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短篇）》 一 r市，三月初，星期六 一间偌大的办公室，约有十几名员工正聚精会神在电脑前敲敲打打。5点鸣鐘一响，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转头看向为首办公桌方向。 盯着电脑的尹蓓蔚连头都没抬只是挥挥手指，已经加班一整天的大家赶紧收好东西，一分鐘内全都离去，仅剩她一人留在空荡办公室里。 又过了不知多久，尹蓓蔚伸直双手拉伸痠痛的腰背，随手将档案存档，关机。人慢吞吞站起，摘下眼镜，一头俐落短发下是张精緻的五官。 转头看向黑暗的窗外，脣瓣一抿，尹蓓蔚将桌上的物品全都整齐归位，拿起掛在后头的黑色西装外套勾在臂上，揹起提包，切掉电源，又抬眼扫视一圈后，才步出办公室。 坐电梯到一楼，尹蓓蔚从办公大楼走出。走在骑楼下，经过不少卖吃的小店，虽然快7点，她也还没吃饭，但是脚步依然不停。直走到一个小巷前，那双踩着黑色亮皮高跟鞋的脚才停下。 在巷子口停了至少好几分鐘，尹蓓蔚才又重新迈步走进。巷子也有一些小商店，她走到一间不到五坪大小，卖滷味的摊位前，里头有位扎着马尾的女子正低头搅拌东西。 摊位目前没有客人，尹蓓蔚揪着提包带子，不拿夹子夹食物也不出声，只是腰背挺直安静立在摊前。 梁尔媛馀光瞄见似乎有人，才抬头招呼，话声戛然而止。咬咬脣，目光垂下，假装没看见继续搅弄酱料。 此时有两位学生凑近，她们拿起篮子要夹东西，挡路的尹蓓蔚这才改站在店口旁，那双沉沉黑眸始终盯着梁尔媛。 接过学生的篮子，梁尔媛转身在炉子前烫煮食材，趁空在另一个瓦斯炉上开火，丢了把青菜开始炒。帮学生煮好滷味的同时，她也炒好两盘青菜。 将两盘菜摆在后面的小桌上，梁尔媛把滷味用袋子装好递给学生，亲切招呼又来的几位客人。学生拿出一张大钞，梁尔媛刚好转头从小冰箱拿东西，没看见。 从旁边忽然伸出一隻白皙手掌接过，尹蓓蔚走进柜台的小收银机里找钱，学生拿着滷味走了。 空间窄小，尹蓓蔚一踏进柜台，与梁尔媛的距离立刻拉近。熟悉的香气令梁尔媛一顿，身体不由自主缩了缩，她努力让自己专心烫煮食物，却又在另一个炉上放了锅准备煮汤。 人越来越多，梁尔媛分身乏术，尹蓓蔚早把围裙套上主动帮忙。两人默契分工，却是一句话都没交谈。 客人零散在摊位前等候，有些人聊天，有些人低头看手机。 忙了一个多小时，摊位前的客人尽数离去。 刚刚所煮的菜与汤早就凉透，梁尔媛本要重新加热，尹蓓蔚已经坐在桌旁拿起一次性筷子开吃。 油腻的双手紧了紧，梁尔媛快速烫了碗冬粉端到桌上，又捡几块滷味放进碟子摆在尹蓓蔚面前，自己却是坐在摊位旁的椅子，不愿靠近她。 目光看向绑着马尾，身穿简单白衬衫及牛仔裤，脚踩黑色运动鞋，套着绿色围裙的纤瘦背影，尹蓓蔚叹口气，淡淡开口:「你何时要回家？」 梁尔媛没动也没回话彷彿没听见，尹蓓蔚放下碗筷，抽起桌上纸巾擦拭，又出声:「小媛？」 梁尔媛忽然站起，转过身直直看向那张漂亮脸孔，压低声音问:「你愿意改变吗？」 尹蓓蔚眉头一蹙，满脸不解，「小媛，我们就事论事，我建议你去进修只是希望你能更上层楼，并没有想主宰你人生的意思。我不懂，这与我个性有什么关係？」 闻言，脣边露出苦笑，梁尔媛颓然坐下。 看着梁尔媛低下头、双手垂放在膝盖所流露出的丧气与无奈，尹蓓蔚胸口一紧，站起身往前走几步，缓下声调:「小媛，你到底是在想什么，为何这么固执？」 固执的到底是谁？梁尔媛已经不想再争论，吵够了！更令她心灰意冷的是，到此刻，尹蓓蔚还是不能认清自己的问题，仍旧以为是她在无理取闹。 疲惫地挥挥手，梁尔媛不愿多说，「你回去吧！你没想通一天，我就一天不回去。」 尹蓓蔚不肯，她想带梁尔媛回家，捨不得她一人孤单留在这简陋的地方。 「小媛，有话我们回家讲，你收摊后很累了，不要再委屈自己睡在楼上那间小房间。」 「没关係！至少在这里我睡得着。」 不容商量的语气叫尹蓓蔚眉头始终无法松开，此时又有客人到来，梁尔媛不再理她起身忙碌。滷味摊开到晚上12点，但尹蓓蔚不到9点就被赶走。 望着以往总是露出甜美笑容的脸蛋，现在却是面无表情，苦涩盈满心头，尹蓓蔚只得收拾东西黯然离开。 二 午夜，做完摊位前最后一对情侣的滷味，夜都深了，小巷里几乎没人经过，周边的几间商店也早就休息。梁尔媛将铁门拉下，单独忙了几个小时的她，又累又倦，双手及肩膀痠痛的抬不起来，腰也快撑不住，只能瘫坐在椅子上休息。 瞄了眼小桌上用保鲜膜覆着的一碗汤，那是尹蓓蔚临走前特地帮她留的，梁尔媛闭上眼，紧抿着脣瓣。她何尝想要离开家自己搬回这里？可是，若不这样做，她无法与尹蓓蔚继续生活下去。 梁尔媛是在r大校门口的滷味摊打工时，认识尹蓓蔚。当时尹蓓蔚才23岁，就读资讯系研究所一年级，而梁尔媛21岁，是附近技术学院的大三生。 当时尹蓓蔚来买滷味，梁尔媛一见这位同学就觉得她很严肃。毕竟这女生虽然长得好看，但是表情很少，声音清淡还小声，偏偏点食物的语速很快，梁尔媛都不敢发问，只能自己凑近仔细听。 后来有次好看女生买完滷味离去，旁边几位同学似乎认识她，互相谈论时梁尔媛才知晓。女生名叫尹蓓蔚，是r大里有名的高材生，虽然才读研究所一年级，但已被几间公司相中，还没毕业就被内定了。 像梁尔媛这种成绩几乎都是低空掠过，考试只求allpass的学渣，尹蓓蔚这种学霸就像天边的一道光，只能仰望与讚叹！ 有天男友小刘来找梁尔媛，恰好与尹蓓蔚擦身而过。小刘也是读r大资讯系，当然认识这位学姊，便随口与梁尔媛谈起，说尹蓓蔚很高冷，很多人追求却没一个成功，系里不少同学猜她可能是les，但是也不曾见她与哪位女同学亲近？总是独来独往，所以这些传言又都不了了之。 梁尔媛也不知为什么，她从未与尹蓓蔚多说一句不相关的话，但是每当听到有人谈论她，自己总会莫名去注意还全都记住了。听完小刘说的，她并没发表意见，只是点点头，一副听过就算的样子。 升上四年级，梁尔媛还是在滷味摊打工，其实她已经打算毕业后，自己也要来开滷味摊。虽然知道她想法的人都嘲笑她，读了四年技术学院最后却是卖滷味，没志气、浪费父母的钱、浪费学校资源等很多难听的话。 但是梁尔媛并不介意，她是个现实主义者，觉得出来社会就是要赚钱，要能养活自己、回馈父母。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很早觉悟不能靠此赚钱，所以才会四处打工，想从中找出适合她的一条路。虽然开滷味摊不体面，但钱却是赚得不少！ 而住在乡下的梁家父母都是纯朴的农家人，生有四个孩子，唯一的女儿有自己想法，想去创业，他们随她去，只要她能负担自己的生活就好。 来到滷味摊打工后，可能因为梁尔媛长相清秀、个性温柔待人亲切，令人很有好感，老闆对她不错，调配独家酱料与滷汁时不会故意避开，梁尔媛便自己偷偷学，学了快两年，也算是有所心得。 在一个寒流来的夜晚，气温很低，老闆跟老闆娘说天气太冷要早点收摊。平时都会营业到12点，那天不到11点，梁尔媛就开始收食材。 「请问，没卖了吗？」 清淡的嗓音一响起，梁尔媛马上停下，先回头看一眼走到后面收拾的老闆与老闆娘，才对着尹蓓蔚说:「没关係，等你买完我再收。」还将已收起的几样食物重新放回盘子，让尹蓓蔚拣选。 老闆出来，发现梁尔媛在烫煮一位女同学的滷味，也没说什么，搬着其他东西先放到货车上。 长发披肩围着红色围巾，身穿卡其色大衣，黑色牛仔裤及棕色小马靴，体型匀称的尹蓓蔚双手插在大衣口袋，漂亮的五官淡然，亭亭立在摊位前安静等候。 梁尔媛不时偷瞄，等自己察觉时才垂下目光低着头，将滷味煮好，连问要不要辣都免了，她早把尹蓓蔚的习性记在心里。 尹蓓蔚付完钱转身离去，梁尔媛目送她走回校门口，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自己才又重新收拾摊位。 毕业后，梁尔媛积极在市中心的商业圈附近寻找适合摆摊的店面。她的存款不算多，虽然打工好几年，但学费及生活费花掉大半，创业资金实在有限，最后只能租在精华区周边巷子里。 幸好算是巷口，转角处还有一间超商能吸引人潮，梁尔媛还是很满意。 从租店面到置办一切所需，都是梁尔媛自己独力完成。她早与男友小刘分手，原因倒是很令人错愕，她缺乏性趣！ 小刘是梁尔媛第二任男友，她在高中时就交过第一任，但那时他们很纯情，顶多发展到牵手与拥抱，后来要考大学时，男生被家里送出国，自然就断了。 到了技术学院，梁尔媛也是在滷味摊打工才认识就读r大的小刘。他长得阳光开朗，人体贴殷勤，梁尔媛便答应他的追求。 交往期间，两人拥抱接吻都有过，但是梁尔媛当时就发现，自己不爱与他舌吻。 第一次时，小刘亲得意乱情迷、血脉賁张，梁尔媛却只是僵着身体，她是不至于觉得噁心，但却毫无感觉；所以当第二次小刘舌头又伸出时，她就推了推，男友不懂，梁尔媛便直说了。 小刘以为梁尔媛是少女害羞并不以为意，后来几次就发觉不对劲，再后来他想带她更进一步时，梁尔媛直接拒绝。 梁尔媛虽然性格亲和，但从不勉强自己，不喜欢就会直说。小刘引不起她的慾望，梁尔媛便不想莫名献出自己。 小刘气急败坏，沟通几次无果，梁尔媛连尝试都不愿意，最后当然只有分手这个结局。 三 r市，星期天，早上7:00 「嗶！嗶！，嗶！嗶！」 白皙手指摸索着按掉手机上的闹鐘，尹蓓蔚困难撑起身体坐在床上。睡眼矇矓的她爬过短发，醒一会神后，慢吞吞转头看向身旁空荡的床位，叹了一声，双手蒙在脸上又颓然躺回去。 与梁尔媛已经分居一週，去找过她三次，昨晚又被她赶回来。 一向精明的脑子现在却像糨糊一般，尹蓓蔚转身趴在床上，静静注视旁边缺了主人的枕头。突然伸长手将枕头抓来抱住，本想捶几下洩愤，但是一嗅闻到熟悉的花香，高举起的拳头便无力垂下，反倒是紧紧抱着，将脸埋进柔软枕巾里，好想她！ 回想起一个星期前那次争吵，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梁尔媛在说话，她只是安静听着。 梁尔媛清秀的脸孔胀得通红，向来清脆的嗓音尖锐急促：「我不要！你为什么听不进我的话？我不像你那么上进，我只要守住自己的滷味摊，能过我想过的生活就好！」 「你总是强势逼着我接受，美其名是为我好，但我不这样认为，我不喜欢！我不要！」 「你是我女朋友，不是我妈，连我爸妈都不管我，你为什么要强迫我？除了这件事，之前好几次也是这样，不顾我反对就任意做决定，不管我怎么说你都有理由，我不想跟你吵，所以都随便你了。可是，这件事我绝对不妥协！」 ： ： 这场纷争是起源于，前段时候尹蓓蔚拿了份大学夜间部的资料回来，她觉得课程不错想劝告梁尔媛去进修。 当时梁尔媛一口回绝，态度坚定。但是尹蓓蔚认为这对梁尔媛人生有益，所以努力游说她，还打电话给梁尔媛的好友小喜，让她一同劝劝梁尔媛。 梁尔媛执意不接受，尹蓓蔚不能理解。梁尔媛拒绝到后来就吵了起来，因为这件事，两人间歇有着小争吵出现。 最后，因为截止日期快到，尹蓓蔚自作主张帮梁尔媛报名缴费，也就引爆了这次的导火线。那个晚上，算是她们同居两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吵架。 隔天，尹蓓蔚下班回家就发现梁尔媛搬走了。虽然大多数物品仍留在公寓，但她的私人用品及衣物全都消失。 尹蓓蔚大惊，赶忙打电话找人，梁尔媛手机关机；打回乡下的梁家，阿姨说她没回去；打给小喜，小喜支支吾吾，最后才透露梁尔媛搬回她滷味摊的二楼。 抱着枕头尹蓓蔚又叹一声，她昨晚为了梁尔媛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快2点才瞇去，忘记关掉平时上班所设的闹鐘，7点就被叫醒。 将床上一切都整理好，尹蓓蔚走进浴室盥洗，看着镜中自己明显的黑眼圈，漂亮的脸孔都憔悴了。 才短短七天，尹蓓蔚就觉得度日如年！ 下班回到家里冷冷清清，虽然平日梁尔媛摆摊做生意也不在，但她会帮自己将晚餐备好，还会留下贴心小纸条；若是週末，尹蓓蔚会直接过去滷味摊陪她，然后与粱尔媛一起收摊回家。 对着镜子边刷牙边审视自己，尹蓓蔚这些天其实也在自我反省，是否真如梁尔媛所埋怨，那么强势、独断独行叫她快要喘不过气？ 可是，思来想去，尹蓓蔚还是不懂甚至有些委屈。梁尔媛所细数那些事件，分明对她有所帮助也确实是为她好，为何自己的用心不被理解，反倒惹得她如此排斥与气愤？ 将脸擦乾，尹蓓蔚再次注视镜中清爽许多的自己，给自己打气。无论如何，她对梁尔媛的爱，肯定能化解彼此歧见，只要尽心去表达，向来和善温柔的梁尔媛，想必就能感受自己的心意而软化！ 滷味摊今日也是休息。在商业圈开店，週末时反倒客人会比较少，加上要配合尹蓓蔚，所以之前梁尔媛就定在星期天公休。 吃完简单早餐，尹蓓蔚收拾好换了一套衣服，出门去找梁尔媛。 今日天气异常炎热，虽然才早上8点，太阳已经逐渐散发高温。走在人行道上，撑着洋伞的尹蓓蔚脚步不疾不徐。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漫步向前的尹蓓蔚反倒回想起，第一次在那巷子口与梁尔媛相见的往事。 四 其实尹蓓蔚就读研究所时就见过梁尔媛。住在宿舍里，学校餐厅伙食千篇一律，有时想换换口味，她就会出去校门口附近找吃的。 有间滷味摊生意一向不错，总有人在等候，尹蓓蔚便也走去排队。 会去注意摊位上打工的女生，纯粹是尹蓓蔚忘记带手机出门。别人都在滑手机，她没有，便先去看自己等会要选的食物。 当时有双手拿着夹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尹蓓蔚被那双手吸引，白皙修长相当漂亮，这才抬头去看手的主人，一位戴着口罩绑着马尾的女生，正边听客人点菜边夹食物。 尹蓓蔚看了她几眼，虽然套着围裙，但是简单的t恤与紧身牛仔裤，仍是显出女生身形的纤瘦。尹蓓蔚心想在这打工，应该能让这女生增加个几公斤吧！ 后来，有次尹蓓蔚买完滷味才要走，来了一位高大的男生。那人在摊位前张望，刚好老闆夫妻去买东西不在，男生便扬声叫出：梁尔媛。 尹蓓蔚好奇停下脚步回头看，就见那名女生站在店内后门处，摘下口罩微笑挥手。那天，尹蓓蔚不只知道她的名字、看见她的长相还知道她有男朋友。 过后，也不知是默契还是怎样？尹蓓蔚无意间发现，梁尔媛不再询问她的偏好，每次选完食物，梁尔媛烫煮好，就会自动帮她用小辣再附上一份碗筷。尹蓓蔚猜想，她应该是记住自己了。 毕业后，尹蓓蔚进了科技公司，担任资讯安全部门的it工程师。这间科技公司位在城中的商业区，尹蓓蔚在附近租了间套房。虽然在a市当公务员的父母要帮她先买一间公寓，但是尹蓓蔚却不愿意，她想自己仔细挑选。 科技公司福利不错，员工三餐都包括在附设餐厅里，尹蓓蔚习惯都在公司内解决，这也让她省了不少伙食费。 有天加班太晚，快9点才下班。晚餐只吃了一个麵包，尹蓓蔚饿了，餐厅早就休息，加上租的套房不准开伙，她便想去附近买消夜。 走在人行道，逛过一个小巷口发现有滷味摊，尹蓓蔚便转进去。刚好只有一位客人在等，尹蓓蔚凑在摊位前自己拿夹子拣选。 「好了，总共是100元，谢谢。」 有点熟悉的嗓音，尹蓓蔚抬头看去，再次见到束绑高马尾，戴着口罩，那双明亮的大眼总是弯弯，声音也是清脆好听的梁尔媛。 尹蓓蔚一下愣住，从后期准备论文到毕业出来上班至今，最少也超过半年自己都没再见过梁尔媛，她居然在这里打工！ 望着这间不到五坪大小的店，好像才她一人，尹蓓蔚忽然出声:「你自己在这开店，还是打工？」 才把钱放进小收银机，梁尔媛听到声音转头，整个人僵住。虽然尹蓓蔚将长发剪成俐落短发，但那张漂亮五官，自己怎样都不会忘记，而且最重要的，这是她第一次开口与她间聊。 「我，这是我开的店，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你在这附近上班吗？」因为紧张，梁尔媛有些不流畅地说话。 将小篮子交给梁尔媛，尹蓓蔚点头，指向一个方位说:「我公司在这条路尽头，大概再走十几分鐘就到。」 梁尔媛接过篮子胡乱应着，她不明白为何心跳跳得这么快？快到她都有点喘不过气了。将食物倒进沸腾的滷汁中，梁尔媛边翻搅，边慢慢深呼吸。 「你毕业了吗？」尹蓓蔚看着没人，莫名想和这位见过很多次面，却仍旧是陌生人的女生聊聊天。梁尔媛低着头专心烫煮，简短应话。 尹蓓蔚走到店里摆放的塑胶椅坐下，这小店虽然狭窄也没多馀装潢，但却很乾净，她注意到后头有个小楼梯，又问:「楼上是房间吗？」 梁尔媛应一声，尹蓓蔚也不在意，继续询问:「你是租店面，还是租整栋？」 听着问话，梁尔媛纳闷。她当初在r大校门口打工两年多，与尹蓓蔚见面次数数不清了，也曾有过很多次摊位就自己一人，她从没与自己聊过天，为什么，今天会如此多话？更令梁尔媛不懂的是，自己竟然很开心！ 「我租整栋，自己住楼上。」 将滷味捞起倒进钢杯中，梁尔媛转过身调味。 眨眨眼，尹蓓蔚想了想，自己说出:「我是租在公司另一头，银行旁边那栋大楼，一间小套房而已，一个月5千元，水电另外算。」 对于尹蓓蔚肯透露自己的事情，梁尔媛按捺住激动，嚥了嚥，终于主动提问:「那，那你三餐都是外食吗？」 「公司里有附设餐厅，员工福利包含三餐，但今天加班，小套房又规定不能开伙，我就出来买消夜。」 两人互相自我介绍又聊着简单的琐事，等到尹蓓蔚拿着滷味离开，梁尔媛心跳还是慢不下来。 因为这个契机，尹蓓蔚若是想吃滷味就会来梁尔媛摊位买。 过了一个多月，尹蓓蔚坐在店里等滷味，安静注视梁尔媛正和一位长得可爱娇小的小妹说话。那双眼又是弯着了，小妹还不时挨近梁尔媛，亲热叫着尔媛姐、尔媛姐。 梁尔媛细心教导，小妹是她这两日才请的打工学生。滷味摊生意稳定，她一人忙不过来，便请了位小妹来帮忙。 虽然让小妹学着调味，但是，尹蓓蔚的滷味还是由梁尔媛亲自处理。接过滷味时，尹蓓蔚才觉得，从刚刚就憋住的胸口总算舒缓了些！ 望着不发一语的挺直背影离开，梁尔媛有些失落。 平时尹蓓蔚来买滷味，若只有她一人，她便会找自己聊天。不管是日常杂事、工作时有趣的事甚至有几次还说到她的家人，这些都让梁尔媛珍惜。可是，今天尹蓓蔚都沉默地坐在一旁，连自己开口与她说话，也只是简短回一两句而已。 五 由于中秋连假即将到来，梁尔媛今天收摊后也要放假了。她两星期前就买好车票，明天中午的火车，大概三小时就能回去南部老家。打从她忙着开店到现在都没回去过，四个月了，她妈妈打过好几次电话来催。 晚上11点多，摊位前已经没客人，梁尔媛左右看看，不管是小巷还是外头的人行道几乎都没人，她便叫小妹收拾好准备休息。明天要回乡，梁尔媛有些行李还没整理，不想开太晚。 「小媛，你们要收摊了？」 忽然冒出的声音令梁尔媛一顿，回头看，穿着竖领条纹衬衫及黑色短裙，踩着低跟皮鞋的尹蓓蔚手提公事包站在店门口。梁尔媛走近将她拉进店里，叫收拾得差不多的小妹先下班，自己将铁门拉下。 「你怎么这么晚还来？又加班了吗？」现在篮子也不用拿给尹蓓蔚了，梁尔媛自己边帮她选食物，边开口问。 将公事包放在椅子上，尹蓓蔚坐下吁口气，才说：「我这五天都是下午班。」包含连假三天在内，尹蓓蔚下午3点上班，到晚上11点下班。 看着站在炉前的纤瘦背影，尹蓓蔚抿抿脣，出声问道：「你中秋节要回家吗？」她知道梁尔媛是南部h村人。 梁尔媛点头，「我已经订了明天中午的火车票，星期天才回来。」尹蓓蔚没说话，垂下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膝盖上的手。 身后没再传来问话，梁尔媛偷空瞄一眼，自己开口：「你中秋节没回去，你爸妈会不会很失望？」尹蓓蔚仍旧盯着自己的手，懒懒回答：「他们参加社区举办的旅游，不在家。」 梁尔媛将烫好的滷味拌着酱料，又问：「那你弟怎办？」尹蓓蔚总算抬头，笑了笑说：「他刚好要赶论文，本就说好要待在学校宿舍不回来。」 梁尔媛无奈，「幸好你要值班，要不然这中秋节即使你想回家也没人在。啊！若是不介意，我就会邀你一块回去乡下了。」脑中突然生出的想法让梁尔媛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话，尹蓓蔚定定注视梁尔媛。 梁尔媛一说完，自己就尷尬地挥挥手，也不敢去看尹蓓蔚，将滷味倒进盘子，「我突发奇想了，你就当作没听见。你过来这吃，免得用塑胶袋装回去会有塑化剂。」所以她很常叫熟客自备食器过来。 尹蓓蔚起身坐到小桌旁，拿起筷子开始吃。梁尔媛将剩下的食物全都放进冷藏柜里，酱料、滷汁处理好之后，便对仍慢条斯理吃东西的尹蓓蔚交代：「蓓蔚，我行李还没收完，我先上去。你慢慢吃，要走再叫我一声就好。」 这栋透天小楼房只有两层楼，二楼比一楼稍微大一些，有一间房、一间小淋浴间。房间很简单，简便床垫、小床头柜、一个活动衣橱、一张小矮桌及几个坐垫、抱枕。 坐在角落将衣物塞进小登机箱，梁尔媛双手在忙，但注意力始终留在楼下，耳朵也专心倾听着任何动静。 突然，传来皮鞋踩在楼梯的响动，梁尔媛弹起扑到床垫旁，将散落地板的杂志及一台小笔电，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收拾好，与此同时房门传来轻叩声，「小媛，我能进去吗？」 「可以，请进。」 方才动作太快，马尾整个散开，披头散发的梁尔媛狼狈拨弄头发，暗恼自己来不及整理房间。 房门打开，尹蓓蔚脱下皮鞋，蹲下放好才踩进，漂亮的脸上表情有点紧张，「不好意思！会不会打扰你？」 梁尔媛忙将坐垫推近，摇手说：「没关係的，只是我在收行李有点乱。」尹蓓蔚穿着短裙，只能双腿交叠侧坐。 梁尔媛瞥一眼那双白皙修长的腿，喉咙有点发乾，赶紧垂下视线，继续将衣服摺进登机箱。 抬头望一圈这间比自己套房小得多的房间，虽然狭窄也没多馀傢俱，但是空气里浮动熟悉的香气。尹蓓蔚觉得好奇，照理说，梁尔媛在卖滷味，身上应该都是食物的味道才对，但每次靠近她，总是会闻到淡淡的花香。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有些尷尬，梁尔媛猛然想起，「你坐一下，我去拿水给你喝，还是要喝饮料？」尹蓓蔚摇头，举起手看手錶，眉头蹙起，颇为失望开口：「现在太晚，我得回去了。」 梁尔媛拿起手机一看，吓一跳，居然已经12:30。尹蓓蔚的套房是在另一头，算是与滷味摊相反方向，从这里走回去大概也要20分鐘。 梁尔媛望向黑漆漆的窗外，内心的担忧让她马上说出:「你今晚睡我这里，都三更半夜了，你别再单独走回去。」虽然路旁都有商店，但这个时间也早关门休息了。 尹蓓蔚一愣，怔怔望着梁尔媛。梁尔媛白皙的面颊浮起微红，但仍是下定决心般，看着尹蓓蔚再次劝告:「我这里虽小却是一应俱全，你先去洗澡，我帮你去隔壁的超商买，嗯，…买你需要的物品。」 拿着浴巾及梁尔媛的t恤、短裤，尹蓓蔚半推半就走进小淋浴间，一眼看见角落还摆着一台迷你洗衣机，难怪梁尔媛会说自己这里设备齐全。 从超商走出，抱着纸袋，梁尔媛满脸通红，嘴角却是高高翘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既害羞又开心，是因为尹蓓蔚答应留宿？还是两人的友情更进一步？梁尔媛虽然搞不清楚，但是脚步却很轻快！ 六 回到二楼，淋浴间传来水声。梁尔媛敲门提醒尹蓓蔚，便把纸袋搁在门边的置物架上，自己又走回房间去收拾行李。 等尹蓓蔚洗好澡，梁尔媛递给她吹风机及一罐矿泉水，换自己拿着换洗衣物进去洗澡。 尹蓓蔚是短发，头发很快吹好。倚坐在床头柜前，抱着膝盖拿起矿泉水慢慢喝，心里有些茫然。怎会愿意留宿？自己明明有间套房，但是听到那清脆的声音说着，那张清秀脸蛋露出期盼表情，内心根本没有拒绝的想法，甚至还有点窃喜。 将矿泉水抵在额头，尹蓓蔚更加混乱。向来不爱交朋友的自己，对于应付人际关係感觉厌烦，才会寧愿独来独往。大学、研究所整整六年，她都不曾去深交过谁，为什么会让梁尔媛靠近，捫心自问，大多时候还是自己主动，这代表什么？ 向来条理清晰的脑袋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却像走入死胡同般，绕都绕不出来。轻叹口气，尹蓓蔚抬起手指敲敲额头。 「你头痛吗？」打开房门，正擦着头发的梁尔媛看见，马上开口问。尹蓓蔚摇摇手，将手边的吹风机递去。 梁尔媛从活动衣橱底下抱出大捲乳胶床垫，套着床单时嘴里不忘解释:「平时我很少用这个床垫，因为我觉得有点软，不过你先睡睡看，若也觉得不舒服，那我们两人就勉强挤一挤好了。」 房间已经够小，现在又铺上一个单人床垫，地板上完全没有多馀空间。梁尔媛只得把矮桌拿出房间，尹蓓蔚缩着脚帮忙调整床垫，至少要能让房门开闔才行。 梁尔媛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轻了许多:「抱歉，房间狭窄还留你下来住，委屈你了！」 尹蓓蔚眉头一紧，不由自主伸手拉住梁尔媛纤瘦的手臂，语气流露出不赞成:「你别说这种话！我不介意的。」 两人首次的肌肤接触！温软的触感从手臂传来，梁尔媛心跳又开始加快。她觉得自己有病，只是被女生拉着手，还不是手心，到底是在害羞什么？ 梁尔媛垂下头不说话，长发整个披散，花香更浓郁了。尹蓓蔚心头猛一跳，自己慌乱放开，快速低头假装整理床单。 熄掉电灯，狭小的空间，有点熟又不算太熟的两人并躺着，彼此伸手就能触碰的距离，两双眼都是盯着黑暗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梁尔媛不自觉的身体紧绷，呼吸也不敢太大力。自己今晚种种的陌生反应，梁尔媛实在不理解！ 「对了，你需要调闹鐘吗？」梁尔媛想起这事，连忙出声询问。尹蓓蔚慢慢侧转过身，却都没回答，梁尔媛紧张地揪紧被子，安静的房间只剩空调的响声。 「不用，我下午3点才上班，但早上不设闹鐘自己也会醒。」沉默一会，尹蓓蔚才轻轻开口。 莫名感觉这房间氛围始终带了点曖昧，不知所措的梁尔媛赶紧闭上眼，期待自己快快入睡。 虽然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尹蓓蔚仍是固执注视着梁尔媛的方向。她想釐清方才那瞬间心跳的意义，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做？看着看着，她睡着了！ 直到听见耳边传来均匀的轻缓呼吸声，梁尔媛才真正放松下来，轻吁口气，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小心抽出被子里的手放在额头上，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接近年底，科技公司忙得昏天暗地，几乎天天加班。尹蓓蔚所属资讯安全部门，人人都窝在电脑前，双手快速在键盘上飞舞，但紧盯着萤幕的双眼却是无神疲累。 「欸，你这傢伙开小差啊！居然偷跑出去买滷味。」 「才不是，组长带我去c楼开会，顺道经过才买的啦！」 「好吃！我知道这间，是位漂亮妹妹开的，对吧？」 「答对了！我觉得她的味道不错，不过你有看过她吗？要不然怎知道她漂亮？」 「嘿嘿！老哥我运气好，有次看到她将口罩摘下擦汗，清秀可人哦！」 身后同事的一言一语传进正处理公事的尹蓓蔚耳中，戴着眼镜的眼眸微眨，脣瓣抿紧。 这几天由于都在加班，尹蓓蔚忙得连睡觉时间都不够，当然也没空过去梁尔媛的小店。算算日子，两人大概快两个星期没见到面。 拿起手边的保温瓶要喝水，没水了，尹蓓蔚将眼镜摘下，起身走往茶水间。 「尹小姐，请留步！」才转过转角就被人喊住，尹蓓蔚回头。 楼上营业部门的韩乔笑容满面走近，「我下来拿资料，凑巧在这见到你。」尹蓓蔚面无表情，先一步道明:「韩主任，最近我非常忙碌，如果你有任何邀约计画，就不用把我算在内了，谢谢。」 望着逕自走开的尹蓓蔚背影，韩乔一脸像吃到苍蝇般难看！ 现在才24岁的尹蓓蔚，不仅懒得交朋友，连对男女交往也是提不起劲。从读书时就是这样，她对于周遭青春期的躁动都不能理解，更没兴趣。曾有人谣传她是les，她并不在意也不想去辩解，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性向为何？只知道目前为止，她都没有任何慾望去与旁人相处。 按着饮水机，尹蓓蔚安静注视热水流进保温瓶中。但是，最近她有了想接触与亲近的人，这对尹蓓蔚来说既稀奇又徬徨！ 「阿蔚，我找你半天，来！你跟承凡说那滷味摊女生的电话。」 拿着保温瓶走进办公室，还没踏进自己的小格子，尹蓓蔚又被人喊住。 同组里最聒噪的人，吴平军，仗着早一年进公司，总是用前辈口吻与尹蓓蔚说话。平时尹蓓蔚不太搭理，仅维持最基本的礼貌，但现在这人的话，令她讶异！ 吴平军看不懂脸色，靠在隔板上笑嘻嘻:「我上次有看见你与那位女生聊天，有说有笑，看来你们很要好，你肯定有她的手机号码吧！承凡想追人家，你就做个顺水人情咩！」 尹蓓蔚转头看向那位叫承凡的男生，身形瘦高，俊秀的脸微微泛红，手上还拿着一包没吃完的滷味，正带着靦腆的笑看着她。这人可能是最近过来支援的其他部门的同事，总之，尹蓓蔚并不认识他。 「我没有。」 精緻的脸孔一如既往的冷淡，尹蓓蔚不再理会他们，坐回自己位置继续工作。 吴平军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走到失望的廖承凡身旁压低嗓音说:「早知道就不问了，你看！我们组理有名的冰山美人，果然不是叫假的吧！」 七 尹蓓蔚刚下班，想说再过一个月就过年，她转往巷子要去找梁尔媛，要问她过年有无假期？才靠近巷子口，就见到一眼熟的人站在摊位前，尹蓓蔚停下脚步。 廖承凡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后口袋，一派轻松地与梁尔媛聊天。摊位前还有几位客人，小妹与梁尔媛都在忙，廖承凡也识相，都见缝说话，这样的聊天方式，至少也让他知道了些梁尔媛的个人信息。 梁尔媛将廖承凡的滷味打包好递去，廖承凡接过，看了眼周遭，一脸为难。明天是週末放假，他本想跟梁尔媛要手机号码时顺势提出邀约，但现在旁边都是人，他不好开口，只得付完钱先离开，下次再找机会。 目光沉沉注视已走远的高瘦背影，尹蓓蔚按捺心头的不舒服，迈步走进巷子。梁尔媛眼角馀光瞥见，笑着打招呼。 瞧见那双大眼弯起，尹蓓蔚却没了平时的愉悦，刚刚她看得清楚，梁尔媛在与廖承凡说话时，那双眼也是弯弯。 虽然如此，尹蓓蔚仍慢吞吞走进店里，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不发一语。梁尔媛几次看向她，那张脸上的表情，就如同是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漠然。分神之下差点搞错客人的调味，眨眨眼，梁尔媛拉回注意力，尽快将客人的点单全都用好。 忙到一段落，客人只剩一位，梁尔媛将摊位交给小妹，自己拉着尹蓓蔚往楼上走。 才上到二楼楼梯口，梁尔媛压不住关心，口罩拉下着急探问:「你是不是很累？要不要先进去睡一下？你的黑眼圈太明显了！」 那位廖先生也是尹蓓蔚同间公司的，听他说最近公司忙翻了，每个人睡觉时间可能都不超过五小时。她当时一听就很替尹蓓蔚担忧，电视新闻常有过劳死的报导，尤其都是工程师。尹蓓蔚来了之后，脸色也确实不好看，更加证实梁尔媛内心的猜测。 满是关怀的清秀脸孔就凑在自己眼前，尹蓓蔚楞楞看着，心中鬱积的不爽及气闷一下都消失了。 见尹蓓蔚都不说话，梁尔媛暗想她可能太疲累，反应都变迟钝，便不由分说将她拉进房间。把自己的t恤、短裤备好，棉被摊开，逼尹蓓蔚躺着休息。 等到收完摊铁门放下，梁尔媛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尹蓓蔚已经睡着了。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拿出自己的换洗衣物，进去淋浴间洗澡。 洗好澡，梁尔媛还贴心地把吹风机拿去淋浴间吹，深怕吵醒尹蓓蔚。 坐在床垫旁边，梁尔媛安静看着在沉睡的尹蓓蔚。虽然有两个淡淡青影在眼下，仍不掩其漂亮的五官，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就连脣瓣也是饱满润泽。 心脏又在怦怦加快，梁尔媛已察觉不对劲，她不是没谈过恋爱，虽然自己不是很投入，至少也不是全然懵懂无知。双手紧抓着曲起的膝盖，掌心有些汗湿，心中惊滔骇浪，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喜欢上尹蓓蔚这位同性！ 更叫梁尔媛难以面对的，她自己晓得，这份情愫其实很早就滋生，确切来说，她是对尹蓓蔚一见钟情。掌心覆在灼烫的脸上，梁尔媛既害羞又震惊！ 问题来了，她该如何是好？ 尹蓓蔚眨眨眼，迷糊又惺忪的她一时搞不清身在何方？等到一看清身旁躺的梁尔媛，她马上就清醒了，自己竟还真的睡着了啊！ 刚才被梁尔媛半强迫的安置下，尹蓓蔚本想说自己瞇一下就好，等到梁尔媛收摊后，就可以与她聊天。尹蓓蔚轻忽了自己近来积累的疲劳，一躺下，没几分鐘就沉入梦乡。 眼眸深深注视就在自己肩侧的梁尔媛，白皙手指抬起但又马上放下，担心将她吵醒。不过，尹蓓蔚身体却越凑越近，直到脸上都能感受到梁尔媛轻缓的呼吸才停下。 尹蓓蔚嗅了嗅，那股花香果然好闻。脸上露出微笑，尹蓓蔚突然倾近，蜻蜓点水般亲了梁尔媛的脣瓣。 手指轻抚自己双脣，眨眨眼，小说或是电视剧里常说的触电感觉，尹蓓蔚没感受到，只是觉得软软的。 舔舔脣又咬了咬，尹蓓蔚驀地一愣，身子僵住。满心惊愕的她，此刻才猛然察觉，方才这个行为算是冒犯了梁尔媛！ 慢慢坐起身，尹蓓蔚缩坐在黑暗的角落。即使她对恋爱没兴趣，也不至于没常识到不晓得亲吻的意义。 原来自己真是les吗？之前对任何人都没感觉，只是尚未遇到对的人，梁尔媛就是那人？她好像有男朋友，能接受自己这个同性吗？ 种种问题纷至沓来，尹蓓蔚按照平时处理事情的步骤一一釐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要努力去追求梁尔媛，务必让自己的初恋能够顺利开花结果！ 八 看着手机里的讯息，尹蓓蔚眉头打结。这次过年总共有六天假期，梁尔媛会在初三回r市，初四就要开门做生意，为了把握追求的时机，尹蓓蔚打算初二从a市去南部找梁尔媛，再与她一块回去。 但是在尹蓓蔚满心期待写出讯息后，就踢到铁板了。其实是梁尔媛的二哥要订婚，他们全家人得在初二一大早就出发前往中部，可能要拖到深夜才能回家。 尹蓓蔚叹气，好不容易有假期可以去找梁尔媛，顺道也抱着去认识她家人的想法，却没想计画受阻。将手机放到一旁，尹蓓蔚失望地坐在房间沙发沉思。 「叩叩！」 听到敲门声，尹蓓蔚站起去开门。今天是大年初一，有客人来尹家拜年，蔡美香叫女儿下去打招呼。 尹蓓蔚拼命忍住打呵欠的衝动，绷着脸假装专心听那位方叔叔的高谈阔论，要不是妈妈一直在瞪她，尹蓓蔚早找藉口离开了。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好几下，尹蓓蔚趁着空档快速拿出来瞄一眼，双眼顿时睁大，漂亮的脸孔绽出灿烂笑容。尹蓓蔚站起，有礼地同方叔叔道歉后，不顾父母责备的眼神，拿着手机匆匆上楼。 一关上房门，尹蓓蔚迫不及待打电话，「小媛，所以你要去高铁站接我吗？」 梁尔媛第一百次在心里暗骂自己，但自从看见尹蓓蔚的讯息后，心头止不住的开心，虽然家里有事在忙，仍是想尽办法要跟尹蓓蔚见面。 尹蓓蔚与她约定好时间，将电话切掉后马上开始整理行李，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初二中午，梁尔媛从饭店溜出来，赶到高铁站接尹蓓蔚。尹蓓蔚提着小行李袋一走出，就见到长发披肩，身穿红色大衣及红格子短裙，黑袜搭配马靴的梁尔媛亭亭站在前头。 尹蓓蔚避开梁尔媛要提行李的手，自己反倒张开手抱住她。梁尔媛一愣，脸上立刻烫起，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尹蓓蔚自己也是紧张又害羞，向来与人保持距离，冷淡不热情的她，为了想要追求梁尔媛努力改变，心想至少要让梁尔媛能感受到她的心意才行。 尹蓓蔚头一回的主动，叫梁尔媛又惊又喜，却也很为难。其实，梁尔媛在发现自己的感情后，是想要避开尹蓓蔚的。 即使国家承认同婚，但梁尔媛还是对这条路毫无信心，加上尹蓓蔚如此优秀，顶尖大学的高材生；又是在着名的科技公司担任工程师；人还长得那么漂亮，数不完的好条件让梁尔媛自惭形秽，也就决定掐掉这已经萌芽的感情幼苗。 「我很高兴见到你！」轻轻的话语响在耳旁，白皙的面颊染上红晕，梁尔媛无措地咬着脣。过了一会，依偎在温软怀抱中的她仍是挡不住内心衝动，小小声说出:「我也是！」 梁尔媛的回应让尹蓓蔚心情激动！至少她没推开自己、至少她也想见自己，这些事实令尹蓓蔚对自己的追求充满信心。 在饭店与梁家一家人见过后，尹蓓蔚便安静守在梁尔媛身旁，与她一块参与梁二哥的订亲仪式。 结束后，梁尔媛带尹蓓蔚坐自己三哥的车一起回南部。梁尔钦对尹蓓蔚的印象很好，开车期间不时与她交谈。尹蓓蔚为了想更多了解梁尔媛的事及她的家庭，也破天荒愿意与人聊天。 梁尔媛冷眼旁观，敏感察觉三哥可能对尹蓓蔚有了兴趣，趁着停休息站的时候，假装不经意洩漏出尹蓓蔚有男朋友的消息，果然见到梁尔钦一脸失望。 不满地哼了几声，梁尔媛带着矿泉水转身就走，去门口与尹蓓蔚会合。 梁家家境普通，父母都是务农的农夫，有三位哥哥，一位在农会工作；一位在中部的乡镇公所任公职；最后一位也就是梁尔钦，他是与父母一块从事农活。 尹蓓蔚虽然只待一天，但也能看出，梁家双亲对梁尔媛採取放养的态度，反倒是梁家大哥还比较关心这位小妹。 梁大哥已经结婚，与老婆就住在隔壁，对梁尔媛的生活及滷味摊生意各个方面都清楚。尹蓓蔚很感激梁大哥，就是因为他，她才得知梁尔媛早跟男朋友分手了。 坐在回r市的火车上，梁尔媛好奇望着尹蓓蔚脸上的笑容。尹蓓蔚五官立体精緻，但平时脸上表情很少，现在笑意吟吟下，更是美得令人惊艳，造成她的回头率暴增！ 尹蓓蔚陪梁尔媛回去小店，她打算在上班前都赖在人家这里，反正藉口也想好了，就说回去也只有自己一人，不如就留下作伴。 梁尔媛见尹蓓蔚帮自己打扫房间、洗衣服等，就是绝口不提要回去租房的事，她是既高兴又苦恼！私心想跟尹蓓蔚在一起，理智又不敢放任，矛盾衝突，令梁尔媛几乎都没再开口。 眼看梁尔媛好像闷闷不乐，尹蓓蔚将抹布拿去披晾，洗净双手后就将她拉坐到房间地板，「你怎么了？有什么事烦恼吗？」 梁尔媛缩起膝盖，悄悄挪远些，她故意看着别处回答:「没有，我很好。」尹蓓蔚挨近，将脸凑到前方，眉头微微蹙起，「你别骗我，你很安静，让人感觉心事重重！」 尹蓓蔚的香气扑鼻，那双深邃眼眸专注盯看自己，梁尔媛的心脏再次跳快，她忙错开目光，身子缩到床头柜前尽量拉开与尹蓓蔚的距离，慌乱敷衍:「没事，我…我只是在想批货的事。」 光是看那闪躲的神情，尹蓓蔚也知道梁尔媛是在打马虎眼。张开双手挡在床头柜两侧，硬是将梁尔媛圈住，尹蓓蔚不放弃继续追问:「小媛，我们是朋友，你有烦心事儘管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近在咫尺的香气与体温，惹得梁尔媛面上阵阵发烫，额头也冒出汗水。被尹蓓蔚圈在双手间，她避无可避，心慌与羞悸更是令自己失去思考能力，耳边轻细嗓音喃喃，梁尔媛却什么都听不清，只是垂着头，紧紧捉住自己的双手，唯恐下一秒就伸手拥抱尹蓓蔚了。 梁尔媛静默，尹蓓蔚无奈，只得放开手改去握住她。两人双手一触及，同时窜过一阵战慄，尹蓓蔚怔住，偷亲梁尔媛没尝到的触电感，反倒是在此时感受到了，她硬是将自己手指伸入想缩手的梁尔媛指缝。 梁尔媛的手型漂亮，掌心却略显粗糙不像自己的软嫩，尹蓓蔚仍是十指紧扣不放，「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有任何烦恼想倾诉，或有事需要人帮忙，我希望你能第一个想到我。」 九 望着眼前谈笑风生的廖承凡，梁尔媛心思早已跑远。这两个月来，尹蓓蔚不时出现的简讯；不管多忙，每天几乎都会抽时间来滷味摊找自己；若时间太晚便会顺势睡在二楼。这些举动与先前的她不太一样，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所以他们私下都称尹小姐是冰山美人。」廖承凡边笑边说。此话一出，梁尔媛立刻正视他，大眼炯炯。 廖承凡一愣，随即笑得开怀。他记得吴学长说过尹蓓蔚与梁尔媛好像是好朋友，便故意在梁尔媛面前提起尹蓓蔚的事，果然能引起她的兴趣。 为了让他好不容易约出来的梁尔媛能更加留心自己说话，廖承凡努力回想尹蓓蔚在公司里的种种。可惜，尹蓓蔚实在过于低调与冷淡，他与她又真的很不熟，只能夸些她公事方面的卓越成绩。 梁尔媛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对于廖承凡的称讚甚至露出笑容，叫廖承凡受宠若惊！ 廖承凡经过两个月勤跑滷味摊，总算得知梁尔媛的手机号码，也在今天顺利将她约出来喝饮料。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小时，廖承凡已经感到满意。 「同事都说业务部的韩主任在追求尹小姐，但是不时被她打枪，最近好像放弃了。很多优秀的人都被尹小姐拒绝过，就不晓得是哪位神人才能博取她青睞？」廖承凡最后补了这句感叹。 梁尔媛陷入沉思，廖承凡见她久久都没回应，自己开口询问。梁尔媛摇头，直接站起身将帐单拿起，「我要回去了，这饮料我请，掰掰！」说完话就迅速离开。 廖承凡赶紧追到柜台阻止，但是梁尔媛挥挥手就走，丝毫不留恋。 回到滷味摊，小妹坐在摊位后头玩手机。一见她进来，马上告知:「尔媛姐，刚刚就在五分鐘前，尹姐来找你，我有跟她说你去约会了。」 梁尔媛一顿，转头直直盯着她，小妹一脸茫然。咬咬脣，梁尔媛也不知自己在心慌什么？赶紧拿出手机，上面并无任何讯息。 今天是週末，下午2点多客人还没出来，梁尔媛才有空去赴廖承凡的约。慢慢走进柜台后面的椅子坐下，梁尔媛又拿出手机，传讯息询问尹蓓蔚。 到了晚上快10点，梁尔媛迟迟未接到回覆。趁着小妹在补货，梁尔媛不知第几次拿手机出来查看？上面都是自己传出的好几封讯息，全都标示已读，却没有半封回信。 梁尔媛从一开始的心虚，到后来已是生气居多。 尹蓓蔚分明读了自己的讯息，却连个回应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太过分了！梁尔媛忿忿将手机关机，扔到柜子上再也不理会。 从书店走出，提着书袋的尹蓓蔚匆匆赶路。中午得知梁尔媛出去约会时，她虽然难过却也开始反省，自己的追求没打动梁尔媛，问题是出在哪？ 由于她没有任何较为亲近的朋友，也不想随便去问别人，便想去书店看书寻找解答。这期间她有接到梁尔媛的讯息，但当时尹蓓蔚不想让梁尔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对她出去和别人约会有着小小怨气，便故意不回。 结果看了半天，却是最后那本书给她啟发较多，导致她一时入迷忘了时间，快要10点才惊觉。买了书后，急忙坐捷运赶回梁尔媛的小店。 理都不理坐在店里一角的尹蓓蔚，梁尔媛逕自收拾柜台。现在接近12点了，小妹已经离去，铁门也刚拉下，尹蓓蔚坐在店里超过一小时，梁尔媛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尹蓓蔚自知理亏，赶紧拿起旁边的扫帚帮忙打扫。 梁尔媛收好东西就自己走上楼。尹蓓蔚打扫完，满意了，才转身登上楼梯。 梁尔媛在小淋浴间洗澡，尹蓓蔚自己坐在房间里思考。看了好几本书，最后的总结就是一句话：必须要让人知道你对她有好感，这样追求才有效果，要不然会与朋友搞混。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般，尹蓓蔚决定要将自己的感情表明，只要梁尔媛不排斥同性，她应该就有胜算。 为何尹蓓蔚如此有信心？实在是因为她的能力赋予她极大的自信！从小到大，只要尹蓓蔚决心去学习某事，专心一志去做，最后的成果总是斐然！ 梁尔媛冷着脸从尹蓓蔚身旁走过，尹蓓蔚也是安静，自己拿着早备好的衣物去洗澡。 睨了眼才刚关上的门，梁尔媛吹完头发却是往一楼走去。她今天太过气愤，不想询问尹蓓蔚吃晚餐没？尹蓓蔚三餐总不定时，有时一两餐不吃是常有的事。 梁尔媛从冰箱拿出鲜奶，倒了一杯放进电锅加热。等好了之后，便捧着微热的马克杯回房间。 尹蓓蔚正在房间梳头发，一见房门打开，马上露出微笑。梁尔媛也不看她，将马克杯搁在床头柜，坐在床垫翻起杂志。 尹蓓蔚瞄了一眼散发淡淡奶香的牛奶，笑得更灿烂了。自己拿起慢慢喝完，接着挺起腰板跪坐，态度极为慎重，「小媛，我先向你道歉，我不该不回你讯息。但是，希望你能听我说，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梁尔媛一看尹蓓蔚这架式，心头泛起嘀咕，将杂志放下盯着她，听她说下去。 「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接近人，更懒得交朋友，当然也没谈过恋爱，所以很多事不懂。小媛，我，我‥我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机会！」 如此混乱又不加修饰的一段话，叫梁尔媛愣住，呆呆看着脸上泛红的尹蓓蔚。 尹蓓蔚紧紧捏握着手，努力嚥了嚥，又继续说:「虽然我们是同性，但是我喜欢你的感情很清晰，清晰得让我确定。我有能力也有信心照顾你，我对我们的未来已经有一些规划，我打算先存钱买房子，之后……」 「等等！你先等等！」 梁尔媛慌忙抬手打断尹蓓蔚的述说。她太傻眼了！从尹蓓蔚向她告白，甚至还自顾说起以后的计画，都令梁尔媛震惊且不敢置信！ 虽然被梁尔媛阻止，尹蓓蔚仍往前蹭近些，伸手握住她。在明瞭自己的心意后，尹蓓蔚就一直很想靠近梁尔媛、触碰梁尔媛。将梁尔媛攥得紧紧的，尹蓓蔚紧张不安的等候。 梁尔媛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突如其来的情感令她脑袋思绪混乱。 尹蓓蔚也喜欢自己，那她们两人是两情相悦了…可是，这种感情家人能接受吗…会不会影响尹蓓蔚的工作…万一被人发现，遭到非议怎办…… 梁尔媛实在是高兴又挣扎！事发突然她又担心太多事情，整个人处在矛盾茫然中，但是要她一口回绝，却是做不到，只能怔怔望着两人的手说不出话。 见梁尔媛始终不开口，尹蓓蔚倒是放下心。毕竟梁尔媛没有排斥或是直接拒绝，反倒像在考虑，看来对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感觉。 精緻脸蛋染着红晕，尹蓓蔚压着从方才就怦怦狂跳的心脏，大起胆子，直接抽手抱住梁尔媛。 梁尔媛一惊，想挣脱，尹蓓蔚却是用力抱着，轻声告诉:「我不逼你，你可以考虑，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与别人约会？我会难过！」 心头顿时又酸又软，梁尔媛暗叹口气，也伸手慢慢回抱住尹蓓蔚。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上她，现在如此优秀的人幸运的也喜欢着自己，还鼓起勇气同自己表白，自己到底是在胆小什么？ 想了半天，梁尔媛将脸埋进尹蓓蔚肩头，小声答应。 十 r市，三月初，星期天早上 转进巷子，尹蓓蔚拿出钥匙打开铁门，拉起一半鑽进，再拉下锁好。昏暗的室内，尹蓓蔚又拿起另一把钥匙打开楼梯前的小门。这是梁尔媛搬到公寓后才装上的，她把二楼当作储藏室，放钱的保险箱就改藏到二楼去。 小心走上楼梯，尹蓓蔚动了动门把，轻叹口气。她不知说几遍了，梁尔媛都没有把房门锁上的习惯，这是她们俩同居之后尹蓓蔚才发现，也才知道梁尔媛住在这小店期间，房门都没上锁，吓得她耳提面命很多次，但梁尔媛总是会忘记。 但也託这坏习惯之福，尹蓓蔚现在才能顺利进入这间，她至少两年多没再来过的小房间。 小房间改成储藏室后多了些杂物，本就狭窄的空间现在更窄了，原本的双人床垫早摆不下，梁尔媛是睡在自己老是嫌软的单人乳胶床垫上。见她盖着被子蜷缩在周遭物品之间，尹蓓蔚心疼又心酸！ 轻手轻脚挪开一些物品，尹蓓蔚蹲下，温柔拂掉披散在梁尔媛面颊上的发丝，眼眸静静注视。没一会，她将外套脱去掛在门边的衣架上，自己轻缓掀开被子，勉强挤在梁尔媛身旁。 本来睡得正熟的梁尔媛感受到动静，才要迷糊醒转，但鼻前闻到熟悉香味，朦胧中自动伸手搂住温软的身体，顺势将脸埋进令人安心的怀抱中，再次睡去。 尹蓓蔚心头直发软，低头吻了吻梁尔媛散发花香的头发。抱着心心念念的爱人，尹蓓蔚心情总算寧定下来，闭上眼，也睡着了。 直到快10点，梁尔媛才悠悠清醒，睫毛眨动，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仍是睡在公寓里的大床，但是，记忆迅速回笼。 梁尔媛望着与她抱一块，正睡得香甜的尹蓓蔚直发楞！ 本想将尹蓓蔚摇醒，但却在瞄见她眼下的青影时止住动作。尹蓓蔚每当睡不好觉，就很容易显出黑眼圈，看来自己搬离这一週来，两人都很不好受。 可是，梁尔媛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妥协，一旦这次又轻轻放过，以后这类事情肯定层出不穷，她不想在心中不断累积不满，消耗两人感情，最后定会难以挽回！ 梁尔媛是真心想与尹蓓蔚携手度过一辈子。 咬咬牙，梁尔媛试图小心翼翼爬起，但仍是惊动了尹蓓蔚。眨眨眼，尹蓓蔚醒了，慢慢坐起身，整个人仍有些倦懒，睡眼也是惺忪，就像隻漂亮的慵懒猫咪似的。 梁尔媛赶紧撇开目光免得自己会去抱她，快速站起，不发一言走去小淋浴间漱洗。尹蓓蔚看着她的冷淡，眼眸黯下，伸手将梁尔媛的棉被床单整理好，再坐在角落等她出来。 下午2点多，小喜匆匆赶到一间咖啡馆。努力找半天，才在转角一个沙发座上瞧见梁尔媛。 「抱歉，我迟到了！刚巧有客户打电话来订水果。」小喜笑着道歉。她是果菜市场里水果批发商的女儿，小梁尔媛一岁，与常去果菜市场买货的梁尔媛偶然认识，之后成为好友。 梁尔媛瘫在沙发上无所谓地摇摇手，等小喜点完饮料，梁尔媛始终一动不动也没开口说话。小喜皱了皱眉，「你才离开你家教官一个星期，就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样要如何抗争？」 梁尔媛总算有点反应，却是抬眼瞪她，「你别乱叫她。」 小喜翻个白眼，双手一摊，「拜託！我叫教官有错吗？蔚姐她完美主义，用过的东西一定要归位、吃完碗筷要马上清洗、座椅离开要放回、外套脱下要掛起、起床后棉被及床铺都要整理，这不是跟当兵的教官差不多吗？」 梁尔媛撇过头不理她，抱起沙发上的抱枕，仍是意兴阑珊的样子。小喜的饮料上来了，她端起热奶茶边啜饮边问:「最近蔚姐有没有来找你？」 梁尔媛点头。今天早上把尹蓓蔚赶走时，虽说她没有出声反对，但是脸上明显的黯然与失落，梁尔媛一想起就心如刀割！ 拧起眉头闭上眼，梁尔媛面对目前这个困境，实在懊恼无措！ 小喜看得出梁尔媛很痛苦，叹口气，也尽力在替好友想法子，「蔚姐这人太优秀又很有自信，要劝她很困难，除非让她自己感同身受。阿媛，你仔细想想，有任何事是蔚姐不愿意，但你能逼她去做的吗？」 两人交往一年后，尹蓓蔚提议买房子，梁尔媛赞成。说来惭愧，虽说买房子是尹蓓蔚的计画之一，她也确实为此努力存积蓄，但是双方一块缴付头期款时，梁尔媛的现金比她还多，令她这位高学歷的工程师，当时既无奈又羞愧。 同居之后，真正生活下来，彼此习惯落差逐渐浮现。梁尔媛较为懒散，而尹蓓蔚在细节上却很要求。不过她念归念，自己都会动手去替梁尔媛做，这也造成梁尔媛每次都听过就算，所以也不觉得尹蓓蔚龟毛。 最让梁尔媛受不了的，是在决定事情方面。有任何事需要两人共同决定时，尹蓓蔚会说，但她仅是告知，并不是要与梁尔媛讨论，也就是说，她已经有了结论，梁尔媛只要照做就好。就是此种独断，令梁尔媛鬱闷气愤！ 不管是买东西也好；外出去哪间餐厅也罢；甚至两人结伴去旅游的种种安排，梁尔媛当然有自己的喜好与想法，不是每次都与尹蓓蔚相同。但是每当她提出不同意见，尹蓓蔚就会举出差异来说服。 总之尹蓓蔚认为，自己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及参考多方比较之后所做出最完美的，不需改变了。 其实尹蓓蔚虽然平时极为自信、事事把握精准，但她也是在公司这种大群体里工作，对他人不至于如此强势。主要是针对梁尔媛，因为她是自己最重要的亲密爱人，尹蓓蔚想给予她最好的，也就变本加厉了。 重重叹了一声，梁尔媛想不出来。毕竟尹蓓蔚聪明且思虑周全，她所不愿意去做的，通常连梁尔媛也认为不好，自然不会去逼迫她。 小喜无奈，拿起小汤匙舀动热奶茶。突然灵机一动，大喊一声:「有了！」她这声尖叫惹得所有客人全都看向她，尷尬的梁尔媛将抱枕扔去。 接住抱枕，小喜朝周围小声道歉，才转头对梁尔媛邀功:「你得感谢我这个天才脑袋才行，先说好，请我吃客高级牛排。」 梁尔媛翻翻白眼，没好气催促:「快点说吧！我要先听完你的餿主意再决定。」瞪了好友一眼，小喜才将她自认的好办法说出。 十一 星期一，早上10点 尹蓓蔚正在公司开会，由于他们组的表现优异，长官对着全体员工大加称讚，尤其奖励尹蓓蔚。她才28岁，来公司3年就已经升为该组的组长，在她领导下，资讯安全组成为公司绩效最佳！ 漂亮的脸孔始终淡然，从小到大，尹蓓蔚已经很习惯别人对她的讚美，内心平静无波澜。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会议结束，她拿出来看，惊喜发现是梁尔媛发送，赶忙点开，顿时一愣。 梁尔媛告诉她，为了转换心情，自己要去山上住一段时间。 趁着午休，尹蓓蔚再次拨电话给梁尔媛。从早上到中午她已经找过她几次，手机仍旧是关机，她只得打去找小喜。 小喜不敢马上接，等到晚上尹蓓蔚拨第三通时她才接起。听了询问，假装为难地说:「蔚姐，你可别让阿媛知道是我透露消息给你的嘿！那是我表姑开的一间休间山庄，附设的果园正缺人帮忙，阿媛一听就自己要求要去，还说要好好思考你们的未来。」 心头一跳，尹蓓蔚眉头蹙起，淡淡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蓓蔚的口气已经不对，小喜压下心中紧张，赶紧将编好的说词一股脑说出:「阿媛很苦恼，但没跟我多说，是我听到她喃喃自语，好像是再失败，可能得…嗯‥分，分手了。」 小喜说完藉口有事马上掛掉电话，坐在椅子上拍着胸口，努力缓和快要跳出的心脏。最后那句其实是她自己临时补上，她总觉得尹蓓蔚冥顽不灵，若不下点猛药，效果有限。 浑浑噩噩待到下班，尹蓓蔚都不晓得今天自己是如何撑过时间。坐在办公桌前脸色沉肃，组员们瞧见不敢多说一句废话，赶紧收拾东西迅速离去。 双手抵在额头，生平头一回手足无措，尹蓓蔚从不曾想过梁尔媛会与自己分手。她以为，这次的争吵只是比较激烈，过个几天，梁尔媛被自己劝服就会没事了，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居然会令梁尔媛考虑到分手！！ 难道自己真的忽略小媛的感受？对她来说，自己的用心良苦她是真心排斥，甚至不惜与自己分开也不愿接受？向来自信的尹蓓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衝击！ 梁尔媛对她的重要性超过一切，尹蓓蔚设想一下梁尔媛不要她，只剩自己一人的孤单生活，浑身立刻起了鸡皮疙瘩，她不敢再想了！ 空荡无人的办公室，尹蓓蔚慢慢趴到桌上，将脸埋进臂弯中久久不动。 傍晚时分的夕阳馀暉，从窗户洒落在形单影隻的女子身上。 三月中，山区 尹蓓蔚从计程车下来，揹起背包，戴上宽边登山帽，望向前方高高的台阶。过一会，咬咬脣，一步一步踩上去，不到一百阶的阶梯，平时缺乏运动的尹蓓蔚休息几次才爬到上头。 不远处有间日式造型的休间山庄，占地不小，其实有另一条车道可以直接通往大门，但尹蓓蔚不晓得，傻傻在那个阶梯前下车，自己徒步走上。 气喘吁吁靠在阶梯旁，尹蓓蔚看着山庄，缓了片刻，才又迈步向前。山庄前有片宽广的停车场，目前只停了两三辆车，小喜说过这个时节的客人最少，果然没错。 进了山庄大厅，尹蓓蔚走到柜台登记入住。趁着前台操作电脑，她转头张望，小喜说梁尔媛来这里帮忙，不知道人在哪里？ 「不好意思！请问有位名叫梁尔媛的女性在此工作吗？」 「哦！小姐是找阿媛的吗？她不在这边，她在果园那头。」 走进房间，尹蓓蔚看了眼手机里始终未曾已读的讯息，深深叹口气。 梁尔媛从她身旁离开，走得彻底，不只不看不回讯息，连手机都没开机。十天来，她根本联络不上她，找小喜也没用，她也打不通。 要不是公司刚好有重要的任务让她走不开，尹蓓蔚本想马上请假上山。好不容易任务结束，她立刻请了特休，匆匆赶来。 手上拿着山庄人员给的地图，尹蓓蔚走在山间步道。初春季节山区天气凉爽偏冷，尹蓓蔚穿着轻薄羽绒衣，背包里还帮梁尔媛带了一件，边走边思考。 虽然尹蓓蔚仍旧不太理解，但是自从她打电话给蔡美香，与她详谈之后，心里至少已经有了底。 会打电话给自己母亲，纯粹是因为，尹蓓蔚的优秀从小就备受家人及亲戚们的肯定，唯独只有蔡美香，她会去提醒甚至责备女儿，几次点出她的盲点。 虽然尹蓓蔚的决定大多正确无误，但是蔡美香总要尹蓓蔚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她担心女儿自信心膨胀变成刚愎自用。 电话中，蔡美香察觉尹蓓蔚居然特地打电话来问自己的个性，她了解女儿，这件事太不寻常！ 尹蓓蔚不曾跟家人说过自己交了女朋友，在母亲追问下，尹蓓蔚考虑后便全盘托出。 蔡美香大吃一惊，在电话里又骂又劝，但女儿根本不在乎，只一心一意要找出自己的缺点，蔡美香气不过，索性把手机切了。过了一小时，尹蓓蔚再次打电话来，蔡美香理都不理，直接将手机转震动。 晚上6点，蔡美香下班回家。一看手机，尹蓓蔚一小时打一通，足足五通，蔡美香气愤地将手机塞给也刚下班的丈夫，告诉他所有事情，并要他自己处理。 尹航吓一大跳，虽说同性恋也不是多稀有的事，但他千想万想都想不到，长年优秀令他深感骄傲的女儿，也是其中之一。身为父亲的他当然不同意，等到尹蓓蔚又一次打电话过来，劈头就一阵骂，这还是尹航第一次开口骂女儿。 尹蓓蔚也晓得父母会反对，对于这些态度也是心里有数。她安静任父亲责骂，却始终坚定自己的选择。尹航骂得口乾舌燥，便把手机还给蔡美香。 尹蓓蔚一听见母亲的声音赶紧又问，蔡美香正在气头上，就把女儿强势专制及自我为中心的毛病，也併进来一块骂。 耳边听着母亲的斥责，尹蓓蔚不时觉得有些话语很熟悉，半晌才猛然记起，这些都是梁尔媛与自己争吵时说过的话。 默默将蔡美香仍在痛骂的通话切掉，尹蓓蔚坐在没开灯的客厅中，脣边扯出一抹苦笑。原来不是梁尔媛任性，而是自己真的无视她，太过自以为是了！ 十二 坐在铁梯的上头，梁尔媛看着眼前串串深红色的莲雾，幽幽叹了一声。她来到这山庄的果园，已经五天了。 虽然小喜是建议梁尔媛来这里避开尹蓓蔚，让她着急，态度也许就能软化。但是，梁尔媛自己确实也想换个环境来思考，便跟原本请了一星期假的打工小妹通知一声，收拾好行李，星期一早上就坐车来了。 来到山里，眼前都是壮阔的山景及翠绿树木，加上果园里一整片的果树，让梁尔媛心胸豁然开朗，忧愁烦闷确实减少许多，晚上也能正常入睡了。 「媛姐，接住。」 一低头，就见到一罐矿泉水丢上来，梁尔媛赶忙伸手去接。 刘于珊笑得一口白牙灿烂，站在铁梯下方抬起斗笠说:「你将这区的包好，就快来吃饭。」梁尔媛笑着点头，打开矿泉水喝几口，再继续拿纸袋包住成熟的莲雾，逼迫自己专心工作不再胡思乱想。 在铁皮搭的储藏间里，刘于珊将便当递给梁尔媛，打开电风扇抱怨:「现在是三月多，天气还算凉爽，要是到五六月后，这间没人待得住，热都热死了！」 梁尔媛将黑色发带解下，梳理长发后又重新缠绑成丸子头，忙了一个早上，即使是在山区也是满身汗。 刘于珊贴心递过面纸给梁尔媛擦汗，又帮她把矿泉水打开，自己才坐在她身旁开始吃便当。 梁尔媛与这位小她四岁的女孩处得不错，刘于珊是这山庄的女儿，小喜的远房表妹。跟梁尔媛一样就读技术学院，才毕业没多久，对读书同样没兴趣，被她爸妈叫回山庄帮忙照顾果园。 第一天看见刘于珊时，梁尔媛以为她是男孩子。长得黑黑瘦瘦不说，还剪了平头似的短发，举手投足也是大喇喇，是开口说话的嗓音，梁尔媛才听出她是女生。 不过刘于珊很开朗，对她也是耐心教导，和她相处梁尔媛觉得很放松。 「平时山庄客人多的时候，我妈都叫我去站柜台。我很讨厌有些从北部来的客人，靠！自以为是都市人，总是嫌东嫌西，去他妈的！」刘于珊边吃饭，边间聊。 大眼微眨，梁尔媛低头吃饭没有接话。刘于珊与她之前技术学院的同学们一样，不管男女，开口闭口总会冒出几句脏话，梁尔媛以前在学校听习惯了，自己偶尔也会说。 是与尹蓓蔚认识后，梁尔媛才注意起这方面的事。她本就自卑于尹蓓蔚，自然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种种缺乏教养的行为，时间久了变得刻意，甚至偶尔会有束缚的感觉。 现在在女孩面前，梁尔媛彷彿又回到学生时期，不用去在意任何、不用去担心什么，好像放飞自我般的舒畅！ 过了两天，梁尔媛与刘于珊要将一区的莲雾摘下，出货给山下的果农。果园的收入不差，山庄淡季时就靠果园支撑。除了她们，还有些叫来的临时工，大家都戴着斗笠在太阳底下勤奋工作。 梁尔媛刚把一包莲雾解下，站起时却因动作太快一时头昏，幸而刘于珊机警扶住她。倚在刘于珊怀中，梁尔媛等晕眩过去，才退后几步笑着道谢。 却见刘于珊褐色面颊上浮起淡红，梁尔媛一怔，以为她中暑了关心询问。女孩却像被吓到般慌忙摇手，快速走回另一边去忙。 忙完一天回到住处，梁尔媛与刘于珊都住在果园前头的一栋小透天厝。梁尔媛拿着衣物要去洗澡，无意间瞄见放在桌上已经好几天都不曾碰过的手机，脚步一顿，手指紧了紧。她知道尹蓓蔚肯定会着急找自己，但是，她还不能与她联络。 咬咬脣，梁尔媛硬逼着自己走去浴室。 才洗好澡，梁尔媛正在吹头发，听到敲门声，是刘于珊来找她。女孩有些尷尬侷促，梁尔媛叫她进来坐在小沙发上，自己边梳头发边与她说话。 刘于珊很紧张，过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问起梁尔媛有没有喜欢的人？梁尔媛讶异，没想到女孩会来问这种事。不过回头一想，刘于珊也22岁了，少女怀春很正常。 梁尔媛大方承认自己有交往对象，由于她看着镜子，也就没注意刘于珊听见后，整个人洩气的模样。失望的刘于珊很快离开梁尔媛的房间。 在果园工作体力消耗大，每次回到透天厝梁尔媛已经很累，洗完澡没多久就会上床睡觉。梁尔媛喜欢这样的日子，让她不再因为思念尹蓓蔚及烦恼两人的问题，夜夜难以入眠。 今天，梁尔媛与刘于珊照样有很多工作要做。刘于珊手在忙，嘴却间不住，开口问起梁尔媛的对象。 听着梁尔媛的描述，刘于珊突然插嘴:「我靠！这样听起来，你男朋友就是所谓的人生胜利组！成绩好、能力好，工作又优秀，标准的菁英！」 梁尔媛点头认同。确实，尹蓓蔚就是一个杰出的菁英，除此之外，梁尔媛在心里又默默补上一句：她还长得很漂亮！ 「不过与菁英生活应该很累吧！他们那种完美的人要求一定很高，与他们相处都得绷着神经过日子，光是想就要窒息了，…欸！没有，没有，这只是我个人想法啦！」打着哈哈挥着手，刘于珊急忙澄清。 梁尔媛笑笑没说话，转身继续工作。她就是不想让自己窒息，才会从尹蓓蔚身旁逃开。但是她爱她，绝不能任两人走入死胡同，才希望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下来找出解决方式。 十三 午饭时间，两人又是窝在铁皮屋里吃饭，刘于珊总偷偷瞧看坐在身边的梁尔媛。 黑长发今日绑起高马尾，白皙细腻的肌肤，大眼明亮、睫毛浓密、鼻头小巧、脣办红润，活脱脱的清秀佳人。努力嚥了嚥，脸颊烫起，刘于珊低头吃便当。 「媛姐…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可以。」 「你，你会排斥‥同性相恋吗？」 筷子一停，梁尔媛惊讶转头，见刘于珊整张脸通红，头都快埋进便当里了。笑了笑，梁尔媛抬手摸摸女孩的短发，「不会，只要是真心喜欢，异性、同性我觉得并不重要。」 刘于珊开心得冒泡，紧张又兴奋！她喜欢梁尔媛，虽然梁尔媛现在有个厉害的对象，但是她认为梁尔媛迟早受不了与这种人相处下去。 刘于珊能看出，梁尔媛在这里很放松，脸上不时带着笑容，比她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而且也没见她拿手机与人联络。若是梁尔媛与对象的感情很好，怎可能都不传讯息、不讲电话？ 喜孜孜的刘于珊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也就没发现，梁尔媛停下吃饭身子猛地僵住。 突然，梁尔媛站起衝出去，吓了刘于珊一跳，连忙抬头看，才发现前方果园入口的山道上，有人摔倒在地。 「蓓蔚，你要不要紧，摔到哪了？」 梁尔媛心急如焚，她方才见到尹蓓蔚整个人扑在地上，摔得不轻，着急抱起尹蓓蔚，抬手轻抚着她。 顾着看地图，没注意脚下有根突起的树根，尹蓓蔚摔得七荤八素。不只受到惊吓，双手肘及膝盖还刺痛不已，就连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 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尹蓓蔚倚靠在梁尔媛怀中微微喘气。虽然全身都痛，但尹蓓蔚从惊吓中回神后却不以为苦，她太想念这个怀抱，再怎样的疼痛自己都能忍耐。 将尹蓓蔚扶进铁皮屋，梁尔媛赶紧拿矿泉水给她喝。刘于珊找来急救箱，他们在果园偶尔也会受伤，所以都有准备。 动手将尹蓓蔚的运动裤捲起，梁尔媛倒抽一口冷气，白皙的膝盖红肿不说，还伴着大片的擦伤，部分甚至都在渗血。刘于珊打开急救箱，取出生理食盐水要清洗伤口。 尹蓓蔚动作快地一缩，刘于珊一愣，抬头看她，这才发现这位姐姐长得很漂亮，但神情却很冷淡。梁尔媛伸手接过生理食盐水，轻声说:「小珊，我来就好。」 刘于珊站起退到一边，看着梁尔媛仔细又温柔地帮漂亮姐姐清洗伤口、涂药水、包扎，接着又帮她脱掉羽绒外套，处理手肘也是惨不忍睹的擦伤。 两人虽然都没开口说话，但梁尔媛不时注意漂亮姐姐的表情，深怕自己弄疼了她。那位姐姐也只有梁尔媛在看她时，会露出淡淡的微笑。刘于珊搔搔头发，她觉得怪怪的。 由于尹蓓蔚来了，人还受了伤，梁尔媛先做完一半的工作，便先带她回透天厝。 检视尹蓓蔚脱下的外套与运动裤，虽然有尘土但幸好没破，梁尔媛把衣服拿去洗衣机洗，回房间时就见尹蓓蔚垂着头坐在床边。 抿抿脣，梁尔媛看了她一会，才开口问:「你吃午饭了吗？」果然见到那人摇头，都2点了，梁尔媛叹口气，转身走出房间去翻找冰箱。 煎了吐司和蛋，再放进水果做成简单的三明治，又加热一杯鲜奶，梁尔媛拿托盘装起，端进房间给尹蓓蔚吃。 安静坐在旁边看尹蓓蔚吃东西，梁尔媛眼尖发现，眼前精緻脸蛋的下巴变尖、五官也更为立体。尹蓓蔚虽然不像她是天生胖不了的体质，但只要三餐不定或是睡得不好就会瘦得明显，梁尔媛知道都是因为自己，隐隐的疼痛从心窝传来。 「你要在这里待几天？」淡淡的问话响起。 尹蓓蔚停下，抽过纸巾擦拭后，抬眼看向梁尔媛，注视片刻才回:「等你愿意跟我回去为止。」 梁尔媛拧起眉头，她知道尹蓓蔚工作很忙。两人在一起也三年多了，出去旅游的次数寥寥可数，但因为她自己开滷味摊时间也绑得很紧，所以不曾抱怨过这事。可是，刚才这句话的意思叫梁尔媛忐忑，她小心询问:「你该不会辞掉工作了？」 摇摇头，尹蓓蔚老实说:「我还要靠薪水付房贷不会辞掉，我只是请了特休，我进公司四年了都没请过，所以假期还算宽裕。」 梁尔媛放下心，对她这种现实的人来说，捨弃好的工作，只为了去追回自己女朋友这种傻事，她个人并不认同。幸亏，尹蓓蔚这方面的想法与她一致。 私心想替尹蓓蔚补补身子，梁尔媛骑机车过去山庄那边要食材。回来时，遇见做完工作刚返回的刘于珊。 刘于珊笑着对梁尔媛说，自己已经帮她做完剩馀的工作。梁尔媛很感激，让她先去洗澡，自己赶紧进厨房煮饭。 洗完澡从房间晃出来，刘于珊看着坐在客厅等候的漂亮姐姐，心想她应该是梁尔媛的好朋友，和她搞好关係对自己追求梁尔媛也有利，便笑嘻嘻坐到另一边的沙发，友好的自我介绍。 尹蓓蔚只报出自己名字，刘于珊没被她的冷淡吓跑，仍旧态度亲切地攀谈。尹蓓蔚看她一眼，言简意賅地回应。 「蔚姐，你应该也认识媛姐的男朋友吧？你觉得他们感情好吗？」 「很好！」 「可是，我看媛姐在这里也十天了吧，都没再用手机联络他耶！若是感情好怎会这么生疏？还有，媛姐第一天来的时候，心情很差，脸色也不好看，晚上好像都睡不好。我看，他们八成吵架了！」 等了一会，见尹蓓蔚低下头沉默不语，刘于珊先瞄看一眼厨房那头，想到又说:「之前媛姐有跟我说过她男友，听她的形容好像是很厉害那种人。」 「靠！那种人我见多了，总是摆张脸自以为聪明，什么都要听他的，在他眼中，别人他妈都是笨蛋，而且你多问他几句，他就很不耐烦。去他的！跟这种人生活会死，会自卑死！」 刘于珊说得兴起，翘起腿，双手搭在沙发上继续侃侃而谈:「我那天就是这样跟媛姐说，她都没反驳我，心里想的绝对和我一样！」 此时，梁尔媛走到厨房门口叫唤，这才打断刘于珊的口沫横飞。 十四 吃饭时，梁尔媛很不专心。她全副心神都在尹蓓蔚身上，尹蓓蔚吃得又少又慢，一口饭咀嚼很久，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闷闷不乐。 梁尔媛无奈，自己帮她佈了几次菜，尹蓓蔚会吃，但明显看出胃口不佳！ 刘于珊可没注意尹蓓蔚，为了表达体贴，她也学着夹菜给梁尔媛，还与她说起笑话，梁尔媛给面子，不时微笑回应。 两人有说有笑，尹蓓蔚看见，眉头微微蹙起，心情更差了。 晚上，眼看尹蓓蔚抱着衣物一拐一拐要去浴室洗澡，梁尔媛咬咬牙，还是开口说:「我帮你洗。」两人是交往三年多的情侣，任何亲密行为都有过，以前在家有空时，本来就习惯一块洗澡。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梁尔媛想逼自己晾着尹蓓蔚，偏偏尹蓓蔚受伤了，梁尔媛如何都硬不下心肠。 一说完话，梁尔媛就要凑近，尹蓓蔚却是摇头婉拒，自己慢慢走进浴室关上门。 眨眨眼，梁尔媛原本以为尹蓓蔚会很开心才是，却没想自己反倒被拒绝，心头掠过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去厨房倒水，梁尔媛才要回房，刘于珊凑巧也走来，一看见她，立刻开口问:「媛姐，你明天要待在这，还是要去果园？」 想了想，实在不放心尹蓓蔚，梁尔媛带着歉意说:「小珊，不好意思，我明天请假一天。她受伤了，我留下照顾比较好。」刘于珊点头。 梁尔媛回到房间，悄悄走到浴室门口倾听，奇怪的是，她都没听到水声。难道尹蓓蔚洗好了？梁尔媛看向手錶，也不过六七分鐘，这怎么可能？ 又听了一会，还是没声音，梁尔媛不放心，敲敲门提醒：「蓓蔚，你伤口尽量不要碰到水哦！」虽是慢半拍，但里头总算传来尹蓓蔚的应声。 梁尔媛也不知怎么回事？虽然听到尹蓓蔚的回应，心中仍是惶惶。拧了拧眉，她再次敲门:「抱歉，我想进去拿东西。」尹蓓蔚向来有锁门的好习惯，这让梁尔媛无法直接闯入。 浴室门打开，梁尔媛脚步有些急地走进，却见尹蓓蔚一身整齐，就跟刚才进浴室一样。梁尔媛看着她问:「你洗好了吗？」 尹蓓蔚摇头。她进来后就坐在浴缸边沉思，满脑子都在想蔡美香的批评，及刘于珊刚刚的无心之语；加上她来到这里后，敏感察觉梁尔媛的气色的确好了许多。 两人分开这段时间，梁尔媛恢復往日的清新可人！所以为了摆脱压力，小媛果然会想与她分手吗？如果她提出的话，自己该怎么办？越想越心慌，尹蓓蔚恐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尔媛叹口气，弯腰将放在底下的脸盆拿起，摆进洗手台上打开热水，嘴里叮嚀:「你手脚都受伤了，今天先擦澡，至少要等伤口结痂后才能冲水。」 倚在白瓷砖的墙上，尹蓓蔚安静注视近在咫尺的梁尔媛，脣瓣紧紧抿住。 梁尔媛从镜中反射瞧见尹蓓蔚的脸色不好，她转身对上她的视线。那双向来深邃坦然的眼眸，如今却是透出慌乱与丝丝惧意，梁尔媛心头一跳，先将水关掉，走近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垂下目光躲避，尹蓓蔚再次摇头。尹蓓蔚的不对劲，令梁尔媛没来由的不安，伸手握紧她的手臂，逼她看向自己，梁尔媛着急又问。 尹蓓蔚始终没出声，梁尔媛却是看着那双原本怔然的双眼，眼眶逐渐红起，泪水随即滚落。 从没见过尹蓓蔚掉泪，她向来都是自信镇定，任何事都难不倒的模样。在梁尔媛心中，总是可靠形象的尹蓓蔚，在眼前哭了？！ 梁尔媛吓住，直接将尹蓓蔚抱进怀中，声音颤抖:「有事你…说出来，不要自…自己闷着，你还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小媛，我会改，我一定‥努力去改，不要分手！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种种跡象显示梁尔媛极有可能与自己分手，尹蓓蔚慌怕的不能自主！此时面对梁尔媛的温情拥抱，心防终于崩溃。 闻言顿时一愣，眼眸眨动，梁尔媛糊涂了！她就是不想分手，才会绞尽脑汁寻求解决之道，尹蓓蔚怎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抬手抚拍怀中哭得伤心的女友，此刻的尹蓓蔚就像一般普通的女生，脆弱敏感，与平时镇定自若的气场迥然不同，梁尔媛很有感触，也更为心软。 贴着满是泪水的白皙面颊，梁尔媛轻声安慰:「我再怎么生气都不会与你分手，一定会想办法处理。你是我真心爱的人，即使你不要我了，我都还会缠着你。」 这段时期面对梁尔媛的出走，内心的挫折、沮丧伴随各种难过、委屈，全都在此时宣洩而出，一时之间根本止不住泪水，尹蓓蔚边啜泣边说出:「小，小喜说，你有‥考虑的，若是再找不‥出解决方式，就要‥跟我分手…，呜呜……」 在心中把小喜骂上一万遍，梁尔媛轻吻尹蓓蔚的耳朵，掌心下纤瘦的背脊叫她心酸，缓下语气慢慢解释:「我确实为了你我的事在烦恼，也很伤脑筋不知该用什么法子让你理解我的心情。但是，我真的！真的！没想过跟你分手，小喜肯定误会了！」 听见这个保证，总算安心的尹蓓蔚有些脱力，身体虚软站不住，梁尔媛赶紧坐在浴缸边，扶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梁尔媛瘦归瘦，却比长期坐办公室的白领尹蓓蔚有力气多了。 等了十几分鐘，尹蓓蔚才止住哭泣，但仍是抱着梁尔媛窝在她怀里不愿动弹。梁尔媛低头看她，漂亮的脸蛋上掛着残馀泪珠，鼻头红通通，脣瓣咬着，既可爱又惹人怜惜！ 抬起尖细下巴，梁尔媛吻上久违的脣瓣。尹蓓蔚立刻反应，急切地伸出舌头，滑入温暖的嘴里搅动交缠。 两人太久未曾亲暱，慾望汹涌，一触即发！ 梁尔媛激烈吻着尹蓓蔚，同时伸手探入她的毛衣，手指才刚揉握丰软的胸部，正意乱情迷的尹蓓蔚突然僵住，还发出吸气声。 双颊緋红还在喘气的梁尔媛茫然，直接掀起毛衣，这才清楚看见，白皙柔嫩的胸前有着一大片黑青，想必也是中午那跤摔的。 梁尔媛心疼得要命，顾不得亲热先将尹蓓蔚扶起，再次打开热水，微哑着声音交代:「你先随便擦一下就好，我去找小珊跟她要药油，等会再进来帮你上药。」 十五（全文完） 帮尹蓓蔚涂好药油，梁尔媛带她出来坐在床旁，拿出急救箱换药。 看着梁尔媛的温柔仔细，尹蓓蔚轻声诉说:「我打电话回去给我妈，问她我的个性到底有什么问题？她骂了我整整一个半小时，不过有半小时是在责备我找了女朋友。」 正在用棉籤抹药的梁尔媛整个人僵住，呆呆看着尹蓓蔚一动不动。尹蓓蔚笑了笑，凑前吻吻太过惊讶而张开的小嘴，肯定答覆:「没错！我跟家人坦白了，我爸也知道。」 梁尔媛傻了半天才回神，满心困惑，「你怎会去问阿姨呢？」大多数的人都会去找朋友，或是较为亲近的同事，就尹蓓蔚这奇葩会去问自己妈妈。不过梁尔媛转念一想，尹蓓蔚根本没有朋友，与她最亲近的是自己，难怪她只能找亲人。 尹蓓蔚却是说:「因为从小到大只有我妈会纠正我，她总说我自以为是，迟早会因为太过自我专制尝到苦头。」梁尔媛马上心有戚戚焉！ 尹蓓蔚不好意思地抿抿脣，接下去道:「她也很了解我这个女儿，说20几年来都不懂反省的我，又不是天下红雨了，怎会突然问起？就紧迫盯人的追问。我本来就在找机会说出，乾脆一鼓作气，全都说得明明白白。」 梁尔媛嚥了嚥，一脸牙疼的表情小声问:「他们很生气吧？」 尹蓓蔚苦笑点头，随即伸手握住梁尔媛，十指紧紧扣住，「你不用担心！不管他们如何反对，我都不会动摇，我只怕你再次逃走。」 叹口气，梁尔媛深深注视眼前的尹蓓蔚，半天才说话:「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所想所做肯定是最完美的！但是我们两人一起生活，我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与意见，我只希望你能听进去，站在我立场多替我想想。」 羞愧地垂下头，尹蓓蔚彻底醒悟一件事。她自恃自己的能力，藉着为梁尔媛好的名义所做的任何决定及事情，甚至不顾她意愿硬去执行，全都体现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并未给予她这位伴侣应有的尊重！ 隔天一大早，尹蓓蔚先醒转。她有生理时鐘，不到7点就会醒，但是昨晚却是她这半个多月来睡得最好的一夜。心满意足看着靠在她肩头仍在沉睡的梁尔媛，尹蓓蔚温柔亲吻她的发丝。她喜爱的花香，再次回到她怀中。 吃着早餐，刘于珊敏感发觉，面前的两人之间有了明显变化。虽然尹蓓蔚面对她时仍是冷淡疏离，但是会与梁尔媛主动交谈，彼此也会相视微笑，这种亲密的气氛，让刘于珊觉得越来越怪了。 本来梁尔媛要留下照顾尹蓓蔚，但是尹蓓蔚却希望梁尔媛快些完成果园工作跟她回家，加上这些伤并没什么大不了，便叫梁尔媛去果园，自己留在透天厝。 当见到要出门的梁尔媛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夹克，尹蓓蔚马上拿出放在背包的羽绒衣喊:「小媛，等等！外面太冷，你换上羽绒衣比较好。」 梁尔媛正坐在玄关穿运动鞋，她回头解释:「不用，在果园不只要走来走去还要出力，太阳一晒就很热，穿夹克就够了。」 尹蓓蔚却不认同，这里是山区气温本就偏低，再说今日太阳也不够大。她抱着羽绒衣拐着往前，想要梁尔媛将羽绒衣带出门，至少有备无患，却在快要接近梁尔媛时驀然停住脚步。 梁尔媛穿好鞋转身要同尹蓓蔚道别时，就见她抱着羽绒衣站在身后，满脸懊恼！ 梁尔媛没一会就明白了，她叫刘于珊先出发，自己脱了鞋重新踩进客厅，将羽绒衣接过来套着，再伸手抱住尹蓓蔚，贴着她笑笑说:「慢慢来！至少你连这种小地方都能察觉，我认为这是好的开始！」 是的！刚刚尹蓓蔚就是惊觉自己又故态復萌，想要强迫梁尔媛听自己的话。 偏过脸吻吻梁尔媛，尹蓓蔚放开她，无奈一笑:「下次我若是再犯，你就骂我，我会警惕注意。」 梁尔媛挑眉，食指竖起摇了摇，随即转身走向门口，笑着回道:「我哪敢骂r大的高材生？我知道罗马不是一天造成，想要你整个改变那不可能，重点是你愿意去改，我就很满意了。」 中午，梁尔媛拿了两个便当回来透天厝，顺便也要告知尹蓓蔚，自己帮她把山庄里的房间退了。 进到房间，就见尹蓓蔚手拿抹布在擦拭床头柜，梁尔媛快步走近，接过她的抹布责念:「干嘛做这些？你的伤不会痛吗？」 尹蓓蔚坐到沙发上，虽然没说话，漂亮的脸蛋却是染着淡红。梁尔媛瞥见，好奇走到她前面蹲下，审视半天才开口询问。 咬咬脣，尹蓓蔚抬手要抱，梁尔媛连忙站起，摇手拒绝:「不要，我工作一个早上，满身是汗，脏死了！」 尹蓓蔚只得改成握住她的手，吞吞吐吐:「我‥我是担心你可能还介意，说不定到时‥不愿意同我回家，所…所以……」即使话没说完，梁尔媛也懂了。 双眼定定凝视自己的女朋友，梁尔媛心中既感叹又矛盾。她希望尹蓓蔚能尊重自己，但尹蓓蔚现在却是矫枉过正，反倒失去惯有的自信，还得藉由讨好，才能把握她的心意。 紧紧握住那双软白的手，梁尔媛重新蹲下，看着尹蓓蔚轻声问:「蓓蔚，你爱我吗？」尹蓓蔚顿时睁大眼眸，着急表示:「我爱你！我真心爱你！」 梁尔媛绽开微笑，将两人的手举到脣边亲吻安抚。片刻，又悠悠问道:「那你认为我爱你吗？」 尹蓓蔚也是马上点头，梁尔媛对自己的感情无庸置疑！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想都没想到，梁尔媛会有与自己分手的念头。 嘴角的笑意扩大，尹蓓蔚的反应令梁尔媛安心且松口气，若是连这点都失去信心，那可真是危机了！ 「我很高兴你在这次的事情里学到教训，也愿意尽力去改变。但是蓓蔚，你的优秀与出色，同样也是深深吸引我的一点，所以，请你继续保持自己的优点，好吗？」 这番话让尹蓓蔚愣住，慢慢闭上眼，神情肃然凝重。梁尔媛并没催促，只是坐在地板上耐心等候。没多久，尹蓓蔚突然伸手快速抱住她，力道不小。 紧贴住那张犹有汗渍的面颊，尹蓓蔚沉默半晌，终于出声:「我爱你，小媛！真的很感谢你选择我，也愿意与我这种性格的人继续生活下去。我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步调去调整，也请你随时给我意见，让我们能过得更好！」 梁尔媛很开心，长期鬱结在心底的结总算打开。虽然她与尹蓓蔚仍是存在着一些问题，往后也不一定能尽如人意，但她相信尹蓓蔚，凭她聪明的脑袋及对自己的真心实意，肯定会找到一条适合她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