让曾程治一听就知道是女人,他突然有些不敢去求证对方是不是自己所想的人,不过转念一想,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也不该一直放在心上便偷偷往前几步,混在人群里悄悄地观察声音来源。 在争吵的地方是最多人聚集拍照的圣诞树前,那里有摆放几摊专门卖吃的小摊位,而现在是一男一女站在可丽饼摊位前起争执,老闆则是有些尷尬的边煎着可丽饼边用眼角馀光看他们。 男人的发型从他认识时就没有变过,一样的三分头,约莫是从一百元快剪店剪出来的。穿衣风格也与以往相同,菜市场里便宜买到的素色衣服搭配洗到褪色的牛仔裤,以及一双看起来就有些时日的球鞋,这些都与当初一样,只是曾程治知道,有些事都回不到当初。 「我是为你好,钱要存着,未来才??」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她彷彿忍受到极限般怒吼:「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我真的是受够你抠门的个性了!如果不是因为妈妈,你以为我想和你出来吗?」 「可丽饼我不要了,你爱吃就吃,不吃就扔了——哦,不对,你怎么会捨得扔呢?」女人的话带着刺,她说完便转身离开,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刚煎完可丽饼的老闆终于找到时机可以说话,他秉持职业精神,丝毫不受尷尬的气氛影响,微笑着说:「先生你可丽饼还需要吗?如果不要我就退钱给你吧?」 驻足的人们在女人离开后也散去,仅几个人不时瞄几眼男人,好奇他会回答什么,是不是真如女人所说的抠门。男人并不在意那些看热闹的视线,只是在他打算说出「不要」的话时,不经意和曾程治对上了目光。 曾程治也没想到会和男人四目相交,他原本打算等人群散去也要悄悄的离开,结果手上拿太多购物袋,害他脚步卡了下就和男人直接碰上。 「先生?」老闆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看了看,还是决定出声叫对方。 「你等我一下。」 男人对曾程治说完这一句话,转向老闆时想脱口说出的「不要」又止住。 「我??」 曾程治见状便上前拿过老闆手上的可丽饼,而后将口袋剩没多少的零钱给了男人,笑着说:「我刚好有点想吃可丽饼,谢了。」 收到钱的老闆感谢几句后,眉开眼笑地继续接下一位客人的单,其实他感觉得出来刚刚的男人不想买,原本还以为会损失一笔,好险有人愿意接受。 男人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零钱,表情复杂一瞬,再抬头时他却面色无常的说:「曾程治,好久不见。」 曾程治的笑容淡了几分,轻声说:「是啊,没想到我们是以这种尷尬的方式遇见。」 他顿了顿,还是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事,他道:「郭博文,你和我??你之后过得好吗?」 「我想??并不好。」郭博文搔了搔脑袋,苦笑着回答。 曾程治闻言沉默下来,他的状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大概和郭博文是半斤八两的程度。 周遭喧嚣不断,他们两人之间却安静得仿若只有彼此。 「你等等有空吗?」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郭博文,他微微侧过脸,好似不敢与曾程治对眼。 曾程治知道自己该拒绝,但他才看过对方的狼狈又加上昔日的情份,迫使他点头说:「有空,我跟我妈说一下就好。」 这个时间餐厅基本都关了,除去一些专做宵夜的店还开着,郭博文还没有想到要去哪时,曾程治就提议:「我们去豆浆店吃吧,离我们也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郭博文欣然接受。其实曾程治还记得郭博文的性格与饮食习惯,所以他清楚知道对方问完后没有说要去哪,是因为根本没选定地点,加上对方又很在意价格,如果他不提议的话,他们大概一时半会都会站在原地相看两无言。 在人群中,他们之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曾程治刻意将所有购物袋都移到离郭博文比较远的那隻手上,虽然重量都集中在一边让他不太好走路,但他就是莫名心虚,不太愿意给对方看见这一面。 郭博文默默的看了一眼他的举动,伸出手说:「我帮你拿一点吧。」 「啊?不、不用了。」曾程治将购物袋更往旁边移了一点,他下意识地想将购物袋藏在身侧,却忘了自己买的东西太多,身体根本挡不住,至少还有三分之二的购物袋落在外头。 郭博文微微蹙起眉头,腿长的他有个优势就是迈个几步就能来到曾程治的另一边,并且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将购物袋顺到自己手上提着。 「你??」 「我刚好要健身。」 郭博文随意找了个蹩脚的谎言,当然没有让曾程治信服却成功让他无话可说。 等到了豆浆店后,郭博文还是没有将购物袋还给对方,而是若无其事地看向掛在上头的菜单看版。 曾程治见状也只能无奈的跟着抬头看,打算等下吃完一定要抢先一步拿走他的东西。 这间豆浆店座落在转角处,是属于开放式的空间,座位都放置在骑楼下,并不算很多。菜单是做成一片大看板高掛在开放式厨房上头,让人抬头便一目瞭然,而里头的店员清一色都是阿姨,她们都会很热情的招呼着,然后说:「要吃什么直接说啊!」 曾程治微笑着点了点头,下一秒突然蹦出一堆餐点名称。 「一笼小龙汤包、烧饼加油条、原味饭糰、两根热狗、一个水煎包、一个黑糖馒头、两杯奶茶??」 「等等!阿姨等等!」还在思索要点什么的郭博文,瞬间表情惊恐的制止了蠢蠢欲动准备做餐的阿姨们,而后他急忙地问曾程治:「你点这么多是吃得完吗!」 「喔??」曾程治像突然反应过来,骚了骚脑袋,不好意思的说:「抱歉,下意识就点这么多了。」 郭博文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重新转向阿姨们道:「??我们要内用,请给我们一笼小龙汤包、一份原味饭糰、一颗水煎包、两杯奶茶就好。」 「好的!那你们先找位置坐吧!」 阿姨们接收完订单就麻利的动作起来,只剩郭博文和曾程治面面相覷一会儿,还是郭博文先打破这尷尬的局面道:「你先找位置,我来付钱吧。」 曾程治正想拒绝却忽然想起自己口袋空空,连最后的零钱都在刚刚给了郭博文,他只好僵硬的点了点头说:「谢谢,我之后再还你。」 「??不客气,钱也不用还。」郭博文说完就逕自走到柜檯等待付款。 曾程治见状也只好默默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先行拿好餐具、装好酱料。 坐在位置上发呆的他突然想起,他很久没来吃了,大概是自从那件事过后,他就像下意识保护自己般地回避掉了这里。 阿姨们的动作很快,所以郭博文没等很久就拿到餐点,他从只放了三百块的钱包拿出两百给对方,心里想着,还有找七十,跟以前一样没变贵。 他拿起阿姨们准备好的托盘,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曾程治坐在哪,毕竟他们以前来吃时都是坐那个位置,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们这个习惯都没变过。 「吃吧。」郭博文将餐点放在桌上,再将购物袋一一放在椅子上,确保它们不会掉下来后,才抬眼看向曾程治,却发现对方宛若失神般的不知道在看哪里,连筷子都没动。 「曾程治?」 郭博文又喊了一声,曾程治才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放好的购物袋以及送到面前的食物,才惊觉郭博文早就坐着等他了。 「抱歉,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 曾程治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表情,只是拿起筷子拆掉塑胶套后,直接夹了一颗小龙汤包就往嘴里塞,却没想到小龙汤包才刚蒸好,直接烫得他叫了出来,还把它吐回原本的盘子。 「烫烫烫——」他边用手搧风到自己的嘴,边小小的喊着,彷彿这样就可以减轻疼痛。 「快喝这个!」郭博文在他烫到时就将吸管插入奶茶里,放到他面前,看见对方喝了奶茶后缓和的表情,不禁微微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跟以前一样总是冒冒失失的,知不知道这样对你以后会——」 郭博文的话突然止住,因为他发现自己不仅提起了以前还开始准备说教,但曾程治和他其实没有什么关係,甚至要勉强扯上的话,对方只是他的高中同学而已。 「抱歉,我没注意到。」曾程治低低的道歉,宛如做错事的小孩。 郭博文忽然发现曾程治总是在跟他道歉,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唯一的差别是曾程治对待他是更疏远的礼貌。 但他知道这都是他自找的,也是他选择的。 「没事,是我说太多了,抱歉。」 郭博文对他微微一笑后便低下头吃起东西,但曾程治却莫名觉得有些难受。就像在他听见对方只点他最爱的那几样时,心口突然缩起是一样的感受。 不仅如此,他也眼尖的注意到对方并没有吃多少东西,更多时间都是喝着奶茶,偶尔瞄几眼他,但他们谁也都没再开口,就这样静静的吃这一顿餐。 曾程治想,如果他们当初关係好好的或者是好好的结束关係,他们现在都不会如此尷尬了吧。 又或者,他应该在郭博文对他提出邀请时就拒绝了对方。 毕竟先结束关係的人就是郭博文。 02. 当年吝嗇的郭博文 二零一零年的九月是夏季尾巴,曾程治的暑假刚结束。升上高二的第一天,他就去了重新编班的班级,因为深知自己死穴在哪,所以他直接选择了社会组,没想到居然刚好碰上几个特别要好的同学,其中还有和自己从国中就认识到现在的好朋友李仁恩。曾程治便和他们聚在一起,聊着暑假期间去了哪里旅游,暑假作业又做了多少。 这个年代智慧型手机还没完全盛行,连line都没有,大家要想联络还得拿到对方的家里电话才能联系相约出去。不过当时曾程治家里活动多,所以都没和同学去哪里,但开学时,他也不会和同学有疏离感,约莫是有相同话题可以分享。 就在曾程治讲得欢快到手舞足蹈时,却被人撞了一下,他踉蹌得差点向前扑,幸好被对方扶住才没跌得狗吃屎,他正想道谢,那扶住他的人就率先开口,并且口气不大好的道:「不要挡住走道。」 那人话说完就放开了手逕自走回位子上,他一坐下便拿出早上刚领到的课本看。 「搞什么啊,明明是他走路不看路撞到你。」一旁的同学皱起眉头,不太高兴地瞥了那人一眼。 「那个人好像叫郭博文吧,在第一学期的时候和我们同班,一直维持班上第一,唸书挺厉害的,但不太和人相处就是了。」 「反正就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吧。」 说这句话的人是李仁恩,他对于郭博文本身的不合群就有点感冒,现在看见对方撞了朋友没道歉后,观感就降得更低了。 「算了啦,我们不要讨论他了,话说暑假你们还去了什么地方?」 话题被拉了回来,曾程治却无心再跟着讨论,他莫名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郭博文身上,不过对方倒是一直看书,丝毫没想和人亲近或是和昔日同班同学打招呼。 由于是升上二年级的开学,不但班级教室换了,连同学也同一年级的不太相同,所以座位、班上的班长、副班长之类的全都要重新安排。不过曾程治他们恰巧碰上的是原先的班导师吴淑雅,所以还不需要重新熟悉新老师,不过在早自习的鐘声一响时,吴淑雅就先到教室里和大家做自我介绍,因为某部分学生并不熟悉她。 吴淑雅提早就到班级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先为大家分好座位,毕竟还要看身高来安排,以免高个子的人挡住矮个子的,所以她让学生们都站到走廊一一排好,再一个个叫进去坐。 由于是早自习时间,加上彼此间还不是很熟悉,所以没有太过吵杂,只有偶尔的窸窣声,却也马上被吴淑雅所喝止。 等排到很后面时,只剩曾程治、郭博文和另两个女生待在外头,曾程治就站在郭博文身后,他不确定这算不算一种巧合,但他也不怎么觉得他们会那么刚好的坐在了一起。 曾程治今天起得比以往早,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往里头看时,发现李仁恩对他比了比旁边的女生,他便下意识朝对方看去,是一个长相很可爱的女孩子,曾程治知道李仁恩在和他表示什么,如果旁边坐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想必谁都会有那么点害羞或是动心。 但曾程治不会,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没有人知道,他也不会跟任何人说,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想到这,他不由苦笑起来,想当初他还是因为国中喜欢上李仁恩才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唯一庆幸的是他早早就发现对方是个直男,也就早早地放弃了,不然现在哪能和对方处成朋友? 「曾程治,坐那里。」 吴淑雅的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连忙回答:「好!」 可是当他一看见吴淑雅指的位置,不由有些意外与尷尬,因为他坐的位置是窗边,而坐在他右手边的人却刚刚好是郭博文。 正常老师排座位都会男女交错,不然同性坐在一起多半不会好好上课,又加上他刚刚才开始注意起郭博文,这状况算不算来得挺巧合的? 他边走向座位边偷偷用眼角馀光看郭博文是什么反应,郭博文却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看书。 见状,曾程治不由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就算坐在一起也没什么,也不代表他会乱枪打鸟的喜欢上人。 等大家的座位都安排妥当后,第一堂课的鐘声也响了起来,曾程治有个坏习惯,就是他坐时都不会好好坐,尤其现在有个墙可以靠,他便跟个懒骨头似的靠在上头。吴淑雅一进来看见他这样,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她站到讲台直接点名说:「曾程治麻烦你坐好!」 曾程治闻言,连忙端正好身子,吴淑雅见状虽满意对方改正的态度,但还是语重心长的开口说:「你知道你第一学期的成绩是吊车尾吗?我还刻意排了郭博文在你旁边,你们同班过,他成绩又好,有任何课业上的问题记得问他。」 「老师!这样好吗?」曾程治偷偷地看了郭博文一眼,音量渐小的说:「不会太麻烦他了吗?」 吴淑雅挑着眉,微笑着说:「你好好学习,不要当成绩差的那一个,人家就不会觉得麻烦了。」 顿时全班哄堂大笑起来。 在笑声中曾程治不由尷尬地低下头,他用眼角馀光偷看着郭博文,对方却微微的皱起眉头来,他不由猜测对方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因为自己成为了焦点。 第一个学期虽然是暂时的班级,却也是有不少人去认识同学进而变成朋友,甚至还会刚好在二年级分班时同班,但郭博文却不会这样,在高一时他就没有去认识过谁,现在升上了高二,他也还是静静的坐在位置上看书,始终都一个人。 吴淑雅的国文课是接连两堂,在她第一堂下课的前十秒,曾程治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和郭博文搭话,他整堂课都没在认真上,全然分心的思考这件事,也顺道想知道对方是不是觉得要教自己很困扰。 熟悉的鐘声响起,曾程治伸出手轻轻戳一下郭博文放在桌边的手臂,对方便看他一眼,淡淡的问:「你哪里不懂吗?」 「呃??」被郭博文这样一问,曾程治顿时卡壳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只是想、想跟你说,以后麻烦你了。」 郭博文定定的看着他,良久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曾程治没什么注意过对方,却好像也没见到对方笑过一样,所以他很稀奇对方笑起来居然看起来挺温和。 「知道麻烦我就好好上课,东想西想的,刚刚没认真上课吧?真的该好好检讨一下了。」 「??是,对不起。」 曾程治瞬间低下头吶吶的回应,他真没想到对方居然一开口就是这么直白,不过本来就是他麻烦到了郭博文没错,虽然这不是他本人愿意的,却也没什么好抱怨。 「算了,反正你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就直接问我吧。」 郭博文将视线重新放回课本上,手上的笔又写下了什么,曾程治想对方大概在写什么课堂上的笔记。 「谢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哈哈。」 曾程治搔着脑袋,他那头黑发比一般男生留得还稍微长一点,看起来很柔软,却游走在会被登记服装仪容不整的边缘。 郭博文顿了顿,有些无奈地问他:「你该不会什么都不会吧?」 「不确定???」 「??」郭博文微微皱起眉头,他想了想问:「你放学后要补习吗?或是工作?」 曾程治摇了摇头道:「都不用,今天刚好休假。」 郭博文微微挑了一下眉说,像是对什么感到意外,但他没有开口提问,只是说:「放学我们去看看教科书吧。」 * 曾程治听完郭博文的话后,一整天的课他都很认真、专注地听,但他很难过地发现,有些基础的他还行,可是一进阶他就不行了,尤其是他发现自己几乎每一科都有不小的问题存在。 「你干嘛?怎么这么垂头丧气。」 李仁恩一放学就来到曾程治的座位,却看见对方趴在桌上,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没有啊,就是发现自己唸书好烂。」曾程治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他当初要上这所公立高中时就有点勉强了。 李仁恩听出曾程治语气中的哀怨,不由挑了挑眉头笑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不过有问题你也可以来问我啊。」 曾程治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你倒数第二有比我好吗?」 「??起码我没有被老师点名?」 约莫是听不下去两个成绩差的人在比烂,郭博文一收拾好书包就对曾程治说:「走吧,早点去才能读多一点书。」 曾程治也连忙将书都收一收,让李仁恩借过之后就直接跟在郭博文身后。 「喂!你们要去哪?我也想跟!」 「你跟来干嘛!」 「学习啊!」 「??」 这话曾程治才不信,因为李仁恩几乎都没在念书的,可偏偏他又是那种考试前发奋图强,马上就会得到好成绩的人,虽然第一学期太混考砸了。不过郭博文对李仁恩跟着的行为没说什么,曾程治也不好叫李仁恩不跟,只是多少觉得对郭博文有些不好意思。 一路上,李仁恩都没有跟郭博文聊天,他几乎都是在和曾程治说话,曾程治则是都敷衍的回应。 等到终于到目的地时,曾程治才知道对方说的「早点去才能多读一点书」的意思。 郭博文带他们来的是一间大型书店,里头有安一些小座位,如果被坐满了也有不少人会席地而坐,手上拿着阅读的书则是没有被封过的,或是已经买下来正在看的。 起初曾程治以为对方是带自己买书,却没想到对方走到教科书区抽了一本后,直接在不远处席地而坐,还示意曾程治坐他旁边。 李仁恩看见后,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买书吗?」 岂料郭博文却抬起了头,挑了挑眉说:「没钱。不然你买给我们?」 「??」 李仁恩和曾程治顿时发现自己似乎得知了郭博文不为人知的一面。 03.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李仁恩接受不了郭博文不付钱白白看书这件事,所以他咋舌一声对曾程治说:「我是左右不了你们的想法,但我会不建议这么做,然后我要回去了。」 「你不是要学习?」曾程治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李仁恩目光扫过了没抬头看过他的郭博文,微微皱起眉道:「不学了,掰。」 曾程治嘖了一声,仍是乖乖的和对方道别。等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曾程治才看向郭博文,再三思索措辞后开口说:「你不要在意他说的话,他性格就这样。」 「没关係,如果你在意的话我们今天也可以先不学,我回去再找之前做的试卷给你,或者你那里有?」 郭博文从刚刚就没有翻开讲义,只是拿出课本翻阅,也没抬眼看曾程治。 「我不在意,而且你会拿这本也是因为觉得好吧?我刚好可以买下来回去看。」曾程治搔了搔脑袋,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郭博文手上的动作仅停顿了几秒,轻轻的「嗯」一声道:「那我们就先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吧。」 这段课程持续两个小时,因为在书局内,虽然播着轻音乐,却也是相当寧静平和的空间,郭博文在教的时候都会刻意压低音量,离曾程治也特别的近,让音量控制在他们两人听得到的范围。曾程治不确定郭博文怎么想,但他对于耳边时不时吐出来的气息总有点心痒,如果不是想着对方花时间教导自己,他也许注意力根本集中不了。 郭博文在教的时候都会适时的给曾程治吸收的时间,不会一次丢太多东西给他,等到时间即将结束时,郭博文还下了回家作业,不是太难,都是他今天刚教过的题目。 「谢谢你今天教我,我发现我懂的地方变多了。」曾程治展开笑顏,满心欢喜的抱着那本郭博文选择的讲义。 「不会,所以你要买下那本书吗?」郭博文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书,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曾程治用力点了点头,那双瞳孔像发着光的宝石,熠熠生辉,他道:「这其实是我第一次买讲义,也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会解这么多题目!」 看着曾程治这副模样,郭博文不禁也笑了起来说:「这很棒,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 郭博文的笑变得特别温柔,让曾程治的心怦然几分,他赶忙转移开目光,拿着书就往柜檯走,他边走边说:「我先去结帐了!」 「好。」郭博文跟在他身后,陪他一起结帐。 「咦?是博文啊?」柜檯里站的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一看见郭博文便眉开眼笑的道:「你今天也来啦?真努力学习,我儿子有你一半就好了。」 郭博文微微点了点头,浅浅的笑着回:「谢谢阿姨的夸奖,今天是陪同学来,他想买讲义来练习。」 阿姨的性格很热情,她听见郭博文这么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刷了条码按几下按键就说:「也是很认真的学生,帮你一起打了九折,下次还要来啊!」 等曾程治拿着被包好的书走到外面都还处在震惊之中,他看着随他一同踏出来的郭博文,顺口问出:「原来你认识这里的店员?」 郭博文不以为然的回:「我在这里工作,当然认识。」 「你、你在这里工作?」曾程治完全没有想到,还让他问出口时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郭博文点了点头,却没有解释得更详细,看了一眼手錶便像急着要去哪般对曾程治挥了挥手说:「我还有事情,先走了,明天见。」 「再见!」曾程治站在原地注视着郭博文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 从那天起,曾程治白天在学校就会问郭博文课业上的问题,放学了就和他一起去书局找各科的讲义,在那里做学习并且补强各自的弱项,时间久了他们也越来越熟悉,曾程治也因为买了很多本讲义和书店阿姨熟了起来,进而得知郭博文一些事情。 起初曾程治以为郭博文是单纯打工赚零用钱,但当到了后面和书店阿姨聊天时,他才得知郭博文来打工是为了换取读更多书的机会。 郭博文是在某天来问有没有缺临时工,他可以不领钱,只想看没被封起来的讲义读书,书店阿姨看他这么认真也就接受了,因此只要他没工作就会来书店拿讲义唸书,有工作就帮忙整理书架、归类书品,还会抽空背英文单词。不过阿姨不仅让他看书也会发一点薪水给他,但他却从来不会买书。 因为他的钱全都给了他妈妈,他家是单亲家庭,家里不只有他,还有一个刚唸国中的妹妹,因此他只能靠自己念书,不敢补习也不能多花钱。 曾程治也是在后来的相处中,感受到了对方的节俭,还是特别深刻。 没熟识之前,郭博文不会和他约出去,也不会和他多说课业以外的话,但一熟了起来,他整个人的性格也会有点不同,就像将自己完全展露给了对方。 当初曾程治尝试第一次约对方出门时,郭博文想到没想便立刻答应下来,甚至不同以往还会对他挑挑眉头,笑着说:「怎么会想到约我?」 曾程治当下只是打哈哈带过,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在班上人缘不算差,可是也不会特地约谁出门,除了李仁恩。可最近他就是特别想和郭博文有多一点相处时间,他认为这大概是因为刚结交新朋友,所以才特别想与对方相处。 在约好的当天,曾程治就已经计划好要去哪,所以当他兴奋带着对方到了老街,正想吃遍一条街特别有名的商店时,他才发现这大概是错误的决定。 「这间肉圆看起来好好吃,你要吃吗?」 「我觉得有点贵,就是因为在老街,所以它价格比在路边摊的贵。」郭博文一脸认真道。 「还是锅烧意麵?我听说料满多的!」曾程治又指了另一间店,双眼放光的问。 「嗯??比起刚刚的肉圆算好一点,但我觉得还是有点贵。」郭博文停顿一会儿,看见曾程治有些失落的表情便转了话说:「不过还在我的负荷范围内,我们进去吧。」 曾程治和郭博文各点了海鲜锅烧意麵跟沙茶锅烧意麵,曾程治本还想再点其他小东西,却被郭博文阻止,他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不要点那么多,我们也吃不完,更何况你等等应该还要出去买小东西吃吧?」 曾程治想了想,发现对方说得对,因此他就直接放弃了加点,期待等等可以开心买老街的小东西吃。 在菜上来前,曾程治犹豫几分才开口:「我妈妈想谢谢你教我功课,晚一点可以去我家玩吗?」 郭博文略显意外,却仍点头答应,他食指轻轻叩在桌上道:「你妈妈太客气了,我也是尽老师派给我的义务罢了。」 「可是我的成绩有提升啊!这真的要感谢你!」 曾程治一想到上次被老师夸奖就止不住笑意,郭博文看着他这样,不由下意识伸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说:「这么开心吗?」 「当然,我也没想到我会进步那么多??」曾程治感受到对方温暖的掌心放在自己的头上,让他的声音渐小,心跳也稍微加快了点。 他其实对男生的接触都不会有特别反应,唯独对郭博文会,甚至到了现在开始出现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害怕这种感情会扩大,却又不想就这样捨弃,至少在他确定对方是直男前,他还不想放弃。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瀰漫起尷尬,就在这时,店员刚好将锅烧意麵送了上来,打破这曖昧的沉默。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再说话,都是静静吃着手里的麵,气氛又回到了方才的曖昧与尷尬。 这顿饭让曾程治很怀疑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但对方也没作回应,他只能提起话说:「锅烧意麵还不错吃,料真的多。」 「我也这样觉得。」郭博文点了点头,他抽取一张卫生纸擦过嘴唇,再将它擦过桌上滴出来的油渍,整齐的摺好放至碗内。 曾程治注意到了对方的举动,可是总觉得突然问出来也不对,因此他只是站起身说:「我先去付款,等等我们再去外面的老街看要吃什么。」 郭博文点了点头,等曾程治离开才掏出自己的钱包,里面只放着一张一百元,和几个十元铜板,他将要给对方的金额拿出来后,便若无其事的将钱包收好。 等两人开始逛老街时,大部分都是曾程治在买东西,郭博文既不买也没有吃,只是在曾程治差点失手买太多东西时提醒几句,到后来,曾程治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根本不该带郭博文来老街。 「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曾程治看郭博文从随身包里拿出保温瓶时,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今天的天气偏热,郭博文拉了拉衣领,将过长的瀏海向旁边拨了下,疑惑的问:「嗯?我不会觉得无聊。」 「因为想说好像只有我在老街买东西、吃东西,而你只是陪我??就感觉佔用到了你的时间。」曾程治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说到后面他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说错话。 郭博文沉默了会才说:「这是我第一次跟朋友出门,其实我不太会买东西或是吃的,但??」 郭博文把玩着保温杯的盖子,彷彿这样能够让他顺利的将话说出口。 「我喜欢和你相处,我觉得很好。」 或许是说出口的话太过不像他,因此郭博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喝了口水后才将一直在把玩的盖子盖了回去。 曾程治顿时不晓得该怎么做回应,他不禁垂下头,在炙热的阳光照射下,他的脸红通通,让人分不清他是被晒出来的还是因为对方说的话导致。 「我也??很喜欢和你相处。」 04. 分开后的我们 简雅的卧室中,温暖不炙热的阳光透过未被遮蔽起来的窗户,照射在离得近的单人床铺上。被棉被覆盖的人挪了挪身子,伸手将棉被盖过于头,窝得更进去。 「哥!醒醒!你的闹鐘一直在响!」软绵绵的声音不停重复说着,曾程芯的手也没停下过,摇着那个把自己包成个球状的人。 「为什么要叫我??」赖床的人就是曾程治,他睡眼惺忪地将棉被掀开,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带有一点起床气低声说:「我还想睡啊,做了奇怪的梦,觉得好累。」 他梦到刚和郭博文认识的时候,这场梦太长了,根本没办法好好地睡,但也要怪前一天他自己答应和郭博文吃饭,结束的时候甚至耳根子软,直接跟对方交换联络方式。 想到这曾程治就嘖了一声,又想将棉被往头上盖。 「哥哥!」曾程芯拉下他手中的棉被,一脸气呼呼的道:「是你说闹鐘响了没起来要我叫你的!反正你不准睡了,不然我跟妈妈说!」 曾程治摊在床上几秒后才终于肯好好的坐起来,眼睛眨了好几下问:「我今天要干嘛?为什么要你叫我?」 曾程芯确定曾程治完全清醒后才放开手中的棉被,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张单人床上,边拿出粉色壳装着的手机边不甚在意的说:「你说和前男友有约。」 「??蛤?」曾程治揉着头发的手顿住,满脸惊愕望向曾程芯。 两张单人床都靠在墙边,曾程芯直接爬上另一张,她靠着冰凉的墙,边滑着手机边波澜不惊地说:「昨天你不知道跟谁聊天完,表情一直变来变去,后来在你快睡着前和我说今天要和前男友约会,要我一定要记得叫你。」 曾程治对这部分真的完全没印象了,照理说他们吃完饭、交换完联系方式就没有更多交谈——等等!联系方式! 他想起交换的line,不由急忙地找起手机,却发现没有在床旁边的小柜子上,正常他都会放在那里充电。 「枕头底下。」曾程芯将耳机插进手机里,顺带提醒了句。 果不其然,曾程治直接在枕头下摸到了手机,他赶忙拿出来,点开line时赫然发现对话就停留在凌晨一点的时候。 「我想很久,希望我们还可以重新做朋友,明天方便在以前常去的书店见面?」 「好,几点见?」 「早上十点等你,早点睡,晚安。」 曾程治看着自己最后回覆的晚安,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下来?是因为忘不掉初恋?他是还要蠢到什么地步? 「你们约几点?」曾程芯只戴一边的耳机,她边看着影片大笑边问。 「十点。」曾程治下意识地回答。 「可是再二十分鐘就要十点了,你还不快点准备吗?」 「什么!」曾程治看向手机上的时间,的确是九点四十分,并且时间旁边的小电池还亮起了红灯。 「ohmygod!我的手机要没电了,也还没化妆!啊啊!我快疯了!」 曾程治慌乱的边喊边衝去浴室,几乎可以说用他最快的速度为自己梳洗,当他在镜中看见头发翘得杂乱连忙用水去压平,而后风风火火的衝回房间,边碎碎唸边翻找着适合搭配的衣服。 「天阿,我连衣服都没选好怎么搭,我真是疯了才会答应吧?」 等他找到前不久买的浅橘色衬衫再搭上刚洗完收起来的浅白色卡其裤时,时间已经只剩五分鐘,他只好简单打个粉底,至于眉笔那些就先带着,等有时间了他再补画。 「行动充和线不要忘记了。」曾程芯像是早就习惯曾程治忙手忙脚的样子,偶尔提醒个几句或建议,也让他省了不少时间。 曾程治将东西都装进了背在胸口的侧背包后便急忙的衝出去,却没忘说:「掰啦!」 「掰——掰——。」曾程芯拉长音回应。 曾程治随意地选了一双白色运动鞋,正准备开门将摩托车牵出去时,门却被打开了。 牵着一台黑色劲战进来的是他的哥哥曾程奕,他早将安全帽脱下放在车厢里。被安全帽闷住造成的汗水打湿了瀏海,粘腻的贴在前额,曾程奕满脸疲倦,连招呼都没打。 曾程治和他哥处不来,因为他哥讲话总是阴阳怪气让他不舒服,加上又对他特别兇,不过看见了,曾程治还是会礼貌地打招呼:「哥。」 「嗯。」曾程奕淡淡的回了句,将车放好就直接进了屋。 曾程治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只是把自己比起来较为小台的pgo牵出去,接着照记忆中熟悉的路骑了出去。 虽然他并不喜欢他哥曾程奕,但曾程奕做了他不敢做的事——出柜。 不过也因为这样,他在和郭博文交往时,他不敢说出来,甚至拼了命隐藏,因为他知道,他父母会说什么,严重点大概还会断绝关係。 毕竟,他是唯一可能传宗接代的男丁,儘管这只是他父母的想法。 * 约好早上十点,曾程治却十点二十分才终于到目的地,虽然他提前说了会晚到,但心里还是很不好意思。在停好车后,他便急衝衝的跑到了书店前,然后看见了郭博文站在还未开门的书店门口。 其实每一次的约会都是郭博文在等他,因为他总是拖拖拉拉,迟到半小时都不奇怪,可是郭博文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偶尔滑着手机或是看着人来人往的道路,像是在寻找他的身影,就跟现在一样。 当郭博文每次寻找到他后,总会露出放下心的表情,随后又板起脸说:「你来了啊。」 他不会提自己等了多久,也不会直接责怪,而是会微微皱起眉头说:「你这样不守时养成习惯的话,工作也会常常迟到,下次再准时点。」 但曾程治还是会迟到,或许是因为是亲近的人,也或许是他总是烦恼要怎么穿着打扮对方才会喜欢,仅管郭博文从来没有夸奖过他的衣服或是说他好看之类的话。 「你吃饭了吗?」 郭博文的声音忽然传进他的耳里,曾程治这才发现郭博文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他居然想以前的事想到呆掉了,他有些窘迫地撇过眼,不太敢看郭博文,随后便听见他小小声地说:「还没。」 「那你??想吃早午餐吗?我问过同事,有推荐我一间还不错的店。」 郭博文垂眼,望着这明亮鲜艳的蓝紫色头,心里还有些不习惯,其实昨天见到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注意到,但今天可能是阳光照射关係,显得那颗头更加吸引人目光。 以前曾程治只染过褐色,还是他妈妈帮他染的,这么前卫的顏色郭博文还真没看过,但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人总会改变,他只是没有参与到了曾程治改变的过程。 「我们要去哪家吃呢?」 曾程治疑惑的询问,以前他排约会行程常常都是去早午餐店,郭博文总是很不喜欢,因为早午餐店的单价普遍来说偏高,后来分手后他就都一个人去或是和李仁恩。 郭博文拿出了手机,不是某水果的牌子,而是国產手机,他总觉得用昂贵的手机撑不了多久也不好用。他点出instagram,曾程治扫了一眼发现郭博文似乎只有追踪几个人,正想收回目光时,却看见他的页面有张很眼熟的贴文。 但还没等他细看,郭博文就点入了珍藏类,也是寥寥无几,不像曾程治总是存一大堆,打算有时间就要去吃。 「这间感觉不错。」 郭博文点出从同事那里询问出来的店家,它的贴文相片将食物拍得令人垂涎三尺,尤其店内环境看起来又很适合拍照,曾程治不禁迫不及待地说:「那我们赶快过去吧?我看地点就在附近?」 「好。」 有一瞬间郭博文觉得他们还像当初在交往的样子,那时候只要说要带曾程治去哪里,他总会一脸期待又开心的表情,即使可能得坐摩托车花一个小时到海边散个没多久的步,曾程治也都会特别快乐。 现在他们两人并肩而行,却说不了几句话,弥漫的尷尬如同昨日还未消除。 「你??过得好吗?」郭博文忽然冒出了这一句,他在昨日似乎没有问过曾程治。 曾程治顿了顿,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看向其他地方笑着说:「我??过得很好,不过在和你分手的那段期间,并不好。」 郭博文当然听出来了对方的埋怨,因为那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分手体验。他们谈话到这,店面也就在几步之远,郭博文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也过得不好。」 「你说什??」曾程治瞬间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郭博文却彷彿落荒而逃般的迈步进了店里,像是不给他机会问。 「脚长了不起??怎么就长这么高??」曾程治低声咕噥几句,其实他听清了郭博文说得话,但就是想再确认一次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然为什么分手的人会说自己过得不好?郭博文??应该不是渣男吧? 曾程治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外,反正都分手了,现在只是要做朋友,就不用那么深究郭博文是怎么想的了。 他连忙跟上郭博文的脚步进了店。 05. 在一起的我们 曾程治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只知道在某个瞬间对郭博文的一举一动都会感到心跳万分,但他不敢告白,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说不出「喜欢你」三个字,可是他的举动却让人能窥得几分。 那是很平凡的日子,下课鐘响时,曾程治就迫不及待想拿课本去问郭博文,然而在他刚准备起身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接挡住了他,害得曾程治又跌坐回位置上。 他还没来得及骂说谁挡路,对方倒先口气不好的开口:「曾程治!你在做什么?」 「??李仁恩你干嘛?」曾程治微微皱起眉头,心虚的将视线移到了别处,其实他挺想去看郭博文的,偏偏李仁恩身形太高大,直接将郭博文完全遮挡住。 李仁恩几乎要气笑了,自从郭博文开始教曾程治课业后,曾程治每天都是去找郭博文,无论是平日还是假日,下课或放学,他都约不到曾程治,每次的理由都是:「我要去唸书!」,一次两次就算了,几乎每一次都是,如果不是知道他们都是男生,李仁恩还以为他们在交往。 「你整天都黏着郭博文,我要约你去个合作社都不行,现在是不把我当朋友了?」李仁恩一手撑在了他的课桌上,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我在学习啊,当然会一直找郭博文。」曾程治这话说得自己都有点心虚,他的确还夹杂了私心。 「你怎么突然学习变这么认真了?」李仁恩挑了挑眉,随后半开玩笑地说出了自己胡乱想的话,他道:「你这样我还以为你们正在交往。」 对于敏感的人来说,再怎么不经意的话,只要牵扯到了他最不想触碰的那一块,反应总是很大,而这个年纪连情爱都不见得那么明白,更何况是关于同性之间的爱情。 「你他妈不要乱说!」 曾程治的口气瞬间变了,他脸色难看的回了这句话就沉默下来,他想自己刚刚的音量一定很大,不然为什么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低着头,不大想面对任何人的目光,他不确定谁听见了李仁恩的话,但想必离他们最近的郭博文有听到。 「曾程治,老师不是说有事要找我们吗?」 郭博文适时的插了句话,曾程治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然后他看见对方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李仁恩,一手插在运动服的裤兜里,对着他说:「走吧。」 「??好。」 教室里头再次恢復了吵闹,大家都将这当作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过了就没有什么人会在意,唯独李仁恩站在了原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这是第一次他见到曾程治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恐惧,曾程治很少骂脏话,通常骂了都是他真的生气,但李仁恩这还是头一次被他骂。 「你这样我还以为你们在交往。」 这句话盘旋李仁恩脑海里久久不散。 * 曾程治亦步亦趋的跟在郭博文身后,他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为了帮助自己脱身才谎称老师找他,但依郭博文的性格来说也不太可能说谎。 儘管已经来到下午时段,再过不久就要放学,大部分的学生也依然珍惜这短暂的十分鐘下课,因此走廊上都能听见学生的嬉戏,而从走廊探出头时还能看见底下的学生在激烈的打着篮球,吵杂环境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郭博文依然一句话也没说的带着曾程治走到了学校的车棚,这个时间通常不会有人来的地方。 曾程治停下脚步的原因是他不小心一个晃神撞上郭博文,他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后退几步,尷尬的说:「抱歉,我没注意到你停下来了。」 郭博文转过身,看着眼前比他矮了一点的曾程治,轻声道:「没关係。」 说完这句话,他们两人之间就剩馀静默,这里离学生聚集的地方有段距离,所以并不吵杂,反而还能听到麻雀细小的叫声。 郭博文就在上课鐘声即将敲响前开口:「你??你刚刚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曾程治瞬间愣住,他以为对方单纯是为了解围才带他出来,却没想到问出了他最不想说的问题。 「我??」他双手互相紧握着,用他都没发觉的力道将手掌捏到泛白,他道:「你不觉得被别人说和一个男人交往是、是很噁心的事吗?」 曾程治尝试过要故作轻松的讲这种话,但他做不到,曾经的一幕无预警出现在他脑海里,使得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变得苍白。 在他即将上高一的时候,大他三岁的哥哥曾程奕向家里出柜了,那时候的争吵可以以天崩地裂来形容,爸爸那时候说的话就是:「你一个男人喜欢上另一个男人?甚至还和他交往?你都不觉得噁心吗?这会得性病的!」 那句话着实伤到了曾程奕也伤到了同样喜欢的人是男生的曾程治。 家里变得乌烟瘴气,曾程奕和家里人疏远,即使同住在一个屋簷下,也都保持冷淡的态度,甚至好几天不回家都是常态。 到后来,他爸爸总会对他说:「传宗接代的事靠你了。」 这些事一直压在曾程治身上,他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喜欢男生,他害怕自己喜欢的人,或是陌生人会跟他爸说出一样的话,并且用那种令人不适的眼光注视着自己。 他无法习惯,也没办法泰然的接受,所以他一直告白不了也说不出「喜欢」两个字。 「为什么噁心?」郭博文反问他,面色如常的续道:「你应该也知道同学背地里都叫我什么吧?」 曾程治下意识的回答:「小气鬼。」 「没错。」郭博文弯起了眼睛,笑容淡淡的却给了曾程治一种温暖的感觉,他说:「我会这么在意钱是因为我家里的关係,我是单亲家庭,我妈要赚钱照顾我跟我妹就不简单了,我当然能省则省,而这些——他们并不知道。」 「他们不是我,体会不到我在这个身份时所要面对的事以及感受,所以为什么要在意他们?」 曾程治没有回话,他低着头,思索着对方的话,其实他也是直到这么久了才知道郭博文的家里状况。 「反正我并不觉得噁心,被怎样说三道四我都无所谓,嘴巴长在他们脸上,我总不能要求他们闭上嘴?」郭博文耸了耸肩,看着眼前略微捲的褐色头发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他总觉得曾程治不适合这种没活力的样子,即使有,他也希望只有自己看得见,他清楚知道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们的感情已经有所变化。 至少他对曾程治是这样的。 「嗯??所以其实你对于这种玩笑话并不在意?」曾程治询问,更深的一层意思他想郭博文这么聪明总该听得出来,他觉得郭博文或许已经从他刚刚的反应猜测出自己是喜欢男生这件事。 「那你不抬头看着我回答吗?」 低沉的嗓音带了点暗哑,郭博文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天气太热导致的。 曾程治缓慢的抬起了头,他的眼珠子里倒映着郭博文的身影,亮光得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不在意是一回事,但被议论的对象就会很在意了,至少我希望是你和我一起被议论。」郭博文不太会告白,他说完时都有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毕竟说想跟你一起被议论这种话也太瞎了,还有鐘声响起的时间未免太巧合,不过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曾程治没听到他刚刚的烂告白。 曾程治不由笑了出来,虽然郭博文的话与鐘声夹杂在了一起,但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第一次的初恋告白很烂,但他也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 「??」 吵杂声逐渐消弭,曾程治隔了很久才开口说:「我很害怕被人知道我喜欢男生这件事,但我还是想提起勇气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郭博文看着眼前的曾程治又一次移开目光,有点想笑却也知道这个时机点可不能乱取笑,他不禁带着浅浅的笑容回:「我也喜欢你。」 「喂!你们哪班的!」 就在气氛逐渐曖昧起来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直接插入,他们两人一同往声音来源方向看,却没想到站在那双手插着腰盯着他们看的人是教官。 还是传闻中最兇的教官。 「完了,是教官!我们快跑!」曾程治最不希望被教官逮住了,他一点也不想被记警告,因此他想都没想抓了郭博文的手腕就直接拉着对方跑。 「你们还敢跑!」 教官的怒吼声在他们身后回盪着,但穿着皮鞋不苟言笑的教官仍是追不上年轻气盛的他们。 虽然没有很平安的赶在老师来前到教室,但随意说了个谎也能圆过去,毕竟其中之一还是个成绩好的好学生,老师便也没有刁难的让他们回位置上坐。 而当他们坐下时,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那一天很平凡,与往常一样的夏日,只是刚巧一个小插曲,他们将隐藏的感情都说了出来,进而有了更进一步的距离。但那时候太过年轻,他们并没有细想太多未来可能遇到的事,不过或许就是因为磨难才会有深刻的感情。 06. 哭出来就好 曾程治本是打算各走各条的路,但早在他答应了对方的邀约时,这个打算就变成了泡沫。 郭博文跟以前有点不同,至少曾程治没有想到郭博文会提议要帮他在这间早午餐店拍网美照,他更没想到对方居然学会了,还拍得很不错。刚开始郭博文准备要拍时,他还想说一定会不好看,毕竟对方的拍照技术他早几年前就已经见识过。 但现在看着手机里一张张完美角度的自己,再看看一脸装作不在意却偷瞄着他反应的郭博文,曾程治着实震惊到了,不过在下一秒他就感到无以言表的失落感。 学会拍网美照,代表郭博文在和他分手后还有和其他人交往吧?不然郭博文没事学网美照做什么? 「拍得还可以吗?」郭博文看着曾程治脸色时好时坏,还是没忍住的问出口。 「挺好的。」曾程治很快就回应了他,不过眼睛仍然只盯着手机屏幕,脑海里想着郭博文交往的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从来没说过自己只喜欢男生吧?说不定和他一样有要生孩子的压力—— 「曾程治!」 郭博文突然变大的音量吓了他一跳,手机险些没拿稳,他莫名其妙的看向郭博文,对方却紧皱着眉头说:「你在想什么?」 「什么?」曾程治愣住了,他不晓得郭博文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快哭了吗?」郭博文看着他的表情,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脸庞说:「就跟以前一样,明明想哭却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曾程治,你在想什么?」 曾程治沉默片刻才缓缓推开他的手,笑了笑说:「我们是适合说这些话的关係吗?」 他的话的确很刺人,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故意这样说话,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答应郭博文,也不该遇到郭博文才对。 这样他才不会一直陷入曾经恋爱的回忆以及被分手的痛苦记忆??不,即使他们好好地在一起了也不可能会有未来。 「对不起,但我??」 「我想去买东西。」曾程治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略显急迫的说。 郭博文张口欲言却在看见曾程治的手无意识抠弄另一隻时化作一个字:「好。」 * 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程治的购买慾变重了? 这个答案郭博文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从他们交往开始。 他们还是高中生时,曾程治就时常去文具店买了各式各样的笔,就算是同款式不同顏色他也会买,一开始郭博文都会说他几句,觉得他拿着家人给的零用钱乱花,没有任何存钱的意识,直到后来,郭博文发现了对方只会在特定时候会大肆採购。 那就是曾程治压力大的时候,不仅仅是学业,还有当他的家人提到感情这件事的时候。 刚交往没多久,曾程治就邀请他到家里去,说是他妈妈想好好感谢自己让他功课有所上升,没有特别厉害也没关係,好歹不再是拉低班上分数的吊车尾。 曾程治的妈妈陈丽花是做一百块家庭理发,当一见到郭博文就很热情的招呼说:「你好啊,我想见你很久了,但这个小屁孩死都不想让你来,要不是我好说歹说的说服他,我都见不到你!」 在一旁听着的曾程治没忍住的和他妈斗嘴了起来:「就很尷尬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就帮他免费剪个发不行吗?」陈丽花哼了一声,转向郭博文又是另种态度,她捞了下对方的略长的头发,笑盈盈地开口:「同学,谢谢你帮我这蠢蛋儿子补习,我看你这头发有点长,我帮你剪一剪好吗?」 「谁蠢蛋啊!哪有人像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曾程治跟他妈一样,转向郭博文后也是另个态度,他表情苦恼的道:「你不一定要答应我妈说的,不然她等等给你剪坏了或是剪太短就来不及了。」 陈丽花直接往曾程治的后脑勺打了下去,听见儿子的痛呼就觉得心情舒爽了不少,她冷笑两声说:「这么不相信你妈的技术?我不就是上次把你的头发剪短了点,要怪就怪你死不剪短,要让老师来跟我说你服仪不及格。」 「哪里短了点啊。」曾程治只敢咕噥几句,他可不想再被打一巴掌后脑勺,就是这样他才越来越笨。 「谢谢阿姨,剪怎么样的发型我都可以。」郭博文浅浅的笑着,他觉得曾程治与他妈妈的相处方式很可爱,不像完全的家人,而像朋友。 「你看看,你同学都比你还要懂事!」陈丽花斜睨自家儿子一眼,转看郭博文真是越看越喜欢,她笑瞇起眼说:「那我就帮你剪三分头,这样隔很久再剪就行了。」 「三分头很短欸!」 郭博文还没说什么,曾程治倒先反驳了,三分头如果驾驭不好会很像要当兵的人或是隔壁老在门口抽菸的老阿伯。 陈丽花本想和儿子斗嘴个几句,却也怕对方不喜欢,不由问:「同学你可以接受三分头吗?」 「没问题的,以前头发太长我还剪过光头。」郭博文无所谓的回应,他觉得只要看起来乾乾净净的就好了,而且也正如陈丽花所说,一次剪短一点,就可以隔很久再剪。 「那我就来帮你剪了,剪完也不用担心,等等让我儿子带你去洗头。」 陈丽花的动作很快,直接替他围上剪发专用的围布,腰间戴着的工具包有着各种不同的剪刀,她从中挑了一个出来,就喀擦喀擦的剪了起来。 「我虽然是家庭理发,但我也会做造型的,偶尔几个客人还会特地上门让我做造型,所以放心交给我吧,不会给你剪坏的。」陈丽花像是怕郭博文受曾程治的影响,担心自己的发型会毁在她手中,因此多说了几句想让郭博文安心。 「给人做造型还只收一百元,做慈善的。」曾程治在一旁小声碎唸几句,陈丽花立刻瞪几眼过去,两人又开始了平日的斗嘴,偶尔陈丽花还会跟郭博文聊几句,就算对方回覆得很简单,她也能天花乱坠的说一通。 静謐的下午时间,没有人特别来理发,门口外行走的人也偏少,门即时关上了也能听见夏日的蝉叫声,郭博文最深刻的印象就停在了这里。 因为这算得上暴风雨前的寧静。 打破这愜意的下午,是曾程治的爸爸因为工作提早结束回来,然后好巧不巧曾程治的哥哥曾程奕回来了。 郭博文剪完头发的样子并没有曾程治想像中的难看,相反更加展现了郭博文本身的帅气。 他本来就长得俊帅,只是头发略微长了些加上又不太喜欢亲近人,因此总让人忽视了他的容貌,实则当剪了极短的发型后,他的干练稳重就整个散发了出来,曾程治不由得看呆。 「还不赶快带你同学去洗头!」陈丽花见儿子呆站在原地,没好气的拍了他的背,这才将曾程治拍回了神。 「喔喔,我们走这里。」 曾程治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看对方,闷头就往门里衝,郭博文只好跟在了后面,以免闯到不该闯的房间。 小门后就是客厅,物品摆放得有些凌乱,老旧式的三人座木椅搭配了一人座,还有两、三张小椅子看起来是给太多客人时可以坐的,郭博文没想看太多别人家的隐私,也就跟着低头走,直到曾程治把他带去了附有卫浴的厕所。 「你先在这里冲头,我去拿毛巾给你。」曾程治挠了挠脸颊,他和妹妹睡同一间房,不好意思带郭博文去楼上冲洗,只能让他在客厅旁的卫浴厕所洗头。 「好,你慢慢来就好。」郭博文抬起手,揉了揉对方的头,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因为对方总是留着一头微卷、蓬松的头发,看起来又柔软又好摸。 曾程治的视线都是向下看,他低低的说:「那我去拿了。」 也没等郭博文收回手,他就飞快得跑了上去。 郭博文不禁笑了起来,拿了莲蓬头转到适合的温度就随意的冲洗了下头。头发被剪得很短,其实不用特意洗太久,洗完了也用不着吹,稍微拨一拨,水都会四散开。 水声停止,争吵声便透过那扇小门传了过来。 郭博文犹豫了下,见曾程治还没下来,只好小心的踏出厕所,争吵声瞬间变得大声,他他听出声音是从理发的地方传过来。 「妈的,你这浑小子,三天两头不回家,是不是有在外面给我搞有的没的!」愤怒的吼声穿透了小门,清晰得传入郭博文的耳里,他放轻脚步站到了距离小门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倾耳听。 「我要去哪关你屁事?你还管过我吗?」略显年轻的嗓音冷冷的笑了几声。 「你们就不能冷静一点吗?」陈丽花夹在其中劝说,还不知道对哪个人说:「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 「少说几句?你让我少说?」显然被说的是一开始就破口大骂的男人,他似乎更加的不悦,口不择言的道:「他给我去外面搞同性恋,弄了个不三不四的病回来传染其他人怎么办?」 「叫你少说不会是不是?硬要我叫你闭嘴?」 「呵,早知道我就别回来了,省得碍你眼。」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剩下的应是陈丽花与男人,他们的音量并不小,即使郭博文不想听了也能听见他们还在持续性的争吵。 他退了几步,眼角馀光却看见一道身影,心跳了一跳,果不其然站在那的是曾程治。 「你??」郭博文想开口说些什么,曾程治却打断了他,将毛巾盖在了他的头上,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剩下的水珠,然后微笑着说:「我们等等去文具店吧?我上次看见了个笔很喜欢,还有本子??那本本子很好看。」 郭博文没有说话,他知道曾程治也不希望他说什么,所以他只是陪着曾程治走出去,面对那最大的压力。 「这是谁?」男人盯着郭博文,约莫是刚刚的事,心情还不大好,因此口气也差上几分。 「帮助你儿子学业进步的同学。」陈丽花语气冷淡,显然也还在气头上,她对着曾程治说:「带你同学出门玩一下吧。」 曾程治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叔叔阿姨再见。」郭博文有礼貌的对他们点了点头,便跟在曾程治的后头走。 在出去前,郭博文听见了男人说:「他最好也不要给我搞同性恋,不然我打断他的腿。」 郭博文眼尖的发现曾程治的手颤抖了一瞬,他抿起唇,不敢上前握住他的手,也不敢多说几句话,因为他感觉得出来男人的视线还钉在他们背后,如芒刺在背般不适。 曾程治那一天疯狂的扫了很多用品,他像是不满足或者在发洩着什么,买了很多很多东西,郭博文阻止不了他,也很后悔自己身上的钱带不够,没办法全买下来。 而现在郭博文看着一旁开始疯狂扫购服饰新品,闷声不说话的曾程治,他总觉得回到了那一天,甚至感觉曾程治变得更严重了。 这一次,郭博文连阻止都没有,直接准备替他买下所有东西,曾程治却在那一瞬间像是清醒了过来,颤抖着唇,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能哭出来就好。」郭博文只是拍着他的背,对他轻声说了这一句话。 07. 分手、假装 他们的分手对曾程治来说是有些错愕,但也不是毫无前兆,比如他们越来越多的争吵,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可以吵起来,却总是要花个几天才能和好。曾程治以为是他们升上不同间大学才会这样;以为是热恋期过了,需要时间去磨合彼此的性格,却没想到某天郭博文和他分手了。 那天的记忆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曾程治上大学后并没有搬出来住,他家里不愿意,所以他都骑着来回半个小时的摩托车去上下学。至于郭博文本来就没打算读外县市的学校,因为要背负学贷,不想再多一笔支出给住宿,还不如找待的县市里选一所来唸。 郭博文被生活上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曾程治则是每天都被父母唸叨着找一个女朋友,或许是哥哥出柜的关係,让父母更加注意他的感情状态,毕竟他一直都有意无意的表现出自己喜欢的是男生。 大学的前半年,他们的争吵就变多,曾程治总是吵完后和李仁恩抱怨,因为只有李仁恩知道他和郭博文交往的事,还是李仁恩在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主动来问他,他也没任何隐瞒的说了,其实他想自己是渴望告诉所有人他和郭博文在交往。 李仁恩不帮谁说话,只是客观的说出他的想法,比如郭博文的经济有问题,身上背负着压力;比如曾程治自己的事也都没有解决,是不是也把压力放在了郭博文身上。 没有,曾程治很肯定,因为他是购物慾加重了,买一堆服饰品、装饰品,还连带买一些送给郭博文,但换来的不是对方的喜悦,而是愤怒。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花钱买这些东西?为什么不把钱存起来?」郭博文没有接手他递来的物品,反倒一连串的质问,直接让他整个人怔住。 「不要再乱买东西了,你知道这是不好的不是吗?尤其这些钱也都不是属于你的,是你父母给的。」 曾程治莫名觉得胸口被扎了一针,他将手上的物品收了回来,垂下眼轻声说:「这些是我的钱,我有在工作。」 「所以你就要老是这样花钱吗?每一次都在乱买东西,你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钱吗?房间又被这些东西堆积成什么样子了?」郭博文一股脑地将话都说出来,彷彿在发洩着什么,然后他晃眼过去,看见曾程治无意识的抠弄着手指,那力道大得彷彿要抠出血般,接着想说的话在瞬间止住,吞回了肚里。 沉默在他们之间徘徊,难得的约会却在一开始就打坏了气氛,相对无言一段时间后,曾程治正想开口,对方却先他一步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曾程治愣了愣,他不确定刚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我们分手吧。」郭博文抹了一把脸,像是很艰难的做出了什么选择,可他却又在下秒冷漠无情地说:「我们不合适,价值观不合适,很多地方都不合适。」 曾程治感觉自己想哭,但他忍住了,只是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因为我太爱乱花了?我以为你知道,我只是、只是需要时间。」 「你需要的不是时间。」郭博文摇了摇头,他低沉的说了一句:「你需要的也不是我。」 「你说什么?」曾程治没听清下一句话,可是郭博文不打算再说一遍,他只是强笑着说:「我们就分手吧,对你对我都好。」 没有像偶像剧里演的一样下倾盆大雨,就是很平常的日子与天气,他们约在了常集合的书店前,然后郭博文就在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对他提分手,让他措手不及又错愕,郭博文却没有管他,直接转身离开,没有任何回头。 曾程治不确定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总之等他到家后天色已经暗下。他想牵车进家里,刚打开门就碰见一个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哥曾程奕。 「这么晚回来?」曾程奕目光扫了他一眼便收回,放好安全帽的同时罕见地问了句。 曾程治抿了抿唇,庆幸自己没有边哭边回家,不然被他哥逮到了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刚好和朋友有点事。」 他将车牵进车库里,车前掛着的物品有些多,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声响,曾程奕忽然开口说:「这条路不好走。」 曾程治瞬间抬起头望着对方,曾程奕似笑非笑地回望说:「爸妈这关不好过,看我就知道了,你好自为之吧。」 「你太听话,他们太宠你。」 门关上后,耳边仅剩的是曾程奕轻飘飘落下的最后一句话。曾程治呆呆站在原地,直到他妈叫他进屋吃饭。 今天曾程治才知道曾程奕早就发现他也是同性恋,而他也在今天跟妹妹曾程芯坦承了自己的性向,两兄妹都憋着哭声,在寂静的夜晚默默流着泪。 就是从分手的这天开始,曾程治的购物慾更加重了,他不再谈恋爱,也没有打算和女生交往,只想走一步算一步,用其他方式发洩父母变本加厉给予他的所有压力与期望。 * 咖啡的香气阵阵飘过鼻息间,轻音乐悠扬的跳着舞传入人们的耳里,下午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入咖啡店里,坐在被太阳照射的位置并不觉得热,反而有种舒适感,不过曾程治不是坐着的客人,而是站在外场忙碌的服务生。 自那天在服饰店里崩溃大哭,还被郭博文抱进怀里安慰已经过去两个礼拜多,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己顶着两隻红肿的双眼嚷着要回家时,郭博文便一句话也不说的将他平安送回了家,而后的两个礼拜两人像忘记了那天的事,聊天或是见面都没有什么尷尬,彷彿他们只是好朋友相见。 儘管曾程治和郭博文心里都清楚双方在自欺欺人,也没有人想打破这相处。 在曾程治思绪又乱飞时,他听见了推开门的铃声,连忙转过头,扬起笑容说:「欢迎光临——」 话戛然而止,进来的人总共有六个,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郭博文。 郭博文看见曾程治后也愣了下,但或许是后面还有人,他立刻便回过神说:「我们有六位。」 「好的,那我们坐这里。」曾程治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冒汗,虽然他跟对方说过自己在做餐饮业,但怎么也想到会这么巧合的遇见。 郭博文和其他人陆续坐下后,曾程治隐约发现其他人都是郭博文的同事,或者说是下属,因为他们对郭博文都很尊敬,甚至不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接过菜单看,却没什么讨论,让曾程治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们连点餐都是让郭博文先点,不用说,郭博文只点了最低价格的咖啡,其他人也彷彿不敢点更多,都各自点了一杯饮料,这举动让郭博文微微皱了下眉头说:「你们点些咸食和甜点吧,我有点饱,所以才没点。」 听见这话,他的下属们互相看了几眼,却没人敢开口,曾程治便在这时候插入,面带笑容地介绍:「你们人数多的话可以点点我们招牌的南瓜咸派或是搭咖啡会有打折的起司蛋糕,满多客人都很喜欢我们的起司蛋糕。」 郭博文和曾程治的视线对上了又移开,看了眼菜单便道:「你们各自点一点,喜欢吃什么就点。」 再次听到郭博文的话后,他们才慢慢地点了些吃食,曾程治一一记下,心里却越发觉得怪异,他将单子打出来给吧檯内的人后便接手做咸食、甜点的工作,期间还能稍微分心观察一下郭博文那桌。 他们虽然看起来有在聊天,但怎么看郭博文都格格不入似的,完全接不上话题。 「这个帮我送一下喔!」 吧台手做完饮品后和他喊了一声,曾程治便拿着托盘将饮品一一放上去,稳着手走了过去,郭博文却刚好离席接电话,离开前还看了曾程治一眼,浅浅的笑了下。 曾程治顿了顿,面色如常的为其他客人一一上饮品,在上的途中,他们却开始议论起郭博文。 「经理真的很省欸。」 「是啊,请这个就好了,比请烧烤好不是吗?烧烤大家吃一吃能吃掉不少钱!」 「依他那么省又爱随处碎念,这算不错了啦。」 曾程治轻轻的蹙了下眉头,总觉得他们说的话都带着贬义,让他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 当郭博文在外面讲多久的电话,下属们就聊得多欢乐,甚至有些都开始大吐苦水,基本是在说郭博文爱乱管乱碎念,尤其非常小气,有些下属们不要的物品他也会捡去看能不能用,即使当上经理的职位,仍让人有种穷酸感。 「碰!」 南瓜咸派的盘子被重重放在了桌上,声响吸引不少人的注意,曾程治只是面带客套的微笑说:「不好意思,请问南瓜咸派是谁的呢?」 「??那里。」其中一个人指向了郭博文的位置。 「好的。」曾程治笑得两颊都泛酸,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太情绪化,便又弯腰道歉说:「不好意思,刚刚手不舒服,所以稍微大声了点。」 「没关係,手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 带有些沉稳的声音让曾程治吓了一跳,这不是那些客人的声音,而是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的郭博文,甚至还有些担忧地偷瞄几眼他的手腕。 「谢谢??」曾程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保持着适当的分寸回应。 「嗯,我下班后来找你。」 「??啊?」 下属们和曾程治的表情是一致的愕然,只是双方惊愕的地方不同。 「怎么了吗?」 郭博文总感觉他们的反应怪怪的,不免疑惑的问,其他人立刻说:「没有,没事!」 「我也没事!」 在郭博文的视线扫过来前,曾程治就率先落下这句话,回头去继续忙自己的事。 只留郭博文一脸茫然不解在座位上。 08. 是我的错 橘红色的天空是被夕阳所染色的画布,人们走在这画布下,偶尔抬头看一下这被渲染的天空,脚步仍未停的赶着回家。曾程治没有跟着人潮走,而是坐在早已经闭店的门口,时而滑着手机时而抬眼看看路过的人。 从郭博文说的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了,曾程治仍然在等郭博文,他现在才发现原来等一个人是这么枯燥乏味的事,平时他和李仁恩出门时其实不太会迟到,就偏偏对郭博文会,他真不知道郭博文是怎么有耐心等他这么久,却连一句责骂都没有。 「怎么??现在才发现了?」曾程治喃喃自语着,有些恍惚地想起了从前的一幕幕,几乎都是郭博文平静等待的神情。 「曾程治,你怎么了?」 他忽然被拍了一下肩膀,回过神来才发现郭博文边喘着气边弯腰站在他身后,略粗的眉毛微微皱起,额头上的汗顺着他颊边滑过,似乎是赶着跑来。 「没有,我没事。」曾程治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问:「你今天加班了吗?」 郭博文顿了顿,直接坐在了他旁边,气息偏稳定后才轻轻地笑了下说:「出了点问题,留下来开会,所以??没办法联系你,对不起。」 他没有看曾程治,而是盯着前面的地板,从曾程治的角度看去,他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 「你突然说下班要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曾程治不认为郭博文会无缘无故约他,即使是约吃饭也会提前跟他说,不会临时约。 郭博文沉默片刻,转过头来直视曾程治的目光,明明在笑却充满着无奈,他说:「你还记得我们圣诞节那天见面时,不是有个女人和我吵起架吗?」 「记得,怎么了吗?」曾程治对那天的印象深刻,可以说想起就会想笑,毕竟郭博文吃鱉的表情不是常有的事。 「那是我妹妹,郭宜君。」 「你妹妹?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有一个妹妹!」曾程治除了惊讶之外还有点不悦,因为自己什么都跟郭博文说了,对方却什么也没说,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了解过郭博文。 郭博文点了点头,像是有些难以啟齿,他轻轻叹息一声,苦笑着说:「我没说是因为,我妹妹不想要让人知道我是他哥。」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对吧?她小时候我带妈妈管教她,结果管得太过火了,就是不准她买任何没有用的东西,强制她存钱,又碎念她很多事,所以??她并没有很喜欢我这个哥哥。」 郭博文说到后头居然又笑了起来,可是曾程治却听出他的哽咽,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他的背,语无论次的安慰着。 「你妹妹只是年纪小,没有懂你对她的好,不过你也真的省得太过头又囉哩八唆的,但我知道你这些行为都是为人着想,可是就是比较惹人厌。」 「有你这种安慰方式吗?」郭博文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很受用对方的安慰,不过有些疲倦地将自己埋进了手掌心里,声音沉闷的道:「我也知道我的下属们不喜欢与我相处,我太爱多管间事了,但我真的忍不住,曾程治你懂吗?明明不关我的是,我却是忍不住要去管,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这种情况没有变好,只有越来越严重。」 曾程治的手一下一下的拍着,随着郭博文说话越来越激动,他乾脆将对方整个抱在怀里,即使有人经过看他们,曾程治也没放开,他放柔声音说:「我也一样,购物的状况越来越夸张,我每个月都月光族,但我也是忍不住,压力越大越严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连去看医生都不敢,我只觉得这是我的问题。」 「郭博文,我们都有缺点,但我们一直没有去面对,因为我们都没有勇气。」 他们维持这个动作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彼此都平静下来,曾程治才放开手,犹豫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郭博文,你??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分手?真的是因为我太爱乱花钱了吗?还是??」 「不是。」郭博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抿了抿唇说:「是我的错,我以为这是为你好的选择。」 「为什么这么说?我有点不懂你的意思??」 「你的家人并不同意你和男生交往,这件事我们都知道,只是我们都当作没有这回事,对吗?」郭博文像在问他却又在问自己一般,深吸一口气后道:「我以为我和你分手,或许你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但很显然我错了。」 曾程治顿时一句话也说不了,彷彿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中,让他说不出话来,胸口也在郭博文说出这些话后变得沉闷,但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轻松过。 如果他不是喜欢男生就好了;如果他有和曾程奕同样的勇气出柜就好了,但他就是没有,所以现在只能拼命隐藏自己的感情,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实则它们依然存在着。 「和你分手后的每天我都在想我这样做是不是更不对,因为我这样不就更是丢你一个人去面对了吗?」郭博文伸出手缓缓靠近曾程治的脸旁,却又在即将靠近时停住,他的眼眶微微的红了起来道:「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了。」 「你在说什么啊。」曾程治直接握住了对方的手,他第一次看见对方这像是要哭出来的神情,笑了出来却也跟着红了眼,他摇着头说:「我有去面对吗?我如果真的去面对就不会还和你在这了,早就去交一个新男朋友好吗?」 「说到底我只是假装成是他们眼中的正常人而已。」 郭博文直接将人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对方,放轻声音的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去面对的,有些事情不是单打独斗就能赢的。」 「我不知道怎么说,没办法给予保证一定会顺利,但我会去做的。」曾程治回抱住对方,在心里也下定了决心。 「那我们就先去吃饭了吧。」 郭博文虽然这样说,却没有放开的意思,曾程治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待在对方怀里,听着他「怦怦」跳动的心脏。 * 等两人都平静下来后,郭博文和曾程治便一起吃了顿晚餐,这一次郭博文并没有注意价钱,而是随曾程治想吃什么就什么;这一次曾程治也并未点了一大堆食物,而是点了两人都能吃饱的份量,边吃边聊着许多事情。 那些事情都是过去他们没有参与到彼此的事,任何大小事,只要还记得,他们就会分享给对方知道,彷彿在弥补那些时间。 曾程治这次回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了许多,陈丽花还打电话给他询问他在哪,一直都是如此,仿若还把他当作孩子。 接起电话后,曾程治交代完回去的时间后,囁嚅了几句,看着郭博文垂眼盯着桌上吃完的空盘,才缓缓一字一字的说:「妈,回去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那瞬间隔着话筒的陈丽花默了默才道:「好,知道了。」 曾程治掛掉电话,心里的紧张逐渐聚集起来,他不安的做起了他没发现的习惯动作,郭博文见状,伸出手握紧了他,制止住他那伤害手指的举动,轻声说:「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用,没关係。」曾程治的手放缓,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说:「这些事需要我自己去面对。」 郭博文回应了声,又道:「发生了任何事都要跟我说。」 「好。」曾程治弯起了眸子。 他们没有再待,郭博文只有在分别前紧紧的抱住了他,嘴唇轻轻蹭过他的耳尖说:「我们都会变好的,我也会试着跟家人聊聊一些事,毕竟??我的性格你也知道。」 曾程治回想起了他和妹妹那天的相处,沉默了会道:「你们终究是家人。」 「你也是。」 曾程治点了点头,看着郭博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深吸一口气后骑上了摩托车回家。 * 陈丽花开了车库的一盏灯,这盏灯到很晚的时候都没有灭过,因为她想留给不定时回家的曾程奕,怕对方在过于暗的车库跌倒。 她坐在客厅的木椅上,目光不自觉落在门口,她想起了很多事,曾程奕的出柜,一段时间没回家的他变得更加冷漠,现在连回家的次数都可以用十根手指头数出来,她的丈夫是个很固执的人,对曾程奕这样的态度他只会选择叫骂,也没想过要去解决问题,明明晚上待在房间都会不停的抽着菸,看曾程奕小时候的相片,却什么也不愿意说。 他们父子水火不容,没有谁想坐下来好好谈,她丈夫始终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如果曾程治也是的话?? 「妈,你怎么一个人待在客厅?」曾程治一进门就看见陈丽花坐在木椅上,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明明电视打开着,却没在看。 「你爸出去和朋友喝酒了,晚点才会回来。」陈丽花笑了笑,对他招手,让对方坐到她身边。 「曾程芯呢?」 「吃饱就上三楼了,因为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陈丽花揉了揉曾程治的头,他的二儿子很乖,从来没有与他们吵过架,连出去玩都没有过不耐烦,就是性格太软了。 「妈??」曾程治顿了顿,视线逐渐往下,他小小声的说:「妈,其实??我喜欢的是男生,一直都是。」 气氛在瞬间变得凝重,没有人开口说半句话,只剩电视机的八点档还在播放,曾程治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他想抬头看看陈丽花,却又害怕对方失望、难过的表情。 「我知道。」陈丽花最终说出了这句话,曾程治瞬间抬起头,满脸的惊愕藏不住。 陈丽花温柔的笑着说:「你是我儿子,我还会不了解你?我只是??需要心理准备。」 「毕竟你哥哥的事我也还在调适,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先不要跟你爸说,过一段时间吧。」陈丽花无法给予保证,只能暂时拖延,能瞒就瞒,她很清楚自己丈夫的性格。 曾程治点了点头,他也没有打算跟他爸爸说,因为从他哥哥出柜到现在,他爸爸都还在生气,家已经有了点碎裂,他并不希望再製造出更多的裂痕。 「对不起。」 忽然,陈丽花哽着咽说了这句话,曾程治愣愣的看着对方。 「我没有站在你们身旁,真的很对不起。」 陈丽花说了很多,整个客厅都是她隐忍的啜泣声,这是曾程治第一次见到陈丽花哭成这样,他没有去做安慰,只是很仔细的听,因为连他自己眼眶都跟着红了起来,然后滴落下了泪水。 哭了不知道多久后,他们才终于停下来,陈丽花擦去遗留在脸颊上的泪水说:「我们都赶快去洗澡躲在房里吧,不然你爸回来问我们怎么乱哭。」 曾程治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后,和陈丽花来了一个很久没有过的拥抱,而后他才慢慢走上楼。 就在陈丽花关掉电视后,门被拉开了,她看过去却是曾程奕和他的丈夫一同踏进来,虽然他们都没有看彼此,陈丽花却感觉出他们之间常有的烟硝味没了。 一个猜测躺在陈丽花的心里,但她没有问出口。 三人默然不语的各自回房。 有些事心里清楚,只是暂时不要打破才能维持。 * 09.尾声 郭博文花了一段时间重新修復他与家人之间的关係,一直以来他家就是单亲,妈妈一手带大他与妹妹,因此郭博文从小就学习了节俭,这也都用在了他的家人上,久而久之,他妹妹逐渐受不了他的性格,甚至为此搬出去住。 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觉得是自己的错,没有给小孩好的生活才导致他变成这样,即使郭博文解释了很多遍,有些行为依然落在了他妈妈的眼里。 要改变这种性格,老实说郭博文花了很大的力气与时间,幸运的是,他和曾程治都是往好的方面,至少两个都学习了克制,一个不再乱花钱买任何没必要的东西,一个不再节俭到吝嗇的地步。 「我哥回来家里住了,而且他也不再和我爸吵架了。」曾程治咬了一口可丽饼,这间可丽饼店还是一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个摊位,日子也同样是圣诞节,不过这次他们是约会。 「花了一年的时间,这是好事。」郭博文手上也有一个可丽饼,不过口味是曾程治喜欢的。 「我妹妹和我跟我妈明天要一起家庭旅游,所以会两天没办法跟你见面。」郭博文将可丽饼递到曾程治面前,等他咬了一口后自己才咬。 「那太好了,没关係的,你要多陪陪家人。」 曾程治点了点头,嘴角上沾了一点巧克力,郭博文替他擦掉,听曾程治说:「虽然我爸还是要我继承他的工作,但我打算之后搬出来住,没事就去他那里做一下。」 「你有打算之后跟他表明你不想做吗?」郭博文牵着他的手,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小心着,怕对方被人撞到。 「先看状况吧,但我觉得搬出来是一个好的开头。」 「你要自己住吗?在哪里?」郭博文问。 「还没考虑好,你要跟我一起住吗?」曾程治就像是顺口说出来的话,但手却握紧了对方。 「当然好。」郭博文回应了他,笑弯着眼说:「我很乐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