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教条》 第一章 01 不寻常的开始 徐凯知道自己并不正常。 相较于一般人来说。 虽然他不知道准确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但一定就是因为这个不一样,他一向不受父母亲的爱戴,特别是没有工作,在家里当家庭主妇,全天照看着自己和妹妹的妈妈。 不然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妈妈这么喜欢妹妹?而自己在有记忆以来,却连被拥抱的体验都没有。 他们家位在城市外的郊区,附近有许多有钱的邻居,但是都隔得很远很远,连碰到面都没有几次,更别提平常是否关注得到别人的生活。自己就曾经跟父母说过这样并不安全,因为他们被杀掉的话都没有人知道,爸爸只是顿了一下爽朗的大笑,说有道理有道理,但同时却引来妈妈对自己的白眼。 妈妈不用工作,在那么大的家里只能看着自己和妹妹,她一定是把自己都看透了。 徐玉是他效仿和观察学习的对象,也是他的妹妹,一个他需要时时刻刻对她好的妹妹。 自己得处处礼让她,包容她,迁就她,关心她的状况,让她开心。 妈妈偶尔会因此摸摸自己的头,夸奖自己。 爸爸很少在家,徐凯甚至没看过他几次。听妹妹问妈妈得到的答案,爸爸是个外商,因此常需要往外地跑,所以才鲜少在家。 但是,就算是和他们较为生疏的爸爸,只要是他回来,打开门的那一刻,徐玉依然会带着开心愉悦的笑脸衝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配戴一个高亢尖锐的叫声,抓着他一个劲的跳着、摇着,就好像她每天都这样似的,哦不过她也确实每天都这样做,只是对象是妈妈罢了。 这大概也是差别之一,徐凯想。 妹妹对任何人都可以这样亲近的与他们要好,和他们撒娇,自己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如此放飞自我。 没关係,他愿意学习。 -------------------- 那天晚上是爸爸这一次回家的第五个月,妈妈和妹妹每天都在数着,说这是爸爸在家里最长的一次。 他笑着说,徐凯和徐玉快要六岁生日了,自己就在家里陪他们久一点吧,让他们开开心心的。 六岁生日......对,也是时候让他们登记户口去上小学了吧? 妈妈那时候拿着写了他们出生日期和时间的纸,一边和爸爸这么说着。 爸爸则回,不急,自己在美国那边的生意渐渐稳定了,今年他们就举家搬到美国去,让孩子们在国外长大,见识广一点。 听到这话,徐凯当然是感到相当兴奋,而且他知道妹妹也是如此,但是,不是因为什么双胞胎的感应,只是他听到了她从房间里开门跑出去讨抱的声音。 不过他实在太累了,所以没有对外做任何反应,而且他也知道父母应该不会想看到自己撒娇或讨摸,换做自己,他们大概会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因此,他静静地窝在被窝里,听着三人在外边热烈地讨论着,很快地就睡糊过去了。 不如城市里半夜的街道也时常有摩托车经过,郊区的独栋庄园死寂,徐凯很浅眠,如果不是当天的疲惫,没有极大的寧静,他是很容易惊醒的,所幸那晚的和平赐予他舒适的睡眠。 然而,一切的寂静在十二点鐘敲响时俱变。 再次醒来,是因为妈妈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她尖锐地喊着徐玉的名字,然后咚咚咚的脚步声让徐凯瞬间从侧躺姿撑起。 他看向门口,注意到外头明亮的灯光从门缝底下窜进自己幽黑的房间地上,妈妈经过时使光线晃过一个黑影,她略过了自己的房间直直跑向妹妹的卧室。 然后脚步声又再次从隔壁出现,前往父母的主卧室方向,二次经过自己房门时,没有像硬闯徐玉的房间门那样,她只有用力地拍打门板叫着,徐凯起床了,然后就跑走了。 尖叫这种情形没有出现在他们家里过,所以他感到疑惑,但是母亲略过自己这种行为呢?他是司空见惯了。 所以,他冷静的把被子掀了开来,跳下有些高的床,感受到小脚传来的冰冷,便趴搭趴搭的跑向房间门口。 用两隻手打开了门,他探出身子张望外面,他原先猜测是发生火灾或强盗跑进来之类会造成像电影里面那样大场面的东西,但事实上外头风平浪静的很,他甚至看不出半点异样。 沙发依然在原位,懒骨头也是,电视也没破,茶几好端端的。但他注意到一旁连接花园的落地窗窗帘关上了,这倒是奇怪。 他们家的窗帘有三层,第一层是薄纱状,稍微遮挡过大的阳光;第二层是可以上下展开和收起的罗马帘,布料稍薄,可以挡住物品,但轮廓的形和影仍能稍微看到;第三层是左右收拉的布帘,可以完全隔绝外头对里边的了解。 他们至多只用到罗马帘,布帘根本就是装饰用的,会这样拉起来,徐凯第一个想到就是有人闯进他们家,且为了以防外面的人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所以擅自拉上了布帘。 正想踏出步伐,一个人从自己面前经过,徐凯抬头看向来人,男子察觉他的视线,低头与之对视。 徐凯睁着大眼感到错愕,男子轻哼一声逕直离去。 见他走往父母主卧室的方向,徐凯赶紧的跟了过去。 里头有点昏暗,父亲正站在母亲旁边,她抱着徐玉。 男子优柔踱步来到三人面前,带着一派轻松地微笑,「现在都是这样三打一的?好过分啊。」 妈妈抱紧徐玉,看到门口的徐凯,对他招招手要他过来。 男子见状便改口,「哦,是四打一。」 徐凯看着一家子在那边,自己孤身和男子同一侧,他倒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和他是同国的。 他踌躇着该如何到家人身旁,是直接穿过男子呢?还是要等他看起来放松的时候? 男子似乎看出这孩子细腻的心思,拿出兜里的伯莱特92手枪,对着他露出似温柔又不温柔的微笑,挥挥拿枪的手让他赶紧过去,「去找爸爸妈妈吧。」 看到对方亮枪,爸爸喝止了即将迈步的徐凯,要他和妹妹到一旁去躲着,到厕所也行,这边爸爸和妈妈来谈。 妈妈放开了徐玉让她过去。 「好伟大的情操啊,爸爸,」男子笑着开口,缓缓的装上消音器。 徐凯和妹妹单纯的跑到了主卧房的厕所里,把门关了起来,徐凯正想锁门,徐玉却大骂他笨蛋,这样要逃跑就变难了,他只得乖乖的把门合实。 厕所里有一面落地窗,在用以隔开房间的那侧墙上,浴缸在窗下,窗上则有上下升降式的窗帘。这大概是父母之间的恩爱小情趣吧。 但现在,却是徐玉观看房内发生一切的观眾席。 徐凯正缩在马桶上,看着妹妹焦急的将脸都贴在窗面上了。 外头的三人在说话,不过孩子们听得不大清楚。 男子起初是笑笑的,但后来讲着讲着,不知道为什么脸却逐渐凝重,徐凯感觉的出来,他的笑容很逞强。轮到爸爸说话,他倒是安静仔细的听着。 爸爸好像不害怕,看起来很镇定,妈妈则是紧张焦虑的来回看着两人,表情有些不明瞭,似乎就算和他们处在一个空间里旁听,也不大理解他们的对谈内容。 突然,不晓得讲到了什么,男子举枪对着父亲激动的叫骂,父亲两隻手在身前微微晃着,似乎在叫他冷静,表情十分柔和,但是掛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妈妈见这情形很是紧张,从原先的跪姿撑起,做出了上前劝阻的动作。 男子感觉到有人靠近,枪桿子对向来人就先是一击,消音器底下的枪声确实少了许多,但还是听得到火药擦出枪口的鸣声,以及母亲身上溅出的鲜血,她撑不住衝击力,倒退一步抱腹跪在地上。 徐玉马上发出了尖叫,疯狂的拍打着玻璃,跳出浴缸想跑出去但是又不敢,所以只能对着厕所门大哭。 爸爸转头看向妻子,再看向男子,对方倏地将枪又对上自己。 他开口说话,男子对他大吼,他又再次说话,男子仍以怒吼回应,如此一来一往直到父亲越来越激动,也同样以大吼回应,两人互相叫骂着,许是脾气被激到极点,男子将枪转向地上的女人,手开下去就是四、五枪。 随着枪声不断响起,母亲再也不动了,徐玉在厕所里哭到逐渐崩溃,一直喊着妈妈。 徐凯上前正想抱住妹妹安慰,外头又是一声枪响。 他回头看到父亲往后跌坐在地上,大概是中了一枪。 但是脸上却掛着嘲弄的笑容。 男子走到他身后,从后抱住他,拿枪抵在他的右太阳穴位置。 从窗面看出去,徐凯觉得自己和妹妹就像在看一场戏一样,外头的衝击和厕所内的空间似乎完全是不同的时空,一切就好像是假的一样,他俩都无法相信。 外头的画面定格了,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一直维持着在地上的姿势,也或许他们是在谈话,只不过他们听不到。 直到,男子再次扣下扳机,父亲向左倒下的身体,在空中划开维持几分鐘的寧静。 徐玉瞬间放声尖叫,挣脱哥哥的束缚直直衝到窗户边趴在上面大哭。 男子看着倒在自己旁边的男人,停顿了阵子,就好像在思考什么一样,后低下头才开始啜泣起来。 徐凯看着跪在那边的他,和跪在浴缸里的徐玉,再看看跪在门边的自己,他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他也低下头,想让眼泪流出来。 许久,感觉到视线馀光有动静,他抬头看着男子站了起来望向自己二人,他警觉的直视对方。 男子也注意到了他,但只是思索了一下,以手背擦拭面上的泪水,便摸索着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然后走向厕所。 徐玉没注意,徐凯赶紧跑向妹妹,紧紧抱住了她。 男子走进厕所看着兄妹二人,把东西放在靠近他们的地上,便退出了厕所,将门关上。 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凝视着里头的两个孩子。里头放的是七氟烷,气体式麻醉药,也常在医院中的手术用到。 女孩子是先昏过去的,因为哭泣的关係,她需要更用力的吸气和喘气,每次呼吸的量也会比较庞大。一旁的男生在看到她睡着后显得有些慌张,如果情绪因此紧张的话,他的呼吸应该也会跟着加剧,果不其然,没到几分鐘,他也缓缓倒在了浴缸内。 男子起身,戴上口罩走向了厕所。 离开时虽然多了两个孩子在他身边,但却比隻身前来时更为孤独。 第一章02 徐凯是先醒来的。 他迷迷茫茫的睁开了双眼,愣着凝视顶头的天花板,直到视线从模糊转为清晰。 上方只有一盏阴冷的白灯,照得他双眼晃黑,他眨眨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环顾四周,更正,不是地上,他是从一个软垫上起来,身上甚至盖着被子。 将手从被窝中探出,他摸了摸布棉,然后再次张望着自己的处境。 徐玉还躺在一旁,另外一个垫子上熟睡着,他莫名有种断片的感觉。 徐凯试图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他原先在家里睡觉,突然醒来,有一个男的,妈妈被杀掉了,爸爸也被杀掉了,然后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他愣了一下,感到震惊,更准确地说,是不敢置信的感觉。 他以前不曾想像,也无法想像,父母亲去世的感觉,就算是现在发生了,也一样,他不觉得这是真的,好没有真实性。 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告诉自己。 用力吸吸鼻子,以袖子抹了抹眼睛,想先知道自己和妹妹的处境是否安全,他从垫子上起身,光明正大的研究起只有他们二人的小房间。 里头有点乱,地上有几个箱子堆叠,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但好像不是酒或饮料。看上去这个房间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好好打扫了,甚至因为他的大动作还起了各种灰尘飘扬。长形的房间两侧都是置物柜,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但由于有点骯脏,徐凯不太想去一一翻它们。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是在一个储物间里,只是里头放了两个床垫和软被。 是那个男子带走自己和妹妹的吗?徐凯想。 他静静走回床垫上坐着,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该告知外头的人他醒来了吗? 涉世未深的他并不知道被绑架的危险,他单纯地想着,反正他们没有被拋弃,还有人养他们就好。 直到外头传来了讲话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徐凯躡手躡脚的靠近门板,轻手贴了上去。 「你真的杀掉他了?你真的杀掉他了!」 「对,他真的死了,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徐凯觉得说他真的死了的声音很熟悉,是不是闯进他们家的那个男子?听起来他很崩溃,似乎正在哭泣。 「你先冷静一点,这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你懂什么!」 「喂!你冷静一点,我们在帮你,你别这样闹脾气!」 徐凯以为外头只有一男一女,但最后一个男声听来,是两男一女。刚刚发出很大的桌椅撞移声,大概是有人被推到去撞到桌子了。 「我没事,」女生的声音传来,然后又紧接着继续说话,「罌粟,你现在该做的事就是冷静下来,我们都在,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一起面对这件事,好吗?」 「可是、可是艾努维卡......,」男子哭泣的声音依旧,「我不想他死。」 「这已经成定局了,你还能冷静地把孩子带回来,这是很令人佩服的事,」女子极力在安慰他,「罌粟,这也是你计画多年的事,是你的选......。」 「可是我没有想过他真的就这样死了。」 「有时候我们就是得试着接受......罌粟!」 听到这里,有人的脚步声突然靠近,吓得徐凯赶紧离开门边跑回床垫上窝着,所幸,脚步声并没有过来,倒是进到一旁的房间里,紧接着另外两人的脚步声也一同慌张地跟过去。 谈话的声量随着门关上的声音断然消失,徐凯紧紧握着手中的棉被盯着前方的地板看,努力想听到隔壁的一丁点动静,但徒劳无效。 这里房间的隔音效果应该很好,除了他们所在的储物间之外,毕竟外头的声音都被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大声呼救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 觉得这里的空间闷得令人发慌,徐凯昏昏沉沉的再次睡着了。 时间不晓得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一阵的叫唤声。 「葛格、葛格、葛格。」 他是被这样的声音外加上大力地摇晃给弄醒的。 看向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徐玉,徐凯缓缓爬了起来。 「把拔,跟马麻......是不是死掉了?」 徐玉满脸泪水的看着他,徐凯感到无奈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 看了哥哥的动作,徐玉眉头全皱,放声大哭起来。 声音之大,吓得徐凯手忙脚乱不晓得该不该打昏她还是摀住她的嘴。 「别哭了啦,等一下大葛格过来把你杀掉喔。」 「把拔......马麻......。」 「喂,徐玉,不可以这样啦。」 徐凯一直拍着她的背想安抚他,但这只让妹妹上前靠近自己,抓住自己的衣服窝在自己身上更好的大哭。 他焦虑地来回看着徐玉和房间门口,深怕下一秒看到的画面会是门被用力打开,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拿着枪走进来。 「不要哭啦,这样我也会想哭欸,」徐凯说出这句话,但他不知道意义是什么,好像电视上常有人这样安慰正在哭泣的人,而且显然的,不管是电视还是现实,这招都没效,徐玉照样哭得没亲没娘,要死不活。 他愤一口气,除了妹妹的哭声外,他空着耳朵聆听,外面异常的安静。 他默默的担心了起来。 徐玉就这样哭闹了许久,一直到她稍微安静下来,都没有人前来查看,让徐凯不得不担心。 他们不会被拋弃在这个小房间里了吧? 随着时间的奔走,他的担心也确实成真了。 徐凯在柜子上翻了老半天找到几个麵包,而且还是过期的,并且勉强的找到几罐水。 要不是因为他们被放生在储物间大概三四天有了吧,他也没打算去翻找那看起来灰尘满满的杂物。 看着一次次被小块小块拨下来的麵包逐渐缩小,他望向正在一边咀嚼一边流泪的妹妹思考起来。 如果真的没有食物了,他们该怎么活下去?歹徒到底想从绑架他们的行为里得到什么? 不过六岁的孩童哪想得到什么拿去卖、当宠物饲养、单纯爽各种人性或写实的黑暗面,他以为自己父母死了,有人继续养他们就好了,想不到如今的状况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就在他想到没有食物人肉是否能吃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大骂的声音。 「没有给食物和水,你是疯了吗!」 然后就是一阵急躁的脚步声赶到门口,钥匙转动门把喀啦喀啦的声音,她一边叫着「死掉的话怎么办?」 门被快速打了开来,两个孩子睁着大眼同时望向门口,与一女子对视。 她看到了他们,便马上堆起笑容,微微弯腰亲切的靠近他们,就像在看可爱的小狗一样。 「嗨,你们好,」她用着有点高昂的声音说着,试图装出温柔的声音。 徐玉不领情,嘴角向下皱起眉头,马上开啟大哭模式,「坏人!坏人!」 徐凯慌张的看向妹妹再看向大姐姐,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女子顿了一下低下头无奈的深吸一口气微笑,再重新抬起头。 「大姐姐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要不要先出来啊?」 「不要!不要!」徐玉大叫,配合着声音用力摇头。 突然,从门口传来一个巨大的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女子回头看过去,徐凯和徐玉也是。 只见那名应该是叫罌粟的男子站在门口,整个脸纠结在一起很难看,方才的声响就是他用力把半开的门搥到墙上去而来的。 「叫你们出来就出来是听不懂是不是!」 徐玉僵住了一下,更加用力的大哭起来。 女子不悦的瞪向他,「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啊?你把他俩丢在这边五天了,还有资格骂人。他们活着是他们幸运,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混帐,你觉得艾努维卡这样会开心吗?」说着,她上前抱起徐玉,「不哭不哭,没事齁,没事。」 一边上下晃着孩子,她一边走向门口然后回头对徐凯招手,经过罌粟时她开口教训他,「你也该试着坚强了,成熟点可以吗?既然都决定把他们带回来了就请你负起责任,按照教条走该走的步骤。」 罌粟听了默默的低下头,「我是在成熟啊,所以我这几天就在沉淀我自己嘛。」 「沉淀是这样沉的吗?和世界隔绝,对外界漠不关心,没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你差点就害死了两条无辜的生命,而且是大忌,他们还只是孩子。像你这种不负责任、受情感控制的人,不是完美的杀手。」 女子看徐玉被哄得差不多了,把她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最多能做的就是支持你、陪伴你、协助你,给予你需要的资源,但是我无法介入,也无法代替你去完成这一切,你得试着承担所有责任,因为这也是你必走的道路之一。」 「......我知道。」 「知道就好,我终究不是杀手,也没有走完教条的程序,所以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罌粟低下头沉思起来,「我也不知道教条的内容啊其实,没有人跟我讲过。」 女子听到这话怒视他,「那就把书打开来,」说罢,她瀟洒的将头发向后拨便离去了。 徐凯注视着她走往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一道关上的门扉,面前突然闪现一个人影,他仰头看向对方。 罌粟插着腰不屑的看着他,「你以为找到门你就出得去了吗?」 徐凯闻话摇摇头。 但罌粟仍伸手推了他一把,孩子承受不住力气,跌坐在后方地板上。 玉帛突然尖叫,然后直直向着罌粟衝了过来,各种花拳绣腿搥在他身上。 他不耐烦的用力叹一口气,抓抓头直接把女孩用脚......差点就踹下去,没有,他举步就离开徐玉伸手可触及到的范围。 来到餐桌后方,与他们相隔开来的对面,他将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两个人。 「唉,好烦,喂,拜託你不要再哭了好吗?」他转头看向徐玉,「真的好吵哦,快被吵死了。」 徐凯转头看向妹妹,用爬的爬到她身旁,徐玉上前抱住靠近自己的哥哥才稍微安静起来。 罌粟看着看向自己的徐凯,点点头,「做得好,不然我就差点打爆她了,」他顿了一下思考,然后继续说道,「以后我们大概要一直生活在一起吧,所以你们得先......。」 「我不要!」徐玉打断他的话,「我不要跟你生活在一起!你是坏人!」 罌粟冷淡地看着她,「你以为我就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吗?你这个恶魔,如果你想出去我当然很开心啊,我也只是出于道德问题才收留你的,虽然你现在可能还不知道道德是什么意思,但是反正你出去活不过一天的啦,看你想不想出去流浪也可以,捡垃圾吃、生病,然后死掉,我马上帮你开门,外面有很多叔叔很噁心,看你想不想跟他们住在一起。」 徐玉听到这些话就愣地瞪着罌粟,因为她也不想跟那些噁心的大叔叔一起住。 她选择闭嘴转身抱住哥哥。 「你们可以叫我罌粟,这是我的代号......,喂,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看着地上窝在一起的小孩,罌粟觉得不被尊重的感到不悦。 「我不想知道!因为你是坏人!你杀掉把拔跟马麻!」 徐玉对着他大叫,引来对方一个白眼。 「你杀掉了把拔跟马麻!你杀掉了把拔跟马麻!」 「徐玉......。」 徐凯来回看着罌粟和徐玉,焦急的手忙脚乱。 看着罌粟百口莫辩,徐玉得意地仰头傲视他。 「你一定没有把拔和马麻所以才会做这种事,因为你不知道把拔和马麻有多......。」 想不到此话一出,倒是气到了隐忍的罌粟,他用力把身前的桌子踹到一旁,吓住徐玉,走上前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他妈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徐玉吓了一跳,用小手抓住对方箝制自己的手,满脸惊恐地看着他,泪水渐渐在双眼积攒。 徐凯上前拉着罌粟的衣服想要求情,「不要不要。」 罌粟伸出脚,这次可是真没在委屈自己,直接一脚踹在徐凯肚子上,然后把徐玉扔向一旁。 撞到地上,徐玉吃痛发出叫声,然后就地趴着便开始大哭。 看着兄妹俩这般情形,罌粟也没多消点气,心里委屈的情感只是越发积大,他用力吸着气,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愤的一声调头走回自己的房间。 第一章03 徐凯和徐玉在被放出小房间后已经度过第五天了,徐凯觉得其实日子还不错,跟他想像中的差不多,就是有人照顾的日子。 这五天的生活和相处及观察来看,住在外头的大姊姊叫卡门,目前是每一天都会来看他们。 在第二天时,卡门就和罌粟一起搬了很多家具进来,大多是床铺、书柜、书桌等,然后分别搬到两个原先就间置的房间里,当天晚上,罌粟便告知这就是他们两个的房间了,让他们早点上床睡觉去。 日子说是安稳,也称不上太安稳,因为徐玉非常会哭闹,老老衝着罌粟各种反抗。 今早也是,她摔了装着牛奶的杯子,便气呼呼地跑走了。 「徐玉,你......。」 「谁是徐玉啊?」 徐凯正想叫住妹妹,却被罌粟的声音拉住,他睁着大眼回头看向男子。 罌粟抱着胸靠在餐桌旁,一脸凶狠的瞪着自己。 对了,他忘了,他们已经被赋予新的代号了,也就是他们的新名字,自己早不是徐凯,妹妹也不叫徐玉了。 他是干戈,妹妹则叫玉帛,这是在第三天时,罌粟命令他们更换的。从今往后,就再没有徐凯和徐玉这两个人了,只得叫对方的代号,这个代号会跟着他们一辈子。 他对这件事其实没有太大的抗拒,但对妹妹来说,这等于是抹煞掉了父母唯一留在世上及自己身上的痕跡,因此好不容易稍微平復下来的情绪又再次强硬的槓上罌粟。 干戈思索一下眨了眨眼睛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后温顺地来到罌粟身边。 「干嘛?」他问。 干戈仰头望向他,「我做错事了,你不打我吗?」 「你神经病啊?」罌粟说,「那么喜欢被打是不是?」 「马麻以前很常打我的。」 干戈很平静的说着,就好像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然后低下头看着手中罌粟给自己和妹妹的苹果,咬了一口。 罌粟沉默不答,思考了许久,伸手准备摸摸他的头。 玉帛在一旁却突然发出声响大叫,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什么?」干戈问。 「你不要碰葛格!你这个大坏蛋!」 罌粟看着怒气冲冲走向自己的女孩,「你妈才是大坏蛋嘞,你这个恶魔,她每天打你哥。」 干戈听到这话,错愕地看向罌粟,眼神闪过一丝讶异。 「那是因为葛格做错事,可是,反正你不要碰葛格啦!」玉帛说着,跑来拉住干戈想把他带走。 「玉帛......。」 「不要这样叫我!这不是我的名字!」玉帛生气的对着哥哥大骂,「你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哼。」说罢,她用力打了一下干戈就跑了。 「地位还真低,」罌粟喃喃自语道,然后冷哼一声,动身离开桌子旁。 干戈转头看向他,视线随之移动,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里。 前几天,他听到卡门姐姐和罌粟的对话,说什么现在是观察期,要好好花点时间摸透他们的习性、个性和惯性等,干戈听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途,还是什么东西,他当然也不知道两人口中的他们是指谁。是自己和妹妹吗?他们有什么好观察的,他心想,罌粟也会像妈妈一样看透自己吗?他希望不会如此,他不想再被讨厌了,他也想要跟妹妹一样受尽疼爱,虽然目前看来妹妹好像不喜欢罌粟,而且罌粟似乎也没有要对她好的意思。 干戈坐在地上想着,默默地又吃了一口苹果。 吵吵闹闹的日子依然在持续着,玉帛非常会反抗罌粟,好像见不到他死就心不满意不足一样。 只要罌粟说一她就说二,罌粟叫她喝牛奶她就喝水,一个人出现在客厅另一个就绝对在餐厅,要她吃饭她就往厨房里拿水果,虽然都是些小孩子闹脾气的小伎俩,但就是这种说反话也老是惹得罌粟心烦意乱,不得安寧。 但罌粟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正值十五岁的青少年哪有什么沉稳理性的好气度,通常是一言不和就开骂,骂得不行就动手动脚,再行不通,最简单的就是他直接不给饭吃。 反正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饿肚子他也不心疼,受伤了他也不在乎,谁哭闹谁就别想吃饭了,就这么简单。 看着玉帛因为肚子饿得痛,坐在地上一直大哭,罌粟满意的吃了一口饭菜,一张机车的嘴脸看向她,「你活该,谁让你成天找我麻烦,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你以为这是你家啊?」 玉帛哭了阵子顿一下听他说话,然后又继续哭,甚至开始抓靠近自己身边的东西砸在地上。 「你真的太夸张了啦,小姐,」罌粟摇摇头,看了她一眼,「你丢坏那些东西也没关係,反正我有的是钱,随你高兴,你丢再多也吃不到饭的,」说罢,他自顾的吃起饭来。 干戈悄悄的瞄了罌粟一眼再看看玉帛,妹妹正一边哭一边盯着自己,他回头看着自己的饭沉思起来,许久,他捧起碗跳下椅子来到她身旁。 「你要吃吗?」他问她。 玉帛看向哥哥顿了一下,挥手打掉对方的碗,饭菜撒了一地,碗滚到一旁,吸引罌粟望向二人。 干戈看着跑到远处的碗。 「你怎么可以这样!」 「什么?」 「那是坏人给你的饭!你怎么可以吃!」 干戈不懂的摇摇头。 「把拔马麻死了,你怎么可以吃他给的饭!」 「不然要怎样?不吃饭我们会死掉。」 「可是把拔跟马麻......。」 「不然你想死掉吗?」干戈大声地打断对方。 玉帛看着他,安静了许久,脸渐渐皱了起来,声音由小转大又开始放声大哭。 「葛格是大笨蛋!」她边骂边用力捶着他,「你也是坏人!」 干戈见状不晓得如何是好,看妹妹的眼泪就跟水龙头一样,似乎永不乾凅,他有样学样地跟着哭了起来,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其实也没有真的很想哭,所以他只是不断的以同一个频率发出哇哇哇的声音。 罌粟坐在餐桌旁看着这一切发生,并没有加以阻止或劝说,反而是默默地观察着二人并且思考。 干戈哭叫一阵子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喉咙甚至有点痛,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咂咂嘴环顾四週想找可以吃的东西。 罌粟出声叫他,招手让他过来再给他一碗饭菜。 玉帛却十分不开心,她直地站起身子跑向罌粟,用力把对方准备递给哥哥的碗给打掉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他。 罌粟冷漠地看向她,「你不想吃饭不代表你哥不想吃饭,饭菜都要被你浪费完了,小恶魔。」 玉帛闻话,伸手想打他,却被罌粟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指向手背折下去。 手指关节处传来清脆的骨头错位声,她也在同一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干戈吓了一跳望向二人。 玉帛已经站在那边痛到嘶哑地哭了出来。 「痛吗?」罌粟问她。 玉帛受伤的手顿在空中,一边掉着泪一边痛苦的点点头。 「很痛还是痛?」 「很、很痛......。」 「那就好,你要记得这个痛,因为这个痛,就代表你还太弱了,不够格杀掉我。等到有一天你比我还厉害的时候,你就可以杀掉我,替你最爱的爸爸还有妈妈报仇。」 玉帛听着这段话,默默地点头,然后一个劲的吸着鼻子,但鼻水还是流了出来。 罌粟见状,拿了卫生纸替她擦掉,并诚恳地呼唤她。 「玉帛,你想不想要比我厉害?」 女孩闻话,抬头看向他。 「想。」 「很好,那你就要乖乖听我的话,因为我有办法让你变得比我厉害,你懂吗?」 玉帛点头。 「你必需按照我的方式做,按照我的规矩走。你听话我就对你好,我会教你很多东西,但是你不听我的话,你就一辈子别想报仇。」 罌粟说着,弯腰举起手到她面前,「击掌?」 玉帛看看对方的手,再看看他,然后她擦掉了眼泪,用另外一隻手和他击掌。 「很好,」罌粟说。 「不过现在,我们得先找医生来治治你的手。」 第二章01 成长的角力 这一次的生日是干戈最快乐的一次。 他和玉帛是双胞胎,所以生日总是一起过。虽说是一起过,但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被平等的对待。 来到罌粟这边之后,他是禁止兄妹俩吃零食的,别说是吃,在他家里根本找不到零嘴这种东西。要说零嘴的定义是无聊或嘴馋时可以吃的东西,那就罌粟的习惯来看,唯一符合定义的大概就是苹果了吧。 他也常在兄妹俩喊饿的时候丢苹果给他们,或者是小黄瓜,要不就是核桃坚果之类的。 这一次的生日,罌粟分别用葡萄、樱桃和胡萝卜做了三个不同口味的布丁给他们吃,一人三个,很公平,这让干戈十分开心。 看着自己和妹妹吃着一样的食物,一样的份量,一样的味道,他觉得心理平衡多了。 换作是以前的日子,如果爸爸不在家,就会只有妈妈陪自己和妹妹过生日。 妈妈是大人了,所以不喜欢吃甜的,她总是只买一个小蛋糕,也不是分给剩下两人吃,而是让妹妹一人独享。蜡烛甚至也不是他可以吹的,干戈只有在旁边陪笑的份,帮拍个手、唱个歌,就看妹妹吹蜡烛和吃蛋糕。如果爸爸在家,妈妈似乎不好意思那般光明正大,就会假装要替自己切蛋糕,但这切也就切那么一点,可以分十等分的话,他大概拿的到二十分之一,剩下的都是给玉帛拿去。 爸爸曾针对这种现象问妻子为什么给儿子那么小块的蛋糕,她却回他说,儿子不爱吃甜的,给他吃点意思意思就好,也别逼他了,况且妹妹比他小,既然爱吃,哥哥多体谅妹妹一点也好。 儘管他记得自己可没跟妈妈说过这种话,但是他也不敢跟爸爸说。 看着父亲坐在沙发上翘着脚,静静凝视着母女的互动,干戈总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和距离,好似心完全不放在这个家一样,就像个局外人。 他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直觉,但他觉得蛮真实的,而且应该错不了。 爸爸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是妈妈或自己和妹妹不知道的呢? -------------------- 五点三十分,干戈睁开了双眼。 外头寂静一片,与昨晚夜半充斥着玉帛的哭声很不一样。 他在床上翻覆了一下,左右看着空气,想着是否要自主的下床出房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知道是罌粟。 干戈思考乾脆就这样蠕动鑽回被窝中装睡,但是近乎是同时,房门快速地被打了开来。 罌粟看向他的方向站着。 干戈抓着被子的动作僵在空中,尷尬和他对视,罌粟挑眉。 「早早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他边说着边将身子靠向一旁的门框上,监视着孩子。 下床前先在榻上伸展一下是罌粟要求他们的,干戈乖巧的将双手拉到头上伸懒腰,再左右伸展一下腰部。 「你培养习惯倒比你妹妹快许多。」 罌粟看他运动完,后退一步让来到门边的孩子出去,自己则转身到玉帛的房间去。 起床后第一件事是先喝杯40度的水,也是罌粟给他们定的规矩。 这几个月来,两人被迫修改原先五年多来养成各种大大小小的规矩和习性。包括玉帛爱吃零嘴和甜食、干戈喜欢睡前在床上望窗外发呆半个小时、兄妹俩都喜欢吃肉不爱吃菜等有可能影响身体良性循环的事,从一开始的不习惯,也渐渐因为罌粟的软硬兼施手段养成了有模有样的调养身子模式。 晚上十点睡觉,早上五点半起床,这只是最基本的。 要当好杀手,最重要的是心态,但在调整心态前,更重要的是得先有好身体的底子和体能素质的基本,身体要够好够强壮。没有柔软性、肌耐力、爆发力等,再完美的心理状态都成不了好杀手。 因此两人的生活现在基本就是运动和训练佔一天最多时间,天天拉筋、核心运动等。玉帛较干戈来得懒,起初怨声载道,动一下叫一下抱怨很久,但也是慢慢在接受了。 喝完水的玉帛和哥哥道过了早安,却略过在厨房外等待二人的罌粟,直接走到自己的墙壁前站好。 干戈出来后也同样见到罌粟,两人对上眼,本想和他打招呼但想到妹妹方才的态度,他便一言不发得赶紧走掉了。 罌粟来到他们身旁,插腰看着。 两人正在做基本的伸展运动,拉拉腿、展展腰,面对墙壁双手压着墙面下拉肚子和背部,然后才站直身体。 干戈看向罌粟。 「你还需要我啊?」他看向眼前的孩子,动身来到他身后。 转头望向一旁的玉帛,他让两人都坐下,自己则蹲了下来。 玉帛不想要他的指示,自主的先劈开了腿,双手撑在身后将自己往前移,整个身体前半部分都贴在墙面上。 「把腿打开来吧,」罌粟在干戈身侧说着,在对方照做后探手到他的屁股上,把孩子往前压,「腿放轻松,肌肉不要用力,我压着就可以了,」他边说,边空出一隻手来回揉捏着男孩的大腿内侧。 干戈觉得很痒,所以微微扭动身体。 罌粟看着跟前的孩子,想着他大概是会痛,加大原先压住他屁股的力道,并把按摩腿的手移到对方腰上,要他别动免得受伤。 少了搔痒的手,干戈这才安分下来。 「做一下收操,赶紧倒立去。」 罌粟看着两个孩子起身,也从地上站起走到连接卡门家的门边开门。 女子拨了拨大波浪捲的头发,给了他一个微笑。 「你倒是会让我等,老是开个门都要等很久。」 「干戈需要我才能拉筋,你等一下是会怎样?」 「所以我说以后就直接我拿钥匙开门嘛,干嘛硬要分?」 「这是危机问题。」 卡门听到对方的话翻了一个白眼,跟在他身后进到屋内。 干戈转头看向外人,玉帛也是,但不同于哥哥给予微笑,她撇头就跑到厨房去了。 「想不到你会真的沿用以前组织的方法和传统,我以为你会不愿意。」 「我是不喜欢这个制度,但不代表我不接受这套规则,规则还蛮好用的,至少我不用再多想要怎么培训他们,毕竟,这是艾努维卡的遗愿。」 「你已经不是革新派的一员了,事实上可以不用延续这个制度,说不定也不用传承杀手教条,你该试着找到自己的方式和风格,而不是一直在寻找艾努维卡的影......。」 「不要再说了。」 罌粟压低声音制止对方,面露阴冷的怒视着卡门。 干戈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将视线看向他们,但因为在倒立是倒着,所以他索性从墙上翻下来。 罌粟将头转向前方,表情渐渐柔和起来倒多了几分忧伤。 看着他落寞和惆悵的表情,卡门在心中感叹,是啊,他也只是个15岁的孩子呢,还需要被大人疼爱,竟要他在短短机天内转为大人去照顾别的孩子,这对他来说确实不公平,但无奈这个制度就是这样,况且这不只是罌粟他自己抉择的时间,也是艾努维卡抉择的。 罌粟正望着窗外发呆,馀光注意到一旁动静不对,他扭头看向孩子,和纳闷的干戈对上眼。 「谁让你下来的?」他问,「三十秒不到你也好意思下来啊?」 干戈被骂,只得乖乖转回面对墙壁,双手高举过头一个前翻两脚蹬到了墙上去。 卡门叹了一口气,看向他,她从包里拿出一份信封,用信封拍了拍罌粟的侧肩。 「这是上一次任务的红利,委託人说看你年纪小想特别给你的。」 罌粟撇了一眼,似乎没打算要接过东西,「是她是搞慈济的,还是我看起来需要被同情?」 「唉,人家就觉得你办事办得好特别嘉奖你,你也不开心啊?」 罌粟抱胸看着前方,顿了许久才缓缓拿走信封。 卡门抚了抚他的背,转身离开准备晚点开店要用的东西。 直至关门声在不远处响起,罌粟才低头看看手中厚实的信封,然后他再看向连接卡门家的门。 身为杀手,被暴露身分是最要不得的事,以前艾努维卡是住在革新派的基地,然后在外边偷偷扶养自己,但艾努维卡和自己发生争执后,离开旧的家,罌粟有一段时间都不晓得该去哪里。卡门同样原本为革新派的杀手候补,在革新派出问题后她洗手不干,想着自己比他长了几岁也给他个照顾,便先用师傅留给自己的钱,而罌粟也用艾努维卡的钱替她分担了一点,两人一起买下了这栋四楼的屋子。 若面对房子看,可以发现有两个入口,各有不同的用处,也有不同的去处。若以房子外观观察,右手边近乎完全靠边的门前有三阶的小楼梯,很明显是一个住家或公寓的入口,其左手边是一家一楼的店面,店门口就是第二个出口。店铺较后方的公寓主体来得凸出,就是一家酒吧。 这样看来这是一栋一楼是商店结合公寓住宅的房子。 但事实上,这栋公寓的内部设计并没有外观看得那么简单,因为它还得隐密得遮住可以通往罌粟家的入口。 如果换个角度由上往下俯瞰公寓的话,会看到公寓主体为正四方形的形状,这是不包含卡门的酒吧,卡门的酒吧会在公寓的前方右手边做延伸的凸出,但内部是有佔到公寓右手边的前段空间。 而她只有一个人住,用不着那般广大的地方,因此将屋子从中间直切一条线分为二,左手边的用地就会是卡门的住宿,也就是我们刚才说面对公寓右手边的阶梯上去,进到的地方。不过,卡门就只住在一楼,也就是说除了她住的部分之外,一楼的酒吧后方那一半、地下室以及二楼以上都是罌粟的家。 至于罌粟同样是一人为何会需要那样大的用地,其一就是他们知道有一天会有干戈和玉帛的出现之外,其二就是因为罌粟是杀手,他还得有地方设置他的训练场所和武器库。 卡门事实上算是一个住户的幌子,也是他的第一道防线及接头,不至于让他得暴露在随时会被发现身分的地方。 罌粟家的门则有三个地方,一个是在卡门家的仓库内,另一个则是在酒吧的吧檯底下,还有一个则是在面对吧檯时往右边看,会看到厕所,厕所是男女分开并且门互相面对的,因此男厕的左手边及女厕的右手边会有一道墙,上头掛有许多装饰品及一幅画,不说的话没人晓得这是道门,门的背后甚至住着一个杀手。 反正罌粟就这么过着也是和卡门在这栋房子里走过了两年多的时光。 看看手中的信封,他将其随心的扔在一旁桌上,走向两个孩子。 玉帛已经下了墙,跑到厨房喝水去了,干戈正坐在地上望着自己。 面对这两个,一个是老跟自己唱反调的孩子,一个则是没有自己命令就什么都不知道做的孩子,他插着腰用力叹了一口气。 自己到底是选错时机了?还是他就该过着这样不顺遂的日子? 第二章02 坐在书房内的外凸式窗台前,罌粟望着阳台上死气黯然的小花圃,他眨了眨眼睛别过视线好像看到甚么脏东西一样。 他一向讨厌在空中摆动的东西,特别是随风飘摇的花草。 罌粟小时候是很喜欢这些小花小草的,他甚至很喜欢把人用花来做绰号,譬如吴翊雯,他是罌粟心中洁白的百合花,单纯又善良,洁白的就像圣人一样。 但是,他没想过,吴翊雯还真就如花朵足立在空中般死去了。 双脚被绑着重物沉在湖底,她还一个劲的向上划水挣扎,这立在水底的人不就像在长在地上在激风中摇摆的花朵吗? 罌粟五岁以前的儿时回忆都是在孤儿院里过的。 在一个偏远小镇里附近一座矮山上的天主教孤儿院。 院长说,他应该是山脚下不晓得哪两个年轻男女尝过禁果后弄出来的產物。 罌粟其实不太记得孤儿院在哪里了,因为印象中它事实上有点与世隔绝,而且他也记不太清他们的物资是从哪里来的,甚至,他们过得其实还算不错,他很常看到院长和几个修女吃着大鱼大肉的,好不开心。 他唯多记得的,都是和吴翊雯的回忆,因为她就像自己的亲妈妈一样,照顾着自己、呵护着自己。她总是恬静、温柔、典雅,仔细的巡视着孤儿院各个孩子们的房间,关心他们过得好不好,然后陪他们玩,偶尔到后山坡的小湖畔旁採採花。 就罌粟小时候的视角来看,孤儿院的修女有分好修女和坏修女,不过以他的观察来看,真正的好修女应该只有吴翊雯一人,因为唯独她会真正的关照所有孩子。虽然孤儿院的孩子都来来去去的,前几天才进来的人,罌粟连话都还没和他搭上,隔天竟就消失了,但只要是被送进来的孩子,哪怕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她也会竭尽所能地呵护他们。罌粟也实在搞不懂那些不见得孩子是哪去了,是被领养走了吗?还是去到更好、更大的孤儿院去了?但他不太在乎,他倒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被带走,可以一直待在吴翊雯身边。 虽然她有时也保护不了自己,罌粟知道,她总是被其他修女欺负,而自己曾经......就像其他孩子一样,经歷过许多不好的事。 想到这里,罌粟用力吸了一口气从窗台上下来。 吴翊雯被杀,罌粟当然恨过艾努维卡,而且恨死他了,就跟玉帛恨自己一样,而且他相信干戈应该也是恨自已的,只是他较为谨慎,瞻前顾后的不敢表现出来。 但现下他想着,儘管不知道艾努维卡选上自己的理由,但或许艾努维卡是救了自己吧,把自己从那里救了出来,至少过着优渥且上好的生活品质,而且两人也犹如父子一般的生活一直到自己长大。 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纸箱,仍被自己封着间置在那边的东西,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打开的时候,因为他还没有勇气去面对过往的一切。 里头装有艾努维卡在旧家时的一些东西,包刮他的日记、笔记、资料等等,罌粟现在想想倒佩服当时在收拾房子的自己,竟还蛮有理智地把看起来蛮有价值和意义的东西一一收好带走,而不是砸烂或烧掉。上头还被硬塞了一本书,杀手教条,是那天艾努维卡死前交给自己的,当时他把双子兄妹扛回来心情尚未恢復,所以就将书一起堆积在那里了。 该什么时候打开呢?他想。然而一旁却糊里糊涂地传来一阵脚步声,趴搭趴搭的,就像小孩子可爱的小脚丫子踏步一样,停顿在自己书房前。 罌粟敏感的回头看着房门几秒,上前开门查看。 果不其然的看到干戈站在门外仰头望着自己,还面带似乎打扰对方做错事的样子。 罌粟难得放软了心蹲下来与他平视,然后在心里想着,应该不会是现在,因为他还得先面对这两个孩子,没时间和自己好好沟通,他这样告诉自己。 干戈无辜的看着他,眨了眨双眼。 杀手教条的第一条应该是在对方面前杀死其重要的人,这是他猜测的,因为艾努维卡在自己面前杀了吴翊雯,往后也不断这样叮嘱自己,而在自己闯入他家时,他不是让妻孩赶紧逃跑,而是把兄妹俩都赶进了有透明窗的厕所却想办法让妻子陪在自己身边,然后不断怂恿自己赶紧杀死他的妻子。 回忆到艾努维卡的死,让罌粟头痛不已,就在他皱紧眉头时,是干戈拉动自己衣襬的感觉叫醒了他。 罌粟询问他怎么了。 干戈只是心虚的低下了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晓得该怎么办。 看这样子,罌粟马上就知道肯定是玉帛做了什么,二话不说马上走下楼去。 玉帛当时正在餐厅的桌前坐着,罌粟一时没察觉异样,还是多看了两眼才发现桌上不对劲的是只有一个餐盘。 玉帛只顾夹肉和菜到碗里,吃着饭正高兴。 「你明明有自己的盘子,拿你哥哥的做什么?」 「那不一样,葛格的盘子比较好看,我比较喜欢。」 「那你的盘子呢?你的盘子哪去了?」 玉帛耸肩,无所谓的吃着饭。 罌粟见状虽觉得恼火,但还是忍下来了。并且,他注意到地上残破的碗盘。 原来玉帛因为起初干戈的不退让,在抢夺当中,气得扔了自己的盘子。 罌粟很确定她是一个恶魔。 但是他现在没心思和她吵架,走到厨房重新拿了一个碗,他递给了干戈。 「下次你妹要再欺负你,你就打死她。」 干戈眨了眨眼睛,看着罌粟的脸思考,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罌粟疑惑的微微歪过头。 第二章03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事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老医生秦朗摘下了眼镜,语重心长地看向罌粟。 罌粟一脸不自在的靠在餐桌旁,默默关注着客厅里所有人的动静,而离眾人不远之处还留有一大片的血跡尚未被清理。 卡门抱着玉帛和其他人围成松散的一圈,几人面带担忧地看着干戈。 干戈正坐在地上搞不清楚状况的四处张望,还时不时地看向罌粟的方向。 他的上衣沾有大量的鲜血沿留至裤子,但他似乎没什么反应。 秦朗正在他的脖子上替他止血,一旁还有实习医生,苏青志也正在帮忙。 青志同卡门差不多的岁数,大罌粟几岁,也是他的交好,三人算是一起长大的羈绊。 医生秦朗是青志父亲的老友,在好友去世后,长年照顾着青志,并接下了他原先的工作,也就是替艾努维卡和罌粟在出任务受伤时治疗。 毕竟杀手去了医院事蹟就败漏了,所以需要相对接应的专有医生。 「状况还行吗?」 卡门蹲了下来关心状况,将不再哭闹的玉帛放下。 玉帛赶忙的爬到哥哥身边。 「伤口没有很大,但倒是有点深,需要点时间,」青志回卡门的话,继续手上的工作,「纱布在这里,」他递给了秦朗。 秦朗看着眼前年仅六岁的孩子,身上竟有这样惊悚的伤口,轻轻叹了一口气,「若下次,我再接到孩子有什么严重的受伤,我就会直接报警,你懂吗?罌粟。」 「欸,这不公平,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这都是你的疏忽,好吗?你不应该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丢匕首。」 「因为他惹我。」 「管他有没有惹你,他都没有攻击性,他还小,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做出很多事也都是无意的。你不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这就是你的错,孩子不是你拿来发洩的出气筒,你少对他们动手动脚了。」 罌粟被秦朗骂得无地自容,但又委屈万分,气得他在旁边一直踢桌子和椅子。 桌椅挪动的声音逗得干戈很开心,他觉得有趣的看着罌粟。 「罌粟还在适应期,他也还没办法拿捏得当,对于艾努维卡的事也没办法释怀,所以才会老是被踩到地雷就发火。」 卡门替他辩解,同时也惋惜地看向干戈,「这孩子好像是问了关于艾努维卡和爸爸的事,所以罌粟才不开心。」 青志摸摸干戈的头,让孩子看向他,「不过差点就划破动脉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是因为我有即时收手,」罌粟突然停止发洩的动作,在一旁做补充,却引来老医生的白眼。 他赶紧闭嘴。 「不过这孩子还真异常的冷静欸,」卡门说,「我赶进来的时候也没听到他哭。」 青志点点头,「我也有注意到这点,他好像不怎么挣扎。你会痛吗?」 他询问孩子的意见。 但干戈看向他然后摇摇头。 「这就奇怪了,看起来也不像憋着或演的,难道真不会感觉到痛?」 秦朗认真地思索着。 罌粟见几人围在孩子身旁左右观察着,似乎小声在讨论什么,他好奇的凑了过来。 看着秦朗突发性的为干戈做起了身体检查。 「你们在干嘛?」 「罌粟我问你呀,」青志仰头看向好友,「这孩子以前生过病或受过什么伤吗?」 罌粟很快地就摇头,「完全没有,他很健康。欸你问我也不准啊,我和他生活在一起也才几个月,我怎么会清楚更早之前的事。」 「我是指,你们在做训练或拉筋的时候不是难免会受伤或痛吗?他的状况怎么样?」 「不知道,」罌粟耸肩,「他的状况很模糊,因为他很安静而且又不怎么表达自己的状况。」 青志见状,指向玉帛,「那她呢?她哭吗?」 「她?哦我跟你说哦,她根本是没有一个时候不是在哭的,倒立也哭,拉筋也哭,撞到也哭,反正只要有一点点不舒服的地方,她就会开始哭,和她哥完全相反。」 卡门见罌粟这个样子,根本就是平时找不到人抱怨,现在抓紧机会一吐苦水,这让她有点想笑。 「是吗?」青志小声的说。 秦朗这时替干戈做完了检查,他起身说,他恐怕得替这孩子抽血做更深层的检测,感觉他的身体应该有其他潜藏的隐性疾病。 罌粟看向他,「影响他做杀手吗?欸,不要跟我说我带回来的人有问题,这样我要想怎么把他丢掉欸。」 听到这话,干戈惊恐的看向了罌粟。 罌粟蹲下来摸摸他的头。 「应该是不至于影响到这方面的事,但生活上要小心点,我刚才给他检查了一下,他的右脚踝已经扭到很久,都肿起来了,但看起来对他也没什么感觉,」秦朗思考了一下,要青志替干戈抽血,「这要等结果出来才会知道,不过我猜测他有机率是cip患者,也就是先天性痛觉缺失症,所以他感受不到疼痛。」 几人看向孩子,果然在青志将针头插进他的肌肤时,干戈连顿一下都没有,还无所事事低头玩着罌粟的衣服。 罌粟想着,也难怪以前推他、他跌到、被妹妹打等,他都不怎么有反应,原来是因为没有感觉啊。 看着小傢伙乖巧温顺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样子,莫名的倒是让罌粟心中起了点疼惜。 「以后,还请你多照顾点这孩子,cip患者虽然感受不到痛,但是他们还是会流血,还是会受伤,也会感冒生病,但是这些致命的症状他们都感受不到,可能不知道喉咙痛、不知道自己发烧、不知道血在流,甚至不知道自己骨折,所以你得花点心,盯着他的状况。」 青志对罌粟说着,然后将针头抽了出来,替他贴好棉花,将针管收好,他摸了摸干戈的头。 罌粟抱起了干戈。 孩子身上没什么汗水味,倒是在转头东张西望时,轻飘阵阵天生稚幼的奶香,罌粟摸了摸他毛躁的头。 卡门带着青志和秦朗出去,她贴近了老医生。 「罌粟的事以后还是麻烦你了,那孩子总是毛毛躁躁的,还没怎么成熟,希望你不要因此撤手离开他。」 秦朗转头看向她,「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真有那个意思要拋弃他,我当然晓得可信的医事人员对这行的重要性,」说着,他摘掉面上的眼镜,摸了摸额头,「我们也算是这个传统的一环吧,既然是他的左右手,我们当然也有义务陪伴他到底。」 卡门点点头,对他表示感谢。 秦朗走在前,青志来到卡门身旁,两人对到视线。 「革新派有新动静?」 青志摇摇头耸肩,「没什么,老样子,还是派着小分队在寻找罌粟的下落。」 「但这支分队也找很久了吧,这样下来都两年多了,他们似乎也没打算增加人数或扩大范围。」 「当然,因为罌粟也不是重要到那种程度吧,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无碍,二来他们恐怕也还在修復期,一时半会还没办法扩大规模,也不能太过张扬。」 卡门点点头,「我知道了,革新派的消息还是交给你留意了。」 青志微笑对她点头致意。 在罌粟十三岁那年,艾努维卡正式和他分道扬鑣,政党革新派在同一年也被敌对阵营的保守派大大削弱势力。 保守派将许多革新派与黑道勾结等消息证据公布于世,一举打坏对方在民眾心中的形象,成功拿下了执政权,并致力于扫黑、扫黄,打算完全歼灭掉革新派的势力。小党派眾多,再根据这里的选票规则,未参选的党派票相当重要,与民眾选票五五分佔一半的比重,因此必须两边都顾及,过往,革新派总有办法拿下小党票,民眾票又能和保守派平分秋色,因此保守派要赢只得想办法取下所有民眾票。 以赵德森为首的革新派确实长期与林守义带领的玄武会合作,藉由一些小生意大大提高政党的营收,也在这如战场上的政党廝杀间有个依靠。 杀手教条便是在这两个组织间诞生的条例。 当时的革新派在人口贩卖的通路上有所开发,因缘之下结识了玄武会。两边一拍即合,商讨要互相照料,革新派在自己拥有的用地上除了出钱做合资外,也可以替玄武会做酒店的掩护,玄武会则在人口及毒品买卖上有许多门路,另外,最大的好处就是杀手组织。 革新派和保守派两边都竭心尽力想组织属于自己的杀手,当时革新派和玄武会合作,多亏于林守义更早之前的研究和着重,组织很快地便有模有样的在运行,杀手教条也迅速地诞生。艾努维卡算是非常后代的杀手了,歷经几次的演变及汰换下来,教条在革新派和玄武会中已经是不用特别管理也会自体运行的存在了。在教条下更迭的杀手们寿命都不长,如罌粟一样大多十几岁就会自己出来生存,并且有可能需要培育下一代。其最主要的原因出在于教条的最后一项,就像艾努维卡一样,他在组织中是非常出色的一员,他们最终会致力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后代和接班人,然后在成功培训出下一代后,他们要不是消失,要不就是撒手人寰,把这个舞台留给自己的传承人。 这个轮回并不会停,就像一个死循环似的,若没有一次出口,似乎就是会这么走下去。 杀手教条刻划在人的心理及心灵缺口上,运用的是人性上的弱点及性格上的成长,因此走过这些步骤的人往往歷经过由教条铺写好的剧本被强迫成长,不管是艾努维卡、罌粟,还是现在还在经歷一切的干戈和玉帛。不过罌粟也仍在成长,因为他也尚未走完教条的规则,而且,他甚至连教条都还没打开,根本不知道自己经歷过什么,以及他未来要如何培训自己的后代。 而玄武会和革新派因为前些年的重挫,杀手组织目前被停摆了,也是由于保守派的诡计,他们不得已杀了组织当中的杀手们,打算等情势稳定下来再重新出发。 当时保守派用计谋和骇客技法,从中作梗,让两边接受到不对称讯息,假意收买了杀手组织要反杀革新派,再让革新派接收这条消息,并派了组织前往目的地执行任务,革新派当真便将当场的几名杀手枪杀击毙。不过射杀消息传到杀手组织当中,更让杀手们惶恐,计画起如何逃离及反扑,歼灭事件才就此发生。 艾努维卡的一代是被清仓的一代,他们的接班人如卡门和罌粟等人许多则是侥倖逃过一劫,大部分都被保守派收买做保护了,也包括他们御用医护人员,也就是青志,父亲被革新派击毙后,他也随着后代杀手们投靠保守派做庇护,因此他也是替卡门和罌粟传递各类消息的人。而罌粟和卡门,因为二人的师父早察觉风向的不对,因此没有在组织中培训二人,保守派及革新派当时才不晓得两人的存在。 但不管是卡还是罌粟,又或是被收买的新血杀手,因都还没走完教条的步骤,所以无人知晓杀手教条的所有规则。 现下革新派是知道罌粟这个人了,也是因为他在十三岁那年和艾努维卡出的任务暴露了他的存在。所以极力想把他找出来,要不是将回收回来,要不就是杀了他,青志也不清楚他们的动向。 卡门要青志好好照顾好自己,目送对方赶紧随着秦朗离开,她靠在酒吧门前沉思着。 一旁静静走来一名女子,在店门口离她不远处顿足。 卡门转头看向她。 女子穿着西装短裙套装,白色高跟鞋在脚,头上戴着宽簷帽,看上去颇有贵族气息。 卡门见她靦腆又优柔的样子,只是对她微笑点头,转身打算进到店里。 女子却开口叫住了她,并用戴着白色薄纱手套的手收起了阳伞,走到她身边。 卡门敏觉的看向她。 女子对她笑了一下,双眼有些迟疑的飘移,压低声音的开口。 「是在这里,买,酒吗?」 买字被她的停顿和加重显得十分突兀。 卡门顿了一下,对着她轻轻勾起嘴角。 第二章04 女子随着卡门来到吧檯旁,她四处张望着,一副处在新奇未知世界的感觉。 卡门瞥了她一眼,熟练的拿出酒柜上的几瓶酒,开口询问她是否要来一杯。 「什么?」 「问你要酒吗?」 女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卡门对她笑了一下,甘脆的低头调起酒来。 女子抚手拿下帽子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取出包包中的手帕轻轻压在额头上擦汗,举动轻柔又典雅,甚至不沾有过多的杂音,寧静得为这昏黄大调的酒吧注入一丝小调优雅的别緻。 卡门笑着摇摇头,将酒倒入酒杯,「同为女人,我都担心你这样拘谨的生活不会太痛苦了?」 说着,她将一杯曼哈顿轻轻推到她面前。 女子笑了一下,靦腆地看向对方,「谢谢你,不过我不太喝酒。」 卡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看得出来,不过就算我请你吧。」 见着这空隙,她又低头在包包中摸索着,拿出一小本的笔记本递给了卡门,里头夹有几张照片和写有文字的纸张,笔记本的内页也写满註记。 看着卡门拿出一张照片观看,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照片里的男性,并说出了与她形象极为不符的句子。 「请替我杀死这个人,」方才柔和的瞳眸现下带点杀机,她坚定地看着卡门,感觉是下定了决心才做出的抉择。 卡门点点头,很乾脆的将照片夹回笔记本中并闔起来放在桌上。 「可以啊,你想用什么样的死法?」 女子闻话,露出讶异的表情,手还是伸到包里寻找着东西。 「你、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问这个做什么?我们是杀手,不是心理师。」 卡门边说着,边防备的看着她的手,见她拿出了一把枪放在吧檯上。 她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出型号。 「我以为要知道杀机,你们才肯答应。」 「动机很有可能会影响杀手执行任务,所以通常不太会拿来檯面上说,虽然还是有杀手会衡量合理和道德性的。」 「......请问,你是杀手吗?」 「当然不是,杀手哪拋头露面给你看的?你是警察怎么办?」 女子笑了一下,低下眼,静静看着桌面上的酒。 卡门见状顿了一下点点头,「如果你想说的话,当然不会阻止你,看你自己的想法。」 女子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点尝味道,但似乎有些不习惯,所以又将酒杯放回吧檯上。 沉默许久,她缓缓开口。 「她是我的哥哥。」她说。 ------------------- 「你得有着详细的计画,完善的行程和时间表,你应该知道吧?」 卡门站在罌粟旁担心的看着他。 「知道啦知道啦,」罌粟舒服的靠在沙发上,翘着脚,一副没什么好担心的样子。 但这副模样更让卡门一万个心都放不下。 她很想提醒他,以前都是艾努维卡在规划计画,他根本没有一次从头到尾自己掌握任务的经验,那样的状况应该会和以前很不一样,他既然没什么经验,就更该小心行事而不是自信满天飞得什么都不用准备。 「况且我看你最近都很少在锻鍊身体,你盯着干戈和玉帛,似乎就忘了自己也是个杀手。」 罌粟翻了一个白眼,继续舒舒服服地看着自己的小说,「唉呦,我以前练很多啊,那个没有那么快退化啦,我在出任务前一个礼拜一定会重新练的。」 罌粟挥挥手让她离开别吵自己,卡门叹了一口气转身默默离去。 玉帛和干戈这会儿正从跑步机上下来,罌粟看了他们一眼便赶他们去洗澡,突然顿了一下,他又叫住他们。 「不对不对,先去喝水,」他挥手让他们去厨房。 玉帛一直盯着罌粟看,干戈也是,在经过他身旁时,孩子笑了一下。 「好帅。」他说。 罌粟看向他顿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微笑。 今天早上干戈又因为浅眠而惊醒了。 早晨的阳光虽然微蓝调,但他却觉得有些太过刺眼了,伸手想挡住看到的光线但无效,所以他闭紧了双眼。 推开身上的被子,跳下床,跑到门边,打开门后走了出去。 他想找到闹醒自己的东西,也就是噪音的来源,便跟着来到了餐厅附近。 一隻灰白色的老鼠在桌子的附近晃悠,干戈一下子就看到了它。 他四处张望着,想着该如何解决这小傢伙,看到罌粟放在柜子上的刀,孩子踏出步伐的丝毫不带点犹豫,理直气壮的拿着就再走回来。 趁着老鼠正看望着别的地方,他躡声的走到其背后,手起刀落下去,乾脆俐落的直直插中它。 老鼠似乎在剎那就断了气,一动也不动的躺卧在刀子下。 干戈看着插进地毯里的刀,和死亡的老鼠,他眨了眨眼。 「你做了什么啊!」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干戈吓了一跳扭头,见到罌粟错愕的看着自己地上的杰作。 他快步走了过来,「那是老鼠吗!你杀掉一隻老鼠!」 干戈见状马上从跪坐姿起身,害怕的看着罌粟,眉头蹙起来就是想哭。 罌粟生气的叫骂他的名字,干戈只得把头低的更低。 对,他想起来了,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徐凯!你做了什么好事!」 妈妈过往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干戈惊觉,然后抬头看向罌粟。 自此妈妈就对自己冷眼相看了。 想到过往,他难过的哭了出来。 罌粟却生气的戴上一次性手套,将老鼠连带刀子整隻拿起,「我的刀子啦,浑障。」 干戈不晓得该怎么办,边哭边回想着如果是妹妹她会做什么?好像是撒娇吧?但是,他又不会撒娇,他也不会装可爱,所以只能无助的在原地哭。 玉帛似乎是听到哥哥的哭声和罌粟骂人的声音便跑了出来,见到这景象,她开心来到干戈身边。 「你是怎么把他惹生气的啊?气死他最好,哈哈哈。」 罌粟从厨房出来,生气地怒视玉帛一眼。 玉帛不甘示弱的对他翻白眼,拉着哥哥离开。 罌粟气得愤出一口气,但也只能摇摇头。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越来越能接受两个孩子荒诞的行为了,好像,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还是孩子这点被自己潜移默化中的接受了。 罌粟感到神奇,却也觉得诡异,令他站在厨房门口沉思了许久。 难不成自己已经把他们当成是自家的孩子了? 第三章01 玉帛对罌粟的首次杀机 上一次被枪射到,是十三岁的时候了吧,和艾努维卡吵架的那一次,被他背叛,至此和他决裂的那一次。这种似曾相似的痛感从伤口的位置绵绵不绝的传递开来。 扭曲、搅和和灼热的痛苦,让他清楚的感受到肌肉及神经组织被拉扯的感觉。 明明是手臂中弹,却让他觉得痛到快要不能走路了。 一直到回家的途中,疼痛都丝毫没有减少过,不断的提醒自己肩上存在着有待安抚和处理的伤口。他甚至得小心的避开因为右手受伤而不便运作的开车法,免得在路上留下了不必要的痕跡。 任务完成的当下,他正想着该做场地偽装和復原时,背后就一阵枪响,先来的反而不是痛感,直到他低头见自己流血才知道中枪了。 操起腰间的枪,他回身就直接毙了背后的浑蛋,仔细一看才发现倒在地上的女子竟是委託人。 凌晨三点多从酒吧的地道回家,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将近半天。艰难颤抖地开了门,罌粟砰的一声就倒在了门口地上粗喘着气,开口想叫人但一时头脑又昏沉,艾努维卡已经不在自己身旁了,他该怎么办? 他竭尽全身的力量用嘶哑的声音嚷着,「干、干戈......干戈!」 在意识弥留之际,他似乎听到远处有传来开门及那熟悉的趴搭趴搭声,但痛得近乎昏厥,他一下子就放弃和脑袋挣扎,扣的就将头靠在了地上。 孩子似乎略过了自己就跑去疯狂拍打连接卡门家的门,他甚至没有听到半点惊慌失措的哭声。 青志和秦朗在卡门的联络下很快就到了,几人合力将他抬到房间去,有了止痛剂,他的意识也才稍微被带了回来。 「是委託人反杀吧,是吗?」 卡门站在床边不悦的抱着胸,但看得出来她也是满脸担心,神情憔悴的披头散发,而且似乎根本没在睡觉,连妆容都还未卸掉,「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周全的计画,周全的计画,你一定没有做好规划。」 罌粟听着女人嘮叨的嘴,还沉浸在失误及失手的挫败感当中,而且他也自知理亏,所以沉默的不想回话。 「被委託人反杀是非常常见的事,你是不是没有调查清楚委託人当天的动向?」 罌粟在心里想着他当然知道,目标的生活打听和追踪是执行前必要的工作,但事实上委託人的动向及各方面也是必须同时记录的一环,执行任务当天,委託人是否会出现在场地附近、其行程、行动,同样也是要被掌握的。 少了艾努维卡丰富的经验及小心翼翼的个性,没有师父在一旁做即时指导及检查的环节,罌粟衝动又不拘小节的年少个性一下子就会在杀手任务中破洞百出,这是卡门最为担心的,但是罌粟当然没想过这点,毕竟他没经验,也没人提醒他,惯于以前和师父执行时都非常顺利,他当然会以为这一切就是那么简单容易。 「果然你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杀手,还有待加强啊,罌粟先生。」 卡门冷言冷语的说着,起身离开房间。 本就对此自责不已得罌粟,受不了在其他好友面前被责骂的污辱,尊严外加愧疚的交织下,他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泪。 秦朗和青志这时也插不上什么话,只能继续加紧处理伤口的动作然后跟着离开房间。 干戈和玉帛在门外目睹这一切,并没有因此而特别开心或幸灾乐祸,对于他们眼中比自己长了八岁多的罌粟,他们是把他当大人在看了,孩子再冷酷无情也无法对一个示弱的人冷眼相待,见平时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孤单的窝在床上啜泣,孩子们悄悄的推开了门并跑进来。 干戈爬上罌粟的床,再拉着妹妹一起。 玉帛伸手摸了摸他的面庞,想替他将眼泪抚去,「你还是很厉害啊,我们觉得你超强的。」 「不要难过,」干戈也小声地说着。 罌粟听闻孩子的声音,拿下遮住双眼的手,看向他们。 玉帛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天的说着,「告诉你哦,我们现在不会杀掉你啦。」 干戈附和的点着头,「嗯。」 「所以你不要难过了。」 罌粟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伸手摸了摸玉帛的头。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孩子就像个天使一样。 干戈看着罌粟,只是淡淡地掛着一抹微笑,望着玉帛和罌粟打闹了起来。 卡门站在门外从半啟的缝中看着他们互动,轻轻勾起了嘴角。 「看你这笑容,计画奏效了?」 青志也在一旁偷看着。 卡门点点头,「不这样,那孩子哪成长的了呢?他一直眷恋着艾努维卡的影子,老是想起吴翊雯的死,走不出他们去世的伤痛,没有离开母亲翅膀下的雏鸟哪飞翔的了?他还没亲自见识过杀手这个行业不好当的一面,怎么下的了决心认真训练自己?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既然委託人也请求我告知杀手顺便杀了自己,我就反拜託她一件事也不为过吧。罌粟虽然还小,但是时候坚强和找寻自己的风格了,艾努维卡确实离世得太早了,但他那么聪明,我觉得他应该相信罌粟有办法自己成长和蜕变,不然他也不会选择那么早离开他。」 「但是你没和罌粟说这件事,他以为目标只有委託人的哥哥而已。」 「哪需要让他知道啊,知道了他还会这么难过和反省吗?」 「不过,为什么委託人要自杀?」 卡门听到这话思考了一下一边离开门边,「好像是因为她喜欢上哥哥的老婆吧。」 青志讶异的张大了双眼,颇有趣味的点点头。 「她的哥哥似乎有暴力倾向,所以委託人想成全爱人和她的婚外情对象。」 「因为她知道哥哥的老婆也不会喜欢上自己?」 卡门点点头挑了一下眉。 「哇呜,不过你利用人还真不手软欸。」 卡门笑了一下,「谢谢夸奖。」 第三章02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没有大风大浪的经歷,人就不好成长。 曾经狂傲又自大的罌粟歷经那次的挫折便决心好好振作,收敛自己。 他原以为未来的日子该是漫长不已的,和两个他讨厌、而对方也讨厌自己的孩子生活,应该如炼狱中度过一般,要不是极端的无聊,就是极端的痛苦,特别是他们三个的初次见面及前几个月生活根本是互相较劲及斗争的修罗场,哪想得到未来会有这样忆起生活下去的和平。 原先注重在吴翊雯和艾努维卡的心思,也因为这两个孩子的存在,被罌粟摆在一旁做稍等了,久久一次沉浸下来时,他才会重新思考这件事,他有时仍然会为此痛哭流涕。 三人现在更像是一家人的感觉,他会接任务出去工作,在回来时玉帛和干戈通常都会在门边等他,他有时也会买东西给他们。虽然初期玉帛情绪起伏还是很大,常无理取闹的大哭或找麻烦,但相较一开始,或许是因为熟练了,罌粟已经摸清如何快速的安抚她的方法,在平常日,他偶尔会带着兄妹俩出去晃晃,让他们散散心,带他们逛个超市。 干戈的身体检测结果如秦朗所预测,他确实是天生的痛觉缺失症,但罌粟衡量后觉得不影响其训练和行动,还是将他留了下来,并时时注意着他的状况。玉帛并不晓得哥哥有病,还是喜欢拿他当玩具打但总被罌粟制止,令他摸不清头绪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不到疼痛这回事,他是一次都没见过干戈反击或动怒,反而总是淡定的看着妹妹。 此外,在两人的状况都稳定下来后,被罌粟确定为自己的徒弟,因此在某一夜被他注射了追踪器在体内,并于隔天被告知此事。 这也是必要的一环,罌粟给他们看了身旁一个方形的小机器。 追踪器是为了未来他们出任务时,可以保全自己的定位随时被罌粟掌握,这是为了他们的生命及安全考量。不过,它也可以受控制自爆,如果两人试着逃出这栋房子或搞失踪的话,罌粟为了确保身分不被暴露,他一定不会手软的,他秀出了机器上方的按钮,然后在他们面前将机器的盖子盖上,其发出机械式的鸣叫声。 罌粟说,听到这个声音就代表它上锁了,要想解除身上的自爆追踪器就得重新打开它,而唯一开得了的方式,就是自己变慢的脉搏。 干戈和玉帛认真的看着他,他对他们笑了一下,「要想解除这个契约,你们就得杀死我,用机器感应我的脉搏,你们就自由了。」 嗯,而且我们也替爸爸妈妈报仇了。玉帛回他。 原料想孩子们会失控,但是他们并没有,罌粟倒觉得他们也默默接受了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以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所有事。 他以为会有的失控、激烈或崩溃的生活事实上都消逝在他脑海中的想像了,三人的日常平淡许多,卡门也渐渐的将所有事情着手给他处理,将这里的主导权重新交还给他,完全撤手不再多管他们的事,只是偶尔前来陪伴他们并继续协助罌粟对外的事。 玉帛很好玩,只要学到了新的技法或东西,她就会马上想试在罌粟身上,不过当然还没成功过,而且只要她失败,她就会跟自己赌气个几天,但很快的又重新振作起来;干戈就比较模糊了,他没什么特别的行为或举动,不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没什么情绪起伏,罌粟事实上有点担心他,从一开始到现在,相较于玉帛目睹父母身亡大哭大闹,到现在适应下来也渐渐有原先的喜怒哀乐,干戈真的沉静得太诡异了。早期,他推测他应该是因为察觉自己和妹妹是被绑架,个性细腻和早熟,才不想对绑匪也就是自己有太大的反抗和刺激,但现在,他应该也理解到自己不会杀他们,但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好像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处在同一个情绪当中,这点倒是反常,如果以对象是孩童来说。 不过没关係,因为他还在持续观察他们,这是他身为师父的主要工作之一。除了个性之外,也包括心理状态、身体素质、体能等,为方便找出杀手的专长及弱点,针对该加强的地方弥补,该发挥的长处做强化,一个人的行为往往紧扣心理状态,生理和心态既然是环环相扣,罌粟身为师父当然得以第三者的角度替二人做留意。 除了兄妹俩各人该面对的自我问题,罌粟还注意到一个特别的现象,这在一开始他就有体察到一点,就是干戈对于玉帛来说的地位低廉和卑微。 他看得出来他非常疼爱玉帛,很谦让她,凡事都以她的利益为中心,就算要牺牲自己手中的那一份,他似乎也在所不及。 罌粟总是会和干戈那单纯的双眼对上,当自己在观察他和玉帛互动时,罌粟不明所以,也不了解他看向自己的用意是什么,难不成是在向自己求救吗?他曾经这样想过,但干戈很快地就会将头扭开。 原先他以为玉帛难搞的个性会是训练和相处中面临的最大问题,但就现况来看,玉帛其实坦承得相当让人好相处,罌粟甚至觉得儘管她会和自己吵架,但至少自己搞得清楚她在想什么,对两人互信及交好的感情也有所成长。干戈一开始乖乖牌的个性或许得当,但现在就起不了半点为他们增进感情的作用,反而总让罌粟一头雾水。 在两人七岁开始,罌粟就教他们拳击、巴西柔术、刀剑用法及基础的枪法练习,平时也常有关于人体、药物、毒物的教学,怕孩子们都只是听听就忘,每周都会有小考核及评量,分数较高的人可以得到一个他们想要的礼物,当然,零食除外。 十二岁时,玉帛较为早熟,长得已清秀甜美,绑着马尾的及胸长发,匀称姣好的身材很有姐姐的模样,反而是身为哥哥的干戈和妹妹的气质有几分落差,因为还没开始真正的成熟,仍有点稚气,与他安静的气质契合,十分的秀气,但身材倒是练得精闢中带有点结实。 罌粟现下也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了,比起更早些日子的他,如今的杀手技巧和待人处事不只独具一格,也颇有风范,个性更是收敛许多,也成长了几分熟韵。 坐在书房中,他还是习惯会先看向艾努维卡的遗物一眼,再回过身做自己的事,打开了写满文字的笔记本,他仔细的看着自己对玉帛的纪录,轻轻拨过自己的侧梳的头发,虽然现在没有像外出时梳着allback或undercut,但发丝已惯性地躺向其中一边了。看着本子上从以前到现在的纪载,他认真的思索起来,想想自己走来的歷程,他自予肯定的点点头。 玉帛的爆发期应该是快了,特别是她的初经应该也在不远处。 他得为此注意了。 第三章03 今天早上是个安静的自主起床日,没有罌粟嘮叨的声音,也没有他的搔痒攻击,玉帛心情大好。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突然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心烦意乱,会突然想唱反调,肚子常有奇怪的感觉,反正尽是些令人讨厌的事。 好啦,其实罌粟现在没有那么讨人厌了,但是,老娘现在就是不太想看到他啦,不知道为什么,玉帛心里这样想。虽然他现在好像真的有点帅,说不定是因为青春期的作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 穿着一条内裤加一件白色t恤,嘴里含着牙刷,对着厕所中的镜子咧牙咧嘴激动的刷牙,她好像一面思考一面在拿牙齿出气一样。 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她转头看向门口一眼,咒骂一声暂时放下刚刚在想的事,赶紧跑到自己房间去,然后出来和干戈含糊的打暗示,再衝回厕所门边。 干戈看着妹妹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冷静的来到连接卡门家的门后待好,听着外头男女谈话的声音,他突然一楞,看向厕所的方向发出声音,「啊不是啊,如果进来的是卡门姊姊怎么办?」 但玉帛那边没回应,不晓得是没听到还是懒得理他,她躲得乾净到干戈根本看不到里头的人在哪里。 耸了一下肩摇摇头,想着反正卡门姊姊以前不也是杀手吗?应该不会迟钝到哪里去。 就在这个时刻,面前的门突然打了开来,干戈看着因被用力打开而快速逼近的门板,他伸手在自己身前轻轻挡住免得直接打在自己脸上。 这使得他有一剎那怀疑自己是不是躲错边了,来人等等把门关起来时岂不是要看到自己了? 但没有再多想,也好在罌粟没有回身关门,而是直直地走进屋内等门自己关上,干戈趁这个时候悄悄逼近正在左顾右盼的人。 「干戈?玉帛?」 罌粟装模作样的说着,其实他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毕竟方才刻意将门快速打开却没有听到门敲击墙壁的声音时他就晓得有一个傢伙躲在那里了。 因此他弯下腰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地上。 等待直起腰桿的一刻,他立马回身用右手挡住从上而下的砧板,以左手出拳打在面前人的横膈膜处。 干戈受到刺激想吐,一秒弯了身体发出作呕的声音。 背后传来一雄厚的女性低吼声,就像斯巴达壮士会在出征时怒吼那样,从远至近,罌粟笑着摇摇头,游刃有馀的回过身。插着腰看着向自己衝来的人,他有三秒的时间观察。 不是箝制玉帛拿刀的手和她硬战,罌粟反而是伸手过去用力推下对方持刀手的手背,手掌因肌肉的连结关係会不受控的打开来,刀便自然的掉在地上了,然后他用双手抓住她的双肩转过其身体,再推了一下她。 玉帛往前一个踉蹌才站稳身体。 她嘟着嘴,不开心的扭头看向罌粟。 「哪有人像你突袭会这样尖叫的?出去拜託不要跟别人说我是你师父。」 「我是壮胆,好吗。」 罌粟摇摇头,笑着看向干戈。 「啊你,你拿这这个是什么东西?蛤?这是什么东西?」他走到他身旁,拿起地上刚才被当成武器的玩意儿,「砧板?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干戈还在乾呕,咳了几下嗽才好一点,「对啊,砧板。」 「你还好意思跟我说。」 干戈砸嘴看向他。 罌粟见他这个样子,想就知道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为什么拿砧板?」 「玉帛叫我拿的。」 「玉帛叫你拿你就拿哦?」 干戈温顺的点点头。 「还点头,如果有一天她叫你拿枪不开枪用来丢人你做不做?是没有好武器是不是?拿钢笔都比拿砧板好。」 罌粟转头看向玉帛,「知道为什么钢笔会比较好吗?因为砧板很重,而且要两隻手拿,两隻手拿的武器不适合在近身战中跟人家搏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家都是一隻手一支武器,你两隻手被同一支武器绑死了你怎么做随机应变?别人都可以一隻手攻一隻手防,你怎么赢得了人家?除非你两隻手一起拿的是枪,懂吗?」 玉帛翻了一个白眼,「因为葛格很壮啊。」 「很壮他也得用两隻手,就连我都要两隻手,这不是重量的问题,是大小的问题,砧板的大面积导致它就算用一隻手就拿得起来但也不好控制。」 罌粟看了一眼玉帛,马上就注意到她的下半身,他露出无奈的笑容,「而且,你又不穿裤子了。」 「这跟杀人技巧有关係吗?」 「没关係,但你不尊重你哥哥和我,我今年二十了,你哥也十二岁了,我们都是男生你要尊重我们。」 玉帛耸耸肩,「随便啦,」说着她就想跑。 罌粟看着兄妹有默契的逃跑举动,「欸,我出任务回来还顺便帮你们买东西,你们这样对我?一点都不热情。我猜你们一定趁我不在都偷懒对不对?」 「哪有。」 玉帛故作委屈的扭头对他大叫。 「过来,」罌粟说,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拿着。」 先来的是玉帛,她乖乖的接过对方手中的东西,然后挑眉开心的看向他,「匕首?」 「弹簧刀啦,匕首。对着那边,」罌粟说着,指向门上的一个点,「这是改良过的弹簧刀,你按这边刀刃会射出去,现在,对准那边,请你射中那个点,可以吗?」 说完,他退步来到她身后。 玉帛接到指示点点头,手直在空中瞇起一边的眼睛瞄准,但很快她就发现,为了对上那个目标物,手得稳定的定在空中,「唉呦,很难对欸,」僵在空中的手越久抖得就越厉害,她因为无法瞄准好根本不敢按下弹射扭。 「一直抖齁小姐?」罌粟笑着来到她身旁,伸手从对方的手肘处把臂膀压下。 玉帛尷尬的顿了一下,傻笑地看向他,「嘿嘿。」 罌粟也笑着看向她,但一秒拉下脸,「还嘿嘿嘞,去作棒式两分鐘。」 玉帛这才乖乖转身离开。 干戈凝视嘟着嘴离开的妹妹,转头看向罌粟。 男子对他挑眉,晃了一下头示意他过来。 干戈温驯的走了过来。 「拿着,」罌粟说,「一样,看到那个点吗?」 「欢迎回来,」干戈打断他,脸上带淡淡的微笑看着面前的人。 罌粟看着顿了一下,嗯,这孩子的笑脸不常见,他应该是真心感到开心的。 罌粟微笑点头,「谢谢,」他说,然后重新指向墙壁的方向,「瞄准那个点就按扭。」 干戈闻言照做,和玉帛一样抬起双手握住刀柄瞄准,但和玉帛不一样的是,他虽然不会抖,但却怎么样都按不下按扭,刀刃始终都没有射出去。 罌粟见状,同样按下他的手臂,「射不出去?因为我把扭的紧度调过了,你的手臂力量出了什么问题?」 干戈只得乖乖将刀放回对方手上。 「去做伏地挺身三十下。」 跟着干戈到训练的区域,罌粟插着腰看向受罚的两人,「你们俩个,就是喜欢偷懒,一个肌耐力倒退,一个臂力和腕力都减弱。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该做二十下的东西就十下解决,该做半小时的十五分鐘搞定?看看你们,这样的身体素质是要怎么有好的技巧?你们这样很多可以运用的招式或武器都被侷限了。」 「是卡门姊姊跟你说的吗?」 做完两分鐘的玉帛从地上爬了起来靠在一旁的瑜珈球上。 「不用她说我就看得出来。」 「你们是不是在交往?」 「......这很重要吗?」 玉帛笑着离开去做自己其它的训练,干戈刚从地上爬起却很在意地看向罌粟。 罌粟感受到视线,觉得有趣的挑起一边眉给他一个灿笑,「你看我干嘛?我们没在交往。」 看着干戈低下头摩擦着手,罌粟只觉得这孩子总是在奇怪的点上琢磨思考,真的很可爱。 他拿了一旁的溼纸巾上前拉过干戈的手,替他清理掌面,这是由于前阵子这小孩因长期的单槓训练而磨破手上的肉,罌粟担心他会细菌感染。 玉帛这时看着也蹭了过来,「蛤,我也想要罌粟帮我擦手,」她用力的嘟起嘴一脸哀怨地盯着哥哥。 干戈看向她,把手从罌粟手中抽走然后退了一步。 但是罌粟不让,他也上前一步,并且重新抓住干戈的手继续替他清理,「你等等,因为你哥手上有伤口。」 「你先到擂台去,我觉得差不多可以让你们试着对打了。」 「真的吗?好酷,」说着,玉帛开心地跑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干戈看着妹妹的动向倒是不安起来,好像有点焦燥的想离开这里。 罌粟抬眼瞄他几次,孩子小幅度的抖动和扭动,要不是知道他没有痛觉,罌粟根本不会猜想他是十分不安,因此他加紧动作放了干戈自由。 转头看向和玉帛同个方向离去的背影,罌粟轻轻勾起微笑。 先绑上手绑带,再套上拳套,干戈和玉帛面对面的站好,玉帛上下跳了跳让身子放松,但事实上她还满雀跃兴奋的,干戈则是紧张的看着妹妹,用嘴巴亲了一下左手的拳套后便没什么其他的动作。 罌粟在八角笼外徘徊观望着,注意两人的一举一动,他抱着胸来到一个定点靠在后方桌上。 玉帛笑得很开心,看来她对这次的比赛有相当大的信心。 这是干戈第一次如此正面的和玉帛迎战,所以他高兴不起来,他甚至没什么自信的为低着头看都不敢看玉帛一眼。 罌粟当然知道孩子紧张,但他没表示什么,因为这是他必须自己克服的问题。 「玉帛,基本姿势先出来好吗?你哥哥倒是站得挺好的,下巴稍微压低,然后干戈,手肘放松轻夹身体。」 两个孩子顺着指示照做。 姿势摆出来后才渐渐带动两人眼神和心态的改变,干戈严肃的对上玉帛的双眼,两手用拳套互相碰击,玉帛也吞嚥着口水慢慢专注起来,气氛开始凝聚,也莫名的有些躁动。 「冷静,孩子们,我现在要说规则。首先,这是mma所以别忘记你们有脚或是膝盖,好吗?然后,不可以攻击重要部位,懂吗?」 干戈转头看他,「眼睛算重要部位吗?」 「不算,你有本事就把她打瞎,不会要你付医药费。」 玉帛听到这话故作不满的看了罌粟一眼。 「重要部位就是后脑杓和下体。」 罌粟对两人笑了一下,点点头,「因为我们没有铃可以敲,所以现在先找一下你们的律动和节奏,等等就直接开始吧。」 干戈和玉帛听话,两人在原地微微的跳着感受自己的律动,并将双手放在自己胸前,姿势稍稍弯低。玉帛的惯用手是右手,所以她是右手在后,干戈则是惯用左手,所以左手会在后。 两人各伸出手互推彼此的手几下感受一下力道,眼神中的斗意一下子就被点起来了。 玉帛很积极也不怕失败,一开始就先出两脚轻轻侧鞭腿在干戈腰处,干戈往左边挪动,不断用手稍微往前挥向对方的面庞,两人现阶段很明显都还在试水温。 「干戈,请你注意看看你妹妹的脚,她的脚有破绽;玉帛,你哥的上半身防守有漏洞。」 罌粟适时的提醒二人小地方,想指挥他们一点步调和技巧。 两人不断在笼子里晃绕着,都各自出拳想办法攻击对方的头,干戈的拳相较有力,方才一下直击玉帛的右脸侧,但被她敏锐的用右手拨掉一点,紧接着她也很快的出拳打向干戈的下巴,但同样被挡掉了。 罌粟觉得玉帛挡下的那一拳很漂亮,他肯定的点点头。 不管是肘击还是出拳,兄妹二人都在打对方的头和脸,玉帛习惯直接抓空档出击,或者是先挡和拨,然后下一秒马上出拳,似乎比较喜欢来个出奇不意;而干戈呢,则是会观察对方的漏洞或闪神,再选择出拳,较喜欢趁人不备。 这种情况走下来,目前是玉帛佔主动方,出拳数多,甚至步步逼近对方,但干戈为了观察,防守为重,不断后退和让步,不只活动空间渐渐缩水,身体也挨了很多不必要的拳。 「你再退就会被你妹掠倒了,干戈,想办法攻击。」 罌粟看着两人都竭尽心力想把对方下巴打烂,他开口,「你们有脚,孩子们,你们有脚。」 听到这话,玉帛马上抬脚鞭干戈腰侧,但因为是罌粟才刚讲完的话,干戈早有防备,所以他弯起膝盖用脚挡住了玉帛的攻击,然后没在客气的一拳猫向妹妹的头侧。 玉帛因为急着攻击而失防,头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稳了脚步,抓住自己的步调,继续再一次高侧鞭直接踢向对方的头,这次换干戈摇头晃脑了一下。 但因为以前还没实战过,不耐打程度相当高,两人分别的第一次挨打都在心里落下一点阴影,突然都收敛了攻击的动作,中间距离就变大了。而且干戈注意到玉帛的脚就如罌粟一开始所说的确实有破绽,因为她的前脚很靠近自己,让他很方便衝上前抱住把她掠倒,正想着现在是向前扑倒对方一举拿下优势的时机,但他却发现罌粟正在一旁看着,没有什么指示,让他一秒闪过那点犹豫因此错过第一次可以把对方takedown的机会。 如果说一开始干戈就察觉时机是他个性细腻的优势,但他没有选择实行就是他的过错了,空着的这段时间玉帛当然也注意到这个好机会,相较于干戈会怯场的个性,她就是积极的用眼神找寻着漏洞。 罌粟和干戈都察觉她的意图,因此台下的人先说话了,「干戈,攻击。」 听到指令,干戈当然照做,在玉帛还没反应过来时,他马上给予一技鞭腿踢在她头上,但玉帛令人讶异的闪过了,而且在下一秒还直接扑倒对方。 慢动作来看的话,她是先将头向右边一躲,伸手抓住对方过来的脚,接着,就顺势向前擒住哥哥的腰部将他向后扑倒。 把他掠倒在地,一气呵成的肾上腺素爆发抓住对方挣扎的身体,骑上他的腰将他压制,各种使力抬起手,一拳一拳使命往下揍,揍在干戈的头上、眼上、鼻子和下巴。 血液从鼻子流出来,顺着干戈每一下因挨打而扭转的头喷溅在一旁地上,他的眼睛似乎也受伤了。 干戈在下巴那一击马上晕了头,从一开始的挡拳到后来他已经渐渐毫无力气的抬手,脚也没有在玉帛后方鞭她的背部。 玉帛看着干戈似乎没有反抗能力了,她赶紧站起从对方身上离开并看向罌粟。 罌粟正抱着胸凝视他们,见玉帛的样子,他耸肩挑眉,缓缓走向门口,然后进到里面。 「为什么不打死他?」 他问,然后在干戈身旁蹲下来观察他的状况。 他没事,很快的就睁开眼睛看向自己。 玉帛则是纳闷不解。 「因为他是我哥,我不能打死他,」她说得相当理所当然。 罌粟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他死不了,你知道我会上来阻止,所以下次别放弃你正上手的手感好吗?多打一点。」 玉帛哦的一声表示理解,然后就站在一旁看着他替干戈处理脸上的伤口。 见这空档,玉帛突然贼笑起来,悄悄拿下了拳套扔在一旁,一个暴衝就想扑到罌粟身上。 但罌粟马上站起身子闪开,所以玉帛用头完美的撞上了干戈的头。 「啊!」 两人同时大叫,都马上摀住自己的额头。 玉帛痛得在地上打滚然后嘴里不停的抱怨罌粟。 罌粟笑着摇摇头,上前关心干戈的状况。 「还晕吗?」 干戈摇摇头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想离开。 罌粟拍了一旁玉帛的屁股,说她的真的是戏精,叫她别叫了。 玉帛不开心的爬起来坐着,「你都不关心我还好意思说,我也被打欸,而且我还是女生。」 「等你出去当真正的杀手时,还想用你是女生当藉口,你就完蛋了。」 罌粟笑着和她哈拉起来,干戈转头看向相处融洽的二人,然后黯然走出八角笼。 楼上传来卡门呼唤的声音,才打断两人的谈话,罌粟第一件事就是发现干戈消失的身影,他张望了一下,发现默默窝在一旁拆手绑带的孩子,正想上前去关心他时,楼上二度传来女声表示有新的任务,罌粟踌躇一下,叹了口气才转身走往楼上。 第三章04 今天是周末,因为昨天玉帛的对打胜利,所以罌粟答应她可以在今日的补货日多买一件她喜欢的东西。 睽违一段时间的逛街,玉帛拋弃前些日子连击的低潮,现在根本是心情达到最高点,兴奋的拉着罌粟到处看来看去,享受被这些新衣服包围的感觉。 干戈很有自己的小世界,也知道不可以打扰妹妹,所以往往自己一个人走着,看到一个不错的衣服就会在前面滞留许久,研究產地、研究材料、研究价钱。 好几次都让妹妹和罌粟先走,他则之后跟上。 现在罌粟看着身旁又突然消失的小孩,他赶紧回头。 干戈果然又停在了一个衬衫前面琢磨。 轻轻把勾住自己手臂的手握在手里,罌粟二段式的放开女孩的手,他让玉帛先去看其它她喜欢的东西,然后静悄悄的回到干戈身边和他慢慢前进。 孩子正看着他右手边的衬衫。 罌粟见玉帛跑远的身影,转头望向身旁的人。 「你的脸有好好上药吗?」罌粟试着打破沉默,想让这孩子知道自己的存在。 干戈不语,只是稍微转头用馀光瞥他一眼又继续看着自己的衣服。 罌粟笑了一下,张开臂膀用力抱住眼前的人,把脸整个贴在他头上蹭,「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嘛,我好难过哦。」 干戈吓了一跳发出一个难得的叫声,惊恐的挣脱他的禁錮。 罌粟见状,笑得更开心了,「我们家干戈真可爱,」他说,然后趁对方现在面对自己时凑近他的脸看,「嗯,瘀青的很严重呢。」 干戈看着他,然后把脸别开,「我不会痛,所以没关係。」 「不会痛不代表你没有受伤,痛是小事,伤口才是大事,」说着,他替他将头发拨开,免得刺痒到伤口。 玉帛这时从离开的地方再次出现,嚷着要罌粟和干戈快点过去。 「昂,你们快一点啦。」 显然的,她觉得她身为一位优胜者,没有被好好的尊重,也没得到优先的顺位。 干戈看向妹妹的方向,马上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就要乖乖过去,罌粟伸手抓住他。 「没关係,你想看就看吧,我在这边陪你,」然后他转头对玉帛说,「你再等一下好吗?亲爱的,因为我也有想看的衣服。」 玉帛这才用力吐一口气,忿忿地走过来。 干戈拿起方才看的衬衫,前后左右的观察一下。 比起原先的远观,有拿起来应该就表示他中意,罌粟摸摸干戈的头。 「喜欢这件衣服吗?喜欢就放进来。」 干戈闻话,尽可能慢动作地悄悄把衣服放进提篮里。 罌粟见状,觉得很可爱的笑了,但回头时玉帛又消失了。 罌粟插着腰叹了一口气,「又不见了。」 干戈看他,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的错,但他不晓得该不该道歉,只好默默低下了头。 罌粟只好呼唤起玉帛的名字,但因为玉帛这个名字听起来太特殊了,不像一般人的名字,也不像个绰号,所以在外罌粟叫他们两个都用单字,向玉帛就叫玉,干戈的话,哦他还没有走丢过所以不知道。 「玉。」 罌粟和干戈一边走着一边到处呼唤,虽然样子很像在叫狗,但......没办法,就是有人很喜欢这样搞消失。 「玉,」罌粟又叫了一次。 这时的玉帛两手拿满自己想要的衣裤正在走回来,没见到哥哥和罌粟的身影,但她确实听到了罌粟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她微微抬头想顺着声音来源寻找到人,但她却也渐渐的注意到情况越来越不对劲。 当那声「玉。」再次响起时,她的步伐放慢了。 有一种既视感在脑中浮现出来,随之带出一些被埋藏许久的回忆。 她僵在原地思考了一下,不明白心里怎么会浮现这种熟悉感,而且让她有些想逃离,和罌粟他们出来逛街已经不下百次了,但这第一次玉帛的脑子里会突然闪现逃跑吧的想法。 前阵子烦燥的感觉又来了,从心里的深处浮出水面,在脑中波盪着涟漪,她在内心说着,最好罌粟现在别出现在她眼前,她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他,她有点想念自己的父母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罌粟和干戈这个时候就这样从旁边的柜子现身,玉帛愣的看向二人。 罌粟也看着她,「这是什么脸?你还好吗?」 「蛤?」玉帛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单音节,顿了一下,然后冷冷的把手中衣服塞给她哥转身就走了。 干戈疑惑的看着她,但也没怎样的,乖乖把手中的衣服放进提篮中。 转头见罌粟看着妹妹的背影似乎在思考,后也跟着他去结帐了。 玉帛看着罌粟站在柜台前替两人付钱,她焦虑的颤抖着,扭动自己的手指。 原来是因为爸爸和妈妈,原来是因为爸爸和妈妈,她不断想着。 不管是像那样单字的叫着自己或一起出来买东西,帮他们付帐、跟他们聊天,这些事爸爸和妈妈以前也跟他们这样相处过。 好烦,真的好烦。 前几天会心情不好说不定也和这件事有关,因为都和爸爸妈妈有关。 想起以前的家,想起以前的父母,想起罌粟如何杀掉他们,但是......如同醍醐灌顶一样,玉帛突然理解了。 看着窗外闪示而过的风景,她如坐针毡的看向哥哥和正在开车的罌粟。 她会这么烦,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正在默默接受这一切。 她开始习惯,开始接受,开始内化,在她的心里,罌粟已经渐渐取代她父母的地位,成为一个她愿意视为家人的人,成为一个她可以爱的人,成为一个她不恨的人,再也不是弒父母仇人了。这是对的吗?她这样问自己。 因为长期的相处,因为长期的认识,因为长期的照顾,她竟然就这样对他释出的善意接纳而且认可,竟然可以轻易的让他成为一个自己身边的重要他人。 玉帛陷入一种胶着和挣扎,她用双手摀住自己的嘴感到不可接受,也无法自我认同。 罌粟从后照镜注意到女孩的状况,他用一贯温柔的语气说着,「玉帛,你还好吗?」 玉帛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缩了起来,模样像是要防卫外人的自保动作。 干戈见罌粟的反应又看妹妹这样子,伸手想要关心他,却被她打掉了,「走开。」 罌粟见状也没有多做反应,只是轻轻的勾起嘴角,继续开自己的车。 玉帛果然就是自己的翻版,他想,因为她现在走的路,自己也都走过。 不意外。 -------------------- 夜晚加睡觉,总是让人有种过渡期的感觉,早晨会是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沉沉的睡一觉,再次张开双眼,就像是人生重来一次似的。 光明、美好。 但玉帛没有,她的这个早晨糟透了。 起初她也希望今天会是个不一样的开始,一切不好的东西都会消失,她可以用以前开心的心情继续过生活,但在掀开床单要下床的一霎那,她就发现她的美梦都被毁了。 「葛格!」她先呼唤救兵,然后原地等待自己的王子到来。 干戈果不其然迷迷糊糊,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打开她的房门进来,玉帛生气地看着他。 见到小公主翘着嘴的样子,干戈想也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因此他站在门口的位置不敢再靠近妹妹。 「怎么了吗?」 「你先进来再说。」 「哦......好喔,」干戈胆怯的说着,然后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罌粟这时听到声音也参了一脚,探了一颗头在门边。 「什么什么?你们在讨论什么?」 玉帛摇摇头表示没事,但干戈却一脸不明所以的看向罌粟。 罌粟哦的一声点点头,说我在外面等你们好了,就出去了。 干戈重新看向玉帛。 玉帛抬起自己一隻脚给他看自己的胯下,她照常只有穿着内裤。 「这是正常的吗?」她询问自己的兄长。 干戈看着妹妹内裤上的小血跡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是不是什么奇怪的怪病?」 「你会痛吗?」 玉帛摇摇头。 「不是吧,有可能是受伤了,罌粟说不会痛不代表没有受伤,但是通常流血都是因为受伤了。」 「干戈,我又不是你,我受伤会痛好吗?」 「或许你可以跟罌粟说说看,说不定他会......。」 「不要一直跟我说罌粟,很烦欸,就算没有罌粟我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玉帛哼了一声,走到衣柜前找一条新内裤,「不准跟罌粟说,知道吗?我不想再那么依赖他了,」她回头跟干戈说。 干戈点头,虽然他想问为什么,但他还是没说出口。 女孩挥手赶他出去。 第三章05 玉帛出来时,罌粟正在一旁的柜子里寻找着东西,干戈似乎在旁等待。 过上不久,他拿着几个东西过来,见到玉帛,他笑着招手要她过来。 「你出来正好,干戈刚在电视上看到这个逃脱法所以问了我,我觉得你们或许可以试试看。」 他把一个尼龙扎带、绳子、胶带,甚至是鞋带放在桌上。 玉帛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因为她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罌粟先拿起了尼龙扎带,给两个孩子看,「喏,这种东西,若有人将你们的双手绑在身前的话,一秒就可以解开了,」然后,他又拿了胶带,「胶带也是。」 他叫干戈把双手伸出来合併好,然后以尼龙扎带束缚在一起。 「现在,你把双手举高,用力往你的肚子下面,也就是髖骨的位子打下去,它就会断了。」 干戈闻话照做,带子果然应声断裂,双手又恢復了自由。 孩子露出惊喜的表情,罌粟笑着看向他。 玉帛看着,只是无趣的弹嘴翻白眼,拿起一条鞋带在手中玩,「那是因为葛格是男生力气比较大,我就不行啊。」 罌粟看向她,点点头,「不是力气的问题,你是女生一样可以,那事实上不需要太大的力道,主要是因为角度问题。不过,如果你嫌那个太麻烦的话,用鞋带也同样可以把它弄断哦。」 罌粟说着,把脚踩在一旁的椅子上,他伸手到玉柏面前,请她把自己的手用绳子绑起来。 「这个方法,如果对方是用鞋带、扎带或绳子绑你都可以,」说着,他拆掉自己的鞋带,将鞋带穿过手上的绳子,然后拉直鞋带便不断麻擦,绳子没多久就随之断上两段,罌粟笑着抬头看向二人。 玉帛半楞着嘴看着,然后点点头,「哇呜,就这样。」 「靠摩擦,就这么简单,」罌粟把绳子扔在一旁,然后绑好自己的鞋带,「不过应该是不会有人用这种东西来绑你们啦,一般的绑架有可能,但我觉得以后你们当上杀手机率不高,除非有人想测试你们会不会想跑,或是要给你们随堂测验,」说着,他看向他们,「最好的方式是,如果他在绑你的过程中你是清醒的,你可以想办法让他绑松一点,干扰、扭动、或是用某些看起来像在配合他的姿势,都可以,被绑松点当然就比较好逃脱嘛。」 玉帛冷眼看着干戈和他讲话,只是没趣的离开客厅。 她也不懂为什么哥哥会没有今日自己这样的想法,还那么喜欢和罌粟待在一块,虽然她也不是真的不想和他那么好啦,但是只要和他多讲一句话,多和他笑一下,心里就会有莫名的罪恶感,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所以只好先冷处理。 干戈在一旁和罌粟练对打,玉帛在瑜珈垫上练体态,她试着想藉由这些有氧运动缓和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情,冷静的不去理会罌粟的事。 不要看他,就不会想到他,不会想他,心自然就不烦了。 或许真的有效吧,玉帛想,当她把注意力放在动作和身体上时,脑子渐渐空了下来,心也有重获清净的感觉。 但是,就在她刚从瑜珈垫上结束侧平台的动作起身,并且为自己的理性感到佩服之时,下体处一阵热流传来,使她既疑惑又惊恐的低头查看,裤子从原先温热的感觉立马转成冰冷,湿了裤子的冷触感传来,她乾脆直接伸手过去摸一把。 「啊!」 还算标准的第一反应出来,女孩子往往对于初经的到来都十分震惊。 罌粟和干戈受到声音的吸引转头看向她。 玉帛不可置信的用另一隻手摀住自己的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早上的血跡就像干戈所说她以为或许是小伤口,但这种都流出来吸饱裤子的程度又是什么妖魔鬼怪?特别是没有人和她说过的问题,一个人怎么能想像大量的鲜血竟然会从身体里流出来。 罌粟赶紧来到玉帛身旁。 「这是什么?我是不是病了?」 玉帛也顾不得什么心情不好的事了,她马上害怕的用原先摀住嘴的手抓住罌粟的衣服。 「没事,玉帛,这是月经,每个女生都有。」 罌粟将手抚在她的脸上温柔安慰到,「没事的,你不用慌张。」 但玉帛显然不吃这套,她还是焦虑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在看着自己的裤子,不只是惶恐,她还感到羞耻不已。 从下体不断汩出的液体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失控的荡妇。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有?我以前就没有。」 「玉帛,月经是在青春期才会来的,你这个年纪就是青春期了,所以月经的出现代表你长大了,每个女生都有,这是很正常的。」 听着罌粟的话,玉帛还是感到不解和害怕,罌粟见自己无法安定女孩,转头看向干戈用下巴晃了晃示意他去找卡门过来。 「玉帛,你没有生病,不用担心,你还记得以前你在超市问过我卫生棉是什么吗?我不是和你说有一天你就会用到了,因为卫生棉就是在生理期来的时候让女生不会把血沾到裤子上的东西,有在超市里面卖就代表这个状况很稀松平常,所以你就可以知道这是每个女生都有的。」 罌粟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扶助玉帛的腰把她带向厕所,背后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卡门这时也赶紧的走了过来。 「玉帛?」 她温柔的呼唤她。 玉帛回头看见卡门,或许是因为不安感和焦虑作祟,见到对方,女孩这时正需要母爱的关怀及同为女性的认同,她哭着上前抱住她依偎在她的怀里啜泣。 卡门还住玉帛拍着她的背安慰她,然后将人带到厕所里。 卡门不断安慰她,想办法让她冷静下来再和她解释月经的作用和原因,并告知她往后的运作或徵兆。 玉帛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这个时候却让她倍感孤独。 为什么我就要经歷这种事的想法在她心里冒了出来,不单单是月经这件事,还包括她身在的处境、她身旁的人、她面临的一切。 亲生母亲缺席了一个女孩人生当中重大的一个环节,小女孩正为此感到痛苦和焦虑,卡门虽然不失母亲的温柔,两人中间却截然缺少了亲情和血缘上特殊的连结,玉帛无法真正的感受到母爱陪伴她的成长。 卡门终究是个外人,儘管她爱自己,而自己也爱她,但她仍然有种自己正在和一个亲人以外的人在谈论这件事。 「为什么妈妈不在我的身边?」 玉帛满脸泪水,令人心疼的小生低喃,眨了眨她剔透的双眼,眼泪不断从她的面颊滑过。 卡门回答不出这题的答案,只是疼惜的上前抱住她。 心情特别低靡是因为贺尔蒙的分泌,女孩子在生理期来时,情绪起伏大、胡思乱想、容易陷入低潮都是正常的现象。 但这个时候真的让玉帛特别想念妈妈,她好想念她温柔的怀抱,她轻柔的声音,她抚摸自己的触感,如果这不是她的命运,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就会是妈妈了,而且她应该更早就会知道生理期这件事,而不是惊慌失措的感到羞耻。 但是,造成妈妈不再自己身边的原因只有一个,不就是在外面的那个罌粟吗? 她好怨恨这一切,也很怨恨罌粟,但是,她又很爱罌粟,因为他很温柔,他扶持自己长大,照顾着自己,在自己生病的时候陪伴在自己身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该用什么态度和想法来面对这些事、这个人?她现在很纠结,很错乱,所有事情都互相矛盾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和答案。 她抓着卡门的衣服,埋在她的肩处痛哭,如果这时妈妈或爸爸在她身边可以让她好好撒娇就好了。 -------------------- 因为歷经大姨妈事件,玉帛气得想杀死罌粟。 反正今天罌粟是早早就出门去了,还没起床干戈就听到他开门出去的声音,他是这样和玉帛说的。 「很好,我要杀死他,就是今天,然后我要逃出去,放火烧掉这间房子。」 玉帛坚定的说着,气愤地看向在旁边陪伴自己的哥哥。 「我觉得你办不到,」干戈看着妹妹,然后淡淡的说着。 「怎么办不到!」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你下的了床吗?」 干戈正说完,玉帛才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下腹部马上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闷痛。 「嘶......。」 「你连床都下不了,你妄想打得赢他。」 「不管,」玉帛咬牙切齿的说着,双手因为疼痛抓紧一旁的被子,看起来就像她恨极了某一个人一样,「下不了床也不是大事,我可以拿东西丢他。」 干戈靠在床头摇摇头,「我怕你痛死,还是算了吧。」 「对耶,你可以帮我啊你在说什么啊?帮我抓住他啊,你比较壮,你可以箝制住他,我就可以好好杀掉他了。」 干戈露出不解的表情看向妹妹,「可是他的力气比我大,而且他很敏捷,我抓不到他。」 玉帛闻话,赌气的用力打他一下,「欸,为什么感觉你不想杀死他啊?你还记得他杀死把拔和马麻吗?你到底是跟我同一国还是跟他同一国的?」 「我、我哪有忘记,我只是觉得我们办不到,因为他太厉害了,我之前听卡门姊姊说他出任务的时候可以把十几个人都杀死,而且他还是他们同辈中最杰出的一个杀手,我们怎么可能杀得死他?」 玉帛看着干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我就不知道。」 干戈顿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思考着,「因、因为,那是因为你要杀一个人就要先了解他,你要知道他的实力在哪边你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程度才可以超越他。」 「是哦,那他的程度到哪边?你多了解他?」 「嗯......我知道他很擅长对打,也很擅长用人际手段瞒过自己的身分或套到讯息,他的狙击好像也很强,而且卡门姊姊说就算是正在跑步的目标或是他自己在车上,他都有办法射到他要射的东西。」 玉帛听着这些话只是嘖嘴,「是哦,我是听过他人际关係的手段很强,不过我觉得他只是花心大萝卜而已。」 干戈听着正想开口,玉帛打断他。 「唉呦,不管啦,你不帮我就算了,我今天晚上要趁他睡觉的时候杀死他。」 干戈见妹妹这个样子,本想说可是罌粟的房门好像要他从里面按开关才开得了,但他选择不说,「我又没说我不帮你。」 他替妹妹把被子拉好,让他好好躺着。 玉帛抓住哥哥的手,撒娇的看着他,干戈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 嗯,这样摸应该没问题,因为爸爸妈妈和罌粟都是这样应对她的,他想。 果然玉帛满意的笑了,「你今天晚上等我的好消息,我会让我们两个恢復自由。」 这时背后的门传来敲门声,并被打了开来,干戈回头见到罌粟笑着探了一颗头进来。 「玉帛?你还好吗?亲爱的。」 说着,他提着一袋东西进来。 玉帛看他,然后冷冷地将视线移走。 干戈在一旁看着妹妹的反应,再看看罌粟。 男子瞥了她一眼,只是微笑着俯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把袋子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所以我替你买了一些东西回来,」他边说边把东西从里头拿出来,「你看,这是止痛药、卫生棉、暖暖包,啊还有还有,你看这是巧克力哦,我以前都不让你们吃,但是因为现在玉帛比较特别,所以可以吃一些,」他手指在空中挥了一下,「只有生理期来才有的特权哦,」他灿笑得很亲切,甚至有点可爱,玉帛转头原只是想故意瞪他一眼表示她的不爽,但立马被他的笑容吸引住了。 罌粟伸手抚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贴近她,「身体有好一点吗?肚子还疼吗?」 玉帛看着面前诚恳对自己释出善意的男子,她难过的皱起眉头,对自己方才那样邪恶的思想感到深深愧疚。 罌粟见她的表情马上上前抱住她,「怎么了怎么了?肚子痛吗?没事没事。」 玉帛没有推开他,反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他还住自己的手臂上之袖子。 干戈默默在一旁目睹着一切,然后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看来妹妹今晚的暗杀行动应该又会缓一缓了。 第三章06 虽然没有看过真正的神经病,也对神经病这个东西没什么了解,但干戈觉得玉帛现在的情况非常契合用来形容她。 明明上一秒还嘻嘻哈哈的精神很好,下一秒却又突然好像水坝溃堤一样,双眼不受控的乱哭。有时候开心的和自己分享罌粟怎么样的温柔和疼自己,有时候又哭着跑来照自己讨拍说再也不想和罌粟说话了。 干戈见这种情形觉得这根本已经是惊悚的程度了,每次看到妹妹往自己这里跑来他都假装没看到马上掉头就想走,但玉帛会立马衝过来抓住自己并跟自己东扯西扯,说着和上一秒完全相反的话。 他这时就会开始张望罌粟在哪里想寻求对方的帮助,但是罌粟好像非常厉害,他比自己更会躲玉帛,在自己遇到这种情况需要找他时,他一定是不见踪影的,有时隐约能听见他的声音,但根本不见其人。 这是恐怖片吧?干戈想。 看着窝在被窝里的玉帛正默默啜泣,干戈坐在一旁的懒骨头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玉帛。」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葛格,你懂吗?」 干戈眨眨眼不太懂玉帛的意思。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想法,我觉得我快疯掉了。」 「什么意思?」 「你能接受吗?我不懂为什么你可以接受?罌粟是坏人,他杀死了我们的爸爸妈妈。」 「我以为这是在一开始的问题,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我已经放下了?那你呢?你对这件事都没有想法吗?」 干戈闻话,讶异的停顿一下。 「我......。」 但玉帛似乎也没有真要他回答的意思,将下巴靠在弯起的膝盖上闷闷不乐的看着前面。 「这真的太有罪恶感了,我不懂为什么这个问题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而干戈也正思考着玉帛刚问的问题,他没有回答。 玉帛以为他在倾听。 「我没办法接受自己和他这么好,我竟然把他当成家人一样看待,可是他明明杀了把拔和马麻。」 干戈听到这话,抬头看向妹妹,比对对方说出来的话,他试着思考自己的心态和她是否一致。 玉帛过上许久等不到哥哥的答案,她转头看向他,「葛格?」 干戈听到呼唤才回神,挑了一下眉看向她。 「你都不会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我们到底该怎么做?这一切真的太奇怪了。」 干戈摇摇头,「玉帛,如果这个问题真的这么困扰你,你就不要去想它。或者,你可以试着和罌粟谈谈看,他那么聪明......。」 「我不要!我就是不想和他谈,我不喜欢他。」 干戈看着她,玉帛沉默一下,招手叫哥哥过来。 干戈照做。 「葛格,」玉帛上前抱住他,「今天陪我睡觉好吗」 干戈点点头。 玉帛拉开自己的棉被让他进来。 「葛格,这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了,你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是唯一真正的亲人。」 干戈笑着点点头,亲了一下她的头。 玉帛上前靠着他,依偎在他身上。 在寂静的夜空底下,干戈今晚却睡不着,看着玉帛正舒舒服服的休息着,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 虽然自己的不正常他早就知道了,但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他真的不懂。 第四章01 首次杀人 「徐凯,快点去睡觉。」 这句话曾经是干戈最讨厌听到的一句话,现在也是。 每当他看着妈妈或爸爸抱着哭闹的妹妹安抚时,他总是会被两人赶去房间,然后一个人待着,静静聆听外面的声音。 室内的寂静总显得他格外孤独。 会吵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或许他永远不懂其中的含意,毕竟他根本不会这样做。 没有实务,理论当然就无法被理解和体现。 这不是在说一个孩子该如何会撒娇才能得到父母的厚爱,因为干戈曾经也会这样做,但是父母似乎不领情,才使得他停止这样做。 显然不是会吵的孩子就有糖吃。 时间来到早上,干戈又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的起床,坐在床上沉思。 或许是强迫症有些发作,他得重复思考着同一件事,走着同一个思维好几次,得到重复的一个答案,他才会打破沉静,就像电脑重开机一样开始动作。 以往他会针对前一晚睡前看的电视内容作思考,通常和革新派的復原计画及保守派的政策方针有关,毕竟罌粟说,许多杀手的工作和政府有关,所以时时注意政府的动向也是件重要事。 但是,最近因为玉帛的关係,罌粟就比较少在睡前看电视了,大多是陪着玉帛回房间。 因此,干戈也就不会自己去开电视来看。 玉帛的状况很不好,他只能这样说,而且这也让他困惑和错乱,不晓得该站在哪一边。 就这样已经过了将近一年,他还曾听到卡门和罌粟讨论是否找心理师的事,说她是不是得了忧鬱症或抑鬱症。 罌粟说这是正常现象,他们应该静观其变,而且这也是玉帛需要靠自己走过的坎,没有人帮得了她,哪怕找了心理师来,她自己想不透的话,这些事就只会在未来不断重复发生。 干戈在厨房倒着水,远远听到了房间开门又关上的声音。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他就知道,罌粟昨晚又在玉帛房间过夜了。 他回头盯着厨房的门口直到人影出现。 罌粟见到他,笑着走了过来。 干戈将倒好的另一杯水推给罌粟。 「谢谢你。」 干戈沉默不语,静静盯着厨房洗手檯前的窗户外。 阳光从玻璃淌入,不是黄的,倒有些纯白。 罌粟拿着方才对方推过来的水杯凝视眼前的男孩。 他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背。 「嘿,下次我就陪你,好吗?」 干戈闻话,把喝完水的空杯子用力放在檯上,发出叩的一声。 他转头看向他。 「我没说什么啊。」 罌粟勾起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 「感觉你不太开心,但玉帛她......。」 「玉帛没有人陪会睡不着,但是为什么......她不是讨厌你吗?为什么会是你陪?」 干戈思索了一下理直气壮的说着,令罌粟有些不解和讶异,让他不得不顿着思考起来。 「算了。」 见罌粟盯着自己没有回话,大概觉得害臊,干戈逕直离开厨房。 留罌粟一人在厨房纳闷着,或许那孩子也没注意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也或许是自己对他以往的猜错出错了,为什么干戈会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耐人寻味,罌粟想,那孩子果然不观察到最后就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走出厨房,玉帛正巧关上房门走了出来,和干戈对上眼。 干戈没有反应的走到餐桌前坐下,想着等等要到楼上的标靶室发洩去。 这个年纪罌粟还不允许拿枪,但是没关係,丢刀子是可行的,他尤其喜欢蝴蝶刀。 玉帛对哥哥的冷淡也没什么表示,接过罌粟递来的水,喝完后便一言不发的走往厕所洗漱。 罌粟来回看着兄妹俩,「你们俩真讨厌,都对我好冷淡,好孤单哦。」 厕所传来玉帛毫无起伏的声音,「你去陪我爸妈就不孤单了,或许我可以帮你。」 干戈闻话,瞥了厕所一眼又将头转回餐桌上。 罌粟对于这样失礼的话,听了却没什么不悦,依然掛着往常的微笑,宠溺的看着两个人,然后他点点头思考起来。 干戈吃完早餐默默起身,收起桌上的袋子,玉帛则漱口然后从厕所走出来。 罌粟让两人赶紧做晨练去,然后不知为何的,身影却突然轻快愉悦起来。 兄妹二人对看一眼然后皱了一下眉头。 「你是在开心什么啦?」 玉帛很不客气的说着,以为罌粟就是见不得自己过得好,现下自己这样煎熬是否让他很快乐。 罌粟扭头看向她,咧开嘴露出牙齿给她一个灿笑。 「刚刚想到一个案子,觉得还蛮适合你的,」他点点头,「想着你大概也是时候可以上路了,玉帛,运气真好。」 干戈听着,原先抱着胸的双手因心中的讶异而松开,逐渐感到不可置信起来。 他转头看看妹妹,再看看罌粟。 玉帛则是因为错愕而盯着罌粟看。 「就是要你现在的气势,玉帛,你的处女秀一定可以完美落幕。」 或许是感到被排挤,也或许是自己又被捷足先登,干戈有些难过的表情显露出来,使罌粟转头看向他。 玉帛喃喃自语的说着天啊天啊的转身离开,只剩罌粟正观察着眼前的孩子。 看得出干戈想离开,罌粟抢先他一步来到他面前,「你还没准备好,所以就先看看玉帛怎么进行的,好吗?」 干戈看了他一眼,愤地转身离去。 罌粟却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悄力扯到自己面前,「你是美酒,玉帛就是热茶,有的东西要沉得越久才越有韵味,有的东西则是趁热先喝,」他抬手摸摸他的脸,「所以......别急?」 罌粟轻轻勾起嘴角看着他,却只得到干戈沉默以对的回应,孩子抽手,转首离去。 罌粟只能无奈的轻笑哼声,也不知自己讲得这段话是否契合干戈的想法,毕竟这其实只是他的猜测。 但若论红酒与热茶,他比较喜欢哪一个? 他心底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第四章02 「同样是卡门姊姊接的案子吗?」 「是的,你不用担心,卡门接的委託不会有问题的,虽然我们在执行任务之前,都得先对目标和委託人做一段时间的调查,但卡门在把任务交给我们之前,就会先进行一次初步的调查了,确定对方的关係乾净、目标的状况,才会跟委託人确定契约。」 玉帛点点头,看着罌粟摊开手中的记事本和资料,干戈也低头看向面前的照片。 玉帛拿起其中一张偷拍。 「他是医生哦?」 注意到相片中的穿着白袍,她提问。 罌粟摇摇头,「不是,他是科学家,」说着,他将记事本递到她面前比了比。 「我来跟你说个故事。」 干戈听到男人的言论,他抬头,「不是说杀手不能知道......。」 罌粟马上和他对视给他一个深邃的笑容,干戈乖乖闭嘴低头。 「目标和委託人是同一个实验单位的成员,所以他们是同事,也可以算是朋友,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委託人其实是个很有才华和头脑的人,但是因为他的个性,非常的内向和自卑,而且又不擅长表达,所以对外的发表和公开报告都是由目标进行的,久而久之,目标想当然的抢尽了委託人的风头、酬劳和工作,而委託人虽然是付出最多的,却至始至终都是目标的副手,这就是委託人的杀机,你懂了吗?」 玉帛看着罌粟,点点头,「委託人的个性感觉跟葛格很像,」说着,她还笑了一下看向干戈。 干戈只是给她一个很刻意的微笑。 「你说的没错,自觉和自信是很重要的,」罌粟说着,看向了干戈,对他挑个眉。 干戈似乎接收到什么暗示,但是他又感觉到不明显,只是默默地将视线移走。 然后罌粟打开一张平面图给玉帛看。 「这是实验室的平面图,在执行任务之前,你一定要把他记在脑子里,可以吗?」 虽然以小组执行任务通常后勤成员会在耳机后跟前线成员指示,但为了以防突发状况,包括耳机连线出问题、建筑物有讯号断线设备、任何一方遭到攻击无法沟通等,前线人员还是得记好建筑物的内部构造及平面图,为了因应需要靠自己时的状况。 不过玉帛是新手,这次也是初次执行任务,罌粟不告诉她有后援的原因是怕她因此而松懈或轻视难度,所以乾脆先让她养成背地图的习惯。 「所以除了背平面图之外,我还要干嘛啊?」 「因为是首次执行任务,所以不会让你佈局,你这次任务最需要注意和准备的,就是调整好你的心态。」 罌粟说着,诚恳凝视她然后点点头,「执行完任务后你就会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了,这件事我无法用嘴巴和文字跟你形容,还得等你自己去体会。」 玉帛看着他,「我觉得我现在很好。」 罌粟点点头,「我知道你很好,但是杀人跟你想像中的不一样,不是把刀捅进一个人身体或是开枪射一个人,看他倒下就结束了,感觉、视觉、听觉,会有非常强烈的刺激。」 玉帛耸肩,「就跟切肉一样,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把刀子插到肉里了。」 说着,她在椅子上伸个懒腰。 罌粟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低头继续看着记事本不再说话,毕竟他刚也说了,这不是他用言语能形容出来的事,所以他也不多做解释。 但干戈看在眼里,他也非常好奇罌粟想形容的事到底是什么,如果是自己的第一次杀人,罌粟也会像劝导玉帛这样耐心的开导他吗?看着玉帛轻松自在的样子,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不紧张应该是正常的。 「我们和委託人讨论过,周五,目标都会一个人在实验室里过夜,他是单身,独生子,父亲去世,母亲因为他大学时的理想和自己不合,他已经很少联络了,朋友都是实验室的人,不过他的敌人很多,因为身为组长,不少人想取代他位子,也有很多其他实验室的竞争对手。週六週日实验室休息,要等到星期一才会有人发现他。实验室里的监视器是假的,只是防止有人偷东西或窃取机密,不过,既然是机密,就不会放监视器在里头录,你懂吧?不小心录到什么就不好了。週五组员都是六点下班,警卫则会在七点时确定所有人离开后跟着下班,实验室所有人都有钥匙,所以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疑,你不需要担心嫌疑问题,只要把可能留下的线索都清乾净就可以了,」罌粟说着,顿了一下思考。 干戈趁这个时候小声说话。 「为什么不用狙击的?这样就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东西了。」 玉帛和罌粟同时看向他。 罌粟笑了一下,「确实,但是狙击的话还得在目标的动向是我们可以掌握的情况下才能执行,譬如有窗户或是在大楼里之类的,但实验室在地下室,我们无法掌握他的动线,也没有地方让我们藏身。」 「所以我用刀子是吗?」 玉帛插嘴,才没管哥哥正在和罌粟对话。 罌粟点点头,伸手摸摸干戈的头,就像在摸猫咪一样,被摸后干戈闭着眼睛甩了甩头。 「对,水果刀。」 「那我割他喉咙就可以了,」玉帛喃喃自语的说着,使罌粟转头看向她。 「只要确保他死亡就是了,死亡是任务的最高要点,如果目标没死一切就没意义了。」 玉帛点点头,「我知道。」 「目标没死的话,不只他本身注意到这件事会防备心提高之外,警方也会有所留意,总而言之第二次的执行会比第一次难上许多,甚至身分就很可能会败露。」 见罌粟滔滔不绝的说着,玉帛嫌烦,拿着记事本和平面图就离开了,留下干戈和他在餐桌边。 干戈凝视妹妹的背影, 「玉帛看起来不怎么紧张。」 罌粟的视线则从女孩身上转移到他那里,然后点头。 「但是她之后就会知道了,执行任务时的心态会和现在差很多。」 「真的吗?每个人都是吗?」 罌粟听了干戈的问题,与他对视并思考起来,「嗯......不能说每个人,但通常,大部分的人都是吧。」 干戈闻话,默默低下头。 「一般人吧。」 罌粟再补一句,使得干戈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他。 他微笑歪过了头和男孩对视,想着对方大概不晓得自己已经摸清他的心思了。 果不其然,干戈只是焦躁不安的起身离去。 就算自己不派给他任务,那傢伙应该也会自己偷跑吧,罌粟想。 第四章03 夜晚将至,干戈坐在车上,默默观察一旁正对着连线机器说话的罌粟。 玉帛今早做足了准备,洗了乾净的澡,没有用肥皂和洗发精,然后绑了个辫子,穿上紧身衣,拿着罌粟给的刀就和他们出门了。 干戈当时看着她的样子,似乎不怎么紧张,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 直到她潜入了实验室,她就会紧张了。 这是罌粟的说法。 起初不怎么紧张,大概是这次的任务规模很小吧,感受不到以前你们从我身上感觉到的隆重感,不只是武器等级的差别,还有任务内容的复杂度。 回想着罌粟说的话。不错,玉帛现在确实很紧张,正躲在办公桌后方的柜子里瑟瑟发抖。 她小声地用连线对讲机说着话,从柜子门上的通气口看着外头黑漆漆的一片,隐约能见几个东西的轮廓。 干戈看着透过她胸前针孔摄影机拍出来的画面,随口说了一句,「其实我们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照的只有柜子的门。 「你别那么没有同情心好不好,」玉帛小声抱怨着。 从连接器传来的声音沙沙的。 玉帛不是在开玩笑,躲在漆黑的房子中,从柜子缝看出去的光景,根本就如恐怖片一样可怕。 眼前受到局限的视线好像随时会衝出一张满是鲜血的笑脸,要不就是张开裂至耳边的血盆大嘴尖叫的女子。 外头的不断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她也不能跑出去确认声音的来源,这时气氛的烘托导致她根本不敢想像,那到底是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是水龙头没关好,抑或是从女鬼沁水的头发上来的。 玉帛好几次承受不住内心的想像,紧紧地闭上眼。 罌粟这时让两个人沉默,并叫她随时做好准备。 干戈悄悄瞄了身旁的男子一眼。 罌粟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 干戈摇头,洩了一口气靠在一旁车门上。 「你还在为玉帛的事不开心吗?」 干戈沉默。 罌粟只能轻轻叹一口气,「别闹脾气了,让你来也是帮助你累积经验。」 「我也想帮忙,」干戈说。 罌粟沉默一下,「你还不行,因为你的状态不对。」 「嗯......。」 「因为她的情绪、气势、心态正是时候做这件事。」 干戈轻蔑的把视线撇开望向窗外,「可是你说她会紧张。」 「紧张和时机是两码子事,任何人都会紧张,但时机不是任何时候都刚好契合。」 干戈这才沉默。 罌粟看了他一眼,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有时候出任务也可以学到事情,我希望玉帛学到的东西,等你看到后你就会懂了,况且,我也只是在保我自己的命啊。」 最后一句话干戈听不懂,他转头皱着眉凝视罌粟,过上阵子又不解的看回原先在看的街道。 其实他只是想被重视,但是玉帛总是先驰得点。 外头不远处的一名男人吸引了他的目光,对方正往这个方向缓缓走来,长相在靠近路灯时逐渐清晰,神似照片上的目标。 他立马转头看向罌粟。 罌粟点头不出声,但是用眼神示意他看到了,然后低头看手上的手錶。 「八点二十七,时间刚好,」他拿起对话器小声说道,「玉帛,目标要回实验室了。」 那头传来玉帛的声音,「我知道了,」沉默一下,她又说话,「再确认一遍,割断他的喉咙对吧。」 罌粟轻轻笑出声,「用你觉得对或是顺手的方式就对了。」 玉帛深呼吸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很明显的,她比一开始更紧张了起来。 「目标已经进入了,玉帛,应该两分鐘之内会到达目的地。」 「好、好,我有听到声音。」 玉帛压低的声音传来,车上的两人也聚精会神地盯着萤幕上看。 一旁时间的秒数在跑,两人都在等着目标进到房间的那一刻。 随着喀的一声响起,画面突然变得明亮一些,而且明显的晃了一下,玉帛大概是因为紧张而不安分的动了。 罌粟小声指示她,「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就别说话了。然后,最好趁目标坐在办公桌前背对你的时候下手,要是他一直没有坐下,就趁他去隔间时出来,躲在一旁袭击,如果也没有去隔间,只要是他背对你的时候都可以出来,但是别一出来就衝向他,记得躲在相对他看不到的位子,随着他移动,抓到适时的时机再出手。」 玉帛在胸前的摄影机处比个讚表示她收到。 干戈在一旁说道,「那如果他开柜子门怎么办?」 罌粟用一脸好笑的表情看向他,「我和玉帛讲好了,一刀进太阳穴。但是,好的杀手就不会被发现。玉帛躲的柜子是空柜,我调查过了,因为他前阵子换实验室,这个柜子旧了,他打算后天拿去回收,所以打开的机率不高。」 干戈小声的哦了一句,心中佩服罌粟细腻的心思,原来执行任务前连每一个家具都要调查。 这时,画面中出现玉帛挥动的手,吸引两人的注意。 「怎么了?」罌粟提问,「目标要坐下了是吗?」 玉帛又比了个讚。 「那就再等一下,等他坐久一点专注在自己的事情时再出来。」 玉帛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眼前的景象感到紧张,从通气口看出去,目标的后脑勺就在她正前方。她双手握了握拳,像是在热身一样,然后摇摇头,再把手遮住自己的口鼻,闭上双眼让自己冷静。 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要做这种事。 她竟然要杀人了,从小到大都不曾想像过,自己竟然要夺取别人的性命。 父母去世的样子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不敢相信自己要做同样的一件事,夺走一个人呼吸的权利。 那个人会挣扎、会痛苦、会扭动,这跟切肉根本不一样,玉帛心里吶喊着,虽然这是她自己说过的话,但现在想想,这一定会很不一样,那个人被刀子划过,一定会喷血、一定会尖叫、一定会惊恐地看着自己,这跟一块肉不一样。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要把刀子划进别人的身上,割破他的喉咙,切断他的气管,看着他挣扎、抽搐,然后直到他不再动作。 玉帛握紧刀子,低下头像在祈祷,但是她现在反悔的话,她该做什么?她又出不去,只能窝在这里直到目标离开,但是如果她这样做的话,罌粟会有什么反应?他应该有自己的备案,他应该会进来杀掉目标,然后带自己走。不对,如果她任务失败,罌粟说不定会拋弃她,别说拋弃,他说不定会杀死自己,因为自己没有被培训的价值了。 感到焦虑,玉帛不断地颤抖着,画面跟着晃动。 罌粟知道女孩的纠结。 他缓缓开口,「玉帛,现在差不多是时机了,你可以动手了吗?」 玉帛没有回应,她甚至不敢比出手势来拒绝。 「玉帛,动手。」 罌粟再次下令,「小心地打开门,然后杀掉他,这很简单,没什么好怕的。」 干戈来回看着画面和罌粟。 「玉帛,杀掉他,然后离开,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打开门,然后从后面杀了他。」 罌粟不断不断的对着对讲机说出类似的话,就像在催眠一样,声音沉稳、雅致,又很温柔。 干戈觉得他很有耐心,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被玉帛的怯场急得有点焦燥了。 「玉帛,这只是一下下的事,想想看,你很快就可以回家窝在床上舒服的睡觉了。」 「你只要打开柜子门,出来,然后杀掉他,一切就结束了。」 就在罌粟讲完这句话的同时,玉帛似乎是下定决心了。 两人看到画面一闪来到明亮的室内。 目标的后颈就在画面的正中间。 「很好,动手吧,玉帛。」 罌粟说着,但玉帛很明显地又僵住了。 女孩拿着刀不断颤抖着,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发现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甚至很有可能在路上撞见他,因为他就是个平凡人。 这个人会回家、会睡觉、会和人谈话,过着和每个人都一样的生活,但是现在,她却要杀掉他,一个有可能和她聊天、和她认识、和她当朋友的人。 她办不到。 因为他是一个人。 罌粟见状,小声对着对讲机开口,「玉帛,你再不下手,很可能会被发现,他会报警把你抓走,因为这里是他机密的实验室。」 干戈看向罌粟。 「而且,我和你哥不会和你站在同一个阵线上,以前我就说过了,如果组织中的一个成员事跡败露,就只有被丢下的份,因为其他人也得保命。」 玉帛听着罌粟的话,再看着眼前的人,天人交战。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这种想法不断在心里重复着,让她焦虑的疯狂颤抖,也说不定是因为害怕。 她很想大叫,但是她没办法,她也很想动手杀人,但是她也没办法。 这时,从耳机中传来一个声音,让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差点哭出来。 引擎发动的声音隆隆作响,罌粟似乎打算开车载着哥哥离开。 玉帛被逼到一个极限,她用力握紧刀子。 再不下手,罌粟和哥哥就要离开她了,她得一个去坐牢,一个人活下去,她不要。 就是一剎那的想法,当她回过神时,面前的男人正摀紧自己的脖子处歇斯底里的惨叫,她看到鲜血不断从对方的手缝之间汩汩流出,他气喘式的残着气,发出嘶哑的气音,整个身体不断地抽搐颤抖着在椅子上扭动挣扎。 玉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身体跟着不受控的用力发抖,她甚至感受到自己双齿寒颤的敲击。 「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说道,泪水开始在双眼打转。 男人根本没听到她说的话,一个劲的用力呼吸和抽动,他知道身后有站个人,但是第一次试着回头的下场就是气管上的伤口传来撕裂的痛感,所以他便做罢了。 「他、他没死,」玉帛哭着说着,既内疚又焦急的看着眼前已进化成疯狂扭动的活物,「怎么办?好可怕。」 「当然,」罌粟的声音这时传来,「因为割气管死不了人,除非你割到颈动脉,但是那种放血的死法很耗时间。」 「可、可是,你没有和我说过,」玉帛气急败坏的说着,但是她现在正焦头烂额,没心思和他斗嘴,「我该怎么办?」 「还记得我以前教你们的人体构造图和实作吗?就跟我们用假人头练习的那一次一样,从后面拿刀插进他的脑干。」 玉帛闻话,又开始踌躇想放弃,但是想着干戈,自己亲爱的哥哥的脸,不晓得为什么,她突然鼓起勇气,或许是罌粟作势离开的行为让她害怕失去亲人。 她上前,用左手抓住男人的头顶固定,用右手使力将刀捅进对方的头颅里,但触感与她以前练习的不同,坚硬度高上许多,就像在测试她的决心似的,使她好几次都因为出力无效,差点放弃,但听着男人因为剧烈疼痛的喊叫声,她使力到底,将刀子插到最深处,想让对方早点解脱。 终于男人在短短几秒鐘内脑死,不动的瘫软在椅子上,玉帛无神的低头凝视身前一片狼藉。 她的人生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啊?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鬼? 到处溅满了鲜血和浊血,也沾着自己一身,办公桌上的血是最多的,根本潦原侵天,染得桌上的文件满江红。 就在玉帛放空的同时,罌粟的声音传来。 「玉帛,站到他的右边去,把刀子拔出来吧,别被喷到了。」 玉帛闻话,也只是机械式的照做,踏一步站到男子的右侧,转头看向对方后脑杓上的刀子。 对,拔出来吧,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她想。 第四章04 干戈赶紧关上连接卡门家的门,然后回头看向玉帛。 工具和用具被间置在一旁的地上,见罌粟正忙着哄玉帛,他乖巧的上前收拾东西。 女孩似乎是耗尽全身的力气和精神了,一进门只能呆若木鸡的处在原地放空,肩膀甚至也没什么力气抬起来。 罌粟连推带搂的把她弄进浴室。 干戈悄悄的瞄了一眼。 罌粟替她将连身衣背后的拉鍊拉下,然后脱下她的衣服。 「这些衣服沾血就不要穿了。」说着,他去开顶喷花洒的水龙头。 玉帛一动不动的就像个洋娃娃,双眼空洞直视前方,任人摆佈。 卡门正在顾店,没法及时抽身,干戈和玉帛是兄妹,做这种事有点害臊。 所以,只好由罌粟替她洗澡了。 「我可以摸你的身体吧?」他问她。 但对方没反应,罌粟默默说了句,我就当你默认囉,因为被血沾到可能会让你觉得身体不自在。 干戈在外头敲门,「罌粟,这样会很奇怪吧?」 罌粟在里头回应,「哪里奇怪,我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女生裸体了。」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一样,都是女生的身体。」 干戈翻了一个白眼,也不晓得妹妹现下在想什么,怎么反抗一下也不会。 听到罌粟的声音被水声取而代之,他默默离开厕所门边。 透彻的水光夹杂几些红丝从眼前汩汩奔向排水口,玉帛的双眼只顾着输入画面,大脑却无法接收和处理讯息,全身的感官机能已经停摆,她甚至感受不到罌粟在自己身上用泡沫搓揉的感觉,脑中不断续的跑着自己杀人所看到的一切。 好鲜艳、好刺眼、好红,就是充斥这样的回忆。 她开口颤抖的说道,「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罌粟看了她一眼,「对,他死了。」 情况相似于自己杀死艾努维卡那晚,他也曾这样和卡门及青志说,所以他懂,他懂这种不可置信的感受。 「是我杀死他的,」玉帛又说,然后转头看向罌粟,双眼佔满惊恐,「对吗?」 罌粟停下手边动作,坚定地与她对视,「对,没错,是你杀死他的。玉帛,你一开始就该清楚了解这点,这就是我要你做的心理建设,你必须坦诚面对和接受这件事。」 玉帛看着罌粟的双眼,脸渐渐皱了起来,咬着下唇发抖,从哼气声慢慢地啜泣,然后开始任由泪水流。 「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这不好玩。」 罌粟沉默,拿起一旁的毛巾替她擦拭身体。 然后他抱住她,静静抚摸她后背的肌肤。 「感受到我的手吗?」 玉帛点点头,「嗯。」 「温暖吗?」 「嗯,很温柔,也很温暖。」 「那就代表你还活着,我也活着,玉帛,活在世界上的人还很多,活着就该担心和苦恼跟活着有关的事,去感受这个世界上其他活着的东西,死掉的就过去了,别想了。」 玉帛听了,抓紧罌粟的衣服在他怀里痛哭,对自己做的一切事感到愧疚和唾弃。因为她剥夺了一个人可以活在世界上的权利。 「可是,他也是个命啊......。」 「早点休息吧,睡个觉心情或许就会好一点了。」 他松开玉帛柔软的身子,温柔的看向她,「把你抱起来?」 得到玉帛点头,罌粟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女孩拥进怀里走出浴室。 干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两人,罌粟和他对到眼,说了句赶紧睡觉去,便往玉帛的房间前进。 原希望自己可以帮点什么忙的干戈,体察到自己被排挤的处境,却也无可奈何。 失落的低下头,他静悄悄的爬上沙发缩成一团,就像在给予自己温暖似的抱紧自己。 接下来的好几天,玉帛都缺席了训练,别说是没做例行公事了,干戈甚至连她人都见不到。 唯一和她有所接触和互动的,就是会定期送东西进她房间,或帮她做辅导及陪伴的罌粟了。 干戈也不晓得自己身为哥哥还能做些什么,毕竟罌粟根本不给他俩见面的机会。 今早,他同样在锻鍊身体,罌粟难得在一旁看着,他瞅了他一眼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要拿毛巾擦汗。 罌粟见状笑着伸手取走他放置一旁的毛巾,在对方走过来前,前去替他擦汗。 「你又不开心了?」他笑着说,觉得自己觉得越来越了解这个神秘的孩子,到底是因为男孩最近越发的敢表现出情绪,还是自己真是越来越懂得他的习性,他也不知道。 不过干戈又沉默不语。 「但是我总是想不清原因,因为你的心思太难懂了。」 干戈感受到对方温柔的动作,就静静待着,因为他喜欢这种触感,偶尔轻轻触碰到自己肌肤的感觉,力道之柔和。 但想到对方或许也是这样帮妹妹洗澡的,醋意使他不悦的夺过东西自己擦汗。 罌粟哼笑出声,觉得万分无奈,「我要服侍你,还要服侍你妹,但是你们都不给我好脸色,我何苦呢?」 干戈只是默默地将头扭到一旁去,留给对方一个侧脸。 男孩优柔的下巴线条,衬托出气质的脸蛋,罌粟伸手直接替他抹掉沿着鬓发流下的汗珠。 「别感冒了,」他说。 干戈看向他,又露出一个他无法解读的表情,也不晓得是开心还是生气。 有点酷似男孩小时候被自己抓来没多久,那次在餐桌旁为了解他背景而聊天时的表情,他当时说妈妈会打他,自己则心疼他,他也表露出这样的眼神。 是讶异吗?还是感动? 「你也稍微信任我一下嘛,」罌粟笑着说,把一隻手搭在他肩上搓揉着。 干戈只是甩甩头,用毛巾压在自己口鼻上然后抬眸看他。 两人对视,罌粟看着对方只露出一双眼眸的脸庞,勾起嘴角疼惜的笑了。 一旁的房间传来玉帛的哭声,吸引了罌粟和干戈的目光。 干戈看着罌粟,但罌粟只把视线停留在玉帛的房门上,然后直直地走向那里。 停留在肩上的温度离去,随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飘散。男孩的目光随之移动,直到罌粟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才将手搭在被触摸过的地方,眼神染上一片落寞和孤寂。 和罌粟相处的时光总是不到短短不到几分鐘,他都还没来得及像玉帛那样任性,对方就会匆匆地离开自己。他总觉得自己是多馀的那个人,可有可无,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份量总那么容易被取而代之。就像隻被拋弃的幼猫一样,他最终都只能无可奈何地杵在原地发慌。 把毛巾放在桌上,干戈走回沙包旁,轻轻推了一下沙包。 他静静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了?怎他永远留不住一个人对自己的关爱?爸爸?妈妈?罌粟?又或是玉帛? 这么想着,他又用力推了一下沙包,并任沙包撞倒自己,一屁股的跌坐在地上。 是不是他现在受伤了、痛了,然后哭了,罌粟就会赶紧出来关心自己?但是他做不到,他没那个能叫回罌粟的信心。而且,他也不会哭,不只不会哭,他甚至感受不到痛,所以他没理由任性。 不管如何,他知道,现在他留再多的汗或泪,一定都叫不回罌粟停留在玉帛身上的心了。 作为让自己散心的运动,干戈出去补货家里已经被用完的鸡蛋,以及喝完的牛奶。 他不是背着罌粟的答允出来的,不过他想,照往常的惯例来看,罌粟通常进了玉帛的房间就两个目的。 要不是哄她睡着,要不就是和她聊天,第一个可能要半小时到一小时之久,第二个到隔天都有可能。 反正自己也被放生习惯了,他有时候反而还觉得自己获得的自由比玉帛来得许多......。干戈想着,然后走出超商。 而从近期的生活模式来看,罌粟似乎是信任他的自主能力,认为没有他的叮嘱,自己也会乖乖的训练及运动,而且也不会出甚么篓子。 唯一少的,大概就是和玉帛对打的练习了,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叫玉帛出来和自己槓上一波,干戈有自信自己一定可以赢。 踢着街上的小石子,他若有所思地从街口转进小马路内,一旁的房子成过景晃悠而过。 小巷子内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顿下脚步,扭头瞄了眼里边。 几个小混混正联合殴打着一个人。 干戈吸吸鼻子,默默的离开是非之地。 但才踏出一步,想到这几天的日子过得无聊,回去也是孤独一人,而且好些天没有实打了,他顿着思考,把手中提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在一旁地上。 边脱着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边走往小巷子去。 在回到家时,令他讶异的是,罌粟竟然不在玉帛的房间哩,而是出现在客厅焦虑的来回踱步,似乎正在等他。 干戈内心有点手足无措,因为毕竟自己是瞒着他出去的,且没想到会这样和罌粟碰个正着。 他面不改色,故作镇定地回过身闔上了门。 感受到他凝视着自己的动作,干戈关上门后竟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以背对罌粟的姿势僵住了。 「我以为你离家出走了。」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逼近。 语气听上去是轻快的,但依照对方善于隐藏情绪的个性,干戈不敢确定。 他诺诺的回过身摇摇头,「只是去买个东西,」语毕,就想离开这里。 罌粟在他侧身经过自己时,抓住对方的手腕。 干戈错愕地看向他。 「你打架了?」 不是疑问句,事实上更像肯定句。 干戈不晓得他如何知道的,认为他有可能是猜的,所以他保持态度不摇头也不点头,有些呆愣的望着他。 猜得到对方的心思,罌粟伸手抚上他的右眼处,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你没有感觉,但你这里已经受伤了。」 「是吗?」 干戈伸手碰了碰罌粟说的位置,然后看向自己的手。 手指前端确实沾有血水,他长长哦了一声。 「那是......。」 罌粟听对方这种语气,便后退一步抱胸沉下脸看着他。 干戈对上他的视线,知道他不开心,打消了原先想说谎的念头。 「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干戈点头,「因为我自己偷跑出去,而且还打架。」 罌粟吸了一口气叹出来,「对,而且你还受伤了。受伤是重点,因为你明明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听到关键字,干戈敏感的抬头看向罌粟,「不一样?」 「这不是我这段话的重点,不要岔开话题,」显然干戈没有专心听更加惹怒了罌粟,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都不可以打架,不管对象是谁都一样,知道吗?」 干戈点点头。 罌粟闭上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让自己冷静,然后他看着干戈。 「来吧,你刚刚是怎么和别人打架的,让我看看。」 说着,他把干戈手上的东西拿走放到一旁,对他招招手作势要跟他比划一番。 干戈见状,倒退几步,就直接来个高鞭腿攻击罌粟的头侧。 罌粟以左手挡掉,用右手出拳直击他,但干戈也闪掉了,并且试着向前想膝撞对方,不过,罌粟立马又出拳以左手打上他的右眼,但是他当然没真打下去,而是停下动作,然后看向眼前有些讶异的男孩。 「刚是这样被打的吧?」 干戈点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你别急着攻击了,会因为注意力放在往前而露出破绽。你适合先观察,找出对方弱点,或是等对方疲惫了,再一次进行攻击,毕竟以前看你和玉帛对打,你的防守蛮强的,如果不要一心想进攻对方的话,破绽应该不好被发现,况且你又耐打。」 「知道了,」干戈小声的回答。 罌粟现在才露出笑容,「这不是夸奖,是忠告,耐打是好事,但对你不是,因为别人知道痛就会闪,但你不会,」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指在空中挥了挥,「对了,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试试看这个。」 他走到放置武器的库室拿东西,而干戈跟着他前进,但止步于客厅等待,因为他晓得罌粟不允许他们进去,儘管现在对方开着门也没有特别要上锁的意思。 不到一分鐘,他手中拿着几个东西满意的走了出来,反脚带上门。 「你试看看这个,这是我以前用过的,不晓得你戴不戴得上去。」 罌粟拿着手指虎示意干戈伸出手来,并给他套上。 干戈新奇的将手抬到空中观看。 「好像有点太松了,」罌粟说,「但是没关係,你现在还小还会长大,以后应该就合适了,反正手指虎以后就是干戈专属的,」边说,他边伸手拉下对方举着的手,「玉帛不能用。」 干戈难得给握着,睁大明亮的双眼看他,「真的吗?」 生平第一次,竟然会有自己专属而妹妹没有的权利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根本开心到不行,笑得都抿不上嘴了。 罌粟点点头,「我说话算话,」和你妈妈不同,他心里想着。 「不过,你要答应我,干戈,下次不可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自跑出去,也不可以打架。」 干戈听话,点头。 「你的身子特别,而且你自己还无法清楚掌握它的状况,常常受了伤你都不知道,我怕没有我看着,你会出事,」罌粟说着,微微弯腰将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不可以忘记cip的好处,但是更不能忘记它的坏处。记得,无论如何,保命第一,杀人第二,好吗?」 干戈闻话,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 「但是你和玉帛说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杀死。」 「不一样。反正,听我的话就对了,好吗?」 干戈凝视对方双眼,许久,他点点头。 第四章05 她隻身一人,走在幽黑的地下室里。 哥哥和罌粟都不在她身边,这种状况不应该发生,但她却觉得熟悉无比。虽然她一直呼唤他们,但四周孤寂,无人应答。 求身本能驱使她就算对未知的前方感到恐惧,但她仍不断迈开脚步前进,因为她知道一直停留在原地应该更容易被瞄准或盯上。 左右皆是墙壁,她只有唯一的道路,这种无法畅快的幽闭感使人感到压迫。 特别是,背后不知从何时开始不断传来细碎的人声,玉帛不得不加紧脚步。 但背后的东西显然没有要放过她,反而是越发靠近她,最终,玉帛只好迈开步伐用力跑起来。 突然,眼前闪现一道红影衝往她,玉帛尖叫的闭上眼再用力张开,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坐着。 罌粟正待在她旁边,听闻动静,他转头看向她,然后从自己坐的床头椅上移到她身边。 「怎么了,亲爱的?」 担心女孩的心理状况,罌粟温柔的关心她,伸手替她将汗湿的头发拨到耳后去。 玉帛难过地望向他,摇摇头,然后俯首。 「原来你一直都在。」 「我答应过你,所以我当然在。」 罌粟伸手替她将被子拉好。 「你真的太温柔了,罌粟,」玉帛静静观察着他的举动,半玩笑地说道,「难怪卡门姐姐说很多人都喜欢你。」 罌粟展开嘴角露出一个灿笑,「真的吗?她真的这么说我?那真是一个夸奖啊。」 玉帛勾着嘴角却微皱着眉看向他,「这才不是夸奖,单恋很让人难过的,而且也很痛苦。」 玉帛说着,伸直了脚将被子踢平。 「感觉你很了解单恋哦,玉帛,」罌粟笑着靠近她,「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跟谁谈恋爱?」 玉帛闻话,吃惊的转向他,「我才没有。」 「还是你爱上我了?」 听到这话,玉帛倒是有些靦腆地低下头,「不是、不是那种爱......吧?但是,是吗?我不知道欸,你以前让我们看的那些爱情电影,都是怎么描述爱情的?拥抱、亲亲......吗?爱情有分种类吗?嗯......反正,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感情,因为我觉得这个爱是不对的,是不该存在的。」 玉帛看着罌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爱不爱的,她觉得很错乱,她对爸爸妈妈和哥哥的爱,和对罌粟的爱是一样的吗?难道自己对罌粟还存在她心里头以为的家庭爱之外的另一种爱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玉帛。」 罌粟反问她,难得认真地凝视她,严肃的和她沟通,但玉帛觉得自己搞砸了,罌粟应该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在想什么。」 罌粟点了点头,露出认同的表情,好像是知道她在说什么了,所以玉帛心理抱着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说点什么。 「我懂,我都懂,因为你走过的这段路,我都走过,你现在经歷的,我以前也都经歷过,这很正常,玉帛,我也有这样痛苦过。但是,你比我幸运,因为当我在歷经这段挣扎期的时候,比你现在还要小,心智没有你现在成熟和坚强,而且我也没有哥哥陪伴我,我唯一能沟通的对象就是我的师傅,但是就像你一样,当时的我也不愿面对他,不愿和他沟通。」 玉帛看着罌粟,「因为这件事很难跟你说。」 罌粟点点头,因为他认同玉帛说的话,「你想和哥哥谈谈看吗?玉帛,或许你可以听听他的想法。」 玉帛没有看向他,只是望着斜前方点点头。 罌粟见状,摸了一下女孩的脸,然后起身走出房间去。 随之交替的,是带着一脸疑惑的干戈进来。 玉帛见到哥哥,微微勾起嘴角等待对方来到自己身边。 「罌粟让我进来......。」 「对,因为我想要你陪我。」 干戈闻话,顺从的点点头。 妹妹总是这样,对人呼之而来呼之而去。 「虽然以前我们谈过类似的话题,但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罌粟的,罌粟说让我和聊聊天。」 干戈听了妹妹的疑问,感到有些吃惊和突然,要他这样的发表自己的看法,干戈觉得自己还真没办法。 毕竟他一直都需要别人来做准则和标准才可以行事,最好的话,有人直接跟他说他该做什么或命令他,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自己的意见和喜好来生活了,或许久而久之他也不擅长有主见了。 因为他追求的,一定和玉帛不一样。 他所追求的,是玉帛不需要动脑或花功夫就可以轻易得到的。 毕竟,小时候的经验告诉他,依自己的直觉和心情动作,得到的结果只是被妈妈唾弃和讨厌,所以他就需要妹妹来当自己的模范。 「看待罌粟吗?那你怎么看待罌粟?」 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所以干戈乾脆反问她。 「我......我很喜欢他啊,他人很好,也很温柔,而且很照顾我们。」 干戈点点头,听不出问题在哪里。 「那你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难过?因为罌粟是杀人兇手啊,他杀了把拔和马麻欸,你忘记了吗?」 「没有,我没有忘记,」干戈小幅度的摇摇头。 「对啊,他是杀人兇手,我怎么可以喜欢他?」 「可是,他也是把我们养大的人,就跟爸爸妈妈一样,他只是取代他们的位子而已,」干戈说着,顿了一下思考,「嗯,他只是取代爸爸妈妈而已,他取代他们的工作,他也很辛苦,也花很多钱,他就等于是我们的爸爸妈妈。」 「我知道,」玉帛失落的低下头,想着哥哥的看法应该就是直接把罌粟当作是自己父母,但是,他不会挣扎吗?对于仇人和爱人的挣扎,因为自己也把他当成是爱人一样看待啊,但问题就出在他也同时是杀掉父母亲的兇手这个身分。 「我觉得,你把这两件事分开来看,说不定就会好一些了,」干戈说,这是他刚才临时想到的主意,不过也确实是他的思维,毕竟就他的角度来看,这真的就是两件不同的事。 「如果你把罌粟是你喜欢的人这件事,跟罌粟是杀掉爸爸妈妈的人这件事分开归类,说不定你就不会难过了。」 虽然干戈不太会讲话,说的话甚至有点难懂,但玉帛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她静静看着哥哥雾柔柔的双眼,轻轻勾起嘴角。 我既能爱他,也能恨他,这是不衝突的事。哥哥应该是这个意思吧,玉帛想。 说的也是,毕竟这确实是两码子事,两件事都是事实,所以当然可以个别存在,对于两件事会有不同的两种心情,当然也可以个别存在。 或许不用非要把两者混和得到一个乾净的结果,因为它们就事实层面来说,本身都是乾净的一个结果,罌粟杀了把拔和马麻,所以我恨他,但是因为他照顾我长大,所以我爱他,都是一个结论。 玉帛伸手轻轻拉住干戈的手,问他最后一个问题,「可是这样的话,我到底是要杀掉他呢?还是不要杀掉他?」 干戈眨眨眼思考一下,罌粟好像说过要他们杀掉他,照做他应该会比较开心,干戈想让他开心,但是......杀掉他的话他就会和自己分离,自己一定会很难过。 「我不知道,改天再说。」 这是干戈的真心话,这种纠结的事,等要发生的那一天再说好了。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玉帛却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 他看着她点头。 重要的是活在当下,不管是爱他还是恨他,终究有一天会得到一个能让自己最认同的答案。 玉帛这样想着,觉得内心松了一口气。 看着难得和平且恢復成三人聚在一起进行的早餐,罌粟满意的点点头,将剥好的水煮蛋交给了干戈。 干戈对他点头致谢,然后吃起早餐。 玉帛的状况似乎好了许多,对自己没有那般抗拒,但是,就是因为少了以前的那股衝劲,她对自己的突击及暗杀次数锐减,别说是个位数,那种事情根本已经成为过往,现在不存在了。 她甚至连刀都不愿拿起来。 罌粟正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进行,如果继续用父母的事情激怒她,她应该会被逼疯,这招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可以促使她想杀死自己而学习的方法了。 这状况特殊,因为自己当时并没有这样的严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该用什么方式继续勾起她愿意向上学习的热情? 嗯,原来这就是当师父辛苦又必须自我学习的地方,罌粟看着碗中的鸡胸肉想着,然后抬头看向玉帛。 女孩正一脸落寞萧条、无所事事的在餐桌上东张西望。 纠结自己的事搞完,现在就剩第一次杀人时给予她的衝击和惊吓体验。 会这样是因为在她心中,杀人是一件不人道的行为和举动,而她亲手执行过这种事,大概对于剥夺别人的性命感到愧疚和恐惧。 罌粟看向吃完饭正观察自己和玉帛的干戈,他开口让他赶紧做自己的运动去。 男孩照做了,但时不时偷偷瞄向自己这边。 罌粟无视对方,转头看向玉帛。 「玉帛,我想和你谈谈你对杀手这个行业的看法。」 玉帛将视线从哥哥的身上移到罌粟这里。 「我没有甚么看法,」她说。 罌粟点点头,这个答案有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要不是抗拒,要不就是模糊,总而言之不可能是正面的。 「其实我没有要和你谈什么大道理,玉帛,但是我想要你知道,杀手是一门非常神圣的学问和工作。」 玉帛闻话,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事实上,她不是疑惑,心里充满更多的是不能认同。 「当你觉得自己有心情和意志力去思考这件事时,答应我,好好的去思考这件事情,因为这对你的心灵和身体都很重要,千万不要觉得你不断地放弃思考这件事,有一天它就会从你的脑子里消失了。从委託者的角度去思考,他们的动机、他们找我们的原因,他们遇到的困难,以你的聪明才智,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理解我所说的神圣是什么意思了。」 玉帛看着眼前的男子诚恳又温柔地看着自己,她难得温驯的微笑点点头。 拿起桌上的空盘子和刀叉,女孩从位子起身走到厨房去,然后再到久违的训练区做例行公事。 或许,也是时候安排干戈的第一次杀人了,罌粟想,玉帛处理心理状况的经验来看,他不能把这件事放到太晚,免得进度只会不断被拖延。 令他满意外的是,那孩子居然没有偷跑,虽然他是有去外面背着自己跟人家干过架啦,但是还算乖巧。 就目前的分析来看,干戈对杀人的承受力应该比妹妹强上许多,玉帛的反应算正常人的程度,但干戈到现在为止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位已经杀过人的杀手了。 不知为何,似乎跃跃欲试。 看着在跑步机上的干戈,罌粟缓缓从餐桌前离开来到孩子们身边,想想卡门前阵子给的案子。 虽然不懂干戈如此卖力想表现自己实力的原因是什么,但是罌粟觉得这倒是件好事,每个人的心智及价值观不同,本就对事情会有不一样的看法和接受度。 见到玉帛正做着棒式,他蹲了下来将左手押上女孩的屁股,并将右手扶住她的肚子,开口表示要她使力将腰部打直。 干戈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动入迷,一个没注意的从跑步机上摔下来,发出了极大的声响。 罌粟转头看向他,心里有个突如其来的猜想。 第五章01 动摇的罌粟地位 好平淡。 干戈心里想着。 寂静环绕在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波涛汹涌的衝突和抗拒。 就似往常,他有耐心的等待着对方开门。 自己的首次杀人,感触太平庸。 跟随着罌粟走进家门,干戈在心里头默默地想,这一切少了点什么? 哭闹?崩溃?歇斯底里? 进门,卡门笑着迎接二人,当然还有玉帛。 她脸上掛着淡淡的微笑,很明显的,她对哥哥的回来感到十分安心。而她的心理状况似乎也好多了,就像以前一样,她已经重新回归这个家了。 罌粟带着干戈进到屋内,在餐桌前坐下,例行公事,罌粟得关心他的状况。 玉帛和卡门也识相的没有前去打扰,两人静悄悄的退到了玉帛的房间。 任务执行是罌粟会偽装成教会人员,带着干戈到女性目标家假意要贩卖手工饼乾,不管女子拒绝或买卖与否,在离开后的一分鐘内,干戈会以借厕所为由再次敲门打扰,这次,进入目标的家中,并将其杀害,就这么个轻松的流程。 因是传统公寓,没有电梯、没有监视器,所以套路简单,会出紕漏的机率也比较小。 面前的男子虽然关切的凝视自己,但干戈小幅度的摇摇头,表示他没什么要说的。 这种难得罌粟将所有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机会,他却没什么表现,这使得干戈对自己有些失望。 「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 罌粟再次确认。 干戈点头,「嗯。我是不是应该有其他反应才对?」 换他向罌粟确认。 罌粟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是你要告诉我才对,如果有的话,我当然希望你能告诉我,不管是任何心理、精神,或是身体的不舒服都可以说。第一次杀人的衝击通常都很大,所以你有觉得不对的地方都一定要跟我讲,不然这对你以后的心理状况会有很大的影响,不要觉得你妹妹那样好像会造成我的麻烦,我不会觉得麻烦,因为这是必要的,所以不用顾虑我而不说。」 罌粟用他目前对这孩子的观察得到之结论试探看看。 他觉得干戈似乎是个担心自己会成为他人麻烦的人,因此推敲对方是否是因为如此而不表态。 干戈听着他的话侧头思考,琢磨自己的心理状态,似乎是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所以他再次向罌粟确认,「是不是要有觉得怪怪的才是正常的?」 罌粟闻话顿了一下,然后他温柔的向前靠近一点孩子,「你在担心什么?干戈。」 男孩对上对方关切的视线,默默低下头。 「我怕和别人不一样,」他缓缓开口,用小声的声音说着,「我不懂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 事实上他更想说我不想被你讨厌,但他说不出口。 反正自己的意思就是,因为他的不一样,所以他被许多人讨厌了,包括爸爸、妈妈,还有玉帛,所以他现在也怕被罌粟讨厌。 罌粟听了,摸摸他的头,「你和别人没有不一样,干戈,」他说,「你和别人会不一样,是因为每个人生在世上本来就有些不同的地方,你和玉帛不一样,我和玉帛也不一样啊。」 干戈听进对方这句话,虽然他很想说,可是你之前说过玉帛走来的歷程和你很像,你知道她的想法,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这就变相的等于干戈在告诉自己,承认吧,你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心理无法承认这件事的抗拒渐渐浮起。 所以他乖巧的点点头,用着澄澈的双眼凝视对方。 瞳孔中倒映出点心虚,使得罌粟不晓得他是有没有将这些话真正的听进去。 因此他和他再三确认,「如果有哪里觉得不开心或不对劲,我随时都在你身边,你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好吗?」 干戈听着看向他,只是给予一个微笑。 罌粟见状,和他道声晚安,让他早点上床睡觉去,明天还要继续训练,干戈也听话的去了。 不过当晚,他睡得并不安稳,难得和玉帛或是罌粟的事无关,单纯是因为心里有个过不去的槛,好像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睡下的感觉。 是为什么呢?他想,双手紧抓被子,两眼瞪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 四周一片死寂,外头甚至连车子的声音都没有。 「如果有哪里觉得不开心或不对劲,我随时都在你身边,你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好吗?」 罌粟温柔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这正是个好时机,现在他确实感到心有不快,或许是个和罌粟依赖的机会。 这个时间点,罌粟大概已经睡了吧?但是,他还是跳下了床,打开房门,噠噠噠的跑到了男人的房间前张望。 阵子,他伸手用指腹处轻轻地抓了抓门,就像隻猫咪一样。 门板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在万物聚集的夜晚刷出一道强烈的存在感。 结束行为,尷尬感和后悔才姍姍来迟。 罌粟的房间根本没有人进去过,玉帛没有、自己更没有,这是危机问题,罌粟之前说过,因为他也想好好地睡觉,虽然杀手被训练过可以强制短眠及浅眠,以便在出长时间任务下休息时随时处于戒备状态,但是,罌粟说在家他想好好睡觉,不想玉帛和干戈在自己的睡眠时间和他搞暗杀游戏,所以他的房门没有人会开,就外观来看就是面完全乾净的门板,连个门把都没有。 而玉帛和干戈也曾讨论过,说不定他房间里藏有很多暗器或陷阱呢,以防他们两个小鬼哪天不晓得怎么进去的埋伏。 看着面前许久没有动静的房门,干戈定心觉得罌粟一定是睡着了,要不就是没打算让自己进去。 头低低的,转身就准备离开。 但在起步之时,一旁传来门板脱开,喀清脆的一声声响,孩子警觉的扭头望向动静方向。 就像看到通往天堂的道路似的,干戈双眼自带滤镜美化门后开啟的画面,白光亮得他快张不开眼。 罌粟探出身子站在门框旁,疑惑地盯着面前的人。 干戈微仰头和男人对视。 他轻轻勾起嘴角,给自己一个温柔的声音。 「怎么了吗?睡不着?」 干戈俯首,不好意思开口,面带羞和踌躇。 罌粟见着,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他难以置信的话。 「进来吧。」 干戈讶异的抬头,看着对方轻快地走进房里,他赶紧跟上。 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自己和妹妹猜测的暗器或武器,更没有甚么陷阱,就和一般的卧室一样,一张大床、床头柜、衣柜、桌椅等普通的家具,看来,罌粟是真的想好好睡觉呢。 就像进到一个新奇的地方似的,干戈左看看、右看看,四处张望,直到视线晃过房间一圈,定在了床上。 罌粟正躺在被窝里,侧着身子,单手撑住头凝视自己。 样子有点慵懒,或许是他已经困了,似乎在等待干戈来到自己怀里。 见到孩子和自己对到眼,他笑着用另一隻手拍拍面前的空位。 干戈心中怀着说不尽的雀跃和兴奋,向前缓缓的鑽到对方被窝里。 感受到罌粟伸手跨过自己拉实被子,并关上一旁的床头灯,他紧张的缩成一团不敢有任何动静。 就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曾和自己同床共枕陪伴自己睡觉,更别提像这样温柔的呵护自己,怕自己被子没盖好会感冒。 罌粟,真的很温柔,他想。 轻轻抓住被子盖过自己口鼻,他窝在罌粟胸前安心地闭上眼。 罌粟在黑暗中感受到孩子温热的体温,浅浅勾起嘴角。 他呀,一点都不担心干戈会有想趁机暗杀自己的想法,换作是玉帛就不行。 加紧抱住对方,罌粟也闭上眼踏实地睡去了。 第五章02 革新派有大动作,这是保守派卧底送回来的资讯。 青志说革新派这几年整顿和安定得不错,酒店事件也被平息下来了,见风波浪头过,他们似乎打算联络过往的东家,重新操起老本业。 有一笔大订单会进来,在玄武会经营的国际酒店,他们要做一场毒品交易。 罌粟打开了青志送来的房屋建构图,摊在桌面上用双手压着两侧,同时撑在桌子上左右观察。 酒店总共有二十层楼,一到五楼为大厅、舞厅、赌场,及餐厅,六楼以上为住客房间,其中,六楼到八楼有会议厅及电影院。 但似乎不是每层都有,罌粟小声说着,用手指指着各层楼平面图一一确认。 嗯......总统套房、商务房间、健身房,他用力地看过每一个地方的分佈和位置,用脑子稍微想像现实生活中酒店有可能长的样子。 就在这时,兄妹二人从连接楼上的楼梯吵吵闹闹的下来,打断他的思考。 说是两人的声音,更准确的说,其实应该是只有玉帛的声音。 「你根本没办法好好配合我的节奏,这样只会拖累我原本可以打得很好的拳,啊你自己的部分又不能好好搞定,我们就连默契都不能练好。」 罌粟看着玉帛和干戈走下来,开口制止他们,要他们别吵架。 「都十七岁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你们两个。」 「是葛格啦,一直拖累我的速度。」 「可是你打得太轻,其实桩根本没有倒......。」 「你说什么!」 「没、没事。」 罌粟叹了一口气,笑着摇摇头。 玉帛来到他身旁坐下,趴在桌上看着平面图,「这是什么?」 而干戈则默默地往厨房走去,拿了杯子泡起自己的乳清蛋白。 玉帛听到声响,对着厨房的方向大吼,「欸,也帮我泡一杯。」 罌粟捲起平面图,用细绳重新绑好,将桌上的乱物一一收拾起来,然后把与这个任务相关的东西用一个箱子装起来。 突然的动作吸引了玉帛的目光。 「嗯......到底该不该接这个案子呢?」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罌粟口中喃喃唸着这句话。 「你说刚刚的案子哦,接啊,反正不接的话,在这里间着也是无聊。」 罌粟看向她,似乎是在接纳对方的意见,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向从厨房出来的干戈。 「你觉得呢?干戈。」 干戈抬头,看向罌粟,把玉帛的杯子放在桌上,「我按照你的命令办事。」 罌粟微笑,点点头。 「嗯,就以前的经验来看,和政府合作,一开始确实受益良多,不只是钱赚得多,在执行上,武器、工具和人脉方面也比较容易得到。」 「所以就接啊,这样可以赚比较多钱欸。」 玉帛坐着两脚椅,晃呀晃的,活像个爷们似的。 「但是,」罌粟看着她说,语气坚定地打断她的话语,「一旦替政府工作,就被迫选边站,立场出来了,自身就不中立,敌人会多,生活就容易出麻烦,工作上的选择和自由也失去弹性,不好的事就会发生。」 边说,他边走到玉帛身后,用双手抓住椅背,然后补了一句,「更何况,我们又不缺钱。」 「不好的事是什么?和你那个师父有关啊?」玉帛说着,拿一旁的苹果吃一口,「欸,你以前不是跟我们说有一天会讲他的故事,结果后来都没有,」然后仰头看着他。 罌粟听了只是沉默一下,笑着低下头贴近她的面庞,「因为他对你们来说不重要,没有必要知道。」 干戈站在一旁望着两人,然后低头看着喝空的杯子。 罌粟离开玉帛,把箱子抱了起来,「这件事我会再找机会跟你们说,你们先去擂台吧。」 似乎完全不想提到他师父的事,罌粟就像要躲起来一样地赶往书房,把门闔了起来。 玉帛看着,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为了不让他们知道他把东西收在哪里,还是是想逃离这一切,她以为都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了,罌粟也该是时候和他们谈谈自己的身世,毕竟他就对他们的事瞭若指掌,他们却对他一问三不知,这根本不公平。 了解目标不是杀手的工作之一吗?他们不了解他,不晓得他的弱点,该怎么暗杀他?他们无从下手。 罌粟笨蛋。 玉帛嘟着嘴把杯子用力放在桌上,然后倏地起身走向地下室。 干戈拿起玉帛的杯子,走到厨房去,不晓得这凝重的氛围从哪里来,他在把东西放到洗手台去后,只好乖乖地到擂台去。 反正都是他在洗碗,就等打完拳再洗好了。 看着妹妹在小黑板上骄傲地画上第七个正字的最后一笔,干戈看向罌粟。 他笑着抬手和玉帛击掌。 再看看自己计分的地方,只有一个正字孓然一身的身影。 他想着,其实就算自己赢了,罌粟也不会和自己击掌。毕竟,在自己胜利的五次当中,两次是碰上了玉帛的生理期第一天,一次是玉帛自己跌倒,剩下两次是不知道怎样的刚好把她技术性击倒,但根本没有人开心得起来,因为玉帛昏过去了,罌粟只急着关心和照顾她。 不过,罌粟之前说得很对,他确实擅于找敌人的弱点,只是他还没熟能生巧,可以同时专心在观察,但又要稍微分点心在闪避和防备上,所以才老是被玉帛抓到机会或分神的时候可以进攻。 罌粟看着在一旁沉思的干戈,祸不旋踵的立马来到他身旁,深怕像之前一样错失关心他的时机。 「你在自检啊?」他说。 干戈敏感的回头看向突然冒出来的人,显然是吓了一跳。 点点头,他发出小声的嗯,「算是吧。」 「那你找出原因了吗?」 干戈摇头。 罌粟闻话,愉悦的笑容在脸上藏都藏不住,对于自己能在这孩子面前威风一下感到满意,因为干戈真的太不会依赖自己和找麻烦了,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和他疏远了。 「因为你分心太严重了,破绽很多,像是重心放错位置、有时候太逼近玉帛、眼神到处飘反而没看准对方动作,还有,就是你太想赢了,所以没办法专注在节奏上。」 干戈听了,点点头然后俯首,故作没事的脱起拳套。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沉默。 罌粟带着关切的眼神注视他,心里很渴望他给自己点回应,但男孩只是脱好拳套,把其放好,然后开始拆手绑带。 罌粟轻轻抚上他的背,「是有心事吗?」 干戈看了前方地板一眼,继续手上动作,然后摇头。 「好的杀手身体素质很重要,但心更重要,心包刮心理素质、精神状态、神绪思考。」 而玉帛这时跑来,以为罌粟在安慰因打输而不开心的干戈,也想插点话。 「但是葛格狙击很强啊,你是副援,我是主攻,这样很完美啊。」 她笑着说,然后举手要和干戈击掌,也不等对方反应,她就直接抓起对方的手和自己的掌心碰了一下,然后开心地又跑到一旁收拾自己的东西。 干戈看向妹妹离去的方向,露出失落的表情低下头。 罌粟微笑摸摸他的后脑勺处,「你比较喜欢当主攻啊?」他问他。 但干戈却选择无视,回头把手绑带扔在桌上就离开。 又是沉默扩散,这次让罌粟甚至浮起些不快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就像洩了气的皮球似的,他觉得挫折的靠在后方桌上。 干戈的沉默很厉害,能让空气瞬间凝结,他本就不多话,这嘴巴再闭上,那方圆十里内会发出声响的动物,在他开口说话前都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包括健谈的罌粟。 罌粟对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感到不解和担忧,干戈小时候比现在还多话,至少偶尔也会找自己撒娇,或跑来找自己睡。他曾经还能用全身来感受那孩子的温度,现在,别说是温度了,他连他的边都搭不上。 这四年期间,干戈对自己越来越回避和寡言,罌粟曾想过是不是他的第一次杀人出了心理状况但他没说,不过,感觉似乎不是。 相较于出任务,干戈更回避自己的原因很明显是出在生活中的某些问题。 这状况应该会很不妙,罌粟想。 如果他不能夺回控制干戈的主权,不晓得往后他是否会失控。 对,罌粟最怕的就是有人失控,不是一般的失控,什么乱杀人、擅自出任务自己赚钱、偷偷交男女朋友那些都是小事,失控到自己无法抓住他,失控到会擅自离开自己,甚至失控到会背叛自己......就跟艾努维卡一样,那是罌粟最不乐见的。 说是不乐见,那根本是直接踩在自己的伤疤上了。 想到这里,罌粟面上的笑容已掛不住,阴着一张脸双眼满带杀气地盯着干戈上楼的背影。 这是一旁传来玉帛爽朗的脚步声,罌粟眨眨眼睛,立马换上柔和的微笑,转头看向来人。 玉帛开心的勾住他的手,睁着大眼看着他,「这次的礼物是什么?我可以议上次我想要的那套礼服吗?」 罌粟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走向通往楼上的楼梯。 「可以啊,你喜欢黑色的是吗?」 「嗯,罌粟不是喜欢黑色的吗?」 「重要的不是我喜欢什么啊,重要的是你喜欢什么。」 两人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然后扣的一声关上门,将地下室的黑暗重新和光明隔绝。 第五章03 (上) 「你不喷香水吗?」 玉帛看向一旁帮干戈整理衣服的罌粟提问。 结果被卡门用手把头矫正回来,「别动啊,小鬼。」 「人家又不是小鬼了,啊好痛,」玉帛说着,却因为对方突然抓紧自己的头发而发出惊叫。 罌粟摇摇头,发出嗯嗯否定的声音,「香水很容易留下馀韵,分子也很容易附着或遗留在各个地方,空调、衣服、头发,或是别人的皮肤上,」他回头看向孩子们确认,「你们昨天是用我给你们的天然香皂洗澡吧?你们得确定你们身上没有味道才行。」 干戈抬左臂,再抬右臂闻闻,确定自己没有味道,然后摇摇头。 卡门这会儿正在替玉帛盘头发,代替女孩的替她闻了闻她的后颈。 然后她对着罌粟作回报,「没有。」 玉帛一边化妆,一边看着卡门替自己用银针把头发扎了起来,她将眼线笔放下,再拿起口红。 「如果他们看都不看我一眼怎么办?」她问罌粟,「或者是我被拐的话怎么办?」 「被拐?就是要你被拐啊,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干嘛?」罌粟笑着说,「开玩笑的,被拐不用怕,干戈会去救你。」 「那你会吗?」 「我?我不会。」 罌粟不正经的说,被玉帛瞪了一眼。 「但是如果真被拐或出事,别期望有人会去救你,能靠自己就靠自己,想办法尽全力脱困,因为不保证会有支援,我们也得活命,死一个人还得剩两个人去执行任务,所以不可以有出事也没关係的想法。」 玉帛小声的哦一声,然后起身在镜子前摆弄自己。 她还蛮满意自己身上的这套晚礼服。紧身的不适合出任务和打架,所以裙襬是有活动空间的,及膝,再加前短后长的设计,不只拉长了身高比例也十分修饰腿部线条。 玉帛拉着裙襬摇晃,转了一圈,外层薄纱轻轻飘逸,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在夜晚诞临黑天使。 罌粟在一旁看着轻轻勾起嘴角。 到了干戈也准备好之时,他拍拍手让孩子们赶紧走了,然后站在门边看着他们不疾不徐地来到自己身旁。 「就当今天的任务是给你们一个成年礼。」 他笑着伸出手微微捧起孩子们的脸颊。 「哪有人十七岁就过成年礼的,」玉帛瞇起眼摇摇头,嘟着嘴看向罌粟。「杀手的话,十二岁就可以过成年礼了,至少我在你们这个年纪就已经在养你们了,是不是?」 「那是你不正常,」玉帛不客气的回话。 罌粟却笑得很灿烂,「别这么说嘛。不过,我的师父这个时候已经死了,所以你们也得庆幸我还在你们身旁。」 玉帛闻话,瞪了他一眼,显然对他说的话没什么好感。 撇过头,她自个昂首阔步的走出房子。 干戈看着玉帛离去的方向,然后再看向罌粟陷入沉思。 罌粟也同样看着玉帛的背影,不过或许是感受到别人的视线,他转头望向干戈。 干戈心里其实是感到开心的,庆幸罌粟还活着,也还待在他们身边。 但是他不晓得玉帛是怎么想的? 所以他只是对罌粟示意般的点个头,然后往门口的方向,赶紧跟上妹妹的步伐出去。 看着男孩的背影,他笑着小声说了句,「不客气,」然后便跟着出去,锁上了门。 在以前,他或许会对干戈不明而来的沉默和无视感到恼怒,不过现在,有了上百次的经验他已经大概抓到个头绪了。 干戈的这种行为还出于多种原因,不过通常是洩气和感到受伤时才会对大家要理不理的。 而这一点,竟然是从青志那里得知的。 因为对摸索干戈不断的感到挫折和洩气,罌粟向他的基友抱怨了这一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抹在他身上,控诉长期被这小孩严重的心理攻击。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这样对我?你说啊。你看看我,给他吃的,给他住的,用好的、用贵的,天天给他煮饭,天天陪他睡,还帮他洗过澡,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青志侧头看着他的脸,活像个被丈夫背弃的黄脸婆一样,这还不是只有一次而已,几乎天天都被他叫来。 干戈折磨完他,他就来折磨自己。 因此,就某一次的照常体检,在罌粟一波挤眉弄眼的暗示之下,青志无奈的叹一口气,把听诊器收走,看向头随着自己器具移动的干戈,开口问了他这个问题。 两人原以为干戈会寧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想不到小口一开,他劈哩啪啦就把所有的缘由都说出来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没有讨厌罌粟,他没有讨厌任何人,而他也不知道原来他不讲话就离开的话,会别人以为他生气或是讨厌对方了。他有时候只是在想事情或是......对,就只是在想事情。 罌粟在门外听了,内心才得到一丝缓解。 不过,就罌粟来看,他觉得干戈有绝大部分的心情不好,都和玉帛有关。 干戈是实打实的妹控,罌粟这么坚信着。 他凡事都以玉帛为先,给出去的就不计较了,他甚至任何举动都一比一的抄袭玉帛。 玉帛说黑的,那百分之百就是黑的,玉帛说不要,就不能有要的疑虑,除了某些他做不出来的行为,像是撒娇、讨抱等等,其馀他照单全收。 真的太厉害了,罌粟想,他打从心底的佩服。 当然,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推论还不代表往后的定局,不过就现阶段来看,应该还不错吧? 至少他已经解了之前一直毫无头绪的干戈之谜。 任务执行地在革新派和玄武会联合经营的国际酒店进行,有一批毒品,他们得在进到革新派手里之前先拦截下来。 这是干戈和玉帛第一次执行这种较不容许失败的任务,不只失败有可能会被杀掉,且后果严重,非以杀人为前提,敌人眾多,又要深入敌营,难免有些紧张。 罌粟倒是不担心什么,他对自己培训出来的人倒是有几分信心。 全程坐在车上就像是要去市场买菜一样,翘着脚,看着窗外的风景。 或许首次任务没有自己在旁贴身指导和保护是有点鋌而走险,但考量这次的难度不高,且时间较充足,他倒觉得这是考验他们反应力和思维转变的好时机,与其畏首畏尾的过度保护他们,或许放手让他们与死亡竞速才能真正迫使他们成长及认清这圈子的危险性。 卡门载了三人到酒店会场,将车子停在附近的暗巷中,然后回头看向他们。 三人正戴着隐藏式耳麦和沟通器。 罌粟望向两个孩子,替他们检查耳麦的隐藏度。玉帛觉得别人拨弄着她的头发不舒服,在她终于忍不住时,轻轻扭头不给摸了,罌粟只得转战干戈身上。 干戈看了对方一眼,露出警戒,但仍乖乖将身子靠近他,好方便对方动作。 替孩子们将配备整理好,他给卡门给一个弹指声。 卡门开啟远端电脑萤幕。 「嗯,连线上了,」她回首看着三人,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呼出,点点头与他们道别,「一切小心,祝你们顺利,」她伸出手握过一遍他们的手。 她不担心罌粟,毕竟他不是菜鸟了,况且他这次的工作根本就只是来玩的,负责盯着两个孩子的状况,他没有给自己到前线行动的安排。 卡门其实和他抱怨过,把两个孩子扔进敌营,让他们近距离接触敌人是否太过冒险了,这可不是儿戏,他们会有丧命的机率。 但罌粟没听进去,只自顾自地说着,「没受过伤也想当杀手?没体验过死亡他们就没办法让目标好好的死亡。」 看着孩子们单纯的双眼,卡门轻轻开口,「平安至上,好吗?」 干戈和玉帛点头,玉帛不知为何甚至有点想哭的感觉,好像他们不会再见面一样,看着妹妹在昏暗中抿起唇隐忍的样子,干戈疑惑地看向罌粟。 男子只是轻挑的哼笑一声,从兜里拿出一极小的瓶子,在嘴里喷了喷。 上前亲吻卡门的脸颊,摸摸她的脸,罌粟便乾脆地转身开了车门,干戈照做,卡门笑着摸摸他的头。 「不会有事的,你们明天一样会在家,在你们的床上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好吗?」罌粟站在车外插着腰左右张望,让他们赶紧出来。 两人跳下车,罌粟挥手让他们走在自己前面。 卡门看着他踩着愉快的步伐离开,便回首将车子缓缓倒入小巷子中安好,然后熄上引擎。 第一次对表。 六点三十,罌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錶。 玉帛和干戈已经进去一段时间了。 他拨拨头发,轻轻拉整自己的西装外套,扭扭自己的手腕,带上半脸面具,瀟洒风流的步入舞厅。 内装繁丽,金黄色的灯光,金黄色的灯,金黄色墙,处处是金黄色面具。 厅内人不多,不到举步为艰的地步,但参与的人也不少。 罌粟扫了一眼视线所及之处,远远的就看到了革新派的几个大伙,但是没见兄妹俩的身影,他放心的点点头,心情愉悦的来到一旁放满佳餚及餐盘的地方。 原以为两人会因徬徨而突兀的站在大厅中间,不过这样看来他是安心了。 拿了点酒和美食,他开心地吃了起来,一旁站在几名女子在聊天,他放下餐盘甚至和她们聊了起来。 第二次对表,六点五十分。 罌粟开了对讲机的钮,玉帛的声音立马进到自己耳朵里。 「齁,罌粟你到底在搞什么啦?为什么我看到你在和女生聊天啊?」 罌粟笑着摇摇头,回復着坐在自己身旁女子的问题。 「我觉得你很适合酒红色,女士,看起来十分典雅,就如你今晚一样,真的美极了。」 「哼,罌粟花心大萝卜。」 玉帛气愤地扭头,表示自己已经看到目标,她要直接执行今晚的任务了。 干戈回话,表示看到她的位置,随时帮她后援,转头正好看见远方的罌粟已邀请身旁的女子跳起华尔滋了。 看来,他今晚是真的打算来玩的。 玉帛告知目标的方位后,便找个好位置,再目标的视线范围内,自己既能好好看着他,而他也能完全的看到自己。 目标是今晚要和毒品头头交易的玄武会干部,他们得把要交易到玄武会和革新派的毒品从中拦截,交给保守派。 罌粟那头也找到了玉帛和干戈的身影,便笑着领导身前的女子舞圈、侧走,然后不时往玉帛的方向看去。 玉帛处在定点刻意盯着目标不动,双手放在腹前微微拨弄手指,一旦对方感受到视线看向自己时,再小幅度的看左看右寻找什么,而对方将头移走时,就重新看向她。就这样来回几次,一开始的小幅度寻找动作也变成回过身,甚至是向前伸或转到后头张望来把寻找的动作坐得自然。不断地吸引对方望向自己,对方便对她產生好奇和注意,之后,就算她没有继续看着他,目标也会自然而然地看向自己了,然后,她就可以进行下一个步骤。 玉帛开始徘徊在同一个地方,并且和别人搭话,每人对话不超过三句,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在问话似的。 罌粟趁着换舞办的空档告知玉帛该行动了,玉帛看了一眼大厅楼梯上方的鐘,逕直往目标的方向靠去。 七点零五分,玉帛一边将头发拨到肩后,一边故作无事的走向目标方向,却在经过对方时将手环刚好卡到自己的垂吊式耳环上,就在目标旁发出一个小声的惊呼声。 男子看向身旁的女子,立马给予她关怀。 「女士,你没事吧?」 「我、我的手环,好像卡住了。」 「让我帮你看看。」 男子说着,侧到玉帛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观察卡住的部分。 「我可以先帮你把耳环取下来吗?」他说。 玉帛回了声好,让对方替自己处理。 取下来后,他在替她将耳环从手环上弄下来,并交给玉帛。 「我刚刚看你在前面好像在找什么?」看着玉帛重新带好手还时,他随口问了句。 玉帛笑了一下,抬头对上他面具下的双眼,「对,我和朋友来参加这个舞会,可是她和别的人走了,我正问人回客房区的路,想不到我运气太好,问的刚好都是来参加舞会的。」 玉帛这么回答他,但事实上她刚才根本不是问那些人这个问题,她问得,是一个这家饭店根本没有的服务。 男子看向她,点点头,将喝完的空酒杯交给一旁的服务员,「房间,我等等送你回去吧,不过报答我,你可愿意和我跳一支舞?」 玉帛看着面前男子伸出的手,再看看他面上的笑容,她露出一个微笑,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两人藉着大家换队形之时加入队伍之间。 罌粟再次趁着换舞伴空档,告知玉帛在十五分鐘内和他回去。 干戈看了眼厅内的大鐘,七点十分,距离交易时间还有二十分鐘,靠墙边一直关注着男子的几个男士似乎接到讯息,三个和剩下的人打招呼后便走了。 干戈从二楼的楼梯上下来,赶紧的跟了上去。 罌粟见到孩子的动静,立马从舞蹈当中退出,关掉对玉帛的连线并提醒他,「干戈,任务第二......?」 「保命第一。」 从耳麦里传来对方緻雅的声音,罌粟这才放下心。 「很好。」 他跑到楼梯的停留层,看着干戈离开的背影。 原以为自己会放心的让孩子们发挥,想不到在让他们放手一搏时,他竟也会有这样焦急担心的时候? 心里有种酸涩感浮现,他笑笑,轻快的下了楼梯。 把心里的不安暂时摆在一旁,任务继续。 第五章03 (下) 七点二十分,玉帛和目标跳了不到十分鐘的舞就离开了。 这时她正和他搭着电梯上楼,到了高级套房那一楼,男子搭着她的腰,半强迫性的带她出了电梯。 玉帛紧张的回头看看身后几名黑衣男士,然后再将头撇回来。 「抱歉,我出门都得带着几个人才安心,你别放心上。」 或许是看了玉帛的反应,他对她微笑说道。 「没事。」 玉帛笑着点了一下头,懦懦说道,「我只是有点吓到而已。」 对方立马接着说道,「没事就好,我很抱歉吓到了你,不过我看你蛮聪明的,应该知道我会这样带着人马,代表我的身分不一般,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不会,玉帛这样回答。 到了其中一间房门口前,眾人停下。 男子看向她,「在进房前,我得先搜你的身,不介意吧?」 玉帛对上他的双眼,露出微笑,「我怎么会介意呢?我能理解你的苦衷。」 然后,她将双手向外打直,呈t字型,并退了一步。 原以为男子会上前摸索自己,但想不到的是,他向她身后的几个人示意眼神,让他们动手。 玉帛马上收起身子,抱着自己,「欸?我以为是你要搜我的身子呢,怎么变成他们来了啊?」 男子笑了一下,发出哼哼的声音,「你还真可爱,当然不可能是我来搜身啊,就是怕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才搜的,如果你突然暗杀我怎么办?不过,这确实是我的错,看来是我冒犯你了,我道歉,」说着,他看向几名保鑣,挥挥手指,「去叫女组来。」 同时,他接到了电话,发现已经快七点半了。 他抬头看向玉帛,「我有事得先失陪,还请你到房里休息一下顺便等我回来,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会太久的,」然后他看了剩下的三个男人一眼,再看向她,「等等会有女保鑣来,他们会陪着你的。」 听闻一旁的脚步声,玉帛看了眼一旁的走廊,有四名女子随着原先的二人回来,她笑着在男子脸颊上落下一吻,「我等你回来。」 然后,她乖巧的和四人进到房里去,其中两人站在了门口,而另外两人则和玉帛往里头走去。 男子便匆匆离去。 玉帛这时听到耳麦里有点声音,似乎是干戈那边传来的,紧接着,便听到他的声音。 「我已经拍到对方的照片了,还有他们的车,我现在正在往玉帛那边去。」 或许是因为听到哥哥的声音,玉帛轻轻松了一口气,心里庆幸着还好他没事。 罌粟回应了干戈的话,然后让玉帛赶紧复习一下自己等等要做什么,并且问了她身旁是否有人? 玉帛用指甲轻轻敲了自己的另一隻手中指上的戒指四下。 罌粟问门口有吗? 玉帛敲了两下。 他再问剩下两个在哪里? 玉帛想了一下,回头问了其中一名女子。 「所以你们两个要一直站在我身后直到他回来吗?」 其中一人回答,「是,这是命令。」 玉帛发出哦的一声,一边回头,「其实你们坐下来休息一下也没关係,我不会跟他说的。」 不过,想当然的,两人没回话也没有照做。 门外这时传来敲门声,门口的两人转身去开门。 看到外头是一名不认识的男子,其中一人立马问,「你是谁?」 玉帛微微侧头想要往门口看,但是她坐的地方刚好被一道墙挡住了,所以她看不到半点东西。 门口的女子看着面前的人顿了一下,呆头呆脑的左右张望,再探头看看里边,一脸茫然地说着,「我、我好像走错房间了,抱歉,」然后转身离开。 她握着门把只好把门关上,但外头突然又传来一个声音,「对了,我可以问你们吗?」 她翻了一个白眼,又把门再打开,准备赶人走,但迎接而来的,却不是刚刚那个蠢货,而是一个迎面而来的手枪枪托。 下一秒,她已经晕眩的软倒在地了。 一旁的女子立马反应过来,抽枪要反击,不过对方速度更胜一筹,一脚上踹踢飞她的枪,第二脚准确直击她的下巴,同样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她也晕倒在地上。 听到门口有大动静,玉帛害怕的抓紧裙襬看向身后两人,「是不是有坏人?」 其中一人伸手做出阻止她起身用以保护她的动作,两人缓慢的朝墙壁外走去。 玉帛听到干戈的声音表示让她处理她左手边的女子,自己负责右边的。 玉帛嫌麻烦,嘖了一声,想不到却吸引了两人回头。 她吓了一跳,挥手表示没事,只是牙齿卡菜渣了。 干戈这时从后衝出来,抓着两人的头相撞,玉帛用右脚给左边的人下巴一击,再用左脚给右边的人下巴一脚,两人晕倒在地上。 但就在两人即将走到门口时,外头却传来了声音,干戈连忙侧身进了厕所,玉帛则就地蹲了下来。 男子见到在地上的女组,果不其然发怒大骂,「发生什么事了!」 玉帛赶紧加大装哭的声音,「我好怕,不要、不要杀我。」 男子见状,连忙走向她。 玉帛在对方即将碰到自己之际,跳起来给他一拳,男人闪过,划过一脚将玉帛绊倒在地,大步走向一旁的梳妆台想按组内的警报铃,但玉帛拖住他的双脚。 他扑通的往前跪在地上。 干戈搞定最靠近厕所的两人,却无法一次应付剩下的三人,玉帛回头大骂让他用枪,但干戈不知为何只一个劲的防守。 玉帛很忙,一边要搞这个男的,她的哥哥又好像在被鬼上身一样丧失自我思辨能力。 「欸!你拿枪又不杀人是拿心酸的是不是!」 她一边骑在男子背上锁着对方的喉咙,一边侧头大骂。 看着手中的人似乎有些窒息的跡象,她放开对方,立马衝向门口,抢了干戈掉在地上的枪,给三个人一人一弹,甚至因为愤怒而给他们补了几枪。 「看到枪怎么用了没!」她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大声斥骂哥哥。 干戈讶异的看着她,开口想回辩她。 但一旁传来东西掉落声响,两人回头看到男子因为抓桌上的东西而拨下其他物品。 玉帛上前给他用力一脚,干戈赶紧去拿地上装了毒品的公事包。 两人连忙跑到房间外,看到走廊另一边跑来的一群人。 他们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跑,快速的下了楼梯。 但楼下同样有他们赶过来的人,在一情急之中,两人竟然往了不同的方向逃去。 因为高级客房楼层的和普通客房楼层的楼梯在不同地方,并不是连续下去的。 玉帛一直跑在前面,干戈为保护妹妹因此殿后,但到了楼梯口玉帛下去时,一旁的电梯却出来了他们的人,干戈眼看自己赶不到楼梯处,只好折返从方才经过的逃生楼梯下去。 玉帛回头见哥哥没有跟上来很是焦急,但她没法停下,只好对着罌粟求救。 「怎么办怎么办?罌粟,葛格没有跟上来。葛格,你在哪里?」 「玉帛,你到大厅去,从大厅出去,卡门在外面,你哥听不到我们,我刚看他的讯号到八楼消失了,十楼到八楼的感应器我已经收掉了,所以他接不到我们的讯号。你先出去,我还在七楼,我去找他。」 说着,他出了楼梯间,正好遇到一群黑衣人急急忙忙赶下楼,他顿了一下,想着他们这波情势方向,看来干戈应该是逃到六楼去了。 便回身赶紧跟着跑下楼梯。 干戈那一头,因楼梯可以出入的通道都被他们堵住了,他在六楼远远的看到一个半开,正在打扫的房间,前后瞻盼都没有人,就推开了门跑进去。 里头的阿姨看到一个来势汹汹的男子衝进来,理所当然的吓了一跳。 干戈二话不说,示枪威胁。 阿姨只得顺从的赶紧摀住自己的嘴。 过上不久,三四个人来到这层楼,同样发现了那搁着用来装脏床单的推车,及半开的门,便推门进去。 但也是同样的,几人只看到一个满脸惊恐和疑惑的阿姨。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这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是啊,不然还能有谁?」阿姨一边回答,一边看着这些人在房间内东看西看,一下检查厕所,一下又在开衣柜,「你、你们在找人吗?」 几人默不回答,只是在检查完后又聚再一起,有人张望,有人看向阿姨。 阿姨或许是因为紧张,握着扫把的手抖得厉害,眼神四处飘移。 其中一名男子观察着她的视线,注意到一旁地上看似被堆叠起来,隆起的床单。 他悄悄走了过去,从兜里拿出一把枪。 阿姨发出一小声惊呼,「你、你要做什么?」 男子要胁的将枪指向她,她连忙闭紧眼睛,用衣服摀住自己的嘴。 碰!碰!碰!几声枪响,男子才上前把床单拉起来。 但下面只有两条中了弹的被子堆在一起。 「干,床单你是在叫三小啦?」 「我以为你要射我。」 阿姨哭皱着眉头说,男人看了只是翻个白眼挥挥手叫弟兄们一起出去。 留打扫阿姨一个人用力喘着气试图冷静自己。 许上阵子,她缓缓迈开步伐离开房间,来到走廊上,张望后确定没有半个人了,便将推车上半截裸露在外的脏床单拉了出来,将头往里看。 「外面没人了,」她说,然后将里头的人扶了出来。 干戈站稳在地,推着阿姨回到房里。 「把衣服脱下来,」他说。 阿姨发出蛤的一声。 「我说把衣服脱下来,」他又重复了一次,语气显得有些焦躁,并且他还打算再次把枪拿出来。 阿姨顿着,只好乖乖照做。 第五章 04 罌粟这边正在六楼四处查看,一边回收剩下的感应器,一边寻找干戈的身影。 电影院和会议厅都没人,重复问了玉帛和卡门不下十遍,干戈到车上了没?得到的,一直都是否定的答案。 因四处奔波的关係,他的面颊都是汗,衬衫衣领也因热的关係被他拉得半开,头发早已被拨乱,几丝几丝的垂掛在面具上。 玉帛坐在后座不断的往饭店门口看去,盼切的希望下一秒就会出现的哥哥跑出来的身影。 但同样无果。 干戈耳麦的讯号时断时通,有时会听到些杂音,有时又寂静无比。 罌粟不放弃的不断和他讲话,也不晓得哪些话他是有真的收到的? 看着原些在楼层里徘徊追击的黑衣人逐渐变少,罌粟也开始感到不安起来。 难道因为已经抓到他了,所以开始撤回人员了吗?这种想法不免从心底浮现起来。 但这时,卡门却说话了。 「罌粟,我刚绕了饭店一圈,发现他们的人把每一个入口都守住了,大门、后门、员工专用的,都有几个人在那里,干戈应该还在里面,只是不晓得躲哪里去了,他们也不知道。」 「是吗?」罌粟回,「我知道了。」 他关起厕所门,从会议室旁的厕所走了出来。 同时,有个打扫人员低着头走来,推着床单回收推车进到位在厕所斜对面的储物室去。 罌粟看了他一眼,忿气往另一边离去。 而那名打扫人员,在一阵子后从储物室出来,走到方才罌粟去过的厕所里,并打开了扫具间。 罌粟再次和卡门确认干戈是否上车,又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最终靠在一面墙上休息,打算先冷静下自己的情绪,重新思考方向、订个计画,别让负面情绪控制自己得盲目又失控。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的耳麦传来细小的声音,似乎是干戈。 他赶紧压住耳麦,并用另一隻手摀住另一个耳朵。 声音渐渐变得大声和清晰,他除了用力听之外,还左右张望了一下四周,因为感应器被拆了,若能接收到对方的声音,代表对方应该就在自己附近。 他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打扫人员,注意到对方身后刚好来了几个黑衣人,他离开墙边装出无所事事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那边那个电梯会直达餐厅吗?」 他说着,指向打扫人员所面对的那个方向。 就在尽头楼梯旁的电梯。 男子压了一下头上绣有饭店logo的帽子,轻声回答,「是的,先生,就在二楼。」 几名黑衣人这时经过二人身旁,只是瞥了两人一眼便走了。 罌粟点点头,发出哦的一声回应,然后马上拉住对方的手,把他拽到和自己贴着,小声地说,「大家都担心死你了,你等等从工作人员的通道出去,把公事包给我。」 干戈却抬头看向他,「拿着公事包出去你会被他们搜的,门口不是都他们的人吗?」 「你听得到我们的声音?」 「听得到啊,只是你们听不到我的声音而已。」 「我知道了,那你把毒品放在哪里?」 「我、我藏起来了,现在不好拿。」 「藏起来?」 罌粟显然不相信,他退一步上下扫视干戈的穿着。 戴着一个帽子,素面卡其色的衣裤,都很简单粗暴,宽宽松松的,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口袋。 罌粟又跨一步贴近他。 「你能确保不会被他们发现吗?」 他严肃的看着他,虽然面庞隔着面具,但干戈能看到对方担忧的双眼。 或许干戈用了手段把东西藏起来了,可能是用带子或毛巾绑在身体上,或藏在袜子里、帽子里,反正,他可能好不容易才藏好的,现在叫他弄出来给自己看说不定会穿帮或松掉,所以罌粟选择信任他。 他点点头,「他们把毒品用一小包一小包装着,很好藏。」 干戈露出澄澈的双眼,给他一个乾净的微笑,似乎是想要安抚对方一样。 罌粟頷首,摸摸他的脸。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笑容,他想。 回予男孩一个微笑,他拍拍他的肩让他赶紧走,然后也大步流星的往楼梯走去。 几乎是用尽生命在飆车,卡门快速的将三人送回家,开了自己的家门让他们进去。 在环顾四周,检查没有人尾随后,她小心翼翼的闔上门。 干戈是跑上车的,就在罌粟上车后不久。 但是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似乎没什么力气,艰难的跨上车后,便虚弱的靠在位子上近乎没有动静。 玉帛不断问他话,他也答不出点东西,只是闭着眼睛在休息。 这相当奇怪,因为明明几分鐘前,在和自己对话时,他还好端端的。 能笑、能说、能走,甚至能跑。 罌粟猜测他是在打斗中受伤了,只是自己没察觉或不知道。 毕竟,他对疼痛是毫无知觉的,所以就算问了他哪里不舒服,他肯定答不上话。 这也造就了卡门飆车的原因。 秦朗和青志与他们到家差不多的时间点赶到,同一时间,罌粟和玉帛赶紧将干戈扶到床上去,方便医生好好看他。 罌粟一下一下抚摸他的额头,凑近他的面庞温柔的和他说话。 但干戈却异常卖力的想要爬起身子。 罌粟和青志赶忙抱着把他扶回去。 「干戈,没事,你不要害怕。」 「不、不是......,」干戈闭紧一隻眼睛,吃力的抵抗他们,想起来把话说好,「毒......。」 玉帛在一旁答腔,「啊,毒品!罌粟,他在说毒品啦!你把毒品藏哪里了?」 「你是说毒品吗?」罌粟说着,轻轻把他抱住,「我们先帮你拿下来。」 然后他示意玉帛出去,让青志协助自己一起把他的衣服脱掉,玉帛默默的退出房间。 脱下衣服后,看到眼前的光景,三人皆是一阵纳闷。 罌粟伸手摸摸他光溜溜的身子,看向他。 「你把毒品藏哪里了?」 干戈无力说话,双手缓慢挪动着想要解开裤头。 罌粟制止了他。 「没关係,我帮你。」说着,他动手替他脱掉了裤子。 原以为腿上用带子绑着满满的毒品会映入眼帘,但是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诡异又血腥的画面。 因为实在太不合乎常理了,几人一开始甚至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赤裸裸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遍体鳞伤的大腿而已。 外边根本没有什么毒品,倒是有几条深刻的刀伤不断渗着血,伤口被用棉花填满,再用针线缝合,外头用长纱布胡乱的缠绕了两三圈。 三人先是一愣,看着眼前的景象思考着其中的逻辑,大概得到点头绪,才又开始恢復动静。 秦朗拿了剪刀来,动手处理伤口。 青志将带来的血袋拿出,替干戈插好点滴的针,赶紧加入行动协助秦朗。 秦朗正在用剪刀把伤口上杂乱的缝线一段一段剪开,然后慢慢抽出来。 青志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垃圾,是吸饱血液一堆一堆的棉花。 他把它们放在铁盘上。 一团一团吸满血液的棉花放在盘子上,就像一朵朵绽放的红花,寂静又热血。 这背后象徵着有人的牺牲及付出,且刺眼得夺人眼目。 罌粟是唯一没有从错愕中回归的人,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呆滞的盯着那令人不忍直视的创伤。 相对的痛感从身上传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大腿被划伤了。 摸了摸疼痛的位置,是心脏的所在地,而不是大腿。 他神色放空,思绪被动的被大脑强制关机去了,因为不曾遇过这样的场景,他无法理解眼前这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 孩子在决定拿刀割破自己的当下,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思动手?为了任务?为了钱?为了成功? 都不是,他很确定,这些绝对不足以成为他这样做的动机,换作玉帛,他应该猜得到原因,但是这次是干戈,偏偏是干戈,所以真正的动机他怎么想一定都想不到。 心里头不捨的情绪如墨水注入清水中,迅速又强烈的扩张,他眨眨眼,缓缓低下了头。 他以为自己已经好好保护他了,但是他却让他受了重伤,他甚至让他至于今天这般死亡的险境,而且是干戈亲手把自己推下谷底的。 干戈在离开前和他说的话,明亮的响起。 「......保命第一。」 对,他当时是这样回自己的。 他不是答应过我吗?罌粟不免这样想。 到了这里,除了心疼,心里头涌上更多的是愤怒,而这种情绪是来自于被信任的人背叛,罌粟最痛恨爱人背叛自己了。 这孩子也没有遵守和自己的诺言。 这孩子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自己。 这孩子思考模式异于常人。 最重要的是,因为自己明明不了解他,却把他放到了前线。 甚至,让他担任了这一次的任务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色。 但是,为什么自己不瞭解他?追根究柢,不还是干戈的错吗? 他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罌粟不懂。 他明明说过的,他提醒了他,而他也记得,他回应过自己,但是他却选择无视。 他明明试着关心他的,他天天找他聊天,让他和自己谈心,他却总是告诉自己,他没事。 他一直都想了解他,他试了,而且不断地靠近他,不断的迈步,但是,干戈却是一个劲的在倒退。 他一直在逃避自己,在逃离自己,一直在背对自己,不愿意把他的一切交给自己。 从一开始就是了,他从来都没有想依赖自己,亲近自己,和自己友好的想法。 罌粟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感受了,但现在更为清晰......他真的觉得他好累。 孩子因为失血过多的关係,面色十分惨白,但还在苟延残喘的乱挥着手似乎想拿毒品。 罌粟伸手压制他,把他抵在床上。 「躺好。」他说,语气毫无起伏,甚至有点抑制怒气。 也许察觉对方的情绪,干戈看向他,怯弱乖巧的不再动作。 但这种模样,却让罌粟更生气。 干戈表面上很乖巧又顺从自己,但其实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个,生活小事他都乖得不像话,但是最重要的事,他却没有一件事在顺从自己。 他根本在找自己麻烦。 这种想法一出现,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性的燃上了导火线。 他用力拍了一下床,吓了所有人一跳。 「这个时候你又听话了!现在你又听话了是吗!我说的所有东西,你根本都没在听,你没放在心上,你不在乎,然后!做错事之后,你又开始装乖!假装会听我的话,假装很顺从我,是不是!我说的对不对?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对你不好吗?我不关心你吗?没有!我是最关心你的那个人,你却不断的无视我,逃避我,为什么?」 干戈被对方惊吓得严重,害怕的瑟瑟发抖,眨着眼睛看着罌粟,泪水积攒得快要流出双眼。 他理所当然的不懂罌粟为什么生气,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骂自己,只是恐惧得双唇都不自觉的颤了起来,他拚了命的带回毒品就是想得到罌粟的表扬,但他显然失败了,而他不懂。 罌粟看着他的样子,更对他失望至极。 摇摇头,他开口,「干戈,你真让我难过,我一直为你付出许多,但你却只会打击我。」 说完,他竟感受到咽喉一阵酸涩,似乎有什么湿润了双眼,心里已不是一开始对他的心疼了,反倒是有种自己不被爱和不被重视的感觉。 他在心疼自己。 嚥了口口水,罌粟赶紧在暴露更多情绪前离开了房间。 卡门原想上前搭住他,但被他甩了开来。 「让我静一静,」他说,然后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四周呈现一片死寂,充斥着整个房子,从房间到外厅连通的是一阵沉默。 罌粟的情绪低落,但干戈也不输他。 在罌粟离开自己房间的一霎那,他就哭出来了。 不同于罌粟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干戈不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的控制力。 看着罌粟的背影,他只能无奈的发出哭声,心理盼望着对方听了自己的声音会转身回来。 因为玉帛以前哭时,都可以得到罌粟这样的回应,他会拥抱她,会亲吻她。 但这次他没有,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干戈至始至终都是为了罌粟,他只是想得到罌粟的肯定。 从小到大都被排挤和不得疼爱的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肯定和讚美。 他不懂为什么他这么不讨喜?为什么最后大家都会对他失望?他努力的对每一个人好,努力的完成别人给他的任务,努力完成别人的吩咐,但为什么他都失败了? 他也希望有一天有一个会抱着他说,干戈,做得好。 就这么简单又单纯的目标他怎么会完成得这么辛苦? 看看玉帛,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她都可以轻易得到别人的拥抱和疼爱。 他也好想和她一样过得那么轻松又幸福,但是这感觉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辈子遥不可及的梦想一样。 闭上眼,任由泪水不断滑落面庞,干戈一抽一抽的吸着鼻子啜泣。 他已经得不到罌粟的爱了,他想,罌粟永远不会再对自己笑,也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罌粟会不会趁夜把自己丢掉?或是就让他自生自灭?他不知道。 反正不管如何都不重要了,因为失去他的爱对干戈来说就是判了死刑一样,就像他曾经也失去了父母的爱一样。 ......他觉得他真的好累。 第五章 05 回到房间,罌粟坐到了床上,将额头撑在双手上。 他没有开灯,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外头街道上的路灯透过窗户散进来的光晕,悠悠的漫在侷限的空间内。 就像罌粟现下心里的感觉一样,似乎有些东西要被点明吧,但幽黑却又庞大得无法散去。 上次这样一蹶不振,好像是艾努维卡去世的时候吧? 这孩子在他心里头的份量能和艾努维卡相提并论?罌粟自己都觉得有些讶异。 原来也会有这一天啊?他想,艾努维卡将在自己心中淡去,他的心思、注意力,都已经不在过往上了。 不是沉迷于回味过去,期盼着回到从前,他不知从何时,开始越来越期待明天,期待着和孩子们相处,期待着让他们依赖自己。 特别是干戈,他虽然多次打击和挫折自己,但他不曾想过放弃他,他仍然每天都想着,或许就是今天,他做了某件事打破他的心房,干戈会开始亲近他,他期望看到那个孩子的笑容。 那个想像中的笑容甚至是让他在夜晚入睡前对明日抱有期待的画面,那一定会很有成就感,这不只是指自己驯服了他,更代表了他对自己的亲赖与爱意。 这种想法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没想过最后得到的,竟然是更大的打击和失败。 罌粟觉得对干戈、对自己都失望无比。 此外,他也没想过,自己对干戈竟是这般的怜爱。 对他的重视度、控制慾和占有慾,都是他以前没有察觉过的,这种感觉强烈到他有时都想将他圈禁起来调教他,直到他对自己完全的信任与开放为止。 他想要他依赖自己,喜爱自己,就像自己那样的喜爱他、依赖他,甚至他也希望干戈对自己有着同样的占有慾和醋慾。 确实,艾努维卡曾是那个霸佔他心里地位最重的人,但显然的,现在已经被鳩佔鹊巢了。 想到这里,他发现原来一切会失控的原因,出于他无法好好掌握所有的情况,以及察觉所有的改变。 不只是外在、环境、人,这种物理上的改变,也包括他更一直没有探索的,心理、情感、情绪上的改变。 后者失控的严重度甚至比前者更严重,他却没有好好掌控,这是他的错。 他得重新夺回掌控权才行。 随着这种想法而来,他慢慢的回归冷静,要再次振作起来。 因为他有太多让他确定该这样做的前例和教训了。 出于过往的经验和背景,事实上,在罌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也生长出了某些他原没有的个性。这或许是人的生存本能,他为了让自己顺利的活下去,就必须要拥有这样的性格。 就像当下,他会下意识地把干戈失控和吴翊雯的死去及艾努维卡最终背叛自己这些事连结在一起。 他总觉得干戈有一天也会背叛自己,也会逃离自己的手掌,跟他们一样都离自己而去。 而那是他最不想要发生的事。 想着,他起身走到柜子前蹲下,用力拉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箱子,并以自己放在一旁,平时喜爱玩弄的弹簧刀割开上头的胶带。 拿出一本本笔记本,将它们放在旁边地上,因为里头大多是日记、笔记或其他东西,但他正在寻找最重要的那本,记有杀手教条的记事本。 将一本封面为深蓝色的本子拿出,他退到一旁的椅子上。 左右观察着它的外观,罌粟确定了其完好无缺,才缓缓打开内页。 动作小心得就好像深怕它会在下一秒支离破碎似的。 这是他第一次打开这本书,所以心情格外紧张刺激,深怕自己会不小心揭开什么秘密或原先不知道的黑暗面。 笔记本的第一页就写着杀手教条五个步骤,罌粟喃喃细语的将它们一一唸出来。 「在他面前杀掉其挚爱,最好是他的父母。」 「他会想杀掉你,但你要收他为徒。」 罌粟看着这一、二条教条顿了一下,其实这两个他大概知道,因为艾努维卡有和他提到过,所以他不是很意外。 不过在第一条下方却补充道:在你的能力范围内,用越残忍的死法越好,请将他对你的恨意和杀机刺激到最大。 看到这点,罌粟倒是笑了出来,因为显然的,相较于吴翊雯的死法,兄妹二人所见识到的刺激恐怕太小了。 不过,现下再想这些也于事无补,事情都过了,时间也是,而且,至少就他回想起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而第二条下面则写着:相信现在的你一定仍不是一个完美的杀手,你还有很多成长的空间,不管是技巧、熟练度、佈局还是心理,你仍稚幼,还需要别人的保护和教导。但你没有馀地了,因为你的师傅已经离开你了,所以请你从这个环境剩给你的一切学习。 用你会的技巧逃过死劫,并且成长,祝你好运。 罌粟看着本子上的字跡,认同的点点头,因为他也确实是这样走过来的。 不过,如果自己当时早点将这本书找出来好好看看,当时应该就可以少吃点苦了。 他继续往下看第三条教条。 「别被他杀了,而且,记得对他好,好到让他对你放下杀机。」 这点他也仍在进行,他觉得无误。 当时让孩子们对自己放下杀机其实是出于自保。 因为他觉得成天和他们搞追逐战真的好累。 特别是玉帛,那孩子就跟猴子没什么两样,失控又活蹦乱跳,还有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过剩体力。此外,她的生理期是个最大的转折点,当时面临许多纠结和心理障碍的她,正好需要一个面对这一切的契机。 罌粟当时认为,她不这个时候跨过槛,以后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想不到现在看来,自己当时确实做了正确的选择。 就目前看来,都还没有什么大问题。不管是教条的内容,还是他执行的程度,一切相当得当。 但当他接续着往下两条看时,他一时间竟然错愕的愣在了原地。 他将本子放在桌上,缓缓向椅背靠去,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沉思起来。 比对起来,现在他的进度已经到第三条之后了,教条总共只有五个步骤,这岂不是代表这一切都快结束了吗? 他看着第五条教条发楞许久,用手压着闭起的眼睛,发出重重的叹气声。 他已经理解到艾努维卡的所作所为了。 为什么他会背叛自己?为什么他要不告而别?为什么他刻意向自己透露自家的住址,甚至让自己知道他有孩子? 所有的时间线和事件连贯在一起,他就像醍醐灌顶一样,瞬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己以前一直被蒙在鼓里啊,他想。 心里闷涩感又渐渐浮出,这就是他最害怕的结果,戳破了一个他不想知道的祕密泡泡。 但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再缅怀他了。 他赶紧把其它记事本拿到桌面,翻开各个资料和日记,看看师父给他留下了些什么线索。 其中一本记事本上在第一页写着,革新派与保守派的对立不会结束,想自保就得选边站。革新派只干坏事,跟着他们小命不保。 一开始,杀手教条和培训出来的杀手们是隶属于革新派的,但他们亲手了结了一切打算从来,现在倖存的杀手们被保守派收买了,所以艾努维卡的意思是让自己选择和保守派站在同一阵线上吗?罌粟想着,翻页到下一面。 里头是记载革新派的所有资料。 包括几月几号有了什么会议、交易、变动等,以及他们所有大小干部的人员资料。 他快速翻过这一部分,来到记事本中间的分隔页,后半部分则是保守派的资料,而第一页也同样写了註记。 过河拆桥。保守派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别妄想依靠他们。 罌粟看着,洩了一口气,将本子闔上丢在一旁。 他又随手拿了另外一本看上去像是日记本的东西,翻到某一页。 x月x日,请对应黑本子oo页,会议纪录。 罌粟将头撇向方才被自己丢弃的本子,封面就是黑色的。 他又重新看向日记本。 革新派会议,要我协助最新的一个计划,也就是拔除孤儿院的唯一反对势力。 下星期,我就要开始到孤儿院去做潜伏调查了,对人、环境和周围地理位置的调查。 主要调查目标叫吴翊雯,按他们初步调查的说法,她是孤儿院的第一批修女,和孤儿院共存,已居住在那里八年了,后来其它的修女们有的去世,有的离开,她仍然住在那里照顾着孩子们。 总而言之,革新派无法收买她,而她又反对他们的作为,所以现在,就该要除掉她了。 罌粟看着这页的内容,倍感惊讶,因为他是真的没有想过,吴翊雯的死和革新派有关,甚至是说,就是他们让她死的。 难道,自己只是刚好被艾努维卡收养,然后刚好被他培训成杀手吗?他不信。 他再继续往后翻找着日记,想找到解答,一本看不够,他甚至拿了第二本出来。 x月x日,今天是借住在孤儿院的第六天了。 吴翊雯身旁的那个小孩果然很有天赋。 今天和他玩了拿刀丢苹果的游戏,想不到他十颗就射中了九颗,真是厉害。 让他替我摘树上的果子,没几秒鐘就上去了。 这几天的观察下来,我觉得他是吴翊雯身旁最适合的人了,而且我看他和吴翊雯特别好,这大概就是命中註定吧? 我明天就会联络革新派,告知他们我想使用的方法。 或许我有几会可以带他走...... 看到这里,罌粟就没有继续看下去了。 他把本子闔上,扔到桌上。 原来艾努维卡早早就看上自己了,他是预谋的。 回想当时的经过,罌粟觉得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所有的细节、对话,甚至是当时的声音、光线,他都歷歷在目。 艾努维卡当时见吴翊雯要去后山砍柴,表示他愿意过去一起帮忙,甚至邀约了自己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在三人休息时,他则倒了两杯茶让他们喝,喝了之后,他和吴翊雯马上就昏厥过去了。 再次醒来,悲剧就那样顺势的发生了。 罌粟叹了一口气从书桌前起身,走到一旁并扑倒在床上。 他曾经恨透了艾努维卡,有的是因吴翊雯的死而恨他,有的是因爱而恨,但他现在想收回那些想法,因为他反而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好好跟他道别,也没有好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现在回想当时的画面,当他抱着将死的艾努维卡时,他感受到对方的泪水滴到自己的手上,也能感受到对方在自己怀里,真诚的由下往上凝视自己。 或许艾努维卡也是爱惜自己的,或许他也想好好和他道别,或许他根本爱自己比爱徐凯和徐玉多,也或许他在等着自己说点什么,但是他最终选择什么都没说。 没有说我爱你,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好好活下去,成为一个出色的杀手吧。 而自己,也没有跟他做任何的道别和告白。 自己一直到了最后一秒都在为愤怒试图得到一个乾净的答案。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生气的话就杀了我吧,罌粟。」 「你为什么背叛我?」 「罌粟,动手。」 「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我明明已经逃跑了,但是我选择冒着危险回去去救你,结果你却把受伤的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为什么?」 「......因为我爱的我的孩子更胜于你,罌粟。」 罌粟想着,将脸埋进枕头里,让棉布替自己吸去泪水。 他知道艾努维卡在说谎,明明是那么的明显,但是他现在才发现。 不过,现在再怎么想破头去后悔或难过也没用了,物事人非,艾努维卡也不会随着他的自责和悲痛回来,更何况,自己现在的心思也不是以他为重了。 更重要的是,罌粟不想再经歷一次这种事情了,这种情绪、心境、感受,有过两次就够了。 而要避免重蹈覆辙,现在的生活他势必就得再做些调整。 要将一切都好好掌控在手里的话,他就得先从最难的事情下手,也就是那些变数最多的外在大环境。稳定大环境了,生活才会安定,他才能好好去对付他想搞定的问题。 保守派?还是革新派? 或许都不行,他还得再好好琢磨这件事,想一个完美的计画。 第六章 01 復仇的开始 青志原先在今天要来替干戈做伤口检查,但临时被叫去保守派总部。他告知罌粟,自己若接到什么新消息,会再跟他们说。 罌粟点点头,然后掛上了电话。 他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干戈,而对方也看着自己。 轻轻洩出一口气,罌粟来到他身前单脚跪下,将他的短裤裤管往上拉,观察他的伤口状况。 男孩的大腿纤白软嫩,或许是坐着的关係,所以往时该有的,些微精壮的肌肉此刻因为放松而没有显现,但在透白的肌肤上却显衬着过于怵目惊心的裂口。 「其实已经不红了,」罌粟说,「感觉状况还不错。」 干戈点头,也俯首一起看着自己的大腿。 玉帛在一旁的跑步机上运动,机械的声音有规律地传来,一阵一阵的打击这片安静。 干戈开口想说点什么,但是啟了唇后,他又咕嚕地把话给吞了回去。 罌粟察觉上头人有异样,立马抬头质问他。 「有话就说,不要隐瞒啊。」 干戈顿了一下,懦懦地表示他也想恢復运动,但罌粟低下头马上反驳他。 「不行,你还要再休息一阵子,」说着,他起身,离开干戈身边。 或许是在意料中的事,干戈只好作罢,默默凝视着对方的动向,然后又低下头静静看着自己的双腿。 少了以往的运动行程,他一时闷在沙发上还不晓得要干什么。 之前的事情显然在他心里留下了点疙瘩,他告诉自己以后要更小心点行事,免得又惹罌粟不开心。 罌粟在两人闹僵后的隔天什么都没说,也没表示什么,用着以往的口气和表情,督促着玉帛快点去运动,然后要干戈休息几天。 距离那天到现在,已经有大概一个月了,但是几人的生活就和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唯一有点出入的,就是玉帛和罌粟之间的互动,变得异常亲暱。 似乎是因为干戈受伤而常缺席受训的关係,两人就有更多的独处时间和交流,他们更加了解和深入彼此,却导致和干戈更疏远了。 此外,罌粟之前是因为干戈的事而备受打击,现下自然就与玉帛比较交好。 当然,干戈为此十分紧张和焦虑。 这也是他想急着回归受训和练习的原因。 他转头看向从储藏室出来又走向玉帛的罌粟。 他明知道罌粟打算干什么,而他也不想看,但是不知为何的,头又转不走,就好像是犯贱一样,明知道自己讨厌,但就是偏偏想看。 罌粟悄摸摸地来到玉帛旁边左右观察她,然后就在玉帛叫他走开的情况下,故意把速度调到最快,再看着她手忙脚乱地乱跑一通边挥手做势要打他。 他便会在旁边大笑,紧接着接住从跑步机上跌下的她。 干戈无言的将脚缩到沙发上,然后蜷成一个球状侧躺好,显然得不想再接受任何外在讯号了。 这时卡门开门的声音传了过来,吸引几个人的注意。 罌粟和玉帛赶紧来到她身边。 「革新派急死了,到处查当时偷走毒品的两个人是谁,不过,保守派跟他们说,是他们的人弄的。」 「什么呀?他们把我们当成他们的人了?」 玉帛听着大叫。 卡门看向她,「显然是这样子的,不过这不意外,因为通常你一旦帮他们做事,他自然就会把你们算进去。」 「这不是重点,是不是有其他事要说?」 罌粟打断她们,让卡门继续说下去。 「保守派跟他们说,要拿回毒品可以,但是有条件,他们要革新派在a市区其中两栋酒店的地权,还有孤儿院的地契。」 说着,她看向罌粟,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什么孤儿院啊?」 玉帛从中接话。 「革新派有接管一个孤儿院。」 罌粟简短回答。 玉帛听了虽感纳闷,但感觉得出罌粟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所以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他们突然要这些东西?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但感觉和革新派没什么两样,大概都是想更快速的赚钱吧?有了钱,他们才能培养好的资源,他们才可以收买更多小党,拉好人民的票。」 玉帛听了点点头,但是有听没有懂,因为她对这方面没什么认知和学习,罌粟以前没有特别教导他们,但干戈或许会知道,因为他以前会和罌粟一起看电视新闻。 「总而言之,革新派现在和玄武会正在商讨对策吧?我只是想跟你们说,之后一定还会有他们那边来的任务,你们随时要做好准备,」卡门摇摇头,「当初问保守派什么时候把毒品给他们时,他们让我们留着就一定有问题。」 然后她便走了。 玉帛顿了阵子,看向罌粟,「我们该怎么办?」 「就和他们玩啊,怕什么?」他笑着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但又马上把手抽走,「对了,你赶紧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别感冒了。」 玉帛闻言,耸了一下肩,乖乖回自己房间拿换洗衣物去了。 罌粟则在原地杵了一下,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张望。 看到干戈一个人缩在沙发上,他踱步走了过去。 孩子紧紧抱着自己,两眼发直的盯着前方地上,或许没察觉到身旁有人。 一股沉静在两人之间瀰漫开来,罌粟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插着腰转身又离开了。 当天晚上,青志匆匆忙忙地赶来,三人在酒吧会合。 卡门调了三杯酒摆在吧台上,推给他们。 「对了,忘记你不喝酒,」说着,她伸手把罌粟面前的酒拿走,自己瀟洒的乾了。 青志面露严肃,双手交握在一起,用大拇指互相摩娑着。 罌粟看着好友这般样子,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 青志用双手压在眼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过酒杯小酌一口,酒杯被放在吧檯上发出「扣」的一声。 「秦朗死了,」他说。 卡门和罌粟讶异地看向他。 「死了?怎么这么突然?」 「是保守派干的。」 青志说着,转头看向他们,「今早他们突然叫我过去,结果就为了警告我这件事。」 「杀鸡儆猴?」 「对,」青志回,再次低下头将手放在眼上,显然内心觉得十分悲痛和愤怒,「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父亲的生死之交,他把我养大,却因为我而死了。」 「这不是你的错,」罌粟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是我们害的,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青志听了,沉默不语,思考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也说不了是你们害的,他或许也有心理准备了吧,要协助杀手当医疗靠山,本就是危险的事,何况,他不黑不白的,那才是最危险的,我早早就让他选边站了,他却说那些都不重要,因为艾努维卡也不曾选边站,他想与他共进退。」 说着一段话,让三人都沉默了起来。 「保守派肯定觉得他既不受他们控制,却又知道太多事情了,所以乾脆灭口。」 卡门说着,赶紧喝一口cosmopolitan压压惊。 青志瞥了一眼,吐槽她,「你几岁喝这种酒,假鬼假怪的装年轻。」 「欸!你不是在难过吗?」 「是难过啊,但是看不下去啊,」说着,他自己喝了一口酒。 「奇怪欸,」卡门小声的撇了一句。 罌粟在一旁不小心笑出声,然后他开口问卡门关于其他杀手的事。 卡门毕竟是他们的门路桥梁,因此到现在和他们还仍有联络。 「你之前不是说你看过艾努维卡的笔记吗?和他说得差不多啊,保守派大概就是那种样子,那些杀手原以为可以得到新的归宿,但是其实他们和革新派没什么两样,就只差没和黑帮勾结而已。」 「他们知道教条的内容吗?」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保守派以为收买他们可以得到较条的内容,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因为他们的师傅都死了嘛,所以听说,保守派训练的方式,都是类似培训军人那样。」 是哦,罌粟小声地回,看着檯面思考。 「而且,我看他们很想收编你啊,罌粟,」青志在一旁补充道,「你得小心点。」 「是啊,我知道,我只是在思考该如何运用这个局势。」 青志喝了口酒,突然看向他,「对了,孩子们睡了吗?我可以现在帮干戈看看他的伤口。」 罌粟听了发出短暂哦的一声,敷衍的指了一下他们家的位子,「他们还没睡吧?」 青志看向那边,便动身前往他们的居所。 罌粟往他的方向看去,直到他消失在门后。 卡门静静观察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罌粟被点中,立马将头转回来。 「什么什么表情?」 卡门看着他,只是憋着嘴在笑。 「你担心干戈啊?还是担心青志?我猜是干戈,」她自问自答,「担心他就跟过去看啊,干嘛在这边摇头晃脑的偷看,你从这边看过去只有门啦。」 罌粟却低下头,看着对方的杯子。 「你没有和他谈开啊?」 「我跟他还有什么好谈的?」 「哎,你说这什么话啊?你别这样好不好?干嘛要互相伤害?干戈个性内向,不可能主动和你和解啦,要你过去才行,说不定他在等你去跟他谈。」 罌粟却摇摇头,「我累了,我又不是狗,干嘛这样扒着他的腿不放?」 「因为你爱他啊。」 卡门直截了当的说,然后一脸自然地喝了口酒。 罌粟错愕地看着她。 「我说错了吗?」卡门回,「客观来讲,干戈其实根本没做错什么事,对吧?他只是在完成他的任务。那你为什么生气?不就是你看待他比看待任务还重要吗?你在闹脾气,因为你对他失望,失望是来自于遭受背叛,但干戈在完成任务上没有失误所以构不成背叛,代表你对干戈抱有的期待本就不是完成任务。」 「这不可能,我不希望他完成任务,我还会放他出门?」 「你自己静下心想想,今天换作是玉帛这样做,你会生气吗?」 罌粟听了,低下头沉思许久,后跳下吧檯椅子,什么话都没说的走了。 青志那边,正在替干戈检查。 干戈相当安静,青志知道,因为每一次为他检查时,他都是这个样子。 但是他很可爱,他在心里想着,因为干戈喜欢跟着自己的手看来看去。 如果他在听他心跳,干戈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膛;如果他在袋子里摸索着工具,干戈就会探着一颗头看着他等等要拿什么出来。 「你有和罌粟聊聊天吗?」青志突然这样问。 干戈抬头看向他,疑惑的问,「为什么?」 「嗯,没有吗?」青志感到讶异,「因为罌粟不是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就要聊聊?」 「嗯......因为要把两个人心里想的东西告诉对方啊,不然对方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会產生误会,然后大家都不开心。你以前和玉帛吵架的时候,都不会聊聊天吗?」 青志说着,看向他。 这是两个人之间没谈过的话题,所以青志有些好奇。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和谈话,以往会有碰在一起的机会,都是像这样的身体检查或评估,但罌粟通常会在场,而且他也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所以没什么交谈。根据以前罌粟给他的讯息,他一直以为干戈是个极为沉默又不喜于交谈的人,但就他现在的谈话来看,他其实蛮愿意说话的啊? 干戈看着青志看着自己,踢了踢脚,思考一下。 「吵架的时候我不会和玉帛聊聊,我会跟她说对不起。」 「不聊聊就直接道歉?」 「嗯,因为玉帛会不开心。」 「呵,」听到这话,青志不小心笑了出来,「玉帛会生气,但是,你不会生气吗?」 「嗯......,」干戈又思考了起来,「我会不开心,但是玉帛会更不开心,玉帛不开心,爸爸和妈妈就会不开心,现在的话,是罌粟会不开心,所以我不能不开心,我要道歉,不然我会被打。」 「被罌粟打?」 干戈摇头,「罌粟不会打我,因为我都有道歉。但是以前,如果我不道歉,妈妈会打我。」 青志听到对方这样讲,心里感到讶异,他竟然无意间的知道了这样的事实。罌粟知道这件事吗? 这件事怎么观察都观察不出来吧?得干戈开口说出来才会知道。 看着他,青志思考一下,动身移到他身旁坐下。 「干戈我问你,嗯......你觉得罌粟会打你吗?就是,如果你表现不好的话。」 干戈想了一下,点一下头,但是后来又连续摇了几下头。 「应该不会,但是我不确定。」 「嗯,我跟你说哦,干戈,罌粟不会打你,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跟你以前的妈妈不一样。或许你在很小的时候被他打过,但那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小,他不知道,但他现在不会了。」 干戈看向他,「但是我知道罌粟会讨厌我,如果我表现不好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妈妈以前也是这样啊,」干戈说的理所当然,露出了你怎么会不知道的表情,然后他又把头转回前方,「而且我知道罌粟现在已经讨厌我了。」 青志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背,「不会的,罌粟没有讨厌你,他只是暂时在生气而已。」 干戈将背松了下来,驼着背,因为他很沮丧。 因为他觉得罌粟生气久了,还是会讨厌自己。 「可是我不想他生气,我就是因为不希望他生气,才把毒品带回来的,但是他还是生气了,我不懂为什么。」 青志轻声回答,「因为他不希望你受伤。」 干戈听到了,但是却无法理解,为什么不希望自己受伤?为什么自己受伤他要生气?他有好多好多个疑问,但是不想一直烦着青志,所以他又选择闭上嘴什么都不说。 他不希望青志也生自己的气。 青志见了对方这个反应,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伸手摸摸他的背,「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都会听你说的,也会回答你。特别是那些,你不敢跟罌粟说的事,因为,我也不希望你受伤。」 干戈听了这段话,转头看向他。 青志对上对方单纯又善良的双眼,「身体受了伤可以很快就痊癒,但是这里,」说着,他指了指对方心脏的位置,「这里如果受了伤就很难痊癒了。」 干戈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 青志摸摸他的头,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两人不知道的是,门外有个男子已经将他们的对话都听进耳里了。 罌粟看着前方的地板思考了一下,抱着胸离开原先靠着的墙。 佔有慾使他的面庞扭曲,带着如紧盯猎物的野狼神色,他咬紧牙根扯着冷笑的暗哼一声。 第六章 02 保守派的人藉由卡门想与罌粟见面,但卡门以保护杀手为由拒绝了当面见面。 保守派也没有死缠烂打,只是表示希望他无论如何都能好好考虑这件事。 卡门说要长期合作或永续签约这件事,她还得跟他确认。 他们笑着点头说能理解,并把下次任务的订金放在吧檯上便瀟洒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走出店面为止,卡门才绕到前方他们刚才待的地方东摸摸西看看,确定没有监听器、针孔摄影之类的东西。 罌粟这时才关上通讯器,而方才的画面和过程他当然都由监视器旁观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要和政府合作吗?」玉帛在他身旁,摇头晃脑着,不时地趴到他身上。 罌粟吸了一口气叹出来,把机器收到盒子里。 「我还在思考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被政府支配,他们太会操弄一切了,要顾及的面相又很多,况且,他们说翻脸就翻脸,这是最难搞的事。」 「那现在要做什么?」 「报仇啊,毁掉革新派。」 「报什么仇?」 罌粟顿了一下,笑笑,「没什么,呃......你哥的腿啊。」 「葛格的腿?这有什么好报的?」 罌粟只是耸一下肩,靠在沙发上。 革新派那头正为了要拿回海洛因和古柯硷商讨对策。 保守派一下子就接到他们的联络,约了个时间要来场面交。 卡门在隔天将资料交给了罌粟。 「他们的要求任务是,保护交易人员和卧底。」 「卧底?他们还派卧底?好好做个交易有很困难吗?」 玉帛嘲弄的说。 卡门笑了一下,「这就是他们的生态,他们当然想尽办法凹到越多利益越好。」 罌粟也笑了一下,摸摸玉帛的头,「你在装傻卖萌啊?小天使。」 玉帛衝了他一个微笑,然后故作不开心的将头撇开。 「对了,他们还有说,如果有动静再杀人。」 卡门提醒了罌粟。 「蛤?你在开什么玩笑?当然要杀一下人啊。」 这吸引了干戈和玉帛的眼光,玉帛又看向卡门,「他脑子坏掉了,说是要报仇。」 「报什么仇?」干戈这时疑惑的提问。 「你的腿啊,」玉帛看他,「罌粟说的。」 干戈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罌粟见了,抢在他说话前开口,「我是开玩笑的。」 干戈和他对上眼,他立马将视线撇开,故作没事的看向玉帛,「如果是你的腿,这个仇我就一定会报。」 玉帛发出讥笑声,用力拍了罌粟的胸膛一下,两人在一旁打闹起来。 干戈看在眼里,也说不得什么,只是怯怯将头低下,然后又把脚缩到沙发上一个人窝着。 反正不是第一天了,在惹罌粟生气那一天,他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卡门看着眼前的状况,悄悄来到他身边,「罌粟是开你玩笑的,别放心上,他是真的要为你的伤报仇。」 干戈对着她,只是浅浅一笑,但是心里的难过自然是没有消掉的。 其实他昨晚也撞见了那一幕。 罌粟吻了玉帛的那一幕。 以前两人的互动也就是那些,摸摸手、牵个手、抱一下之类的,但昨晚,他却看到两个人在睡前、在房门外,给了对方一个吻。 他不知道是谁主动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是玉帛没有拒绝,罌粟也没有拒绝,这代表两人大概是情不自禁。 干戈原先是要去喝个水,但是开门撞见的一霎那,他便立马被吓到退了回去。 他已经忘记自己的口渴,也忘记自己怎么突然跑到门边去,一整晚都睡得不安稳,任何一点声音都使他竖起耳朵认真揣测、认真听。 玉帛是不是和罌粟回房间了?还是罌粟去了她的房间了?他在心里头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虽然没人教过他这些东西,但是从电视上或其他管道上,他也知道如果两个人一起回到卧室会发生什么。 他很想听到点什么来确认最终的走向,但是同时也很害怕他真的听到点什么,那岂不是等于他们已经确立关係了? 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夜未睡。 看着罌粟从沙发上离开,而卡门也回去了,干戈悄悄凑到玉帛身旁,开口问她。 「最近都没有要暗杀罌粟吗?」 玉帛瞥了他一眼,继续吃着桌上的核桃。 「干嘛啊?不急啊。」 干戈点点头,发出哦的一声然后安静下来。 「之前不是你教我缓缓的吗?现在又急着要杀他。」 玉帛看着他,「你是怎样啦?很奇怪欸。」 干戈表示没事,他只是好奇而已。 罌粟这时又走回来,他只好赶紧退回他原本的位子,不想打扰他们两个。 罌粟却让他别跑那么远,招招手要他过来一点,「亲爱的,我们要谈谈任务的事情,你到那里会听不到。」 干戈只好乖乖再移回来,坐在离罌粟有点距离的旁边。 第六章 03 任务当天,干戈和玉帛穿着任务服,戴着黑色面罩遮住口鼻,按罌粟的计画开始。 跟随保守派三名人员来到港口边的工厂仓库去,他们被要求躲在二楼的铁踏板上,当然,是在几箱高大的货物之后。 会选定在这里,是罌粟的提议,因为这里没有监视器,所以对党派之间想搞事比较方便。 不过表面上他是为了保守派的名誉好,但事实上,他当然别有用途。 过上许久,几人听到外头远处传来的汽车声,渐渐逼近到门外,然后消熄下来。 玉帛看向干戈点个头。 罌粟也用对讲机提醒二人。 仓库的大铁门被拉开,革新派所派遣的一名人员也进到这里。 他握紧手中的手提铁盒,用另一隻手抱着,紧张兮兮的东张西望。 保守派的三人见到对方走来,似乎也倍感讶异。 玉帛见状,小声地笑了一下,「果然吓到了吧,哈哈哈。」 「我们就看他们打算做什么,静观其变,」罌粟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干戈没在注意听二人的对话,而是小心谨慎地在原地蠕动,吸引了玉帛的目光。 「你是在动什么啦?」她小声地叫他。 「我看不到他们在干嘛。」 「你又不需要看,等罌粟指示不就好了吗?」 「你们两个人在稀稀疏疏什么?」 「葛格啦,他不知道在干嘛?」 「我哪有,因为罌粟要我们静观其变。」 「你这样只会让......。」 显然的,孩子们对于出任务已经习惯了,相较于前几次的谨慎和过度紧张,这次的表现是自在多了,但是,也同时松懈过头了。 罌粟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制止二人,「请你们专心,好吗?」 随着罌粟的训斥而来,两人也注意到下方的三人有了动静。 耳麦传来声音,使三人立马安静下来专注倾听。 多亏于罌粟事先请保守派的三人装戴上窃听器,四人包括卡门,才得以听到完整的对话内容。 「为什么是你?」 「我不知道,玄武会的老大特别指明让我来,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顿一下,他说,「所以这里面还有我这段时间蒐集的一些资料和证据,以防万一。」 「你知道我们的计划吗?」 保守派的卧底摇了摇头。 「我们当然不可能把毒品交到他们手里,原先是打算在交易之后将对方杀了,拿走地契、地权和毒品。」 卧底见状,叹了一口气低下头。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们当然不可能杀了你,也更不可能让你空手回去,你直接和我们回去吧。」 「不,这样我们以前博取他们的信任就白费了,」说着,他倒退一步张开臂膀,「你们开枪打我吧,偽装成你们杀人未遂,抢了东西。」 三人顿了一下,对他比个手势让他等着,然后围成一圈讨论起来。 许久,他们才回过身去,中间的那个人开口对他说了声抱歉。 卧底摇摇头,将东西交给他们,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开。 左边那一位得到中间的指示,从兜里拿出了枪,瞄向对方的左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板机即将扣下的那一刻,从上方直衝而来三发子弹,精准的贯穿三人的额头。 不到一秒的速度,三人连话都来不及说出,视线从平视眼前直上到天花板,一阵黑而来,已经毫无意识的仰倒在地上了。 力道之急,他们的后脑勺甚至磕破了,脑液混杂着血丝从隙缝渗透出来。 卧底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有一霎那还以为是自己中枪了,用双手摸索自己的身体,确定无碍后,才错愕的回过身去。 原先站着的人毫无动静的躺在地上,使他不可置信的颤抖走上前。 三声被消音的弹火一过,仓库迅速地回復死寂,他甚至连子弹方向都未见着,怎料同党就这样死光了? 他倏地抬头,大范围的扫视所处空间。 一楼空旷无比,二楼的铁板上只有几大箱货物,他侧身、后退、前进,想看清楚箱子后是否有藏人?然后,便静悄悄的往方才进来时的门口靠近。 毕竟,场子是保守派选的,说不定他们还有其他的人在附近,三个人被狙击了,也许就是因为他们拿了地权等这些东西。 所以保命至上,他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满身是汗,时不时回头,以确定身后没有突然蹦出的人袭击自己。 精神紧绷的倒退着,明明仓库内是一片空旷和寂静,但他却是惊弓之鸟般地紧张不已。 就在他逼近门口之际,以为自己的生命得到一丝拯救,他加紧脚步的靠近。但中间的铁闸门却轰的被打开,以一名女子为首,四名男子跟随的队伍却走了进来,威风的出现在他面前。 卧底见状,立马上前对女子敬礼,并装模作样的毕恭毕敬起来。 「朱雀姐,你、你怎么来了?」 或许是一开始就心里有鬼,他直觉方才的暗杀和眼前的女人有关,组里会派他一个不重要的小弟来交易,大概是已经察觉了自己的身分是个卧底,恐怕,眼前的几人也是被派来杀人灭口的? 糟糕了,他在心里想。 保守派三人已死,地契、地权、毒品没一样交得到他们手里,自己还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他退了几步,心里盘算着各种主意。 但没几个是可行的,若他们真是来要自己命,他想他是肯定逃不过一劫了,不过既然如此,那乾脆来赌一把。 「朱雀姐,你们来得正好,刚刚他们正打算攻击我,想要连我们的毒品一起抢走,但是,他们被别人狙击了。毒品、毒品还在那边呢,我这就去拿给你们。」 说着,他赶紧的跑向尸体的方向,并将三人手中的毒品和装有地契的箱子拿来,顺便拿走他们衣内的通讯器。 趁着背对几人之时,他悄悄将通讯器打开录音放进衣内,然后拿着几个箱子起身。 干戈远远的,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心里觉得奇怪,所以,他转头看向玉帛。 但玉帛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保持着原先偷看的姿势,继续观察楼下人们的交谈。 干戈于是把头又探回去,思考着自己是否有看错方才的画面。 如果罌粟让他们杀了保守派的人,是不是代表他们现在和革新派是一国的?他这么想着,但却得不到解答。 「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刚才看到你的时候,你是空手想要离开的样子?」 「抱歉,朱雀姐,因为我见到他们被狙击了,所以担心受到波及才想要先离开的。」 朱雀听了伸手拿过东西,一双眼写满怀疑的盯着他。 她低头确认东西的外观,然后便退了一步让四名男子站在自己身前。 「就在昨晚,有人向我们告密你是保守派的卧底,你对这个说法有什么看法?」 男子闻话顿了一下,轻轻笑出声,「朱雀姐,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我一向对老大忠诚卖命,这个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千万别听信那些毫无证据的话啊。」 朱雀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你还是放弃狡辩吧,你以前对老大再怎么忠心都改不了你是卧底的事实,对方给了我们有利证据,证明你这段时间背叛组里的的所有事,你们保守派有的是卧底,不代表我们就没有,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着,她抬手拍拍面前两名男子的肩。 枪声响起,硬实的地上赫然多了具冰冷的尸体。 朱雀穿着高跟鞋跨过对方的遗体,然后提着铁箱来到三人的尸体旁。 并让部下检查他们身上是否有对讲机或任何通讯器。 在得到已解决的回覆后,她微微侧过头,对着小型对讲机说话。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企图了吧?帮助我们你想得到什么好处?为什么你会说这个毒品放在你那边有一段时间了?你是保守派的人吗?」 语毕,回应她的却只有一阵沉静,以为是没有问到对方的核心问题,她只好继续开口想要套到点有用的东西。 「还有,密码是什么?以及你的身分,老大说任何帮助我们的人他都要好好奖赏,告诉我你的身分,我们才能报答你。」 这时,另一头传来一名男子的轻笑声,带点轻蔑和轻浮,这使得她微微促起眉头。 「有什么好笑的?」 「我确实知道密码。但是为什么帮你们?哎呀,这倒是个好问题,大概是因为我和你们有仇吧?」 「有仇?有仇你还帮我们?」 「嗯,不过别担心,我还是会告诉你们箱子的密码,只不过打不打得开,就得看你自己囉,亲爱的。」 「密码是什么?」 「......一名曾被你杀死的,修女的生日。」 「修女?我不记得我有杀过任何的宗教人士。」 「......原来被杀的人对你们来说是这么平凡又毫无意义的人物啊?你们却不知道你们杀的人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毕生的挚爱,唉,这点倒是和我有点像,我都该开始反省我的工作内容和存在价值了......。」 朱雀沉默,用力吸了一口气,隐忍的吐出来,「别和我废话了,我没有那个时间和你耗,我就问你,密码到......什么?」 话未说完,她就硬生生地被打断,注意到面前在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人,她讶异又惊恐的看着他并倒退几步。 四名部下立马绕到她身前挡着。 朱雀咒骂声脏话,「把他杀掉,」她对着部下说。 但是就在她刚说完话,左边两名男子却随着枪声相继倒下,三人吓了一跳,纷纷立马回身,且同时将枪指向身后的人。 不过,同样的结果,在未开枪之时,剩下的两名男子也中枪倒下了。 朱雀看着面前蒙住半边脸的女子将枪缓缓放下,皱着眉又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男子。 「你到底想怎样?」她对着对讲机说。 「没有啊,就是玩玩而已。」 「这就是你想要的报酬,是吗?你这样做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的,我们的组不可能轻易饶过杀害我们组员的人,就算你有保守派撑腰也一样。」 朱雀说着,看向地上保守派交易员的三人,「况且,我猜那三个人也是你杀的吧?你这样做,只是自寻死路而已,别开玩笑了。」 听着,罌粟轻轻笑了起来,「不会的,你不懂吗?对我来说,最好的报酬就是你们两派之间的廝杀和仇恨越来越深,这就是最令我开心的事了。你们等着为了杀害交易员三人的命付出代价吧,而保守派,肯定也会因杀害你们而得到报应的。现在,我得向你抱歉,因为你得成为这个计画的牺牲品了。」 朱雀听了,气愤的哼出一口气,然后看向玉帛的方向。 「哦不,我不需要向你道歉,毕竟当时就是你密谋派艾努维卡杀害了吴翊雯,一命抵一命?」 「艾努、维卡?」她小声的重复着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并紧张地盯着玉帛。 但玉帛没有举枪,反而是伸手向她示意身后。 朱雀皱着眉迟疑的回过身。 当她再次看向正前方时,视线只对上干戈瞄准自己的幽黑枪口。 半晌。 看不见子弹,枪声只听到一半,朱雀甚至连脑门被贯穿的滋味都没有感觉到。睁着失焦的双眼,缓缓的,倒在后方地板上。 手中的铁箱喀的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的耳麦里传来一阵雾雾的掌声,玉帛轻轻压住然后对罌粟说话。 「这样,任务就完成了吗?」 「你们有记得换枪吗?因为子弹不一样哦。」 干戈点头,他知道罌粟能从监视器看到。 「有,」玉帛说,「话说,艾努维卡是谁啊?」 罌粟无视了女孩的问题,「把尸体留着,东西拿走吧,他们自己会来收尸。」 兄妹二人闻话,应允后便赶紧离开了现场。 罌粟关上了视频画面,暗暗说了句,「现在就等拿到地址了。」 第七章 01 渐渐改变的三人关係 干戈今天一早,天还未亮,就被罌粟的声音赶着出任务去了。 他当时正睡眼惺忪,连声音都还细哑着,被对方那股拉力拉去刷牙。 凝视镜中的自己,他就纳闷了,这不离任务执行时间还久吗? 「你要不要做一下心理准备?要不要熟悉一下环境?要不要架设枪枝?要不要观察一下周围?」 随着自己不断的点头,干戈在被半强迫半说服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还是乖乖拿着东西出门了。 被推出门后,他踉蹌了一下,还差点没站稳。 罌粟原是打算将对方扔出去就关门的,但注意到对方没站稳的姿态,又把门拉了开来,多看一眼确定他没事,才扣的一声关上门。 干戈用两手抱着装了枪枝的袋子,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就像是甚么事情都没搞清楚就被提出家门一样。 虽然觉得事有蹊蹺,但也无可奈何。 把东西提在手中,他吸了一口气叹出来,整好姿态,便转身离开了。 玉帛穿着一条内裤,披着一件外套,许是被两人的动静吵醒了,右手揉着眼睛,默视眼前的一切发生。 边放下手,她边含糊地开口,「葛格出去囉?」 罌粟笑了一下,静静地望着门板回答,「对啊。」 语毕,又立马收起毫无意义的笑容,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惯性微笑也算是种职业病吧?大概。 玉帛看着面前男人的背影,悄摸摸地环抱住他。 罌粟回过身,回应对方的示好,将双手搭在女孩的背上轻轻抚摸。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的。」 玉帛摇摇头,「睡不着了。」 罌粟发出轻微的哼笑声,「那我陪你回去吧?」 玉帛思考,然后点头。 罌粟松开了她的身子,看向她,露出了你不走吗?的表情。 玉帛这才乖乖的回身,勾住对方的手一起回房去。 这次的任务不难,只是远端狙击个偷情的女人,算是相当平凡的小任务。 这种东西甚至不被他们称为任务,因为只是举手之劳。 视委託人的背景而定,有时罌粟会跟,有时不跟,后者居多。 因为现在的两党战争进入计画时期,两边没什么行动,都在算计着往后的步骤。 罌粟便让他们接点小试身手,别因此怠惰、退步,忘却手感和俐落度。 干戈看着远方的人已倒卧在原地许久,缓缓收起东西离开。 偷情真的会导致丧命吗?干戈在脑子里想。 委託人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才决定来找他们的? 忌妒?吃醋?背叛?佔有?惩罚? 爱情可真有如此魔力,将一个人催化到这般境地?变得不像自己,变得疯狂着魔,变得丧心病狂。 甚至,需要用一个活生生的性命来做献祭。 真是如此的话......干戈想着,突然的顿下脚步,好像......可以理解? 他抬头看了广阔的天空思考一下,便摇摇头继续往回家的路上前进。 但是,因为爱人的背叛而杀了爱人,这样岂不是亏大了? 这是他在放弃和自我辩解前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 但是因为不重要,所以他就没多纠结下去了。 回到家推开门时,干戈发现外头没半个人影,只有空荡的房间。 他张望下,想着罌粟该不会是睡回笼觉去了吧?真是,赶自己出任务,却睡大头觉。 退下身上的东西,他有规矩地将袋子放回原本的位子,再用抹布将外袋擦了擦,然后将枪枝拿出来,到库室把它们拆解开来放好。 动作之小心,就是怕吵醒了罌粟和玉帛。 但是因为这种情况实在是诡异的令人发慌,所以在经过两人的房间时,他还是留心的望那看了眼。 三人的房间除了罌粟的之外,都不是绝对隔音的,这是为了防止出事时,有人吶喊和求救其他人没听到。特别是,若房门没关实,那声音是百分百会外漏一些的。 这也正是当干戈靠近玉帛房间时,吸引他上前探看的原因。 房门半掩,飘摇一丝香气。 玉帛的房间干戈不是没去过,在女孩进入青春期成熟起步时,就开始爱打扮自己。 有点扩香或香水什么的都是正常,干戈以前就注意到了。 但再靠近些,他找到了让他感到怪异的源头,那如流水虚潺淌出房门隙缝的声音,竟是出自于不可描述和入目的场景。 交叠拥吻的男女,恋淫交织的激情,不断衝击而来的震撼。 干戈被震得近乎忘了呼吸,定着气息,直到生理的求生反应抗议得表现出不适,他才顿吸一口气,连忙倒退了好几步。 摀着嘴巴,他瞪大双眼盯着眼前的房间门板,就像其为甚么怪物似的,在胁迫自己的生命。 定格许久,脑子一下接收的讯息太过震撼,他一时还无法理解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先有反应的,是身体本能。 不知为何,泪水一下子的低落在手上,他放开捏紧嘴巴的手,先将眼泪擦掉。 虽然他早就知道罌粟和妹妹好上了,但是他还没想过两人会用这种方式坚硬的向他宣告此事;虽然他就早知道罌粟和妹妹有一腿,但是他也没想过原来直接性的画面是如此伤人和衝击。 而且,他现在想起来了。 罌粟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兄妹俩用有香味的產品呢? 可见,他以前闻到的,都不是玉帛的味道,定是罌粟的。 可见,罌粟以前就常到玉帛的房间陪她过夜了,不然味道怎会浓烈的就像是附着在这个房间似的。 而且,这应该是罌粟为了玉帛特别买的香水,只有在和玉帛独处时用上,不然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他怎么可能以前没闻到过? 无奈的哼笑出声,嘲讽了自己一番。 干戈知道自己很傻,但他没想过原来还不是普通的傻,是非常傻,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程度了。 不只愚蠢,还很无知,而且又不识相。 他们俩都摆明这么多的暗示给自己了,他竟然需要经歷现在这样的境地才可以被点明? 这真是太蠢了,干戈想着。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像以前一样继续一个人。 对,就是像以前一样。 他又不是没经歷过。 但这样想着,偏偏又戳中他的伤疤。 他低下头,静静啜泣起来。 罌粟以前说过,杀手要绝对的理性,不可以有私慾和感性,所以兄妹俩是不被允许掉眼泪的。 但是,干戈现在才没心情顾那么多,因为他一点都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明明很大不了,搞什么。 为什么这种事永远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他永远都是被落下的那一个? 在原地顿上许久,他又无法给自己一个这是误会、这是假的的理由和说服。 也不想待在这块是非之地,赶紧的,他乾脆扭身逃到二楼去了。 第七章 02 和罌粟跟玉帛闹僵后,干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天台度过的。 说是和他们闹僵,其实严格来说,更像是他单方面的闹脾气而已,他们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们甚至连他在闹脾气都不知道。 玉帛时不时还常常跑到他房间里跟他聊天,躺在他床上老半天东扯西扯,见他不回话,以为他在忙或心情不好,问了几句还是不回话,她就会说「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就跑了;罌粟时不时也常常来到他旁边跟他说话,绕在他身边老半天间话家常,见他不回话,以为他做运动认真或专注在自己的事上,问了几句还是不回话,他就会说「忙完的时候来找我哦」就走了。 根本一个样,干戈在心里想,情侣两根本就一个样。 一样的烦人,一样的死缠烂打,就跟你们表现出我不开心了还一直来烦我。 他平举着对准远方的标靶。 轻轻吸一口气,再以稳定缓慢的速度呼出来。 然后,一发、两发、三发......一枪一枪精准的射中三个不同的标靶准心,再将枪放下来。 看着面前的结果,他显然感到相当满意,轻轻勾起嘴角的微笑。 一旁突然传来掌声,吓了干戈一跳。 转头见到罌粟站在楼梯口笑着拍手,他立马收起笑容,故作没事的将枪缓缓放到旁边。 「欸,不是吧?我来你就不练习了?」 干戈坐到一旁的长板凳上,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 虽然被吓到,虽然面无表情,但惊吓之馀,他其实蛮高兴罌粟特别上来看自己。只是,想到玉帛的事又很生气,他错乱的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反应,下意识地就退到椅子上了,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觉得难为情吧? 毕竟他很少被别人夸奖。 罌粟看着对方的反应,抱着胸走来,也坐了下来,就在他身旁。 干戈见状,便悄悄地往反方向移了一点。 罌粟瞧他一眼,又往他那里靠去。 干戈只好再挪一点距离。 罌粟又上前弥补两人的间距。 就这样一退一进,两人一直地往同一个方向靠去,整整的从中间一路退退退,退到了最边边,直到没位子去了。 干戈紧张的看着左边椅子的边缘,再看看身旁的罌粟。 罌粟依然是带着一张笑脸,亲切地看着他。 「你想干嘛?」 不得已,干戈只好开口说话。 哇,这真的是相当的了不起,罌粟露出佩服的表情看着他,但却是佩服自己。 能让干戈说话,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一件事,若不是情况紧急,干戈是不会随便开口发声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呃......狗急跳墙,对。 罌粟笑着凝视他,相当享受两人现在的状况。 说实在话,相较于玉帛那种主动奔放又黏着自己的个性,他还是最喜欢看安静的干戈被自己逼到进入各种窘境时的表情。 有点害羞、有点慌张、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可爱,像隻看着人类的手逼近而不断张望退路的猫咪。 「真的是可爱死了,干戈,」罌粟笑着上前紧紧抱住他,吓得对方是一个抖动,惊恐地想挣脱这个禁錮。 「你到底想干嘛?」 「唉呦,你不要老是幻想我会对你干嘛啦。」 干戈闻话,只是疯狂地扭动自己想要逃脱。 但就像被隻八爪章鱼用吸盘死死黏住似的,他却怎么甩都甩不掉那监禁自己的囚牢。 罌粟最终放开他时,他马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嚕嚕嚕得又退到一旁墙角,活像个受虐儿一样。 罌粟看着他,只是无奈地笑着。 这孩子到底是真讨厌自己?还是只是不喜欢肢体接触?亦或是......说不定还有别的理由?不晓得。 他今天上来找他,只是觉得自己还是得适时的关心一下他,毕竟,从上次的干戈自割大腿事件后,两人的冷战也是随着时间的游走淡去罢了,双方并没有好好交谈过。 罌粟能察觉到最近自己和干戈越来越疏远了,虽然干戈以为罌粟没有察觉自己的不愉快,但其实罌粟知道干戈是有意识的,刻意的在疏远自己。这可不是他所乐见的事情,而干戈不只被动又迟钝,常常搞不清楚人际关係之间的因与果,自己不主动表示点什么,他怕对方只会越走越歪,脱离自己的控制。 这才是他心中真正害怕的事。 看着干戈缩在墙角低头玩弄手中水壶的带子,罌粟走向他。 干戈听到声音,便敏感的抬起头,露出警戒的样子。 看到这种景象,罌粟心里其实是很难过和心疼的,这代表这孩子在这里生活得不安心,他不信任自己。明明以前,他看到自己走向他,都还会露出开心的笑容。说实在的,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确实该付绝大部分的责任。 顿在对方面前,罌粟摸摸他的头,然后凑近他的脸。 「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吗?」 干戈凝视他阵子,然后摇摇头,「不要,」他说,并且转身想离开这里。 但罌粟却伸手撑在墙上挡住他的路,「那你至少跟我说为什么。」 干戈转头看他一眼,只是沉默的蹲下来,想从空隙鑽出去。 罌粟抬起脚踩在墙上,把手往下移,用手和腿把他夹住。 「那就不可以不要。」 干戈被卡在中间,蠕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放开我啦。」 罌粟摇头,「跟我聊天,或是说不要的理由,选一个。」 干戈停顿了一下,回头想看向他。 罌粟只得放开对方身子。 站好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因为我不想跟你聊天,这就是原因。」 说罢,他转身走向门口。 但罌粟更快,抢先他一步来到门口。 干戈对上他的双眼,看对方带着一脸冷静到有点机车的表情将门关上。 他近乎是被对方逼到快发火了。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不知所措。 因为不知所措,所以才用愤怒和高分贝来掩饰。 「你到底想怎样?要我回,我也回你了,要我讲,我也讲了,你还想怎样?」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跟我聊天。」 「不想就是不想,不想就是原因,就是因为我不想,这就是原因。」 罌粟看着对方讲话的样子,不为所动,就好像对方说的话没有讲进他的心坎哩,没有说服他一样。 干戈见状,只是和他对视几秒,转身走向长板凳。 拿起长枪,他再走回来,用双手托起枪把,平举的对着罌粟。 「走开。」 罌粟看着对方的样子,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很好,告诉我原因,开枪射死我,选一个。」 干戈只是重复了一遍,「我叫你走开。」 「不想说的话,你可以选择杀死我。」 干戈闻话,喀的一声将枪上膛,瞇起一隻眼睛,瞄准对方的喉咙。 半亩,枪声响起,震耳的一声爆裂音,随着子弹贯穿而出。 罌粟转头看向脖子旁的门板被射出的一个洞,他皱眉再看向干戈。 「这么近你射不到?我不相信。」 干戈只是洩气的将枪扔到一旁地上,双手抓着头发焦躁的走到一旁女儿墙前。 蹲到椅子上,缩成一团,就像是逃避似的看着对面远方的大楼,大楼在云雾之中飘渺,好似一切是浮景,只是海市蜃楼。 罌粟看着对方的反应,顿在原地许久才缓缓走向他。 「我跟你说个故事,好吗?」 他说,然后将手搭在干戈的背上轻轻抚摸。 见干戈没反应,他便在他身旁坐下,轻轻把背靠在墙上,将头靠在他身侧。 周围的风盘旋的轻巧,罌粟感受着对方身上软软的体温正小心翼翼的攀爬上自己的肌肤,思考着开如何的同时,他也有些开心的享受着这份只属于他们的悠间与舒服。 他闭上眼,缓缓开口。 「以前,有个小男生在孤儿院长大。他没有爸爸和妈妈,也没有朋友,就算身旁有很多人和他一起生活,有人照顾他,但是他仍然觉得很空虚,很寂寞,他每天都很害怕眼前的东西会消失,身边的人会离开他。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说着,他顿下来看向干戈。 干戈放空的望着前方,也不晓得听进去没,但是罌粟知道他有。 所以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他自问自答。 「那些快乐、幸福、欢乐,他知道不管他拥有多少东西,这些东西有一天终将会离他而去,以任何一种形式。这个男孩理解这点,但他却一直说服自己,这不一定是真的,他常常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因为这些都还没发生。但是在他长大之后,他却渐渐地发现这件事是真的,因为他经歷的每一件事都更加坚定他的这个想法。」 干戈悄悄的头些许侧过去,用眼睛瞄向罌粟。 他发现罌粟虽然掛着笑容,却神情忧鬱,似乎有些无奈。 「曾经照顾他的修女被杀掉了,她离他而去。杀掉修女的男人收养他了,男孩却亲手杀掉他,他也离他而去。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那个男孩深爱着他,那个收养他的男人。儘管深爱他,他还是亲手杀死他。」 罌粟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着对方这个样子,干戈也不自觉的感到心里一阵苦涩,甚至对于自己待他如此冷淡有些愧疚。 他将身子转向,面对着罌粟,并放下脚坐了下来。 「男孩将他视为自己的父亲,将他视为自己的爸爸,期许自己将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挚爱,唯一、重要的人。他甚至为了他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了他,不要了自己死里逃生的那条命,回去救他。但是,到了最后,却是男孩亲手杀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干戈凝视着他,静静看着他的双眼。 然后他摇摇头。 罌粟转头,双眼盈满泪水的看着他。 轻轻啟唇,他带着微笑却说不出半句话。 「......因为......。」 干戈因此开口说出心中的猜想。 「因为男人跟他说,我有妻子了,我甚至有两个孩子。因为男孩觉得男人背叛了自己,而且不只一次,所以男孩便杀了他。」 罌粟看着干戈,咬上了下唇,然后点点头。 「对,没错。但是,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他说,然后吸吸鼻子,「在他死时,我跟他之间的误会始终没有解开,这才是我的重点。」 干戈静静凝视着他。 「因为我在赌气,所以我没跟他做任何告白。他到死前最后一刻,也同样没给我任何表白。他其实很爱我,但我一直都不知道,直到他死后的几年过去,我才渐渐明白这件事。在以前的生活时,因为我一心想着成为他的唯一,所以我忽略了很多的事情,我没发现他给我的所有暗示,他对我的所有照顾和爱。他其实一直都在让我知道他有多爱我,但是我因为得失心太重所以都没发现。」 罌粟轻轻擦去自己的泪水。 「因为我经歷过这些事,所以我不想让你重蹈覆辙。你懂吗?我就是和艾努维卡有太多误会没有解开了,所以最终才会那么的悲惨,我们连道别都没有做到。我甚至是带着仇恨的双眼看着他最后一面。」 罌粟轻轻摸上干戈的脸庞,「干戈,我们之间只有我们,我们就是彼此的挚爱,容不得任何的误会或心结,你懂吗?」 干戈犹豫,微微蹙眉,但却轻轻点了头。 「你、我......和玉帛?」 或许是因为突然多了个原本不在谈话内容的人名,干戈露出有些唐突的表情。 「我们三个这样一起生活下去,不是也很好吗?」 干戈闻话,感到有种不和谐感,但还是又乖巧的点点头。 因为不可否认的,确实,现在三个人的生活蛮好的。 安详、平和、充实、又简单。 是吧? 干戈在心中向自己确认。 不,这并不好,因为三为基数,干戈知道连偶数四人都不见得能双双凑对了,更何况是必有一人为多馀的三。 但是,罌粟都这样说了,一定是没错的,干戈不会相信自己的想法胜过别人的。 「我不希望我们最后也像我和艾努维卡一样,变得形同陌路,我不想失去你,干戈,也不想让你失去我,因为我爱你,干戈。」 干戈点点头,但其实没有认真听进去,因为他正在思考着别的事情。 一开始听得都还满好理解的,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最直白又简单的几句话,他却觉得最难懂。 罌粟看见干戈露出陷入沉思的脸,就像是在另一个空间似的,便停住嘴巴然后拍拍对方的手。 「你好好思考一下吧,天也快黑了,别着凉了。」 然后,他便起身走向门口去。 干戈仍维持着一样的姿势,静静凝视罌粟方才坐着的地方发呆。 罌粟步入阶梯时,悄悄回头望向干戈一眼。 然后,他便笑着回过头。 面上戴着一抹邪魅的微笑,丝毫没有方才那般令人怜悯的悲伤。 吸吸鼻子,他甚至觉得脸上的泪水有点多馀,嘲笑自己的翻过一个白眼,踩着轻快的步伐,他便愉悦地走下楼梯。 第七章 03 (上)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对罌粟来说。 时隔多年,在被艾努维卡收养之前的日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只会在梦境中出现的回忆了。 人、事、物,都模糊得就像是被云雾遮掩半分似的,线条稀疏又简陋到令人难以辨认。 草地的柔软、空气的清新、阳光的温暖,儘管忘却许多事,但是,有些事他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不只是强烈得令人难以忘怀,更是他自己不愿放下的伤痛。 今晚是三人潜进孤儿院的日子。 也是他时隔二十年后,首次回到孤儿院的日子。 凝视着手中的相片许久,他将其小心翼翼地收回日记本当中,再把日记放进一个有锁头的盒子里,安置在书架上。 然后步出书房,谨慎地将门锁上。 就是如此地将过往一层一层的锁上,深怕他人触碰,也深怕他人探索。 或许,他仍然放不下挚爱们一个个离去他时的痛苦吧? 罌粟不敢再去回想,也不敢去想像。 回想,是回想未来;想像,是想像以后。 在未来的那么一天,他是不是又要与挚爱永别。 要嘛,是那一天永不发生;要嘛,是他能回到最初的回忆之中,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在任务确定日的前几天,卡门告知他们现在的孤儿院已经不是外人可以进去的地方了。 不只是因为最近的几次衝突,革新派有了戒心之外,在更早之前,他们早已有了这样的措施。 在罌粟还是孩提时代时,革新派以政策为由,想资助孤儿院。 想不到,在派了几个人过来后,却是开始肆意的干坏事。 这也是吴翊雯竭尽心力保护孩子们的缘故,就为了不让孩子们被抓去贩卖或当色情產业的童工。 当时她还会开放给外人进来留宿,一方面是因为本性善良,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藉由外人的存在,来压制革新派毫不遮掩的胡作非为。 但吴翊雯死后,教堂孤儿院的管理者就换人了,也没有人再扯着革新派的后腿,他们索性关上大门,直接将孤儿院变成寄放小孩和毒品的转运站。 罌粟虽然干掉了专门管理孩童去向和孤儿院状况的朱雀,但上头还大有人在。 现下也不能以旅客的身分假装借宿,当时还让几人苦恼了一阵子。 将夹克的拉鍊拉好,罌粟转头看向房间的方向。 半掩的门后隐约传来谈话声,他回头瞥了一眼玉帛和卡门,见两人还在整装,便走向干戈的房间去。 轻轻推开门,他从渐大的门缝看过去。 青志正笔划着让干戈站好,干戈乖巧的照做。 在出任务前,他都会请青志来替干戈做些身体检查。 因为没有听到前半段的对话,所以他不知道两人是在聊什么,聊得十分尽兴。 他抱着胸,轻轻靠在门框上。 干戈裸着上半身,让青志用听诊器听个心跳。 男孩带着清澈的双眼,静静凝视眼前认真的医生。 结束,青志笑着抬头,摸摸对方的脸,「都正常,太好了。」 他将听诊器掛到脖子上,拿过床上的衣服递给干戈。 罌粟则在这时走了过来,伸出左手介入两人之间,一个侧身便阻挡青志想替对方穿衣服的举动。 干戈抬眼看向罌粟,靦腆的笑了一下。 罌粟仰仰下巴,示意对方举手,然后替他将衣服套过他的头。 青志见状,只是笑了一下回过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该开心他身体没事,还是该不开心?」 「怎么说?」罌粟回他。 「若他身体出问题,是不是就不用出任务了?这样不是对他比较好吗?」 说着,他提起袋子看向罌粟。 罌粟只是笑着凝视他,「所以我们才负责守护他啊。」 干戈穿上和罌粟同样的制服外套,然后拉了拉衣襬看向二人。 罌粟回头将手搭在他的后肩上,领着他走出去,留下看着二人背影的青志。 现在孤儿院的主管修女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住在里头顾着吃顾着喝,偶尔和革新派的高层见见面、开个会就行。 她掌握了革新派所有的交易日程、地点及人物,保守派是不可能从革新派那里搞点东西出来的,只好从这个立场模糊,只为自己利益和活命的人下手。 从她嘴里掏不出东西,也好把她绑着,好好搜刮一遍她的办公室,总会有点线索、笔记或资料。 因此,她就是这一次保守派和罌粟的主要目标。 罌粟拿着地图和行程表向两人确定流程。 干戈和玉帛聚精会神的聆听着。 夜晚的山风吹拂着车子,外头传来嘶嘶沙沙草叶摩擦车身的声音令人怪紧张的。 一路上的颠簸偶尔会让人与车子上下跳动,紧张的气氛总会让心脏随之震颤。 不远处山顶上的一幢房子,在黑暗中耸立的高大又庄严,随着树影的隙缝不时一闪而过几丝灯光。 玉帛从窗户不断张望着,对即将到达的建筑物感到万分好奇和兴趣。 罌粟出手轻轻压住她的头,让她别晃了。 「再晃我头都要晕了。」 玉帛给他一个嘿嘿的笑声。 干戈则沉静的将袖子、衣服什么的拉好,然后向上坐挺一下,舒展自己的背部肌肉。 当然,也是给自己这个电灯泡在不知所措中找点事情做。 车子缓缓的驶到铁闸门前停下,卡门转头看向三人。 干戈在罌粟的指示下跳下了车,按下对讲机,表示自己是送食材来的。 不过另一头却毫无回应,让干戈觉得纳闷的回头看向车内一眼。 但不久,远远的却传来脚步声。 鞋子踩在砂石地上的摩擦声在一片寧静中十分抢眼,若不是如此,干戈或许也不会注意到黑暗中有个烛火的小光芒正在靠近。 一名修女和小混混来到铁闸门前,小混混将一棍子敲在门上。 「你送什么来的?」 「嗯?这是你们的订单。」 干戈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收据,穿过闸门的缝交给他们。 修女接了过来,将提灯照在单字上查看。 三人呈现一片寂静。 阴风不断吹拂而过,奔窜过草坪的哀号着,冻得干戈牙齿上下打颤。 修女将吹到面上的头巾拨开,把单子交还给干戈。 一旁的男子看了对方的举动,便遥控打开闸门,并晃了一下头示意他们进来。 干戈向他们道谢,赶紧转身要回到车上。 「怎么那么久啊?」 玉帛看着准备上车的哥哥,不禁抱怨到。 「因为在检查订单,」干戈站在车外往里头打量着间距。 看了玉帛一眼,便长腿两跨,跨过坐在门边的罌粟和中间的妹妹的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此举吸引罌粟的注意,他对干戈一笑。 「你其实可以坐在我旁边。」 但干戈只是敷衍地给了一个微笑。 随着玉帛一边抱怨四个人挤在卡车前排不舒服,车子也被重新发动向前。 驶进孤儿院,车子来到像是后门的地方。 仓库似乎就在门口进去的地方。 罌粟看着外头的景色,因内心复杂的心情不自觉的感到口乾舌燥,伸出舌头轻轻舔过嘴唇。 玉帛则是双眼专注地盯着眼前,不想漏看一点路程。 干戈却看着罌粟因水液沾湿而晶莹剔透的双唇看呆去了。 到达目的地,罌粟转头看向两个徒弟,正巧和干戈的视线撞个正着。 干戈吓了一跳,故作无事的将头撇到另一边去。 罌粟笑了一下,伸手在他右耳旁弹个指,「别别别,别转过去,亲爱的,我们要下车了。」 玉帛看了干戈一眼,伸手压下罌粟横跨自己面前的手,然后推他下车。 几人绕到卡车后方的货柜门,罌粟将其打开。 两名修女和方才的小混混站在拱形的屋簷下看着他们,一手还拎着提灯,屋里似乎也有其他人在等待。 三人开始假装认真的搬起食材来,进进出出的。 干戈大概是装得最认真的,也是跑得最勤奋的,努力搬着一个个的搬运箱,尽可能的用速度和忙碌,来无视另外两个时不时就要肌肤接触一下的人。 直到货柜房中的东西到达了很明显地变少,他才就像是回过神似的,插腰站在里头纳闷。 罌粟这时也爬了上来,站在他旁边。 「你再搬下去,东西都要没了,大哥,」他小声的说,「我们计画都还没开始欸。」 干戈卸下紧绷的身体吐出一口气。 罌粟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准备开始,便将一个箱子搬了起来俐落的跳下车子。 「唉呦,嘶......。」 就在同一瞬间,他马上将搬运篮放在地上,痛苦的用手扶在腰上。 玉帛马上跑了过来,「你怎么了?」 「闪、闪到腰。」 罌粟露出快哭的表情,眉头紧皱。 一名修女见状,赶紧来到他们身旁。 「哎,我来扶你吧,大厅就在隔壁,那里有椅子可以休息一下。」 「谢谢你啊。」 罌粟说着,扶着腰缓缓走过去,但才踏出一步,就又痛得跪在地上。 不得已,另一名修女只好跟着过来,由两个人,一人一边来搀扶他离开。 干戈听着外头的动静,默默走到货柜房的深处,一次搬上两篮搬运篮往外走。 玉帛说想去厕所的声音传来,干戈走下车后,看了她一眼。 小混混在一旁指使一名修女陪她去。 干戈看着自己一个人被留下的窘境,双手提着篮子,他不知所措的张望一下。 小混混见到他,挥手让他赶紧把东西搬进去。 毕竟时间渐晚了,外头风又大,他剪刀石头布输了才被同伙赶出来监工的。三个人慢手慢脚的,搬的时候不认真,情侣又爱玩,还一下受伤,一下上厕所,是打算搬到几世纪去? 干戈对上对方恶狠的气势,只好乖乖照做。 另一边,玉帛跟着修女离开,经过大厅时正巧看到罌粟坐在长椅上和两名修女聊天。 两人似乎对他没什么戒心,还和他讨论起修女服的材质、设计什么的。 玉帛进到厕所后,像想到甚么似的回过身向修女招了招手。 对方疑惑的走了过来,「怎么了吗?」 玉帛只是摇头笑了笑,等待门自己关起来。 然后,她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支针,快狠准的捂住对方嘴巴顺手把布塞到她嘴里,一个转手便将她抱到自己胸前,将针插入她身体。 修女挣扎几下,便软倒在地上。 玉帛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弯下腰将她拖到一旁去。 回到干戈那边,他正在将最后的一箱东西搬进室内,放在储藏室的架子上。 大概是因为里头东西太多了,他又不晓得该放哪里,况且,熟识的人都不在身旁。他在一名小混混和修女的注视下,显得有些紧张。 一个不小心便撞倒一旁的纸箱,里头用塑胶袋装着的麵包全掉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小混混见状发出嘖的一声,便和修女一起上前捡拾东西。 「你赶紧再去搬进来。」 他一边不耐烦的赶着干戈,一边俯下身去捡东西,根本不晓得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搬了。 干戈看着这种情况思考了一下,侧身经过两人,小跑步的出了储藏室。 然后,他左右张望了起来,确认四下无人,便回身推着仓库的大铁门,将其关上。 「空!」的一声,铁门应声合起,干戈动作毫不犹豫的将门锁了起来。 里头传来两人拍打门板细小的回声,但隔音不错,要仔细听才听得见。 干戈拍拍手,转身走向大厅去。 他按照罌粟一开始的指示,隻身躲在一旁大厅通往后厢馆的楼梯前。 罌粟见到玉帛愉快地走出来,便笑着从兜里拿出枪向两人指了指,「是时候办正事了。」 第七章 03 ( 中 ) 玉帛和罌粟跟着两名修女走上楼。 干戈听闻脚步声抬头,见到一行人的去向后,他又挪回头继续自己的任务,也就是负责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其实他不太满意罌粟排这个工作给他,因为无聊又枯燥,而且还因为不在主线核心上,所以很有可能会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甚至有可能被落下或被遗忘。 他正在预想等等会以什么方式和两人碰面,而且在他脑中想像的一定是两人慌慌张张地跑下来叫他快跑,不然就是,两人一面往后开枪一面退下来叫他快跑。 对,反正不管哪一个,都是叫他快跑就对了,因为他不可能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窝囊废一样,甚么都不会,只会把风加快跑。 干戈把玩着手中的枪,静静想着。 不过,毕竟他的对打技一直都输给玉帛,被调到后援也是早已料想中的事。 所以,算了吧,反正玉帛和罌粟开心就好。 另一边,玉帛和罌粟在到达房门前后,罌粟便放了二人走。 「毕竟,我也不想滥杀无辜。」 他是这样说的,然后笑着挥挥手让两人赶紧离开。 玉帛对接近罌粟的女人是有戒心的,翘着嘴,瞇着眼,警戒心满点的目送她们走。 大修女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两人,但罌粟悄悄关上门后,却传来了她轻笑的气音。 「好久不见了......我甚至已经忘记你的名字了。」 说着,她将椅子转向门口的二人。 「早早就知道你们要来了,昨晚我还在纳闷难道是情报错误?怎么许久都没你们的动静?」 罌粟见状,笑着弯腰向她鞠躬。 「好久不见,我们只是在做准备而已。毕竟,要回来找你,怎么可以太随便?你说是吧?」,说着,他挺起身子,「你在这里过得可好啊?」 「比以前好太多了,至少,舒服、清间、满足多了。」 修女笑咧开嘴,面上除了因岁月流逝刻下的痕跡之外,还有满满的嘲讽和轻视之顏。 本该是慈悲为坏的面容,却丝毫没有点柔和、典雅的韵味,反倒是佈满阴险、苛刻的狡诈之感。 老人而生的皱纹,此刻没有妆点她该有的温良恭俭,更加深了她那种老奸巨猾的诡姿。 罌粟也笑着对视她,但手却下意识的拉整好衣服,双脚甚至併拢着站好。 玉帛看了眼身旁男人的动静,只是不解其中的自己耸了个肩。 「看得出来。人家说,恶人往往过得比善人好,看来这是真的,在你的脸上,还真是满满幸福的笑容啊。」 说着,他低下头看着互相玩弄的手指,「唉,我也真希望我能有像你这样的福气,就不用天天为许多事情劳碌了。是吧?你用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的利益,我则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的利益,你说,这样公平吗?」 修女看着罌粟,只是惋惜地笑着,「是啊,不公平,但是,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不是吗?吴翊雯牺牲了这么多,最终也是死路一条,你又何必呢?」 罌粟闻话,顿了下来,没有再回话。 玉帛也不晓得他是在思考,还是怎样,但又不好插话,所以只能保持警戒的盯着对方。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你和她最要好了,不是吗?怎么?你也想跟上她的脚步吗?」 修女带着狂妄的笑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像她不认为罌粟有什么能力有办法伤害她似的。 整个室内充斥着她傲慢的笑声,而这笑声就像是上了弦的箭般,被拉开再狠狠射穿内心。 声音在房间内回盪却像身在幽谷般的环绕,不断不断盘旋自己耳边。 脑中浮现吴翊雯甜美的笑容和怀抱的温暖。 罌粟闭上双眼,握紧拳头。 虽然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幕了,但是亲身体会果然痛彻心扉。 他想回话,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办不到。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出现在监视器上时,我整颗心都放下了。原来,革新派防范的杀手就是你啊?真是太有趣了,我一开始还很紧张呢。从吴翊雯死后,我一直很想和你聊聊这件事,毕竟,嗯......心理辅导对吧?这就是我们存在的理由。」 修女说着,还轻轻拿过桌上的茶杯,愜意的啜一口茶,「要卖出去的孩子心理不能有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革新派会教训我们的。当时你造成我们这么多麻烦,用那些手段来避免被卖掉,都是吴翊雯教你的吧?所以人死后,我们直接让艾努维卡带你走了,也省得我们麻烦。」 玉帛看着面前嚣张的女人,为罌粟感到愤怒。 嚥不下那口气,她悄悄的在身后将枪上膛。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嗯?你亲眼看到了吧?这就是她跟我们作对的下场,所以你还是安分一点吧。」她继续说着,然后缓缓起身,走向罌粟。 她拿着教鞭,用力将罌粟的下巴抬起。 「你应该很怕我吧?毕竟,以前最常挨打的就是你,你以前远远的看到我就会跑,怎么现在不跑了呢?」 罌粟凝视她,双脣半啟似乎想说话,但却只能轻轻地颤抖。 她说得对,他确实怕她。 儘管长大了,心里仍然会有下意识的危机意识,这是一种已经无法抹灭的心理阴影了。 他明明准备好了,明明也说服过自己了,用最擅长和最习惯的方式来表现自己,但那终究只是在演戏,他在表演另一个自己,现实情况却会反噬他。 这时,一旁传来子弹穿过消音器射出的声响,罌粟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玉帛冷冽着面庞的举着枪,平静得重新上了一次膛。 修女瞪着老大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孩。 子弹打中她的肩膀,她这才发觉手早就在中弹的那一刻无力地垂下了。 对方成了弱势,罌粟才从既定的模式和困境抽身,他伸出手甩了对方一巴掌。 「啪!」的一声,修女因撑不住力量的衝击倒在地上。 正巧是受伤肩膀的那一侧落地,她痛苦得赶紧摀住自己的伤处在地上踢腿想要向后退。 罌粟看向玉帛,玉帛将枪扔给他。 两人走向她。 这时楼下却传来极大的动静和声响,三人同时看向门边。 「是枪声!」 玉帛紧张的看向罌粟,「葛格呢?」 罌粟无暇理会,赶紧看向女人,「会议的时程、地点及人员资料在哪里?」 「什么?」 「我说会议的资料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你啊。」 罌粟闻话,从腰包中掏刀,一个伸手便划开她的左脸颊。 吃痛,修女发出哀号声。 「东西在哪里?」罌粟又问了一遍。 但对方只是皱紧眉头在忍痛。 玉帛将门开了个缝,在那边张望着,时不时回头关心一下这边的状况。 外头不断有枪声响起,两人都知道干戈那边的状况可能十万火急。 但是他们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在心里焦急。 罌粟心里浮现一股自责和懊恼,但又没空去梳理情绪。 「东西在哪里!」他再次大叫,然后见对方似乎没打算反应,所以伸手用力扯下她的头巾,然后以单手掐紧她的下巴,并将拇指插进她的伤口。 修女发出痛苦的哭叫,慌张的抓住他的手想制止他的行为。 「资、资料在旁边床头柜搬开来,墙墙、墙上有个镶嵌式的柜子,资料都在里面,资料都在里面。」 语毕,她被扔下。 罌粟和玉帛一起跑到床边将东西搬开来。 玉帛打开柜子的门板,将东西全拿了出来开始快速翻阅。 罌粟则抽出在腰带扣环上的枪,然后走向修女。 女人仰头看着步步逼近的男人,踢着脚又试图将自己向后退。 「你、你不会要杀掉我吧?你要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是,是给我了,但你也知道我的身分了。而且,我来此趟,本就是为了报仇。」 「吴翊雯不会希望你杀人的,你这样做她会高兴吗?」 「她当然不会高兴,但是她跟我说过,只要我开心,这就是她最开心的事了,杀了你,我才会开心,我开心,她自然就会开心了,就不劳你为她担忧操心了。」 罌粟脸上掛着微笑,将枪指向她,俐落的完事。 玉帛已经开了门,两人一起跑了出去。 第七章 03 ( 下 ) 来到干戈应该在的地方,却不见人影。 罌粟对錶,果然超过了计画中的预定时间。 他焦急的张望起来让玉帛开通话器。 两人开始在附近边跑边找人。 一直到跑到仓库附近,玉帛发现仓库门仍是关着,这一带相当清静,看来干戈是没有往这里来过。 她路途中撞见几个小混混,顺手将他们干掉了。数量屈指可数,代表人都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她告知罌粟状况,罌粟让她既然到门口了,乾脆先上车等他们。 但她坚持要前去和他会和。 罌粟已经找到干戈了,玉帛找到两人时,干戈正快速地给罌粟来个转圈,让对方确定自己没有受伤。 伤是没有,但是三人所处的位置,却显得尷尬,近乎是被包夹的窘状。 干戈解释了方才发生的事,表示修女被罌粟放走后马上就去告状了,他看到她下楼后便跟了过去。 结果被一名小混混发现,所以才引发枪战。 罌粟看着干戈一脸单纯的面容,咬紧下唇很想骂人。 他们到底是怎么搞的?自己难道给他们太多自由了?哪来能搞出这么多问题?当初说好就是让修女去告状的,他要求过干戈不可以跟上修女,这孩子还真是左耳进右耳出。 兄妹俩,一个是常以为自己这样做是好的,很会脱稿演出;一个是总有自己的坚持,一定要跟自己唱反调。 但他仍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因为现下该先想想怎么脱困才是。 他们躲在一个楼梯下的阴暗死角,敌人们经过却不会查看。 罌粟往外张望了几下,想确定有多少人在外头,然后再缩回来思考对策。 他转头看向二人,和玉帛对上眼,但是又看往干戈那里去。 「你联络一下卡门,叫她在搬货时的地方等我们。」 玉帛闻话,抢了干戈的工作,马上连络卡门。 罌粟低下头将消音器拿掉。 这是罌粟的个人习惯,在多人枪战中有了枪声才会让他心里比较安定,消音器会让他听不到自己的枪声,无法确定子弹有无打出去。 「外面大概十几个人,你们挺得住吗?」 玉帛看着罌粟,显得有些紧张。 什、什么叫十几个人?她在心里想着。 因为这个以前罌粟没有教过他们,他们也没有这样实战过。 毕竟,以前的任务都是在有规划和节奏的情况下一步一步执行,情况都是他们亲手掌控的。 现在要他们一起衝出去干架,没有后援替前线分担,大家都在同一阵线上,还挺令人焦虑不安的。 罌粟看着玉帛害怕的样子,心里有些心疼,他知道这两个孩子第一次和自己的死亡如此接近。 他上前抱住玉帛给她一个额吻,然后再过去抱了下干戈。 「别怕,我当第一个给他们当靶,不会让你们中弹的。」 玉帛闻话摇摇头,「不要,」她说,然后拉住罌粟的手腕处。 罌粟拍了拍对方抓紧自己的手。 干戈面露冷静,显得相当无惧,可能是因为他不怕痛。 但当罌粟和他对视时,他发现孩子露出不捨和难过的表情。 比起自己被打,干戈似乎更怕他会因中弹而离开他。 罌粟伸手摸摸他的脸,给他一个微笑,然后便转身看向外头。 对面有整排间隔相同的柱子,他或许可以先衝过去那里做后援的狙击。 他让两人等等接到自已的指示再出来,然后便退到后边助跑往光明处衝。 兄妹二人看着他助跑后躺在地上滑着出去,一下子就嚕到对面便目瞪口呆了。 几发子弹来迟的穿过他方才经过之处,罌粟安然无恙的躲在柱子后先狙掉几个面对他们这个方向的小混混。 然后他对兄妹指示,让他们一人找一边站,左边的干戈狙击右侧的人,右边的玉帛狙击左侧的人。 外头人数减半,他赶紧帮忙将武器较凶狠,也就是干戈负责的那一侧人先搞定。 但玉帛那一侧正好是通往门口的走道,对方或许有料想,因此派了比较多的人守在那边。 玉帛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眼看几个人已经往兄妹那里过去了,罌粟在他们衝过来,进入自己面前范围时赶紧给他们背后几枪,吸引他们的注意。 一个小混混察觉罌粟的所在位置,便朝他开了几枪。 玉帛吓了一跳,发出尖叫,立马衝上前揍了他一拳。 小混混被打倒在地,玉帛骑在他身上就是一阵爆打,也不管自己是否暴露在对方好几人的射击范围内。 干戈见状只好赶紧跑出来抱住玉帛,一方面是想把她拉起来,一方面是保护她别被射到。 但是女孩的情绪失控,就像抓了狂似的。 罌粟中了两枪,痛得近乎昏厥,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就像是见到逃生出口似的,一个劲疯狂地往外奔流。看着眼前几人的修罗场,他艰难的想爬起来,但是碍于腿部中弹,心有馀而力不足,好不容易扶着柱子站了起来,但踏出一步后又会痛得跌在地上,这样上上下下的好难受。 干戈抬头见罌粟在自己面前挣扎的样子,但双手又抱着玉帛,心里左右为难的,是难过又煎熬。 他想要上前扶起罌粟,但玉帛又会暴露在危机之中,他可以抱着玉帛赶紧离开,但罌粟又会被丢下。 他听到远处传来人声下楼的动静。 玉帛的子弹已经用完了,不可能边逃边防守,她只能专心逃跑,尽可能的快速离开危机。 但是,若要採用完全式撤退,腿部受伤的罌粟怎么可能跟上他们的速度? 把他背着跑吗?但是声音很明显的是从出口的相反方向而来,将会在他们逃跑方向的背后。 把罌粟背在身后根本就是拿他当盾牌。 怎么办?怎么办?干戈来回看着玉帛和罌粟,不断的思考着该怎么办。 罌粟发现了干戈的为难,他皱着眉头挥手让兄妹二人赶紧走。 玉帛打死人后爬到罌粟面前,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 「快走吧,」罌粟说着,拒绝被玉帛拉住,挥动手臂就像驱赶苍蝇一样赶着两人。 玉帛一直哭,哭着想带罌粟走。 干戈见状,乾脆的把心一横,俯腰收走玉帛抓着罌粟衣服的手,环住她的腰部一抬,把妹妹扛在肩上,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毕竟都得到罌粟自己宣告放弃了,他们还坚持什么?该撤的人还是要先撤,这不是罌粟自己教他们的吗? 罌粟凝视着眼前男孩的一举一动,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是自己让他们先走的,虽然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他还没想过这一切真的就这么发生了。 干戈竟会如此,竟会如此冷酷无情地说走就走。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罌粟只是硬勾着嘴角,却笑不出来。 对方奋力逃离这里的画面中,浮现的还有艾努维卡的身影。 似曾相似的画面重叠,父子相似的背影重叠,相同的痛苦重叠,罌粟觉得自己就像回到那时一样。 他一个人,在原地,身负重伤,任人宰割,唯有回忆过往,唯有等待死亡。 他又再次,被人冷酷的拋下了。 同样都是他深爱的人,同样都是他自以为会被对方视为挚爱的人。 但是他们却同样残酷,同样视自己可有可无,同样的离自己而去。 罌粟凝视干戈的背影逐渐渺小,一直到自己看不清为止,他轻轻勾起嘴角,低下了头。 静静看着自己方才掐着修女时所沾染的血跡。 是啊,鲜血都已凝固,已经成跡了。 血液一旦离开本体,就会迅速氧化,暗红,定型,原先炽热的温度转化冰冷,附着在沾染到它的东西上,与之离开,与之如影随形。 人就如同血液一般善变,情感也是。 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呢? 一个能像自己血液般,永不离去,流淌在自己身体里的人? 顺从自己?听命自己?附属于自己?跟随自己的心,跟随自己的身体。 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口,罌粟自嘲。 连血液都毫无顾忌的在试图离开自己,他却期望能得到一个比挚爱还深,比血液艳红,比活血还热的人。 他觉得无力,轻轻靠在后方的花台墙上,不只是现下因失血过多感到身体发软,也包括他的心,心正泛着一股股燥痛,也不知是缺铁贫血的空虚感,还是因为失去挚爱的哀伤感。 他一辈子追求的东西,却是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他一直在追求一个他看不到,不具体,甚至不存在的东西。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能听到远方逐渐复杂慌乱的脚步声,人声似乎已在一楼开始大范围的搜寻,此起彼落的回寻在中庭内。 一个脚步声更是从远处接近,罌粟知道自己的死期快到了。 也好,至少他能死在和吴翊雯有所连接的地方,他或许会离她更近一些,虽然心里很不捨,但是现实的抉择已经出来,局面已定。 但也就是现在,在死亡之前,他才察觉到,原来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个比吴翊雯和艾努维卡更重要的人了,他其实不想就这样离开他的,但是,若他能因为自己的牺牲而好好活着,应该也不错吧? 就这么想时,一个极大的力气将自己抱了起来,使他离开地面悬在空中。 罌粟睁大双眼,定睛看向身旁的人。 干戈用力喘着气,正皱紧眉头,以公主抱的方式将自己抱了起来。 显然的,罌粟对于干戈来说是有点太重了,但男孩还是咬紧牙关把人硬是扛了起来。 「喂!你?」 而且他显然很忙,没空理会怀中人。 此外,罌粟这才注意到整个一楼正大范围的瀰漫着不正常的烟雾。 方才他地上时都没曾察觉。 特别是当两人跑进烟雾里时,一种呛鼻的味道甚至扑面而来,呛得罌粟下意识摀紧自己的鼻子。 远远的他看到厨房那里似乎有着红橘色的火光。 他心里一惊。 原来,自己方才听到一楼人们慌乱到处奔波不是为了寻找他们三个人,是因为起火了。 他在心里感到一阵慰藉。 这干戈,看来还是聪明的啊。 「谢谢你啊,干戈,」当两人从仓库旁的大门出来时,罌粟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笑着向干戈道谢。 孩子也努力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玉帛正探着头在车外张望着,见到两人时,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干戈把罌粟放上车后,也挤了上去。 这次,他可没有坚持要让玉帛把他们隔开了。 罌粟笑着摸摸他的脸,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是啊,他在期待什么?不就是干戈吗? 第八章 01 令人难以捉摸的罌粟 经歷了此次事件后,三人都休息了起来。 大家成天窝在家里,运动和训练之外的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在沙发上颓废,完全不外出,之间也没什么交集。哦,事实上,没什么交集的是罌粟,兄妹俩在公共区域活动时还是常互动的。 罌粟平时则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避不见人,说是在沉淀,其实更像是个在在冬眠的动物。 若说以前的他是个好于在冰天雪地里追逐猎物的野狼的话,现在的他就可以用畏缩在自己挖掘的窝里逃避一切的土拨鼠。 身中两枪,一枪在腿,一枪在腰,但真正痛的却是心。 就像多年前他被委託人反杀那次一样,甚至比那次更惨。 人家说,爬得越高就摔得越重,那次是刚起步之时,没什么可以摔的额度,大不了就是自尊心有点受创罢了。但这次,他已经爬得够高了,这一摔,还真摔得他遍体麟伤,也刚好符合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罌粟是伤得最重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 这次的任务表现是相当的一个差,干戈除了放火救自己这点还行之外,其他的就没什么出色的,明明告诉他别跟着修女跑,他却因为看到有人要告密就跟上去了,导致霍乱的一个。至于玉帛,她除了帮自己开枪射大修女外,其他的同样没什么好表现。师傅被射就情绪失控想报仇,不顾周围情况就衝出来,不只拖累别人撤退,还是造成混乱的元首。 而最糟糕的呢,就是自己,对。 很明显的,教育失败、调教错误、放不下阴影,甚至要自己的徒弟来帮自己脱离困境。 若没有玉帛的那一枪,罌粟还不知道自己要跟那个大修女耗在那边多久? 唉,真的是失败中的失败,他可真是丢尽艾努维卡的脸了。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心理素质会这么的差?为什么自己调教出来的人会这么的差? 他现在觉得很挫折,因为他失败了。他以为自己放下了,并且坚强了,但事实并没有。 他也无从检讨自己哪里做错了,因为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像棉线团似的纠结在了一起,缠成一团,他没有能下手的地方。 难道是他太放纵自己了吗?他是不是太疼爱兄妹俩了? 以前艾努维卡是怎么做的?他也有遇过这种事吗?他会怎么办?而自己该怎么办? 罌粟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一个人缩着。 他好想就这样放弃一切,但是可笑的是,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放弃,也不知道放弃后能做什么。 他觉得脑子太混乱了,思绪相当错综复杂,胸口有种闷涩到快爆发的感觉。 明明房间内很寂静,但是他脑里的声音却多到令他头痛,尖锐的、庞大的、刺耳的,各种声音不断不断的迸发出来,使他快要抓狂。 这时,门口传来轻巧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无法逃脱的魔音。 他就像是回过神一样,转头往声音来源看着。 「罌粟,你要吃饭了吗?」 干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细小却真实。 罌粟停顿半秒,缓慢地挪动身子,按下床边的开门扭,放对方进来。 且在干戈进来的一霎那,他将门又快速的关上,似乎不想让别人进来。 干戈被身后的门吓了一跳,端着托盘转头看了背后一眼,然后才来到床边。 他把托盘先放在床头柜上,再去拿小桌子,然后将它们一起安置在罌粟面前。 罌粟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伸手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对方坐下。 干戈迟疑一下后照做。 这段时间都是由干戈来负责罌粟起居的,包刮送饭、送水、整理仪容、穿脱衣服等,干戈其实也纳闷为什么罌粟会指名由他来做这些事而不是玉帛,但他没什么怨言。 相反的,他满喜欢这种只有他来做,别人却不行的特权,就好像他是罌粟特别的存在一样。 罌粟再次缓缓挪动身子,将头靠在干戈肩上,然后闭上眼睛做出休息的模样。 干戈见状,便紧张的僵着身子,深怕动了一下会惊动他。 罌粟察觉对方的状况,便笑着用双手打开自己的被窝,将对方一併包了起来。 在这孩子身边,他总能得到一些好心情,稍微放松自己的思绪。 干戈觉得被他抱着很温暖,也很舒服,但是心中却有些不知何而来的罪恶感。 就好像他们背着玉帛在偷情一样。 毕竟,他是最懂,也最了解被别人排挤的感觉,玉帛是不是现在也在外面焦头烂额呢? 「你还要待在房间很久吗?玉帛一直问我说你什么时候出来。」 「......。」 罌粟没有答话,甚至,空气突然凝结了起来。 这让干戈十分紧张,他赶紧的回头看他的状态,担心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对的话惹别人不开心了。 但罌粟没在生气,他只是闭上眼放松地靠着他。 就像逃避了这个问题似的。 干戈只好怯懦懦地将头再转回前方。 看来应该不会是最近,他想。 「为什么你那个时候要回来救我呢?」 在沉默维持一段时间后,罌粟开口问他。 相较于出去还要面对很多事情,罌粟现在更想好好保握难得他可以休假,可以装病,可以让干戈无法逃离自己得和他谈心。 干戈低下了头,下巴却敲到罌粟抱着自己的手,所以他又把头抬了起来。 「嗯......没有为什么吧?就是不想让你被我们拋下。」 而且也不希望你离开我而去,干戈在心里想,但是因为太难为情了,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罌粟听了对方的回答,他静静的思考起来。 「我曾经也这样回马枪去找艾努维卡过,但是却反而被他拋弃了。在我去你们家找你们那天,我问了艾努维卡这件事,他却表现出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为甚么要把我拋下?我放弃逃跑的机会去救你,你却这样对待我。」 「罌粟,你在生什么气?」 「什么叫生什么气?这不是废话吗?」 「在你决定要回来救我的那一刻,不是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既然你决定将命牺牲给我,那我放弃你的命又何妨?」 「......你觉得这样的说法如何呢?干戈。」 「......。」 「他说我太感性了,太爱牺牲自己了,这是我的错,因为杀手不该如此,不该随时放弃自己的生存机会,他在给我教训。他要我学会狠心,学会捨弃自己的挚爱,学会亲眼看着挚爱离去,因为这会成为杀手的弱点。你觉得呢?」 罌粟说了一长串话后静静凝视着干戈的侧脸,似乎在等待他回答。 因为他想知道他的想法,他也想教育他的想法,就像艾努维卡也曾经教导过自己这个观念一样。 但是干戈思考了阵子后,却只问了一句话,令他有些讶异的话。 「为什么?」他说。 罌粟发出了「嗯?」的一声,然后纳闷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杀手只拥有一个挚爱,并且将这份心情当作力量,努力的保护他,为了他而捨弃所有事情,消灭所有的威胁,这样不行吗?一定要亲手杀死自己的挚爱吗?」 干戈微微侧过头,看向罌粟,带着不确定和卑微的语气问着。 罌粟看着眼前同样一脸纳闷的孩子,两人就这样纳闷的对视。 罌粟在一阵茫然中点着头,然后思考着对方说的话。 「嗯,嗯,没有,没有不行啊。」 他说,然后总觉得心里头有点什么东西被点开了,是豁然开朗的那种。 于是,他将自己的身体退了一步,打开臂膀放干戈走,然后向他道谢把食物送进来。 但这看在干戈眼里,他又感到一阵恐慌,该不会......自己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以保持面对罌粟的姿态缓慢又迟疑的后退。 而这次罌粟查觉到了对方的样子,对他笑了一下,「你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东西哦,相反的,你说得很好。」 干戈闻话,这才稍微放心的转身离去。 在对方离开后,罌粟又退回到在干戈进来前的那个位子上。 他突然懂了一些事,而且是豁然开朗的那种。 他想起以前卡门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在很早很早之前。 「你已经不是革新派的一员了,事实上可以不用延续这个制度,说不定也不用传承杀手教条,你该试着找到自己的方式和风格,而不是一直在寻找艾努维卡的影......。」 但当时他还小,还刚经歷艾努维卡去世时的震撼,所以那个时候是拒绝让卡门说完这些话,逃避似的想中断对话。 但现在想想,卡门那时说得很对,他该试着找找自己的风格,用自己的方式来执行才对。 而这,很有可能就是他一直走不出过往的阴影和伤痛的原因。 因为他在做的并不是调教杀手,也不是在训练徒弟;他在做的,只是在模仿艾努维卡而已。 他在试图将身边的所有事情倒退,他在将时间倒退,因为他还不想迈开步伐前进,他还想回到过往,回到以前,回到吴翊雯还在的时候,回到艾努维卡还在的时候。 因为那时的他还能得到他们的爱戴,还能和他们相依为命,还能享受佔有他们的滋味。 就算回不到过往,他也在试图将身边的所有事务塑造的和以前一样,想找到过往的影子。 但偏偏,过往又使他痛苦,使他想逃离,因为阴霾很多,因为悲痛很多。 所以以前的他选择逃离悲伤的那一面,想办法还原幸福的那一面,但回忆却是环环相扣的,他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只逃离一部份。 或许,是时候他该好好的跟以前告别,跟逝去的人告别了。 他也该走出自己的日子,属于他的日子,而不是试图将现在塑造成和以前一样,试着把身边的人变成他思念的人。 对,他告诉自己。 因为这样只会让身边的人,现在他所爱的人离开自己罢了。 他追不回以前,但他也不能放手让现在一起离开。 艾努维卡是教了他许多事,但不代表他需要照单全收。 毕竟,他也早就开始执行他自己规划的计划了,这一切早在以前就开始改变了。 而他感到痛苦,正是因为过往的模式和他计画的模式產生了牴触。 他可不希望过了好几年之后,这一切还是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 他得趁着这次的休息和沉寂好好让自己的脑袋冷静冷静了。 第八章 02 在将资料递交给保守派之前,罌粟当然得先把东西都看过一遍,其一是想捡点资讯,免得被保守派包在纸里;第二则是,他也想知道革新派对他们的了解程度到哪里了;最后,就是要确保里头没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资讯。 像之前他们擅自杀掉保守派的三名交易员这种事,说不定也被革新派拿来开过会了。不过这种还算是小事,如果革新派其实早已摸透了三人的身分,直接曝光给保守派那才是大事。 本子有八本,册子也是。 八本笔记本都是厚重的,六本蓝皮,两本黑皮。此外还有一本册子是内画有格子的,一本则附有照片,像是人员纪录册。 罌粟快速翻了遍其中一本蓝皮笔记本。 因快速翻动而飞扬的纸本味扑面而来,充斥的鼻腔尽是年代和古典的味道。 罌粟被纸页扇打出来的风溅得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 然后他将书本打开,好整以暇的轻轻放在桌面上。 抓着桌子边缘,他用手臂力量将自己像桌子提近了点,也好在坐的是轮椅,倒是方便他前进。 还未开始看内容,事实上书本的外皮竟分两种顏色就让他留了点心。 他看一眼一旁的黑色本子,他才开始看眼前的内容。 很简洁有力的,一眼便能辩出,这就是一般的会议纪录。 而且,这还是相当有年代的会议了,因为内容竟让他想起了之前在看艾努维卡的遗物时,其中一本的日记兼会议纪录。 艾努维卡也私下做了会议记录,以防万一。 因此罌粟将眼前这本本子移走,拿过了另一本蓝色笔记本,一併拿了本黑色的。 他分别打开两者,开始做起比对。 就这一看,其实还真看不出两者之间的差别,因为同样是会议记录,内容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因此,他把黑色的笔记本又扔一旁去了。 蓝色这本笔记本翻到差不多后半段的部分,其中一个日期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正是保守派和革新派做了毒品交易失败后的隔几天。 其中果然提及了卧底身上的录音机。 而人们也为了帮助他们却又杀害朱雀的罌粟做了一番讨论,讨论他的动机,讨论他的言语,也讨论了他的身分。 「他应该是对革新派有所了解的人,而且说不定也有他的内线在我们派别内,或是玄武会。」 其中一个人是这么说的,而且被记录下来了,他的话语下甚至被画了个红线,看来是相当被认可。 「我觉得他不只和我们认识,而且很有可能是我们的仇人吧?」这是另一个被画红线的话,但是是一个罌粟不认识的人名。 「我觉得他甚至很有可能是以前杀手组织倖存的杀手,因为他就像是已经知道我们会派朱雀去回收毒品,这件事就代表他对我们的瞭解已经不是从外在的皮毛小事判断了,他知道我们是怎么运作,是谁在负责什么部门的。」 「嗯,而且他似乎也有自己的手下,他已经有自己的徒弟了。」 「对,说到徒弟,我们当时有带着徒弟并且倖存的杀手有哪些?虽然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但是谁帮我查一下好吗?」革新派的领导人,赵德森这么说的。 罌粟看着中间几人胡乱得讨论一下,他直接翻到下一页。 「当时倖存的人都到保守派去了,而且他们都不是师傅级的人物,都是下一代的新人,老大,您觉得他有可能是这里面的人吗?」 「那有谁是没有徒弟却倖存的吗?」 「有,这里有纪录几人,不过当时不是有您指派的派别外歼灭计划吗?在外的也都被暗杀了,唯有个叫艾努维卡的他不晓得躲去了哪里。」 「但是艾努维卡没有徒弟,我记得。」这是一个干部说的话,罌粟知道他,因此他多留意了一眼对方的名字。 江东强。 罌粟会心一笑。 「没有徒弟是什么意思?江先生。」赵德森问了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我所知,艾努维卡是没有徒弟的,还有他的朋友桑纳托斯也是。」 桑纳托斯,罌粟以前曾经蛮常见到他的,他就是卡门的师父。 「那么,那傢伙去哪里了?」 「也死了,老大。在那次肃清时大家都死了,就剩艾努维卡。」江东强又回答了赵德森一次。 在这句回答之后,罌粟发现一直到下一句话的时间记录点往后延迟了大概五分鐘之久,显然的,大家对于这个窘境感到相当苦恼,都纷纷沉思了起来。 「艾努维卡是不是有家室?」这是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突然蹦出的一句话。 大家重现希望。 「是吗?有家室吗?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没看到对方的脸,但罌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赵德森的兴奋。 「我不太记得是谁跟我说的了,好像是哪一次的人员追踪行动吧,但是我确实有很深的印象是他已经结婚了,而且是有孩子的。」 「所以,这是指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他的孩子吗?有人知道他有几个孩子吗?」 继续往后看下去,一直到这个部分结束,罌粟就顿下了。 后面大概就是他们在讨论如何知道艾努维卡孩子的身分,以及如何查到罌粟是不是他小孩这件事,然后赵德森将这份工作安排给一个干部后,又指派了一些工作给不同部门,江东强也接到一些工作,并且部分的人就离开会议厅了。 外头这时传来敲门声,应该是干戈替自己送水果过来,罌粟想。 他开门放对方进来。 干戈端着水果的盘子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在桌上后就打算离开,但罌粟却不发一语的将门关上,强制把他留在了房里。 干戈纳闷地看着关上的门,扭头看向罌粟。 「可以请你拿张椅子过来坐我旁边吗?」罌粟说,他乖乖照做。 「我以为这是机密文件,」干戈这样说,双眼不太敢在桌上停留,明亮的眼珠子飘呀飘的,一颗头一直面向着另一边。 罌粟伸手将他翘起的头发抚平,并稍微出力把他的头带向自己这边。 「是机密啊,但是你也可以看,毕竟,你比玉帛更了解这些事情。」 干戈这才安心的把视线移过来,在桌上玲瑯满目的物件上游移。 干戈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雅的味道,乾净的好闻,就如其人一样,清秀、恬雅又悠然。 罌粟看着男孩俊秀的侧脸,情不自禁的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抚抚他的肌肤,又抱紧了他。 干戈疑惑的转头看向他,罌粟给了他一个微笑。 然后他把面前的书拿了过来,轻声细语的开口,「我刚在看这本笔记本,你要看看吗?」 干戈看着眼前的东西,满怀兴趣的点点头,因为他可以看,但是玉帛不行。 他开口问了罌粟,「为什么有两种顏色的书啊?」 罌粟伸手替他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也拿了过来,「我也不知道,」说着,他又翻了一下手上黑色的这本。 干戈看着罌粟刚刚看完,还停留的页面,然后又看向罌粟正在看的黑色本子。 突然,他指向黑色笔记本上的一页,罌粟正要翻过去的一面,「这个日期的会议,这本也有。」 罌粟闻话,立马停了下来,然后将本子移到桌上的本子旁一起比对。 两本的日期一样,地点一样,会议的主题也一样,罌粟不解的顿了一下,因为两本的内容却完全不一样。 干戈也左右来回比对着,然后指了指黑色笔记本这里,「但是他的时间比较晚,」他说,然后看了大概一页的内容,他再看一下蓝色笔记本最后,也就是会议到一个段落的那部分。 「他的会议过程好像少了几人,」罌粟说。 「嗯,他们应该是用蓝色的本子纪录所有人都在的会议内容,然后几个人走了之后,他们再继续开会,而且是用黑色的本子纪录。」 罌粟点头,「他们内鬨了,应该是派别内有不同的势力,而且是对立的。」 干戈来回翻了一下两本笔记本,然后思考着说,「这个叫江东强的好像被他们讨厌了,他们在说他的坏话。」 「哪里?」罌粟闻话,露出讶异的表情上前询问。 「这里,」干戈说,指着一个段落,并将本子递给罌粟,然后他静静凝视着罌粟。 罌粟仔细看着内容,许久他才若有所思般的从书中抬头。 干戈见这突然寧静的空气,不敢多说什么话,也不敢有多馀的动作,因此便静静的望着前方待着。 罌粟思考了许久,才渐渐露出微笑。 他转头看向他,甚至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让你进来果然是对的,你帮我发现了这件重要的事。」 然后罌粟伸手拍了拍他,指向一旁让他去拿电话过来。 干戈照做,将东西递给了他,「你要打电话?」 「嗯,有些事我觉得可以让某些人知道。」 「你说江东强被讨厌吗?」 干戈带着疑惑的双眼看着罌粟的一举一动。 他不懂为什么江东强被讨厌了,而且好像是被排挤,罌粟却要让别人知道。 但罌粟却没有回话,而是在电话拨通后,笑着看向他,然后食指在双唇前比了一下。 「喂?是江东强先生吗?」 第八章 03 罌粟身上的伤已经好非常多了,至少,他终于可以摆脱轮椅的生活了。 从轮椅日子离开的罌粟又恢復以往的活力,天天找玉帛玩去,对,毕竟他的下半身也復活了。 但是干戈不怕,因为他现在有青志。 青志就像是他在载浮载沉的海洋中,唯一的那根救命树枝。 就在罌粟将笔记本送到保守派那里没几天后,青志在某一天下班回到家时,就发现自己的公寓就像是被闯空门一样,乱到一个不行。 青志报了警,并暂时住到了罌粟这里。 但是过上好几天,他的案子就像是被扔到井里的似的,噗通一声,除了几丝回音,就毫无下文了。 罌粟劝青志暂时也别去工作了,因为这情况看上去更像是保守派另类的肃清,保守派东西到手后,就想洗涤不乾净的东西,第一个下手的,肯定就是像青志这样被他们庇护的人物,对他们没什么好处,偏偏又知道不少东西。 青志也认同罌粟的话,因此在表示感谢后,就确定在三人的家住了下来。 至于将要留多久就等情况明瞭后再做决定。 干戈为躲避尷尬和寂寞,晚上常常到青志那里窝上许久,多次若不是罌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提醒他该回房睡觉了,他几次都差点在那里直接待到天亮,或是在那里睡觉。 毕竟,干戈很会逃避现实,也很擅长躲避他不擅长的情况。 这样对他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生活方式,相较于一开始的情绪硬碰硬,他后来发现,若不想受伤,那倒不如一开始就别接触会让他受伤的事情。 他虽然感受不到痛,但是他还是知道受伤的感觉,特别是心痛,有时候他自己也感到神奇,为甚么他感受不到痛,却会心痛? 每每看到玉帛和罌粟待在一块时,就特别痛,心脏闷闷的,有点阻塞感,特别不舒服,有时候还会闷涩到咽喉的地方,乾乾燥燥的,就算吞了几口口水都无法压抑这种苦涩。 这就是痛的感觉吗?有时候干戈不免这样想。 而且重点是他不喜欢这样,因为每次罌粟赶他从青志的房间回去后,自己又会跑到玉帛那里去过夜。 这不公平,他想。 干戈觉得相当疑惑,他不懂为什么之前明明都好好的,但罌粟现在却又对自己冷淡了起来。 在对方受伤的那段时间,自己甚至可以说是他的贴身小帮手一样,几乎是天天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但是现在,他却连对方的边毛都搭不上。 他还记得之前看着罌粟一边凝视手中的资料一边拨着头发晃悠而过,自己则是一边凝视着他,一边将手中的哑铃放下,然后探着一隻手在一旁的矮柜上摸索毛巾。 罌粟或许察觉视线来源,只是抬眼看了下自己,又自顾的走到沙发上坐下。 玉帛会跟着他的屁股跑。 通常干戈发现视线里多了个她后,就会把双眼移开。 他看着罌粟在屋子里到处留下的足跡,在各个地方驻留的身影,干戈总有种错觉,他明明和自己生活在一起,自己却一辈子都无法在他身旁停留。 罌粟就像是被冷冻住的艳花一样,从外观看去,只能观察到部分、错位、断续的色彩,唯有待冰晶融化,才能见到他真实的、美丽的那一面,但是,他却散发着和你想像中完全不一样的香味。 神秘、难以捉摸、反转、玩味的。 也是无法猜透的。 干戈想当蜜蜂或是蝴蝶,但罌粟偏偏没有花蜜,而他的汁液有毒会让人无法自拔,但又折磨得人十分痛苦。 虽说干戈喜欢和青志待在一块,但他的心终究是向着罌粟的。 他就像是只看得到前面的路,却看不到前面的墙,像头牛一样,一个劲一个劲的撞着阻隔,呆头呆脑的只想把墙撞倒。 干戈做完运动后洗了个澡才缓缓爬到床上去。 以前,很早以前的罌粟还会因为了解他而特别来哄他上床,让他别坐在床上胡思乱想那么久, 但是,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干戈记得,但是罌粟恐怕也不记得了。 干戈坐在床上又望向窗外发呆许久,看着街道上偶尔会飆驰而过的机车或车子,他才依依不捨的把被子拉开,默默缩到被窝里去。 就在深夜时,干戈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悄悄拉开的声音,他敏感的睁开了双眼,微微仰起头想观察打扰他睡眠的生物。 环顾四週,在黑暗中找不到人影,他索性在床上爬了起来,光明正大坐着的察看。 直到看到窗户的那个方位时,他才因为窗前的人影整整的被吓了一大跳,在床上怔地抖了一下。 对方看到他的反应,倒是觉得好笑地笑了一下。 「吓到你了?」 「......没有。」 「什么没有,我刚明明就看到你抖了一下。」 「......。」 干戈闻话,只是选择性无视的默默又缩回被窝中,打算放弃理会这个半夜擅闯别人房间,打扰他睡眠的神经病。甚至,干戈有点想惩罚他,因为他对自己冷淡的态度,让干戈不想那么快对他释出善意。 他翻过身去,将自已的后背对向对方,只给一个冷漠的回应。 罌粟看着干戈的反应,便悄咪咪的上前,爬到对方床上,将被子掀个小缝就鑽进他的被窝里。 感受到身后多了一个温度,干戈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隻手直接的环上他的腰间。 干戈低下头看着对方的手,侧过头想做出反应,但罌粟却发出笑声。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冷淡?我明明那么爱你。」 「你爱的是玉帛吧?别因为我长得跟她像就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 「干嘛?你吃醋吗?」 「......没、没有。」 「你明明就在出醋,为甚么不跟我说?」罌粟说着,伸过手到干戈压着床的那边肩膀,然后使力把他转向自己,「干戈,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不信任我吗?我不是说过了,我们是彼此的挚爱,我们要向对方坦白所有的事?」 干戈看着面前任性却又认真的男子,心里有种雾气瀰漫的感觉,似乎无法散去。 因为他有苦说不清。 罌粟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他见着对方带有水气的双眼,探手摸上他的脸,轻轻地抚摸。 「干戈,我和玉帛亲近不代表我不爱你。」 干戈闻话,点了点头,然后对上他的双眼。 罌粟看着他的反应,给了他一个微笑,闭上眼,他轻轻的,就像在呵护一个宝物似的,小心、轻巧的将唇覆上干戈的。 干戈被惊得突然楞着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感受着对方突如其来的吻。 就和他想像中的一样。 柔软、温柔、香甜,甚至有些暖热,令人动心的、令人心颤的。 干戈紧张的闭上双眼。 罌粟轻轻吸吮着他的双唇,探取着他的味道,贪婪的就像想要得到对方的一切一样,积极的向前索取对方更多的柔软和口液。 干戈有点承受不住对方熟练又激情的攻击,发出了呜咽声,不断想要向后退,但罌粟不肯放过他,将原先放在他面庞上的手伸到他的后脑勺,并用另一隻手抓住他较自由的那隻手,箝制他的所有举动。 干戈不断试图扭头,直至两人之间终于错出点空隙,他才像逃过一劫似的奔离那个魔掌。 在黑暗中,罌粟看着自己热切的双眼就像是禽兽在黑夜丛林中的盯着猎物的狂眼,令他感到恐惧、紧张,和心动。 两人之间瀰漫着一股躁热,就像有什么东西正等待着被点燃。 罌粟伸出舌头回味般的舔舐过上唇,然后顺势咬住下唇,笑着爬向刻意拉开两人间距的干戈。 「别逃啊,你不想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干戈摇头,不断一边向后看着床缘位置,一边盯紧面前的人。 罌粟看着对方的模样,笑着直接伸手拉住他,将他扯到自己身前,「你不是最了解我的个性吗?我既然来了,怎么可能让你逃走,让自己空手而归呢?」 干戈看着紧贴自己的面孔,因过近的距离,干戈只能来回轮流看着对方的双眼。 在说话途中,因话语的改变,两人的双唇不时摩擦,干戈伸手抓紧罌粟的衣服,儘管他知道这不能影响对方什么。 罌粟见对方表现类似示弱的反应,抓住这个时机点,他将他扯回原先接吻时的位子,然后骑在他身上,动手脱掉他的衣服。 「你大概会觉得讶异吧,干戈,但我幻想你很久了,你都没有感觉吗?」 干戈看着在自己身上的罌粟反手脱掉衣服,露出了精壮的身材,他觉得害羞的别过脸,但心里其实是渴望和期待对方的。 罌粟紧紧压制住他的身体,使他身陷在柔软的床铺内,俯腰吻上他的锁骨,以齿轻咬,再用舌头温柔的轻轻舔舐伤口,就像在品尝美食似的,不断不断享受着对方甜美的身子。 这是干戈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快感,总觉得胸口上有无法抚平的躁痒,他止不住发出断续的呻吟,用鼻子哼着喘音。 罌粟听着耳边令人愉悦的美音,伸手放在对方的胸口中间,以及轻柔的力道从上一路抚摸到他的肚子上,这更令干戈感到难耐无比,随着罌粟手掌挠痒过的地方,他不自觉的弓起自己的腰,想要感受对方更多。 罌粟玩味的笑着,对眼前秀色可餐的美景感到满意。 干戈睁着迷濛的双眼和他对视,罌粟轻轻挑了一下眉,俯手向下,也就是干戈的敏感部位上。 「想要更多?那就讨好我,干戈。」 罌粟压低声线说着蛊惑人心的话,声音富满诱惑和勾引,似乎一步一步的,要将干戈像条鱼似的钓到自己手里。 他的双眼充满妖术,带着高傲,由上而下鄙视的等待着自己开口。 干戈缓缓起唇,正要放下自己的矜持。 但也是同时,他突然的睁开了双眼,满身大汗的粗喘着气。 房间内一片寂冷,唯有一声一声渺小、断续、摇盪的淫叫声从隔壁穿墙而来。 干戈重叹,将膝盖蜷缩起来,拉近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 这真是他这辈子歷经最荒谬的一件事了,既荒谬,又可悲,既可悲,又痛苦。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真的快受不了了,他想放弃一切。 他不懂,这样的日子到底要什么时后才会结束?难道他就要这样度过一生吗? 他在骗谁啊?他只是在逃避一切,问题仍然存在,他也仍然痛苦。他白天所逃避的一切,会在晚上加倍奉还给他,他何苦呢? 干戈不是傻子,他知道为甚么会做这种梦,他懂这个梦背后的原理。这就使他的思绪和心情更糟糕了,因为他不喜欢这样,他也不想这样,不只是因为他知道他早就在开始前就输了,也因为他不想和玉帛抢。 因为他和玉帛抢,只会让她不开心,玉帛不开心,罌粟就会不开心,那他就只有被拋弃的份了,他恐怕连这个家都待不下去。 他好害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将脸埋在膝盖间的被子里,他不知所措的一个人乾焦虑着,比方才在梦中那样赤裸的面对罌粟时,还要更慌张;他不需要冲冷水,因为光是想像未来的处境,他已全身冻如寒霜了。 怎么办?他想。 他的脑子明明杂乱无比,不知怎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断浮现一个人的声音。 在非常、非常深远的一角传来。 就像洗脑般的重播着。 他仔细聆听着内心的声音。 那是艾努维卡,也就是爸爸的声音。 儘管内心感到排斥和矛盾,但是一股想法无法被阻挡的油然而起。 第八章 04 为了试图压抑烦躁的心情,干戈睡得很不好。 疑神疑鬼的,不断翻来覆去。 不只是因为那个梦,因为罌粟的关係,也包括艾努维卡。 他的声音就像魔鬼的咒语般,不断盘绕在他心上,佔据他的脑袋,重复地巡回着。 明明耳朵是个出入口,但是似乎不曾有声音从那里进去,而无中生有的声音却出不去。 干戈不喜欢爸爸的声音,也不喜欢他说的话,但是就在某些时刻,他的声音常常会在自己脑门中响起。 是谁准许他进来的?他常这样想。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让艾努维卡住进自己脑子里的时候,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自己身子里? 将双手挪进自己的视线里,掌前掌后的观看着,令干戈觉得害怕的是,他有时会觉得艾努维卡似乎就活在他身体里一样,好像他随时就会蹦出来一样。 其实自己年龄很小时的记忆他都不记得了,有记忆的,大多是长大后的事情。 他记得罌粟闯进他们家时的事,也记得和罌粟在一开始相处时的事,记得和罌粟一起睡觉时的事,但是唯独父母的印象非常的模糊,他只记得自己被妈妈惩罚、怒骂或毒打时的事。 都是些闪光灯记忆,也因此他才觉得艾努维卡的存在令他感到害怕。 父亲的脸他记不太得了,但是在身体里的某个深处,他却记得他的声音,且有一种和他的连结,对他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以前有过,但是现在却越来越清晰,干戈不想让他出来,因为他觉得好像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曾经很纠结于自己和他人的不同之处,但现在想想,指不定,有一部分的原因就和艾努维卡有关,只是自己一直都没发现,或是没有想起来而已。 干戈伸手悄悄地将床头灯打了开来,然后走到镜子前静静凝视自己的面庞。 他伸手抚上自己在镜面中的倒映,仔细观察着里头的自己。 他长得明明就和艾努维卡不像,虽然流着他的血,生着他的肉,但是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个体,没道理艾努维卡会存在他的体内。 仔细一看,自己反倒是和玉帛长得一模一样,既然如此,怎么玉帛就不会有被艾努维卡佔据的困扰? 干戈想到这点,倒是觉得安心多了,这肯定是自己多想了,毕竟他的思想可从来都不是对的,但玉帛就不可能会出错,如果玉帛没有,那自己一定也没有。 对,肯定是自己出错了,他告诉自己,他才没有和别人不一样,才没有和玉帛不一样呢。 连长相都一样了,怎么可能会不一样。 他这么想着,赶紧的回到了床上,但是脑中的不安却像是一层油一样,漂浮在名为思绪的清水上,不管如何都无法和安定的想法融为一起。 带着载浮载沉的心情,他又进入了浅浅的睡眠,不知过上多久,直到天一亮,他又马上的甦醒过来。 就好像闭上眼放空就等于睡眠似的,但是干戈没发现他根本没有真正的休息到。 跳下床,他就像没事似的走出房间。 就在同时玉帛也出了房间,和干戈碰个正着。 「嗯?你今天好早起啊。」 「哦,你也是。」 「罌粟还在里面睡觉,唉,你看他,每天都跟我抢床位,明明有房间,干嘛非要睡我的床?他很会抢被子和踢人啊,我不起床都不行。」 「是哦?」 「......。」 「......。」 干戈喝完温水,便一言不发的走出厨房。 玉帛看着哥哥沉默的背影,也没多话什么,毕竟她也多话那么多了,对方显然没兴趣,她只好默默地喝掉自己的水。 青志和罌粟在差不多的时间起床,那时孩子们早已在在吃早餐了,干戈甚至已经吃完准备要开始例行训练和运动了。 他看上去有些阴沉和落寞,在对方经过自己时,青志多看了一眼。 到厨房拿了三明治,见干戈又想往天台跑,青志对罌粟示意了一下便跟着对方的去向离开。 罌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本也想上去凑个热闹的,但玉帛又在一旁唤着他,他也只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他后来想想或许这样也好,凡事都不用急着完成,重要的是能否好好完成,所以想去找干戈好好谈的事,他还是晚点再去。 干戈躲到天台后没多久,青志也上来了。 男孩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见来人是他,便笑笑的继续手上的擦枪动作。 青志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晃悠来到他身旁,干戈对他没什么警觉心和距离感,不像罌粟靠近那样会避之唯恐不及。 干戈将枪枝视作自己的宝贝,每天都会上来花大把时间和它们培养感情,并且好好保养它们。 他看着枪,青志却看着他。 干戈平时话不多,这个时候便会让人更觉得安静,带着寧静却认真的双眼,似乎与世隔绝。 青志观察他阵子,笑着将三明治放在一旁,伸手拈了他几丝发尾成一搓。 「你头发怎么长这么长了?」他说。 干戈回眸看向他,给了他一个靦腆的微笑,「因为没有去剪。」 其实他昨天半夜在照镜子时也有发现,以前没特别注意,所以放任它恣意妄为,想不到就这样长了,一直都没去修剪。上次出孤儿院的任务时就已经有变长的趋势了,但因为当时日程紧迫,没有修掉,反而是把它绑起来,任务结束后也因为罌粟的受伤等等事情忘记这件事了。 干戈常常一时想起,但当下把它们拨到耳朵后面,也就没事了,所以不断忘记这件事。 青志看着对方快刺到眼睛的刘海,上前用橡皮筋帮他绑了一搓小冲天炮。 绑完后,青志退了一步观看他的整体性,然后两人相视一阵子,发出噗哧一笑。 「你以后就这样绑吧,好可爱。」 干戈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他能感受到顶上头发对抗地心引力的拉扯,有种痒痒的感觉。 干戈用手压了压它,摸摸它的顺滑感。 青志笑着捧起他的脸,然后挑了一下眉。 「终于看到你的笑容了啊?罌粟是不是又惹你了?」 干戈摇摇头,俯首。 「他没有惹我啊,他一直都一样,是我自己不开心的。」 青志凝视他,放下双手,然后吸了一口气又哼出来,双手插腰,他环顾四周。 看到一旁对方刚才拿着的枪枝,他把它取了过来交到干戈手里。 「来,不开心的话就把它们当成子弹打出来。」 说着,他绕到他身后,将他推推推,推到靶前面。 干戈这才一笑,自己站稳了身子将枪举到自己面前。 青志看着对方的样子,才安心的回去拿自己的三明治。 打靶对干戈来说似乎才是很好的舒压和宣洩,他跟自己说过,枪的反作用力会震得他身心痛快,很有踏实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没有痛觉,所以干戈感受到的感觉应该不太一样,青志猜想。 男孩将一排的子弹打完,很有成就感,开心的跑到自己面前。 青志笑着摸摸他的头。 「做得好,你果然很有射击的潜力,」青志说。 突然,干戈却心底浮现一股似曾相似感,让他不自觉的回对方这么一句话。 「爸爸,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说完,两人都顿着凝视彼此。 青志吞下自己口中的东西,眨了眨眼睛。 「你爸爸以前教过你开枪?」他露出些微不可置信的表情。 干戈则面带惊恐和错愕。 青志察觉不对,赶紧改口想安慰对方。 「没事,干戈,我们想多了。应该是你做了别的事情,你爸爸也说了这句话来夸奖你。」 但是这句话却不能轻易带过干戈心中的不安,只见他依旧紧张的神色飘动。 青志再次将对方的脸捧起,然后凑近他,看着孩子担忧慌张的瞳孔。 这股恐惧或许不是一句话就能带过的,也或许自己有必要了解然后回报罌粟,所以青志还是决定与他谈一谈。 「干戈,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你......很怕你爸爸吗?」 「我才不怕他,我只是......不喜欢他。」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好像活在我生命里?我总觉得,他好像......怪怪的?」 青志听了,握上他的双手。 「干戈,他当然活在你的生命里,因为他曾经存在过,你不需要觉得怪怪的,这代表你在长大。」 干戈闻话,疑惑地抬眼看向他。 「长大的人总是想很多东西,因为时间久了,你经歷的事情变多了,记忆自然也就多了,记忆多了,你脑子里可以想的东西就多了。你只是在回忆而已,毕竟父母对你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了,成人的思绪和情感本来就比孩童还要复杂,特别是父母早逝的孩子,往往最常在青春期和成年期回想父母存在时的过往,因为这两个时期就是每个人成长时最煎熬和纠结的时候。」 「但是,我......。」 干戈想说话,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话讲一半,他又懦懦的把头低下来了。 青志见着,是笑着一隻手压在他头上,知道他又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很奇怪。 与其从反面说服他没事,倒不如试着让他接受这些事吧,青志想。 「你呀,也别多想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的?因为不管是你心里真的这么想的,还是别人教你这么想的,最终这些都是你的东西,你的东西和别人的东西终究不一样,别人想的那也不见得正确,重要的是你怎么做会让自己开心,以及你觉得怎么做才是你心中所认为的正义,达到这两个目标,那才是真正正确的东西。」 干戈抬眼看向他,露出有在吸收和思考的表情,并眨了眨双眼。 因为他不太能确定心中的想法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在尝试新方法之前,他还是得有人给他当个基准点。 「青志,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青志闻话,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干戈仰头看着天空思考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看向他。 他虽然皱着眉头,但是嘴角勾起了一边,露出一个看上去有点邪恶,却又带着疑惑的表情。 然后他凑在青志耳边小声的开口。 风趁机吹簫而过,天台的装摆物被袭得摇摇晃晃。 听着对方的话语,青志面容剧变。 第九章 01 各显心机的所有人 三人和保守派的合作关係渐渐到尾声了,卡门挥舞着手中的纸来到他们的家里。 之前毒品交易的那次谈判破裂后,卧底原先要交给保守派的证据都被罌粟还给革新派了,保守派以为革新派肯定将证据都烧掉或毁掉而无望,本打算放弃这条已沉入水底的机会,另寻他谋之时,想不到,就在罌粟将从孤儿院偷来的本子交给他们后没多久,另外几个潜藏在革新派的卧底便传了喜讯给他们。 证据还有备份,是那名死去的卧底为求谨慎留下的,就藏在一个地方,是几人最近看了他的遗物时发现他所留下的提示和线索。 一切对保守派来说就像是蜡烛将熄后又油然而生。 他们给了三人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从革新派手里搞回那些证据,因为这是他们扳倒革新派的最后一个步骤了。 罌粟看着信纸,再看看计画表,玉帛也在一旁看着。 她开心的在旁欢呼,表示她想要在出任务很久了。 但罌粟却制止了她,「我有可能不会接下这个任务。」他说。 这句话就像是个导火线似的,然后,他们两个就开始了一场争论。 玉帛出于音量和气势是更甚罌粟一筹,但是罌粟没有因此而退让,坚持己见的,他罕见、首次的要求大家在晚饭后先过来开个会。 干戈不是很想开会,因为他最近都躲着罌粟和玉帛。 虽然这不是什么新闻了,虽然以前也这样过,但是过往他都失败了。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想避免和他们有眼神接触、禁止他们进入自己的房间,以及拒绝和他们谈话,他们都像是在乾树枝上奔跑的火苗一样,不畏惧渺小、湿润的树叶阻挡,将用水做的干戈烧个沸腾---也就是坚持和他互动。 但这次不一样,干戈是铁了心,他已经决定把罌粟让给玉帛了,这是青志在后来建议他的,他说你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你希望让罌粟开心,你可以思考看看怎样做对他最好? 思来想去,有什么好坚持的吗?青志说的又不可能错。干戈综合以前的经验和想法,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因为他不想拆散他们两个,而且他们俩个那么相爱,他也不可能有能力拆散他们两个,就算他们其实不相爱,干戈也知道,罌粟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他。既然如此,他还犹豫什么?他以后就别打扰他们了,就让罌粟别再花时间在自己身上。 有了决心,做事果然就有成果,他已经非常顺利的能躲避掉两人的接近。 干戈目前差不多有三天多没和他们讲话了,虽然感到成就感,但是心里有时仍会酸酸涩涩的。 不过,干戈习惯了。 但干戈不知道的是,青志当然和罌粟讲过这件事了。 因为青志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这孩子,他也没什么权力去干涉三人之间的事。 他不是主要操纵走向,也不是参与调教环节的人,所以不能擅自决定或改变兄妹二人的想法,他能做的,就是守护需要守护的人,陪伴需要陪伴的人,像干戈。 罌粟呢,他才是这一切的主宰,是这个教条的执行者,他得掌控和了解所有事情。所以,虽然觉得对不起干戈,但青志还是得义务性的将所有他告诉自己的事,都转传给罌粟。 晚饭过后,罌粟看着吃饱喝足的玉帛开心地跳向沙发去,再看向慢条斯理在吃饭的干戈,他笑着从位子上起身,踱步走向他。 干戈虽然是低着头看着碗,但馀光里有查觉到光线大幅度的变动,所以便敏感的抬起了头。 青志也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他只是静静远观。 望着慢慢在逼近自己的罌粟,再看向自己手中的饭碗,干戈来回着低头又抬头,交替看着,觉得前后两难,焦虑得不晓得该怎么办? 最终,就在罌粟来到他身旁之际,他被迫只好将吃一半的饭丢在桌上,头也不回得赶紧落跑。 罌粟目睹全程,被荒谬到笑得愣在原地。 「干嘛?我又不是怪兽。要过来开会欸。」 青志也笑了出来,「干戈只是以为你又要欺负他吧?」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了?」罌粟也看向青志,无奈得对他笑了笑,然后走到客厅去。 一直到罌粟离开后,青志才看见干戈又躡手躡脚的走到客厅去。 他也赶紧跟上。 罌粟将保守派寄来的资料放在桌上,和大家解释起这次的任务和流程。 这次的任务相较之前的为时长一些,危险度也更胜之前,毕竟是要深入敌营。 罌粟没有及时接下这个单子,这点也是其中之一,此外,他也有其它的考量。 甚至是说,罌粟较倾向不要接下这个单子,但是因为孩子们都大了,他们也开始有话语权了,所以他让他们出声。 就像玉帛,她就好像是不满罌粟这点很久似的,才第一次表达意见,就对罌粟大小声的。 「你们觉得呢?」说完,他从信纸当中抬头。 对上几人的双眼,只有玉帛不假思索的点头。 「接啊。」 「原因?」 「没有原因啊,刚不是说过了,有单不接吗?」 「你刚有听我说话吗?这次的任务不同以往,是要潜入革新派的总场所,玄武会的人也都在,你们不能再将它当成是一个练习了,也没有以前那种可以轻松、休息、哈拉的机会。」 「所以呢?」 「老实说,你们上次的表现就相当的......。」 「相当的怎样?」 「我是担心你们......。」 「你觉得我们不够厉害?你是在怀疑我们的能力吗?」 「玉帛。」 被对方不客气地回呛,罌粟摆上严厉的表情和语气制止她。 玉帛毫不畏惧的瞪着双眼和他对视。 罌粟叹了一口气出来。 「呃......这是开会吗?」卡门这时插话,「我总觉得你们比较像是在斗嘴?」 「我有我的考量,玉帛,你不打算听听我的意见吗?」 「那你这就不叫开会啊,你只是在说服我们。」 「......不是,玉帛,我开会的理由是,我想听你冷静的跟我说你的理由,我在说服你,我也要你说服我。」 「我的理由?我只是想累积经验,这也是以前你说过的话,你说没有经歷过死亡,杀手就不能好好的让别人死亡,不是吗?危险又有什么关係?」 「那你觉得呢?干戈。」 罌粟这时突然将矛头指向一直沉默的干戈,着实吓了他一身冷汗。 「蛤?啊、呃、嗯......我觉得......」 干戈看着两个正在火头上的人都盯着自己,他觉得相当紧张。 这种问题落在他这个想两边一起讨好的老好人身上,他、他该站在哪一边呢?玉帛吗?还是罌粟? 他该怎么做罌粟才会开心呢?认同罌粟的想法吗?但是,罌粟应该会希望他们变成厉害的杀手吧?那玉帛说的就有道理,这样的话,他是不是要赞同玉帛的说法呢? 干戈脑子一团乱,几乎完全无法思考。 「唉呦,哥哥答不出来啦,你不要逼他。」 玉帛见干戈一脸纠结,气得挥了一下手,吸引罌粟的注意。 但罌粟没有为此看向玉帛,他只是继续盯着干戈,就像是在观察他一样。 干戈感受到罌粟的视线,内疚的低下头,只敢悄悄的抬眼瞄他。一对上眼,发现罌粟的视线阴沉又严肃,他便逃避的窝到了青志身上。 罌粟闭上眼,然后转头面向玉帛的方向,才张开双眼。 「那就接吧,你们确实太软弱了。」 说到太软弱几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在干戈耳里听起来,就像是在讽刺和暗示自己一样。 罌粟一定在气自己没有为他挺身而出,他只好求助性的看向青志。 青志接受到了视线,低头看向他。 干戈正冤枉无辜地看着他。 青志笑了一下,抬头望向罌粟,「他们不是软弱,只是顾虑很多而已,他们顾虑的甚至比你还多,你别放在心上。」 罌粟看了眼青志,再看了眼干戈,然后俯身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我没有那个意思,」然后他一个跨步来到干戈面前,他伸手压在对方头上,「别想太多。」 干戈对上他的双眼,这才安心的笑了一下。 玉帛在一旁看着,满眼的不屑和鄙视,嘟着嘴盯着罌粟的背影及哥哥的笑脸。 第九章 02 「葛格,你是不是喜欢罌粟啊?」 「蛤?」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罌粟啦?」 「我、喜欢......?」 干戈看着站在厕所门口,双手插着腰一脸严肃的妹妹,他满嘴含着牙膏泡沫,一时半会不晓得该说什么。 「你......?」 干戈差点说漏嘴你怎么知道的?但他连忙改口。 「你怎么会这样觉得?」说完,他弯下腰将口中的泡沫吐出来,然后,赶紧喝了口漱口杯里的水,嚼了嚼再吐出来。 玉帛只是维持原样,眉头深锁的望着他,似乎若有所思。 「因为你好像很喜欢他陪在你身边,每次罌粟跟你说话你都很开心,而且,如果我和罌粟太好,你隔天都不想理我们。」 「......」干戈觉得后背冒汗,他以为没人发现的事,想不到玉帛没说,但其实她全部都知道。 看着面前哥哥心虚的样子,玉帛露出难过的表情,然后,她将双手从腰上放下。 「葛格,你......爱我吗?或者是说,你喜欢我吗?你不会讨厌我吧?」 干戈闻话,讶异的抬头看向她。 这会他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纳闷又疑惑的望着她。 她、她是在试探自己吗?试探自己是不是想跟她抢罌粟?然后想用这点来逼自己放弃罌粟。 「我当然喜欢你呀,我也爱你,所以我不会跟你抢罌粟。」 「齁!你果然喜欢他!不然为什么要用抢这个字?」 「不是不是,我是怕你这样想啊,你不是怕我喜欢他就会跟你抢吗?」 「......,」玉帛看着干戈,「葛格,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为甚么你总是会这样觉得?为甚么你总是喜欢把我当成你的敌人?是因为我们长得很像吗?你觉得这样很有被比较的压力吗?不管是对罌粟,还是把拔,或是马麻,你总是觉得我是你的敌人,但是我们不是家人吗?我们不是应该要互相扶持和礼让吗?」 就像是被说中一样,干戈冷下了脸,沉默的转身将牙刷、杯子放回原先的架檯上。 玉帛确实说中了一切,甚至包括了干戈自己在心里不愿意承认或发现的那一部分,但同时,这也是他最不愿被戳中的一块伤疤。 玉帛见状,了解干戈的心思。 毕竟,他们终究是兄妹,他们终究流着相似的血,终究生活在一起快要二十年了,他们甚至是双胞胎,对方的表情和动作代表什么,这点拿捏他们还是游刃有馀的。 因此,她低声道歉。 「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被你讨厌而已,因为我很爱你,」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叹出来,顿上许久,她才又开口,「然后,我也不管你喜不喜欢罌粟,但是我就是希望你别和他太亲近,就这样。」 说完,女孩转身就离开了,留下干戈一脸落寞和悲伤的站在镜子前。 曾经,他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讨厌他,爸爸、妈妈、罌粟......可能还有更多。但今天,他却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想不到原来他自己也讨厌自己。 活了快要二十年了,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他应该就是世界上最讨厌自己的人了。 他恨透自己了。 恨自己是这样的出生、恨自己有这样的家庭、恨自己的这张脸、恨自己的烂个性、恨自己的这个命运......。 所有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他都讨厌。 他应该更早就自杀离开这个世界的,但是他却不想自杀,因为他不想在死后还要见到父母,而且他更恨的是,罌粟的出现竟然会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会有新的开始,父母的离去竟然让他觉得开心无比,他竟然会因此的爱上罌粟,他竟然会觉得罌粟是他的希望,甚至,他竟然会觉得,罌粟会像父母爱玉帛那样的爱自己? 他真的恨透这一切了。 他觉得一切好像都乱了调一样,总是在他准备安定下来时,重新将他的心情洗盘。 干戈生气的捶了一下洗手台,架檯上的东西被震翻,掛在墙上的镜面也因为传递波动的关係摇晃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却没有因此传来该有的疼痛,相反的,他却觉得心痛得就像快要死了一样。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得不到任何回馈和解答,便气愤得走出了厕所。 客厅、餐厅、锻鍊室都没人,或许是因为夜深了的关係,大家都回房休息去了。 干戈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的同时,他却吓了一大跳。 因为罌粟正站在窗前凝视着外头的街道夜景。 听闻开门声响,男子笑着回过身看向门口的人。 「我还想说你怎么刷牙刷那么久呢?」 干戈带着警戒心,迟迟不把房门关上。 果然他们情侣俩就是一个接着一个轮番上阵,这不免使干戈疑心病了起来,该不会他们两个是套好要来给自己什么心理素质训练的吧? 「你想干嘛?」 「唉,你不要每次看到我就只会说这句话啦。」 罌粟俏皮的挥了一下手,「我今天可是特别过来陪你欸。」 「......想做爱的话玉帛在隔壁。」 干戈听了后,只是望着他,然后缓缓的反手将门关上。 毕竟他现在心灰意冷的,没什么想要反驳或反抗的干劲,甚至是回话他都觉得累。 「唉呦,你把你妹妹当成什么啦?」 罌粟笑着看着他,但对方似乎没想再回话的意思,只是鬱闷又踌躇的站在门口。 望着孩子这般可怜又惆悵的样子,罌粟的心底是泛起了阵阵心疼的涟漪。 踏步走向他,他在他面前张开了臂膀。 干戈抬头,疑惑的看看他的动作。 「你不给我一个拥抱吗?」罌粟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心情不好啊。」 「哦......,」干戈闻话,也打开双臂缓缓凑上前去。 看着孩子温顺地进到自己怀里,罌粟立马抱紧他,就好像好不容易骗到手的猎物不能轻易放走似的。 将脸贴在对方的头发上,罌粟不断不断的磨蹭他,用力闻着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 直到感受到对方的力道和拥抱,干戈才察觉疑点,奇怪?他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啊,而且,他不是要躲开他的吗?怎么自己又这样糊里糊涂的被他骗去了? 想到这点,干戈开始些微蠕动,在他怀里发出抗议。 「你、你是不是又再骗我?」 但是又不同以往,干戈这次的挣扎没有以前剧烈,因为他现在也需要别人的关爱。 「骗你?没有啊,我怎么会骗你呢?」罌粟说话,将两人之间挪出点距离,但是并没有放开对方,「你不是心情不好吗?你一定很需要抱抱啊。」 干戈看着面前人的脸,一下子的觉得很难为情,甩开他的手就想离开门边。 但罌粟反手箝制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关係,」他说着,然后牵着干戈的手蹦蹦跳跳的和他来到床边,「我今天跟你睡。」 干戈看着擅自主张已经爬到床上的人,感到难以置信。 他抬手,啪的一声打在自己脸颊上,发出的极大声响吸引正在掀被子的罌粟。 男子疑惑的回头看他,「你刚刚做了什么?」 干戈这才定睛看向对方,他都忘了自己没有痛觉,但是他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不会吧?他又要做春梦了吗? 罌粟和对方疑惑的对视阵子,他上前拉过他的手将他拖到床上,「来啦,睡觉了啦,不要疑惑了。好了,躺下。」 罌粟将干戈安置好,便自己也爬进了被窝里,然后上前抱住了他。 干戈觉得不自在,也异常的紧张,毕竟玉帛刚刚才跟自己说她不希望自己和罌粟走得太近。 他才不到一分鐘的时间就食言了。 「你真的要在这里睡吗?」 「当然啊,你没看到我都躺下来了?因为干戈最近都和我疏远了,所以我觉得很孤单啊。」 干戈闻话,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翻个身默默地躺好。 罌粟抱紧他,将鼻子和双唇悄悄贴在他的后颈。 他当然知道刚才干戈和玉帛在厕所里发生点口角,也知道干戈的心事。 毕竟,他就像是这个房子里的上帝一样,任何发生在这屋子里的事,任何一个人的心思,有哪一件可以逃过他的法眼?他何尝不知道干戈对自己的感情?又何尝不知道玉帛在想什么? 或许他曾经觉得要得到这些线索实在太难了,但是现在,今非昔比,所有事情翻盘,他已经成为掌控一切的舵手,任何事情都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能执行。 干戈呢?他也曾以为这孩子会是他最难以掌握的人,但现在看来,他还真高估他了。 干戈其实是最好懂的人,一旦你知道了他的个性、他的逻辑。 当所有事都进入自己的手里后,罌粟就安心了,他只希望他所知道的所有讯息和事情都是正确无误的,只要如此,一切都好说话,一切也都好安排,他有多的是计画在等着被进行,得一个一个步骤来,不能自乱马脚。 他也渐渐懂艾努维卡的苦心了,他也感谢他。不管是以前他的教导、他的训练、他的教育,还是他现在所留给自己的一切,他都为此感到庆幸。 要得到一个完美的杀手是何等的困难?罌粟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要得到一个挚爱比杀手更困难,在他心里,从一开始「完美的杀手」比较重要的这种想法,渐渐开始演变成,一个「顺从的挚爱」似乎更难能可贵了。 有了一个这样的挚爱,要得到一个杀手就不是件难事了。 罌粟紧紧抱紧怀中人,就像他是个至宝一样。 这么珍贵的东西,他可不能让他又溜走了。 第九章 03 随着时间游走,时光一天天的谱写而过。 任务执行的日子将近,大家都努力认真的为这个大案子做着充足的准备。 这是从罌粟开始的,孩子们和青志、卡门能读懂他的心态,只要他稍微认真或严肃一点,就算他不说,大家都能判断出这次任务的难易度,和得花费的心思。 这或许也是这十几年下来累积的经验和习惯,理解他的意思后,大家自然就不敢怠懈了,以这样的力度好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似乎就这样成了不成文的浅规则,罌粟也懂大家这个习惯,便也接受这种形式,每每都以自己的脸色看任务难易度。 不过当然,通常会怠懈的,也只有兄妹俩而已,所以罌粟会特别盯紧他们。 但这次有些猫腻,罌粟的行为事有蹊蹺。 起初是他自己告知大家任务有难度的,但在几天后开始,他一改严肃的样子,却显得相当欢脱。 一开始盯着大家特别紧,要求东要求西的,一下顾着玉帛健身和对打,一下又催着干戈赶紧练习射击,但后来,他却成天屁颠屁颠的就往干戈那里跑,重点是还没什么重点,带着苹果或零食(意指核桃或杏仁之类的坚果)就开开心心的往干戈那里栽过去。 问他有什么事,他又说没有啊,就关心你呀;放任他这样作为,又感觉特别怪异,被他热切地盯得冷汗直流。 干戈觉得很困扰,因为每次罌粟过来时,玉帛总会望他们瞧,使他浑身不自在。 他这几天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常常会一早吃了早餐在罌粟才刚起床时,就赶紧往天台跑,锁上了门,他乾脆连青志都避而不见了。 但他又不忍心锁着青志在外,每每听到对方温柔的声音,他还是乖乖的开门放对方进来,罌粟会趁机的,一个侧身抢在青志之前先挤出来。 青志这时会发出无奈却又爽朗的笑声。 玉帛一个人又被晾在楼下,干戈在内心里觉得万分的不好意思。 因为他懂那种被拋弃、被排挤的感觉。 特别是他知道玉帛很爱罌粟,而且,她以前没有被这样遗弃过。 就为了这些小事,最近干戈心里特别烦闷,晚上常常睡不好,只要想到明天又要重蹈着他无法解决的覆辙,他就鬱闷无比。 罌粟怎么这么无聊又幼稚,他想,都快执行任务了,他就不能好好让大家全心全力的衝刺吗? 特别是,他最近又常会做梦,梦到以前发生的事。 梦到妈妈、梦到爸爸,而且,许多梦是真实又写实的感受,儘管有些内容他根本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但他却觉得真实到他好像每一个都切身体验过。 爸爸曾让他亲手拿刀解剖兔子,这是其中他觉得最真实也最噁心的一个梦。 在作梦的那一晚,他被吓到从床上弹起,跑到厕所呕吐了一番。 他有问过青志这是怎么一回事,但青志却回他这是正常的,因为他歷经了这么多次的杀人经验,白天所接触的事情,在晚上会由大脑做回放。但大脑很复杂,很多不相关的人事物在脑子里很有可能因为某些因素而被归在同一个区域,因此,不相关的东西才会一起在脑子里合併,并且一起被他用梦的形式来回顾。 干戈虽然当下是笑着点头,但心里却感到不安,因为他不记得自己有解剖过别人,怎么会梦到自己在做这种事? 但是诡异的是,和爸爸相关的梦都特别真实,也都特别的噁心,令他最讨厌。 青志的另一个说法是,这有可能是因为干戈小时候对爸爸的印象和理解是少的、片段的、不深入的,因此对于不熟悉的人,干戈的脑子可能把他和其他东西搅和了,再加上后来他知道爸爸就是罌粟的师父,也就是说干戈在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他是个杀手了,因此才会将他是杀手和以前对他不熟悉的部分做合併,使他梦到一些爸爸以杀手的身分对自己做奇怪的要求的梦。 虽然两个解释听起来都很合理,但这同样也不能说服干戈,他坚信爸爸有问题,而且罌粟一定也有问题,说不定,青志也有问题。 爸爸和罌粟以前又是师徒,指不定,他们早早就串通好要搞个什么东西了,虽然他小时候确实亲眼看到罌粟杀了爸爸,也亲眼见证罌粟痛苦的那段时间,但他现在就是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怪怪的。 带着这样的心情,干戈决定在某个夜晚潜进罌粟的书房,想一探究进。 看准罌粟这几天书房门似乎都没上锁,有时甚至只是半掩的状态,干戈当晚就趁着罌粟回房要睡觉时,偷偷摸摸的溜进了他的书房里,并悄悄关上门。 他的书房和上次自己进来时有些不一样,他似乎整理过,没有以前那些到处堆放的纸箱,桌面乾净,唯有几本放在一起的书。 空气里飘绕着淡淡的香水味,干戈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椅子热热的,看来罌粟方才也在这里阅读着什么。 因为没什么头绪,干戈直接拿过就放在桌上的几本笔记本,快速的翻阅了一下。 但这只记录了自己和玉帛的一些日常训练状况,包括表现纪录和体能、心理状态等。 干戈看着罌粟记录自己的那一部分,他连兄妹的对打结果都写下来了,干戈连败几百多次,他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闔上了本子就扔在一旁。 环顾四周想找到之前罌粟向他提及过的,艾努维卡留给他的笔记之类的。 但是就这样查看许久,他却看不到什么相似的东西,且他也不敢乱翻罌粟的书柜,怕之后无法归位或里头有什么机关。 唯独一本微泛黄的蓝色小本子,被横放在其他书本上,干戈见它好拿,因此将其取了下来。 翻开其中一页,干戈见了内容便露出得意的微笑。 是他没见过却觉得熟悉的字跡,注意下语气,就可辨别出这是爸爸所写的东西。 类似他在桌前看的,罌粟对兄妹二人的纪录。 干戈抬头看了眼书柜,对于怎么会只有一本感到疑惑,但是碍于他是擅自溜进来的,因此也没时间多想,低下头就继续阅读着笔记本里的内文。 不过,越是读下去他却感到越发奇怪,里头开始出现了一些他不懂的词汇和描述。 他皱紧眉头感到纳闷的抬首,静静望着倒映自己面容的黝黑窗户思考。 他闔上了书本,并将它放回原位。 「青志,同性恋是什么啊?」 「同性恋?你在哪里看到这个词的?」 「同性恋是指男生喜欢男生吗?」 「嗯......对。但是,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个东西的?」 「罌粟是同性恋吗?艾努维卡是同性恋吗?」 「......干戈,你是不是自己跑进罌粟的书房?」 青志说着,面带严肃的将举在嘴前的吐司放下。 干戈闻话,却面露更不开心的神色,显然的,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种表情很难得在这孩子身上看到,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 青志看着眼前的人面色不对,将身子稍微向前倾,「干戈,你......?」 「罌粟是混蛋。」 说完,干戈转身就离开了。 留下讶异的青志,「等等,你那个词又是从那里学来的?」 干戈下了楼梯撞见正在和玉帛调情的罌粟,他顿着多看了眼,然后觉得不像话的摇摇头走向厨房去。 罌粟也看到了干戈,又开心地想往他这里跑来,但被干戈阻止了。 「你怎么啦?」见他脸色不好,罌粟上前关心他。 干戈见阻止失败,只好默不作声拿了水壶装水。 「你又不开心了?」 干戈摇头,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 「你为什么要欺骗玉帛?你在玩弄我们吗?你这样很开心吗?」 罌粟闻话,也摇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干戈。」 「......那就算了。」 干戈说完,拿起流理台上的水壶转身就走。 罌粟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处制止他的去路。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干戈。如果是你现在这种态度的话,我不能就这样放你走。你到底在气什么?告诉我。」 干戈转头看向罌粟,对上他认真又关切的双眼。 有一霎那,干戈觉得自己又心软了,但是回过神,查觉到刚才一闪而过的动心却让他更生气。 「你总是这样,罌粟,你就是这样,你关心我,又关心玉帛,和玉帛在一起,但是你明明是......。」 想到自己是偷跑进罌粟书房的,干戈立马住嘴。 「我是什么?」 「对啊,他是什么?」玉帛这时也从厨房门口走进来,抱着胸凝视二人。 干戈见眼前情势,觉得自己四面楚歌。 罌粟往左踏一步挡住干戈能看到玉帛的视线,似乎在表示现在是他们两人的时间,不容许有外人介入,也不容许干戈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干戈,你总是不说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你没有说明白的话,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反正,你就是在玩弄我们就对了。」 「我怎么玩弄你们了?我、我玩弄你和玉帛?你觉得我跟玉帛在一起是在玩弄她吗?」 「你根本不可能和......,」察觉自己又差点说漏嘴,干戈混乱的摇摇头。 罌粟趁机插话。 「难道,你喜欢上我了吗?干戈,所以你觉得我接近你也是想让你喜欢上我,所以你觉得我在玩弄你们两个?」 听到关键字,干戈抬头看向对方想说话,但想起玉帛仍站在门口关注他们,他又不晓得该怎么回应对方的话语。 「没有,我是指你总是一下关心我,一下又关心玉帛......。」 「干戈,我......关心你,就不能关心玉帛了吗?或者是说,关心玉帛,就不能关心你吗?我只能选一个人吗?你、觉得一个人只能被一个人佔有,一个人只能爱一个人吗?」 罌粟轻蹙着眉,望着眼前一脸委屈又像是受到伤害的人。 干戈低下头,心里想着自己的答案,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因为他心里的答案是「对」,但显然的,罌粟会这样问,就代表答案不应该是对。 他很想问,罌粟是不是也这样对艾努维卡?或者是艾努维卡是不是也这样对罌粟?但是他没这个胆,因为玉帛在,他又不想伤害罌粟,而且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他觉得好忌妒。 他好想佔有罌粟,但是罌粟却永远、也不曾属于他。 这就是事实,他却无法接受,他觉得心里难过极了。 咬紧下唇,沉默阵子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干戈乾脆叹一口气,侧身直接离开了这个地方。 伴随玉帛、罌粟,及等了很久而跑下楼的青志三人之视线,他「扣」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第九章 04 ( 上 ) 五人坐在车上,气氛很是凝重,不发一语,只有外头轮胎滚滑过地面,及引擎运转的声响。 三人坐在后座,头各转向一个方向,面色凝重各自看着外头的街道风景。 这是多亏于干戈几天前和罌粟在厨房争吵的杰作,之后,干戈就再也没和罌粟讲过半句话了,罌粟也没有再去找他,而是放任他自己冷战,就像在告知对方,我已经受够你这牛脾气了。 被对方冷处理,干戈内心其实是煎熬的,因为这非他的本意,他内心其实是善良的,也没有想伤害对方或表现敌意的意思。且他本来就长期受到冷落,个性也不主动,现下少了别人的上门关心,他等于是和世界脱轨一样,和别人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却是不同的时空。 当他心神不寧时,又常听到玉帛和罌粟在外头哈拉跟恩爱的声音,搞得他更为焦躁不安。晚上是睡也睡不好,常常做恶梦。 卡门从后照镜瞄了一眼孩子的状况,然后继续开车。 「你们不重复一遍今晚的流程吗?这样不会出问题吗?」这句话是出于出门前干戈没有参与到罌粟的确认流程,她想为此表示点意见。 但她只能给予最简单和普通的问候,也不能插手管理什么事。 罌粟只是冷冷的望着前方,摇摇头。 「有什么好重复的?谁出事谁就自己负责,大不了就是拿命来赔。」 干戈闻话,不自觉心虚的舔了下嘴唇,然后咬住下唇。 玉帛则是发出声音吸了口空气,再吐出来,毫不在乎的样子,她轻轻晃头看向窗外浮景。 沉默许久,罌粟才转头看向干戈,冷着一张脸盯着他的侧顏。 「如果你想确认什么的话,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之后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继续看着干戈,就像是在等待一样,给对方一点考虑的机会。 但过上许久,干戈都没有回话,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罌粟见了这情况,将头又扭回前方望着。 干戈咬紧下唇,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他不是不想开口,是他办不到,他觉得难为情极了,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安静的气氛就好像是留给他唱独脚戏似的,大家不说话都空着耳朵在等待他唱出第一句台词。情况尷尬又紧绷得让他很想逃离这里,他好想跳下车。内心里写满着大大的委屈,他觉得明明自己才是几天前的受害者,为什么现在还要这样被冷嘲热讽?被罌粟用言语污辱? 青志注意到越来越糟糕的氛围,回头看了眼罌粟和干戈。 而他比卡门大胆一点。 「你知道干戈的个性,罌粟,」他说,「别这样逼他。」 罌粟闻话,表现出相当不在乎的表情,「他不自己开口说他要什么,我永远都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拉拉自己的袖子,然后看着一旁逐渐富华的街景,「我这是逼他吗?我只是让他学点教训,他有本事过了今天的任务还能活着跟我们回去。」 玉帛听到这番话才有些动静,她一改原先冷漠的态度转头看向罌粟,虽然面容相当不在乎和镇定,但她的语气有着遮掩不住的紧张,「你不要这样啦,葛格又不是故意闹脾气的,你就算要他改个性,也要给他时间啊,怎么可能现在马上就很会说话啊?」 罌粟听着,觉得这个理由相当有道理,他微微侧过脸偷看了干戈一眼。 车厢内相当昏暗,但外头不时晃过的灯光偶尔能带给他的视线几丝光明。 干戈咬着的下唇像快出血似的鲜红,孩子似乎被逼到了极点,一眨一眨的双眼中闪着几波泪光。 罌粟知道他正极力的忍耐着不哭,因为自己有要求过他们不能哭。 他见状,轻轻叹了口气。 为眼前的景象感到心软。 虽然有时他就觉得自己太容易妥协了,但一改以前会纠结和踌躇,他早已有自己的节奏和拿捏了。 他又何必坚持太多不必要的原则呢? 这么想着,他才伸手摸摸对方的头,然后稍微贴近他,在他耳边细语。 「冷静,你先将情绪调整成要出任务时的状态。」 干戈闻话,乖乖地照做,闭上双眼、吸吸鼻子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和节奏。 罌粟这时开始和他重复起任务的所有流程,一字不落,严严紧紧的讲解了一遍。 干戈从一开始的有些浮躁不安也渐渐的严肃和沉静起来,认真又仔细的聆听着身旁男子的所有话语。 罌粟看着对方冷静的侧顏,相当满意的勾起嘴角。 干戈果然是出色且他中意的徒弟,情绪掌控很好,心态也平静得快。 人难免会有情绪上的起伏,起伏得剧烈和激动都不是重点,感情或感性的脆弱也不是,真正的重点是一个杀手能在经歷严峻的情况后,以多短的时间摆脱干扰情绪,重新进入冷静状态,回归到让自己最习惯和平常的态度。 而且,干戈冷静时的侧脸非常好看,优柔的脸部线条和方才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双唇,显得特别别緻。 罌粟爱极了他这种在脆弱中带着坚强的表情。 「你还记得江东强吗?会由他负责交给我们卧底藏起来的证据,因为证据原先的所在位置不是我们能接触得到的,所以他会帮我们。」 「所以他跟我们是同一国的吗?」 「对,」罌粟说,伸手轻轻替他将瀏海拨到一旁去,看着孩子睁着漂亮的眼睛和自己对上视线,他轻轻微笑起来,「他跟我们是同一国的,我已经和两边都接应好了,所以不用担心。」 干戈点点头。 罌粟说着,一边将身子调回原先的位子和姿态,凝视着前方,「反正,拿到证据后接下来就交给我了,你们也不用插手多管什么,」他说着,转头看向玉帛,「这句话是说给玉帛听的,懂吗?」 玉帛闻话,瞥了他一眼,「说给我听干嘛?讲得好像我很失控一样。」 罌粟只是笑着点一下头,「嗯,没有最好,」他说,心里想的,确实就是玉帛说的那样。 因为他就觉得她会失控。 这次任务执行的舞台和他们第一次与革新派交手的地点相像,是一个饭店。 此饭店同样是为革新派与玄武会所有,地是革新派的,酒店是玄武会的,两家合作经营。而这个饭店就位在首次任务的饭店,相距不到三百米的街口处。 干戈这会儿正匍匐在通风道里,望着底下离自己有些距离的暗红色地毯走道,他用力吐了一口气。 罌粟说这次的任务不简单,因为他们多了个工作。 那就是,先掩护保守派的一男一女杀手,协助他们蒐集今晚革新派和玄武会对非法赞助商的接待会之证据。 听到这项工作时,罌粟是大大翻了一个白眼,他们是杀手!又不是保鑣,还掩护嘞! 而这项工作的最大问题便是,接待会和江东强所在的饭店在不同地方,也就是说要嘛是三人要分工,要嘛就是他们要一起奔波。 因为江东强告诉罌粟,他没有受邀到这次的接待会,所以不能待在这附近太久,多待一分鐘,就多了东窗事发的机率。 很明显的革新派的分裂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赵德森没打算让江参与这次的饭局,恐怕代表他已经被他在心里除名了,而这也代表,他被消失的日期已将近了,这也是为什么江东强就算冒着被发现极有可能会被杀掉的风险,仍义无反顾地答应协助罌粟的原因。但相对的,如果这次的任务出了点差错,或是江东强被现场抓姦,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也因此,江东强不能出现在接待会的那个酒店,所以他到了在附近的其他饭店等待罌粟他们,但同样都是革新派的地盘。 罌粟向保守派反应这个任务时,保守派却只说他们希望能由罌粟一个人协助他们,要干戈和玉帛在江东强所在的饭店待命。 听到这个要求,大家都觉得保守派有鬼,似乎暗暗在计画着什么,想要对罌粟谋财害命之类的。但是乾爹说话不能不听,所以大家还是迫于无奈地接受了。 出门前,罌粟也将艾努维卡的笔记重新翻阅了一遍,看到保守派那里被标註着「过河拆桥,不是什么好东西」,罌粟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以小心为测。 看着眼前两个和干戈及玉帛相似身形的人,他开始觉得事情越发奇怪,但仍小心翼翼地前进着,不时低头看看自己和两个孩子的通讯器,担心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 前方两人回头时,他微微挑眉,给了他们一个微笑,「怎么了吗?」 另一头,干戈和玉帛在饭店那则要先想办法进入住宿区,这也造就为什么干戈要爬通风道。 他得在逃生门那里的通风口出来,江东强会在那里放着一套西装和住宿区的门卡。 碍于这里是高级酒饭店,位在后半段的住宿区会和前半段的娱乐区分开,中间有着区隔门,得有门卡才可以进入。 玉帛则在舞厅那里跳着舞,等待哥哥开门的指示。 虽然玉帛也有疑惑过,既然江东强能藏西装和门卡在那,为什么不直接将证据也藏在那里就好了?罌粟却斥责了她当杀手不能这么粗心,因为西装和门卡丢了不要紧,问题好解决,但证据如果丢了,那麻烦就大了,以防万一,当然还是面交比较安全,儘管步骤繁多、危险性高。 但之后,他又补了一句,况且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但玉帛没有多问。 干戈看着手上的显示器所投射的地图还显示着长长一段路,他简直要吐了,这是什么烂计画?他心里忿忿地想着,但还是乖乖地继续往前爬。 另一边罌粟和男杀手正用枪瞄准着两个小混混的头,然后频频转首看着另一个傢伙的动静。 女人正不断地变换位子悄悄地拍着照、录着影。 罌粟看着不耐烦,扭扭头然后看向那名男杀手,他正想问对方执行过的任务都这么智障吗?女杀手便靠了过来,表示一切都搞定了。 然后,弔诡的事就出现了,罌粟原是有防备的,防备两人会袭击自己,但没有,男杀手只是在罌粟敲昏了自己眼前的人后,开枪毙了两个小混混。 重点是,枪里没有消音器。 罌粟睁眼吃惊地看着他。 这次,他终于开口说出来了,「你是智障吗?」 下一秒,一旁的门快速打开,罌粟将改造过的克拉克18上膛对着那边衝过来的人开始连环射击,出于职业道德,他虽然不想保护智障,但还是得负责任地按照任务内容好好保护眼前这两个蠢货。 拔出大腿旁的小刀,他射了几个出去,插中两三个人的喉咙,然后趁着里头的人被门口的尸体挡住一时出不来,赶紧拉着两人拔腿就跑。 三人经过一旁的逃生门,两个杀手就想往里头鑽,但被罌粟制止了,「从大厅那里走,他们不敢对贵宾群开枪。」 说着,三人便逃往大厅去。 罌粟一边跑,一边低头拿下自己的假发、扯掉假的鬓发,再脱掉内外两用西装外套,翻到里面那层重新套上,然后将面具拿掉,混到人群之中。 他改成一般的走路速度,晃悠在大厅里,时不时和身边经过的人们点头哈拉。偶尔仰头看看那两个杀手的动向,他们仍在逃跑中,就像船舟滑水似的,将他们经过的人群以拨水的方式摆出水纹。罌粟再看了眼追过来的人们,他们一下子就能藉由人群流向发现那两个人。 罌粟只能无言地摇摇头,保守派训练杀手连基本的偽装技巧都没有训练吗? 他一边走着,一边对着另一个通讯器说话,「我们的部分结束了吧?出了这栋大楼,你们应该就可以对上头交代了,我也有去执行下一部分的任务了。」 通讯器传来男人喘气说话的声音,和沙沙的衣服摩擦声,显然,对方还在人群里挣扎着要逃走。 但罌粟不在乎,他听到对方说了对的声音后,昂首阔步,以悠然自在的步伐走出酒店,轻巧的跨上了在外头等待许久,卡门的车子。 就像赶场一样,赶紧赶去干戈和玉帛所在的饭店。 第九章 04 ( 中 ) 干戈这时正躲在厕所里既手忙脚乱又镇定的换着西装,玉帛在大厅那头才叫真正的热锅上蚂蚁 ------来回瞄着大厅的时鐘和面前舞伴的笑脸,她一张微笑的面具已经快要无法撑下去了。 葛格是爬到哪里去了啦!她在心里不断想着,感觉自己才新买的高跟鞋一个晚上就可以因跳舞而磨平了。 干戈这会儿刚套上自己的领带系好,自己的通讯器就开始咂咂玆玆的发出断续电流音。 「怎么了吗?」他问,但是对方没有回音,但也可能有,只是他听不到而已。 那个是和罌粟连接的通讯器,所以干戈格外焦急。 他将脏衣服捲了起来,装进真空透明袋子里,打开抽气孔排除空气,将衣服压缩到极小的体积,然后用一隻手拿着。 他一边试着和罌粟连上线,一边跑出厕所。 连上线时罌粟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问他开门没。 干戈没回答,而是直接打开了区隔门。 罌粟见到他,笑着侧身进到住宿区。 玉帛则悄悄贴近他,小声开口,「你很慢欸,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干戈听后只是耸了一下肩。 玉帛紧接着跟上罌粟身旁,「接下来就轻松了吧?只要和江东强见个面就行了。」 罌粟微侧头看向她,「理应如此。」 「什么叫理应如此?不应该是绝对如此吗?」 「我觉得保守派有鬼,除非是他们的杀手是智障,要不然,就是他们训练的人素质太低了。」 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戒备但又不会太高调的四处张望着。 「甚么意思?」玉帛问。 对面的走廊上来了几名男子,和他们面对面的擦身而过,他们似乎也在找着什么,一脸严肃的盯着路过的每个人看,当然也包括了三人。 罌粟留了个心眼,但不敢明目张胆地将头转过去看他们的动静,不过心里却点燃了种不安的火苗。 他过往的经验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玉帛和干戈也察觉罌粟所散发的气场,便都安静起来。 罌粟在脑子里快速跑遍了几百种可能的事件和前因后果,最终,他倏地停下了脚步,低着头望着地板思考。 兄妹二人见状,也赶紧跟着顿了下来。 「怎么了?」玉帛小声地问。 干戈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举动吸引了罌粟和玉帛的视线,他和罌粟对上眼,并将眼睛小幅度又快速的往方才几名男子走往的方向扫了一下,似乎在示意罌粟注意那里。 罌粟也将双眼转过去,看到了带着怀疑又警戒的几人正缓缓走来。 见到其中一人正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另一人则盯着自己的西装外套看,一瞬间,他终于釐清了心里的猜测和不安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叹了出来,转头看向兄妹,他压低音量开口,「我们继续走我们的路,到了前面的电梯,我进去,你们俩就走楼梯到楼下,再等我电梯下去会合,如果遇到什么人就别回话,对方攻击再攻击但别杀人。」 玉帛小声问了为什么,但罌粟没回答,而是赶紧小力推着他们前进。 到了楼梯口处,兄妹按照罌粟的指示照做,乖乖下了楼,罌粟则按了电梯,在门前等待着。 男子发现三人突然分开,感到怪异,但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办,中间带头的只好挥手让两个人跟去楼下,而剩下的人则走向罌粟那。 电梯到达,罌粟自然地走了进去,按了关门键,他从闔起的电梯门缝中微笑看着三人赶紧跑了过来伸手插进中间。 说时迟那时快,趁着电梯门因防夹装置被触动而又自动打开时,他箝住对方伸进来的那一隻手,将其夹在腋下处,抬脚踹向对方的肚子,再给个上鉤拳,将晕头转向的人向后推,一旁两人赶紧伸手扶住他,但同时又焦急地看向罌粟,罌粟则抬枪淡定的向三人各来一弹。 电梯门关上,时间刚刚好。 他把玩着手上的枪枝,前后看了一眼,「新货果然就是不一样,真可惜只是麻醉枪。」 来到地下一楼,门一开,罌粟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兄妹二人,以及倒卧在地上的两名男子。 玉帛衝进电梯里。 「他们是怎么一回事?为甚么我们会被盯上?这一段不是应该要很轻松吗?」 「我们被保守派摆了一道,他们想置我们于死地。」 罌粟说着,又打开电梯门,「把他们俩个扛进来。」 干戈闻话赶紧照做。 「什么意思?」玉帛又问。 「就他们打算搞事啊,等他们知道江东强在哪里后,杀了我们,然后他们抢了证据也可以把他杀掉了,再嫁祸给革新派,他们打算一石三鸟啊,而且就我看来,革新派应该接到风声了。」 电梯门关上,罌粟按了方才三人所在的楼层。 「为什么?刚刚你那边出问题了吗?」 「出问题?不只是出问题,还是出大问题呢,」罌粟顿了一下,看一眼楼层显示,然后又继续说,「他们的人莫名放枪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很明显的他们就是让革新派有所警戒,而且,你们两个没想过那两个人为什么刚好是一男一女吗?」他说,然后让玉帛压住开门键,指示干戈和自己一起把三人拖进来。 「为甚么?」玉帛毫不思考的开口就问。 但干戈却在一旁一边拖着人进来,一边开口,「是为了让革新派以为罌粟和他们两个就是我们三个吗?然后革新派就会知道我们三个今天又要搞事了,他们就可以马上动员,然后江东强出卖他们的事就会被发现就会被杀掉,保守派就可以如愿让革新派多一个杀死江东强的罪。」 罌粟弹了一下指,指向干戈,「干戈就是聪明。」然后,他按关门钮。 玉帛这才做了一个原来如此的白眼看向干戈,「这就是他们的计画?」然后再看向罌粟,「那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改计画啊,把这三个人拖到清洁间,我们就要开始要分开行动,他们以为我们是三人在一起,所以我们的人数就不能是三,也不能是两男一女。」 电梯门打开,三人走了出来,罌粟让干戈先扛两个人,一肩一个,玉帛在后方帮忙扶着,他赶紧的将人扔到清洁间里,再跑出来去扛两个人,罌粟自己也带着最后一个人出来。 将人安妥好,他在他们身上摸索一遍,搜出几个对讲机。干戈也找出了几台似乎是他们工作用的手机,打开萤幕寻找着是否有他们的计划表。 「他们想找出我们的住所?」干戈说,将手机递给罌粟。 「卡门?」罌粟说,「他们怎么知道卡门的身分的?」 「是因为之前从孤儿院拿走的革新派会议纪录吗?」 「那我们得通知她,让她换一个地方接我们,免得等等被跟踪,」罌粟说着,赶紧打开和卡门车子连接的通讯器,试图呼叫她,但或许是距离太远了,因为他们现在位处八楼,通讯器搭不上线。 罌粟发出嘖的一声,继续看着手机中纪录的事项,然后他开始分配接下来的工作。 「这里写着他们的卧底说革新派已经动员在一楼待命了,正要上楼巡逻,那我们就要避开他们,与其和他们正面衝突,我们倒是不要触动到他们的好。玉帛,你和我去找江东强,干戈,你......」 干戈正蹲在地上五人旁边,被点名,他仰望着罌粟等待说明。 「我要你去通知江东强的人,」罌粟说,然后将刚搜出来的对讲机收到自己的兜里,一隻给干戈,「因为接下来就复杂了,革新派的人如果撞见江东强的部下,他们就会怀疑江东强的行为了。」 干戈从地上站起身子,「那我要去哪里找他们?」 「......在......,」罌粟正想开口,但又停了下来,因为地点也在一楼,他怕这个命令会至干戈于险境,不到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没察觉到。 脑子快速转了一圈,他举起时只在旁边挥了一下,「你到三楼去等待我的指示,先替我们注意革新派人员的动向,我和玉帛现在赶去江东强那里,直接叫他叫他的人赶紧离开一楼。」 说完,他就向玉帛示意个眼神,赶紧跑了,干戈也下到了楼下去。 沿路上就如罌粟所说,确实开始多了些黑衣人在走动,他们四处徘徊和张望着,就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干戈沉住气,若无其事地和他们擦身而过,就像是这间饭店的宾客似的,悠然自在的晃悠在走廊里。 过上不久,罌粟传来了指示,让他直接过来找他。 干戈虽然感到疑惑,为什么一下子叫他下楼,现在又叫他上楼,但是罌粟的口气听起来很急,所以他也没多想,就赶紧跑上楼去。 上楼后,他看到罌粟正站在一个房间前,脸上还戴着面罩对着他招手,并且他递给了自己一个。 进到该房间后,他就看到倒在床上的一名男子,及在一旁地上还有两三个人。 「他怎么死了?」干戈下意识地问,「他们又是谁啊?」 「假死,」罌粟说,「这是我和他的计画,保守派让我杀了他,所以我们串通好要让他假死,但是保守派的人突然出现说要看我们是否完成了命令,我们只好先将他们迷晕。」 罌粟边说,边挥手让干戈过来,「我们现在要把江东强送到地下一楼去,他们的人到那里接应他。」 「那玉帛呢?」干戈依照罌粟的指示过去,边问了他。 「玉帛闹性子了,说我忘恩负义擅自杀了他。」 「但那不是假死吗?」 「是啊,但她又说我没有把计画全告诉她,气我隐瞒这件事,但我这么做是有我自己的用意,没想到她这么生气,」罌粟一边说着,一边把江东强背了起来,「她想跟我吵架,真是浪费时间,所以我就赶她去联络卡门了。」 干戈听了,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也说不了什么。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罌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但是他没像玉帛那么生气,因为他选择相信罌粟,他知道罌粟不会害他们,他的用意一定真的是某方面的用意。 而且,罌粟在车上时就有告知过他们,见到江东强后,就交给他了,要他们别插手,所以他觉得,罌粟也不算是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他们。 玉帛和干戈不一样,玉帛接收到的命令得带有合理性的动机,但是干戈不是,他选择无差别顺从,只要是罌粟嘴里出来的话,他就算不知道动机也没关係,因为他会自己在心里替罌粟找到说服自己的合理性。 干戈将床上的铁箱提走,跟随着罌粟的脚步赶紧走出了房间。 抱歉因为出任务真的太长了,所以又被我截断了一次 预计下星期一会补上(下)篇,搞定第九章~ 第九章 04 ( 下 ) 罌粟揹着江东强才走出房间,便在门口停下左右张望着。 干戈来到他身旁,「我们该搭电梯还是走楼梯?搭电梯如果遇到他们的人进来就没地方逃了,但走楼梯怕你会太累。」 「当然是走楼梯啊,太累总比没地方逃好,怕什么?」说着,罌粟跳了一下,将身上的人背好。 两人赶紧往逃生梯的方向跑去。 逃生梯内就像另外的世界似的,死白色的墙壁,暗白色的灯光,寂静的分子成为脚步声的介质,使其清脆的回盪在螺旋楼梯内。z字型的楼梯不好跑,得不断交替方向做切换,在一成不变的视野当中,容易使人感到晕眩。 也或许是因为两人在运动的关係,空气闷的让气氛死贴在脸上,随着汗水不断滑落,整体感官所带来的感受,着实让人发慌。 干戈一边下着楼梯,还不时拿起对讲机和通讯器轮流检查着,随时更新新的动态。 「对讲机都没有动静,不晓得保守派有没有派人去找他们几个?」 「找的话就让他们找,反正我们和他们的合作已经到尽头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革新派的动向。」 罌粟一边说着,一边矫正着背后的人,免得对方掉下去,两人前胸贴后背的接合处早已湿的一蹋糊涂,使他难受的想扭动身子。 「我刚才在楼下的时候,确实看到他们动员了一些人在外面,感觉在找......。」 干戈正这么说着,楼下的逃生门突然打开,几乎是同时,两人有默契的立马一个回马枪向上走去。 罌粟连续仰头几下,示意对方赶紧走。 没看见人,但干戈听到几个男声从楼下传来,「不晓得他们跑哪里去了?明明说他们在这饭店里的。」 两人顿在一个平台处噤若寒蝉,听着声音靠近了大概一楼,便又走了出去。 两人这才歇下,干戈协助罌粟把江东强小心放在地上,然后罌粟喘着气挥舞着手示意干戈过来。 「帮......帮我把西装外套脱下,快点。」 罌粟一边甩着手,一边露出狰狞的表情,「热死我了,」他说,「而且他们应该知道我穿什么衣服?」 他甩甩手,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但袖子也被汗浸湿了,所以没什么帮助,「我都以为我不是杀手,是搬运工了。要不是保守派出来搅和,我们现在早就已经回家了。」 干戈看着罌粟,然后再看看江东强,「不然换我背他?」 罌粟转头看着他思考一下,点点头,「好啊,」说着,他起身帮干戈将地上的人背好,「但是累了要跟我说,知道吗?别逞强。」 干戈点点头。 玉帛这时用通讯器联络了他们,「欸,你们在哪?」 「我们在五楼,逃生楼梯里,你呢?」 「我也在逃生梯,我现在上去找你们,」说完,她掛掉通讯器,不给罌粟教训她的机会。 罌粟看着通讯器,咒骂一声,「她搞什么鬼?为什么回到车上又要跑回来?找死吗?」 干戈望着罌粟发怒的脸,小声开口,「大概是想帮忙吧?」 罌粟哼了一口气,晃了下头,「我们下去吧。」 干戈点点头,随着罌粟下楼。 罌粟虽然走在他前面,但距离并不远,一手轻轻扶在他的右臂上似乎在带领他。 他们是在二楼的地方和玉帛会合的。 玉帛看见他们,立刻伸手接过罌粟手中的铁箱,「我帮你拿吧。」 罌粟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是想藉由帮他们的忙来消自己的气。 但是他不太领情,快速收手把铁箱往自己靠近。 「你要帮的话,怎么不帮你哥背江东强?怎么不配合我?配合我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罌粟说,然后退到干戈身旁,示意让他接手。 干戈乖乖将人放下,再协助罌粟上手。 玉帛知道他生气,因此没有回答。 三人到了地下一楼,几人在张望着。 「他部下在哪里?」 「不是在这里,」罌粟说,「因为我们走的是逃生楼梯,他们没想过我们会从这里出来,要到正梯那边的出口才行。」 「正梯?但是卡门姊姊在另一边,」玉帛听了后大叫。 罌粟一边跑着一边看向她,「那你用通讯器联络她行不行?你这样对着我叫有什么帮助吗?」 玉帛闻话,赶紧拿出通讯器联络卡门。 就在接近目的地时,他们看到了一台黑色的厢型车在那里等着,且有几个孩童正往那里走去。 就好像是什么感应系统一样,车子突然发动了,而且缓缓的开走。 三人瞬间感到奇怪,看着那几个小孩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车子,久久没有离去。 罌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缓缓顿下脚步,理解到了什么。 「我的天啊,」他说,「想不到这是真的。」 「什么?」 罌粟仰了一下头,「那群啊,听说革新派有在训练童兵,想不到是真的。」 他思考了一下,小声说,「我们先躲起来吧,找个地方联络他们。」 但这句话却来迟了,话刚说完,其中一个孩子刚好将头转了过来,注意到他们三个正望着这里。 有几秒鐘,两边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许是因为罌粟已经脱下西装外套了,与他们接收到的讯息,也就是他是穿着藏青色外套的资讯不一致,因此他们没有认出他就是目标人物,但较可疑的是,他们注意到了他背后的人。 小孩举起了一把枪指向他们走了过来,「你们!」他大叫,稚幼的声音和刻意装出的粗旷声线行程了强烈的对比,孩子中气十足的嗓音甩盪在地下室内,小小的手握着一把手枪,加上恶很的眼神和表情,更是令人难以接受他只是个十岁幼童的事实。 罌粟退了一步,将玉帛让了出来,「玉帛,搞定他们?」 玉帛闻话,讶异又错愕的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话?他们只是小孩。」 「小孩也有可能要你的命,难道你要我们全死在这里吗?」 「他只是小孩而已,才不会开枪,」玉帛说着。 下一秒,那个孩子便大吼一声,并扣上了板机,「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啊!」 玉帛这下只能沉默了,她转头看着他们逼近。 「过来,」小孩说,「你们身上背的是什么人?」 罌粟看着他,没有要前进和靠近的意思。 「叫你们过来!」 「干戈?」罌粟小声的唤身旁人。 干戈撇眼看着罌粟。 「我说了叫你们过来!」 「干戈?」 「是听不懂是不是!」 小孩见三人样子诡异也察觉事态不对劲,举起了手枪指向他们。 「干戈!」 火花併发之际,随着罌粟又唤了最后一次干戈的声音而起,干戈迅速抽出罌粟腰间的手枪,举起手就向几个小孩的方向连环开枪,枪枪击中他们的肩膀、肚子、手臂,直至最后一个孩童也仰倒在地。 丝毫没有犹豫和停顿。 原先以警戒之姿怒视他们的几个人,现下已全部卧在地上毫无动静。 玉帛看着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感到不可置信和怒不可遏。 她转过身来,瞋目切齿的向干戈大步走来。 「你疯了吗!」她大吼,并用力推他。 干戈没有防备,向后踉蹌了一大步但还是站稳了身子,「什么?」 「你还问我什么!我才要问你为什么要开枪嘞?他们只是小孩,你开枪!」 「为什么不开枪?」 「为什么开枪?」 「因为是罌粟说的。」 「罌粟说的,罌粟说的,罌粟说的,只要是罌粟说的就是对的吗?你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吗?」 「但是......。」 「你真是够了!」 「玉帛。」 罌粟这时出声制止了玉帛,他严肃地看着她,「我的枪里是麻醉剂,不是实弹,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个时间争吵了,可以先回家再说吗?」 玉帛转头看着罌粟,对上他的视线,她不悦的撇开了头,看着一旁深灰色的水泥地板。 直到罌粟和干戈从她身前经过,过上许久,她才带着复杂和消沉的心绪跟了上去。 这一切都变了,真的都变了,她在心里想。 哥哥变了,罌粟变了,而自己......她也变了。 大家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单纯了,曾经,杀人对她来说是多么痛苦和衝击的一件事,她却慢慢习以为常,她已经麻痺了,她对人命的逝去不再有任何惋惜和同情,她竟然对如此糟糕的事能司空见惯,她却不曾察觉,不曾察觉自己在适应这件事,今天几个孩子的倒下,才让她察觉到这一切有多么病态,有多么不正常,她却将这些不正常都内化成了正常。 他们也变了好多,不再轻声轻语的沟通,不再重视彼此的感受。明明以前的他们就是彼此的依靠,一起陪伴彼此、守护彼此,有说有笑、嬉戏打闹,日子是如此的单纯和洁白。 但现在他们的关係变了、他们的对话变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变了,变得复杂、纠结、迂回、心机、设计,他们都在设计着彼此的关係,他们都有所隐瞒,他们都不再直白又好懂,现在的他们时不时就会争吵,就会衝着对方大骂,指责对方、批评对方。 每一次任务都会出问题、每一次的对话都会有人受伤,每一次的互动都会牵引更深远的计谋,他们都在计画着什么,也都隐瞒着谁什么,每一次说话,他们都要设想对方的用意和动机,一切都不再单纯,他们都不再善待彼此。 她好不喜欢这样,玉帛在心里想着,她好希望一切都可以回归单纯。 罌粟会疼她、哥哥会宠她,她可以随时去找他们聊天、随时和他们打闹。 就好像她初经来之前的那几年,她可以恣意的大笑、任性的撒娇、胡闹的玩耍,大家都快快乐乐的。 为什么变了呢?她不懂。为什么罌粟变了?为什么哥哥变了?为什么,自己也变了? 玉帛一边跑着,一边皱着眉头思考。 她伸手用力擦过自己的面庞,坚强的把流出的悲伤痕跡擦拭掉。 第十章 01 合作无间交响曲 「所以,我们没有要谈什么吗?」玉帛看着回到家全松懈一口气的人们。 闻话,罌粟正坐在地上抬头看向她。 「要谈什么?」他问,但话语一半,他摇摇头,自我否决,「不,应该是说......你想谈什么?」 「你打算唬弄我过去吗?」玉帛插着腰,语气略显大声,吓了干戈一跳。 他转头看向妹妹,但因为青志正在他面前替他将下巴上的擦伤上药,所以用手将他的脸强制转了回来。 罌粟看着女孩如此愤怒,缓缓从地上爬起,「玉帛,不喜欢谈话的是你,现在想谈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玉帛望着眼前的男人,「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什么话都不用谈的地步了吗?就算是任务结束、就算是有心结,都不用谈了吗?以前,明明是你让我们有想法都说出来的,现在,你打算出尔反尔吗?」 罌粟看着她,低下头沉默片刻,「好吧,是我错了,你说得对,也还好有你的提醒。我只是现在太累了,也可能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所以怠惰了,真抱歉。说吧,你想谈什么?还是你想检讨什么?」 玉帛凝视罌粟,得到他的首肯她便毫不犹豫地开口,「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而且是很多事情。」 「......你是指哪方面的?」 「很多!各方面!你跟革新派的江东强为什么认识?为什么他要问你我是不是艾努维卡的小孩?艾努维卡是谁?是把拔吗?」 玉帛讲完,这才发现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看着她,哥哥是、青志是、卡门也是。 大家都带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表情望着她,这种感觉让玉帛觉得很不舒服也很不自在,就好像她是个外人一样,今天是不小心走错地方闯入了别人的领域似的。 她皱紧眉头,眨眨双眼,警觉得扫视着他们。 罌粟看着她,用手摸摸自己的侧脸,「呃......。」 他发出单音节思考,似乎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起。 玉帛注意到哥哥的视线也凝视着自己,她转去和他对上眼,「葛格知道这些事吗?葛格知道吗?」她问。 但干戈没反应,只是不晓得如何回话的移动视线看了看罌粟,再看看青志,就像在试探他心里视为权威的几个人之反应。 玉帛却叫住他,「别看他们了!你知道这些事吗?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犹豫的!为什么连你也要瞒着我?」她生气的说道,「你们大家都一起瞒着我这件事吗?大家都知道,就只有我就像个笨蛋一样,被你们操控!被你们指使!呆呆、傻傻、笨笨的,做着一些不知道为谁而做,不知道意义是甚么的事!」说到悲愤处,玉帛的声音开始哽咽。 她觉得她好累,活在这个地方很累、活在这个命运里很累、面对着这些人很累,小时候不曾这样觉得,但是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思考、了解许多事情后,她却开始觉得人生似乎不是她自己可以掌控的东西,情绪也是,她开始会在乎那些小时候不在乎,甚至是不曾察觉的小东西上。 一点人际关係上的改变都会让她觉得难耐和伤心不已,心思开始变得敏感,开始疑神疑鬼。 但是,她很确定现在眼前这件事绝对不是她的疑神疑鬼,这是真的,她是真的被排挤了。 而且她不懂为什么。 明明以前的她才是那个团体的核心,她才是这个家的小公主,怎么现在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就连葛格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包括这次的任务......我什么都不知道。」 罌粟见她难过,便从地上爬起,上前安抚她,「我们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是怕你不能接受,因为你比较重视感情和过往,所以怕你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他伸手轻轻放在玉帛低着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抚摸她。 「所以把拔真的也是杀手吗?他们说的艾努维卡,就是他吗?那马麻呢?马麻也是吗?」 罌粟摇头,「妈妈不是,妈妈就是一般人而已,你爸爸是抚养我长大的人,也是我的师父。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在差不多五岁的时候,你爸爸把我带走,然后把我养大。」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杀掉把拔?为什么要杀掉马麻?」 玉帛毫不遮掩的开口,语气里甚至带有点责备和质问。 罌粟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不好开口,所以他看着前放思考了一下,「因为这是教条的一部分,也是你爸爸的遗愿,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做。」 罌粟撒谎了,也隐瞒了部分事实,罌粟会杀掉艾努维卡是出于对两个孩子的憎恨和忌妒,虽然以艾努维卡设下这个局的角度来看,确实也是教条的缘故,但真正直接性的起因,就是艾努维卡利用罌粟善妒的心来操纵他实现这个结局。而其中的关键,就是因为在罌粟知道有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之前,一直坚信自己是艾努维卡的挚爱,是他的唯一,是他最重要且在乎的人,他不想这份爱被平分出去,也不允许任何任介入他们,他原先也打算杀掉这两个孩子的,但是艾努维卡却在死前将这两个孩子託付给他,所以他才接下了他们。 在场知道真相的人都晓得他无法对玉帛开口诉说实情,所以也选择隐瞒。 青志继续手上替干戈包扎的动作,卡门也继续将东西物归原位,干戈则持着头静静看着青志胸前衣服后微微显露的锁骨。 他是三人中唯一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罌粟要说谎的人,甚至他有点怀疑自己才是被罌粟谎骗的对象,因为他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不觉得罌粟会告诉自己实话。 这让他有点难过,所以他轻轻蹙了一下眉。 罌粟看着她开口,「所以对以前的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玉帛微低着头,暗自咬牙切齿,「那你和江东强是什么关係?还有,为什么要背叛他?」 「我和他啊,嗯?不对啊,我没有背叛他啊,他那是假死,我们套好的,因为怕保守派的人突袭检查啊,就像今天那样他们还真的来检查了。他在我小时候救过我一次,这件事说来话长,反正他救过我就对了。」 「说来话长也要说,」玉帛抬头怒视他。 他现在还想继续隐瞒自己这些是吗?她在心里想。 罌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招就是了。那是我和艾努维卡最后一次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因为那时正值革新派的肃清,他们想把派里的所有杀手灭光。我和艾努维卡替他们出任务,但是不知道那是阴谋,所以很快就被他们包围,我刚好有机会就先逃了,但是想到他还在里面就又跑了回去,但是艾努维卡呢?他却在我回去找他后受伤时,把我丢在里面自己逃了,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江东强却救了我。当时那支围剿部队就是他带领的,他看我年纪还小,而且似乎是生面孔,就猜到艾努维卡在外面偷偷培训自己的杀手,他不想赶尽杀绝,所以就偷偷带我走了,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他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毫无任何起伏和转折,貌似这件事已经不再对他的心灵和情绪有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了,一切已成过往云烟,他早不把它放在心上了,现在让他重温这些以前每晚都会在梦里出现的事,他反而在心里觉得厌烦又无趣。 看着他的表现,青志轻轻勾起嘴角,为挚友能放下过往的伤痛感到一丝欣慰。 但这玉帛来说却是非常新鲜又不可思议的新讯息,「是哦?」她小声地说着,面上认真的表情似乎能帮助她更加完善的品尝和吸收这些资讯。 罌粟看她似乎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而且似乎没有更加的生气,他笑了一下,抬起手在空中拍了拍,「好了,既然我的精神都被提回来了,我们就打铁趁热顺便做个后续会议吧。」 卡门见状,赶紧拿着东西来到桌前,「太好了,我正在思考这件事呢。」 青志也替干戈处理好伤口了,便带着他来到桌边。 罌粟回头看向仍在原地的玉帛,轻声呼唤她,「有其他问题的话,我等等再到你房间去谈,好吗?」 玉帛看着他,顿了一下,就像冰释前嫌,她笑着点点头,「嗯。」 罌粟拉开了餐桌旁的一张椅子让给玉帛,然后自己又拉开椅子坐下。 「我比较在意的,是保守派往后的动向,经过这次的任务,很明显的,他们有置我们于死地的意图,卡门,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我知道的是,保守派这次拿到证据后,就会公开所有的东西,然后拿下革新派,算是他们的最后一步了吧?罌粟你的打算呢?江东强怎么说?」 「我们是不会让保守派如愿的,江东强也有此意。革新派分裂严重,将旧党歼灭不是什么难事,以江东强为首的新党在赵德森下台后应该很快就可以站稳脚步了,现在他的支持者不少,没问题的。我们都在等保守派行动的那天,借他们之手顺便除掉赵德森他们。」 「但是,你不怕江东强会反口咬你吗?像保守派那样用完就丢,或像革新派之前一样灭口?」 「......,」罌粟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相信他的为人。」 但从他回答前的反应来看,他一定没有不这样想过。 罌粟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像卡门说得一样,被拋弃或反杀,或许与他的成长经验有关,这种事算得上是他心里的地雷区,特容易使他受伤害,也特别让他难以振作。 卡门和青志心照不宣,都了解这位好友的性格。 「会不会被他收买成他的手下这件事我不能保证,但我相信他不会轻易背叛别人或随意丢弃。」罌粟开口说了同件事第二次,就像是在保证一样,不只是对自己,也是对自己的伙伴们,希望他们能信任自己的选择。 大家看着他,也纷纷沉默起来。 青志见这严肃又不安的氛围,率先开口,「我无条件支持你,」他笑得爽朗。 「是啊,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他真的是这样无情的人,在多年前的围剿,就不会放你和艾努维卡一命了。」 玉帛这边也给他点信心,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罌粟回应大家一个微笑,「没什么,我现在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容易受伤和受挫的人了。总而言之,我们就见机行事吧,先等保守派的去向,再跟进江东强的动作。」 「嗯,」卡门点点头,看向罌粟,「然后,你和我说的那个,我也会再向保守派传达。」 「再麻烦你了,虽然我觉得这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罌粟说着,表示要散会,大家这才开始各自自己的动作。 看着干戈准备离去,罌粟伸手轻轻拉住他,「过来,我看看你的脸。」 干戈乖巧的来到他身旁。 「这是在通风口里用到的?」 「好像是刮到吧?不会痛啊,」干戈说着。 罌粟笑了一下抬眼与他对视,「真会说话,你知道痛的感觉啊?」 干戈摇头,但是后来又点点头。 罌粟笑得更深了,「点头?你真知道痛是什么感觉?你什么时候痛的?」 干戈看着罌粟正想开口,但他又退却了,「秘密,」他小声说着,然后便跑了。 罌粟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可爱了,也对于他们能和好这件事感到相当开心。 既然从干戈那里补充开心能量了,他便心满意足的回过身看向玉帛。 玉帛正在放下绑住的头发,感受到身旁的视线,她微微侧过头去望向对方。 罌粟向前替她梳理一下头发,「等一下要一起洗吗?」他开口问她。 玉帛听了,将头正回前方嘟起了嘴,「嗯......都可以啊。」 罌粟轻轻哼笑一声,从椅子上起身,「嗯,那走吧。」 玉帛也笑着起来,勾住他的手。 一切虽然如常,但不知为何,玉帛却感觉得出他们彼此之间有种波涛汹涌的算计,不只是算计,他们似乎都在打算着什么。 但她不怕,她已经不怕了,她也不在乎了,就向罌粟刚才所说的一样,玉帛觉得自己也是。 就算沉沦到不像自己,她也不在乎了。 没什么,我现在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容易受伤和受挫的人了。 第十章 02 一切如常,大家恢復到了像以前一样的生活。 表面上如此。 玉帛深知这点,她看着大家像往常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话语、一样的生活,但是在平静镜面下所映照的事实真相绝非如此,静如止水的氛围底下却是波涛汹涌的情绪。 真不知道这种生活能持续多久?她不免在心中暗暗担忧着。 如履薄冰,只要低下头看一眼踏在冰上走的脚步下,随时都能瞧见在一片细薄冰层底游动的鱼,使她不禁的嚥下一口水。 她也长大了,也有眼色了,会看人表情了,开始会察觉相同事实中的一点异样,虽然代表以后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了,但就代表她也有能力去守护自己的东西了。 她在黑暗中静静望着罌粟休息中的睡顏,缓缓闭上双眼。 空气扬荡着夜晚中应有的寂静,与小时候相反,万籟俱寂的气氛,反而使长大后的干戈睡得不好了。 因为不习惯,说来可笑,但是少了妹妹和罌粟的那声音,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感,他反而觉得如此安静的他们可能不是安静,而是背地里在小声地讨论什么计谋,讨论着他不知道的事。 且另一方面,现实越是安静,他就越听得到父亲的声音。 来自心里深处,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他悄悄掀开被子,爬下了床,然后打开一旁的床头灯,让光明的一隅照亮整个昏暗的房间。 外头星光闪逝,他却鬱闷阴暗的烦恼着。 「天空中啊,分别有一颗名叫爸爸和妈妈的星星,所以如果有一天爸爸或妈妈离开你时,你不用感到孤单,」这是爸爸跟妹妹说过的话,徐凯偷听了。 但是他不想这样,他才不要爸爸和妈妈一直在天上看着自己呢,他想逃离他们的手掌、他们的视线。 干戈望了一眼天空,这么想着的离开了房间。 客厅无人,他觉得也是无聊,听到外头酒吧有些声响,所以便悄悄开了连接酒吧的门,侧身走了出去。 也和小时候不同,干戈渐渐会主动向外表示自己的心态了。 特别是当他需要帮忙时,他开始会向身旁的人卑微的求助,也会向他们询问方法。 卡门还在店里准备着东西,厨房不时传来些碗盘和杯子清寂的声响,干戈看了一眼后台,拉开吧檯的椅子在桌前坐下。 卡门注意到同一个空间里有多馀的声响,侧个身子,从柜子的空隙张望出去。 「你怎么跑出来了?」卡门说着,一边擦拭着杯子,一边走了出来,「被罌粟知道了,他可又要生气了,」嘴上这么说着,她倒笑得开心,或许是因为干戈鲜少主动接近自己,她心情好得趁机揶揄了好友一句。 卡门一手就能拿实着五个高脚杯,干戈默默观察着这个自己今天才知道她有的特殊技能,一边趴在吧檯上,将鼻子下的脸埋进手里,再看着对方将高脚杯一个一个放好。 「睡不着,」他怯怯地说着,「一个人在房间好孤单。」 「想找人陪啊?是做恶梦了?」 干戈摇摇头,「是不好的回忆。」 卡门看着孩子脸上带有些微痛苦的模样,心里略显心疼。 她听罌粟说过,干戈以前不被原生家庭好待,母亲不疼他,父亲也是怪冷漠的,再后来也从青志那里得知,艾努维卡似乎从他小时候就对他做过些不寻常的事,况且,干戈小时候文静不多话,心理的事肯定已经憋成阴影了吧,小时候没正常向人释放的恐惧,大概已经是一辈子无法释怀的芥蒂了。 卡门伸手摸摸他的头,然后笑着开口,「那些终究是回忆了,既然不喜欢,就别再想了,把注意力放在现在就好。现在啊,大概是因为身体正在休息吧,所以心里深沉的东西就会开始自己浮现。」 看着面前的孩子似乎沉淀下来,卡门将身上的披肩取下,绕过了吧檯来到他身边,小心的披在他的背上。 「好暖和啊,」干戈小声说着,将脸埋得更深了。 卡门轻轻的挠了下他的后脑勺,「累了就休息吧,」说着,见孩子似乎昏昏沉沉的要睡着了似的,她就绕回了吧檯里,放轻手脚的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就这灯光微暗、气氛温暖的几分鐘里,干戈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弥留了起来,渐渐的沉定下去,虽然外界偶尔有些细小的声响,像是玻璃杯被放置、脚步走动或刀子切东西的声音,但都让他因此确认了这个空间里不只他的想法而安定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先是听到卡门的脚步似乎向他的方向靠近,后又渐渐疏远出去,并且空气里的气息恢復孤独了阵子,但是碍于真的太疲累了,所以他就懒得又爬起。但是听闻外头有些细小的人声逐渐大声,并且佇步于店外,他便敏感的睁开了双眼将头抬起,环顾四周。 看到连接的门微啟,确认卡门果然离开了,他就回头望向那半开的铁门。 此时他也很确定叫醒他的不是离去的卡门,而是外头他见不着面庞的两个陌生人。 他跳下吧檯前的椅子,先上前关上了连接住宅的门,然后小跑步进了吧檯后方的厨房里,一样从柜子的隙缝悄悄张望着外头。 他看到三、四个男人的脚在店门口徘徊了一下,甚至弯腰从铁门下看进来,这使他紧张的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看过那两个人的脸。 他们是保守派的人,之前他们来找卡门时,罌粟用监视器监视双方的谈话时,干戈也有看到他们的长相。 罌粟昨天才说保守派要置他们于死地,怎么今天又跑到这来了?难道是想先从卡门下手吗?他想着,见到他们已经从铁门下面弯腰进来了,他回头张望了一下四周,拿过一旁的围裙、刀子跟口罩,将它们弄好在自己身上。 三个男人踱步走进了店里,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轮番叩叩响起,阵阵回盪在半封闭的空间内,干戈继续悄悄盯着他们,发现他们一边环顾着周围,一边靠近了吧檯这里。 其中一个人发现方才干戈坐过的椅子上,有一件披肩,他唤了一下身旁东张西望的人,示意让他看这里。 「没有人?」 「哪里没有人,铁门怎么会开着?这里怎么会有一件披肩?感觉是暂时离开吧。」 「是哦?那怎么办?我就说我们早来了吧,都还没开始营业怎么会有人在?」 「开始营业那才糟糕嘞,开始的话就全都是人,我们怎么办正事?就是选这个时间点才对,她正在准备,然后又没有其他人。」 干戈躲在橱柜后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手里握紧那把刀。 「那我们现在是在这里等她吗?」 「当然啊,既然店都开着了,就代表她一定在,我们就等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就逼问她......他们的下落?」 「嗯,今天可不能拖泥带水的,她不从,就拿她的命要胁。」 干戈看着他们两个边说,边靠在吧檯前,心里暗自不妙。 在这里等?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因为卡门根本不是外出,她就在里面啊!等等她出来了怎么办?她岂不是被杀个措手不及,这还是小事,大事是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发现那面墙其实是连通他们住宅的门了,他们的据点就会被发现,以后就事情难处理了。 干戈这么想着,心里转了一圈的法子。 低头戴上口罩,再拿过旁边正好掛着的一个鸭舌帽反戴,他换了一把短刀,将刀子藏到围裙的口袋里,然后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卡门一手拿五个高脚杯的模样,有样学样的企图照做,但是他发现他无法,因此只好一手拿着三个高脚杯,一手再拿着抹布,站在柜子前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决定赌一场看看。 罌粟是教过他们基础演技的,这是偽装术的一环,至少要把自己演得不像自己,扮演哪个行业至少也要抓到个精髓。 干戈微微嘟起嘴试着吹出点口哨,故作无事、自若泰然的走出了柜子后方,然后看到眼前的三个人后,就像他们是凭空冒出来似的,惊恐的吓了一跳。 「哇靠!」 眼前三个人也是,看到突然有人从后面走出来,也都震了一下。 然后他们换上警惕的样子,带有危机感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谁?」其中一个人问到。 「我、我才想问你是谁嘞?这是我的店,怎么是你问我我是谁啊?」 干戈对他大吼,「你们是谁啊?」 几人被他这么一讲才回过神,面面相覷,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们是来找人的。你刚说这是你的店?你是这家店的老闆吗?」 干戈摇头,「不是,我是员工,应该是说,是徒弟啦,因为想转正职,所以最近在练习,呃、我是偷偷开店跑进来的,你们别和我老闆说啊,」干戈说着,故意顿了一下,「不对啊,啊你说你们是来找人的,是找谁啊?我们还没开店欸。」 几人看着干戈这番言语,似乎没被说服,互看一眼,然后又紧紧直视着他。 总觉得干戈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有着不寻常的眼熟,因此便想试探他。 「这不关你的事,就只是找人而已。不过......倒想问你,你......刚刚一直都在?」 「嗯?对啊,我在后面洗杯子,欸你们该走囉,我已经准备要收东西离开了,我很怕我老闆等等会过来。」 干戈说着,露出心虚的样子,就好像真的很怕卡门等等要回来似的,但这是真的,因为他很怕她真的回来。 但几人听到了这句话,再看着他的表情,反而因心里有鬼而觉得他在隐瞒别的事。 「你刚刚有听到什么东西吗?」其中一个人问。 干戈抬眼看着他,知道他们怀疑自己的身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敏感的神色,脑子不断飞快的运转着技巧和策略。 「呃......老实说,我是有听到有人在讲话啦,但是我以为是楼上的住户,所以没有多想什么,」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他故意露出些微紧张和害怕的表情,就像在用脸色告知对方,「对,我确实听到了什么,但是因为我很害怕,所以我不敢跟你说。」以此让对方相信自己真的是普通人,会像普通人一样为命撒谎和恐惧。 「是吗?原来如此啊。」 对方看到干戈这张脸,果然中计,觉得他果然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他笑着缓缓走上前,靠在了吧檯上,招招手叫他过来。 干戈害怕的走上前去,头都不敢完全抬起来,「怎、怎么了?」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要找谁啦,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啦。」 干戈连忙一个劲摇头,怕到声音都在发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有仔细听。」 「手过来,」那个人说。 干戈抬眼看他,「蛤?」 「我说手伸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阴狠的说着。 干戈只好乖乖把手伸过去,按照对方的指示将手放在桌上,但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对方却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刀,一个使力就将刀插穿到干戈手背里。 干戈出于一般人该有的反射,反应极快的发出一声大叫,「啊!」嘴巴张得极大,闭紧双眼用力用力用另一隻手握住手伤那隻手的手腕,然后痛苦的低下头,甚至为此飆出了几滴泪,就像他的手痛到快断掉似的。 虽然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男人将刀用力抽了出来,看着他为此跌跌撞撞的一屁股坐到后方地上却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他笑着问他,「痛吗?」 干戈疯狂点头,脸都纠结在了一起,泪水还一个劲的流。 可恶,这是什么演技评量考试吗?干戈在心里吶喊着,罌粟都没有考这么难啊! 「痛就好,这只是给你点警告,如果你敢将今天你听到得任何一个字说出去,下次就不只是手了,我会让你一辈子再也开不了口,懂吗?」 干戈闻话,不断点着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走吧,」那个男人看着干戈一个人坐在地上哭,便回身向其他人示意离开这里的走了。 干戈看着他们又弯腰鑽出了铁门走掉,才擦着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脸上的口罩和帽子拿下扔在桌上,全身放松的愤出一口气。 这下真的要被罌粟骂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掌心上淌血的伤口,在心里思考着。 而且还是左手,正是他的惯用手,罌粟肯定气死了,对,一定气死。 他轻轻短叹了一口气,拿过一旁乾净的抹布,用力压在自己的手上然后直接握住那条抹布,但他发现不太能握,手有点不好使力,抹布甚至因此掉到了地上。 他感到洩气,捡起了抹布丢到一旁的洗手槽中,便动手解开自己身上的围裙,掛回原本的衣架上。 卡门这时才回来,打开门后看到干戈正站在吧檯内,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怎么醒了?我以为你睡着了。」 「嗯?哦,刚刚有人跑进来。」 干戈若无其事地回答,并眼明手快将槽中的抹布拿走。 「跑进来?」 这是罌粟的声音,倒让干戈吓了一跳,他抬头就看见那个本应该在玉帛房里睡觉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卡门看他俩的对话笑了一下,「干戈,我刚是去仓库拿东西,但想到你在这边睡觉对身体不好,所以就顺便去叫罌粟让他来搬你回去。」 干戈怯弱弱的低下头,「哦......。」 「对啊,结果你根本没睡嘛,反而是杵在这里不晓得是在干嘛?没睡的话,就自己走回去吧,赶紧回房睡觉去。」 干戈闻话点点头,「嗯,」然后往连接门那里走去,经过罌粟时他为了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手击拿着的抹布,便回过身转向店里,「卡门姊姊晚安。」 「嗯,晚安。」 卡门说着,看了外头一眼,虽然天似乎快亮了。 「等等,」但罌粟慍怒的低沉声音却这时打断二人。 他伸手抓住干戈的左手扯到自己面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干戈惊讶的看着他,心里倍感疑惑,奇怪?我都转身了他又是怎么看到的?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看着男人严肃直升的双眼,就开始结巴了起来。 「嗯......就是、就是我刚刚说,有人跑了进来,所以......。」 「所以你跟他打架?你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样子就很奇怪了,你想瞒着我这件事吗?」 「不是、不是,我我、我只是怕你生气。是他拿刀子刺我,我......。」 干戈对上罌粟直视的双眼,下意识的就想躲避这样灼热的视线。 「你为甚么不打算跟我说?你想隐瞒?」 「我没有隐瞒,我想说等一下再跟你说他们......。」 「我说的不是那件事,我说的是你的手。」 「......对。」 干戈不晓得该回应什么,所以便承认了,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罌粟用力握着它,而它正因力道的压迫而汩汩流出鲜血。 他不敢抬头,因为他知道罌粟一定在怒视自己。 卡门连忙走了过来,「哎,要骂你也等等再骂,干戈现在受伤了,应该要先帮他处理伤口才对,」说着,她本想拉着干戈往里面走,罌粟却挡住了她。 「唉,你先去关上店面吧,别再让外人跑进来了,我自己带他进去,」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却变得柔和起来。 轻轻握住干戈左手的手腕处,牵着他走进了住所。 「虽然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但我真的不希望在有下一次了,知道吗?」 「嗯,知道了。」 干戈看着罌粟的背影说着,虽然他也说这句话很多遍了,但是也同样没有履行过。 他现在心里倒是安稳了,因为有罌粟的关注和关心,或许这样说很好笑,但是干戈知道,自己有时候是故意瞒着罌粟再故意让他注意到的。 对,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吸引罌粟的注意。 罌粟每一次的发火都让他觉得被重视而安心,是很变态没有错,但是这就是他跟罌粟相处的模式------我刻意让你生气,让你察觉到你必须重视我,然后我们相安无事,接着我再重蹈覆辙,日復一日的这样做,这就是我们特别的相处模式。 在罌粟看不到的背后,干戈轻轻勾起了嘴角,看着自己手上的伤,他觉得......偶尔这样流点血也是相当必要的。 第十章 03 玉帛今早起床出房间,就听见了不断从电视里传来的人声。 主播正咬着一口正经八百的口音,报导着一桩桩社会新闻,儘管操持着表情和语气来表现对事件的惋惜,但却无法直接性的拨弄观眾的心弦,达到令人悲愤的作用。 玉帛喝了一口水,发现哥哥也坐在一旁,她倒是有些讶异,因为他很少会像这样陪着罌粟看电视,通常会这样做的都是自己。 但也或许是因为哥哥手受伤了吧?她想,罌粟刚才可能在帮他处理伤口。 「......而警方推断,极有可能是因介入了党派纷争,导致被帮派算计,毕竟玄武会从多年前的崛起之后,便极力的和......。」 「......赵德森主席表示,对江东强的失踪案毫不知情,甚至为此叹息并说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 「......副主席江东强未参与国会,竟是因为已......。」 「......赵德森主席昔日与副主席感情交好,对于今日的事件,他表示相当担忧与......?」 玉帛看着罌粟断断续续的转了好几台,开口说话,「保守派开始动作了?」 「对啊,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有证据可以证明赵德森和江东强不合,而且江东强已经被他暗中杀害,连人都消失了。」 「那他们公开证据了吗?」 「没有,不知道在等什么?」罌粟说着,想了一下,又暗暗开口,「许是在想着要怎么把我们灭口,等能说出点什么话的人都死了,他们要搞事就好办了。毕竟,若不是这个目的,他们又怎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去找卡门,还说要逼问,甚至是拿命威胁。」 此话一出,吸引了干戈和玉帛的目光,两人同时看向他。 「所以那天哥哥才会被刺伤吗?他们果然是要来杀我们的吗?」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啦,但正确率应该很高。」 罌粟说着,倒是显得很自在,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玉帛却在那边紧张,不安的开口,「那怎么办?我们这里安全吗?他们会不会很容易就找到我们?」 「我们照常生活就好,没什么好怕的。」 罌粟说着,向干戈挥挥手,示意他交出自己受伤的手。 干戈照做,将手交到他手里。 罌粟一边抚摸着,一边开口说话,「知道自己深陷险境,总比毫不知情好,不然,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己然知晓了有人要我们的命,大不了往后生活就小心点。卡门也已经知道了,之后酒吧都是一到打烊时间就关门,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开着整理店铺了,酒吧生意一直都很好,他们不可能当着老百姓的面胡作非为。」 说罢,他又抬头看着干戈,「你今早的药换了吗?」 干戈也看着他,然后摇摇头,「我在等青志起床。」 罌粟却晃了一下头,使意让他去房间拿药,「别等他了,我帮你换吧。」 干戈依言只得照做,乖乖到房间去。 玉帛视线随着他的行动变移,然后又看向罌粟。 「我也可以帮葛格换啊,你以前又不常帮别人换药,我至少之前还有照顾过你欸。」 「我也可以帮干戈换啊,你不是还没吃早餐吗?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就没有帮别人换过药呢?」 罌粟微微侧头,但没有正眼看她,而是挪了点视线过去,「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玉帛看着,只是小声哦了一声,望着罌粟将头转回前方继续看电视,她思索了一下,没有乖乖到厨房去拿早餐,而是默默的又往房间的方向移回去。 罌粟正听着新闻里讲解江东强事件,许久没等到干戈回来倒觉得奇怪,便从沙发上起身看向并列的房间方向。 玉帛在他转身的同时经过了他身边往厨房走去,而青志也正好边打着呵欠走出房间。 罌粟看着青志这似乎是被打扰叫醒的行为和表情,及玉帛才刚经过自己的时间点,推敲了一下,便了解玉帛刚做了什么事,他下意识的就往厨房的那个方向瞅了一眼。 但女孩已进身到了厨房,他也看不到什么,只能笑着对青志打招呼。 「早啊。」 「嗯,早,」他说着,对罌粟笑了一下,「我这就去给干戈换药啊。」 罌粟只是笑而不语,点点头。 干戈这时刚好找齐了要换药的所有用具,走出房间,看到青志迎面走来,他笑得开心,「你起来了?」 「对啊,得赶紧给你换药啊,」他指了一下沙发,「要到沙发那边吗?还是你想在房间换?」 干戈正犹豫着,罌粟就抢先开口,「在沙发这边换吧?也让我学学,见习一下。」 青志转头看他,再看看干戈,干戈见罌粟都这样说了,也只好点点头同意。 两人便走过去在罌粟旁边坐了下来。 玉帛从厨房出来,看到罌粟正和他们窝在一起,立马就拉下了脸,但也说不了什么,只能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自己的早餐,还不时转过头去盯着他们。 罌粟一边看着青志包扎着干戈的手,一边暗自笑着,哎,今天早上还真是个有趣的开场呢。 当天晚上,再次打开新闻,就已经看到有人在报导赵德森是否要下台这件事了。 几人坐在电视机前当个吃瓜群眾,纷纷看着这齣好戏。 罌粟看着电视指了指,「看到没?人民就是这样好操控,这样最好,我们很快就可以熬过去了。」 「熬过去?什么意思?」玉帛一边吃着小黄瓜,一边问。 「虽然现在保守派对我们死缠烂打,搞得我们心神不寧,但是这种日子就是要撑到人民等不下去后,就没事了。只要等赵德森下台,就是江东强出现的时候了,到那时候,人民就会更要求他们公开证据,保守派就没办法对我们随心所欲了,因为江东强没死出现,他们就会知道他一定知道真正要他命的是谁,而且和我们已经撕破脸了,他们也不可能再要求我们替他们杀掉他,而且更知道我们和他是一掛的,若继续坚持杀掉我们,他们的麻烦就大了,江东强很有可能会公布所有的真相,所以,到那时候他们就只能乖乖认命囉。」 「所以,一切都要等赵德森下台才能继续囉?」 罌粟点点头,「嗯哼,你说得没错,但是,不知道一切会不会这么顺利?也不知道赵德森会不会这么轻易就顺应人民,放弃自己的权力?」 说着,他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围在电视机前守着新闻已成了生活常态,大家一起坐在那看电视吃饭,一起在那聊天,都在等赵德森下台一事。 就这么过了一星期吧,天天讲着同样的一件事,不只是他们等得不耐烦了,人民都累了,新闻台开始播的已不是江东强如何失踪这件事,而是人民直接自己开始联署,要罢免掉赵德森,以及联署保守派公开证据。 青志今天晚上出于职业道德,接到了医院的急诊手术,说事有罕见疾病的开刀病人,急诊一时忙不过来,便赶去工作了,房里霎时又回归三人的生活。 干戈洗完碗又习惯性的往他房间跑,张望着四周找不到青志,想到他出去工作了,内心里觉得有些落寞。 罌粟捧着洗完的衣服下了楼梯,见到男孩正走出青志的房间关门,虽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但还是应了他的行为一句话,「你怎么在那里啊?」 干戈抬眼看他,摇摇头,「没什么......。」 「对了,你是不是该换药了?」他说着,将衣服放在沙发上,就回身看着他。 干戈顿着思索了一下,「伤口其实已经好很多了,我等青志回来再看看吧。」 罌粟看着干戈说完便一溜烟的跑走,便转头嘱咐玉帛,「你折下衣服吧。」 因不太想再到外面去,所以干戈在自己房间里的小厕所洗了澡。 出来时,见到罌粟正在自己的房里溜搭,吓了一跳。 罌粟察觉动静,转头看向他,「嗯?你果然在洗澡,我正想问你呢,虽然迟了点,但我才想到,你手上包着伤口,怎么洗澡的啊?」 干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照样洗啊,只是我会举着一隻手洗,然后洗完,青志会再替我清洗伤口换药。」 罌粟听着点点头,静静凝视着干戈。 干戈望着眼前的男人双眼,突然觉得一阵怪异,因为对方的眼神似乎带有不安分的情愫。 就这样突然的跑到了自己房里,等自己洗好澡,然后没头没尾的问自己一些不知所以的问题,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干戈这么想着,不自觉的警惕着想往后退。 罌粟看了他的反应,又觉得好笑,「你真的很怕我。是不是又再想我想干嘛了?」 「总觉得你不安好心。」 干戈突如其来的给了罌粟一技言语爆击,然后就默默地走向床的方向去。 罌粟看着对方这般冷漠,轻声笑到,「干嘛?我最近不是都常来你这边吗?还是没有对我放下戒心啊?之前你对我还算热情,现在又开始冷落我了,这样忽冷忽热的,你是不是再欲擒故纵啊?」 「欲擒故纵?那是什么?」干戈皱了一下眉,看他一眼,便拉开被子。 「就是......想抓到那个猎物,你会先假装要放他走,让他放下戒心,再一次抓住他啊?不是很多人想让别人爱上自己都会这样吗?」 「......那是你才会这样吧?」干戈爬上了床,鑽到了被子里。 罌粟见状,却走了过去,一把掀开他的被子。 干戈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你要睡了哦?」 「对啊,你想干嘛?」 「你......?」 「?」 罌粟看着干戈那些微警惕又疑惑的双眼,便迟迟开不了口。 罌粟其实也没想说什么,只是他觉得最近和保守派的关係进到了一个尾声,动盪特别大,很多事他们无法控制,也无法预测,他有时总觉得这一切既真实却又模糊,一切都踏踏实实的存在,但要伸手去摸,却又像是梦一般好像随时会支离破碎。 所有的事情,他所有的计画,现在已经将近停摆了,有些事可以被动等别人推动,但是也有些事,事他得亲手赶着走,而他可不打算让这一切维持到最后,有些事......还是得做些了断,迟早得做了断。 干戈看着罌粟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疑惑的歪过了头,「怎么了吗?」 「你是不是喜欢上青志了?」这句话在罌粟心里问上了几百遍,但是话到嘴边,他却又扎实地将其吞回了肚子里。 他一向擅长操弄这些事,两手伸出将感情玩得一手好技巧,但如今面对着自己心爱的男孩,他却一时真不晓得该怎么开口了。 手该往哪里摆?眼睛该看哪里?话该怎么说?他突然觉得好唐突,好不知所措。 明明青志跟自己说过的,干戈喜欢自己,而且非常非常的依赖和重视,但这几年的相处下来,罌粟也算看清了许多事,人都是会变的,个性是,感情也是,这世上才没有什么绝对和永恆,特别是后者,是最说不准的事。 抬头见干戈仍疑惑地等待着自己,罌粟只是笑了笑,将被子盖回干戈身上,然后拍了拍他的大腿,「没事,你睡吧。」 不到今日,罌粟都不知道,拖延这招他也会,曾经以为是懦弱的藉口,现在他知道,这是为了不让自己太害怕的自我保护机制。 干戈看着他从床边离开,缓缓走向了门口,他也只是静静摸了摸自己的被单,然后望着男人落寞的背影。 罌粟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干戈。 干戈正坐在床上,除了手的位置有所变化,其馀似乎毫无改变过动作,没有要下床的意思,也没有担心的意思,更没有像以前一样会露出想要挽留和难过的情绪。 罌粟对上他的双眼,然后缓缓伸手到门把上,打开门,再缓缓走出去。 干戈至始至终都维持一样的姿态和表情,看着罌粟关上了门。 罌粟觉得,如果今天成功说出那个问题,他应该会遍体麟伤,还好他懦弱了。 干戈正在改变,他知道,而他也害怕,害怕一切会重蹈覆辙。 第十章 04 罌粟坐在餐桌前,用手指轮流敲打着桌面,另一隻手撑着下巴,眼神专注却又带着不满的遥望前方客厅。 他所处在的空间里相当安静,但客厅就不是那一回事了。虽然他们家的格局并没有将客餐厅隔绝开来的墙面,但因为占地大,所以相距算是有一段距离的,至少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彻底分开。 玉帛不在,她在楼下练拳。 青志和干戈一起坐在沙发上卿卿我我的,不对,甚么卿卿我我啊?才不是嘞,只是例行在检查伤口罢了,罌粟嘟着嘴满脸哀怨的发慌着。 不行,他不能这样颓废又哀怨,就像个守寡的寡妇似的,他得找事做,这么想着,他立马跳下椅子,便开始在一旁做起运动。 干戈听到后方有动静,回头看向罌粟的方向,笑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运动起来了?」 「要你管!」 罌粟一边伏地挺身,一边大叫。 干戈被吼,讶异有带着受伤的表情转头看向青志。 青志笑笑,「你干什么闹脾气啊?干戈关心你一下也不行。」 「又要你管了!」 青志也被吼,他笑着看向干戈,「喏,你看,我也被骂了,没什么吧?」 干戈被对方这诡异逻辑的行为逗笑。 罌粟从地上爬起,气喘吁吁的插着腰看着他们。 「欸欸欸,那个青志,我手也痛,你帮我看一下。」 青志转头看他,「你痛?我不用看都知道,你这是刚做完激烈运动导致肌肉疲劳而已,休息五分鐘就好了。」 「唉呦,真的痛啦。」 罌粟露出可怜的样子,嘴巴向下,眉头成八字,瞇着眼睛就像快哭出来一样。 青志看着好友那般装死装鬼的模样,笑着摇摇头,但也理解对方在想什么。 因此,他转头看向面前因为看着罌粟方向而露个后脑杓给自己的人,轻轻推了推他的背,「干戈,你去给你师父看看吧,他手痛。」 干戈回头,疑惑的望着他,「我?可是我不会看伤口。」 青志笑了一下,「不打紧,你去看一下他就好了。」 「哦......,」干戈闻话,还是乖乖地起身往罌粟的方向走去。 他抓起因自己靠近而被罌粟交出的手,「哪里痛啊?」 但罌粟被抓住后,反而不开心了,用力抽走了自己的手,「没事,我不痛了。」 这种粗俗蛮力的举止让干戈觉得很受伤,一时不知所措的只能盯着罌粟生闷气的脸庞。 对方的眼神中带点不悦,甚至方才还有一闪而过的一丝藐视,就像在说「你为什么忤逆我?」虽然罌粟正低着头看自己的手,但以干戈对他的了解,还是知道他心中正不快乐着。 青志远远看着他们两个,只是笑着从沙发上起身,将收好的医疗箱提起来,从容来到他们身边。 「你看吧,干戈,他好了吧?」 干戈这才像回神似的,看向青志,「但是......,」说着,他皱着一张脸,「他......。」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青志疑惑的歪了一下头,「什么?」 「没事......,」干戈小声地说着,脸上带着几丝担忧和难过。 罌粟把他所有的反应和表情都收在眼底,牢牢的盯着看,因为这就是他要的东西。 青志看了眼罌粟,便表示他要回房间放东西,然后走了。 玉帛那会儿也刚好走上来,忘了他们一眼,看他们几个沉静中带有几丝波涛汹涌的气息,便到厨房喝水去了。 干戈看着青志的动向,又看一眼罌粟,刚好对上他的视线,他便不知所措的飘移起眼神,想逃但又怕太突兀和明显,但待着也沉闷得慌。 罌粟看着对方的反应,终究是心软,叹了口气才开口,「青志刚才看过了,你的手现在怎样了?」 干戈听到对方说话,显得很开心,笑着看向他,「他说进步很多,已经结疤要痊癒了。」 「手受伤倒是让你最近偷懒很多啊?」 干戈闻话赶忙摇摇头,压着声音就像在撒娇求饶似的,「我、我也很想做些运动的。」 罌粟看向一旁的瑜珈垫,又看向他,「我帮你压脚,来做不会用到手的仰卧起坐吧。」 干戈点点头,乖乖走了过去。 看着对方的行动,罌粟暗暗瞧了一眼青志关实的卧房门。 到了傍晚,干戈打完靶正和青志待在阳台吹着刚开始凉快的风,突如其来一阵强风袭击,压得两人一时都踉蹌一下。 青志笑得开心,赶紧扶住身旁的干戈。 「哈哈哈,看我们两个弱不禁风的。」 「是不是最近做太少运动?身子都虚了。」 青志闻话,笑着看向他,「你这么想健身和恢復训练啊?」 干戈点点头,「嗯,因为这样罌粟才会开心。」 青志听着,心里暗自想着,这是多久没有出现的一句话了?不过,想来也是,毕竟这句话就像干戈这一生的衷旨一样,坚定又不可动摇的存在着,他也为此而活。 「干戈,我问你,你......只要是会让罌粟开心的所有事情,你都会照单全收吗?包括让他安全、不受伤、平安的活着。」 干戈疑惑的转头看向他,「为甚么这么问?」 「没有,我只是好奇,」他笑了一下,摇摇头,「好奇你会为了他做到哪一个地步?」 干戈看着对方,慢慢低下头思考起来。 许久,他开口,「会哦,」他说,吸引了青志的目光,「我会为了他做所有的事情,任何事,只要他开心,因为......,」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最后一句话不好开口,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因为我爱他,就像他曾经对艾努维卡那样,我也想当罌粟的唯一。」 青志看着干戈的侧脸,虽然不是整张、完整的面貌,但光是那一半,就足够他看清对方认真严肃,和坚定的表情。 目光如炬,就像能灼融坚硬的冰壳似的,掏掘出里头被冻结的核蒂。 青志第一次察觉不妙,暗自怪罪自己不曾注意过这孩子不正常又过度的执着和情感,或许是被压抑许久,干戈如今爆发的情感使他像个野兽似的,青志曾以为玉帛是这里掌控一切的常驻军,但现在看来干戈倒有可能成为那匹黑马。 也不晓得是不是和干戈曾提及父亲的事相关,干戈的改变有点像是从内里的变异,而不是外在的操变,低调、沉静、细小,却相当剧烈和庞大。 从核心里改变的东西不易让人察觉,就像如今被发现时,已有点为时已晚了。 青志轻轻笑了一声,点点头,「嗯,但是,还是要保持理智,别随便伤害别人哦。」 他只能这样说,虽然不晓得能不能起到真实的改变作用,但还是加减劝戒一下。 干戈转头看他,思考了一下开口,「我知道了,」然后他开朗的笑了。 青志看着他,只是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知道就好了。」 罌粟这时上来了阳台想叫两人吃饭,但看着他们的互动,他又佇步在了离他们的步远处悄悄窥视着。 「那你也会一直陪着我吗?」干戈看着青志在微黑的天空下凝视自己,他有点背光,所以面上的表情不是很清楚,但在微紫带黄的空色下,晕染着一丝熟悉的温柔。 青志看着面前的孩子,点点头,「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们,陪着罌粟、卡门、玉帛,还有你。」 干戈闻话,安心的点头。 罌粟看不下去,只好出声呼唤他们,「饭都好了哦,你们要下去吃吗?」 两人回头,干戈点头,然后赶紧往门口那走去,青志晚他一步,先凝视他的背影才动身的。 吃完饭,罌粟得到青志的眼神示意,便随意找个藉口让玉帛回房去了,青志则让干戈先去洗澡,自己等等再替他换包扎的纱布。 青志一边收拾着碗盘,一边动身到厨房去,罌粟也是。 「怎么?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罌粟将碗筷放在流理台上,然后拿过一旁的丝瓜布。 青志点头,替他将洗碗精拿过来,等待罌粟先用水将碗冲一遍。 「干戈......似乎怪怪的,」他说,「总觉得艾努维卡以前对他动过甚么手脚。」 「我知道啊,这不是之前说过的吗?」 「是,我有点担心他,该怎么说呢?他对你......,」青志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罌粟递过来的碗,将它们用另一块专门沾洗碗精的菜瓜布一一抹上泡沫。 「他对我怎么了吗?」 「唉,我就直接讲吧,我怕他对你就像你当时对艾努维卡一样,这样......好吗?」青志说着,微微侧目看了罌粟一眼,「应该是说,你对杀手教条怎么看?你也打算遵循过往的模式来了结这一切吗?」 罌粟听到他的这一句话,停下了手边工作,而他一停,青志也停了,两人就这样站在台边默默直视着前方墙壁。 青志面带忧容,而罌粟则带着峻冷的眼神低下头,「你是说到了重点没错,但......你不觉得自己介入太多了吗?」 青志闻话看向他,「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这些旁人是不能介入这些事的,但是,你现在是在为谁效命吗?你又在为谁死守着这些不必要的规矩?曾经会订下这些规矩是因为革新派,他们阶级地位分级严重,杀手师傅确实是这个教条中最高等的人,医事人员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如今呢?我们又算什么?」 罌粟沉默片刻,转头看向他,「你说对一半,但另一半呢,没有经歷过这些事的人就不会知道,我们之所以不让外人介入,是因为你们的行为或话语有可能会影响学徒,就像干戈、就像玉帛,他们的思想会被改变,而这些一丁点的改变,都有可能让他们在某次任务中因犹豫或质疑自己而致死,在任务执行中是不能有混乱的时刻,他们的思想必须贯彻一个道理,逻辑必须统一,带有杂质的考量都会让他们因一霎那的停顿而丧命,这,才是不让外人介入的真正原因。」 罌粟带着认真和真诚的眼神看着青志,「我知道你担心干戈,也很看重他,但是你要他真正的好,就不该随便灌输他不该让他知道的东西,因为这有一天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说完了他想说的话,他一改严肃的面庞露出笑容,「但是,你是我朋友,所以我还是很谢谢你提醒我这些事,而我也没打算隐瞒你。」 青志看着他又转过身去继续洗碗也勾起微笑,「所以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当然不会按照传统这样乱搞,但我也不会放弃教条的任何一个步骤,他们终必须要成为完美的杀手,我才不会辜负艾努维卡的期望,对吧?」说着,他看了一眼青志。 青志接受到他的视线,转头望向他,看到他带着笑脸转回前方,便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会让他们杀了你?让玉帛和干戈吗?」 罌粟沉默片刻,「青志,教条就是这样写的,有一个人势必要死,死亡才能体现他们成长到极致时的完美,那才是他们真正的成长礼。」 青志摇头,「罌粟,只要我在,我不可能让你死的,你应该知道这点。」 罌粟听了,转头看他,「青志,若是两个人死的话,你有办法一次就两个吗?」 「什么意思?」 「我会留下实力最坚强的那个人,让他走完接下去的路,因为他才是唯一一个有资格活下去的那个人。」 「......实力最坚强的人?你打算让玉帛杀死你和干戈吗?玉帛的实力一直都占上风,干戈对打没有赢过她,而他的性格也内向沉静,搞不定社交手腕和谈话技巧。所以你打算留着玉帛吗?」 罌粟看着青志,也没多说什么话,就好像是默认一样,然后转头继续洗他的碗。 青志却一脸难过和悲痛的凝视好友。 「我倒是好奇,我和干戈,你会救谁?」罌粟带着轻浮和幼稚的语气开口,似乎丝毫不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 但之于青志,这一切就没那么好受了,他暗暗低头,「这不好笑,我肯定两个都救,但你把干戈的命视如草芥,我有点难过。你不重视你的命,也不把这当成一回事,但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操纵别人的命,如果干戈不想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呢?如果他在死前对你不断挣扎和求情呢?你会怎么做?罌粟,放任他自生自灭吗?还是亲手了结他?」 罌粟闻话,只是沉默,因为他的碗已经洗好了,没有了水声,这个话题似乎因为寂静而变得沉重起来。 罌粟思考许久,抬头看着青志,眼神很是坚定,「青志,你忘了?是你跟我说干戈会答应我的所有要求的。」 青志看着对方的双眼,心理觉得一阵凉意袭来,他想再开口,外头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赶紧走了出去。 「唉,你怎么在这里?」外头传来青志这句话,然后紧接着又是他远去的脚步声,罌粟向门口望了一眼。 看到玉帛走了进来,「喝水,」她说,然后装了一杯水,又走了出去。 许久,青志又面色凝重地拿着手机回来,罌粟已经将碗全部放进烘乾机里了。 「怎么了?」他问。 「医院的电话......。」 「是哦?」罌粟回话,打开定时,「又有开刀?」 「对,」青志说,但似乎带有一丝犹豫。 这不像他,因为「医者,父母心」是青志的座右铭,他对这种急事从不犹豫的。 罌粟看了他一眼,开口询问,「你犹豫什么?」虽然他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 青志抬眼看他,表情有些纠结,「你觉得......我该去吗?」 罌粟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开口,「去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人双眼凝视许久,眼神中似乎有些交融和互动,也不晓得青志是接收到了什么,他才闭上眼,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安心去就是了。」 「是啊,没你想得那么快,别多心了。」 青志露出安心的表情,走出去拿过自己的外套,罌粟也跟着他,并送他到门边。 青志回头看着他,又看了看房间的方向,就像在找谁一样,但那边没动静,所以他就又看向罌粟。 眼神中就像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似的坚定,罌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走了。 干戈这时刚好走出房间,看到青志即将离去的背影赶紧跑了过来,「你要走了哦?」他说。 青志听到心里所想念的声音,赶忙回头,对他笑了笑,「没有,我只是接到急诊而已,很快就会回来。」 干戈小声的「哦,」了一句,然后依依不捨地看着他挥手离去,直到他走远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罌粟才带着他回到屋里。 干戈不知道的是,青志这一离去将为他往后带来多大的改变,夜晚终的祥和恰如暴风雨前的寧静,他的人生将要翻云覆雨,天崩地裂般的变调。 他或许会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察觉异样而挽留他。 安安大家好,最近天气爆冷的,记得多穿件衣服啊~ 迟来的祝大家新年快乐哦~ 第十章 05 这已经是两天后的早上了。 干戈因为昨晚睡不好的关係,精神和思绪都不在线上,频频出又不专心。 他昨晚差不多是凌晨一点多时做了一个梦,因为心慌,所以就爬了起来想求救。 当时他第一个就是往罌粟房间那里跑去,但是想到他今晚在玉帛房里睡,便又到青志那,不过,敲门后等待许久都不见青志出来,他又动作了第二次,这次不到半响,反而是罌粟从旁边房间迷迷糊糊的张头盼脑。 干戈见对方一脸疑惑和迷茫的看着自己,只好自己乖乖的又回房里去了,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青志跑哪去了?这是他的第一个疑问。 往常,他开刀都挺快的,再多也不过两个多小时吧?加上通勤,晚上肯定已经到家的,怎么这次都已经第二天要第三天早上了,还没有他的踪影?干戈坐在床上琢磨着,心里深怕他会离自己而去,抑或是,自己是不是也让他不开心了? 但干戈最不想的,就是青志离开,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罌粟,现在罌粟归玉帛所有了,所以他想好好把握和青志的感情和羈绊。 在这种寂寞又阴冷的夜晚,干戈不想一个人度过,因为越是黑暗的地方,他就越会胡思乱想,而他也不想睡,因为他不想再看到爸爸了。 当然,这就导致隔天糟糕的精神状态。 因此和玉帛刚对打完,他就开始被罌粟训话。 「唉,干戈,如果你今天连你妹妹都不敢打,我真的不知道你出去之后能打谁?你还打倒得了别人吗?你岂不是被人一味的压着欺负?」他一边说着,一边跟在上楼中的干戈和玉帛身边,「我之前一直教你,你适合先观察再攻击,但不是要你一边观察一边被打,被打到后面都没力气了,没有反手的馀地。」 干戈听着罌粟说了这么多,却一直没什么反应,一脸沉重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玉帛毕竟是赢家,这些话是念给输家听得,所以她没什么兴趣,自顾的上楼,就直直走往厨房喝水去。 罌粟察觉干戈的异样,抓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你有在听我说话?干戈,你到底在干嘛?从对打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心思的感觉。」 干戈抬头对上罌粟的视线,「青志呢?」这是他唯一的一句话。 罌粟看着孩子单纯却又认真的双眼,内心却莫名地感到一阵恼火。也或许,就是因为对方的双眼里充满关切和担忧,所以让他恼火。 「我怎么知道?」他说,然后放开箝制对方的双手。 干戈听到对方这样的回答,内心觉得一阵怪异,没再说话,直接逕直转身离去,往卡门那走去。 罌粟见状,立马开口,「站住。」 他试图制止他。 但干戈却没有听,走到门边就开始动手搬开那边的间置物。 罌粟看着他失控,大步走向前去,从后面抱住他,「我叫你住手,是听不懂吗?」 干戈被环抱住,只好开始踢腿挣扎,发出一些不明所以的声音,似乎再帮助自己出力。 两人的大动静吸引了玉帛的注意,他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两个大男人在门口纠缠。 她觉得荒谬的走过去,「你们两个太夸张了吧,是怎样?」 但忙碌中的罌粟和干戈根本没有理会玉帛。 两人甚至因为扣在一起晃动,重心不稳的一起跌坐在后方地上,但这都不影响干戈挣扎,一个劲的晃着自己身子,想要从笼中挣窜。 就在这时,一旁与店面连接的门却先打开了。 眾人停止手上动作都转头彼此相看。 卡门见到面前景象,感到疑惑,「你们是在打架吗?」 罌粟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拍拍屁股上的脏灰。 「没事,干戈只是急着找你。」 卡门闻话,其实大概知道干戈在急什么,也不好意思再问那为什么他们会在地上,便回头对一个人招招手,让他进来。 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对卡门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一脸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对第一个看到的玉帛打招呼,「你好,」他说,手里还拿着一个包。 看到罌粟和干戈,他马上点头致意,「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好,我是郭辰予。」 罌粟插着腰看他,「你有什么事吗?」 毕竟他们这个住宅是非常隐密的,就是为了不让外人发现这里有住人才有这种格局设计,因此,会被卡门放进来的人肯定来头不小,要不就是有什么重大的事。 名叫郭辰予的男子走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脸上的青涩中带有一丝徬徨,「不好意思,我是来找我学长的。」 干戈看着面前男子,率先开口,「你也是医生吗?你认识青志吗?」 会这么说,是因为光是对方靠近一点,有些动作,身上就会飘摇出一些淡淡的酒精味,那是清志身上也常有的味道,特别是从医院回来后,是最浓的时候。 郭辰予看向干戈点点头,「是,我是青志学长的学弟,那个,学长前天被一群人带走了,我当时看那些人怪怪的所以一直跟着他,但学长只是把我叫到旁边小声跟我说到这里找他,给了我这个地址。学长已经不见一天了,我很担心他,所以才来这里,请问学长在吗?」 「不见了吗?他果然不见了。」干戈闻话,显得相当担忧。 罌粟倒没有显得紧张或惊恐,反而是悠悠地问了他一句,「你去过他家找看看了吗?」 郭辰予摇头,「我是知道学长的住址啦,但是因为他那时是叫我来这里,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 罌粟点点头,「那我得先问一句,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又知道我们和青志的关係吗?」 郭辰予看向他,对上他的双眼,这时青涩的他却意外的带有坚强的眼色,「学长没跟我说过,但是我隐约察觉的出来,从学长曾经跟我提过的过往来推测,我大概知道吧。你们不是为政府办事的什么人吗?学长好像也是,常常神神秘秘的接一些人到他自己的诊疗室去不晓得在做什么?」 罌粟看着眼前这人的态度和话语,倒觉得他应该也有几把刷子。 不过卡门会放他进来,代表这个人没问题,他们大概见过几次面吧?罌粟猜。此外,他也觉得这人有几分可以相信,因为青志向自己提过他几次,似乎隐约在暗示有一天自己出事的话,郭辰予就会是他的接班人。 罌粟这么想着,点点头,然后看向他,「你说得半对,所以你应该也知道,今天你听从了青志的话,踏进这里,急着找他,就代表你已经介入这一切了吧?」 郭辰予看着罌粟,用力咬住了下唇,皱起眉头,表现出坚毅的样子,「是,我知道!」他说得正直,就像在面对兵营中的长官似的,「学长有恩于我,我没齿难忘!」 「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罌粟看着他这般正直如铁,眼神中还带有青涩,不像是有什么心机的人,便转头看向干戈。 「干戈,你......不是担心你的青志吗?我有任务要给你,你和这傢伙走一趟,到青志家去看看。」 干戈听到罌粟下达命令,马上点头,然后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去。 但是罌粟却叫住他,「站住。」 干戈回头,看到罌粟面带慍怒望着自己。 他感到疑惑。 罌粟看他一眼呆萌,反而越来越火大,「你搞什么东西啊?」他开口骂人。 见干戈没什么反应,他又继续说,「出任务是让你这样全身空空的过去吗?东西不用拿一下、不换个衣服吗?像你这样受情感和心情控制就呆头呆脑的人做不好什么事的,如果今天我不在你身旁,你是去等着被打死是不是?你这种态度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去独当一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了,这么基本的东西你都搞不定?你你你,你别去了,」罌粟伸手招他过来,然后回头叫住玉帛,「玉帛,你跟他去,去青志家,看看保守派搞什么鬼。」 玉帛发出「哦,」的一声,便转身走向武器室那里,「那等我一下,我还要换衣服。」 干戈看着一切发生,觉得不可置信。 他目瞪口呆得看着罌粟,罌粟也望向他,「你看我干嘛?觉得我冤枉你吗?」 干戈闻话只能摇摇头,因为罌粟说得对,他确实很糟糕,而且,他也没那个胆像玉帛一样对罌粟发脾气,「没有,」他小声地说,内心虽然觉得难过和焦急,但他确实是出了一个大错。 一直到玉帛、郭辰予和卡门一起离开后,干戈都处在原地发着呆,但他也做不了什么,面带萧条,就好像在反省自己一样。 罌粟默默在一旁看着,心中还是不免泛起一阵惻隐之心,毕竟是自己喜爱的人,罌粟当然不乐见他难过。 他知道自己有时对干戈太过严苛,甚至有些刻薄尖锐之感,但他也不是有意的,另一面来说,他其实正是因为爱他才表现如此的,一是期许培养他越发杰出,二则是出于忌妒的心情。后者其实是问题的癥结点,但他自己都难以忍受和控制,往往事发突然。 他来到干戈身旁,反而表现出比对方更反省的态度,发软的压低自己声音,「我也很担心青志,所以才这么生气的,青志大概是被保守派带走了,他家那里的安危我们都不知道,我不能放丧失理智的你过去,你懂吗?我不希望你也为此受伤或有什么三两短。」 干戈听罌粟表现出对自己的关切,心里倒好受一点了,轻轻勾起嘴角,免强露个微笑给对方。 干戈难得主动示好,上前抱住罌粟,「我好害怕,青志会不会出事了?」他说,或许是孩子出于不安感吧?急着希望能从谁身上得到点慰藉和安定感,所以把罌粟抱得紧紧的。 罌粟也环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肩上,「没事的,还有我陪你啊?」 感受到对方温软的体温,罌粟轻轻扬着嘴角,觉得这一个简单的拥抱得来不易。 背后支撑的竟是自己好友的性命,如果没有青志出事,这个意外的拥抱恐怕还得等到自己将死时才能得到。 他悄悄地将头转向干戈的方向,以鼻子和嘴巴轻巧的贴在对方颈侧处,小心翼翼、不惊扰对方却又贪婪的吸取着男孩身上的味道,静静感受着底下的脉跳。 对方的头发不时轻搔到自己的眼窝处,但他却觉得舒服无比。 干戈在罌粟怀里许久,才缓缓离开他的身子,面带害羞的低下了头,大概是因为做了平时完全不会做的行为,让他觉得格外害臊。 罌粟拍了拍他的头,现在倒没有之前的那种不知所措感了,干戈果然还是内向被动一点时好相处。 「我们去看电视吧?看看最近有甚么保守派的动静。」 罌粟说,然后领着干戈到客厅去。 过上许久,几人才平安回来,玉帛也拿着一封信来到罌粟面前。 「这是在他家找到的吗?」 玉帛点头,「打开门时被踩了一脚,就在地上,应该是从门缝塞进去的。我们进去的时候里头没人,也没什么打斗的痕跡,他应该没有回去过。」 罌粟一边听着玉帛说话,一边打开信封,静静阅读着里头的文字,阵子,他才抬头对上大家焦急等待的眼神。 「他果然被他们带走了?」干戈先开口。 「对,是被带走了,但是人是平安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撒谎,但他们的意思是最近人民的舆论太多了,他们决定不等了,直接公布证据,只是他们怕我们说话,所以抓了青志当人质让我们闭嘴,等风波过了自然会放人走。」 玉帛看着罌粟,「所以意思是就要我们什么都不做的在这边等吗?」 「除了这样,我们也别无他法了吧?」罌粟也看向她,「怎么,你有别的方法吗?虽然这种手段大概也是他们的下下策吧?但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虽然他们不知道,但我们是无法出来说话的,因为我们的仇人肯定更多啊,革新派的几个......光想就觉得很难搞,我们怎么可能出来说话,岂不是曝自己于险境?」 「那就跟他们说啊,告诉他们我们不可能出来说话。」 「你想也知道,你讲他们就信吗?况且,他们真要杀死我们的话,告诉他们还更糟,他们就可以利用这点想办法让革新派来找我们,那还更难搞。」 说到这里,大家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似乎对目前的情况相当不乐观,罌粟又看了一眼电视中的新闻,然后拾眼沉思。 「我们就等吧?」他说,「再见机行事。」 大家也默认这个结论了。 第十章 06 这已经是青志被绑走的第五天了,前天,保守派终于有了动作,对外开啟久违的记者会,开始宣告和公开他们搜刮到的证据。 包括了革新派与玄武会之间长时间的合作、两边互协进行诸多的为非作歹之事、毒品、武器及孩童的性交易、在经济发达区进行划地自盖酒店并互相包庇等事件。 三人看着电视画面里播导的所有事情,这才像是在水里憋气太久一般,噗哈地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他们又要食言,乱搞什么东西了?等那么久,也不知道是在拖延什么?」 玉帛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扶手上跳了下来,双手举在脑后扎着随兴的包包头。 干戈倒是担忧,久久不肯离开电视机前的看着新闻报导。 玉帛转头看他,又看了看罌粟的房间一眼,「欸葛格,罌粟离开前不是才说,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进度了,就让我们赶紧去训练吗?你再继续坐着,等一下又要被他骂了。」 干戈有听没有进,只是含糊地回她一句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跑去干嘛了啊?」 玉帛看着他的背影,「他好像是去打电话,不是吗?」 「打给谁?」干戈说,然后转头看向玉帛,「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感觉罌粟对青志被绑架没什么感觉啊?他是要打给江东强求救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可能是他见多这种事了吧?他那么习惯这种亲人离开他的感觉,况且青志又不是死了,哪里需要伤心啊?」玉帛瀟洒地说着,似乎也不把这件事放在眼哩,干戈看着妹妹的反应,突然觉得好像只有自己是个笨蛋一样,在那边穷紧张。 但是......他不懂,为什么他们都能表现得毫不在乎呢?这是可以轻易用偽装来表现的吗?真的能强行压抑这种绝望吗?他好像办不到......他是不可自控的,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担心,这样是不正常的吗? 玉帛站在一旁看着哥哥陷入自我混乱,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半讽刺的小声说了一句,「把拔马麻死的时候,还没看到你这么难过呢......哼。」 说完,她又对他大声点的喊话,「快点离开电视机了啦,到时候被罌粟骂又在那边难过,都是你自己不听他的话,才常常出包,然后又自己生闷气,搞得罌粟也觉得很麻烦。」 干戈在这句话里倒是听到重点,因此他抬头看向玉帛,他感到有些难过地问,「罌粟觉得我很烦?」 玉帛看哥哥竟然是这种反应,一时恼火的感觉都上来了,故意说得用力以此强调,「对啦!很烦啦,所以不要一直造成他的困扰好吗?」 干戈闻话,只好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关上电视。 但是罌粟这时从房间走了出来,查觉到客厅的氛围不太对便步向这里。 「你们在吵什么?」 他看向玉帛,玉帛没说话,因此他又看往干戈那,但干戈只是心虚地将头撇开。 见兄妹二人都没什么反应,他也只是低下头看看手中的本子,然后自顾走向沙发上坐下,敷衍行事的说一句话,「没事的话就快点去做日常训练,」似乎现在的心思并不在兄妹二人身上。 玉帛逕自的离开客厅到一旁的训练区去了,唯有干戈还杵在原地,多看了眼罌粟才缓步离开。 罌粟或许也有查觉到孩子的视线,是在对方转身离开后才抬头看了他的身影一眼。 公开证据后的第三天,保守派就像是极力回防似的,所有人退回本营突然将门叩的一声关上,全数消失在了媒体面前,许多记者试图前去採访却纷纷吃了好几碗闭门羹。 罌粟看着新闻又在报导着民眾的讨论及探讨,便关上了电视。 「保守派又在干嘛?」玉帛问,「事情都出来了,他们是有没有要放人啊?」 「不急,他们在让事件发酵。先丢个饵再收手,告诉大家他们是真的有点东西,但是他们还没丢鬼牌。把事件留白,才会有神秘感,有神祕感,人民就会讨论和猜测,事情才可以不经过他们之手就自己闹大,然后他们也可以顺便探察一下民意,看看大家的风向往哪里吹,之后再丢出来的证据就可以经过这些探察来做筛选,既震撼人心,又可以准确将革新派一击命中。」 「......心机真深,」玉帛慵懒地说,在沙发上翻了一个身,「这有什么好玩的吗?一直这样鉤心斗角的。」 「不好玩啊,」罌粟说,「随便玩一玩就会出人命的,玩一玩就有人要丢掉饭碗了,死就是死全家人。」 罌粟先看了一旁的训练区一眼,确定干戈还在做伏地挺身,便低下头开始看起手中的记事本。 干戈因为方才的对打又输了,所以罌粟直接罚他去做伏地挺身和仰卧起坐。 沉默阵子,玉帛开口。 「那他们的鬼牌是什么?我看他们第一次记者会就把所有东西翻上檯面了。」 「嗯?还有一个重点啊,」罌粟说,翻了手中的本子一页,「革新派内鬨、谋杀江东强这件事。」 玉帛听了,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跪坐在自己脚上,「可是杀江东强的是我们欸,不是,是保守派欸?」 「是啊,」罌粟说,转头看她一眼,「是保守派的鬼牌,也是江东强的鬼牌。我们打算让保守派消灭革新派的赵一伙,让江东强上位,这样,他就不用和旧东家,也就是赵德森他们面对面硬碰硬了,并且,保守派到那时候就确定我们三个和江东强一伙了,而且也会知道,江东强肯定知道了之前就是他们要求杀掉自己的,而那时候他又已上位,他们自然就不敢再对我们咄咄逼人了。」 罌粟说完,干戈也正好做完了五十下的仰卧起坐和伏地挺身,正气喘吁吁的蹣跚走了过来。 罌粟抬头看他似乎想开电视,便制止他的行为,「别开了,他们还是没有新的动静,刚才看过了,」然后他招招手,「你过来,」他说。 干戈闻话,转头看他然后乖巧地走了过来。 罌粟伸手要他靠近自己,干戈便坐在了地上,将自己向前挪来靠近他。 男子拿过一旁自己事先放好的毛巾,动手替他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 「知道为什么对打会输吗?」 想不到听到这句话,反而是玉帛先开口,「齁,都讲几百遍了还在讲?每次都说一样的话。」 罌粟瞅了她一眼,「你先到旁边去吧,也不是说给你听的,你哥不嫌烦,你还嫌烦啊?」 玉帛哼的一口气,起身离开客厅,「因为说很多次了。」 干戈看着妹妹离开,然后转头看向罌粟,罌粟也看他。 「不过你妹妹说得也有道理,」罌粟说,轻轻摸他的脸,「确实说很多次了。」 干戈觉得丢脸和没面子,所以拾眼低下头。 但罌粟却将手下移,又抬起他的脸,「但也正因为说很多次,所以我才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 两人四目相交,罌粟看得他的双眼深切又疼惜,「干戈,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干戈凝视他,心里觉得一阵难为情和紧张,但是他还是小幅度得点头,发出「嗯」的一声。 「你......」 看着对方也盯紧自己的双眼,干戈手心开始出汗,对于对方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很担心和不知所措。 毕竟罌粟无时无刻都看着他们兄妹俩,他们在想什么?干戈时常纳闷着,罌粟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吗?自己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骯脏和齷齪的想法。 想不到罌粟一开口,却让他松了一口气。 「想成为出色的杀手吗?」 干戈立马点头,「想。」 「为什么?」罌粟问。 干戈猝不及防,突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看来是他小看罌粟了,不对,是他小看对话之间有可能出现的句子机率了。 「嗯......。」 「那我问你,你知道你妹妹为什么想成为出色的杀手吗?」 干戈看着罌粟,思考几秒,摇摇头,「不知道。」 「你不知道?」罌粟说,「嗯,其实她没跟我说过,所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还是知道的,因为我用感觉和看,来察觉的。」 干戈继续看着他。 「她想成为出色的杀手,是因为她有想守护的人,」罌粟说,说得坚定,「而且,她有死不足惜也想杀掉的人。」 干戈略为吃惊和疑惑的看着罌粟,「是谁?」这是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 「先不管是谁,干戈,」罌粟闭上眼然后叹了一口气,再张开眼,「回到重点,如果对打练习就是个生死赛的话,干戈,你已经死过几千遍了,你知道吗?」 干戈点点头,「我知道。」 「那为什么你不试着活下去呢?」 这个问题也猝不及防,干戈突然顿住。 而罌粟也直接给了他答案,「因为你不想赢,干戈。」 干戈沉默,露出既在思考又在默认的表情。 「你只想表现好,干戈,你只想打出一手好拳,然后被夸奖,这是为了给谁看?」罌粟问他,但干戈不敢回答,因为那个人就在他眼前,就是在说话的那个人。 「得到那个人的认可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甚至不会自己思考,你甚至只专心在如何当个懂得好好表现的乖宝宝,你确定......这样就能得到他的首肯,得到他的讚赏吗?你认为他真的会因此开心吗?」 干戈被懟得无言以对,还真不知如何回应对方的话,虽然对方将自己的一片真心拖到地上践踏一遍,儘管他感到心痛和难过,但令他意外的是,自己竟然丝毫想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表现好并不会让你成为出色的杀手,只有试图活下去才会让你成为赢家,你懂吗?死了,就算你表现得再好都没有用,因为你终究是落败的那一方,没有选择和掌控权的那一方,你想要的东西,最终都会成为赢家的。」 干戈静静听着对方的话语,思考其中的涵义。 「现在,因为我还在你身旁,所以做任何事都不需要拚尽全力,对打练习是这样,出任务也是这样,但是,终有一天,干戈,你必须自己面对这一切,你的一举一动和挥出去的每一全都代表你接下去生存的机率,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轻易的就会死去,你随便踏出的一脚,都有可能让你失去你所爱的一切,你想拥有的一切,当你真的到那个时候时,你就没有时间再学着如何拚尽全力了,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只能思考自己要如何活下去了,但是平时欠缺这样思考和运用这股力量的你,很快就会战败并成为一具死尸,你懂吗?」 罌粟看着干戈正低头的聆听和省思,他又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些话这孩子到底能听进多少? 「我希望你下次在对打时,可以先思考一下你想要的所有东西、你坚持的所有事情、你背水一战的心情,还有你恨的一切,你到底在坚持着什么?你的动机和活下去的原因,或许你就会有所收穫了。」 说完,罌粟只是探手摸摸干戈的头发,然后就离开沙发了,留下干戈一人在原地沉思。 这阵子干戈显得有些落魄和萧条,似乎魂不付身,常常一脸空洞的走来走去,进行着日常生活。 就像个空壳留于世上,却毫无生气的灵魂。 罌粟和玉帛对此都没什么反应,虽然在一开始玉帛是有以妹妹的身分来慰问他一下,但是在干戈说没事后,她却有些恼羞成怒的离开了,就此也没再多关心他。干戈虽然不晓得妹妹是在生什么气,但他也没那个精神再去讨好她了,所以两人就此打住就像冷战似的生活下去。 时间来到了证据公开后的第一个礼拜过了,保守派这才姍姍来迟,终于又回归到媒体前,重新向大家整理并公开更详细的证据细节。 而三人也藉由卡门,拿到他们捎过来的信息。 「后天,下午两点到政党办公大楼,自有人会带领前去要地?」 罌粟念完信上的句子,疑惑的翻到后面看看,但见了没什么东西,只好又翻回来。 「这是什么烂东西?」他说,「摆明是要我们去送死的。」 玉帛看着罌粟,也感到十分气愤,「他们怎么敢这样?不怕我们出去告诉大家所有事情的真相吗?」 「他们大概就是篤定我们不会吧?」罌粟说,「毕竟,就算我们出去了,我们并不是什么权威和公眾人物,现在人民又清一色的相信他们,我们的可信度就更低了,他们当然知道这一点。」 「那怎么办?江东强什么时候会现身啊?」 「还不是时候,赵德森他们都还好端端的呢,他怎么能现在出来?」 玉帛听着,皱着眉低下了头,「真是的......我们去肯定就是死定了啊。」 就在这时,一旁许久没作声的人突然开口,吸引了两人注意,「就去啊,有什么好怕的?」 干戈双眼直视前方,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播动。 玉帛看着他,觉得有些恼怒,「欸你有没有搞错啊?去了我们就死定了,你知不知道?」 干戈难得露出认真和严肃的表情,转头看向他们,「我想到了一个方法,但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写不到原定的情节,要塞进去的细节和伏笔真的太多了...... 这章的章节名称应该要换到下一章才对(汗 第十一章 01 名为蜕变的痛苦 干戈其实不笨,他晓得罌粟在说什么,只是他需要时间消化和思考。 而且,他也知道罌粟晓得了许多事,包括自己的心思和感情。但这不是他当下受教时「注意」到的,是他在后来回顾罌粟的话时「理解」到的。 干戈不擅长注意,而是理解,虽然他的察觉能力还是比玉帛要强一点。 他感到疑惑的是,既然罌粟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心思,为什么还不唾弃他?想到这点,他就感到相当的紧张和恐惧。 他理解得多,但困惑得更多。 他以为罌粟是要他放手一搏,但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思考自己在坚持什么?思考他想要得到什么? 干戈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希望他爱的人都能好好的,陪伴爱自己身旁。 所以当他知道他们被保守派要求前去政党大楼赎回青志时,他脑子下意识地就动了起来,并脱口而出的说出那些话。虽然事后他感到有些担心和难为情,因为他以前没有这样过,并且也害怕罌粟或玉帛会因此觉得自己太过狂妄。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这其实正是罌粟希望他做到的事情。 今天一大早的,罌粟在睡眼惺忪的情况下就被卡门叫去了酒吧。 他瞇着眼打着哈欠,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卡门来到铁门边回过身对自己招招手。 「怎么了?」 「你看外面,」她说,然后将双眼位置对上铁门的投信孔,「外面多了那几台车子,我刚才还看到有几个保守派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在我的店这边东张西望的。」 罌粟听了也将身子凑过去看几眼,然后又站直身体。 「知道他们在干嘛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睡糊了是不是?我只看到他们一直徘徊在这附近,对我们这边观察来观察去的。」 罌粟看着她,然后拾眼,「唉,大概是想监视我们吧?」他说,「毕竟,我们现在可是他们的眼中钉啊。」 卡门看着他一脸慵懒又毫不在乎的缓步走回连接门去,一边伸个懒腰,她赶紧跟上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昨天我已经联络革新派了,他们犹豫了几分鐘就立马答应了,大概也是被逼急了吧。」 卡门闻话,讶异地看着他。 事情是这样的,干戈当时因担忧青志安危和他们前去大楼找人的丧命率,下意识的就提出了和革新派合作的想法。 吃了玉帛和卡门一惊。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要想安然无事,不就要和敌人的敌人结盟吗?」他说,然后看向一脸错愕的玉帛和卡门,再看看罌粟,他又继续开口,「革新派在保守派里不是有卧底吗?告诉革新派,我们能帮助他们洗清部分谣言,因为我们当时给保守派的证据不是过滤过吗?而且我们在替保守派做事的时候,也拿到不少他们的底牌和资讯,我们把当时没给他们的东西,和那些我们窃去的保守派资料公布出来,大家就会知道我们说的是真话了。革新派必须帮助我们,我们才愿意帮他们洗清,这样达成互利的状态,他们不会不同意吧?毕竟,我们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但是告诉革新派这些东西,你怎么能确定他们在事成后,不会像保守派一样又要杀人灭口?更何况,」玉帛说着,转头看了一眼罌粟,「这是罌粟欸,他们找了好几年都找不到的人,而且当时他们要找罌粟不就是为了灭口吗?这样做真的对吗?你别急着想救青志就慌了,你好歹也顾虑一下罌粟吧?青志的命是命,罌粟的命就不是吗?」 干戈看着玉帛,眨眨眼低下头,「所以我才说不知道可不可行啊。」 他这说法就是,他知道这计画肯定有其危险性存在,而且罌粟也很有可能不答应。 「况且......他们的卧底可靠吗?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能帮到我们什么啊?」 「......我原本是想说,至少可以帮忙引导比较安全的路或扰乱保守派。」 「而且还可以帮忙放救兵进来。」 许久没回话的罌粟突然出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他眉头深锁,抬头望向他们。 「他们本身确实不能实质帮助到我们什么,但是他们背后的靠山可以。他们不是重点,不......他们也是重点,重要的在于他们能开门放革新派和玄武会的人进来,一旦大量的援兵进来,我们就不是弱势了。而且,他们至少也能事先告诉我们保守派的动线和计画。」 「你打算採用吗?」玉帛蹙起眉看向罌粟,「葛格的计画?你不是和革新派处不好吗?」 罌粟摇头,「是处不好,但干戈说得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就像一开始我们帮保守派做事,也是出于我们和革新派不好,在这种战场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绝对的朋友。现在情况反转,敌人对调,保守派既然要对我们两边压着打,革新派自然就会是我们的朋友,而且我相信他们也会认同这段关係。」 玉帛闻话,小声说话,「那你打算背弃江东强吗?」 「没有,」他说,「我们没有要背弃他,所以对革新派的说词我们就要斟酌,既不能伤害到江东强,也不会让革新派觉得只是鸡毛蒜皮,但同时,还是不能让他们太过越矩,压迫到原本江东强和我们的计画。」 玉帛看着罌粟说着,默默低下头,似乎也默认了这种做法,因为毕竟,现在真的已经别无他法了。 卡门时只在空中挥了挥,「我这就去找他们的联络方式。」 玉帛看着卡门匆忙的离开,然后看向罌粟,再看向干戈,阵子,她起身,「我要去睡觉了,烦死了,」然后就离开客厅回房去。 时间回到现在,罌粟正坐在餐桌前研究着革新派稍早派人寄来的资料,收件人当然是卡门,地址则是在酒吧,他们还是不知道罌粟到底人在哪里,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卡门是谁,以为她只是个线人之类的,但他们现下也没有那个心思再去鑽研这件事了。 寄来的信里就如罌粟所说,附件了大楼的平面图、管线图以及保守派的执行计画。 「他们也不是那么的废物嘛?」罌粟笑着说。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玉帛正戴着拳套,从楼下走了上来,「寄来了什么?」 「就是我说的地图那些啊,」他一边仔细看着地图的路线,一边时时对照信里写的计画。 因为内容有点多,所以罌粟看到一半,就索性先放弃对照,打算直接首先将整封信看完。 阅读完里头的内容,他微微皱着眉从信里抬头。 玉帛这时已经喝完水,坐在他对面吃起自己做的沙拉。 「干嘛?」她问,「一脸严肃的。」 「他不知道青志在哪里,」罌粟说,然后将信放回桌上的原位。 这句话同时引来了玉帛的错愕,及刚上楼的干戈之目光。 「蛤?」玉帛大叫。 「卧底给革新派的说法是,他的位阶还太小了,只有知道计画的内容和照样执行的份,所以不知道保守派把青志放哪里了,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置他。」说完,罌粟叹了口气,低下头,把双手放在头上摩娑着。 「这是什么废物?」干戈难得爆粗口,生气的走了过来。 罌粟抬头看他,张大了眼睛,「你从哪里学来这种话的?」 玉帛看他翻了一个白眼,「还不是你?不然还有谁?」 干戈也坐在了餐桌前,然后看着放置在他不远处的信和信封,但是他没有伸手拿过来,因为罌粟并没有允许。 这些东西往往都是罌粟一个人看,他们是不能过手这些资讯和信件的,除非罌粟亲手交给他们并要他们看。 但玉帛相反的就没想那么多,吃了一口萵苣,便横跨桌面探手拿走了罌粟身旁的信,自顾的读起里头的字。 罌粟只是撇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开始思考对策。 但想了许久,却没什么头绪。 他抬起头,也看到了一脸纠结和鬱闷,但看得出来是在思考的男孩。 「你有什么应对方法吗?我们的军师。」 干戈起初并不知道罌粟是在说自己,还一脸认真的直视着前方桌面,直到察觉了斜对面热切的视线,才抬起头看向对方。 「蛤?」他说。 「我说,你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吗?」罌粟仰仰下巴,示意玉帛那边,「对于那个信啊。」 干戈转头看妹妹手上的东西,然后又转回前方摇摇头,「不知道。」 罌粟则继续看着干戈,但对着玉帛开口,「玉帛,把信给你哥,让他了解一下计画和状况好思考对策。」 玉帛将信交给干戈,然后又看向罌粟,「为什么让葛格想计画?不是应该是你规划吗?」 罌粟只是看向她然后笑了笑。 玉帛看着对方这波操作,也只是无趣的捧起自己的碗就走了。 罌粟见玉帛的离去,将头转回了干戈那边,然后继续等待孩子的回应及提案。 他现在正试着放手让干戈独当一面,在自己还在他身边时。 这件事很重要,而且时机点也非常关键,会选择在这起事件,自然有罌粟自己的道理和用意所在。 因为这是必要的,他才能醒悟、才能起步。 他必须让干戈好好体验、好好感受,这个名叫蜕变的痛苦。 打一打再偶尔回顾,我才惊觉这已经是迈入结局的节奏了,自己都觉得相当的意外,呜呜......,莫名觉得捨不得 这篇小说其实比我原先预想的还要久和长啊......第十一章预定应该会是倒数第二章或第三章,也就是说下一章or下下章应该会完结 在此做个完结预告,也谢谢大家从一开始到现在的支持啊(拭泪 不过......我也希望自己能真的在下一章完结,不要又不小心写太长(非常常不小心就一个突发剧情蹦出 第十一章 02 轻轻弯曲了一下手指,干戈觉得自己手里有抓到一些粗糙的东西,像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子,又像妈妈会用来泡澡的浴盐。 他现在其实很混乱,分不清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抑或是,只是个回忆而已。 不对,这是回忆,他知道的。干戈想起来了,一切的起源。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他很清楚,且心知肚明,只是他没有说,也不愿对自己承认。 妈妈......讨厌他的原因。 为什么他不辩解呢?为什么不说话?干戈现在不自觉的这样责怪当时的自己。 明明他没有那个意思的......不,他其实有,不对,他根本没有。 对,他才没有呢,干戈告诉自己,想伤害妹妹什么的,是爸爸叫他这样做的。他只是不敢违背爸爸而已。 但为什么被骂的却是我?被讨厌的也是我?爸爸......也不替我说话吗? 徐凯记得母亲当时抱着徐玉怒视自己的双眼,是多么的邪恶、多么的阴狠,双眸窜出的火焰就好像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似的,那张咬牙切齿的面庞,干戈至今都仍怀疑,其实那只是温柔的妈妈戴上一张恶作剧的面具吧? 但是,受不了被这样仇恨的凝视,干戈出于心理压力和恐惧还是放开了手,让手中的刀子掉落于地。 至此,母亲不再和自己讲话了。 干戈想起一切了。 如今,那道疤痕应该还在玉帛的背上,但干戈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裸体了,所以也不清楚。 不过,罌粟应该看过,而且玉帛说不定也跟他说过缘由。 干戈觉得很冤枉,因为那明明是爸爸的错。 他闭着眼觉得自己在不断下沉,世界在旋转,所以他分不清自己在这个空间中的哪个方位,及自己到底是躺着还是站着,他也不清楚。 「如果觉得碍眼的话,就把它连根拔起,记得,斩草要除根,还得除乾净点。」 爸爸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但干戈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也没有那个心力去和他抗衡,因为他累了,他好想......好想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就这样好好地待着。 「徐凯,来,拿拿看,这是半真枪,里头用的是真的子弹,但却轻非常多,你应该拿得动。」 「徐凯,你看这是弹道式军刀,你想拿拿看吗?」 「徐凯,爸爸教你怎么用这种枪,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妈妈哦。」 「徐凯,开枪看看。」 「开枪啊,爸爸会帮你看的。」 「徐凯,开枪。」 干戈看着眼前的父亲,再看看一旁的靶,他闭紧双眼,将手中的抢拿实。 但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他好像在排斥什么。 「开枪,徐凯。」 被逼迫,他不得已,将双眼闭得更紧,甚至有点低下头,将食指放在了板机上。 但就在这时,一旁却传来很大声的呼喊。 「不要开枪!」 同一霎那,干戈被惊吓得睁开了双眼。 是罌粟的声音,干戈想。 但是,当他睁眼后首个入眼的,是上方一条一条粗大的水泥樑,但因为距离很远,所以看起来有些小。 就眼前这景象看来,他应该是躺着。对,因为他觉得脚底下没有东西踏着,有种空虚感,而后背和大腿则实压在一平面上。 他在做什么来着?他想,他为什么躺在地上?而且后方似乎凹凸不平的,躺着很不舒服。天花板又怎么破了一个大洞? 干戈眨眨眼,上头屑下了一些小石子碎块,些许落在了他的双眼上,他觉得刺痒的闭上眼甩甩头。 一旁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你醒了?终于......我以为你,已经......伤重不治了。」 干戈循着这断断续续的声音转头,看向右边说话的人。 看到坐在那里的人,他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才睁大了双眼,以为自己还在梦境里。 「青志?」他说,然后坐直了身子,才环顾起四周。 周围一片凌乱残破,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和碎屑,他还看到了不少倒卧在地上的死尸。 青志穿着一套兵服,靠坐在一旁一个,看上去还算坚固的柱子上,正喘着粗气。 干戈翻身变成跪着,想往他那里爬去,却发现自己的左脚不好使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大腿。 但他看不出个所以然,伸了左手过去摸一摸。 「你掉下来的时候......被一个,石块压住,我,帮你把它推开了。」 青志继续断续的说着,干戈抬头看向他。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干戈说,然后仍然使力爬到他对面,双手抓住他的双臂。 青志看着他,露出艰难和疑惑的表情,「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干戈闻话,也凝视着他的双眼,然后又张望起来,试图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周围砂土、烟裊飘扬,到处残瘠,他皱着眉眨了眨眼睛。 渐渐回想起稍早发生的事。 他们三个一早就搭着卡门的车,如约到了保守派的政党大楼。 保守派的几个人后又带着他们,开车到了另一个废弃大楼,也就是现在他身处的地点。 他们说会去找青志过来,让他们在这里等,罌粟问他们青志是否真的在这个大楼里?他们说这是真的,没有说假话。 但是等了许久,紧接而来的,却是他们的埋兵。 但他们对付得得心应手,因为到目前为止都是他们已经知道的事了,而且革新派的援兵很快就赶到,卧底也如约暗中打开了大楼的门,放他们进来。 而自己呢?他则是被罌粟要求,带着几个革新派的人四处找找青志的身影,然后要玉帛留下陪着他。 三人原先都分工合作得很好,和革新派的人们也意外的契合和默契,但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突然出现一团佣兵,朝干戈他们那里袭击。 干戈不得已只好暂时停摆了在四楼的搜索行动,往回撤去。 但是,他又察觉了其中的怪异,佣兵团里的许多人,似乎对枪械和武器不得手,要不就是停停顿顿的,似乎不太敢正面攻击。 因此,他又停下了脚步想确认心中的一股猜想。 他们该不会根本不是军人或杀手吧?难道只是被保守派抓起来的一些罪犯,或是......就像青志那样,被他们乱安上了什么罪名的人? 干戈试图靠近这些因自己往前反而后退的人们,并试图寻找里头会不会有青志。 但这时,没错,干戈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剎那,有人出来搅和。 是玉帛。 玉帛不知打哪里跑出来,突然对着干戈大叫,让他小心,然后不顾罌粟的阻止,往他这里跑来,对着佣兵团一阵乱开枪。 干戈和罌粟皆大叫,让她别开枪,但是行动和声音止不住已经发射的子弹,其中一发子弹射中一旁的变压器和电箱,引发干戈和佣兵团附近的柱子爆炸,地面碎裂。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脚下的地板,罌粟上前赶紧拉过玉帛让她直接性的远离那块区域。 无重力感瞬间传来,干戈吓了一跳,紧接着爆裂声而来的,是脚底下那令人不安的不寻常龟裂声。 还没回过神来,干戈已经察觉到自己正在往下坠落了。 速度之快,他连伸手去试图抓住可以让自己保持在楼层的东西都来不及,就跟着那些原来是在自己脚板下的石块、水泥一起下坠。 有一闪而过的剎那,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坠入地狱。 但过程又短又快,当他的脑子在撞击到后方硬实的东西时,眼前一片黑,就像电脑被强制关机似的一瞬间失去所有意识。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处境了。 干戈皱着眉,觉得头部很是紧胀,顺着自己的大腿根部往前移动视线,看到的是自己的膝盖,紧接着是青志的腿,然后映入眼帘的,是对方压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指缝间正不断的渗着失控的红液。 佣兵服老旧脏蹋,但干戈还是看得出那片被暗色液体浸满的区域。 「你受伤了?」他下意识的说,然后快速抬头看着青志,「受伤了为什么要帮我搬石头?这样伤口会出血更快的。」 干戈一边说,一边上前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绑在了青志的肚子上。 青志没有说话,只是无奈笑着摇摇头。 干戈也不晓得他是无话可说了呢?抑或是他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但他希望不是后者。 替对方绑紧衣服,他上前抱住青志,将对方掛在自己肩上,用力扛了起来。 左顾右盼,这层楼似乎没有人,大概敌人也认为他们已经摔死了吧? 这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好事是他们如此一来就可以更有效率的离开这层楼,但坏事有二,一是这代表敌人可能全数正在猛攻罌粟和玉帛,他们两个现在恐怕正在进行着硬战;二是,那敌人聚集在一楼的机率很大,他们要撤退恐怕就有难度了。 干戈杵在原地思考了会儿,转头看一眼头在他后方的青志,青志已经几乎没什么反应了,猜想他大概是昏厥过去了。 干戈等于是用青志垂死的模样给了自己一剂强心针,他迈开步伐往北边的楼梯走去,同时拿出兜里的对讲机,联络了革新派的人。 「你们在哪?四楼躲着吗?对,我没事。那他们俩个呢?和你们一起吗?四楼没人啊......」干戈说,然后来到楼梯口往上张望,「那另一批人呢?二楼?几个人驻守吗?太好了......,」干戈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做思考,「听着,你们的任务已经快完成了,因为我找到青志了,但我现在需要帮忙,我刚到了一楼的南边楼梯口,但是我无法靠近门口,因为一楼有几个他们的人,我无法出去,」干戈又往下的楼梯看一眼,猜想着现在他们肯定全手在一楼门口,不打算让他们出去。 「我需要二楼的人下去帮我,我等等会联系他们,然后,我需要你们做出我们要从楼顶离开的假象,」干戈说着,「什么时候吗?我等等会给你们指示,接到我的指示,再请你们行动,先这样。」 干戈说完,立马掛上这通,然后联系了二楼的人,照着方才的计画也说了一遍,并且他再额外告知他们,若在一楼被保守派袭击就往上撤退,因为他们要从楼顶上革新派的直升机。 听到楼下不久传来一阵枪击和声响,他赶紧从北边楼梯口下到了二楼,看到正好从南边楼梯口正在往下赶去的革新派几人。 然后,在远处他们又被保守派的人追赶着上来,干戈在他们还没注意到自己前,再赶紧往楼下一楼跑下,并打开对讲机,用他们三人的通话器联络了罌粟。 「罌粟,你和玉帛告诉他们是时候往楼顶撤退了,但是你们不要跟他们去,也别告诉他们,赶紧从北边楼梯往一楼撤退,我让革新派的人当饵,他们把人都吸引走了。」 得到对方的同意,干戈收起通讯器,在楼梯处张望一下,发现一楼空荡荡的,他便悄摸摸得往门口跑去,但是在靠近门口之际,后方传来人声。 「他在那里!」 同一个霎那,干戈举起枪往声音来源打去,虽然转过身时看到对方只有一眼,但他的子弹就像是长在他的眼睛上似的,和视线是同一时间打中说话的那个人。 然后他一个侧身,闪躲到一旁的铁桶后,坐在地上用力喘着气。 对方的子弹不断射在自己身后的桶子上,他正在等待对方中间换弹的时刻到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窗户突然被射破,干戈力马翻身档在被自己放置在一旁的青志前,深怕他被玻璃或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打中。 许久没动静后,他抬头看向那面被射破的玻璃,从破裂的样子推断出那是被子弹射破的,他便又趴到地上,小心翼翼的侧出一咪咪的眼睛看向方才袭击自己的保守派那几个人,三人已倒在地上毫无动静。 干戈便知道,外头那大概是革新派的狙击手。 这时罌粟和玉帛也下到一楼,三人终于重聚,并赶到外头。 一时的明亮瞬间照进自己眼里,干戈下意识地瞇了下双眼,这才重新看清外头的世界。 一旁停有几辆工程车,还有一辆黑色的箱型车。 干戈看到有一个人从车子上下来,并快步走向他们,罌粟见状也赶紧走上前去,他只好跟上。 其中一个人走到罌粟面前,另一个人则过来是一干戈可以把青志放他们车上。 「江东强先生派我们来接你们,他已经重新出面了,保守派被杀个措手不及,」说着,他看了里头一眼,然后又看向罌粟,「里头还有活人?」 罌粟点点头,「按照之前讲的计画进行,所以革新派的人还在里头抗战,」罌粟说着,又笑着瞥了干戈一眼,「而且他们被拿来当诱饵,当成活靶射,大概快撑不下去了吧?」 干戈正盯着青志,没注意到对方的视线。 那名男子笑了一下,点点头,「听说保守派本来要在这里灭你们口,然后直接将大楼炸掉,这毕竟是废弃大楼,他们大概是打算直接拿你们尸骨一起做成新屋吧?但是江东强先生復出了,现在保守派已经没心思在这里了,方才也叫他们撤退了,所以我们赶紧走吧。」 罌粟点点头,挥手让玉帛跟上。 几人上了车,黑色的厢型车奔驰在周围满是绿树的道路上,很快的,消失在这片城中小坡上。 第十一章 03 两边因向中间蔓延而交织在一起绿枝青叶,随着海拔越低,逐渐缩减展开一片蓝天。 玉帛看着不知在多早之前因树枝过长打到自己面前窗户,所遗留下来的那片树叶因风被剥落,她将头转向前方透过挡风玻璃看出去,望着眼前渐渐恢復繁荣的市区街景,便扭头看向一旁的青志。 干戈让出自己的大腿给对方枕着。 几人原先的打算是,能直接从小山上把青志一路送到市区的医院里,但意想不到的是,保守派虽然正背两面迎敌,前后双打,却也不打算轻易放他们一条生路。 江东强的部下接到四人后,也按照上头的命令,直直就往市区大医院奔去。 但到了医院门口,罌粟先察觉怪异,立马拦住了准备要把人送下车的干戈。 「他们是在检查什么?」 他说,一手指着挡风玻璃外的那片景象。 坐在驾驶座的人也将头向前靠去,瞇起眼睛皱起眉,想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在医院门口,几个看上去就是不会随意在平民面前露脸的警事人员,正一个个要求进院的人民出示证件。 罌粟见他们腰间配带的武器及穿着的制服不像普通的警察,他回头看了青志一眼,又纠结的再看像前方,嘴里发出「嘖」的一声。 驾驶员这时手机响起,他赶紧将其接通凑到耳边。 「喂?是我。」 听了对方的声音传来,他不自觉的语调上扬大叫,「......要犯缉捕?谁?他?......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说完,他掛断电话,盯着黑下的萤幕许久,才面露难色的开口。 「我们的人说,在保守派意识到出事后马上就下令让他们从废弃大楼那边撤退了,说那已经不重要了。但是他们也不愿只有自己受损,就想让你们比他们更惨,所以在全国公开青志的资料和身分,说他是政治要犯,逃狱正在被缉捕,并下令不准任何医院收留他,也不准任何人包庇他,然后驻派他们的直属军警人员直接守在各医院门口,一一审查每一个进医院的人身份。」 说着,他依然低着视线凝视手机萤幕。 车里一阵沉默,大家听闻坏消息,都鬱闷又混乱的哑口无言。 玉帛首发开声,「保守派怎么有这个能耐?他们现在不是被江东强压制了吗?」 「江东强才刚起步,民眾没那么容易操弄,不见到证据还仍保持怀疑态度,不会那么快相信他。所以现在依旧是保守派执政,上下所有军警都还是得听他们的话,他们当然有这个能耐。」 玉帛看着,转头看向那个驾驶员,「那你们革新派或江东强有自己的私人医院吗?那种不受保守派控制的医院?」 男人抬首摇摇头,「很抱歉,我们没有,不管是江先生还是原先的革新派,我们并没有自己的私人医院。就像青志先生这样暗中帮忙的医师是有,但是就像他也同样是在其他大医院里工作一样,我们的医生平时也都是在医院里工作,但只要是国立医院,其实也不只是国立啦,私人也是,有正式向政府申报的医院,都在政府的控管范围内。」 「那江东强怎么说?」玉帛又问,「他有帮我们想办法吗?」 「这......,」被玉帛这样问,男人突然不晓得该说什么。 「玉帛,」罌粟出口叫她,「我们不能所有事都指望别人帮我们,江东强已经帮我们够多了。」 男人听到罌粟这样说也点点头,略为小声的开口,「是......江先生也刚復出,现在局势很混乱,保守派和革新派跟他是正面槓上,三方等于是正面开打,他现在恐怕也自顾不暇了......。」 「没关係,我们就回家吧,」这时,许久未出声的干戈开口,打断几人混杂的情绪。 几人转头看他,干戈一手握着青志也握着自己的手,一手正放在青志朝上的一边侧面上。他的表情太过冷静和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放弃挣扎了,似乎没有太多气躁或焦虑的影子。 掛着一副蓝调的忧容,罌粟甚至可以说这张脸是已经失去该有的色彩了,连一丝代表愤怒的艷红都无法上色。 玉帛看着哥哥再看青志,这才发现躺在干戈腿上的那个人,双眼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目光残虚的静静直视着眼前干戈的肚子,似乎有气无力的眨着虚弱的眼皮。 干戈这时也刚好开口,「这是青志刚刚自己说的。」 这句话也无太多情绪渲染,就像机械一般的提醒声。罌粟和玉帛都了解干戈,这是他感到无助和绝望时才会有的表徵,但不代表他的内心里没有如落石雨下的坍方。 男人将头正回前方,从后照镜看着那位平静又沉静的男孩,然后重新发动车子驶离了医院门口的暂停区。 三人加上卡门,合作出力的将青志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然后开始动手想要替他重新好好清洗伤口和做包扎,但却被患者用着已经消耗殆尽的力气,抬手阻止了他们。 碰到罌粟的手,青志的手就失去力气的直接放置在他前臂上。 罌粟看着昔日朝气开朗的好友如今成了如此残样,眼眶聚起泪水,用双手紧紧将对方的手握在手里。 「你不会有事的,」他说,虽然这句话没什么根据,「我们都会陪着你。」 青志轻轻勾起微笑,但是弧度不明显,他甚至没有力气再将脸或双眼上抬,好好直视罌粟的眼睛,但他还是缓缓开起双唇,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出话。 「你们......也...不会有事的......,」然后他眨眨眼,更用力的勾起嘴角,看得出他很想给他们一个像往常一样的灿笑。 玉帛已经把持不住泪水,滴滴落玉降在一旁的床单上,在布面溅起「搭、搭、搭」的声音。 她一抽一抽的哭着,想要说话,但是又被哭泣不停打断好不容易存好的气。 「我、我......青志,」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我很对不起,我很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青志游移瞳孔,缓缓望向玉帛,「不、不是,你的错。」 玉帛闻话,又想开口,但她只能一直哭,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觉得自己无法如实和贴切地让青志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有多难受,也无法让他切实体会到自己在心里有多愧疚和难过。 青志看着趴在自己面前痛哭的玉帛,又看向罌粟。 罌粟这次终于对上了他的双眼,看到了在他瞳孔中闪烁的水光,以及带有一丝询问的神色。 罌粟拾眼,看向眼前跪在床边的女孩,又看了一眼在一旁一直莫不出声的干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出声叫了玉帛。 「玉帛,你别这样让青志难过,我们到外面去好好冷静,想个办法解决这件事。」 玉帛闻话,这才乖乖起身离开床边,走向卡门和罌粟的方向。 罌粟让两个女人先走,然后回头看了青志一眼,对他点点头,两人似乎在眼里确认过了什么,他才跟着转身离开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青志才看着出去的三人就感觉到了右边手臂多了个温度,他转头,见到了刚趴上来静静将头靠在自己臂上的干戈。 他轻轻笑出一声,也同时呼叹了一口气。 干戈听到声音才抬头看向他。 青志确实地看到孩子脸上掛着的两道泪痕,以及正在滑落的泪水。 「他果然还是顾着罌粟,要等到对方离开才敢哭。」 青志在心里想,而这也正是他让他们离开房间的原因。 青志使力抬起平放在身侧的左手掌,在床面拍了拍两下,示意干戈来自己左侧。 孩子乖乖照做,从地上爬了起来,绕过床尾,来到他左边坐下,然后踢掉鞋子匍上床,温顺的躺在青志旁边,将整个人缩在他的身旁,依存着他所剩无几的体温。 青志看着干戈用力闭紧眼睛,嘴巴憋成了一条向下的线,皱紧锁上的眉头,心里便感到一丝不捨,但感受着孩子如小暖炉一般的体温,他也同时有些放心和如释重负。 好怀念啊,他想,干戈像这样子的依偎在他身旁,一起睡觉。他们谈天说笑、互聊心事,然后讲一些罌粟的坏话,偷偷取笑罌粟的一些糗事,在他印象中,干戈每次在这里都笑得很开心,从来没有像这样低声痛哭过,或许有,但是自己总是有办法逗他笑。 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自己也成为了那个让他这样伤心哭泣的一个人,他在心里感叹着。 这是唯一的办法吗?罌粟,他很想问对方,因为他其实好担心自己一走,干戈未来的生活该怎么办?他有办法自己一个人继续面对着这痛苦的训练吗?他能好好的应对自己对罌粟的情感吗?他是不是又会回到以前那个不断受挫和受伤的循环?是不是又会天天孤独又寂寞的熬过每一个夜晚? 虽然答应过干戈,自己会一直守护着他,会一直看着他,直到他成功茁壮的那一天,但这明显已经不行了,不过他当然也不会就这样离弃他的,他不会让这一切就这样结束。 但是,他真的还能再看到干戈吗?再碰触他的面庞吗? 「干戈......别怕,我会陪着你的......,别怕,我说过......会保护你,一辈子......。」 青志说着,也是在说给自己的一番话。 干戈听着,只是闭着眼睛点点头,身子已经开始哭颤起来,无法自主的抽抖着。 「我也会陪着你,」他说,伸手抱紧青志的身子,将脸贴在他胸膛侧边,「所以青志也别怕。」 青志轻轻笑了,看着他温顺的毛头。 还有好多事......还想和你一起做啊,干戈。青志想,想再看你笑、再陪你玩、再和你说话谈上一夜。 但是这些话他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怕自己也把持不住这份遗憾又离别的悲伤。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更能守护他的方法,相较于以前那些静静的守着陪伴,或许,他也是时候离开这个他付诸许多心力的孩子了。 干戈很快就会忘记他的,因为还有罌粟在。 他将手缓缓抬起放在对方的背上,「累了就睡吧,干戈?」 语闭,他轻轻闭上了双眼。 他的眼侧,也出落了一滴泪水,滴在后方的枕头上。 听到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干戈爬起身子,望着青志睡去的面容。 这一生,他都在守护着别人。外头是对病患,里头是对爱人,前半生是对罌粟,后半生是对自己。但自己是他的爱人吗?干戈也不清楚,他希望自己是,不然,青志肯定觉得很后悔吧? 明明他对自己的愿望和承诺还没达成,干戈不懂为什么上天会急着要带他走?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歷经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离去时的悲痛,这也让他明白,「痛」原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靠着青志的身侧,听着对方渐渐趋近消失的呼吸,重新闭上双眼,痛苦的让泪流出来。最终,他终于守不住一切,趴在他的身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当明媚的阳光再次穿过透明的玻璃照射进来,干戈仍蜷缩在床上轻颤了一下。 周围飘散一点医院里才会有的酒精及药水味,但他没有多想,手摸上的床铺似乎有点粉末,那很像是医生戴上的乳胶手套上的白粉。 外头有人在谈话的声音,但是非常细小,而且轻薄,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 其实从阳光的明亮度、色泽及锐利感,干戈能不用看时间也可以大概抓到现在的时辰。 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深沉又懒散的赖床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被母亲讨厌之前,可以慵懒度日的那个时候了。 但是在稍微清醒过后,后脑的感触和双眼的肿胀还是让他惊醒起来。 过度快速地撑起身子使后脑的膨胀感更加剧烈,一阵闷胀感在脑子深处快速跳动着,一下一下打着他的脑壳,就像有什么东西要爆出来似的。 他回头看着一旁的空位,然后左右张望着。 「青志......?」他呼喊着,昨晚那种打从心底紧缩疼痛的感觉迅速地回归,让他一下子地又被打回了那个毫无爬上地面可能的深渊。 他爬下床,手脚并用,连爬带跑的奔出房门。 罌粟正好从连接门那里进来,对上了孩子惊恐又悲痛的双眼。 他反手关上门板,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干戈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罌粟另一隻手上捧着的东西。 罌粟见状,也低下头看一眼自己手里被看着的东西,然后又抬头。 干戈吸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那是什么东西?」他不可置信的说着。 罌粟看着孩子的反应,让自已脸色尽可能的平静和柔和。 「这是......。」 干戈抬眼看向他,说不出半点话,五官全纠在了一起,闭紧双眼哭了出来。 就像全身力气被瞬间抽走一样,他瘫跪在地上再次痛哭。 「你怎么可以......?」 罌粟看着对方的行为,迈开步伐来到他身边蹲下,然后轻轻将他搂在自己怀里。 「干戈,你知道的,尸斑在人死后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就会开始出现,我们不可能让他放在我们房间这么久,而且味道也很快就会出来。青志很快就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若你真的看到了,你反而会害怕或讨厌他。」 「我才不会!」干戈大叫,然后甩开罌粟的手,「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把他烧掉!他是青志!」 罌粟却镇定地看着他,「干戈,不管你再怎么爱青志,他死后就是会变得很可怕,我这是为了你好,因为你不会想看到他变成这个样子,你反而会害怕。」 「我说我不会!」干戈又大叫,然后愤怒且仇恨的瞪着罌粟。 罌粟看着孩子眼中糟糕的负面情绪,感到难以相信地摇摇头。 眼前这个人已经根本不是干戈了,他想,他不曾看过干戈对着自己露出这种表情,也不曾这样看着自己。 「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干戈,」他说,「特别是我说过你们不能带有太多感性和情绪去看待所有事,你现在却在我面前意气用事,对我大呼小叫。我昨晚还因为看你和青志感情好,给你特权让你和他好好道别,我也没多说什么,你现在却在对我耍任性。」 罌粟换上阴冷的视线,不悦地看着面前的人,「我本来要让你亲手在他身上点火的,看来果然是我过度疼爱你了。」 说着,他站起了身子,由上往下地给了干戈手中的罈子。 干戈看着对方这个举动,不太了解他想干什么,所以没什么动静。 罌粟却又往前递送了一点,示意他接下自己手中的东西。 干戈这才伸出双手,而罌粟则同时讲话,「原本是我现在要做的事,但现在就当作是给你的功课。到天台去把骨灰撒完吧,送青志最后一程。」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干戈一人在原地慟声哭泣。 儘管他似乎隐约闻到青志身上那种惯有的味道,但是这种孤寂感让他已经无法去承认自己真的闻到了,因为他好怕自己因此错觉得他还活着,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他不知道他去哪了。 说不定,这就只是罌粟和青志套好要整或测验自己的一场剧而已。 但是干戈不敢往这个方向想,虽然他也知道罌粟的诡计很多,但因为他太害怕自己又再度受到伤害或打击,所以也只能放任自己去沉沦悲伤了。 因为本篇有点小难过,所以狐狸来送给大家一个笑话~ 有一个客人去了他平常常去的一家餐厅吃饭 意外的是,今天竟然有长多人排队 他出于教养,所以还是乖乖地排队了 但是后来真的排太久了,所以他就很生气,直接走到了店门口的服务生面前大骂 「你们是怎样啊?为甚么这么久?」 店员跟他说,「不好意思,先生,请你去排队」 客人就说,「排甚么队?我可是贵宾欸」 店员就抬头看着他,然后很认真地说,「先生,就算今天你是哈士奇,你都要排队。」 好吧,不好笑,我很抱歉哈哈哈 第十一章 04 以往温馨快乐的空间,如今只剩不寻常的寂静和冷清充斥着。 本该是令人放松舒心的地方,也只飘散着绝望和悲伤的气息。 干戈一个人窝在昔日大家会聚在一起的客厅沙发上,默默看着静音的电视,四周鸦雀无声,连点呼吸心跳的声音都没有。 电视中的保守派主席正心不由主的挥舞着手臂、拍打着演讲桌,一个劲激动的对着嘴前的直立式麦克风斥骂,虽然干戈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他是偷偷趁着半夜跑出房间,打开电视的,罌粟并不知道。 白天的时光他大多在自己房里过,他把自己的瑜珈垫、哑铃和一些可以挪动的健身器材搬进了自己的房里安置,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和相处。 无聊时会出去拿点书进来看,吃饭时就把饭菜盛好拿到房里吃,想打靶时就出房贴着墙走到楼上去,总而言之,所有的行动都避开了和罌粟及玉帛接触,他也不想跟他们讲话。 悲伤就像森林中的云雾似的,将指向出口的路径遮盖,囚困住想离开的访客。在双眼上矇上一层淡淡的白光,窗口的迷雾始终无法散去,心里的忧鬱也无法轻易被排解,干戈是第一次深陷这种抑鬱,他连续好几天常会不自觉的感到无助,对生命感到无奈,叹感是否自己将一生就如此挨过了,再无法走出这无解的痛苦中。 过往信手拈来的幸福和快乐现在都变成了过度奢侈的高级品,干戈连想都不敢回想以前和青志在一起时,是多么简单而轻松就可以感觉到愉悦,那些或许才一两个礼拜之前的事,他却有种错觉已经过好几年之久了。 记忆已经被强制封存,綑绑住那些回忆的铁鍊就像被系上炸弹一样,他连边缘碰都不敢碰,深怕一旦越界,那些好不容易克制的情绪会再次爆发出来。 说到他这几日对大家避而不见的行为,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甚至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承认自己心底对玉帛是很火大,但是他不知道除了闹脾气外,他还能做什么? 「其实他是想做什么吧?」他常这样想。他有时会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静静的梳理情绪,但是这个问题他却始终无法给自己明确的答案。 因为他知道他不管做什么,罌粟都不会答应。 「既然,罌粟不会答应是他没有提出勇气去执行的原因,那就代表他确实是想要做什么吧?」但是他也不敢承认这个想法,因为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每当这种声音浮现在他脑海里时,他就不敢再更细更深的追究下去了,就跟和青志在一起时的回忆一样,这个想法似乎也是个地雷,他也觉得再想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会在内心里爆发。而且他知道这个爆发出来的东西会是个坏东西,会毁了这一切,他会失去罌粟,失去罌粟昔日里对自己的信任和爱,虽然他得到的本来就不多。 玉帛是自己的妹妹,不只是亲生妹妹,他们还是双胞胎,他们之间的连结是如此强而有力,他不曾生活在没有她的日子里,这样是不对的。 当他成功抑制住这种思想后,他总觉得自己会放松的呼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却怪异的越发纠结鬱闷起来。 看着电视里开始重播了其他台的相似新闻,干戈拿起遥控器关上了电视,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但就在转身时他却下了好大一跳,整个人抖了一下,还险些因为袜子太滑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后方地上。 罌粟正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往这里看来,眉宇之间残留着一些鬱气,双眼带着兴许的水光,鼻子和双唇略红,显然方才哭过。 两人对上眼,都下意识的赶紧扭头避开对方视线,擦泪的擦泪,吸鼻子的吸鼻子,轻咳得轻咳,都尽量装的没事人似的。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罌粟首发开口,故作质问的语气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干戈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背对对方的头部姿势,然后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许久,才轻声回答,「因为有点睡不着。」 「是哦?」罌粟立马回应。 妈的,回答太快了。他在心里想,这样反而会显得自己不自然,想填补尷尬。 不过还好他已经走到厨房了,便赶紧的倒了杯水喝一口。 干戈虽然现在还是不太想跟罌粟,已经趁对方到厨房去时赶紧挪动回房间,但在经过厨房门口时,出于刚才见到罌粟的模样,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晃动一下视线,撇他一眼。 但见到他喝完水将杯子放在桌上,干戈也来不及多想什么,手脚比脑快的,已经一个侧身赶紧进到房里去了。 靠在背后闔实的门板上,他叹了一口气。 罌粟其实也很难过吧?干戈心里想。 但是他自身难保,他连将自己从泥泞拔出来的办法都没有,如何幻想自己可以成为别人的救赎?甚至,他根本就不觉得罌粟会希望自己成为他的救赎。 这么想着,他又默默地往床榻步去,悄悄地鑽进了被窝里。 而罌粟呢?他则是在将水杯放好后,便走出了厨房。 眨了眨盈满水光的双眼,他用手掌擦拭过自己的双眼,用力吸了一口气再叹出来。 听孩子的房门后不再有动静,便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回自己房间。 今早,三人按照原先和革新派的约定,要向社会大眾澄清一些事。 罌粟整理好了一些可以对外公布的资料,既不会伤害到江东强,又不会帮助到保守派,有了这两个筛选条件,能拿上台面的东西其实已经寥寥无几了。 但给革新派看过后,他们却爽快地就同意了,似乎早已抱着能挽救多少就挽救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了,并不敢对他们强制什么要求。 但令人意外的是,当他们正准备出发时,却收到了江东强的来信。 他让他们先回去看看新闻,再看看要如何行动。 新闻报导的,是革新派被保守派强制下令撤掉一半的席位,并试图撤除他们的党籍,而赵德森也确定被辞去主席一职。 江东强向他们电话补充,保守派现在也摇摇欲坠,而他们就是自知这点,才想要趁失去执政权之前赶紧江革新派拉下来,可以说是一个相当顽强的蟑螂。 罌粟则问他,保守派是不是知道他们要出来替革新派说话,所以才这么匆忙? 江东强说,这点他就不知道了,但是能确定的是,他们大概也想再次转移焦点吧?试图用这个方式重新激起当时民眾对革新派的愤怒。 「所以,」他说,「我觉得这时候我们该退一步,原先是打算让革新派完全下来在上位的,但我觉得现在保守派正想踩着革新派的尸体让自己更壮大,他们一旦更加强固政权,以后他们就难搞了,我打算向大家公佈我们手上更多的证据,并把他们打算杀害我的事公诸于世,还有......就是你们青志的事了,你同意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有所停顿和迟疑,相当小心翼翼地在试探罌粟的意思。 干戈和玉帛在一旁听着扩音,俩俩转头看向罌粟,也很好奇他的回答。 罌粟会这样做吗?把自己的好友之死,双手供让给政治人物当他们互相较劲的工具和筹码? 罌粟确实停顿思考许久,低着头严肃的凝视着前方桌面。 干戈在一旁,心里暗自希望罌粟拒绝,因为他不想把青志的离去,拿来给大家虚假的同情和被塑造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青志才不需要被同情,因为他是个英雄,应该被景仰才对。 但事与愿违,干戈在思考这些事情后的没多久,就听到一旁的罌粟发出「嗯」的一声。 「你公开吧,也没别的办法了。」 干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罌粟。 罌粟有察觉旁边尖锐的视线,但他别无选择。 「但是别把他塑造成一个被迫害的小老百姓,」他说,然后这才看向干戈,并坚定地开口,「请把他当成是一个被迫害的『反抗英雄』。」 干戈这才稍有平復的将头撇开。 「我知道了,」江东强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毕竟保守派也说了他是个政治要犯嘛。」 「是啊,」罌粟说,然后点点头,语气略带含意的开口,「他是个懂得牺牲的英雄。」 两人通话结束,三人所处在的空间又恢復平静。 玉帛抬眼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哥哥,许久都没将视线挪走。 罌粟转头看看她,再看看干戈。 干戈将头定在一旁,始终留个侧面给两人不肯正眼对视。 罌粟见状便开口唤了他,「干戈,你妹妹有话想对你说。」 干戈也开口,「不需要,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说罢,他起身就往自己房间走回去。 罌粟又叫住他,「我就知道你不想听,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干戈闻话,佇脚顿步,微微侧头斜眼看向他们的方向,但是没有说话。 罌粟翘着脚,悠然地看着正前方。 「给你报仇的机会,你要吗?」 玉帛就坐在罌粟一旁,但是对他说的话沉默无言,看来他们两个是早已经讨论过了。 干戈杵在原地许久,似乎在思考对方在说什么。 「报仇是什么意思?」 「替青志报仇啊,你不是很恨玉帛失手杀了青志吗?」 「......但是要怎么报仇?」 「明天是例行的对打,但是......我不会阻止你们的压制行为,让你们打到痛快,如何?」 「......,」干戈将头正回前方,注视着墙面。 这次,他得到罌粟的允许了,所以他可以行动了,他不会有罪恶感,也知道不会因此被罌粟讨厌。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一言为定。」 第十一章 05 清晨,外头的阳光挥洒成光晕,隐约曖昧的从窗外蔓延进来,罌粟已经起床了。 坐在床上看着白纱捲帘抵挡不住肆意的光线,他眨眨眼,扭头下床去。 他到厨房拿了一颗苹果,随意的洗一洗就往地下室走。 以前,如果是实战检核的日子,他通常会先打开门和灯,先让里头的霉气和湿气通风一下。 开了门后,在门旁的墙上摸索一下才找到灯源。打开灯时,他被里头的人吓了一跳。 手中的苹果要不是因为一区块还被自己咬着,差点就从手中脱落到地上翻滚了。 干戈一个人坐在八角笼中间,原先应该是低着头,但灯被打开时,罌粟看到他瞇着一隻眼睛,皱着眉将头转了过来。 「你坐在那边做什么?」他问,「你昨天没有睡觉吗?」 说着,一边走向八角笼,然后抓着铁门的手把处将门拉开走进来。 干戈只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没有回话。 罌粟环顾四周,找了一块看起来比较乾净的地方坐下。 「这里的地板大概该换了,」他说,吃了一口苹果,「血跡太多了。」 这里的血跡并不是那种一整块被浸满的那种,是各处有被喷溅或飞溅到斑斑血跡,有顏色较深的,也有顏色较浅的,有的大块,有的小块。 罌粟说完,拿起手中的苹果和其中一块靠近他们的血跡比对,看看是苹果比较深,还是血跡比较深? 但没法比较,因为血跡乾了就带有别点顏色,是有些混浊的咖啡色,但苹果,就是较深的红色,两种红色都会随着时间改变,无法永恆。 干戈静静看着罌粟在那边自己唱独角戏,默默将头转回来,凝视前方的地板。 罌粟自言自语够了,就转头看向干戈。 先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交握在小腿前的双手。 见他手上没有套着拳套,身体上也没有激烈运动后的汗湿,他就知道他刚刚没有在练拳击。 与他心中第一眼看到对方时的想法不一样,因此他又开口。 「所以你坐在这边干嘛?也不开灯。」 干戈沉默许久,转个眼撇他一眼,又将眼睛看回前方,似乎不太想搭里对方。 罌粟见状,便将手中的苹果地到他嘴巴前,晃了晃手,示意对方要不要吃? 「你没有吃早餐吧?」他说,「就算是闹脾气也要吃早餐啊。」 说罢,他持续晃着自己的手,就像个讨人厌的小屁孩一样,对着正在气头上的朋友捉弄。 干戈或许是被他晃烦了,也或许是真的饿了,用嘴发出「嘖」的一声,举手抓住对方在自己眼前的手腕,用另一隻手抢走那颗苹果。 罌粟看着对方乖乖张口咬下苹果,便心满意足的笑了。 有了破冰,他又尝试对干戈开口,「所以你到底是坐在这边干嘛?」 「思考,」干戈回答得简短,显然没想要跟他做心理諮商的意思。 「思考什么?」 「就是思考,」干戈说,「别问了,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 「就是指你不需要在意我。」 干戈说完,转头面向他,瞪他一眼。 「可是......我怎么办得到?」 罌粟问他,眨眨眼,换上一副质疑和反问的表情。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他又说了一遍,更完整的一遍,「你怎么可能让我不在意你?」 干戈看向他,直视他的双眼,看清了他眼中的诚恳和真情。 视线对上后,罌粟继续说,「我怎么有办法不在意你呢?是你让我总是在意你的,就像......你也无法不在意我一样。」 被说中心事,干戈立马将头撇开,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扭头晃脑看着罌粟不在的那一边,却不知自己正巧露了一脸嫣红给对方。 罌粟看着对方这个样子,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拿过被他握在手里的苹果,「你不吃的话,我就把它吃掉囉?」 干戈放任罌粟的行为,继续坐在地上。 罌粟则起身,「我去帮你煮几颗水煮蛋吧,」说着,便离开了地下室。 干戈一人坐在原地,听着空间里又恢復一人的孤寂。 但他的思绪已经无法衔接回罌粟来到这里之前,他心中所想的事情上了。 他也记不太清原先在想什么了,大概又是在挣扎着什么吧?又是在纠结什么吧?或许跟玉帛有关,也或许跟父亲有关,大概还跟罌粟和青志有点关,但是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罌粟总是会轻易打扰他的计画与思绪。 当三人都到齐后,罌粟将周围的灯都关掉,只留八角笼上方的那几盏大灯。 周围一片阴暗,而他自己则隐身在那片漆黑里,就像隻躲在树丛高墙中注视着猎物的野兽。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十点多吧,两人已经吃完早餐有段时间,刚起床的迷茫状态也已经解除了,现在正是好好打一架的大好时机。 罌粟今天让他们自由行动,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叮嚀和规矩,也没有一步一步指导的要求,就是让他们自己去应对开打前的所有事前准备。 包括伸展身体、运动关节、保护器具的安戴,反正随他们所欲,随他们的喜好自己行动。 玉帛刚伸展完肩膀和腰部,就悄悄来到罌粟所在位子的铁笼边。 「所以今天没有规则?非要打死其中一人比赛才结束吗?」 罌粟转头看向她,「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什么?」玉帛讶异的重复一次罌粟的话,「你难道不担心什么吗?不担心我们死人吗?」 「嗯......会有死人吗?」 玉帛闻话,睁着嘴吃惊地看着罌粟,似乎讶异到不晓得该说什么。 罌粟看着她,「你担心什么?你哥赢过你不到十五次,你怕死在他手下?」 玉帛听了,顿一下,「但是......。」 「还是说,你会杀了他?」 玉帛摇摇头。 「那就对了啊,你又不会杀死他,你怕死人在这里。」 玉帛又思考了一下,极小声的开口,「但是感觉他现在不一样......。」 罌粟看着在前面做伸展操的干戈,又悄悄瞄了玉帛一眼,「那就别被他打死,」他也小声地开口,「你原本是会赢他的,但是你如果怕他了,那你肯定就输了,身体是会被大脑和心理控制的,别让恐惧操纵你的身体。」 玉帛听了这段话,只是保持皱着眉的表情,然后不情愿的走向八角笼中心。 两人面对面站在笼子里,这是玉帛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个笼子真的是个笼子,锁住了她想逃的自由心理。 干戈也微皱着眉,闭着眼转动着自己的脖子。 玉帛觉得他现在的脸看起来恐怖极了。 但是,玉帛万万没想到的是,其实干戈现在心思很不清静,心里的想法很多,已经多到他无法专心了,皱着眉是因为苦恼,也因为烦闷,并不是什么玉帛心里揣想的血腥思想。 玉帛看着眼前这样的双生哥哥,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和自己极为相像的人如此陌生,她竟然无法看清他。 时间终究在走,玉帛想,人终究会变,他已经不是她了,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她有些鬱闷的低下头,默默凝视着对方的脚,就像在懺悔一样,也像在等自己的死期一样。 就这样,在两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心思下,罌粟说出了「开打吧,」的一句话。 从这句话的出现同时,玉帛地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就是,「我还不想死。」 就这样,她瞬间抬起头露出用力的表情,以右手就快速地挥向干戈一拳。 和以往会先互相轻推几下较劲力气和节奏的日常不一样,干戈因为还未收心,为此有些吓到,下意识将头向后仰先躲过妹妹的攻击,然后他抬起左脚鞭腿击向她的腰侧。 但玉帛同样侧躲加挥手挡掉了,然后也用左脚回击对方,虽然是鞭到对方了,但一下并不够,干戈没有因此被击倒,他反而是立马站稳身体后,向前微弯,瞄准玉帛的腰部,衝击抱住她便将对方扑倒。 玉帛向后跌坐在地上,意识到自己为处下风,赶紧坐直身体不要使自己完全地躺在地上,以免被对方完完全全的压着打。 同时,她也用双腿夹住哥哥的腰部,箝制对方的方便活动度,然后她就是开始用手肘用力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对方厚实的背部,生存慾使她丝毫不留情,也反正她哥哥没有痛觉,她多打几下根本无伤大雅。 干戈因为被妹妹箝制腰部,上方又正在挨打的关係,暂时无法行动,只能不断的将她向前推,试图将她完全放倒在地。 而玉帛感受到被往后推,只好赶紧抱住他上半身,让自己可以跟他一起移动,就不至于被放倒。 直到玉帛的后背抵到了铁笼上,干戈才放弃掠倒行动,试图爬起来,但无奈腰部被玉帛夹住,他便开始扭动挣脱。 玉帛趁对方现在还被自己限制住的时候,开始出拳捶打在他头上,想将他击晕,一举拿下今天的胜利,逃过死劫。 干戈见挣脱无望,便开始在脑里运转着别的方法,思考不到半秒,他便向旁翻身,让自己躺在地上,玉帛骑在自己身上。 现在玉帛因为姿势转换时的惯性,会有几秒鐘无法继续紧密的贴着自己,身体势必会有些脱离自己,干戈就是趁这个空档用手肘用力击向玉帛的下巴。 下巴是拳击的致命伤,让人的头部会剧烈晃动,容易因此被对方ko。 确实,这下力道之大,玉帛是有一剎那的脑部关机,但因为两人的距离及姿势关係,这下攻击比不上面对面完整直击对方下巴的杀伤力,玉帛是昏了一下,但是只是让她有些恍神而已,并没有完全晕过去。 但至少,玉帛因此松开了原先夹住干戈腰部的双脚。 玉帛滚了一圈倒在一旁的地上,在还没恢復所有的意识,她就已经试图在爬起来了。 但干戈没给她时间,而是无缝接轨的骑上她的身子,开始抓了狂似的揍她。 下手力道之重,丝毫没有顾忌对方是个女孩子、比自己矮小,或是比自己瘦弱。 但玉帛也不真的是那样的弱女子,她至少还有防御的能力,也还有足够有力的腿部。 她一方面小心的防守着,一方面也用力不断的抬起小腿鞭打在哥哥的背部。 但因为防守关係,玉帛其实看不太到在自己上方的干戈,对方出拳速度之快,有好几次玉帛都为了看清目前状况而差点直接用脸挨了打。 渐渐的,她也累了,内心开始浮现一种焦虑和恐慌,该不会......等到自己没力防守时,干戈真的会就这样的打死自己吧? 为什么罌粟不上来阻止?为什么没有听到他喊停?玉帛不断在心里想着。 她想看到罌粟在哪里,但是她看不到,因为除了铁笼的这块区域外都是黑的,罌粟就隐身在里头,但她看不到。 玉帛已经几乎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了,几剎那,「乾脆就这样被哥哥打死吧?」的想法在她脑中浮现。 但是,干戈却突然停了,玉帛抓到时机,伸手挥开身上的对方,把他立马甩到一边。 干戈撞到一旁的铁围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玉帛扑上前使出了木村锁。 干戈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便开始试图要挣扎,但是过了许久,都无法轻易离开对方的枷锁,然后两人就这样定住了阵子。 僵持一段时间,玉帛这时听到了罌粟的声音。 「放开他吧,比赛结束了。」 罌粟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但又带点命令和不悦感。 玉帛乖乖照做,看到从黑暗中现身走进铁笼的罌粟。 她更不悦的瞪着他,凝视着他走到干戈身旁。 「你什么意思?我被打那么久的时候你半句话都没说,现在他只是被我锁一下你就说比赛结束,他拍地板了吗?他投降了吗?」 罌粟转头看向玉帛,「你可以打死他,我说过的,这是这场比赛的规则,但很明显你没有要杀死他的意思,玉帛。」 「所以呢?」玉帛说得不可置信。 「你既然没有要杀死他,就不可以折断他的手,因为他还活着就代表他以后要继续出任务,他的手断了,难道你要养他吗?」 「他可以拍地表示投降。」 「你知道他感受不到痛,玉帛,你知道他不会痛,不会痛就代表他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危险性,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快断掉了。」 玉帛看着嘴中有理的罌粟,非常愤怒,她站起身走向他,用力揍了他一拳,但被罌粟闪掉了。 玉帛对他大叫,「你不在乎我快死了,却只在乎他的手!」 罌粟看着女孩生气地脱下拳套甩在地上然后愤而离场,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干戈也看着妹妹的举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其实,他对于自己方才突然停手这件事感到有些讶异,原来自己对妹妹也有天生和下意识的不忍和疼惜吗?他开始不懂自己了。 罌粟转头看向他,轻轻摸摸他方才被箝制的那隻手,「让我看看你的手,」他说,然后轻轻抬起对方的手臂,检查起他的外在状况,看看是否有肿起、瘀青或畸形的状态。 干戈静静让罌粟动作,却不敢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很糟糕,很可能让罌粟失望。 果真,罌粟在检查完干戈的手后,也抬头看向他,对他开口。 「我出手让玉帛停下,就代表你表现得并不好,」他说,「你应该知道这点。」 干戈点点头,「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也让青志失望了,我没能替青志报仇。」 罌粟凝视他,眨眨眼,「但这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因为这本来就很正常,」罌粟说,「不只是你输给了玉帛这件事,也包括了你会下意识停手这件事,因为这本来就很正常。」 干戈从罌粟的语气里听到了别的意涵,他转头看向罌粟,「但是杀手是一件正常的事吗?」 罌粟摇摇头,「不正常。」 干戈点点头,「但是我却在做正常的事?」 「对,正常的人做正常的事,」他停顿了一下,「但是,我们这里不需要正常人。」 罌粟说完,站起了身子,干戈则低下了头。 罌粟拍拍他的头,「再好好加油吧,反正你还有的是时间。」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离开了铁笼,离开了地下室。 干戈仍坐在原地,但不久他听到了楼上传来罌粟哄人的声音,和玉帛闹脾气对他大吼大叫的声音。 就像他的双生妹妹一样,他今天也歷经了好多的第一次,他是第一次下意识的保护和包容玉帛,也是第一次能这样毫无阻碍的和罌粟好好沟通,更是第一次听出了别人话语中的暗示或讽刺。 时间终究在走,干戈想,人终究会变,他也已经长大了吗?开始改变了吗? 他很确定,罌粟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还有的是时间」绝对是指你已经快没时间了。 干戈想着,沮丧的低下了头。 第十二章 最后的狂啸 当一切都走到尽头时,自己的生活是否会已一落千丈的方式坠进谷底呢?罌粟以前常常这样想着。但现在再仔细想想,不难发现,以前会有这种想法都是出自于心中的不安和自卑,不安是因为过去得到的创伤,自卑则是因为没有信心自己能将一切掌握在手里。 如果有任何的人事物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意走,罌粟总觉得内心会有着逐渐百般放大的焦虑,就像一滴墨水坠落在宣纸上,从降落之处开始,皂色的圆点在一丝一丝的纤毛上奔跑,渐渐渲染开来直至无法再往外延伸。 这或许是出于自小的人生经验,所有与人相处后最终得到的结果......如果他不好好掌控着他们,他们终会有离自己而去的一天。 罌粟靠在窗台前讲着电话,静静看着毛玻璃外面模糊的一切。 「如果这一切真的完美结束的话,那就太感激了,但现阶段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安呢。」 说完话,他停顿下来,听着从话筒里传来的人声。 他轻轻眨了眨眼,双眼继续直视着外头摇摇摆摆的人影。 驀然回首,总觉得抱回兄妹二人才是昨天的的事。那两个暖和又小巧的,窝在自己肩颈处的触感,似乎还残存在自己身体上。 想不到一眨眼,他们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么会说话了,这么会反抗自己了,不对......他们从小就很会反抗自己,除了干戈以外。 「大概,也是时候该开始最终计画了吧?」他说,然后又开始听着对方像老妈子似的不断说话叮嘱。 「是啊......时间所剩不多了,按照艾努维卡在记事本里提到的说法,不过就我的观察,『他』确实快到点了,如果错过了我们的心血就白费了,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讲完电话,罌粟将话筒放回原处,然后开门走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他就看到了哭丧着脸,蹲在地上捡东西的玉帛。 「你是怎么了?」他说,边走过去一起蹲在她身旁,看着她捡拾的东西。 是一些陶瓷的碎片。 「没什么,」玉帛唯唯诺诺小声说着,「就只是打破而已。」 「干戈吗?」罌粟问。 但玉帛听到这个问句就闭嘴了,就好像是默认一样。 罌粟伸手轻轻推开她的手,替她捡走剩下的碎片,「也不怕割伤自己的手,」他说。 玉帛将下巴枕在自己的双膝上,静静看着罌粟来回捡拾碎片,再把碎片放到一旁报纸上的手,一时竟被他感动到不晓得该说什么。 罌粟捡完了马克杯的残骸,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和她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蹲在地上,就这样陪在她身边。 玉帛仍低着头看着地板,眨眨眼,好像快哭出来了。 「我很爱他,」她冷不叮的来一句话。 「我知道,」罌粟闭眼点点头。 「但是他现在却恨透我,」她又说。 罌粟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我知道。」说不定不只是现在,罌粟想,但是他没有开口说出来。 「我以为那天被他打成那样,他已经发洩过,就会原谅我了。」 罌粟听着,却沉默不已。 「我有时会想,我当时应该就那样被他打死的,说不定他现在就会过得很快乐了。」 罌粟看着她,眨了一下眼,「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因为我死了,他就可以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了。」 「......譬如说?」 「为青志报仇啊,这不是他想要的吗?还有,」玉帛说着,停顿了一下,「还有别的他更想要的东西,很多.......像是,可能爱情之类的东西。」 她说得停停顿顿的,就好像不太确定这些东西可不可以说出来似的。说完,她甚至悄悄地看向罌粟,偷偷试探他的反应。 罌粟看着玉帛,然后也低下双眼看向地板,「你不需要这样想,因为这是每个人各自的选择。他自己错过的东西,不需要你来替他婉惜,不管是为青志报仇,还是你说的别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没有选择去做,没有自己提起勇气去执行。那天是他自己停手的,而爱情,也是他自己没有胆量去表示,所以跟你没有关係,你用不着为此觉得对不起他。」 罌粟后面的话越讲越大声,玉帛有种错觉,就好像他不是在对自己说话一样,是在暗示给他人。 这使她不自觉的转头看向哥哥的房间一眼。 罌粟看着她的反应,开口继续说道理,「相反的,你怎么不为自己的基本权利获取一些利益?难道在你哥面前,你连自己都不在乎了吗?」 玉帛闻话,抬眼看他,「我的利益?」 罌粟点头,「你的利益。就是你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在任何人面前,谁都不应该失去自己,因为失去自己只会让自己失去一切。你自以为是放下身段来礼让别人,但你却失去所有你原先可以得到的,而你对对方的礼让,其实出自于同情,同情这种东西,用得好会得到回报,但是用不好,会让人觉得你看低自己,因为同情通常是用在上阶对待下阶,是一种失衡的情感。任何人都应该平等的竞争,你不需要去礼让别人,更不需要去对不起别人。有时候,你如果用最普通的方法进行,说不定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罌粟说完话,将地上的碎片用报纸包了起来,然后从地上站起身子。 玉帛仰头看着男人,然后跟着站起来。 凝视罌粟捧着那包东西走向厨房,并消失在房门框后,玉帛顿了许久,思考着对方的话语,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下午,干戈听到外头传来罌粟的呼唤,才心有怨念的踱步走出房间。 罌粟和玉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新闻画面。 他来到沙发后面,站在他们身后看着。 新闻正在报导最新的大新闻。 疑似玄武会的成员,近期大肆的在保守派的地盘上作乱,甚至连续突击几场他们的公开记者会和公佈会等场所。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以前江东强被分配到的管理地区,也因为革新派的衰弱,现在都由他直接接手了,玄武会的人也在他们的地盘上大乱天庭一番。 罌粟指指电视机的方向,对着两个孩子开口,「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哦,说他们讲义气也是值得夸奖啦,但是哦,就是有点讨人厌欸。」 「他们就是不打算让这场风波停顿吗?」玉帛说,「这感觉也不是革新派给他们下达的命令啊,应该是他们自己擅自主张吧?」 罌粟摇摇头,「他们大概没想过这样只会让革新派在人民心中的地位再下一层楼吧?」 玉帛向前伸直身体,从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摸走了一颗樱桃,看着画面中讲到玄武会的人对外公开消息,表示他们会在江东强的下一场记者会上杀了他。 「所以这是指我们又要有工作了吗?江东强又需要我们的帮忙了吗?」 罌粟笑着摸摸她的头,「怎么?你又觉得最近的日子太间了是不是?」 干戈低头看了眼他的举动,又抬头装没事继续看着新闻。 已经好久没看到罌粟这样和她间暇的亲暱了,他差点都忘了这种滋味了。 罌粟这时突然扭头看向干戈,吓得他一时以为自己还盯着他们两个看,便慌张的立刻将视线从电视上转到旁边的门上,但是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这样做其实很蠢。 但是罌粟就像没注意到似的,开口问他话,「你要来这边坐吗?」他伸手拍拍自己另一旁的沙发。 干戈摇头,故作没事的轻咳一下,「我......我只是看一下新闻而已。」 说完,他才注意到这根本是答非所问,似乎没有精准的回答道罌粟的问题。 而干戈也突然惊觉,他竟然已经回到以前了。 就在前阵子自己对玉帛闹脾气时,他总有种感觉好像自己慢慢的成为了这个空间的主导,罌粟和玉帛都会对他有几分畏惧,和过度的一些关怀。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成为和玉帛的关係中,掌控和被讨好的的那一方,被看脸色的那一方。他第一次可以对玉帛摆脸色,而玉帛也会像以前的自己一样,吃力的、不断的试图讨好对方。 但是,玉帛一旦和罌粟集结起来,他就会被瞬间打回原形。 一旦他们俩个又手牵手恩爱起来,一切就会回到原位,每个人各司其职,干戈就是负责畏畏缩缩的讨好他们,时时看他们脸色的丑角。 如果玉帛有注意到自己,并且当下心情又好,那他或许有机会可以和罌粟讲上几句话,也可以和他有点肢体上的碰触。 惯性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一旦过往的元素重新出现,被既定的模式再次开啟,花了几十年改变的习惯,会在一秒鐘之内恢復原状。 更何况,他们三人前阵子改变的模式,并没有维持到十年,甚至只有一两个礼拜多而已。 只要看到玉帛坐在罌粟身边,看到罌粟坐在玉帛身边,干戈就会开始不自觉的偷看他们,不自觉的开始在意起他们,他前几日的气势不再,地位也重新归零了。 「反正你还有的是时间。」 罌粟的这句话再次在他脑海里出现,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他已经快没时间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时间?罌粟在赶什么?但是既然他都这样暗示自己了,干戈知道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快发生了吧? 对,他要时时提醒自己,时间是不可能倒转的,他不可能会回到过去。 尝过鲜果的甜美,哪怕只有一口,都会让人时时回味,并垂涎的渴望再拥有更多。 当过王的干戈,当然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回到以前那样卑微的存在。 他已经不一样了,而他的这份地位,就是用青志的死换来的,他怎么可能辜负了青志对自己的寄予厚望,浪费他的生命。 因为这就是他的权利,他想起了今天早上罌粟在外头和玉帛的谈话。 对,他当然全听到了。 「你的利益。就是你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在任何人面前,谁都不应该失去自己,因为失去自己只会让自己失去一切。」 干戈再看了眼电视里的新闻,然后转身离开。 反正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如果他抢过来了,那是他运气好;抢不过来,他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毕竟他已经失去那么多年的自己了,也失去够多东西了,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继续沉沦下去?又让玉帛继续为所欲为呢? 第十二章 02 干戈坐在车子上,看着外头因为玻璃上的贴膜而暗淡一阶的景象,不断虚晃而过,他目不转睛地随着车子奔驰之速将头一边侧过,直到无法再看到已经被速度甩开的房子,他才将头正了回来。 「那就是被玄武会搞坏的饭店大楼?」 玉帛显然也看到刚才那个场景了。 一栋看上去,原先该是富丽堂皇的高级饭店,却变得残破不堪,到处尘土飞扬,不少窗户里还冒着汩汩白烟,前庭的喷水池已毫无动静。 若不是因为人们在那里奔流走动着,有一剎那,干戈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某次世界大战后的时空里,看着已经辉煌不在,人去楼空的皇宫建筑。 「对,那是第一桩事件,」罌粟说,然后指指车子接下来要经过的另一栋大楼,「这是他们的第二行政大楼,也被洗劫一空了。」 因为两栋大楼都是靠在干戈坐的这一侧,所以玉帛为了看清建筑物样貌,已经解开安全带,直接扑过来,撑在干戈身旁望着外头。 干戈有感觉到对方那庞大之力道,心里虽然感到厌恶,但他很有风度的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继续望着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大楼。 大楼呼啸而过,干戈也没有留恋,而是低下头擦拭起手中的狙击枪。 经过时,他甚至听到因靠近而逐渐大声的警笛及人员叫唤声,然后又快速的因远离而随尘呼去。 玉帛还撑在同样的位置,直到她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为止,又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旁传来打开子弹匣,匣子被取下的喀搭声。 玉帛转头看向哥哥的手,然后又往上看着他的脸。 他的脸沉静,又带着一丝斯文的气息。 但玉帛知道那是假的,虽然曾经她不这么觉得,也压根不会这样想,但如今她看清他的真面目,她晓得他是个跟罌粟一样的傢伙,斯文败类。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被他那样骑在身上殴打过,玉帛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用跟以前一样的眼光看待他了。 看着干戈,不知为何,心里会有种不知名浮现的恐惧,使她变得胆怯,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就像在春天的冰河上跳舞一样,不知何时会踩到厚度只有一公分之薄的冰面,一脚的失误就会让自己万丈深渊,坠入万劫不復的无底河水里。 她将头转回自己这边的窗户上,有些忧鬱的望着外头。 罌粟这时回头,将他刚整理、分装好的资料分别递给兄妹俩,并告知这是等等说不定会用上的地图及大楼平面图。 注意到玉帛的神色不对,他开口询问她。 「你还好吗?玉帛。」 「嗯?我很好啊。」 罌粟凝视着她许久,只是点点头,「嗯,如果有事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说,」他转回前方,然后改了个语气说着,「地图有可能会用到,也有可能不会用到,因为你们的任务不一样,所在的位置也不一样。玄武会的计画是暗杀,所以不会派太多人,而且从截取到的消息上来看,他们派的也不是甚么专业打手,只是几个射击技巧有被训练过的手下而已。」 「那他们会安排人在附近蹲点吗?」干戈问,「毕竟派这种东西出场,他们应该也知道失败的机率很高吧?没有后备?」 罌粟笑着摇摇头,「有人等着接他们,但没有人守备。好问题,干戈,」他说,「总而言之,按照昨天跟你们讲的计画那样,我会跟玉帛负责阻断他们的去路,将他们逼退到干戈你的狙击范围内,到了那里,就是干戈的主场了,我和玉帛是辅助角,我们会帮你但是请别射到我们哦。」 说着,罌粟特意回过头,将脖子侧出靠垫,试图看向坐在自己正后方的干戈。 干戈看了眼面前的男人,点点头,「好。」 到达目的地,兄妹二人看到大楼下方,正门口的地方排出一条长长的人龙。 有两三个警卫站在四名工作人员身旁盯哨,工作人员则是一一核对进场者的名单和身分。 「这场记者会是实名制的,要进场的人都得带着江东强事先寄给他们的邀请函,每个电视台也得在收到邀请函时,事先回报今天会有几位工作人员进去,为的就是让他们做好人员名单,别让多馀的人混进去。」 罌粟一边说着,卡门则一边将车子转弯,驶进一旁的车子排队队伍后。 「那我们这样可以进去吗?我们又不是电视台或记者,」玉帛问。 「你说什么傻话?我们当然进得去啊,」罌粟笑了一下,从兜里拿了江东强给他的准许证递给卡门,「而且我们还是工作人员的身分,是可以走隐密走道的。」 「是这里吧?」卡门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准许证,然后将车子侧到旁边空荡的另一条车道上,缓缓驶入和大家分隔开来的地下停车场。 在铁门口,卡门给一名穿着比方才看到的那些还要高级的工作人员,然后等待他的回应。 该名工作人员看了看纸上的註记,拿出一支紫外线笔灯,照了照纸上的右下角,便点点头将准许证交还给卡门。 「谢谢你们前来帮忙,」他说,并稍微侧身用左手比向停车场,「请你们将车子停在a5区,有专属的单格停车位。停车位两旁墙上都有隐藏通道,你们可以从那里直接进出大楼。」 「谢谢你,」卡门点头,然后将车往前驶去。 三人揹着自己的背包下车,往一旁的通道走去。 干戈驻守的地方离车子的通道不远,三人在那里佇步。 有些阴暗,也有些潮湿,因为毕竟是地下室,而且也不是什么人声鼎沸的走道,周围都是相当灰白的水泥铺设过,没什么人气和阳光。 罌粟在原地仰着头转了一圈寻找,然后才停下脚步指着上方,离天花板有一小段距离但却离地面很高的平台。 那其实也不是什么平台,而是保护下方一台机器,多架设出来的一个水泥平台。 「那里,干戈要守在那里,」他说,「你可以先上去,先把要用的东西架设好,然后调整一下舒适的姿势和放松一下心情。」 他走到旁边的机器前,拍了拍一条连接在平台上的铁梯,「从这里上去吧?」 干戈看着,乖乖走过去,将手握住梯子两侧,感受到铁锈的粗涩感,他又将手挪下来,看看掌心上的一些红锈粉末和碎块。 他搓搓手将它们磨掉,然后又重新搭上铁梯一脚一阶踏实的爬了上去。铁梯虽然吱吱呀呀发出一些年老的叫声,但还算稳固,干戈仍安全的到达了平台上。 罌粟看着他爬上去,仰着头对他说话,「空间怎么样?还方便活动吗?」 「呃......还行,」干戈说着,用手在自己面前挥了挥,「只是有点灰尘。」 看着在眼前飞舞的星星灰絮,他甚至得拉下面罩用嘴将它们吹开。 罌粟看他安好,便轻笑哼了口气,告诉他之后会用通讯器连络他,让他随时待命,然后就领着玉帛走了。 干戈将枪拿出来,又将子弹数量确认过一遍,才将枪架好,然后先在枪前演练了几次动作。 揣摩许久,找到一个在这样的地面上、这样的空间里,他最好动作的姿势后,便叹了一口气得将头靠在了枪上。 他摸索着一旁包包里的笔记本,将它连方才罌粟给的地图一起拿出来复习。 玄武会的人会在记者会开始前提早潜入这里,虽然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法骗过入口的工作人员,但总而言之,他们进来后就会从自己现在所在的密道往举办记者会的房间赶去。 记者会的房间并不是一般的会议厅或小房间,而是可以举办大型演讲,甚至是音乐剧的音乐厅。 按照的罌粟说法是,他们不会直接的闯进该房间,而是会到位于四楼的座位隐身,从那里做狙击。 罌粟和玉帛的工作,就是先在各楼层的入口设置感应警报做以防万一,但他们人则会直接守在四楼处做阻拦工作。 干戈看着记事本上,罌粟手写的字,静静思考起来。 这也就是说,他们会先经过自己眼前一次囉?那为什么不乾脆在他们进来时,就直接杀了他们? 但不用半响,干戈其实也自己思得解答了。 因为他们不确定对方来的人数,如果人数太多,他们三个一起来都应付不了,更别提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边狙击,就像罌粟所说,他们在下面是辅佐,能帮到多少就帮多少,但主要是让干戈做射程攻击。 另一方面,如果没法一击将所有对手杀掉,剩馀的人在发现遭到袭击时,就会赶紧逃亡向会里的人进行求救,甚至有可能衝上来对他进行反击。 让他们跑过一遍大楼,就是要让他们在大楼里露脸,他们被罌粟和玉帛追赶时,就可以同时让江东强的人和警察保鑣知道他们来了,给他们留个心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干戈看着眼前这昏暗断闪的灯光,总觉得自己都快被闷到睡着了。 就在心神弥留之际,他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 他赶忙接起来,是罌粟略带焦急的声音,「我们正在赶过去,」他说。 从那边的声音传来不断奔驰而过的风声,还有一些吵杂的人声,干戈知道他应该是在大厅里奔跑。 「蛤?」这是干戈的第一反应,但身体也赶紧撑起,并将枪口位置调好,先上了膛,「他们出现了吗?但是我没看到他们经过。」 「对,因为他们好像是从正门进去的,人数好像是七八位,你等着。」罌粟说完,就将通讯器掛掉了。 干戈把通讯器扔一旁的背包袋上,将右手握上枪的板机处,左手扶助枪桿,右眼对上了瞄准孔,蓄势待发。 「七八位吗......?」他小声碎念,思考着人数之庞大胎如何快速的搞定他们,又不要伤害到罌粟......和玉帛。 嗯? 干戈突然想,玉帛?不要伤害到玉帛?那是......? 但他还来不及继续想下去,下方的门突然被用力撞开,干戈看到玉帛衝了进来,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大概在他所趴着的平台的底端位置前停下,回过身盯着门口那片幽黑之中。 「罌粟呢?」干戈问。 「在他们后面,我和他兵分两路,因为我要先赶到这边回堵他们。」 玉帛气喘吁吁地说着,但话音刚落,玉帛突然双眼瞪大,双手举起臂肘挡住迎面而来的一脚。 干戈也吓了一跳,因为对方跑过视线的速度极度之快,他也来不及反应。 但这也本来就不是狙击的时机,因为他得等他们全部进来,被困在他的面前范围内才开始攻击,毕竟若狙倒了领头羊,后面的人察觉事态不对就不会跟着进来了。 干戈等着,冷眼看着妹妹和那个男人对打。玉帛很努力的防守,不想让对方有机会跑出这条通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干戈不得不说,她的效果不错,把男人干得频频倒退。 直到所有人都进来了,干戈也确实看到罌粟跟进,并且将自己身后的唯二出口之一关上,他才开始挪动枪桿做瞄准。 第一发子弹出去,干戈没什么犹豫,因为玉帛和罌粟在最两侧,他不怕波及到他们。 罌粟见到第一个人倒下,抬眼看着身前和自己较劲的人,他笑了一下。 先侧头闪过对方的一拳,双手一抬轻易的就推到他的双肩,男人一个往后的踉蹌,下一秒就卧倒在地上了。 罌粟多看一眼地上的人,大腿中弹,他才满意的微笑,往前继续将他们逼近在一起。 干戈的枪法是真的出色,要射中哪里他就肯定射的中,从来不偏差。 除非......你是罌粟,又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旁,他可能就会因吓到和紧张而射偏几发。 干戈瞇着左眼,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罌粟让他别杀人,所以他只好找一些四肢瞄准,腿是最好的,因为能让他们丧失移动能力,又能让他们最痛,虽然他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但,听说射到大腿骨是最痛的。 台面下的男人们渐渐变少了,只剩四个,玉帛和其中俩个打得十分激烈,罌粟有点游刃有馀的感觉。 干戈从瞄准孔里不断找着顿点和目标,明明该是游移在男人的大腿附近,但当下面打得激烈时,一进一退的三人,玉帛时常突然将的就闯进他的射程区。 特别是进入他的瞄准恐视线内。 有一种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干戈有几次因为分心,不得已得用力闭上双眼摇摇头,才得以清空脑里的想法。 罌粟夸奖玉帛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握着她的手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当他看着她时,那热切的眼神,干戈止不住的在脑里回放着。 青志在死前握着自己的手时的温度,突然浮现在他手上,他已分不清这是回忆的一部分了?还是只是枪械运作时的过热?但青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回忆起自己依偎在他怀里睡去时的温暖,那种被他紧紧拥抱的感觉。 「反正你还有的是时间。」 「你的利益。就是你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在任何人面前,谁都不应该失去自己,因为失去自己只会让自己失去一切。」 「开枪,徐凯。」 有一滴水珠从他面庞滑过,他也无法分清那到底是压力下所產生的汗水?还是因思念而留下的泪珠? 他想起自己打不赢玉帛这件事,也想起前几天对打时,对玉帛手下留情的当下,那种在自己身上非具体的束缚感,让他浑身紧绷又噁心,两种相斥的情感和情绪在他身体里对抗叫嚣,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快爆发了。 但当他抓紧枪桿及板机而不断冒汗的手在颤抖时,干戈脑里的意识已经几乎不再受他控制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对着瞄准孔里的目标物开枪,近乎毫无犹豫。 一颗子弹从枪口喷射出去,速萧划过玉帛的右侧脸,玉帛因惯性的关係,脸庞顺着子弹飞驰的方向一起撇过去,一闪而过看到打进墙壁的弹孔。 但她没在乎,只是继续和面前的人对战。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以为这只是一次因对打动作繁杂而致的失误,却不料这样的状况竟开始频频出现。 一次从她肚子侧边晃过,一次是她的脖子,玉帛心里愈发感到不安,一时担忧和惊恐所致,她也不忍了,下意识从大腿的绑带间抽出匕首,一个横划,砍断了面前男人的喉咙。 当眼前男人从视线里倒卧下去时,玉帛这才看清身前已经没有半个人了。 罌粟站在自己对面,带着讶异又些微质疑的眼神看着自己。 玉帛却是身心俱疲,闭上眼转头瞪向左上方,带有侵略性的眼色望着自己哥哥。 罌粟走上前,来到玉帛面前,看看地上的男人。 「你杀人了?」说着,他抬头看向玉帛,面带质问。 玉帛却依然死死盯着她看不清的那片黑暗,躲在里头收拾东西的人。 她虽然看不到,但他有听到对方心虚的,稀稀疏疏的声音,「杀人怎么了吗?」她语气略带刚强。 「我有说过这场任务不能杀人,你没听到吗?」 「我说杀人又怎么了吗?」玉帛生气的转头看向罌粟,「我是杀手,杀人怎么了吗?」 她手一挥,指向地上那些人,「这些人其实都该死,我杀他怎么了吗?」 干戈这时才揹着自己的东西走下平台,他似乎也身心俱疲。 身体上的疲累是小事,但干戈却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心理已经被掏空了,他好迷茫,迷茫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他错了,他知道自己出大事了,但是他却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完成什么,觉得有些懊悔。 心里有想做什么的衝动,但又做不出来,而这件事他却也同时不想做,但是又很想做出来。 他纠结的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双眼失神的看着玉帛肚子上被子弹划破的伤口。 「对不起,」他说。 是无意识的,是脱口而出的,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错了,是因为心里愧疚了,是因为还爱着她。 但也或许,是对自己说的,是对青志说的,他不清楚。 罌粟有些讶异的看着干戈,然后又看看玉帛,「为什么?」他说。 但玉帛只是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刀子丢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第十二章 03 「我们会就这样生活在一起一辈子吗?」 「嗯......不会,我们终有一天会分开。」 「......为什么?我不要。」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终究会有那一天的。不过,你别担心,因为不会是现在。」 「真的吗?那是什么时候?我会知道吗?」 「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但你一定会知道的。」 「为什么你会不知道?」 「......因为,那是你自己决定的啊。人自会走出一条路,时间到了,我们自然会知道该做什么是,什么事情是该了断了。」 「......。」 罌粟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和艾努维卡有过这样的一段对话。 当时他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我才不会让那一天到来呢,我才不会跟艾努维卡分开呢,这种事情才不会发生呢。但有趣的是,事与愿违,事情终会改变,人终究会变,发生更多糟糕的事情后,罌粟的心里,仍然產生了这样的想法,也就像当时艾努维卡跟自己说的一样,是时候,该让事情做个了断了。 但是当这种想法出现的当下,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是在长更大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成往事之后,他才在不同的回忆中察觉到了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 人真的很有趣,他想。 曾经是艾努维卡带着这样的想法看着自己,观察着自己,如今,是他站在这样的角度去思考着这件事,去等待着底下的他们有着什么样行动。 艾努维卡当时也是这样静静地等待吗?等待着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提出什么样的勇气去执行什么样的事? 原来,当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时,自己会是这样的得意;当一切都如自己所计画及设想的进行时,自己会是这样的兴奋。就像个孩子一样,凝视着被自己丢出去的石头,随着在空中飞翔,并渐渐地、渐渐地往目标处落去,直至准确地进入那个孔洞里。 罌粟看着面前没有打开的电视机,手中正把玩着自己的弹簧刀。 他虽然盯着萤幕瞧,但不是在看电视,而是在从黑色的萤幕反光中,看着那位向自己走来的女孩。 玉帛在走向自己之前,已经坐在餐桌前省思什么许久了,但是罌粟自从房间出来看到她后,却不曾前去关心过她,而是就像没看到她似的,自顾自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做着自己的事。 中午时分,他打开过电视一次,但看了一下新闻,便又把电视关上了。 江东强没事,记者会顺利进行,人民则开始请愿要罢免保守派目前执政的权力和职位。 罌粟轻轻笑了一下,感觉事情真的都到尾声了。 今早干戈被他派去执行一个远距暗杀任务,让他去这种小试身手,其实是为了让他沉静陈静一下心情,找回最初的那种感觉和初衷。 当然,也还有因为他有别的事情要和玉帛私下处理。 看着玉帛带着沉重的表情走过来,他就像早知道她会过来正在等她似的,玩味的笑着待她坐在自己身旁。 他知道玉帛昨天睡得不好,所以今天早上没有去叫她,而是让她睡得充足,睡得饱。 因为今天对她来说或许会是场硬战。 「我可以问你一个东西吗?」 「什么?」 「......我们三个......会就这样一直生活在一起,直到死掉吗?」 「不会。」 罌粟回得不假思索,又毫不在乎,准确又简短,就像他以前已经在心里来回不断复习过几百遍似的,不须犹豫,也不须思考。 「......是不是,我们里面要有死人,这一切才会结束?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係,才会结束?我已经有点忘记了,但总觉得你好像跟我们说过。」 「对,」罌粟说,「我是跟你们说过,但那是你们很小时候的事了。」 「是因为杀手教条吗?是教条教你的吗?教条让我们这样做的吗?」 罌粟轻轻闭上眼,然后转头看向玉帛,「一半是,一半不是。我们已经不需要遵从教条了,因为我们已经不是革新派和玄武会的一员了,教条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以前的玄武会就是这样训练杀手的,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我们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在走自己的路了。」 玉帛也看向罌粟,「......所以我们会生活在一起吗?直到永远。」 「不会。」罌粟再次简短的回答。 但这个回答让玉帛不太满意,也让她很困惑。 「为什么不会?既然没有要遵守教条,为什么我们不会生活在一起?」她质问罌粟。 罌粟却转露出正色,严肃的凝视她,「......因为,你不觉得有人是多馀的吗?有人在这里是不必要的存在。」 闻话,玉帛闭口,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罌粟凝视她双眼,与她对视。 「这是为了什么?不,」她停顿,摇摇头,「我想先知道教条的内容,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爸爸的事,你和我们的事。」 罌粟轻轻勾起微笑,「我认为教条已经不重要了,而且你们应该早就知道教条的内容了,只是没有认真思考过。」 玉帛听了却没有回答。 罌粟看了她一眼,「在他面前虐杀他的挚爱,他会恨你但是你要收他为徒,别被他杀掉,成为他的挚爱,让他亲手杀掉自己的挚爱,也就是你,」他一气呵成的背出来,带点嘲讽的笑气,「就这么简单,我在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跟你们暗示过了,只是那个时候,我是跟你们说,为了替你们的父母报仇,你们得杀掉我,只是没说过我会在这段时间里成为你们最爱的人,但这就是教条运作的方式。杀手不能有弱点,不能有感情,而唯一要一个人成为最冷血的杀手,他就得亲手了结自己的弱点,亲自、主动,非被动、非被强迫的,唯有主动消灭自己的爱人和感情,那个人才会成为最完美的杀手。」 「但是你说现在我们已经不在教条的正道上了吧?」 「对,」罌粟说,「我们现在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私慾,为自己的快乐而活,」说着,他在沙发上转过身正面对向玉帛,「玉帛,你觉得你现在开心吗?」 玉帛眼角注意到罌粟的动作,但她没有照做,而是持续面对着前面,用斜眼看着罌粟的方向,代表她对他是有所隐瞒与保留的,「......老实说,不快乐。」 罌粟点点头,「我也不快乐,」他说,「我想跟你一起生活,玉帛,」最后的一声呼唤,他的语气极其温柔,根本就不像他似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玉帛心里盪起一丝波澜,她以为是感动,但却突然察觉到那其实是种悲伤和愤怒。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爱你啊,」罌粟说,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不想干戈再介入我们了,这里应该就只有我们才对。」 玉帛面色渐渐凝重,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试图眨眨眼,想放松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那葛格怎么办?我们要把他赶出去吗?」她随口说了一句话,但是到了话语出去后,她才发现自己很智障,这句话百分之百不是正解,因为她一开始自己就问了对方,「是不是,我们里面要有死人,这一切才会结束?」而对方也回答了肯定句。 她这样只会害自己强迫听到一句她不想听到的话而已。 当她察觉到这件事时,心里不由自主的噁心了起来,也悲慟了起来。 但罌粟没发现她的状况,而是如她所预期的开口,「不是,赶走他不够......。」 玉帛在心里焦躁着。 「我们要杀了他。」罌粟给了她一个肯定句。 玉帛咬紧牙根,面容僵硬起来,「为什么?」她问,试图说服对方,「不喜欢他,把他赶走就好了啊?」 「因为他的存在只会让你不开心吧?」罌粟说得有些讶异,就像不懂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一样,「他伤害了你,你忘记了吗?」 「但是我已经原谅他了,」玉帛开始有些焦急起来,她转头看向罌粟,带有恳请的眼神望着他,「他已经跟我道歉了,我已经原谅他了,你说过我们不需要遵守教条了,所以我们不需要杀了他,我们不用杀了我们的挚爱。」 罌粟看着玉帛,眼神带着一丝冷厌,「玉帛,他不是我们的挚爱,所以我们才需要杀了他,因为他知道太多了,而且,他如果活着去投靠保守派或玄武会,我们怎么办?他会洩漏我们的一切。」 玉帛看着罌粟,摇摇头,「罌粟,我老实说好了,如果你要杀了他,就是在跟我作对,他不是你的挚爱,但是是我的,若要我从你和他之中选一个挚爱,我会选他,而不是你,你要杀他的话,就把我们两个都杀掉吧,因为你杀了他,我就跟你没完。我是不会杀死他的,我甚至寧可被他杀死,而且我很确定他也不会这样做的。」 玉帛说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从兜里掏出一把之前罌粟送给自己的短刀,指向了罌粟。 「做抉择吧,」她说,「现在就是时候了,我们做个了断吧?你说得没错,我很早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我也知道你在搞什么鬼,我也确实猜到教条的内容了,我早就知道你试图让我们两个都将你视为挚爱,但是很可惜我不会选你,这就是你的失误,我会选哥哥做我的挚爱,我会跟他在一起,在一起生活一辈子,而这之中不会有你。你要嘛就放我们两个走,要嘛就把我们杀了。」 罌粟看着玉帛这副凶狠的模样,露出受伤又难过的表情,「玉帛,」他又把语调放柔,柔情的看着女孩,「我是真的很爱你。对,我是想让你们视我为挚爱没错,但是我也爱上你了,这才是我的失误,所以我想要弥补,你不懂吗?我想让这里以后只有我们,我在弥补你。」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玉帛生气的打断他,「我不想要你弥补我,因为这对我来说不是弥补,这没有弥补到我,我要的是和葛格一起活下去,我要的只是他,我不想要你,」她气得挥舞着手中的短刀,不断的对着他指点。 但罌粟只是看着她,「玉帛,如果你不协助我杀了干戈,我会亲手杀掉他。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你要看着别人杀了他,然后慢慢难过的接受这件事,还不如自己亲手杀了他吧,你很快就会放下这件事的,就跟你第一次杀人一样,生命不过如此,没什么好放不下的,」看着玉帛飘忽不定的眼神,罌粟笑了一下,「玉帛,如果你真的不想要他死,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吧。」 玉帛看着他坚定的双眼,内心的希望沉落海底,她叹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思考许久,才又把头抬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期望什么了,」她把刀子丢到空中翻了一圈,然后乾净俐落的接住,「你也别怪我为什么和你撕破脸,因为这都是你自找的,」说完,她打直手臂将刀对上罌粟的眉心。 眼神闪过一丝阴冷,她开口,「我们就堂堂正正地来吧?我也是时候把你教给我的,回报给你了。」 下一次或下下次就会完结了~ 我真的没想到这次会突然就这么长,所以先放到这里 想不到这篇已经打了一年多了,时间快得真的好快 真心感谢大家也能支持这本小说这么久啊~好感动 第十二章 04 干戈已经执行完这个任务了,不对,是小练习。 他正坐在自己方才一直待着的天台望向远方。 他有时看着蔚蓝的天空,会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了。说不定他看到的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真的,只是一个被建构起来的小......假的世界,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 有时明明就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却觉得内心特别空虚;有时明明就看着镜中的自己,却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更有时明明心中的人就站在自己身边,却觉得对方离自己好远。不知为什么,他总对这个世界有种无法控制的慌张感,好像这个世界随时都会从自己手中离去,支离破碎的四散至周围。 干戈伸手举至自己眼前,手心手背的交替看了一下,又把手伸去摸摸一旁装着枪枝的袋子,他用心的感受手中的触感,体会自己还活着,还触摸得到世界的感觉。 明明这双手沾满了鲜血,也缠绕着罪孽,但他却觉得自己为了爱人付出一切的心和身体,是多么的纯洁又神圣。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在脑里浮现出罌粟的面庞。 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跟罌粟说话了,因为他们经歷太多复杂的事了。 干戈看眼手腕上的手錶,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一个小时前他就该回家了,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走进家里,也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面对他们。 从最后一次为江东强出任务回来后,他就没有再跟他们说过话,也没有和他们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超过十分鐘,因为他不只觉得尷尬,也觉得焦躁无比。 对罌粟感到焦躁,也对玉帛感到焦躁,更对自己感到焦躁。 他有时真的会很混乱和纠结,不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到底希望自己可以给自己什么?而他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 干戈这么想着,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弯腰拾起地上的袋子。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明朗了,快要得到一个头绪了,但是他又很快地又恢復平时的黯淡和萧条。 他真的想了很多,但是他却得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他的脑子,就只能思考到这个地步,无法再有更多的理解和想法了。 干戈是搭着卡门的车回来的,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在下面等他,所以看她坐在车子里东张西望时,他有些愧疚和慌张。 但卡门没说什么,只是替他开了车门,并要他赶紧上车。 卡门看上去有些担忧,他是有注意到的,只不过不知为什么,他不太想去过问,恐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慰问别人吧? 两人一路维持着沉静就这样开回了家,在准备下车时,卡门才开口和干戈说话。 「我很早就被罌粟叫来接你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她拔出车钥匙,打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 干戈小声地向她道谢,然后自己走上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卡门到了自己家就停下脚步了,挥挥手让他赶紧回家去。 干戈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回身推开柜子,露出藏在后方的门。 看着面前的门,他又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在脑子里快速地想着该偽装成什么样的表情,然后如果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该说什么话。 如果是玉帛上来迎接的话,就面无表情,如果是罌粟过来的话,就面无表情,好吧,好像无论如何都是面无表情。他们问到任务状况,就说很顺利,他们说要不要吃点水果,就说不要,他们说会不会累,就说自己没事。 等他觉得一切都准备好后,他打开了家门。 他原先预想罌粟应该会站在餐桌旁,听到他的开门声后回头,笑着问他进行得如何?或是问他怎么这么晚回来?这都很好应付。 他只要面无表情的说一切都很完美,然后就把枪枝拿去武器库放,就可以直接回自己房里了,其馀的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到就好。 但是,他还真没有想到的是,现实的一切竟然会与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甚至,已经可以说是大大超出他的想像了。 他松开了手中握着的门把,也同时松开了另一手的袋子,门咿咿呀呀的往旁边极缓慢地打开,就好像在用声音告知时间已经被放慢化了,直至继续往前的惯性已被消耗殆尽,缓缓的停滞在半空中,空间才恢復了死寂。 有一剎那,干戈回想起六岁那年,他在半夜被母亲的尖叫声吓醒,跑出房门后看到外面的一切。 完好如初的家饰装摆,根本不配配上母亲那高亢的叫声。 而现在眼前残缺不堪的模样,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寂静无籟。 餐厅的橱柜上没有个完整的碗盘,地上散得到处是玻璃和瓷器碎片,餐桌、茶几、沙发严重位移,电视仰翻在地上,书柜上的书也似乎被什么极力撞击过,掉落了许多在地上。 干戈看着昔日温馨间适的家窝成了就像被十几发砲弹打过的模样,心里不自觉的泛起阵阵无法平息的悲痛涟漪。 但是就在同一剎那,他马上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便即刻慌慌张张的往家里走去。 他跨过地上一个又一个的残物,就像在跑田径障碍似的,每个阻挡自己的障碍物都像是在测验他心中的决心和受挫力,试图用这种视觉衝击的方式来加剧他心里的恐惧感,让他一决不振。 干戈在屋子里左顾右盼起来,先往厨房跑去,又往罌粟的书房跑去,再前往罌粟的卧室,但是到处都找不到半个人影。 直到,他走出自己卧室,正感到担忧和焦急的思考时,他刚好转头看向了平时他们做体能运动的那个区块。 平时该掛在天花板上的拳击沙包现在正倒在地上,而就在沙包的后面有一隻手伸了出来,静静的瘫在地上,就像在等待有人前去发现它似的。 干戈直直盯着那隻手,踩着缓慢的步伐,不敢揣测和猜想的往那里走了过去。 随着越来越靠近那隻手的所在地,干戈在心里不断的祈祷着等等看到的东西不会是他最害怕的那个画面,那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快到发麻发痛,快到他身子颤抖起来。 他又一次体验到痛的感觉,但是他现在没那个心思去感受它。 干戈揪紧自己的衣服,几乎是屏气不呼吸,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终于来到了那隻手旁边。 看着眼前的景象,干戈不愿接受的闭上眼,就像是耗尽全身力气的跪在了地上。 他哭了出来,往前爬了过去。 「罌粟......。」 他先握住对方的手,然后来到他身旁。 抱住他,将他面朝下的身子翻了过来。 「罌粟......,」干戈轻轻呼唤他,然后摸摸他的脸庞。 但是罌粟没有反应,只是静静闭着眼睛,毫无气息的瘫软在他腿上。 干戈看着对方对自己冷淡的态度,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的生气,反而是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 「罌粟,」他再次试图唤醒他,并轻轻摇晃他的身子。 干戈低头看着对方睡去的面容,然后往左看向他的身体,想要寻找让对方故障的源头。 直到看到他腹部染红的衣布,干戈哭着摇了摇头,「不可以......,」他再次转头看向罌粟的脸,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回地上。 反手抓住自己的衣服下襬,干戈赶紧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掉,然后上前把罌粟的衣服掀起来,并拿着衣服轻轻压住。 不晓得是这样的动静实在太大,还是这种伤口被压迫的感受实在太痛,干戈在自己不断吸着鼻子的声音当中,听到了罌粟传来「嘶......」的一声。 干戈几乎是同时,快速将头转向他面部的方向。 罌粟瞇着眼睛半啟双眸,眼珠子转了转,才看到在自己身旁的孩子。 「干戈......?」说着,他有些吃力的举起靠近对方的左手。 干戈马上握住他的手,然后用跪的方式向前爬,爬到罌粟头边。 「对,是我,」他说,「你怎么了?是谁这样对你的?」 罌粟看着他,似乎也悲从中来,眼中闪烁起点点水光,「干戈......你终于回来了。」 干戈一直点头,又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罌粟......是、是谁?」 罌粟看着他,只是半张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 干戈看着罌粟一直望着自己,他想到了什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行,」他说,「我去打电话找人帮忙。」 说完,他也不等罌粟反应,就匆匆地跑走了。 罌粟看着孩子非常积极的行为,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他也没有那个力量去多说什么,所以就乖乖躺在地上等待,直到对方回来。 干戈再次跪回罌粟身边,靠上前,轻轻将他抱住。 这又是干戈难得一次主动这样的亲近他,让罌粟心里不断的更新着悸动又感动的心情,但同时,他又感到万分的不捨和遗憾。 他开始有种可以体会青志当时的感觉和心情了,那种有着一万分想说出口的感情、情绪、想法,和悲痛。 干戈将罌粟抱进了自己的卧室,把他小心的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坐在他的身边。 干戈柔情的看着他,替他将头发拨到一旁去。 罌粟也静静看着他,望着他忧伤鬱闷的双眼。 孩子往日纯情木訥的双眼,这时充满了一语道不尽的痛苦和愁容。 干戈眨了眨眼,一滴泪水滴落在了罌粟的左手背上。 孩子抬起手,抹去自己的泪痕,用力睁着眼睛,试图隐忍悲伤的生理机制。 罌粟知道干戈想起自己不允许他们哭。 「是谁这样做的?罌粟。」 干戈又问了一次,然后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就算不说,两人都知道那个答案。 罌粟知道干戈知道,干戈也确实知道。 但是这个问句的出现并不只是为了知道事实这么简单,其实背后的附带价值两人更都是心知肚明。 罌粟看着干戈坚定地看着自己,他只是无奈地苦笑,然后闭上眼睛,将头转向另一边,似乎想逃避这个问题。 但干戈没有作罢,而是更激动得往前靠近,用力抓紧罌粟的手臂大叫。 「是谁这样做的!到底是谁!」 罌粟叹了一口气,只是轻轻摇摇头,似乎在暗示让他别说了。 但干戈却越发觉得心里有着严重的不平衡。 罌粟该死的还在袒护玉帛。 就算他被打伤了,就算他将死了,就算玉帛逃走了,罌粟都打算包庇她到死为止。 干戈看着眼前男人的虚弱却依然退让,心中原先的焦躁和困惑一扫而空,现在只觉得对某个人的仇恨已达到巔峰。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隐忍什么?他还犹豫什么? 对玉帛来说,那些她举手可得的任何一个东西,都是干戈必须花尽心思和努力,还不见得能到手的奢侈品,但玉帛却不曾珍惜。 他一直在退让,一直在放弃,为的就是把东西让给玉帛,把所有他的宝物都拱手让给玉帛,但是玉帛却一直在毁坏,毁坏那些他想都不敢想像自己会得到的东西。 爸爸、妈妈、罌粟,所有人的疼爱、所有人的宠溺,玉帛一直都活在那样被捧在手掌心的环境下,干戈只能望尘莫及,但是玉帛却不懂得珍惜。 她不只不珍惜,她还想掠夺难得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像是青志。 干戈心中的愤怒已经累积到了一个极点,他已经对这一切都失望透顶了。 不只是对玉帛,也包括罌粟,更甚至是自己。 他咬牙切齿,「为什么你要包庇玉帛?」他问,面容渐渐阴冷又邪门起来,一滴对罌粟失望,以及对玉帛愤怒的泪水从他面庞滑落。 他的双眼失焦空洞,却填满了不曾在他瞳孔中出现的恶毒和残忍。 罌粟听到他这句话,才张开眼睛转头看向他,「干戈,我没有包庇她,我只是不想你怪罪于她。」 干戈闻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窗户里的自己,自己的面庞依旧沉静,干戈想起自己曾在某个夜晚惊醒,感觉父亲埋藏在自己身体里的感受。 他现在才发现,那不是父亲埋藏在自己身体里,而是他的身体里,原来藏有父亲早早就开始灌输进自己的残暴的念头与嗜血的能力。 干戈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杀人能力与杀手身分就是父亲的翻版。 在外头的一片夜空映照下,他已经变成一个混浊又黯淡的人了,就像居住在一片黑暗里。 罌粟看着他望着窗户过久,担忧的向前伸出左手试图碰触到他。 干戈感觉到右手被人轻轻搭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对方。 罌粟和对上眼正想说话,干戈冷色却甩开了他的手,「医生应该来了,我去开门。」 说罢,他俐落地起身,扭身走出了房间。 留下罌粟一脸落寞的看着他的背影。 下星期六的更新将是完结篇~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啊(泪奔 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呢?咿好期待呀 虽然有时打着打着就会觉得出来的成品好像有点差强人意,不过我会继续加油的 也正因为如此,才非常感谢大家愿意包容这样的我所写出来的作品,愿意继续看下去 之后说不定会再做往前的修改,我会慢慢把他雕到完美的,嗯! 然后然后,之后会有新的小说诞生,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再关注看看哦~ 第十二章 05-1 二十四年之久了,玉帛终于再次体验到人身自由的感受。 其实严格来讲,罌粟不曾囚禁过他们,但他却用几句话的言语,就轻易的封住了他们自愿踏出这栋房子的想法和力量。 一部分是来自埋藏在后颈里的基因炸弹,一部分是来自他给他们半威胁的言语警告。 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来自玉帛内心的情感,对亲生哥哥的情感,那份最柔软的亲情和爱。 这使玉帛在这二十四年来,不曾有逃离那里的想法。 或许有吧,但她都没有付诸实践过。 就算要走,也要带着徐凯一起走,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办到了,他们真的替爸爸妈妈报仇,并且真的逃出那里了,他们就可以两个人一起活下去,一起陪伴着彼此在这孤寂的人生路上走下去。 但是,她现在却无法实现这个不曾说出口的诺言了,她甚至对自己食言了。 对,因为她自己逃了出来,却没有带上哥哥。 但是,此时此刻,玉帛却不渴望得到别人的谅解和理解,因为她觉得自己才是活得最委屈的那一个,她才想得到别人的道歉和解释,并去谅解别人。 也可以用另一种说法来解释是,玉帛正在闹脾气,只是,是二十四年来闹得最大的一次。 她就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孩,正等着父母出来找她,跟她解释其中的误会,并希望得到她的原谅和乖乖回家。 但玉帛也不是真的要回去,因为她已经不想回去了。 玉帛自己坐着计程车,拿着手中的纸条,正沿路看着外头不断虚幌而过的景色。 她想回真正的家。 那个她应该从小到大在那里生活,在那里成长的家,被别人拦截破坏而毁灭的家。 她由衷希望那栋房子还存在于那个寂静孤僻的一角。 小时候的徐凯说得对,那个房子确实不怎么好,因为他们被杀掉的话,都没有人知道。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难听又晦气,但却十分实在,玉帛现在想想,当时不被他们一家人放在心上,甚至觉得厌恶的一句话,却是开啟他们不正常又畸形的一生的写照。 如果那个时候,爸爸和妈妈有听哥哥的话就好了,玉帛现在不免这样想。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一切已为时已晚。 当车子到达目的地时,玉帛远远的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屋子,仍然耸立在一片许久没有整理的杂草原堆中。 司机回过身看向玉帛,跟她指了一下房子的方向,「喏,那就是你想去的地方吧?但是我不能再往前开了,因为这条路太窄了,是给人走的,车子进不去。」 玉帛压低了帽子看向他,向他致谢,并给他车程费。 司机也同样道谢,并摸索着找钱给她,「不过你想去那房子是吗?也不晓得里面有没有人,因为我常在这一带跑,很久没看过有人在那里生活了,很早很早之前,听说好像是一家人住在那里,只是后来不知道甚么原因搬走了,这么好的房子也就留在那里了。如果你是要找那家人的话,说不定是找不到了,但也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再请人住在这里看屋子留守啦?」 「没关係,谢谢你。」 玉帛听他说完这段话,也只是向他致谢,然后就下车了。 看着车子走远,玉帛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叹了出来,转身走上那条纤细右臂杂草模糊的小径上。 在卧房里,干戈看着郭辰予从床侧站了起来,他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面带一丝峻冷凝视他们。 罌粟躺在床上已经动不了了,是因为药剂的关係,甚至是干戈亲手帮他打的。 肌肉松弛剂。 郭辰予将手中沾血的硅胶手套脱掉,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他抬眼悄悄瞄了一眼面前不如之前见到时那般温驯的人。 「那个......他没事了,伤口我替他处理好了。」 「是伤到哪里了?」 「腹部、颈部,还有......腰,但腹部是大伤口,是比较危急的部分,都是利器穿插伤,没有内伤,大概就是这样。」 干戈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你可以走了。」 郭辰予也点点头,「好,如果还有别的事情或状况的话,可以随时连络我。」 干戈俯首一下,然后侧眼盯着他直到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为止,并听到脚步声被关上的门板隔绝才将手从胸前放下来。 罌粟沉静的躺在床上,静謐的闭着眼,就好像一具睡去的洋娃娃似的,但干戈知道他没有睡着。 干戈站在床边由上往下的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视角这样观察对方,但他现下心里却没有多馀的悸动或心颤,反而是,有种......不知名的怒火在燃烧。 「如果我现在就这样把你杀死了,你都不知道吧?」干戈对着他说,但就像在对空气说话一样。 「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我就是比玉帛还要出色的杀手了,」干戈看着他的脸静静说着,「你是不是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对我感到骄傲了?」 这时罌粟轻轻睁开眼,将瞳孔转向他,但他说不了话。 干戈直视他的双眼,然后又将眼睛移开,「但我不会这样做,因为这样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哪怕你会因此对我失望,觉得我不够出色,但是如果你不在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说完,他看着眼前的窗户思考,而且思考了很久。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走出房间,走到了罌粟的书房去找起东西来。 罌粟躺在床上,只能听着从远处传来细小的东西翻找和放置声,继续盯着天花板看。 过上不久,干戈拿着一些东西回到了这个房间,并将椅子拉到床旁,他坐了下来。 「罌粟,你觉得玉帛会跑去哪里呢?」他说,然后笑着看向床上的人,一边翻开手中的本子。 罌粟侧眼看着他。 「以她的个性......她应该是回到了她最想回去的地方了吧?」 干戈说着,并低头看向不断翻过的一页一页记事。 直到翻过了两本书都没有找到他找到的东西,在第三本翻开第一页时,他就停下了。拿起夹在中间的一张纸,他将其拾起抬到空中。 那是张已经泛黄的纸页。 「这是什么?」他故意笑着说,「是一个地址?」然后,他看向罌粟。 「这个地址所在的位子应该很偏僻,因为那里都是有钱人住的豪宅,一栋一栋的,都隔得很远,」他点点头,「杀人很方便,因为不会有人发现。」 说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拍拍自己的大腿,因为刚刚放了几本许久没被拿出得书本,所以上头沾了些灰尘在自己的裤棉上。 「你也别担心我了,罌粟,不......这次,你应该很担心玉帛吧?」干戈语调平稳又低落的说着,「你或许会对我更失望吧?但我这次非杀了她不可,我已经不会再让自己输了,」他喃喃自语。 虽然他知道自己很愤怒,但干戈也知道,他心里深处其实很落魄又痛苦,也或许就是因为这股痛苦而让他如此愤怒。 干戈低下头沉思阵子,才又抬起头。 他将本子翻到了写有杀手教条的那面,静静放到了罌粟的胸膛上,就好像是要给他看一样。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祝我好运吧?罌粟。」 第十二章 05-2 完结 玉帛来到房子前,才发现庭院和屋子的整个状况比她原先料想的好非常多。 不只整体乾净的就好像有人一直住在这里似的,房子的建筑和外观都相当稳固和健壮。 她环顾了一周,然后佇步停在房子的正门口张望。 她有试着转动门把,但门是锁着,所以她无法将其打开。 就在她还在观察着房子和徘徊在这周围时,背后传来一个男声,使她吓了一跳的回过头。 「你找人吗?」 玉帛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是几位穿着单调朴实的男子。 几个人手上都拿着不同的整理草坪工具,还有人拿着桶子,皆站在小径上往她这里望着。 「你找人吗?」 其中一个人见玉帛看向他们,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一遍。 「呃......对,请问这里之前不是有助一户人家吗?」 「听说他们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搬走了,不是很清楚,因为我也不是在这边生活长大的。你是他们认识的人吗?」 「对。但我看这里整理的很乾净,所以我以为他们还住在这里。」 「这里哦,这里也不晓得是谁整理的?但好像就是定期会有人过来清理保养这样,」几个男生还环顾了四周一下,然后又重新看上玉帛,「我们只是刚好看到这里有人,就过来了,对这里其实也不是很熟,但因为我们是隔壁那栋的人,就偶尔会过来这边看看。」 玉帛闻话,点点头,下意识地回了对方一句,「谢谢,」她才发现到自己竟然脱口而出的道谢了。 但男生也没多注意到什么,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话,「所以你是要找他们是吗?如果是的话,你可能也要先联络看看他们家的人了,毕竟他们到底搬去哪了,我们也不知道。」 说着,男子甚至走了过来,从门旁边的窗户往里头看去,然后又喃喃说着,「对啊,真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玉帛看着他们都在那边东张西望的好像想帮她找点线索,也不好意思怕会耽误到他们工作,所以绕了房子又观察一圈,她也准备向这群热心的男士们道谢并让他们赶紧回去。 但这时,其中一名男子也刚好看完屋子门口会不会有什么线索而抬头时,突然有些认真又戒备的看着她的身后。 玉帛望着对方的反应,也跟着回头看,但看到背后的来人时,她霎时顿住了。 干戈面带冷静又严肃的站在她身后,静静凝视着她。 或许是查觉到氛围逐渐不对,男子们纷纷面面相覷、互相对视,然后尷尬的笑了笑表示他们就不打扰了,便赶紧从方才过来的小径方向又离去了。 玉帛用力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笑了一下,「你干嘛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啊?吓死我了。」 干戈则沉默不语。 「你也想回家吗?」她问。 但他依然安静。 「还是你是想来找我?然后已经料想到我会回来了?」 玉帛问着,然后看着他。 但干戈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你打算就这样安静的看着我直到天黑?」玉帛挑了一边眉,不屑的勾起一边嘴角。 干戈听到这句问句,则是摇摇头哼出一口气。 玉帛也回望他,翻了一个白眼,「那傢伙是死了没?」她说,不耐烦的拨了一下头发,将头撇到一旁,「还是我没杀得乾净?不小心让他活着,然后他让你过来把我灭口。」 「你别这样说罌粟,」干戈这才说出第一句话。 玉帛保持着望着旁边,然后侧眼看他,看来自己是说到对方的点上了,「非要谈到他,你才会回话是吗?你真的是他的狗吗?他那样的人值得你这样付出吗?」 「什么叫那样的人?」干戈不悦,看着妹妹,「他可是把我们养大的人。」 「但是他也是让我们变成这样的人,也是杀了爸爸妈妈的人,别跟我说你忘了?」 「我没忘,只是我不在乎。」 「为什么不在乎?」玉帛微怒,皱着眉终于将头正视他,「你是说爸爸妈妈的死,你不在乎?还是罌粟是杀了他们的人,你不在乎?」 「对我来说都一样,我都不在乎。」 「为什么?」玉帛问,似乎无法接受,「他杀了把拔和马麻你不在乎,但是,现在我杀了他,你却在乎了?」 干戈听到这里,终于用力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扶住额头,发出不耐烦嘖的一声,「玉帛......不是,徐玉。你、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你只是故意没看到?你真的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吗?蛤?父母亲对我做的所有事,你真的都不知道吗?」干戈认真又慍怒的看着她。 玉帛与他对视,但这次换她没有回话了。 干戈看着她,他知道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毕竟他们是双生子,毕竟他们是生活在一起二十四年的兄妹,毕竟他们是如此的相像。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愿去在意而已,只是不想去多管而已,因为只要我还存在,只要这些事情仍在发生,你都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是吗?你都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疼爱,得到所以人的注目,而我就是被拿来和你比较的那个人,而且是看起来比较糟糕,比较不正常的那个人,不是吗?你一直都很清楚这件事,你一直都在利用这件事,不是吗?」 徐玉听着徐凯的话,但是她却无法为自己做出任何辩解。 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 徐玉咬紧下唇,试图隐忍自己内心的悲伤和懊悔。 「所以你不曾对这些事情过问,不曾对他们的这些行为出声,也不曾对我有任何的关心,不管事对爸爸或妈妈,还是罌粟,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你一直都在装作不知道。但是,我最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徐凯说着,哽咽的吞了一口气,「你轻而易举得到一切,你却从来不珍惜,你不断的在从我身边拿走原先我也可以得到东西,而且你还会轻易浪费和糟蹋他们,这才是我最气的地方。罌粟那么的爱你,但你却丝毫不珍惜,我已经决定把他让给你了,你却造样的伤害了他。」 徐玉听着,只是让泪水在眼里打转,然后抬头仰望天空试图阻止水液流出来。 让自己沉静,她才低下头重新看向哥哥。 「但是我爱你,葛格,」这是她唯一说得出的一句话,也是真真实实的内心。 儘管她知道她做错了许多事,她知道她伤害了最亲近的人,但都隐藏不了这是事实,她虽然伤害过他,但她真的很爱他。 干戈看着她,眼神却已不带任何情感和波动,只是冷冷地望着她,「但是我不在乎。」 这也是他唯一说得出的一句话,也同样是真真实实的内心。 玉帛看着眼前以六亲不认的人,难过的终于流下泪水。 「但是我真的很爱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生活,我不要罌粟,我不要卡门姊姊,我也不要青志,他们才是那些你该不在乎的人,而不是我,不是把拔或马麻,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今天我们才不会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们两个才不会变成这样。」 「你错了,玉帛......。」 「不要这样叫我!」 「我说你错了!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他们,我才会过得更悲惨,会过得更痛苦,你根本不懂!」 玉帛不能接受得痛哭起来,「但是我真的很爱你......我真的只想跟你一起生活下去,虽然把拔和马麻已经死了,但我们就是彼此得挚爱啊,我们应该要互相扶持下去啊......。我承认我是有试图挑拨你和罌粟之间的关係,但那是因为我怕你太爱他了,而再也不在乎我了。」 但干戈摇头,静静抹去脸上的泪水,喃喃开口,「你可以赎罪的机会已经过了,而且你只是不断得增加自己的罪过而已。」 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当初应速送给自己的手指虎,套牢在自己手指间,「我也是时后跟你做个了断了,玉帛......因为我已经厌烦了,厌烦你不断从我身边夺走一切。」 玉帛看着干戈的动作,知道对方打算做什么,心里也彻底的放下了对对方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想起自己在和罌粟打起来前的对话,她跟罌粟说,「......我是不会杀死他的,我甚至寧可被他杀死,而且我很确定他也不会这样做的。」但现在看来,她只是在让自己难堪而已,而且,说不定罌粟早就知道一切的结局了,罌粟才是真正掌控这一切的人。 玉帛难堪的给自己一个嘲弄的微笑,但干戈的第一拳已经出击而来了,玉帛只能强迫自己镇定和专注的先闪过第一拳。 干戈扭扭头,在原地跳了跳,现下的他眼神和以往的对打练习完全不一样,他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不是以前的他了。 玉帛又想起罌粟告诉她的话,如果她害怕的话,她肯定就输定了,因为光是气势就已经让自己被定位在弱者上了,她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要害怕。 因此,她瞬间抬起头露出用力的表情,以右手就快速地挥向干戈一拳。 干戈因为只想过不断往前攻击,所以有些失防,虽然下意识将头向后仰想躲过攻击,但是还是被擦过了脸颊,受到一点袭击。但是他又抬起左脚鞭腿击向她的腰侧。 但玉帛侧躲并挥手挡掉了,然后也用左脚回击对方,用力鞭到他的头部,但干戈没有因此被击倒,他反而是更坚强的站稳身体,用力挥拳,趁对方刚攻击完的空档袭击,一拳打在玉帛脸上。 玉帛受到衝击倒退了好几步,马上的就有些晕头转向了。 这一切和上次的对打练习是如此相像,但这或许已经变成了两人对打时惯有的模式了,毕竟他们都已经熟悉对方的步调和节奏,也深知对方的惯用模式及习惯动作。 干戈抓此间隙,暴衝上前箝制玉帛的腰部便将她扑倒,玉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扑倒在地上,意识到自己为处下风,便赶紧坐直身体不要使自己完全地躺在地上。 但干戈或许是愤怒已充斥脑袋,力气比以往大上许多,这也让玉帛因看低了对方而导致有些惊慌失措。 她用双腿夹住干戈的胸膛处,以此箝制对方,但是干戈依然乘着那势如破竹的气势,一鼓作气挣脱对方的腿,骑到了她身上。玉帛有试图抵挡,但都徒劳无效,对干戈来说根本就是雕虫小就像那次对打一样,干戈开始疯狂揍起她来。 这次甚至比那次下手更重,每一下都精准的打在对方的要害,毫无后顾之忧。 玉帛知道干戈这次来找她就是想要她的命的,所以起初因为疼痛而抬起手臂做防御,但没多久她就放弃抵抗了。 有一部份的原因也是因为她已经累了,不只身体因爆发力的副作用,也因为心里的受挫和疲累。 很快的,玉帛的眼睛和鼻子已经开始流血,嘴巴更是艷红得一片,但她真的没想要再反抗了,因误这也确实就是她的愿望之一。 如果不能带着哥哥离开,和他一起生活下去的话,她真的寧愿被徐凯亲手杀死。 徐玉在血水不断流出的状况下,仍轻轻勾起了嘴角,就像在迎接自己最后的死期。 但是就在迷茫的视线中看到干戈抬起了沾满血跡的拳头,准备挥下时,她却看到他停手了。 干戈粗喘着气,低头凝视着玉帛昔日漂亮乾净,现下却骯脏污秽的面庞。 干戈顿了许久,才从地上、她的身上爬了起来。 走到一旁的窗户前,他看了许久,又张望四周,找到一大块石头,他拿了起来,退开几步,便朝窗户那里用力砸去。 玉帛因为疼痛和疲惫是无力去察看对方在做什么,只能半瞇着眼躺在原地弥留。 干戈看着破碎的玻璃,然后来到玉帛身边蹲下。 「我是不想杀了你的,但是我不能再让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了,」说着,他抬头看一眼那个房子,「我在来之前已经查过了这个房子的状况了。在我们离开后,这个房子被玄武会从艾努维卡的生活轨跡查到,已经被他们接收管理,是他们的财產之一了,嗯......我打破他们的窗户,大概触动他们的警报系统了吧?」 干戈低下头,轻轻握住玉帛的手,「徐玉......我是爱过你的,真的,就像每个哥哥都爱他们妹妹一样,就像家人之间都会相爱一样,但是这份爱,是由你亲手解决的,你也别怪我对你无情,因为你也曾对我如此无情过。」 说着,他上前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祝你好运了,玉帛,若你运气好,我们说不定之后还有机会见面呢?」 干戈对她笑了一下,便放下她的手,然后站起身的离去了。 玉帛靠在地上,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只能默默的流下泪水,直至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于那杂草丛生之中。 玉帛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对,她很早就这么坚信着。 因为她知道哥哥已经不再重视自己了,从很多事情上来看就可以轻易地知道。 而偏偏,哥哥也是她这一生自父母去世以后,最看重的一个人。 但就如干戈所说,她已经错过了可以赎罪的机会了,而且她还不断的增加自己的罪孽。 但玉帛何尝不觉得冤枉?因为活在世上,哪一个人会没有天生的慾望和本性?她所渴求的,不也正是干戈所渴求的吗? 但是当两个人的慾望为同方向,同样加诸在另一个人身上时,这场争夺战注定就成了没有完美结局的单向道了。 玉帛对上干戈,干戈对上罌粟。他们是不可能有个完美的结局的,更何况每个人都藏有自己的一番心机。 玉帛轻轻闭上眼,将身子放松的躺在地上,她这时才可以静心的感受这片土地、这阵风,原先该属于她的温馨甜美的家,就在她身旁,但她却不曾真的得到过。 她已经累了,对这个世界,对这条命。她想要的,或许曾经得到过,但却无法永驻,而且在最后那一刻,她也无法得到她想要的。 如果还可以重来的话,她到底该怎么做?玉帛不断的想着。 再次回到卧室,干戈俐落的拉开椅子,坐在了床铺旁,看着床上的人渐渐甦醒。 明明是做了一生中浩大的一件事,但干戈除了身体上因为来回奔波和对打所消耗的体力疲劳之外,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和悸动。 没有復仇带给他的快感,也没有一切由自己结束的骄傲,更没有得到自己心属之物的愉悦。 罌粟睁开眼,先是因为一旁下午阳光的刺激而眨眼,然后在适应室内的明亮后,看向身旁的大男孩。 接着,他就注意到了自己身体的状况。 他感到疑惑的稍微仰头看向上方的两隻手,便无奈的轻轻笑了一下。 「这......唉,我说,你不想让我走也用不着搞成这样吧?」 罌粟晃了晃自己被绑在头顶上方的手,一股玩味的笑看干戈。 但干戈却很严肃,冷眼望着他,「我怎么知道你在甦醒过后,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后,会对我做什么事?攻击我就算了,你说不定会因为我没有杀掉你而乾脆逃跑,然后跟艾努维卡一样,在不知道多久之后想办法来刺激我杀掉你。」 罌粟只是看着他,只是保持着那抹笑容,「干戈......在你们很小的时候我教过你们绳索的技巧,你应该知道,这种绳结我不用一分鐘就可以争脱掉了?」 干戈看着他,眨眨眼,「我知道。」 「嗯哼,」罌粟看着他,就好像在等对方有什么动作。 但等了许久,干戈只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坐着,并没有要替他解开的打算。 这时罌粟才想到,当时在教他们时,他似乎说过一句话,「......一般的绑架有可能,但我觉得以后你们当上杀手机率不高,除非有人想测试你们会不会想跑......。」 罌粟望着干戈盯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开心的大笑了几声,然后看向上方的天花板。 好一个干戈啊,他想。 空气沉静下来,两人都有了个空间可以思考他们往后的生活和命运。 其实,罌粟知道,他终究是最后的赢家,他终究掌控着这一切,他最害怕失去的一切。 玉帛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 虽然,最终也还是得靠她才可以得到今天这样完美的结果,而当然的,他最感谢的就是青志。 当时干戈的心志发展不乐观,他们俩人之间的感情也不乐观,罌粟向青志求救,青志一时也毫无头绪。但后来突发保守派事件,青志重伤,他灵机一动告诉了罌粟这个办法。这是让干戈能成功蜕变的唯一办法了。那晚,在干戈睡着后,罌粟让青志赶紧叫自己其它的医生朋友过来替自己医治,然后罌粟就让他赶紧离开了。 青志是搭着朋友的车彻夜搬离的。 「以后别再出现在干戈面前了,」自己当时是这么和他说的。 艾努维卡的计画,不就是让自己培训他们两个,然后让干戈杀掉玉帛吗? 所以从小到大,他们刻意让干戈在爱情、亲情当中严重失衡,让干戈羡煞玉帛,但也让干戈忌妒玉帛。 有了忌妒,就会有杀机,但是有了亲情,就会有爱意。 干戈会深爱玉帛,但也会痛恨她,玉帛从头到尾就是个表面的主角,暗地里的附属品。 艾努维卡或许才是这场骗局里的主谋者,他一开始大概觉得自己也会是个赢家。 但罌粟觉得,相较于自己,艾努维卡根本就逊色多了,自己才是真正的那个掌控者和王者。艾努维卡一生中对罌粟用了许多计,罌粟都中招,也输了,但这次罌粟却赢了,他打乱了艾努维卡的计画,没让干戈杀了自己。 抱歉了,艾努维卡,但你已经不是我的挚爱了。 回想许多往事,罌粟总觉得这一路以来,有输有赢,使计耍诈又要铺梗,路途遥远,身心疲累,但一切都很值得,最终只剩下他跟干戈,这样就够了。 他会永远佔有他,永远让他为了自己的一举一动而生气、而难过、而感激、而幸福。 他眨眨眼,有感而发的开口。 「你到底,是失败品还是完美的成品呢,干戈?」 干戈听了,只是望着面前的那扇窗。 「我虽然不知道教条的内容涵意,但是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因为我想要的,就只是你的爱和讚美而已,」干戈说着,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爱人诉说内心的想法,但他却已不再胆怯,「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也不会再让你伤害我了,我今天对玉帛做的事,只是给你一个警告,让你知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请别再让我有机会对其他人做这种事了,不......不对,欢迎你让我再做这种事,我会为了挚爱,成为最厉害的杀手。」 罌粟听着,保持着得意的笑容。 他当然不能让干戈知道自己对玉帛就只是一场骗局而已,至少现阶段还不能,因为他还想要罢占干戈对自己的佔有欲和醋慾。 罌粟看着他,点点头,「是啊,你已经变了,你不是以前的干戈了。」 「但是干戈,你真的好单纯,」他心想,「单纯到可爱至极。」 干戈只是冷笑,「希望你还喜欢?」 罌粟这才勾起深邃的笑容。 「当然喜欢,这就是我想要的人,」他说。 干戈当然是我最完美的成品。 终于完结啦~虽然字数是呈现一个直线爆表 杀手教条其实是狐狸自己很喜欢一本的小说,就是很喜欢这种心机攻(终于曝光了是为了满足自己想看? 其实一开始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让罌粟变成这样的人,过程中也一直在思考三人最终的结局和去向,但罌粟和干戈的结局其实早在一开始就定好了,反而是玉帛的比较困难一点(咦? 原先有打算要让玉帛直接领盒饭的,但后来想想,觉得那样好像不太符合干戈对玉帛又爱又恨的感情。儘管黑化,但我想干戈念旧过往与玉帛兄妹一场,也曾经爱过玉帛,且干戈的本性仍是善良的,所以还是会选择让命运去决定她的生死,而单从玉帛的角度来说,干戈没杀死她,对她来说也才是最大的悲剧,因为毕竟她最终是希望被干戈亲手杀死 总而言之,在此感谢大家的支持啊,之后还有几篇番外,再请大家多多支持囉 番外1 干戈的小心思 干戈一早就出门了,每天都是如此。 当罌粟醒来时,他叫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 「太棒了,」他说,开心又熟练的将束缚自己的绳结弄开,然后就像仰卧起坐似的坐了起来,开始解开脚上的套索。 这是例行公事,干戈出门,他就起床,然后像往常一样在房子里自由活动。 这有点搞笑,因为在以前都是他出门,然后孩子们在家里自己生活,等他回来。 现在全反了。 打开门,罌粟正想往厨房走去,但是今天不一样,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剎那,他却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好大一条,甚至整个人被吓到往后跌坐在了地上。 干戈刚从厕所走出来,一边用披在后颈上的毛巾擦拭着湿发,一边因察觉到动静的转头看他。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是这样偷偷爬起来的。」 「你不是出门了?」 「谁跟你说我出门了?」 干戈抽下毛巾擦了擦脸,然后不悦的看着他。 但是杀伤力不大,罌粟知道他也不是真的生气。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他笑着打哈哈,从地上爬了起来,故作无事的要继续往客厅走去,「我每天偷偷起床,你每天偷偷假装不知道,这不是我们之前的默契吗?」 但干戈出手拦住了他,「你要干嘛?」 「吃早餐啊,拜託,很无聊欸。你是要囚禁我,不是要饿死我吧?」他笑着回过身看向他,然后凑上前靠近他,「我死了你应该会很困扰吧?」他轻轻拍拍他的脸,露出邪魅的微笑。 干戈看着他阵子,往后退了一步,「我每天都有给你早餐,你不会饿死,回你房间去。」 罌粟见状只好叹一口气,「唉,真是,还真的没办法唬弄你呢。」 干戈看着罌粟一边摇头,一边插着腰往房间走回去,「干戈真的太严肃了啦,一点都不可爱。」 干戈斜眼看着男人晃悠进到房间将门关上,他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 对,这点他也知道。 他不可爱,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讨罌粟欢心,相较于玉帛,玉帛做点什么事都能轻易召唤罌粟开心的笑容。 其实在玉帛离开后开始,干戈就常常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和罌粟继续生活下去?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心态、两人的相处模式。 只剩两人的屋子里,他们天天都得面对彼此,不是得,而是只能。 干戈常常想着,罌粟本来就不喜欢自己,他在面对自己时,是不是每天都过得很痛苦?是不是内心其实不断在想着该如何逃离这里?以及,自己到底该如何得到他的喜欢和接受? 他有时会再次那出很早之前被他不小心发现的艾努维卡日志,看看他写到他发现罌粟是同性恋这件事。 但是其实对现在的事情都没有帮助,因为干戈就是不曾也无法从现在的罌粟身上感受到这件事。 他看着空荡的房子,心里无奈和孤独的感触也越发膨胀起来,他已经得到罌粟了,但他也不曾得到过。 驀然回首,他才认清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敌人其实根本不是外人,而是自己。 就算今天玉帛不在了,他也依然得不到罌粟的喜欢。 也是......这又不是选择问题,又不是另一个选项消失了,罌粟就一定会选择他,这点他以前确实没有想到过,他以为只要他把对手消除掉,罌粟就别无选择了。 不过显然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的如他所意。 但是,他也不想放他走。 干戈走到厨房,将麵包和水果都拿齐,便走到了房间去。 「嗯,早餐,」他说,并将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 接着,他就准备直接的走出房间。 但这次换罌粟叫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干戈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练习啊,明天有个任务。」 罌粟看着他又想离开,便继续出声,「我知道啊,但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平常都会餵我。」 「......那是因为你那时候被绑着,」干戈露出你还好意思说的表情瞪他,然后转身走出房间。 罌粟只是看着干戈离去,对着为敞开的门大叫,「你没有把我绑起来,我就要跑走了哦!」 然后他就静静坐着,看着那半开的门。 果不其然,过没多久,罌粟听到外头传来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然后接着就看到自家的小可爱再次出现在房门口。 男孩脸上带有不情愿和无奈,来到罌粟身旁「顺从的」将对方绑了起来。 罌粟笑得很开心,像是赢了一场游戏似的。 对方被绑起来,干戈也只好留在这里先餵了他早餐才离开。 「练习时要小心,」干戈临走时,罌粟补充说了一句。 干戈却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拿着垃圾走了出去。 罌粟说得没错,其实干戈一直都知道他会在自己出门时将绳索解开,并在屋子里自由活动。 但是他从来没有戳破过,因为他也不想戳破。 罌粟说得对,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而说破了这件事,就好像打乱了两人原先可以一起和平住在这屋簷下的寧静,干戈本来就不是真的要囚禁罌粟,而是想他选择自己一起生活,所以自然会允许罌粟在屋子里自由活动。 而囚禁他的这种行为,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只要回家时看到罌粟仍被绑在床上,就好像不曾离开过一样,让干戈觉得罌粟真的没想反抗自己,自己是有机会真的得到罌粟的。 每每在他出完任务的回家路上,他总是会想着,说不定自己回家打开门时,里头已经没人,罌粟已经逃走了。 他总是这样想着,但这件事却从来没有发生过。 干戈也不知道,这样对他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其实根本是坏事?他也不懂罌粟为什么明明可以轻易离开这里,他却从来不逃走?虽然自己确实就是用这种方式想测试对方是不是会想逃,但是他还真没想过,罌粟竟然没有逃。 因为有时候,他会有那种乾脆早死早超生的想法。 与其要让两人都这样痛苦的牵制着彼此,自己也杀不了他,罌粟乾脆就逃走吧?反正早晚都是会痛苦一回,罌粟怎么不乾脆点的离开他,让他早点绝望,早点习惯? 干戈看着被打中红心的靶在空中晃动着,他握着步枪的双手,一起垂落在身前,头也沮丧的滴落下来。 如果是玉帛......她会怎么做? 夜晚,孤鸟鸣叫,干戈躺在床上,双手抓着被子,两眼瞪着天花板,却始终无法入睡。 他没有和罌粟睡在一起,他原先的房间从罌粟受伤被自己关在里面后,就变成罌粟的了,所以他是睡在罌粟以前的卧室。 而且也是在搬进来住后,他才发现,原来在这房子里的每个角落和每个房间,都有监视器。 而萤幕,就是在罌粟的房间里。 曾经进来这里时,他都没有仔细注意到过,是在整理书柜时才意外发现的。 那男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控制狂。 而且羞耻的是,干戈想到自己以前曾在房里做过的私密事,罌粟应该都看到了。 也因此,罌粟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感了。 自己幻想着他的自慰与手淫,在床上因性幻想的满足而扭动呻吟的姿态,罌粟应该都看过。 在夜晚的寂静里突然回想起这件事,干戈觉得一阵羞耻与尷尬的从床上弹了起来,焦躁的低头将脸埋在双手中。 罌粟一直都是这间房子里的皇帝,干戈不曾忘记过,正这么想着时,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以前生活时,罌粟有时会突然对自己很殷勤,或是对自己特别好、特别热情,干戈想,抬头紧盯着书柜后方的监视器萤幕画面。 该不会,那些正好是罌粟看到自己某些行为后,对自己的回报吧? 他脑洞大开的突发奇想。 因为看到了自己在嘿嘿嘿的自慰或是手淫,罌粟觉得得到自己递交的取悦,所以隔天就会对自己格外好。仔细回想,玉帛之所以能这么备受罌粟疼爱,有一部分就是因为她交出了自己的身体对吧? 我真是天才啊,干戈想。 罌粟这么喜欢玉帛,那你自己有个很强大的优势啊,那就是巧了,自己长得还真像玉帛啊。 俗话说,无鱼虾也好。 既然找不到渔,那他找虾也可以嘛! 干戈想着,自己觉得超有道理的用拳头捶在手掌上。 如果,罌粟真的是同性恋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自己吧? 干戈难得觉得自己身上居然会有几点优势,性别、长相,这都是自己的优势。 罌粟离开了这里,要去外面找到另一个跟玉帛长得很像的人,干戈有自信,除非他找到了玉帛本人,不然,他绝对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像自己长得与玉帛如此相像的人了。 而且自己有的加分是,自己还是他喜欢的男生。 如果要让罌粟不离开这里,这肯定是唯一的办法了吧?干戈想。 好,明天就去找卡门姊姊,跟她请教性爱技巧,嗯。 番外2 受宠若惊的罌粟 夜晚的空气很冰冷,但罌粟还没打算鑽进被窝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他正坐在床上,让被子盖在自己腿上,并静静的看着外头窗户。 他其实应该被绑着的,但他自己又挣脱了。 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磨痕,其实他该让干戈看看这些痕跡的,但他从来没有。 相较于以前让对方至始至终都在意,罌粟这时反而小心翼翼了起来,只想呵护对方这点脆弱的心。 为了因应自己不断磨断绳子的模式,罌粟之前甚至趁着某一天干戈出任务时偷偷跑了出去买好几条绳子自己先预备好着。 虽然很智障,但罌粟也乐此不疲,因为他就想知道干戈打算跟他玩这个绑架扮家家酒到什么时候,况且,干戈对他也不是真的很严格和戒备,所以他也想藉此再好好的观察看看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外头的月色腻了,他俯身到一旁的床头柜拿出他的日记本开始记录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在给别人写故事一样,用着平凡的语调记录下这一切。 或许对他来说,要他好动又追求刺激的性格来忍受这些生活是有点太枯燥乏味了,但他却也意外的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享受。 闔上本子,他将东西收好,关上了灯,窸窸窣窣的正式退进了被子里,周围的生息才又安静起来。 许久,也正是准备进入弥留之际时,他隐约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吸引他又强迫性的将双眼睁开。 外头也是黑的,所以他看不到什么,但从声音和味道判断,他知道干戈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干戈?」 他模糊试探的开口。 明明还没怎么睡着,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哑滞了。 干戈在黑暗中没有回话,也或许有,只是太小声了,罌粟没个留神错失了仔细聆听的机会,但男孩已经来到他的床边了。 「怎么了?」他问,就好像以前的生活一样,就好像干戈只是睡不着跑来找自己一样。 干戈爬到了罌粟身边躺下,像隻小猫似的蜷缩在他身边。 罌粟倍感问号,看着孩子乖巧温顺的模样,皱了一下眉头,就将左手放在对方的头上。 「你是怎么了?」 干戈的脸其实很红,但因为周围太暗,所以罌粟没有看到。 干戈早上问过了卡门很多事情,但没想到卡门压根没有想教他什么床事技巧,反而是要干戈先去找罌粟撒娇。 「相较于床上运动这种事,我很确定,你主动去找罌粟撒娇的话,他会更开心,他不是那种会图别人身体来满足慾望的人,」她说。 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卡门在心里想。 干戈将双手依偎在胸前好一阵子,缓缓伸直了手环过罌粟的胸膛,将左手小心翼翼的放在他胸前上。 感受到孩子突如其来的触感与温度,罌粟是紧张到甚至连呼吸都自动停止了。 干戈还在懊恼着,不知道该如何撒娇。因为,他以前不曾撒娇过,也不曾主动对别人释出爱意过,也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已经在撒娇了。 无知的行为总是自然得致命,干戈微微低着头就静靠在罌粟的左胸膛旁。 男人闭紧双眼,深怕自己的心跳声会大到让对方听到。 干戈的失常主动反而使他手忙脚乱又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感受到自己放在对方头上的手有些颤抖,罌粟只好赶紧将手收回,然后小幅度的将身体往右边移一点,不想离干戈太近。 干戈查觉到对方的退离,抬头看他。 罌粟察觉视线,也微微转头看他。 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罌粟能看清对方的面庞。 他依然俊秀,还带着小时候如娃娃般灵动的大眼,他的那双眼和玉帛很像,但没有玉帛过于奔放的热情,而是增添了一点内敛的忧鬱。 他凝视自己的双眼很哀伤,似乎也有点受挫。 罌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挪开距离的行为伤害到了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赶紧开口,「我只是觉得贴在一起怕你太热睡不着。」 干戈沉默,收拾视线,又微微低下了头。 「我又没说什么,」干戈小声说,使得罌粟不安的嚥了一口口水。 听到这句话,以前对干戈迂回不直率的发言方式之体察能力才重新啟动。 罌粟知道干戈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指干戈已经误会了自己退离他的行为是因为不喜欢他,而干戈也误会自己说不是那个意思是误会自己在狡辩安慰他。 在干戈不断困禁自己的这段日子里过得实在是太被动了,罌粟怪罪自己实在是太享受被干戈如此在乎与佔有了,怎么可以让呵护干戈敏感心思的能力退步? 「不是不是不是,」罌粟急忙说,伸手上前摸摸他的脸,「我真的是怕你睡不好,你明天还要出任务呢。」 干戈感受到对方用大拇指抚摸着自己的左侧脸颊,眨眨眼,便撑起了身子退下床,「你说得对,那你早一点休息吧。」 说完,孩子就像是要逃跑似的,一溜烟就鑽出房门去了。 罌粟见他想逃,本想伸手抓住他,但干戈的动作利索,跑得相当快,更何况罌粟当下还在懊恼自己伤害对方的行为,一时来不及反应。 看着黑暗之中,敞开的门框印出外头更黑的房间,罌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坐在孤寂的房间里低着头懺悔着自己的过错。 早晨,罌粟再醒来时干戈已经不在家了,他听到外头远方有细小的声音,猜测是卡门在外面。 「早安啊,罌粟,干戈让我把早餐送过来给你呢,唉呦,不过你都自己挣脱绳索了,还要我过来干嘛啊?真是的,好好笑。」 罌粟顶着一头乱发,掛着无奈的微笑凝视卡门走过来。 「这是我和干戈的小游戏。」 「嗯?」卡门看他。 「我假装被他囚禁,他假装不知道我挣脱,我们都在讨彼此的欢心。」 卡门笑了一下,坐在床边,「是啊,他在用他的方式给你自由,他也不是真的想要你被困在房间里吧?」 罌粟用手压在头上,将乱翘的头发都往后拨,头发意外乖巧的躺在头顶,卡门看着,暗自期许自己也想要这样听话的发丝。 「干戈昨天很怪,」罌粟说,伸手拨下麵包沾了旁边的奶油,塞进嘴里,「昨天晚上突然跑来找我,窝在我身旁。」 卡门挑挑眉,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罌粟很敏锐,笑了一下,「你知道他会这样啊?」 卡门耸耸肩,「我该跟你说吗?干戈之前来找我商量了什么。」 罌粟看着她,「商量什么?该怎么整我?让我彻夜难眠?」 「哈哈哈,你觉得干戈是这样的人吗?以你以前对他的了解,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来找你是想干什么?」 「了解?那我猜想他是想来......哇靠,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 「哼,」卡门哼笑,「罌粟,他那么喜欢你,你觉得他还能干嘛?」 「你是觉得他会想跟我撒娇?干戈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他喜欢我很久了,不曾对我撒娇过。」 卡门摆摆头,从床边起身,「看你囉,」她走到门边准备出去,「啊,对了,差点忘记跟你说,干戈昨天来找我是想问我该怎么做爱,那个,你对他从小的性教育很有漏洞哦,记得再教他一下。」 罌粟看着卡门瀟洒的走出房间关上门,被惊傻在了原地。 「欸,不是,那你有没有乱教他什么啊?欸,卡门!」 番外3 终于坦承的爱 外头的雨下个不停,湿黏的空气沾在卡门的皮肤上,看着外头的铁门缓缓向上拉起,她转头看向一旁因为无聊而赖在自己酒吧里不走的罌粟。 「我要开店了,你快点回去吧?」 罌粟听了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回去。 在家里等得太间,他不只把环境都整个打扫过一遍了,甚至还在卡门那替她把酒杯都洗过一次。 其实,就这种程度来看,应该只是她在舒洩心里的焦虑。 担心干戈是不是在任务中失误了,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担心他是不是被抓住了......等,尽是些不好的事。 虽然都到这些日子了,干戈早该学会独当一面了,换作是当时的自己,艾努维卡这时早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而自己已经在外独自接任务、计画、执行。但是现在自己还在他身旁,还看着他的生活,果然免不了还是会焦急和担忧。 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爱人。 也说不定干戈是在外面有了新欢,会不会是遇到其他更帅气的男人,抑或是充满魅力的女人?然后干戈就对方跑了,丢下自己一人。 罌粟坐在沙发上看着时鐘一分一秒的弹跳着,心里总有个鼓棒在槌击大鼓似的,不断地敲打着心室发出砰咚的声响,回旋在寂静的客厅里。 他终于开始体会到家庭主妇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威力,一个小如头脑的脑袋,却有如浩瀚宇宙般的想像力。 「嘖,是怎样......?」 罌粟烦躁地从沙发上起身,在电视机前徘徊起来。 过上不久,他听到外头的门边有些声响传来,便转头查看。 等了更久,才看到门被推了开来。 干戈步履蹣跚走进,腰向前微弯,右手正扶着自己的大腿处。 罌粟见状便赶紧走上前去。 「你受伤了?」 干戈摇头,「只是被陷阱划到,是铁丝。」 罌粟蹲了下来,在他右腿处查看。 「怎么弄到的?是被追吗?」 「对,委託人有诈,想反杀杀手灭口。」 干戈说完,加剧了原先就重喘的气息,闭紧眼睛晃了晃头。 罌粟察觉对方的举动,上前扶住他,「你失血过多了,伤口很靠近大动脉,」罌粟搂住他的腰,正琢磨着或许自己该直接抱起他还比较快,「你能继续走路吗?干戈。」 但干戈没回话,只是从一开始因头晕晃了几下头后,身体开始不自主的摇晃不稳。 罌粟见这情形,就没再犹豫了,双手一摆,将干戈打横抱起就往卧室走去。 当干戈醒来时,罌粟已经坐在床边有些疲惫恍神了,正一个劲的点着头半打盹。 干戈看着眼前的人阵子,又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的腿,然后环顾了下四周。 医生刚来过,他知道,闻味道就晓得了,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熟悉,却也称不上什么。 因为一剎那他以为青志来过。 罌粟听到被单和床褥摩擦的声响,抬起头就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你醒了?好一点了吗?」 干戈看着他,开口正想说,「你又自己挣脱绳子了?」但却马上选择闭嘴。 改口道,「你这么累就不用待在这里了,我没事。」 他的语调有些轻柔,但有些哑稚,就像小女生在说话似的,这或许是一种撒娇。 罌粟看着他,「受伤的人就逞强了,看了真不舒服。」 干戈听了只好点点头,难得如此顺从罌粟。 空气里呈现一片死寂,两人昨晚夜里尷尬的纷争后遗症迟到而来,也不知是谁先想起这件事的,很大的概率是干戈,但那种尷尬会蔓延,也会传染,罌粟本是笑笑的,在察觉到这份尷尬后,便加深了笑容,上前摸摸他的脸,「我有做酪梨蛋沙拉,我拿来给你,」说完,便走出了卧室。 干戈馀光瞄着他离去,才放松了洩了一口气。 自卑感和挫折更晚而来,他突然懊恼起如果罌粟是和玉帛处在一块,这种尷尬感或许就不会发生。 罌粟会不会更加厌恶自己?他想。 「我给你加蜂蜜,我记得你以前这样吃的时候都特别开心,来,」罌粟回到床边,把碗递给了他。 「原来你有发现?」干戈下意识的回话,然后有些讶异的看他一眼,赶紧装没事的低下头开始进食。 「当然发现了啊,那么明显,酪梨没味道吧?加了蜂蜜吃才会觉得好吃,这点跟我还真像,」罌粟说着,上前替他将头发拨开眼前,「你一向都不挑嘴,就算是不喜欢的东西塞到你手里你都还是照吃,但吃的时候是面无表情,还是会有吃足的笑容,其实很明显,一直看着你的话一下子就会注意到这种小细节了。」 干戈听了一顿,一直看着我?他想,然后有些窃喜的勾起一点点嘴角,塞了一口酪梨进嘴里。 罌粟看到他又露出那样难得的笑容,却不知他是因为自己的话而笑,还是因为酪梨上的蜂蜜? 「观察一直都是培养的基础,没有了解就无法拟定计画,还真是累人,不过,你以后也会理解这......算了,也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去找属于自己的徒弟呢?」尾音有些颤抖,虽然罌粟刻意用玩似的口气在说这件事,但却是在隐忍恐惧和不安,他突然后悔起自己怎么扯到这个话题,好端端的,偏要去勾起自己心里的焦虑。 没想到,这时旁边突然传来铁叉子敲到瓷碗盘的声响,吸引罌粟的视线。 干戈一手仍捧着碗盘侧边,一手拿着叉子靠在碗边,鼓起的双脸停止了咀嚼的动作,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容,而是有些愤怒的瞪着前方墙壁。 罌粟凝视他,也收起了原先开玩笑的笑容。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了?」 「你知道还说,」这是干戈第一次回嘴罌粟。 「想不到你还会这样跟我说话。」 「是你逼我在先的。」 罌粟悄悄叹了一口气,开始察觉到这个游戏已经快失去趣味了,尽剩下些估躁乏味又令人焦躁不安的负面情绪。 他始终不向干戈表明自己心意,其实图的就是一个乐趣,想看干戈还能跟自己玩这种囚禁扮家家酒到甚么地步? 表面上是捉弄干戈,但实际上是罌粟自己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掌控权,更害怕失去爱人。 他怕知道真相后的干戈会因此怨恨自己,害怕干戈会因此惧怕自己,更糟糕的是离开自己。他也不想和干戈有新的进展,他只想要继续掌控一切,因为两人之间的关係一旦改变,一旦有了新的突破,他就要重新面对新的风险,任何一个突发事件都会诱惑勾引走干戈,也可能会让干戈离开自己。 他只想要像以前一样,让单纯无知的干戈被自己控制,被自己掌控,永远属于自己,只在乎自己。 哪怕让干戈一直为了让自己留在身边而如此囚禁自己,让干戈永远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的心意,只要干戈还在自己身边就好,罌粟原先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时间在推进,环境本就在改变,从玉帛离开后开始,一切早已经不一样了,干戈会自己出去出任务,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计画,一切早就不是以前了。 更没想过,不知双方心意的情况,最终换来的却是无限的猜疑、不安,以及相互伤害的疼痛。 干戈嚼了几下生菜,嚥下那口沙拉,「非要有一天我杀了你,你才会满意吗?」 罌粟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答案肯定是否定,但罌粟却不想在这样拙劣的气氛下跟干戈坦白感情。 他阅女,不是,他阅人无数,还真没有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跟别人告白,更别提对方还是自己想认真对待的心上人。 但他现在别无选择了。 「干戈,老实说并不是的......。」 「那不然呢?你只想要活着找到玉帛?」 「不是,我不爱玉帛,」他只能先坦承这个,这个要他说出口很容易,「我从来没爱过玉帛,我一直瞒着你们两个这件事。」 干戈斜视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你最好把话好好跟我讲清楚的表情。 罌粟看向他,突然勾起笑容摆摆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看着我,干戈,你已经对我失去耐心了吗?」 干戈没有回话。 「我对她或许有友谊或是亲情,但那种东西对我来说等于是不存在,在艾努维卡死的时候,这种感情已经从我身上背他的死亡一起带走了,所以要我亲手杀了任何一个朋友或是家人,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 「那你为甚么不杀我?」干戈冷言问道。 罌粟气笑,「你怎么这么单纯?这么委婉的暗示性话语你都听不懂吗?」 「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 干戈说得理直气壮。 但却把听的罌粟直接给逗笑了,他真的很可爱,老天。 算了,看在干戈如此难得的跟自己闹脾气,也算是个特殊氛围了,罌粟也不想多做坚持,上前把干戈腿上的沙拉拿开放到一旁床头柜上,然后将椅子拉近床边,用双手把干戈的脸强迫转向自己。 干戈虽然生气,但眼里更多的是不安,罌粟的心里泛起了涟漪般的心疼,他知道自己一直都亏待干戈,让他在不安中成长、生活、恋爱,而这都是自己的诡计所害。 男孩现在仍然清秀,甚至依然有点青涩,虽然双手沾血,但在罌粟的保护与玩弄之下,他依然洁白如纸,不如他人那般邪恶与娇柔造作。 他的心依然停留在自己身上,这就是罌粟每天活下去的唯一目标。 「干戈,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坏,也可能会因此讨厌我,但她被我利用了。我当时只是在利用她,因为我很重视你。」 干戈摆首,「我不会讨厌你,」他感受到罌粟捧着自己双颊的手,伸手上前抚住他的手,「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罌粟轻轻笑了一下,「真的吗?哪怕,是我害你们兄妹二人关係变差,是我想方设法让你讨厌徐玉,是我介入你们两个,你都不在乎?我自知自己做了很多坏事,所以我才不敢跟你说清这些事。但那是因为我在乎你,我不想让你离开。」 干戈拾眼看着罌粟的胸膛,从小到大的过往飞逝而过,以极高的速度在他脑子里奔流,细节很多、事件很多,但干戈却觉得脑子一胀,也不晓得是想逃避这些事的责任追究,还是不敢去构想背后深不见底的阴谋?他叹了一口气闭上眼,无奈开口,「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对过往已经倦怠了,不想再回忆它们了。」 罌粟轻轻蹙着眉,用拇指抚了抚对方细腻的皮肤,眼前歷经了最多事的男孩,看上去已满身疮痍。 不过既然是他亲手把干戈折磨成这个样子的,罌粟当然是永远不可能放手了。 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以吻贴近他。 干戈查觉到不曾在他和罌粟之间出现的过近距离,有些讶异的抬起头,罌粟正巧吻上他。 等了十几年早该相触的唇瓣贴近,早该得到彼此回应的心相拥,罌粟吻过百人,却没有一次像现在如此让他激动难耐。 他伸手抚上对方的后脑勺,像在呵护一朵脆弱的白茉莉一般的捧着,他不想伤到他,他对自己来说是多么的宝贵? 干戈伸手抵在罌粟胸膛上,小心地在两人之间取出一点距离,凝视对方阵子后,冷色的突然别过头,一本正经的继续吃饭。 罌粟有些讶异,他知道干戈一直都喜欢自己,但这反应是一个人在和心上人温存时会有的反应吗? 哇操,该不会,干戈这小子早就对自己移心别恋吧? 该死的,自己就不应该让他天天单独去执性任务。 但没想到,干戈吃了几口沙拉后,却突然开口,「感觉这么幸福会遭到报应,」他小声说,又吃了一口酪梨,「要分次来才行。」 罌粟顿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好,分次来就分次来。」 干戈的过往确实不堪,也很难熬,但他最终也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也就是成为某个人心里的唯一。 他从小到大吃了多少不平衡的苦?为了他人的慾望与愿望,遭受没有经过他同意就要承受的灾难?截至到此的人生,他不曾要求过这个世界给他像玉帛一样不用开口就可以得到一切的生活,只求有人能对他有求必应,开口多次,落空无限次,现在,才换得一次的回应,但是没关係,那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