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童话》 01死去的魔王 01死去的魔王 这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王座上的男人,有着极为俊美的脸孔,彷彿用画笔细细描摩而成,是的,高阶魔族大多生就一张足以魅惑眾生的脸,不然怎么说恶魔能引诱人心呢?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魔王。 乌黑的彷彿黑夜织就而成的长发倾泻而下,长年不见天日的肌肤苍白到将近透明,更衬托出一双眼瞳鲜红如血,他端坐王位,姿态高傲而间适,空气中慢慢渗出隐隐的威压,他嘴角掛着轻慢的笑意,连动一下都懒。 魔王狱焱,他们此次讨伐的对象。 然而那双血玉似的眼瞳并不看着他,而是他前方的人,一个拥有一头灿亮金发、阳光气息的勇者,配着被命运眷顾的黄金之剑,一身鲜活的锐气,这样的人,又是他们之中的领导者,自然能得到魔王的注视。 至于他,只是勇者身边的一个同伴,帮衬着勇者而已。 「祺!你还楞着做什么?快点摆阵阿!」勇者的另一个同伴,一个身材火辣的红发少女,面露不耐的催促着。 「喔......喔。」像是被突然吓到,祺抖了一下,赶紧拿出施法用的光之水晶,开始唸咒。 「哼,要不是阵法需要固定的人手,哪需要你这种废物阿。」见他总算进入状况,红发少女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同样举高自己的法杖。 看了看周围的伙伴,除了作为剑士的勇者以外,包括狂战士、弓箭手、魔法师都已经就定位,至于他,就只是个凑数用的光明巫师,因为阵法需要五个人才能开啟,才被拉着一起走上了讨伐魔王之路。 因为过于可有可无,祺又将目光悄悄放到了魔王身上,他从没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与年轻英俊又充满了阳光活力的勇者不同,魔王狱焱就是为了彰显黑夜而生,那双传说里鲜血铸就的眼瞳在他看来,就像红色的宝石一样鲜艳夺目,闪烁着傲慢的色彩。 而魔王显然并不想要让他们这么顺遂,他站起身来,身后的披风无风自动,就像浑然天成的翼翅般,他轻松的跃到空中,一记范围极大、闪着电光的黑魔法就扫射了过来。 「阿!快、快防守!」眾人如临大敌,一边费力抵御维持阵型,一边还不忘拿出自己的武器攻击魔王,就这样你来我往数个回合,阵法明显起了效果,魔王的魔力越发减弱,终于被他们成功的牢牢困在阵心。 ......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了,魔王连那几下挣扎都有种懒洋洋演戏的感觉,而且他总隐隐有股异样感,这魔王的实力似乎远胜于他们这个小队?祺有些困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安静地看着勇者衝向被他们的阵术困住动弹不得的魔王,而后,一剑穿心。 这是在魔王城堡的主殿上,理应没有阳光会照入,然而勇者本身便是一道金色的光,自头发到宝剑,都璀璨的让人移不开视线,当然这并不包括他,祺侧过头,目光扫向面上透出红晕的红发少女,忍不住感叹了下勇者的魅力无边。 据说作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魔法师,名为露的少女在遇见勇者之前,可是高傲嚣张的恶名远播呢。 勇者拍了拍手,露出灿烂的笑容,拔出了宝剑,高高举起剑,剑尖还滴着深色的血珠,勇者喊道:「诸位,我们成功了!」 在他身后,魔王颓然倒地,看着那双血色的眼睛慢慢闭上,祺突然想起,自他们衝入主殿到现在,魔王也不过开口说一句话罢了:「既然是为了讨伐我而来,就让我见见你们的本事吧。」 蹙着眉头想了想,祺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不过他的想法并不重要,眾人已经一边欢呼一边衝了上去,簇拥着勇者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伊洛斯,你好厉害阿!」 「本来以为这个魔王很难缠,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一定要好好庆祝!」 狂战士库特是一个棕发男子,身材高壮,在他们之间一直都是扮演打前锋的角色,虽然看上去孔武有力,但他其实相当仰慕勇者,此刻更是面露崇敬之色,在一旁附和。 弓箭手玛西卡则是个看上去爽朗但粗中有细的女子,在这趟旅途中帮助他们避开不少危险,她对于勇者有着姐姐般的保护慾,只见她开心大笑着,自腰间解下一壶酒一饮而尽,一边也不忘顺便查探了下眾人的伤势。 至于勇者,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大殿后方布帘走出的女孩身上,与艷丽的红发少女不同,女孩的气质高贵,月光般银色的长发下是白净的无暇肌肤,碧绿的眼睛如湖水般寧静温柔,她小心地绕过地上的血跡,优雅地向勇者致谢:「你们是来救我的吗?多谢你们。」 公主菲雅,他们举国上下最贵重的珍宝。 勇者的视线完全胶着在菲雅身上,闻言赶紧回礼:「这是我等的荣幸,公主。」 大概是第一次嚐到被忽视的滋味,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咬着牙,对着菲雅公主露出怨毒的目光。 勇者似有所感,回头看了露一眼,她立刻挤出甜甜的笑,于是勇者又转回头,继续对着菲雅嘘寒问暖。 露显然一股子气没处发,又瞥见了祺,登时一杖挥了过来,骂道:「还愣在这干嘛?去帮我们的公主殿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 虽然少女并没有修习武术,但魔法杖打到身上还是有些疼,祺眨眨眼,也没说什么,乖乖的走到布帘后方查探。 在那后方正是囚禁公主的房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公主放在这里,但原本的吵嚷声被帘幕阻绝,似乎也安静许多,祺松了口气,稍微整理一下,便又走了出去。 一片寂静。 与走进去前的样子完全不同,主殿空空荡荡的,除了魔王所在地血跡斑斑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而殿上原本用来照明的海明珠已经被拔的乾乾净净,只剩下无法轻易拿走的基座宝石,原本明亮的主殿霎时昏暗了不少。 ......看来,他完全被遗忘了呢。连宝珠都记得搬走,却完全不在乎他,祺想笑,但扯了下嘴角,又感到更深的茫然。 要抵达魔王所在的城堡需要经过重重难关,不管是兇猛的魔兽或是遍地的机关,显然都不是他能靠自己力量单独离开。 正在祺冥思苦想着解决之法时,突然莫名的打了个冷颤,一股异样之感随即袭来,他愣了下,下意识往地上的魔王尸体看了过去。 魔王依旧安静的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而那俊美的面容被披散的黑发遮住,瞧不清楚。 祺小小的叹了口气,故事里,勇者永远是胜利的那一方,就可惜这只魔王了,生的那样好看,活的却是那样短暂。 祺站了起来,走到魔王身边,反正他暂时是被困住了,既然无事可做,不如把魔王拖去埋,让他入土为安。 「噗......啾嚕......」 细微又古怪的声响自地上传来,祺僵了僵,方才魔王好像动了一下?但这怎么可能,魔王还血肉模糊的躺在那呢,祺不相信的揉揉眼睛,又仔细的看了过去。 遗憾的是,这并非错觉,如果本来只是微小的抽动,在被他发现后,这动静就变得明目张胆,被长剑贯穿的胸膛以及大大小小的伤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癒合,宛如恐怖片的画面让祺的脸色惨白,吓的跌坐地上。 魔王慢吞吞的坐了起来,随意的伸展四肢,又活动了下颈骨,发出喀擦喀擦的声音,那双血红的眼瞳,也随着他的清醒,直勾勾的朝他看了过来。 「呵。」魔王狱炎微不可察的笑了声,他走到祺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看来你被拋弃了呢,小可爱。」 迅速掌握情况的狱焱伸出白的接近透明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相当修长,如同上好的艺术品般,挑起了祺的下巴,笑着说。 02杀不死的魔王 02杀不死的魔王 「嘎嘎嘎!」 「喂!别啄我!」 立于地面的巨鸟昂然抬头,鄙视的瞧了祺一眼,牠一身金红交杂的羽毛,看着威风凛凛,相较之下,生的白白净净的祺就显得弱不禁风。 他无奈的蹙着眉,继续艰难的进行投餵工作。 没错,魔王狱焱并没有杀死他,相反的,给他派发了新的工作──养鸟人。 「恰好最近负责饲养比古的僕人失踪了,就由你来顶替吧。」狱焱说的轻快,一点也没考虑过,就以身形的落差,他可能看起来比饲料更为可口的危险性。 别的不说,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僕人,应该是被吃掉了吧。 祺苦着脸,想起当日的情景。 魔王的手温度很凉,凉的很像死人,搭配那带着邪气的俊美面容,更显得惊悚。 但或许是因为惊吓到极点,反而显得异常的平静,祺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魔王,脑中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某些画面,如蔓生在阴森棺槨上的妍丽花朵,眼前的男人也是同样,既危险又让他忍不住凝视。 「这般紧盯着我,可是别有所求?」魔王倒不介意被这般赤裸裸的热烈直视,反而微偏过头,饶有兴味地问道。 「你、没死?」被魔王一打趣,祺总算回神,想起自己该说的台词。 「明知故问,我现在不就站在你面前吗?」魔王懒洋洋地说:「我的公主跑了,不如你来替代一下?」 「别、别胡说八道!」祺抬手拨开魔王的手指,狼狈的后退一点距离,站了起来,虽然与魔族普遍的高大身材相比,他还是比魔王矮上一截,但至少姿势不像方才那样被动而曖昧。 「小朋友,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上阿。」魔王低低一笑,全然看穿祺的虚张声势,又朝着祺更进一步:「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是祺,你、你别再靠近。」眼见魔王不断逼近,祺一个紧张,居然下意识地发动了攻击巫术,怀中的水晶霎时光芒大作。 祺发出惊呼,他还不太擅长控制巫术,就在此时,魔王的嗓音低沉响起:「小心。」 随即,是带着冷冽气息的怀抱,或许因为方才才与勇者等人进行战斗,那气味中又夹杂浅淡的血腥味,但祺无法分神思考太多,他的注意力都在他们此刻的姿势。 恶名昭彰、令人们闻风丧胆的大魔王狱焱,正将他牢牢拥在怀里。 「祺阿,你这巫术真不到家,别说伤到本王,一个没弄好,你可就先炸死自己了。」高大的魔王垂下头,乌黑的发丝如丝缎,搔弄着祺的后颈,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而那醇厚的嗓音更像是贴着耳畔响起,直抵灵魂深处。 「......」被应该是敌人的魔王这样说,不知为何有些羞耻感,祺再度挣扎了起来:「放开我!」 「艾尔特!」魔王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放开了祺,又扬声呼唤。 随即,一个满头白发,衣着笔挺的老先生突然自右后方的门边闪现,恭敬的对着狱焱行礼:「王,有何吩咐?」 好强大的魔力威压,祺脸色一白,再次深深体会魔王的深不可测,连一个老人家都有这般实力,那魔王果然不是能轻易战胜的存在。 「把比古给他养。」狱焱简单的做了吩咐。 事后,祺才知道那是魔王的大管家,作为统筹魔堡的人,自然实力非凡,至于他,放眼整座城堡。他大概是地位最低的人无误,就连这隻巨大的魔王爱鸟比古,都比他要重要许多。 而身为管家的艾尔特也对他很是嫌弃。 「肉这么少,塞牙缝都不够。」这是对于食物的评语。 「居然不会飞?那你要怎么照顾比古?」这是对于工作能力的质疑。 「......别吃我,我不好吃。」祺默默找了一条长长的竹竿:「我可以把食物绑在上面给比古吃。」 「哼。」艾尔特表情依旧严肃而不悦:「人类不该出现在这里,也罢,我就看看你能活多久。」 看着艾尔特离开的背影,祺摇摇头,又继续跟比古奋战。 自那日后,魔王狱焱便不曾来找过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那曖昧的举止不过是魔王的一时心血来潮,而他,也没有失落的时间,比起猜测狱焱的心思,他更需要专注在自己的目标。 作为一个莫名其妙掉入异世界的普通人,祺对这世界的认知,完全来自勇者一行人,当时他掉落在荒漠里,是大姊姊一般的玛西卡发现他,并且好心的帮他医治。 「王国代代相传打倒魔王的阵法,需要固定的专才,剑士、狂战士、弓箭手、魔法师,还有光明巫师,缺一不可,然而我们的光明巫师已经不幸离世,当务之急,是寻找填补的人手。」 「可是我、我只是普通人。」祺惶惑的说。 「对嘛,伊洛斯,找这种人凑数有意义吗?光靠我们四个就足够了吧。」露也立刻出声反对。 「露,谨慎为上,乖乖听话,好吗?」勇者对着红发少女温柔一笑,只见露艷丽的脸孔立刻泛出玫瑰红,低低应了声,不再看他。 「不用担心,我能看得出你身上的潜力,我们需要你,相信你也有这份善心,愿意为打倒万恶的魔王尽一份心。」勇者转向他,笑的亲切,然而紧扣着他双肩的手却异常用力,完全不容他拒绝。 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这是被强行留下了。 勇者导出他的潜力,用灿烂如阳光的笑容让他一步一步的学会使用水晶吟唱巫术,但在跌跌撞撞恶补着这世界的各种常识与力量使用技巧的同时,祺也发现自己的处境越发艰难。 伊洛斯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他擅长操弄人心,让这队伍中其他三人对他死心塌地,甚至故意对他格外温柔,引发那三人的不满,开始藉故欺负他。 明明如果伊洛斯愿意的话,也可以收买他的心,但显然,他在伊洛斯的判断里,并没有这种价值。 ──晨星指向的方向,会是改变未来的人。 在被恶意对待又跑不掉的某一天里,露不小心说溜了嘴,祺这才知道真正的原因,他穿越后所出现的位置,刚好印证了王国的预言,也让伊洛斯因此对他心怀芥蒂。 所以伊洛斯才藉着教导他的名义,故意让他一次次身受重伤,测试他的实力底限,再让玛西卡救治他,反覆循环,而所有的人都视若无睹,丝毫不将他当一回事。 自始至终,祺始终默默忍耐,冷眼旁观这一切。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他还是很清楚地记得,在遥远的现世里,他虽然不善体育,但却是年年书卷奖的资优生。 祺,或者该说他的本名,白京祺,即使样貌白皙瘦削,也有着固执的一面,即使一时落于下风,也绝不允许自己永远都是任人摆弄的小可怜。 如今他换了个职业,成为养鸟的僕人,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罢了,就连管家艾尔特的坏脸色也不过尔尔,比起伊洛斯一行人给予他的痛苦,不过九牛一毛。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寻找回归自己世界的方法。 祺首先发现了一个疑点。 魔王的城堡里,女性极为稀少,他曾思考过是否是因为魔族女性身材魁梧的原因,但当他实际看到婀娜多姿、艳媚惑人的女性魔族后,他的内心更加疑惑了。 狱焱对女性明显的不感兴趣,他也不曾在其他僕人口中听闻狱焱的花边故事,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掳走公主菲雅呢?若是想让公主成为他的新娘,那他随意将人安置在主殿里暂时歇憩用的小房间,也完全不合理。 这看起来,更像是方便勇者带走公主的做法。 虽然如此,但见不到狱焱,又只是负责餵养宠物的僕人,祺能被允许进入的地方并不多,一时之间,也无从找到更多线索。 然而,转机总在预想不到的时刻降临,十多天后,比古说话了。 「嘎嘎!你就不能变换口味吗?都吃腻了。」金红怪鸟依旧满脸神气,却突然说出他能听懂的语言。 「你会说话?」 祺震惊的瞪大眼,得到比古不屑的一瞥,充分表明牠一直都会说话,只是不想说给他听。 「食物都是由厨房特别提供,是针对你的体质量身打造,不能不吃。」 看着比古彷彿挑食孩子般任性的鸟脸,祺只好想办法哄着他:「不然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吃完正餐后,我找来给你吃?」 「哼!」比古小小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便说:「我要吃甜点,要你亲手做给我吃!」 「......」 莫名其妙接下烹製甜点任务的祺,又忙活了半个多月,总算折腾出能让比古一边吃一边开心喷火的美味点心。 「嘎!嗝!」总算心满意足的比古尾巴还冒着火苗,终于开了口:「你是第二个愿意做好吃食物给我吃的人类,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吗?祺思索了下,若说他最在意的,大概就是勇者一行人使出代代相传、能杀死魔王的阵法,也确实一剑穿心,却毫无效果这件事了。 「我想知道,杀死魔王的方法。」祺看着比古,慢吞吞的吐出疑问。 「嘎!笨蛋!魔王是杀不死的!」 出乎意料的,比古毫不犹豫的否决了他。 03别有居心的魔王 03别有居心的魔王 祺走在回廊间,神情有些恍惚。 他准备给比古的点心,其实偷偷参杂了酒,毕竟酒后吐真言嘛,换言之,大快朵颐的比古,或许很有成为酒鬼的潜力,而成果也确实不错,他得到不少关于狱焱的资讯。 魔王,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魔王,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当肉体的寿命到达极限,便会以特定之法再一次復生,如此说来,歷代的勇者所讨伐的,不就是同一个魔王?怪不得当初伊洛斯对那个阵法会如此有信心,因为他们所使用的一直都是同一套进攻模式,而且每次都会「大获全胜」。 这样子,就好似魔王是故意给勇者杀死一样。 怎么可能?这样做对他有好处吗? 就在祺专注思考时,一道黑影倏地笼罩了他,他警觉抬头,便看到狱焱张扬中透着魔性的俊美面孔。 「祺阿,想念本王了吗?」 惯常轻挑的笑声,祺瞪着眼,下意识后退,想跟魔王拉开距离,但就在他抬脚落地时,莫名的脚一滑,直接往后倒去,他伸出手挥舞,想抓点什么维持平衡,但魔王的动作更快,竟是瞬间移动到他身侧,一手将他揽入怀抱中。 「这地面不平,可要小心。」狱焱笑瞇瞇的扶住祺,笑得明目张胆。 「你是故意的!」祺脸一黑,立刻把抱着他的男人推开,重新保持距离。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跌倒,分明是这魔王动了什么手脚! 「不这样的话,要怎么跟你亲近呢?」狱焱大方的承认,又笑道:「看你的样子,已经很习惯这里了。」 「......魔王大人找我做什么吗?」祺深深吸口气,狱焱的话提醒了他,现在他面对的可是这一片地域的王者,就算在他面前总是不怎么正经,也不过是尚未露出锋利牙齿的猛虎,不能轻松看待。 「哎,你不需要对我这么防备。」狱焱看着祺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却是笑的更加愉快,那双红色血瞳在不经意间,总会流转出一股倨傲,好似面对的是被捕获的猎物,任由他为所欲为。 狱焱注视着祺,舔了舔嘴角:「毕竟,我若是想做些什么,你也无可奈何,不是吗?」 「不用紧张,那些人不知晓你的价值,才会随意丢下你,我呢,是不会伤害你的。」狱焱又道:「你可以相信我。」 相信?谜团是越来越多,又要他从何相信起?祺盯着狱焱,试着从那双惑人心神的眼里分辨出真情或假意,不过,正面凝视那带有魔性的面孔时,他才骤然发觉一件事。 勇者一行人的容貌在他心中已经逐渐淡去,反正未来也不会有瓜葛,祺向来懒得记住任何不相干的人。但是,一个月没见,狱焱这张脸的每个细节,他却是不曾遗忘一分一毫,就好像在久远以前,已经牢牢刻印在心中。 祺皱起眉,隐隐有些困惑。 「你,是故意留下我的?我对你而言,有任何价值吗?」 一开始,祺认为狱焱不过是心血来潮,才要他去养鸟,但如今狱焱的话语让他又有了新的想法,所谓的价值,究竟代表了什么?祺瞪视着眼前的男人,等待一个答案。 「这样热烈的看着我,本王可是会忍不住的。」说着调笑的话,狱焱的手却是毫不客气的抓起祺:「后园的花开的正灿烂,不如随我去瞧瞧?」 不由分说,狱焱直接把祺拖走,他的力道极大,虽然控制在不至于伤到祺的程度,但祺也无法抗衡,确切来说,他原本就只是普通人,就算学了几天的光明巫法,没有水晶他也无可奈何。 「放手。」好不容易等狱焱停下脚步,祺喘了口气,立刻果断的甩开狱焱,恼怒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儿僻静,适合独处。」狱焱笑了笑:「而且,可以确保没有人能听到我们说话。也就是说,就算你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过来。」 「......」怎么听起来好像反派专用的台词,祺无语的看着狱焱:「那喜欢安静的魔王大人,可以回答一下我的疑问吗?」 花园的花确实正在盛放,巨大的花朵色彩妍丽,枝叶繁茂,他们隐身其间,几乎不会被看到,眼前黑发的魔王似乎也感到放松,一脸悠哉。 「多养一个人类,也不是多大的负担,更何况,你完全符合那个预言。」 又是那个晨星指向的方向?跟这个预言扯上关係根本就是倒楣的意思吧,祺正要说话,就见狱焱突然欺身靠近他,魔王的动作太快,他连闪避的念头都还来不及涌起,就被按在一束粗大的花茎边,耳边传来独属于魔王低沉的嗓音:「祺,你想要杀死我吗?」 祺脸色霎时一僵,他才刚跟比古聊完,狱焱就找了上来,这意味着什么,不言可喻。 传闻魔王的强大在于他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在,在这片魔王的领土里,飞禽走兽,尽是他的耳目。 看来,这或许并不是夸大。 「我没有那个想法,只是好奇而已。」祺解释着:「如你所见,连王国寄予厚望的勇者团队都已经拋弃我,那我又有何理由要打倒你?」 「喔?」血色的眼瞳注视着祺,似笑非笑,似乎不怎么相信,但也没有生气,「那如果我告诉你,那预言真正的内容,在于你、可以真正杀死我呢?」 看着祺倏地大睁的眼眸,狱焱的红瞳漾出意味不明的光:「开玩笑的,不过,祺,若是想知道更多关于我的事情,不妨直接来找我。」 真的是玩笑吗?祺谨慎地说:「我想我应该无法轻易去找您。」 一个养鸟的僕人,怎么可能没事就去找魔王阿?但狱焱彷彿知晓祺的内心想法,很乾脆地说:「所以,已经习惯此地生活环境的你,是时候来我身边了,你的房间我已经准备好,喔对了,那贪吃的鸟居然可以吃到你亲手做的甜点,我也要一份。」 「......好。」 「那么,你就安心的留下来吧。」 祺眨了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两人距离得太近,就像在诉说着悄悄话般,狱焱纯黑的发丝时不时擦过他的脸颊,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神祕的魔王,有事情隐瞒着他。 然而,他感觉不到恶意,这个勇者口中万恶不赦的魔王,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伤害过他。 这又是为什么呢?打从他来到这世界、遇上勇者一行人以来,就不曾真正感受到善意,或许最初是有的,但也很快就消逝无踪,偏偏却是这个魔王,对他说:留下来。 假定他方才说的预言是真实,那或许,狱焱只是想要就近监视他,可是,祺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温暖?又或者,是因为有一个人为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划出了容身之地。 不过,对于魔王最后的这句话,祺并没有允诺。 在那天过后,祺搬到了狱焱的隔壁房间,美其名是「来自远方的客人」,但实际上无所事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管家艾尔特更讨厌他了。 无奈的感受艾尔特瞪着他的视线,祺努力维持着表情,假装忙碌的开始擦桌子。 这阵子,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始跟狱焱相处。 魔王的生活远比他想像的简单而朴实无华,每天早上固定赖床两小时,受魔王近随的请託,祺常常担任唤醒魔王的工作,但成功率并不高,更大的可能是被魔王反手拖上床陪睡。 之后,在艾尔特的盯视下,魔王会一脸无聊的办公,中午用餐过后,会张开双翼,也不知道飞去哪儿,直到晚上才回来。 与此相对的,是狱焱似乎也同时在研究着他,就像在做人类观察笔记般。 比如说── 「祺,要一起睡吗?」魔王歛起翅膀,活像蝙蝠般掛在树枝下迎着风小憩,还对他提出邀请。 「不了,我只接受正常的床。」而且那样睡的话绝对会脑充血。 「这样阿。」魔王看起来有些失落,拿出了小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又比如说── 「祺,新鲜的肉,想不想来一口?」 「......请允许我将它煮熟。」就算是原世界的他也不吃生鱼片的。 「好吧,不过煮好了,要让我先吃。」魔王表达遗憾,又立刻兴致勃勃地提出邀请,最后还把他辛苦煮好的肉块吃个精光。 几次下来,祺终于开口发问:「你究竟在纪录什么?」 这阵子他也学习了魔族的文字,终于能看懂狱焱那本笔记本的标题。 「珍贵人类纪录本」?这是在养宠物吗? 「呵呵,祺,你瞧。」狱焱伸出手,向着前方一指,他们此时恰好站在城堡高处,居高临下,能清楚看到这片魔王领土的景观,在城堡周边是热闹的都城,虽然看不见熙来攘往的魔族子民,但仍可想见这片土地的繁华。 假如不是魔王跑去掳走公主,按理说,两边井水不犯河水,王国与魔堡相安无事,各自都能过得很好。 「我活太久了。」狱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又被风吹得有些模糊:「每一次重生的我,都会有些许不同,不过,这个世界却始终不变,就彷彿一摊死水阿。」 「所以,祺,你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魔王的视线固着在远方,并没有看向他,大概也不打算得到答案。祺看着魔王的背影,那夜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突然发觉,他果然并不明白这个人。 「我什么也做不到,伟大的魔王大人,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最后,祺这样说。 04提出交易的魔王 04提出交易的魔王 祺决定要离开。 早上他走在花园时,冷不防一颗鸟头从围墙上探了进来,还向他问候:「小不点,早安。」 「哇!」祺一个踉蹌,差点跌倒:「比古?你怎么来了?」 「那个小气鬼,我只吃了一次甜点,居然就把你带走了。」比古气哼哼的说:「喂,你是不是想离开?我比古大人可以帮你喔。」 祺一愣,埋藏心中的某些东西,也随着比古的问话重新復甦。 人终究是善忘的动物,随着新生活的展开,现世的回忆也越发模糊,祺偶尔会想,如果真的必须要留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那这儿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果然还是不行。 是夜,祺坐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他的房间被安排在狱焱隔壁,魔王的居所位在高塔最顶楼,所以他也同样位在顶楼,要离开必须走过重重阶梯,而那儿有诸多警卫守着,所以,此路不通。 祺看着窗外,月色如水,眼前不属于现世的风景也彷彿笼上一层银白轻纱,散发出虚幻的美感,祺凝视许久,才轻声说:「比古。」 伴随话声落下,振翅声也随之响起,随后,一只金红巨鸟飞到窗前,等待着他。 祺往狱焱所在的隔壁房方向瞥了眼,才毫不犹豫的跳到比古身上,又拿了一块点心塞入比古嘴里。 「你确定要走,对吧?」比古高兴地吃了下去,压低声音问。 「嗯。」祺点头:「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应允了比古,但祺多少也抱持着「如果没有来就算了」的心情,毕竟,比古也没有帮助他的理由。 「脆弱的人类,待在这儿,只会夭折。」比古摇头晃脑:「抓稳了!」 伴随比古的声音,双翼张开,随即往边域的方向迅疾飞了过去,剧烈的风声呼啸,祺睁不开眼,只用手牢牢攒着比古的羽毛。 离开,一路往前,别回头。 他必须要走,不是因为狱焱欺负他,相反的,正是因为这个神秘而强大的魔王对他太好,他才更不能留在此地。 ──祺,你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他什么也做不到,所谓的预言只是一场错误,他无法回应狱焱的期待。 直到那个时刻,祺才驀然发觉,他早已对狱焱產生了逾越分际的好奇心,对这个表面看来不怎么正经,却又偶尔会沉静无比,甚至隐隐有着孤寂感的魔王,有了一探究竟的心情。 那是不行的,在这份心情变成更强烈的执着前,他得走。 他也无法将自己的一切都交託在他人身上,归根究柢,意外落入这个世界就是一场错,他应该回归源头,找寻回去的方法。 「我只能送你到这边,穿过这片林子,你就能来到王国的边境。」比古飞到一个地方降落,亲暱的蹭了蹭祺的脸颊,才指引他方向。 「谢谢你。」 虽然不知为何比古认为他留在这儿会有危险,但祺还是给了比古一个拥抱,而后,他转过身,面对未知的前方,果断的迈开步伐。 天尚未亮,唯一的光只来自天边那轮朦胧的月,祺从未试过独身一人在这样的地方行走,全身肌肉都处于最高警戒状态,他的手伸进口袋,紧紧握着施法用的水晶,一边深呼吸。 「没事的,白京祺,你好歹也是光明巫师,不会有任何问题。」 就在祺努力给自己加油打气时,噗嗤一声,笑声响起,随即,在祺抬头转向声音来处时,一阵怪风倏地颳过。 「阿!」 猎猎风响,吹的肌肤生疼,祺却无心理会,在他眼前,魔王正掛着与平日无异的笑意,藉着风势悬浮在空中。 「祺,你就这么打算离开我吗?」 狱焱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烈焰疾射而出,恰恰擦着祺的身侧飞了过去,有那么一瞬,祺以为狱焱想要杀死他,然而,与此同时,后方却传来凄厉的鸣叫。 祺转头一看,就见一隻头呈三角、浑身五彩斑斕的大蛇正在烈火里挣扎,若是方才狱焱没出手,只怕他已经被咬个正着了。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抹灭他逃跑而狱焱追上来的事实。 「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祺捏紧手中的水晶,面色微微发白。 「脆弱又无力的人类阿,深夜在密林独行,你就不曾想过,你现在之所以在这儿,是因为有人想要杀死你吗?」狱焱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拋了一个问题。 谁想要杀他?难道是比古?不可能!但是,早晨比古出现的时机确实凑巧,刚好在他落单的时候冒头......祺下意识张嘴,又赶紧闭上,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压下去。 「若真是这样,魔王大人,您将我留在您身边的举动,无疑是助长了这份杀意,对吧?」 祺仰起头,努力维持住镇定的模样,深夜的风寒冷刺骨,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臂,但没打算示弱。 是他选择了离开,却又迅速被找到,按理来说,本该承受魔王的怒火,但对方的态度曖昧不明,甚至在方才还帮助了他,让他免于大蛇的偷袭,为什么?堂堂大魔王,有必要容忍他至此吗? 「祺,你这样说,我可就伤心了。」魔魅的面孔浮出一抹微笑,狱焱低沉的声音彷彿能够蛊惑人心:「若是希望你死在这儿,我就不会来寻你。」 魔王解下身上的披风,丢在祺的身上,看着祺乖乖用披风包住自己,才满意的继续说:「留在我的地盘,接受我的保护,本该是你最好的选择,但既然你拒绝了,那么,我就只好与你一起同行囉。」 「阿?」 怎样也想不到狱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结论,祺震惊的瞪大眼,连嘴唇都微微张开,「为什么?」 「祺阿,就凭你目前的实力,光是走出这片林子就有问题,我怎能放心你独自旅行?」 「就算我会死,也不甘你的事吧。」祺下意识反驳。 「如果要让你死,那一天我直接杀死你就好,你在我这儿住了这么多天,还被我养胖了两斤,现在居然要自寻死路,对我而言,可是亏本。」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体重?祺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是无言以对,偏偏他不说话,眼前的魔王却打蛇随棍上。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去王国好好旅游了,不如我们结伴吧,我会庇护你的安全,你则要提供我食物,如何?」 祺抿唇,看来眼前这位魔王大人是打定主意跟着他了,事实上他也没有把狱焱赶跑的实力,所以顺水推舟接受交换条件似乎也不错。 不过──「你为什么想去王国?」 「与其问我,不如问你,祺,你为何要前往王国?」 「我......」 「很简单,因为,你想报仇吧。」魔王的嗓音透着诱惑,「他们欺负你、伤害你、拋下你,所以,你想对付他们,对吧?」 他才没有想要报仇,祺想解释,但一个想法突然闪过脑海,他话锋一转:「要说报仇,他们抢走了你的公主,不是吗?你,喜欢公主吗?」 姑且不论魔王为何要带走公主,那个名为菲雅的少女确实拥有使人目眩神迷的魅力,即使从初中开始,他就知晓自己对女性无法產生慾望,也无法不讚叹菲雅的气质与美貌,这也是伊洛斯会一眼沦陷的原因。 只不过拥有一头灿亮金发的勇者与银月般清雅秀美的公主站在一起的画面,也确实很是和谐。就不知道露会有什么行动了。 「公主?呵。」狱焱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我对那种小丫头可没兴趣。」 「既然达成共识,那就走吧。」狱焱朝着祺伸出手。 「嗯。」 也许是因为吹了风,又或者是他本来就有点感冒,祺吸了吸鼻子,觉得头有些晕,脑中的讯息拼图似乎隐隐有了头绪,但他现在有些难以思考。 望着眼前神秘的男人,他轻轻点了点头:「一起走。」 05变成黑猫的魔王 05变成黑猫的魔王 原来王国是这个样子。 祺左右张望,一脸新奇,眼前的画面就彷彿动漫里的世界变成真实,形形色色的人们穿梭在街道上,不知道哪个商家正在烤麵包,独特的香气让祺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 「喵。」蹲在祺肩膀上的黑猫伸出爪子,直接往祺的脸上拍下。 「噢!你做什么?」冷不防吃了一爪,祺揉着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不要东张西望,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很适合被抢劫吗?」 「你才要小声一点,猫咪根本不应该会说话!」祺将黑猫抓下来,改抱在怀中,小声的警告:「而且我看起来这么穷,才不会被看上。」 人总会怀念自己的故乡,祺对所谓的復仇毫无兴趣,即使当时他每天都希望自己只是做了场恶梦,但比起耗时费力去让对方得到报应,他更想要回家。 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厌烦的家,乃至于亲朋好友、城市街景,都藏在他内心深处,从来不曾忘记。 所以,他打算来王国寻找线索,无论是他当初掉落在这世界的荒漠,或是那莫名其妙的预言,都来自于王国,这儿,或许有能让他回去的方法。 而若是寻不着,那想办法找个工作谋生,让自己能好好活下去也不错。 当然,那诡譎俊美的魔王大人,绝对是他计画中最大的变数,祺看了眼大摇大摆窝在他胸口的黑猫,又涌起了叹气的衝动。 狱焱为何会变成这模样,自然是他自个儿搞出来的,但细说从头,还得从祺发烧昏睡开始说起。 在他答应狱焱的组队邀请后,虽然裹着对方的大披风还算保暖,但越走越是头晕,眼前繁茂的密林景色也越发摇晃,祺迟钝的眨着眼,才终于察觉眼前景色模糊并非是因为风颳得太猛烈,而是他自己站的不稳的缘故。 「你脸色很糟糕。」走在前面的狱焱自然也注意到他的不寻常,眉头皱起,就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迅速给出结论:「嗯,过热了。」 「我没事。」祺格开狱焱的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说来也是奇怪,方才还觉得危机重重,但狱焱在前方开路时,却带来了无比心安的感觉,而这林子里的魔兽们似乎也感知到魔王的威压,乖巧无比的躲了起来,一路走来顺畅无比。 「你阿,还真是喜欢逞强。」狱焱却不是能简单打发,结实有力的手扣住祺的肩膀,不悦道:「人类若是太烫,可是会死掉。」 哪有那么夸张?祺想挣扎,但晕眩感更重,眼睫也不由自主地垂下,不但没有推开狱焱,反而更像是虚弱得靠在他身上。 「撑着!」狱焱将祺一把抱起,平时隐而不见的双翼扬起,直衝上天,全速前进。 他、在空中?祺睁开眼,乍见满天星斗,狱焱将他抱得很紧,护住头脸,并不觉得寒风颳面,只有神智仍旧混沌,最后残存的意识,只有一句话:既然他能飞,那方才干嘛用走的?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在一张床上。 祺迷茫的坐起身,就见到床边窝成一团的小黑猫,他一愕,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就连自己身在何处也毫无概念。 「你醒了。」小黑猫不知何时睁开眼,红宝石般的眼眸传来异样的熟悉感,而那声音更是与狱焱一模一样。 「我、你,你是?」错愕之下,祺结结巴巴,就是吐不出完整的疑问。 「当然是你的魔王大人。」小黑猫理直气壮的说:「忙了一整晚,你的温度总算下降了,来吃点东西,再吃药。」 「到底、发生什么事?」祺拿起桌上仍然温热的膳食,乖乖咀嚼,病人就必须听话,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復体力,所以他也没有任性的资本。 「这还用解释?自然是我辛苦的将你运送到城镇的药师家门口,又再将你送到旅店内。祺阿,你可知道,你不是受了风寒,而是因为心理因素才会病的这么严重。」 「......我知道。」 打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就一直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或许正是因为要离开魔域,事情告一段落,松懈了,才会病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谢谢你。」自己狼狈的样子,似乎被这个人看了不少,更别提高高在上的魔王大人恐怕也没照顾过几次病人的经验,祺也不知心里是何感受,有些困窘,又有些温暖。 不过,祺又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把眼前的小猫捧起来:「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一改原先的魔魅,如今毛茸茸的小黑猫,即使做出趾高气昂的表情,看着也只觉得可爱,完全无法有任何畏惧感。 「纯黑的发色是魔族的象徵,为了安心旅游,自然需要做点偽装。」小猫舔了下爪子,补充说明:「最重要的是,变小了也就不用吃太多。」 说的也是,祺见识过魔王的食量,绝对是旅途的巨大负担,祺想了想:「那,医药费跟住宿费?」 「把你搬进来住一晚,也就刚好用完了。」 「......」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堂堂的魔域,又不需要用到王国的货币!」 「不,我只是在想,我适合做什么工作。」至少,不能再逗留在这间旅店了,祺略为整理了下仪容,便背起行囊,抱起小猫,走了出去。 日正当中,天空灿烂到有些刺眼,祺抬起手臂挡在额前,感受着来自阳光的热意,有种重生了一次般的感受。 这便是他之所以抱着一隻黑猫走在路上的原因。 「我饿了。」小猫说。 「我也是。」祺摸了摸肚子,本来还不觉得,但闻到街道上传来的食物香气,飢饿感便如涌泉般,怎样也无法压下。 就在祺开始思考能不能打个临时工时,一道话语吸引了祺的注意,他转过头,就见到两个妇人正在街边间聊。 「你听说了吗?国王并不是急病而死。」说话的人一脸神秘兮兮:「据说,是被勇者伊洛斯所杀。」 另一个人配合的发出惊呼:「真是令人不敢相信阿,伊洛斯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而且,他不是才刚出意外去世吗?」 「没错,听说伊洛斯因为打败魔王立下大功劳,所以覬覦王位,甚至谋害国王,又东窗事发才会被秘密处死。」 「真可怕,这样子的话,我们还能相信谁?」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同样听到这段话的显然不只祺,一个红发女孩愤怒的开口,她脸上罩着面纱,声音嘶哑,不过看上去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祺悄悄后退一步,让自己隐于街边阴影处,才仔细地打量那个正在跟两个妇人争执的少女,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那不是脾气跟容貌同样火辣的魔法师露,勇者伊洛斯伙伴吗? 短短数月的时间,王国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变故,祺屏住呼吸,他也曾经想过,如果能再次重逢,他会说什么,又会做什么,但命运显然没有打算给予他这样的场景,那个总是明里暗里为难他的伊洛斯,居然死了。 而露曾经如火般明艳的发丝看上去乱糟糟的,状况似乎也不太好。 「露,别这样。」彷彿在印证祺的猜想,玛西卡出现了,她面色苍白,往日总是掛在脸上的笑意也消失无踪,她从身后抱住了露,一边对着妇人道歉,一边将人强行拉走。 「放开我、放开我!」露不停挣扎,奇怪的是,她一直没有使用魔法,只是靠着双手的力量想要挣脱。 「我来。」库特也自一旁冒出来,他满脸鬍子,举起手,直接把露敲昏,在露闭上眼倒下来时,面纱有一部分滑落,一直偷偷观望他们的祺霎时倒抽一口气。 玛西卡将露接过来,淡淡说:「库特,离开王都吧,连露都变成这样,伊洛斯也不在了,我们没有待在这儿的理由。」 「嗯。」库特点了点头,沉默的跟着玛西卡离开。 看着记忆中风光的勇者一行人渐行渐远,祺才慢吞吞地走回街道上。 「开心吗?他们看起来过得很不好。」怀中的黑猫却开口了。 祺摇摇头:「只是有些感概。」 不管怎么说,最初也是他们救了差点死在荒漠中的他,到了现在,也不过是画上了句点,从此以后,大概真的不会再碰面。 黑猫笑了声,又说:「看来,菲雅那小丫头比我想像的还要厉害。」 祺闻言一怔,菲雅,是公主的名字。他又低头看向怀中的魔王大人,选在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狱焱绝对是故意的。 但是,如此一来,打从一开始就察觉到的违和感,也总算有了答案。 「不是你掳走了公主,而是公主选择与你合作。」 黑猫如宝石般鲜红的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身乌黑蓬松的毛皮彷彿暴风雨前夕的漫天乌云,昭示着不祥。 「我们的公主需要一场戏码,而她的王国需要威望。」魔王大人愉快无比的举爪:「最重要的是,这位公主,非常憎恨这个体系。」 06走失的魔王 06走失的魔王 祺在王都里最大的图书馆找到了一份差事,他想用最快的速度认识这个世界,而书籍无疑是最方便的入口,说也奇怪,虽说文字跟语言与他所生存的现世差异极大,但他居然都毫无障碍,就好像他本来就通晓一般。 图书馆的工作并不繁忙,在阳光洒落的午后,祺喜欢坐在窗边,翻开一本书慢慢看着,午后的风柔和中透着暖意,渗肌入骨,偶尔祺会因为太温暖而垂下眼帘,昏昏欲睡,而黑猫趴在他的腿上,时光彷彿凝结在这一刻。 不过,更多的时候,狱焱总会离开,他毕竟不是一隻真正的猫,祺也不知道他会去哪儿。 这段时间里,祺也与馆内的其他员工逐渐熟识,间聊间,祺这才知道,王国已经存在非常悠久的歷史,最大的敌人无疑是相邻的魔域,邪恶的魔王野心勃勃,每隔百年就会发动攻击,他将成功抓走公主视作足以炫耀的功勋,无数在边界躁动的魔物唤醒人们心中沉埋的恐惧,期待着勇者出现为他们化解危机。 近来最为沸沸扬扬的事件无疑是勇者伊洛斯意图篡夺王位,虽然失败被处死,但国王也不幸身亡,连几个王子也受到难以回復的重伤,唯一的继承人只剩下菲雅公主,喔不,现在已经是菲雅女王了,那个如月色般出尘的少女,成为了王国的领导人。 祺伸了个懒腰,他不认识菲雅,对她并没有太多评价,只是,他想起当日狱焱所说的话。 「你跟公主之间,发生什么事?」 「这个嘛。」魔王转动眼珠:「我饿了,要吃饱才讲。」 祺默默的抱着黑猫转了个身,拐进了一间街边小店,打从方才他就注意很久了,那间店,是此刻的他唯一能去的地方。 那是一间当铺。 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通通换成钱币,祺总算成功跟魔王大人一起饱餐一顿。 而后,魔王打了个嗝,慢悠悠的说:「那简单,她要我这次不跟国王合作,改跟她合作,我看她很有诚意,就答应囉。」 祺一脸怀疑:「就这样?」 魔王一脸镇定:「就这样。」 「......」一定省略很多,捨弃当权的国王,而选择了公主,那意味着公主能提供给他想要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与他有关吗?但魔王不说,祺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摇摇头,先行记下。 另一方面,他也急着想要找到回去的线索。 在图书馆工作的这段日子以来,祺已经翻阅了几个柜子的藏书,里头内容五花八门,但关于他想要找的、属于异世的记载可说几乎没有。 难道他是唯一的特例? 祺蹙着眉头,目光逡巡,身为王国境内最大的图书馆,这栋建筑物高耸至极,无数书册规规矩矩的陈列架上,每一个角落皆被照明的魔法笼罩,洋溢着金黄色的光辉。 转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祺沿着巨大的回旋梯一步步往上走,果然,那个地方特别奇怪,是唯一不被光芒照耀的所在,而在那之中,放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祺伸手抽出了那本书。 「狱焱,你看。」入眼的文字让祺露出惊讶的神色,忍不住呼唤魔王的名讳,但这次,身边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又跑出去玩了?祺疑惑的左右张望,最近魔王似乎有跟他炫耀自己战胜附近所有野猫的战绩,应该又出去找猫咪玩耍,等等就会回来。 这样想着,祺将那本书抱在怀中,又走回一楼的阅读室,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现在是自由时间,刚好可以一边看着书一边等候那隻贪玩的黑猫回来。 此时的狱焱,正大摇大摆地走在围墙边上。 推算下来,时机将至,狱焱一双红眼闪烁着冷芒,脑中不期然想起他与公主订约的那一日。 深夜时分,万籟俱寂,他展开双翼,在夜色中前行,悄然无声的潜入了王都,虽然王族所在的宫殿戒备森严,但以他的实力,这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月色下,银发少女容顏如雪,碧绿的双眸倒映着星光,她穿的很轻薄,飘逸的裙襬顺着风的来向扬起,整个人好似随时会被风捲走。 即使亲眼目睹魔王现身,她也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兴致勾起轻浅的笑。 「尊贵的魔王,您要掳走我了吗?」菲雅公主的声音柔软而悦耳,整个人宛如森林里的神祕精灵清雅出尘。 这模样,倒是让他想起久远前的一个人,魔王笑了笑,摇头道:「不急,本王只是先来欣赏公主殿下的美貌。」 轻挑的话语同样不能动摇这个看起来一推就倒的纤细少女,她微微瞇起绿眸,好似在享受这夜间的凉风,道:「哦?那可还入魔王阁下的眼?」 「公主的美貌举世难寻,却不是本王心中的独一无二。」 魔王并未将公主放在心上,只是随口调笑,他甚至没有接近公主,逕自停在露台外的半空中,双臂环胸,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公主微微笑了:「魔王阁下,其实,您并不是来找我的吧?可惜,即便您翻遍了王国的每一个角落,也不可能找到他。」 无视目光骤然阴寒的魔王,公主笑吟吟的说:「我有一笔划算的交易,不知魔王阁下可愿倾听?」 「说吧。」 「比起年迈昏庸的国王,与我交易,将让您有更多的收穫。」 「嗯?」看着皎洁无暇,姿态端庄优美,一双碧眼却尽是几乎压抑不住膨胀的慾望与野心的少女,魔王终于按捺不住,大笑出声。 为了凝聚人心,这个王国与不死的魔王做下交易,他们会定期讨伐「新生的」魔王,以树立威望,换回人们的感恩戴德。 然而,被掳走过的公主,价值也就一落千丈,成为王室的弃子,仅存在表面的尊荣,私底下却只有赤裸裸的轻视与各种恶意的揣测。 聪明的公主不甘心被安排好的命运,所以,她掌握了魔王最重要的珍贵宝物。 「好,我答应你。」 月光洒落在狱焱俊美的面孔上,他笑得性感而魅惑,那份不属于人类的魅力甚至让菲雅公主有那么一瞬的失神,见状,狱焱的笑也变得嘲弄起来。 没有人可以操控魔王,这不过是各有盘算的交易罢了。 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祺还在图书馆里翻着书,狱焱伸了个懒腰,睏意同时席捲而上,他扭过身体,准备回去找祺睡觉。 「你果然在这里。」悦耳的嗓音响起,来人的脚步声非常轻盈,伴随着话音落下,四周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 银色的柔顺长发高高挽起,缀以光泽闪耀的珠饰,原本如月华般嫻静柔和的公主此刻已是透着锐利贵气的女王。 狱焱抬起头,红宝石般的眼睛盯着菲雅:「公主,喔不,现在是女王了。」 「尊贵的魔王大人,因何以此等面貌藏身于王都?」菲雅优雅浅笑:「又或者,现在的你,根本变不回来呢?」 时刻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晚上,黄昏时漫天的霞彩逐渐沉没,转成夜色序章,一轮明月悬掛天边,安静地俯瞰人间。王都的夜晚依旧热闹,市集上人声鼎沸,祺走在街边,心思却完全不在周遭人潮上。 狱焱,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见到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见不到面时,却又思思念念,祺试着平復心绪,让自己可以冷静思考,却又是关心则乱。 他的魔王大人,走失了。难道是遇上了危险?不,魔王的实力如此强悍,怎有可能轻易出事,比起这个,更大的可能是,狱焱自己离开了。 居然不告而别,太过分了,祺低声嘀咕,双眼却止不住失落,他默默地走回家,一个位于王都内的小屋,虽然简陋但租金便宜,而且在祺的勤奋打理下,也逐渐透露出了生活的气息。 打开门的时候,祺内心还隐隐有一丝期待,但入眼的一片黑暗,再度印证了魔王不在的事实,祺走到桌边,将方才买的麵包拿出来,随口咬了几下,聊以充飢。 就在此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祺疑惑的起身,这段日子以来他虽然认识了些人,但入夜后还有访客这是头一回。 他转开门栓,拉开了门。 门外,是一群穿着便衣,但身姿笔挺彷彿军人般的男人,他们冷淡的上下打量了祺一眼,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阁下是名为祺的旅者吗?女王要见你。」 07真实的魔王 07真实的魔王 这个世界,是静止的,毫无波动。 狱焱第一次见到祺的时候,正百无聊赖,近乎永恆的生命长度,他已经遗忘太多。偶尔他会好奇,在这个世界以外,是否还有其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是魔域也不是王国,那对他而言,都太过乏味,不知何时起,王国的国王甚至找上他,与他做了交易。 「尊敬的魔王,感情总有变质的一日,唯有利益才最值得信赖,我们可以各取所需,不是吗?」 第十三代国王是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笑起来的时候会有小小的虎牙,眼神却比毒蛇还要冰凉。 为了团结民心,需要敌人的存在,只要让魔王变成王国最大的威胁,便能解决王国内部的矛盾,相对地,王国会赠送土地相对贫脊的魔域缺乏的资源当作回馈,自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起初他还觉得有趣,但很快地,又兴味索然,尤其在那个国王死去后,继位者只是个会对他虚张声势的小鬼,便更加无聊。 改变一切的,是祺的出现。 那是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就跟过去一样,他带走了公主,等候着前来挑战他的讨伐团队。有趣的是,相较于所谓持剑的勇者,祺所展露的实力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说是那个团队中最强的存在,打的他心情澎拜,差一点就要动真格,幸好他还保有理智,压制住战斗的本能,及时装死,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本以为事情的发展就如过往的每一次,尤其是魔域环境诡譎多变,为免节外生枝,来自王国的人族大多不会逗留太久,然而,与其他欢天喜地离开的勇者们不同,祺,悄悄留了下来。 「既然你没走,那就别走了吧,奇怪的人类。」再度復活的他,看着祺因为讶然而圆睁的双眼,笑着说。 那之后,他们相处了好一段时间。 祺的心中有秘密,当这份认识逐渐加深,狱焱越是可以明确察觉到这一点。 最特别的莫过于发色的变异,初次见面时,祺有着一头蓬松的棕色头发,还带了点天然的捲度,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隻小松鼠,而且刚睡醒时似乎不太容易清醒,迷迷糊糊的样子分外可爱。 数个月后,新生的发色却是黑色的,不,仔细想来,最初时就有些徵兆了,只是他不曾放在心上,事后回想才感觉怪异。 且不说王国内黑发黑眼的人本就稀少,人族又不会换毛,怎么会变色呢? 祺个性沉静,但似乎颇有动物缘,连比古都很喜欢他,尤其是他亲手做的料理,狱焱曾经调查过,那些处理食物的手法,也并不像祺所说,是王国内的特色菜。 神秘的人类、未解的谜团,越是相处,就越能发掘到更多,或者说,祺虽然聪明,但并未将心思用在掩藏上,问起他时,总是回答的轻描淡写,随意至极。 ──黑发,这才是你真实的色彩吗? 祺摸了摸发丝,恍然道:「喔......是阿,我的头发长的慢,留长了果然很明显吗?」 于是,祺找了把剪刀,果断把棕色的部分通通剪除。 毛茸茸的小松鼠就这样没了,狱焱有些遗憾,不过,纯黑的发色也不错,准确来说,祺无论怎样都好看。 每一次见到祺,都是全新的感受。 ──你做的料理,并非王国的菜色。 祺停下握着锅子的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谎言被揭穿,那双眼里却没有半分惊惶,反而有些漫不经心:「被你发现了阿,没错,这是我的家乡菜......嗯,比古说要一大碗,你要吗?」 「那是当然,本王要十碗!」那可恶的笨鸟为什么总能抢走祺的注意力跟关心? 回过神后,狱焱才发现自己被成功的转移话题了。 祺,似乎并非王国的人,但这片大陆除了王国的领地以外就是魔域,虽然也有不受拘束的种族,诸如神木林里的精灵们,但不管怎么看,祺更像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就像并不契合的齿轮,这个少年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他带着三分用心去凝视着眼前的所见所闻,却又不那么在意,很多时候,狱焱会有种感觉,彷彿这个瘦弱的少年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前往他无法抵达的地方。 作为永生的魔王,他在这个世界近乎无所不能,即便是至高的荣耀,于他而言也是唾手可得,但他却无法掌握这个人,明明看着那么近,触摸时的温度也那样真实,但偏偏又像清晨的薄雾、指间的流沙,转眼即逝。 祺很喜欢泡在城堡里的藏书阁,坐上一整天也不会累,身形单薄的少年穿着简单的衬衣与长裤,坐在靠窗的位置,魔域的阳光并不热烈,大多时候天空总是阴鬱,即使如此,祺的周遭空气流动总是与他人不同,就如同那张乾净秀气的脸般,当他垂着眼睫阅读书上的文字,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古老的书页,就像一幅画,永久的保存在狱焱的回忆中。 如果,他所抚触的不是书本,而是自己,那就好了。 注意到的时候,狱焱才发现,他早已不知何时,将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祺的身上,与此同时,那份骚动的心思与逐渐无法压抑的渴求,也挣扎着即将破土而出。 或许,是因为太过漫长的时间钝化了感知,直到狱焱明白这份感情名为何物,已经无法抽回,这个世界并不是静止的,即便是年年盛开的鲜花,每一次也不会相同,感情也是如此,随着时间而推移,產生无法预料的变化。 就像他,在最初,也不过是觉得这个鬼鬼祟祟摸到魔王尸体边的少年很有趣而已。然而这份好奇逐渐加深,狱焱也开始思考,该如何留下祺。 没错,留下祺。 狱焱终究是统领一方的魔王,他的耳目遍及整个魔域,所以,他也早就发现,祺的查阅书本并不只是单纯的喜欢阅读而已,他是有目的的在搜索资料。祺的学习速度很惊人,他对魔族的文字几乎是全然陌生,但没多久就能掌握并轻松阅览书册。 如果祺没有说谎的话,他在王国的时候似乎也是如此,起初一无所悉,一切都是重新开始,但很快便能上手,是个非常聪颖的孩子。 如此细緻的耐心,他想找到什么?找到了之后,他就会离开他了吗? 「大人,您对于那个人类,太过在意了。」 他忠诚的管家艾尔特,满脸不赞同的说:「魔域与王国各自安好,向来互不干涉,也从不往来,没有理由收留一个曾经想杀死您的人类。」 「他不是王国的人。」狱焱说。 为了探究这个神秘的少年,狱焱甚至派出最精擅匿踪与侦查的手下,前往王国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祺恰好是应验预言的那个人,晨星是每隔数年便会发出异色光芒的星星,狱焱并没有很在乎所谓的预言,但当指涉的对象是祺,就让他无法再忽略。 尤其是,祺是突如其来出现的,没有过去,也不知未来。只要生存在世上,每个人身上都会有千丝万缕的线,连接着亲情、友情,连接着日常琐事、食衣住行,但祺没有,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他落在了晨星指向的位置,而在那之前,没有任何资讯能显示他曾经存在过。 最后,狱焱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你当时留下来,是想要埋葬我,为什么? 眾所周知,魔族的体质与人类不同,死去一段时间后,就会彻底灰飞烟灭,不留痕跡,所以,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有这种想法。 藏书阁的僕人已经被他遣离,那只没事就喜欢蹭着祺撒娇的笨鸟也被他灌醉丢在树丛了,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他注视着祺,那距离实在太近,近到能看清少年清澈眼里倒映的、属于他的身影。 眼前的少年,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的、脸红了。 祺别开脸,淡色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说点什么,但那声音太模糊,在发出完整的发音之前,就被收了回去,显得破碎而微弱。 「祺?」 「......你只想问我这个问题吗?」祺深深吸了口气,说。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所有一切。」狱焱诚实的说:「目前来讲,还远远不够。」 而他优先问出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就是从祺主动靠近他开始,所以,他想寻求答案。 「因为,你就像毒药一样吧。」祺再三思索后,慢悠悠的说。 「阿?」坐在祺对面的魔王罕见的露出怔愣的表情。 「只是存在于此,就能蛊惑人心......」祺面上的晕红已经蔓延到耳后,像是花瓣一样的色调,就像过往每一次他的询问般,无论给出什么答案,祺总是会回答他。 「所以,我忍不住想靠近你,如此而已。」 简单的答案,没有任何道理,但是,这也意味着,祺回应了他。 狱焱终于不再按捺,拥抱了祺,少年的身躯跟他想像的一样,柔韧而温暖,嘴唇则是相当柔软,还带着麵包的香气,甜美的不可思议。 他恋恋不捨的放开少年,轻声问:「所以,你要走了吗?」 08心思难明的魔王 08心思难明的魔王 祺走在阴暗的廊道上,他已经拐了很多个弯,王宫的内部构造远比魔王那座城堡复杂,他甚至不知晓自己在哪,一左一右两个护卫面孔僵硬如木偶,一语不发,只是扣着他的手肘强行将他带往未知的目的地。 说是女王要见他,但他根本没见到女王,反而是不知道走到哪个偏僻的位置后,又被抓着开始往下走,越是深入,空气越是潮湿,石墙上的微弱灯火仅能照亮一小块方寸之地,往前看去,一片深幽黑暗,像是一张漆黑的大嘴,等候着吞噬误入的生物。 这种地方,如果狱焱也被带走,不知道会被怎样对待?理智上祺可以说服自己,像魔王那样的强者,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绝对不会轻易吃亏,但即使大脑再怎么拼命运转,心底那抹不安的阴影依旧挥之不去。 仔细想来,他似乎也很久没有看到魔王露出本来的面貌了,魔王变成一隻小黑猫,当真是如他所说的理由吗?又或者,魔王其实早就出了某种意外,只是不想被他知晓? 这份揣测在两个护卫将祺粗暴地往前推时达到高峰。 「打开门,跟你的猫暂时待在这里,等候女王吧。」 祺深吸口气,转开门把,映入眼帘的是他怎样也没想过的画面。 小巧的黑猫趴在云朵般雪白柔软的窝里,一群花色各异的猫咪则紧紧挨着他,不住的蹭阿蹭,不停发出喵喵叫,因为簇拥的太热烈,小小的黑猫只能露出一双红色的大眼睛,其馀几乎都看不见。 看来那门的隔音效果很好,祺瞇起眼,看着彷彿在开后宫般不亦乐乎的黑猫:「擅自跑出门不回家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还在这儿过的这么快活阿。」 「喂,看清楚好吗?本王也不愿意阿!」狱焱的声音有些含糊:「难道你也把我当成一隻猫不成?」 「......」被狱焱这样一说,祺这才冷静下来,他抿着唇,按住自己的胸口,他向来自认冷静,根本不应该这样心浮气躁,是因为他们此刻深陷牢笼,还是因为眼前的画面莫名的刺眼? 但狱焱说的没错,就算他现在是一隻小猫的模样,也终究不是猫,不可能因为被猫咪包围就感到飘飘欲仙,更大的可能,是被压住动弹不得,非常需要救援。 于是祺走上前,把其他猫拨开,捞出他的小黑猫,抱在怀中。 直到此时,棋才有心思查探四周环境,与方才阴溼寒凉的地下阶梯不同,这儿是个相当宽广明亮的房间,四面墙壁、天花板与地毯佈满冰晶,却不显寒冷,温度很是舒服,显然被特殊的魔法所笼罩。 而房间正中摆了一张石桌,方才所见的猫窝就是被放在桌边的一个椅子上。 外面有护卫守着,这儿位于地底,也没有其他通道,想离开无异天方夜谭,祺想了想,说:「我在图书馆里找到一本书。」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如何离开这里。」黑猫抬头。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你早就做了。」祺摇摇头:「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但这里必定有什么能够抑制你的力量,让你无法发挥吧。」 居然连几隻猫都推不开,现在的狱焱,简直脆弱的不可思议。 「......」似乎是被说中,黑猫不开心的拱起背,一身柔软蓬松的毛也立了起来,逕自跳到一旁的桌上,背对着祺,不说话了。 「那本书叫做『异世冒险者回归指南』,很奇怪的名字,对吧?」祺继续说道,在翻开那破旧的书本后,心中一直隐隐的猜测,也终于有了一丝曙光。 「不奇怪。」狱焱不知何时已经回过身,端坐在桌上,安静地凝视着祺。 「咦?」 「祺阿,无论经过多久的时间,你都是一样的心思呢。」如宝石般总是流动着足以牵引旁人心神的眼眸,隐隐流泻出一丝哀伤:「所以,我知道,你想做的事情、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一清二楚。」 「你──」看着那样的视线,方才心头翻涌的感觉再度復甦,祺错愕的看着狱焱:「你、难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这段时日的记忆在脑海中快速的跃动着,他从现世里掉到了奇怪的荒漠,被恰好失去一个伙伴的勇者团队捡起,又被迫成为他们的一员,而后,他遇到了魔王,光只是见到一眼就足以攫取他所有注意力的强大男人,即使他试图离开也无法摆脱对方,他们之间的缘分就像线团般纠缠打结,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非常习惯这个男人的存在。 可是,狱焱方才的神情,就像是在追忆更久远前的过去,他口中的「祺」,并不是在说他,至少,不在他的记忆里。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放心吧,你的希望,我会为你达成。」狱焱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淡淡的拋出一个承诺:「就在此刻。」 话音落下的同时,原本紧闭的门倏地大开,一身华贵的女王姿态优雅的款款前行,对着他们露出微笑:「尊敬的魔王阁下,还有,被遗落的光明巫师先生。」 「女王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狱焱挡在祺的面前,慢吞吞地说。 菲雅掩嘴轻笑,数月不见,她似乎更加容光焕发,现在的她就彷彿彻底盛放的艷丽花朵,张扬着尖刺与毒性,与当初的清纯典雅截然不同,却是一样的能够吸引眾人目光,就连一旁的护卫,也被她的美所迷惑,看的目不转睛。 「王国最大的威胁,以及,藏匿危险份子的叛徒,这样子的待遇,已经是足够礼遇了。」 祺伸出手把狱焱抱在怀中,就算再怎么张牙舞爪,现在的魔王大人只是一隻变不回去的小猫,这让他非常不放心,无视狱焱的挣扎,祺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女王。 「无意义的话便省下吧,女王大人,您想要得到什么?」根据他的理解,菲雅看似洁白无瑕,但行事却非常有计画性,她不会做任何没有价值的行为,将他们拘禁在这儿,必有目的。 「老实说,你的眼神,令人不悦。」菲雅瞇起眼,冷笑一声:「怪不得你会被厌恶呢,只可惜,你还有存活的价值,否则,我就该挖了那双眼睛。」 碧绿的眼眸转向祺怀中的猫,菲雅的眼中逐渐升起浓稠的渴望:「尊敬的魔王,您实在活得太久了,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属于您,请将不死的秘密给我吧!」 「呵,想要的话,就自己来拿。」 狱焱的声音里满是轻慢,对于菲雅,完完全全的不屑一顾,而这也激怒了这位新上任的女王。 「你以为我做不到?现在的你,连变回原身都做不到,更遑论使用力量,我早已调查清楚,只要能挖出你的心脏,以特殊方式取出核心,吞食下去,就能取代你,长生不死!」 菲雅目露寒光,笑着说:「乖乖听话,让我杀死你,如此,我就答应你,不会杀死你的小可爱。」 原来他的作用是拿来牵制狱焱吗?看来,菲雅还是相当忌惮魔王,祺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他必须想想办法,无论如何,绝不让菲雅轻松如愿。 眼见女王即将动手,狱焱却笑了,他看也不看菲雅一眼,抬头看着祺。 「祺阿,你还记得,那本书所提到的回归方法吗?」 「......」祺当然知道,即使那本书现在不在他的手上,也早已被他牢牢记在心中,可是,他一个字也不想说出来。 那本书这样说着:彻底杀死魔王,以及取走王国掌权者最珍视之物,就能达成回归必要条件。 祺没有回答,狱焱也不在意,他轻笑道:「想困住本王,又哪有这般容易?」 语毕,他竟是无视自身遭受的限制,逐渐变大,不一会儿,威风凛凛的魔王再度降临,看着祺讶然的眼神、以及女王瞬间警戒的模样,狱焱的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一日的后续。 那一天,少年要离开他的时候,说了很多话。 「不走,不行吗?」这或许是高傲的魔王第一次发出的恳求,他甚至开始分析起来。 「英雄需要战场,而你们的战场随着我的『死』已经彻底消失,即使回去接受眾人的恭贺,也不再有任何发挥的舞台,届时,你们只会被视作眼中钉,所以,留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歷代以来的勇者,几乎无一善终,便是这个原因。 祺看着他,目光浮动着复杂难明的情感,最后,他摇摇头:「不,我一定得走。」 祺说,这个世界,很奇怪。 少年的音色是透着微微沙哑的柔和,那是很适合说故事的嗓音,而他,就这样娓娓道来,诉说了狱焱闻所未闻的世界。 他说,他叫做白京祺,他仔细地描述了他的世界,高耸的大楼、人们坐在盒子里移动,整个城市的交通就如水流般,没有止息的时刻。 他说,对他而言,狱焱所处的世界,更像是游戏,以虚拟的故事构筑出的想像空间,狱焱所习以为常的一切,对祺而言,就彷彿游戏成为真实。 「我一定要找到方法,回去我的世界,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想带你一起走。」 说着这样的话语,祺深深的凝视着他:「中断这个无止尽的轮回吧,我的魔王大人。」 然而,在那之后,他彻底失去了祺的消息。 09道别的魔王 09道别的魔王 狱焱的目光停留在女王身上,一步步的往前走。随着他的移动,菲雅面色苍白,但仍是固执的不退一步。 「女王阿,现在的你,简直像一隻受惊的小鸟。」 菲雅小嘴紧抿,即使个子比起狱焱要娇小许多,但那双碧绿的眼眸却好似在燃烧,瞪着狱焱:「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有力气?不,不对,你以为你变回魔王的模样,就能吓到人了?就算你还有自保的能力,你有办法同时保下你心爱的人吗?」 「都到了这时候还要威胁我吗?」狱焱低笑,魔力在掌间匯聚,隐隐凝成黑色的漩涡,看着触目惊心:「我以为你应该要悔恨自己为何选择惹上我。」 「不赌一把的话,谁能知道结果?」身边的护卫彷彿被吓住,没一个人赶来救援,连猫窝里的小猫们也似乎感应到危机,通通缩成一团,菲雅看着逐步进逼的魔王,冷冷笑了。 若当初她不赌赌看,又怎能找到足以与魔王交易的筹码?如果她不试着挑战命运,此刻的她又该是何等悽惨的模样?所以,现在的她试着抢夺魔王的不死之力,也是绝不后悔。 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更何况,她还有后手。 「狱焱。」魔王身后,祺犹豫着呼唤他,此刻的情况看似翻转,但他总感觉有几分古怪,姑且不论菲雅这边,光是狱焱本身,是否真的回復状态,也不是那么肯定。 虽然不知道为何魔王大人会陷入衰弱,但是,假使力量犹在,打从一开始,狱焱就不会让自己被抓起来吧,高傲的魔王绝没有当俘虏的兴趣。 「祺,别乱动,乖乖站在我后面。」狱焱头也不回,逕自拋下一句。 这是,无论如何也会护住他的意思吗?可女王想要吞食的是这个男人的心脏,明明最危险的人是他才对。 祺正想继续开口,突然感觉全身一麻,一股奇异的、不受控的气息流窜体内,他吃惊的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看着自己的手好似有自我意识的举起来。 「呃咳。」 狱焱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本就苍白的肤色几乎泛青,一隻手穿透他的胸口,浓黑的鲜血霎时汹涌而出,空气也随之飘浮出血腥味。 在他的身后,本应由他保护的少年,正举着手,面色冰冷无比,只有那一双总是清澈莹亮的双眼,湿漉漉的闪烁着水光。 见状,菲雅笑了起来,向前跨出一步,伸出玉白的手指,深情款款地抚了抚魔王的胸膛,甚至握住祺染满鲜血的右手:「这里头,拥有最贵重的秘密,尊贵的魔王,您可别那么轻易断气喔。」 狱焱哼笑,抬手毫不客气地拍开菲雅的手,血色的眼瞳冷静无比的开口:「艾尔特,出来。」 「哈哈。」伴随着略为沙哑的笑声,祺感觉身体一阵轻松,一股黑气有若实质的在这房间里匯聚,最后化成一个人的形貌,走到菲雅的身侧。而与此同时,所有本来站在附近的护卫通通都倒了下去。 那个人正是管家,艾尔特。 「大人,身为您最忠实的管家,无论您在哪儿,我都必定追随着您。」艾尔特躬身行礼,就像平常一般恭恭敬敬:「您还想念我吗?」 看着既熟悉又显得陌生的艾尔特,祺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一直感觉不对劲,恐怕那些女王身边的护卫,都一直受艾尔特操控,才会每个看起来都那样僵硬,怪不得即使女王遭受危机时,他们也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也就是说,艾尔特早已与菲雅联手。 「诱导比古提供情报,欺骗比古送他离开,还有对我下毒的人,都是你吧?」 丝毫没打算回应艾尔特,狱焱冷淡的问,他一手按在受了重创的胸口上,在他身后,是垂着手一脸呆怔的祺,而在他身前,则是野心勃勃的女王与图谋不轨的管家。 魔王的乌黑长发凌乱的垂散于背,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落在胸前,俊美的面孔上冒出一层薄汗,他的面色太过苍白,反而让黑得更黑、红得更艳,这般场景,就彷彿最珍奇的野兽坐困牢笼般,有着穷途末路的奇异美感。 「大人,直到此刻,您依旧令人失望。」艾尔特面孔一阵扭曲,视线越过狱焱,恶狠狠的瞪着祺:「从这个人出现开始,您就不再是以前的您了。」 「那是因为他是我最珍视的人。」狱焱回答的毫不犹豫:「反倒是你,为何要如此排斥他,他从未伤害过你,不是吗?」 「魔域不需要有任何改变。」艾尔特冷冷的说:「这个无能的人类应证了预言,企图改写本应行走在轨道上的未来,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亲手杀了你。」 始终在旁边的祺总算听明白了,虽然记忆里还有一大片空白,但想必,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认识了这个男人,即使失去记忆,他还是忍不住受到吸引,忍不住想靠近、又咬紧牙根试着离去。 而艾尔特,就是推波助澜的那个人,利用比古,成功的让他离开魔域,现在回想起来,当日狱焱会变成小黑猫,恐怕就是因为中毒的缘故,而现在,根本没有回復过来的狱焱又受了重伤。 这样想着,祺行动了。 掏出一直贴身收藏的水晶,祺挡在狱焱面前:「有我在,就不允许你们伤害他!」 这里的空间对魔族的力量似乎有压制力,与女王合作的艾尔特可以不受影响,但狱焱就不一样了,方才他能回復原有面貌,大抵就像菲雅猜测的一样,只是强行突破,虚张声势而已。 「就凭你?」艾尔特不屑的嗤笑。 「就凭我。」在这样的时刻,祺反而越发冷静,他注视着这个总是嫌弃他的管家,笑了笑:「如果我真如你所说那么无能,那你又何必如此忌惮我呢?」 虽然他的能力只是半吊子,但这阵子以来,有间暇的时候,他也有暗自磨练,伊洛斯的敌意或许其来有自,因为,他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进步。 「......又是这样。」艾尔特眼神阴沉,冷冷的说:「令人不快的眼神。」 「他身上的封印似乎要解开了。」一旁的菲雅提醒:「快动手吧。」 「不急,别忘了,你没有命令我的资格。」艾尔特不怎么理会菲雅,或者该说,他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他的魔王。 「大人,只要您愿意杀死那个小子,我就会站在您这边,护送您回去,继续当魔域永远的王。」 艾尔特注视着魔王,眼前男人受了很重的伤,即使按住胸口,鲜血仍自指间汩汩流出,虽然拥有復生的能力,但是从死亡到活过来之间的时间差,足以让魔王彻底死去。 「艾尔特!」菲雅瞪圆了眼,一脸恼怒。 「女王,如果自身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只能依赖他人,那么,可是毫无用处的阿。」狱焱大笑,但牵动伤口,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祺也不再废话,发动攻击。 他的魔王伤势严重,不能再拖下去,至于艾尔特的提议,他果断的选择无视。 狱焱根本不会伤害他,这是早已确知的事实,即便到了现在,也无需怀疑。 战局展开,一时间,光芒大作,就如祺所预测,这个空间针对的是魔族,身为光明巫师的他在这里使用魔法,威力甚至有加成的效果,反观艾尔特,菲雅之所以能有恃无恐的合作,自然也有凭藉,如今他们两人出现嫌隙,菲雅也不客气,开始试着压制艾尔特。 菲雅碧绿的眼里尽是阴沉:「艾尔特,如果你想愚弄我......那我会让你知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人可以拥有!」 就在形势一片混乱之际,狱焱动了。 黑色的身影急掠而过,彷彿张扬的翼翅,那双红眼闪现如黑夜中迸开的火光,而后,菲雅尖叫了起来。 仪态万千的女子锐利的尖嚷也与市井上的村妇相差无几,祺错愕地看着满面鲜血的菲雅,她摀住脸,声音凄厉至极:「我的脸!阿!我要杀了你!」 艾尔特也分神,看着几乎疯狂的女王,狱焱却没有给予在场的人更多思索的时间,他再度挡在祺的面前,看着艾尔特,淡淡笑了。 「王,现在的您,并没有足以阻止我的力量。」艾尔特一惊,又迅速冷静,他说:「您只需要看着您的子民就好,就算您能跟那小子跑出去,也躲不过我的追击。」 「我知道,可是,艾尔特阿,你怎么就没想过,试着当王看看呢?」话声落下的同时,狱焱已经自行挖开自己的胸口,将不死的根源握在手心,而后,他拉过呆愣在原地动也不动的艾尔特的手,把魔核放在他手上。 「乖,听话,吃下它。」狱焱说。 「不!」 「狱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同的音色,同样的惊慌失措。 原本倒在地上的护卫清醒了过来,他们惊愕地看着披头散发、正试图攻击敌人的女王,然而魔王似乎将所有力量都用来製作结界,女王一时之间完全无法靠近他们。 奇异的光芒也在此时自祺的脚下浮现,那或许正是达成两样条件所导致的结果,但祺无心理会,他看着硬将魔核塞进艾尔特嘴里的狱焱,小脸一片惨白,说不出话来。 「时间会继续转动,未来,会是新的开始。」狱焱瞇起眼,对着艾尔特笑了笑,又转过身,垂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祺。 「我知道,你真正的心愿,是找到回家的路。」狱焱说。 「不、不是这样的。」 狱焱的唇很冷,凉凉的、软软的,落在祺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脸颊上,他微微笑了,轻声说:「无论你是何种模样,我都会喜欢你,回家愉快,祺。」 「有朝一日,你我必将重逢。」 10回归的魔王 10回归的魔王 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彻底回归。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那时候,魔王这样说,祺错愕的看着他,而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原来,他表现的那样明显,这个异世无论怎么看都不真实,可以反覆被勇者攻击而后又原地復活的魔王,以及不断重演的歷史,就彷彿游戏一样。 没错,就像游戏的世界成了真,而他就是误入这个空间的人。 即使如此,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而言,这里就是真实,怪不得艾尔特那么讨厌他,总说他的眼神让他想挖掉他的眼睛,大概是因为他总是不小心把眼前的人们当成npc吧。 唯一例外的是魔王,就算用了再多理智说服自己这只是游戏boss,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每当魔王注视着他、或是用那低沉的嗓音说着话,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第一次的相遇,那时的他,同样也是印证了晨星的预言,他成为王国仰赖的勇者团队的一员,或许他当真拥有这方面的天赋,很快地,他的实力超越团队里的所有人,被信任、被依赖。 「你们先走吧,我随后会跟上。」就从这句话开始,定下他与魔王缘分的开端。 如果这是游戏成真的一块空间,那么也必然会有给予玩家的「线索」,祺想,他一定要找到离开的方法,不只是因为他的亲友们都在现世,也是为了狱焱。他看得出狱焱对这个世界兴致缺缺,如果可以,他想把狱焱也偷偷打包回去。 可是,勇者的宿命,并不只是眾人传颂的美名,而在于死亡。人们不需要逐渐衰老的平庸勇者,国王也不需要拥有崇高声望的竞争者,在他与魔王道别前往王国搜索线索时,他被攻击了。 即便奋力一搏,也无法抵挡眾人的围攻,他的力量连同记忆都被封印,而整个人更是被冰封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忌惮那所谓晨星的预言,国王没有杀死他。 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唯一浮现脑海的,只有狱焱那勾人心魂的五官。 可惜阿,就差了那么一步......祺遗憾地想。 他已经找到了那本指引线索的书,他,放弃了。如果要杀死魔王才能回去,那么他寧愿永远留在这儿,魔王的魔核与生命联系在一块,失去了不死的凭依,魔王会在很快的时间内彻底消逝,所以,他不愿意。 「结果,知道了一切的你,为我做下决定了吗?」 祺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他的书房,每一个细节都与他的记忆相符,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确认时间,忍不住弯起嘴角。明明他在那个世界待了那么久、那么漫长的时间,在现世里,却连一天也不到。 如果没有任何足以证明他曾存在过那儿的信物,这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他掉到一个奇怪的地方、他喜欢上一个男人,他曾经与对方紧紧相拥、脣齿相依,却没有任何人知晓,就连他现在也在思考,那是否只是他睡着了做的梦。 「笨蛋,我的心愿,并不只是想回家而已阿。」祺看着手心,喃喃说。 最后一刻,他用尽全力抱紧了狱焱,却没有成功把他一起转移过来,那么,他再也看不到他了吗?祺闭上眼睛,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早该想到,那一切,都是魔王的精心安排,或许,在魔王与菲雅公主谈好约定后,就已经拟定了所有的方向。 将他找到的线索书细细的看过,又小心地放回图书馆,明明与他重逢,却佯作不知,甚至默许了艾尔特背地里的作为,再找到机会,与他一起前往王国。 毁去菲雅最看重的容貌,将自己的魔核抽出,託付给了艾尔特,达成了条件,也就是分别的时刻。 为何要擅作主张?明明,他的愿望就包括了魔王本身阿。 现代的生活总是忙碌的,作为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祺有更多的事情得处理,或许,他也在试图藉由繁忙的行事历来遗忘那个男人,也只有在夜里,闭上双眼的时候,他才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 思念不是连绵不断的河水,而是穿透夜空的流星,毫无预警、无法预测,或许是走在路上、或者是吃着饭,或者是一片落叶飘过眼前,他都会突然发现,原来,他还在想着他。 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化,反而是越发浓烈,祺甚至开始尝试,要如何做才能再回去。然而,他当初也是莫名其妙就掉进那世界,更何况即使能成功,他也见不到狱焱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半年后。 门铃响起,祺揉着眼,疑惑地走到门口:「谁阿?」 门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黑发黑眼,样貌俊美、身形高大,他看着祺,慢慢扬起笑容:「原来,你在这儿也长这样阿。」 「咦?」 祺的心脏开始砰砰跳了起来,那嘴角扬起的弧度,为何如此熟悉? 「看来为了符合这世界的原理,我也被修正了呢。」黑发男人笑吟吟地说:「虽然不太习惯,但是,费了一番功夫,我总算找到你。」 幸亏当初祺曾经把自己的真名给了他,否则,那还真是大海捞针阿。 有朝一日,必将重逢。分别时许下的承诺,也总算实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