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航人手记》 楔子 ──「生命的终点」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因为时代、信仰、知识而有所不同、有所改变。 然而无论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什么样的种族、宗教信仰,真正答案却从未有所变化。 那么生命的终点,究竟会是如何? 终点,会有「他们」等着。 他们形形色色。有些会对你笑容以待、有些则沉默不语。 他们便是陪伴灵魂最后一段路之人。 他们是──引航人。 第1章 窗边老人 清晨。 即使是一日之中的开端,城市却早早便活跃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声音充斥着,彷 彿在迎接一天的到来。 路旁的早餐店在烹煮食物的滋滋声,汽车的喇叭声,大眾运输行驶在轨道上的声响,不绝于耳。 马路上,将要上学的男童不听母亲劝阻,一边笑着、一边在街上奔跑。 一男一女在街上走着。 男性外观大约40来岁,身着简单的灰色衬衫,浅绿色工作裤和中筒休间靴。 女性看上去则年轻不少,约20岁上下,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和帆布鞋。 至于男童,眼看便要迎面撞上两人。 不过在意外发生前,女子稍微侧了侧身,让那男童从两人之间的空隙穿过,而后撞上了两人后方,一名正在边讲着电话一边看手錶的上班族。 「啊啊,是的,我待会到公司再作修──喂你这小鬼!走路不看路啊?」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男童的母亲赶紧上前道歉,在确定男童并无受伤后,赶紧将孩子拉走,快速离开。 两人之中的男子往后看了眼,又继续前行。 ** 坐落在市中心的,是一间大型医院,在医院附属的养老院,这边住着许多没有亲人,独自一人的年迈老人们。 这一天,住在六楼,一名护士照惯例地走进病房,检查点滴,仪器等等日常事务。 「??????喔喔,是护士小姐啊。」 躺在床上的,是一名看起来相当年迈的老人。 「是的,老先生您早啊。」 护士笑着向老先生打招呼:「今天的天气也相当不错呢,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呢?」 「不了,最近越来越不想随便下床了,唉唉,果然是老了啊。」 「才没有那样的事呢,老先生您最近的检查报告显示都相当健康。」 「哈哈哈,再怎么健康,上了年纪都是事实啊。」 老人笑着,稍稍坐起身子。 「话说啊,每天这样子应付我们这些老骨头,你一定觉得很麻烦吧。」 「哪里的事,我从以前就很喜欢这样帮助别人了。」 护士这么说道,一边替摆在窗旁的花换水。 像是与老人聊天、替花换水等等,其实并不是护士的份内工作,在医院上班的一部分护士,也都抱持着把份内工作做完就好的心态。 实际上,在医院当中,负责照顾这些老人们的工作,往往被视为最差的工作,或者是让医学院的学生作为实习地点。 而这名护士,便是今年医学院四年级的实习护士,仔细算算,这已经是在这间医院实习第二年了。 而眼前这名老人,跟护士一样,是两年前住进医院的。 老人在还没有住进医院前,算是在大学中相当有名的名誉教授,在课堂上与学生相处融洽,深受学生欢迎。 也因此,在这两年中,时常会有学生或是其他教授等前来探望老人,花也是某次前来的学生带来的,就这么放在窗旁的花瓶里。 不过不知为何,最近前来探望的人数渐渐少了,原本在大楼中相当热闹的一间病房,也逐渐地变得和其他病房一样安静。 ** 「这么说来,你好像今年还是学生吧?」 老人原本看着窗外,冷不防地问道。 「啊,是的,今年四年级。」 「四年级啊??????在我国的话,是今年就会毕业对吧?」 「是的,不过我可能会继续在这间医院工作。」 「那样也挺好的。」 老人点点头,又继续对着窗外发呆了。 近些日子,老人这么做的频率逐渐增加,有些时候会忘记一些事情,比如已经吃过饭了却依然询问何时会送餐之类的问题。 至于老人的健康报告,也并没有如护士所言,属于相当健康的范围。 就在前天,护士听主治医师的说法,恐怕老人的时间并不多了。 即使如此,来探望老人的人数依然寥寥无几,这两周来更是一个都没有;担心老人会感到孤单,护士还自己到花店买了一束新的花,向老人说是有访客特别留给老人的,当时老人笑得开怀,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也好啊??????那些孩子们。」 想到这里,护士鼓起勇气问了句: 「老先生,今天会不会有人来探望您呢?」 「??????」 老人似乎是没听见,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窗边,好像是看着外边的花园。 「老先生?」 「??????啊啊,抱歉,孩子,你刚刚说甚么?」 「今天会有人来探望老先生您吗?」 「嗯??????或许会吧。」 「是吗?那可要打起精神才行呢。」 护士说道。 「哈哈哈哈,你说得没错。」 老人回答,过了一会儿,又再度开口: 「我啊??????在大学里因为算是相当有资歷的人,其他同事,甚至是校长、董事,或多或少,都会给我一点面子。」 老人静静地说道: 「这两年来,为甚么刚开始第一年有很多人来探望,第二年就不怎么出现了,孩子你知道为甚么吗?」 「这个??????可能是太忙了吧?」 护士停下手边工作,回答。 「太忙了吗?那样的话可能还比较好。」 老人摇摇头,说道: 「对那些学生而言,来探望老师可以使他们获得更好的评价;对那些同事而言,则是让他们能有个敬老尊贤的说法而已。实际上来到这里的人,在知道我可能不会再回学校之后,对我的态度就明显冷淡不少。」 说到这里,老人自嘲般地笑笑,说: 「人之常情啊,不想也罢,都是人生。」 「这样的话,老先生您可要更照顾身体啊,这样才能够回到学校,吓吓那些以为您不会出院的人来着。」 护士鼓励般地向老先生说。 「哈哈哈哈!小姑娘说得不错啊!」 老人开怀大笑,过了会又说: 「不过呢,这样果然还是太累了,焦虑一世,太不划算。」 老人向护士问道: 「孩子,你认为生命结束之后,我们会到哪里呢?」 「嗯??????我们家里是不信教的,再说死之后的事情,谁会知道呢?」 护士似乎相当苦恼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过于冒犯。 「哈哈哈,不用太担心,我也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老人说着,独自喃喃道: 「??????不知道,死前会不会有所谓跑马灯啊。」 「老先生您可别再说些死啊这些话题,好不吉利的。」 护士埋怨道。 「哈哈哈哈,好得好的,不说了。」 老人摆摆手,说:「你还要去其他病房吧,别都把时间花在我这了。」 「那怎么行,再怎么说我和您可是同时来到医院的,多寒暄几句不过分吧。」 「是是,道理都给你说去了嘛,赶紧处理完其他事情,再陪老骨头说几句话吧。」 护士笑着说:「好的,您可别觉得太无聊啊,我等会儿再来找您。」 于是护士便离开病房,去往其他病房。 ** 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 一路上,两人似乎也没引起甚么注意,在生活节奏快速的市区内,可没有那个间情逸致观察其他路人。 时值春季,即使太阳高照,也不让人觉得炎热,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时不时地撞到谁,倒也不令人意外。 男子自怀中掏出一个颇具年代感的怀表,看了看上头时间,点点头,时间还够,不急。 男子身旁的女子则四处张望,她听说这街口附近有家小摊贩会在早上卖烧饼来着,貌似还挺有名? 没花太久时间,两人便找到了那摊贩,明明是上班时间,排队人倒不少。 摊贩似乎也提供了座位,不少人就这么坐着吃完早餐后,又继续赶路,赶往公司,焦头烂额,风风火火。 女子自口袋里掏出些许零钱,然后好看的脸庞皱起了眉,似乎是不太够。 男子叹了一口气,自怀中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女子。 原本挤在一起的浅眉顿时舒展开来,女子眼中满是笑容,往人群中鑽去。 不一会儿,女子回来,手上提着两袋烧饼,倒也没忘给同伴带了一份,不过找零可就没门,到手的钱哪有交回去的道理。 男子接过烧饼,瞪了女子一眼,两人一边吃着烧饼一边继续走着。 两人的目的地是位于市区内的医院,在那之前,两人先到了医院旁的公园附近。 这座公园因为位置原因,不少住在医院的病患或是老人们常常在此散步,在假日时也能看到小孩在此嬉戏。 今天是上学日,虽然没有小孩,但不少老人或病患趁着天气极佳,赶紧出来透透气。 公园中央有个广场,附近还有个小水塘,水塘里还养着为数不少的红色鲤鱼。 女子好似想体会人间百态般,拉着男子到水塘边贩卖饲料的机器旁,投了几个硬币进去。 两份饲料,一份给了男子,一份女子自己抓着,便来到栏桿旁,一把将饲料撒了出去。 池里骚动起来,鲤鱼们似乎极少在这个时间被人投食,纷纷一拥而上。 女子招了招手,男子看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女子旁边,用近似砸东西的方式将饲料往水里丢去。 鱼群似乎被男子的粗鲁行径吓到,四散而逃。 「啪」的一声,女子鼓起嘴往男子肩膀上轻捶一下,而后看向四周,公园内的人确实不少。 男子摇了摇头,看向公园旁的大楼,从这边可以看到医院附属的养老院。 在公园间晃一段时间后,两人便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来到医院前,虽说是上班日,不过来探望病患、或是来看病的人数似乎也不少。 「啊,您好,请问我能帮您甚么呢?」 两人一走进医院大厅,便看到一名护士这么问道。 透过胸口名牌,可以发现这名护士依然还是学生,看来是来到医院实习的医学院学生。 「啊啊,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内科的方向往哪里走。」 两人身后,一名年轻人穿着简单的衬衫及深色长裤,这么问道。 「内科吗?在前面的楼梯那边右转就会看到囉。」 护士相当热心地替年轻人指路,而男子和女子则自顾自地往养老院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两人迎面走来一名妇人,手上捧着一束花朵,原来是妇人今天要出院,有亲朋好友送给她一束花。 女子好像想到甚么,一扯男子袖子,一手指向那妇人手上花束。 男子露出了一个麻烦的神情,摇摇头。 女子瞪了男子一眼,相当坚持。 男子嘖的一声,丢下女子往门外走去。 女子则笑嘻嘻地坐在楼梯口,刻意靠着墙,不挡到往来的人们。 过了大约10多分鐘,男子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医院门口,相较上次不同的是,男子手中同样拿着一束花。 女子远远地便瞧见了,伸手比了个大姆指,相当讚赏同伴的眼光。 男子来到女子跟前,只是冷笑一声,便没有其他表示。 女子好似给予鼓励一般,拍了拍男子肩膀,两人便并肩上楼。 目的地是六楼,一个老教授的病房。 站在病房门口,男子再度掏出怀錶,看了几眼之后,点点头,将怀錶收起。 女子拉开病房大门。 第2章 踏步而行 老人自认人生并没有什么遗憾之处。 老人也曾年轻,年轻时风流倜儻,可以说是相当受欢迎的类型。 但老人至今却依然未婚,父母多年前就已去世,兄弟姊妹也毫无音讯;虽说肯定是在哪边安稳地生活着,子孙满堂,含飴弄孙,好不快活。 没有结婚生子这点,老人觉得不够圆满,但不遗憾,毕竟人生如此,求也求不来。 毕生精力,全部都给了那些学校里的孩子,那些大学生们,没有国高中的稚气与条条框框;也没有大人们的表面功夫,笑里藏刀。 永远都是那么充满朝气,这样很好,极好。 至少老人在住院之前都是这么想的。 刚入院那年,大家都认为只是小毛病,很快便能痊癒出院。 可越到后来,学生渐渐地不再关心他,因为有新老师需要他们巴结,为的只是少出些作业,好让他们能更快活地出去玩乐、放纵。 同事渐渐不再关心他,因为一个垂暮老人,可没办法决定明年的校长人选,或是在校董事会那边替新进说上那么一两句话。 老人甘心吗?刚开始是不太甘心的。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只能放宽心罢了。 至于有没有过把身体养好,在职涯末年来个老将回春的想法,其实也是有的,不过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了。 说起来在医院的两年,老人的心态歷经不甘、奋力一搏、乃至看淡一切,如同之前所说,老人丝毫不遗憾。 唯一让老人感到可惜之处,是那与他一起在同一年进到医院实习的小姑娘。 年纪轻轻的,长得也好看,但为了自己的梦想,愣是在这养老院待了两年之久,好好一个姑娘,青春年华好似要浪费在这群老骨头上。 假日跑来自主性加班那都是家常便饭,明明挺年轻一个人,连个男朋友也没去交;还得破费给老人自己买花,就怕老人每天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会觉得无聊。 姑娘那什么花朵是访客送的拙劣谎话,老人是身体不好,可不是老年犯傻。 不行,等会儿姑娘回来病房得劝劝,别把自己的青春全部灌注在一群老不死身上,人生能体验的东西多了去了。 打定了主意,老人满意地躺在病床上,起码在看到姑娘交男朋友之前,老骨头可不能先走一步啊。 而在此时,病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喔喔,小姑娘你回来啦?听我说啊。」 老人将头转向门口,只不过和他想像的不同,出现在视野的是一男一女。 男子手中拿着一束花,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旁的女子则笑嘻嘻地将花接过,将原本在花瓶中的花朵换掉。 「你们是??????学生?没看过你们呢。」 老人疑惑地问道,记忆中没教过这两个人啊,难道是学校里仰慕自己而跑来探望的年轻人?还是跟其他人一样,打着探望的名义的沽名钓誉之辈? 不过既然都来了,老人自然也不会摆什么脸色,毕竟好长一段时间也没人来探望了,老人便说道: 「来了就赶快坐下吧,不用客气。」 男子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支怀錶。 女子则看了男子一眼,好似在问由她来率先开口合不合适。 过了几秒,男子收起怀錶,对女子点点头。 于是女子开口。 ** 「这年头,年轻人的身体也不能算太好呢。」 在医院实习的护士如此想着。 在例行的病房巡视结束后,护士便来到主大楼这边拿取相关文件。 其实这件事并不在护士的工作事项内,单纯就是护士要到休息室时,被养老院的护士前辈们「拜託」了。 至于那些前辈们,则在休息室里聊天,从美容品到隔壁主大楼的年轻医师,内容五花八门。 虽然是市区内最大、设施最新颖的医院,但是养老院这边总是如此,和主大楼相比较起来简直就是风平浪静。 对这些老鸟护士而言,偶而欺负一下实习护士便是这日常中有趣的消遣了,何况这小姑娘可傻,不管被其他前辈乃至于同期如何使唤,好像都不会生气一般,总是笑笑地接下这些根本与她无关的杂物琐事。 不过在医院实习两年的护士倒不觉得这些前辈的行为是在欺负人,单纯觉得顺便而已,况且只是到主大楼拿个资料,可不算多麻烦的事情。 不过有趣的是,方才到主大楼时,遇见一个年轻人,似乎在找内科的方向,护士便友善地向年轻人指明方向。 年轻人看起来和她年纪相差无几,不知道身体犯了甚么毛病,不过年轻人脸色看起来并不差。 摇了摇头,护士没在这件事上多想,走进档案室里调出需要的资料。 「咦?怎么是你?」 今日在档案室里的年轻女子与护士一样,都是同一所医学院的同学与好友。 「嗯,我来拿一些资料。」护士这么回应。 「不是,所以我说怎么会是你。」年轻女子皱眉说道:「来拿资料的应该不是你,而是其他人吧。」 「因为前辈说很忙所以??????」 「你啊,说了几次了。」年轻女子叹了一口气:「就跟你说了别老是当好人帮别人跑腿;人家不但没感谢你,这会儿怕是把你当傻子了吧。」 「啊哈哈??????没事啦,我不介意的。」 护士笑了笑,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对了,你春假有打算去哪吗?」 年轻女子问道。 「嗯??????目前没有计画,怎么了吗?」 「不,我就随便问问。」年轻女子说:「反正我要跟我男朋友去赏花。」 「行了,别在我这单身女子前讲这些。」 护士无奈说道,与好友又聊了些琐事,便拿了资料,回到养老院大楼。 「怎么那么慢啊?效率真差。」 当护士把资料给前辈时,对方这么抱怨道:「害我刚刚被主治医生唸了一会,搞什么啊。」 「不好意思,那个??????」护士赶紧道歉:「下次我会尽快拿回来的。」 「嗯,没你什么事了,赶快去例行巡视吧,你这么晚回来,如果来不及巡视被护士长发现,又要害我们被骂。」 「是啊,巡视是你的工作吧,我们也很忙没办法帮你的。」 前辈们这么说道。 「啊,好的,那我就赶快过去。」 护士赶紧离开休息室,又开始一间间病房巡视老人们的状况。 ??????似乎都没什么问题,护士一边这么想着,发现老教授的病房大门微微开着一个小缝。 「有人来探望老先生?」护士略为惊讶地喃喃,打开大门。 病房内并没有访客,老人则看着窗旁,似乎在发呆。 「老先生?有人来访吗?」 护士一边问道,一边走到病床旁,说道:「咦?还给老先生您带了花啊?是雏菊呢,还真美啊。」 老先生静静地看着护士,没有说话。 护士似乎没有注意到老人的视线,又说道:「不过既然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呢,一点也不体贴。」 「??????啊,是啊,刚刚才走的,小姑娘你来的路上没看见?」 「没呢,可能是刚好错开了吧。老先生,来看您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哈哈,刚好来了俩,一男一女。」 「那还真好,之前的访客都只是带了花来,人可没到。」 护士笑着说道,一边检查了病房内的仪器。 「??????小姑娘啊。」 老人开口。 「是,老先生您说?」 「小姑娘要多享受青春啊。」 「这种事情我知道的,老先生您可别替我烦心了。」 「什么你知道?要是我不多叨唸几句,是不是春假又想留在医院陪一大堆老人啊?」 「哎呀??????被您看穿啦?」 护士吐了吐舌,笑道。 「谁看不出来啊?我说小姑娘啊,年轻时候没交一两个男朋友,别像我一样老了时候还得待在养老院里无依无靠的。」 「是是,老先生您可真别嘮叨了,我怕了您行不行?」 护士无奈笑笑,说道:「行了,我春假不在医院,到附近书店晃晃可以吧?」 「这才对嘛,年轻人多点朝气,别老是一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老人笑道,看了看窗边。 「??????嗯,这样挺好。」 「什么挺好啊?」护士问道。 「说你肯听我这老骨头说话呢,谢谢你啊。」 「没什么的,这是我的工作嘛。」 「嗯,行了,你去忙吧,我再休息一会儿。」 老人说道。 「好的,那我下午例行巡房时再来找您。」 护士说道,离开病房,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直到护士离开病房之前,老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年轻姑娘的身影,沉默不言。 ** 「喂,实习的。」 离开病房不久,护士便被一名资深护士叫住。 「你是怎么办事的?有资料拿错了。」 「咦?啊啊,不好意思。」 「赶快去主大楼拿正确的资料过来,主治医师要资料。」资深护士瞟了对方一眼,说:「这点小事都会犯错,有没有搞错啊。」 「真的很抱歉,我马上去拿??????。」 护士赶紧道歉,拿着要更换的资料走出养老院,往主大楼的方向走去。 轻轻吐了口气,护士想道: 『春假要去哪呢??????』 想着春假,护士有些分神,一不小心撞到了经过的人,文件四散在地;更糟的是,对方手上拿着一杯咖啡,也洒在地上。 「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 一边道歉,护士赶紧捡起资料,一边说道:「那个,咖啡有洒到您身上吗?衣服的清洁费??????」 「啊啊,没事的,没有关係。」 对方并没有因为咖啡洒了而感到生气,反而与护士一起将散落在地的资料捡起。 「真的很不好意思??????咦?您是??????」 护士想要抬头道歉时,却发现眼前的面孔似乎相当熟悉。 是之前在主大楼遇见的年轻人,护士还帮对方指了路。 「咦?是你?」 年轻人也认出了护士,相当惊讶地说道。 「啊,那个??????真的很抱歉!衣服的清洁费我会付的,那个??????」 「不用不用,反正裤子的顏色很深,看不清楚。」 年轻人摇摇手,示意对方别放在心上,说: 「我才要谢谢你,之前替我指路。」 「这也是我的工作嘛,不用谢谢我。」 护士说道。 「没事,总之在我这里算是扯平了。」年轻人笑道:「反正我今天也只是来找人,身上衣服也都很旧了。」 「可是,这样我会觉得很过意不去??????」 「嗯嗯??????我是觉得无所谓啦。」 年轻人想了一会,说: 「如果真的无论如何都过意不去的话??????不然这样好了,你春假期间有没有空呢?」 「咦?目前是有空啦??????」 「那么,作为赔偿,就请你请我吃一顿午餐如何?地点随你挑,我不在意吃什么。」 年轻人说道。 「??????这算搭訕?」 护士愣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道。 「嗯,应该算吧,如何?」年轻人点点头:「不愿意的话也没关係,倒不如说我本来就没差。」 「呃,我是没问题啦。」护士说:「但是这样就好了吗?」 「嗯,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年轻人拿出手机,说:「你把联络方式给我吧,之后再一起敲定时间。」 拿到了联络方式后,年轻人便说自己还有事情,便离开医院了。 一直到走进档案室,护士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刚才整个事情的状况。 「喂喂?你怎么了?」 好友的女子看到护士一脸茫然,便开口问道:「发生甚么事了?该不会是那群老鸟又欺负你吧?需不需要我亲自杀去你们单位那边大闹一场啊?」 「不是,那个??????」 护士喃喃:「我春假期间??????现在好像多了个约会来着。」 「啊啊?」 被好友东问西问一番之后,护士拿着新资料走出档案室,看向大门。 「??????真奇怪的一个人。」她喃喃,快步走回养老院大楼。 护士并没看到,就在她身后,一名老人柱着拐杖,静静站在那里,好似将方才年轻人与年轻姑娘的相遇尽收眼底。 「??????很好啊。」 老人轻喃,往大门走去。 老人身旁,一男一女,跟随老人一步一步向大门处前行。 直到门口前,老人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男女,说道: 「谢谢你们陪我走这一段路啊。」 男子轻轻点头,女子则笑着向老人挥了挥手。 老人笑了。 方才看见了小姑娘与年轻小伙,很好啊。 老人身形不再痀僂,跨过大门。 人生得意,踏步而行。 第3章 船夫船客 一男一女,目送老人走出大门,然后消失不见。 「??????前辈。」 过了一会,女子率先开口。 「干嘛?」 男子回答。 「这样就好了吗?」 「这样很好啊。」 「前辈你可以不要用老先生的话来堵我吗?」 「不然?你觉得引航人的工作是什么惊天地的壮举吗?」 「不是,我原本以为会有一道光之类的,你看好多个宗教不是都有类似的描述吗?」 「那个啊,那个是以前规章还没有统一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状况;现在都是尽可能不要引起注意。」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怀錶看了看,说: 「嗯,老先生的灵魂已经确认到达彼界,接下来将由行政部门接手。」 「甚么意思?」 「意思就是接下来的事跟我们引航人没关係了,休息。」 「喔。」 男女两人对看了几眼,相顾无言。 「??????前辈。」 「不行。」 「我这不是什么都还没说吗?」 「??????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去揍那群老鸟护士一拳吗?」 「不行。」 「嘖。」 女子似乎相当不满,说道: 「真的不行啊?你看那几个老鸟,仗着自己早进医院一两年,也不知道在跩个什么,年纪比较大可不是好事啊。丑女!小心眼!没胸没脑的蠢货们??????」 「行了,闭嘴。」 男子皱眉,打断了女子一连串的咒骂。 「前辈,我们真不能给点小小的报復啊?」 「当然不行,引航人的身分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藉口,更何况??????」 男子看了看手中怀錶,说道:「时间还没到。」 「唉唉,不太懂啊,前辈。」 两人一边走出医院,女子一边开口。 「哪里不懂?」 「我们引航人既然作为守望生命终结之人,难道就只能在旁边看着他人生命消逝,然后什么都不能做吗?」 男子点点头,脚步不停,说道: 「正常程序是这样没错,但是不要太过头的话,也是有讨论的馀地。」 女子用眼神拋去疑问。 「就拿刚才的老先生来举例好了。」男子说:「按照纪录部门的资料,老先生根本撑不到那个护士第二次进病房,也就是说中午前老先生就该到彼界报到了;不过我们不但让他等到护士巡完病房、还擅自带着脱离身体的灵魂跑到主大楼这里,就为了看两个年轻人撞在一起,然后像两个傻子一样你看我我看你。」 「也是喔??????话说前辈你刚刚有看到老先生的表情吗?笑得跟中了乐透一样。」 「嗯,看见了。」 「但我还是不太懂啊,那这样子引航人到底可以干嘛啊?」 「你真的有从培训学院顺利毕业吗?我现在很怀疑这件事。」 「前辈啊,别看我好像弱女子一个,我也是会生气的。」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不该质疑你的智商。」 「真过分!」 ** 世间分为现界与彼界,现界是万物生存之处;而彼界则是灵魂聚集之所。 所有在现界死亡的具有灵智之生命,都会前往彼界报到,等待下一次的轮回,在这期间,灵魂会在彼界生活。 也因此,彼界成立了三大部门,负责处理所有灵魂的事务。 负责彼界秩序与生活起居的「行政部门」。 负责记录现界歷史,讯息的「纪录部门」。 以及在生命即将结束之时,负责引领灵魂进入彼界,不让其在现界逗留的「引航部门」。 若是将灵魂比喻为船客,那么引航人便是那船夫。 引航人在现界行走,一般人无法感觉到其存在。能看见引航人的现界人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引航人自愿出现在对方眼中。 偶而,将死之人也能朦胧看见引航人的存在,不过由于没有人能够活着述说,在现界,引航人的真实性依然存疑。 ** 被女子用一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的眼神看着,男子说道:「实际上,纪录部门所提供的时间与行政部门报到时间间隔并没有特别规定。」 「那这样子让那个老先生多待久一点不是更好吗?」 面对女子的疑问,男子想了想,开口: 「??????跟你说个故事,这故事在引航人之间很有名。」 「你说你说。」 「以前有一个引航人收到报告,说一对夫妇结婚快10年,好不容易有了小孩,但是母亲会因为难產而死。」 「前辈,一上来就那么惨吗?」 「确实很惨,我同意。」男子点点头,继续说:「那个引航人也这么觉得,所以他想着反正也没规定,就擅自把那母亲的时间多延了一小时、就一小时,让他们全家团聚了一小时。」 「真是感人,那个引航人前辈很有名吗?这么感人的故事我怎么没听过?」 「??????因为等到那引航人把母亲的灵魂送到行政部门后,被行政部门的几个主管痛扁了一顿。」 「??????啥?」 「这件事算是蛮早期的事情,那时候行政部门还是习惯以记录部门的讯息来做业务处理安排,结果这一小时的延迟导致三个部门讯息不一致,造成了彼界报到处超大型塞车,从那次之后引航人全体被其他两个部门警告,尽量不要延后引航时间,如果真要延长也请立刻回报,后来上头的长官单位还给引航人全体配备怀錶,以免旧时代引航人搞不懂手机的运作方式。」 「??????那个惹出这件事的引航人前辈呢?他下场如何?」 「被强制调去行政部门的报到处当柜台人员了,说是要让他亲自体会时间到了却被引航人放鸟的感受。」 「我就顺便问一下啊,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大概500多年前吧。」 「嘶??????」 女子皱起眉头,似乎心有馀悸。 ** 时间是下午,男女二人在医院旁的公园瞎晃。 「??????前辈啊。」 「干嘛?」 「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啊,我有点疑问。」 「什么疑问?」 「那个引航人前辈这样子搞,他的搭档没阻止他吗?」 「他没有搭档啊,引航人大多都是独自行动的。」 「那前辈你怎么会有搭档啊?一定是因为前辈你办事不利?」 「??????你信不信我回去写一份三千字的报告投诉你。」 「前辈啊,虽然我们两个搭档也一段时间了,但这是我们第一次出任务欸。」 「??????你又想说什么?」 「我觉得啊。」女子靠在栏桿旁,说:「就把今天订作我们两个的初次约会纪念日?」 「我回去一定投诉你。」 男子咬牙切齿地回答。 「??????前辈啊,所以这搭档是没有必要的是吗?」 「应该说等到你实习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独当一面了,新人。」 「我在学院那边已经毕业了喔?」 「你们的课程被缩减了,因应现界变化。」 男子说道:「原本培训学校会有整整三年的课程,讲解基础、紧急应对事项、实例、现场实习等一堆课程,毕业后会有前辈带领新人约三个月的时间;但是这50多年来现界各地战争频繁,资深引航人又退役不少,人手过度短缺,这才把课程替代为由一名现役引航人带领一名毕业学员的形式,至于搭档时间则端看学员的吸收程度。」 「这么说来,如果战争时该怎么办?一下子死伤过多,引航人人数又少,能够完全应付?」 「很难,这种状况通常都是引航人到现场后,一次性打开彼界通道,引航大量灵魂。」 女子点头,表示了解。 公园里,不少老人或是拄着拐杖、或是坐着轮椅,在公园内散步或是聊天。 「话说前辈你在出任务的时候就没遇过同事吗?这样会不会尷尬啊。」 「为什么会尷尬?」 「这样子遇到很难打招呼吧?『哟,你也来这里带人啊』这样?」 「??????这会很奇怪吗?那边就有一个啊。」男子说。 女子一脸莫名其妙,看向男子所指方向。 一名老妇人作着轮椅,由一名看护缓缓推着前行,在老妇人一旁,是一个穿着卡通图案t恤,戴着鸭舌帽的小男孩,正在津津有味地舔着手上的冰淇淋。 好似查觉到二人视线,小男孩看了过来。没说什么,就是单纯冷笑一下,对着两人比出一个极其挑衅的手势。 女子差点衝上去给小男孩两耳光,被男子拦了下来。 「前辈你别拦着我!我今天要是没给那小鬼一点教训,我明天就去行政部门报到轮回算了!」 「行了,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个什么呢?」 「那前辈你评评理啊,不然你是前辈,你去帮我讨回公道?」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该不会想说欺负小孩子不人道吧?」 「因为那小孩子比我还资深。」 「??????」 女子放弃挣扎,叹了一口气,说道: 「苦命唉,前辈的靠山不够大啊,这下子狐假虎威也做不到囉,连个小孩子都不能惹。」 「那还真是对不起啊,我就没靠山。」 「算啦算啦,都是缘分嘛,强求不来。」 女子说:「前辈知道很多引航人的事啊,都是听同事讲的,还是自己学的?」 「是听我前辈说的。」 「前辈的前辈唉?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男子罕见地顿了会,轻轻笑道: 「??????是啊,是个很厉害的人。」 「呜啊,前辈你原来会笑的吗?好噁心啊离我远点。」 「闭嘴,走了。」 两人踏上归途。 第4章 烽火连天 空气充斥着烧焦的味道。 放眼所见,是正在燃烧的村庄,惊慌奔逃的村民,还有一群手持兵器,肆意掠夺的士兵。 这座村庄位于两个王国之间的边境线,长年作为两国贸易的中继点,为村落带来了大量的财富。 然而在半年前,两个王国因为领土纠纷而发动战争开始,村落便陷入了随时会被另一国侵略的恐惧之中。 事实上,在这半年之间,村落已经三次被军队进驻,而两国也在村落附近的草原上展开了多次大小不一的衝突。 直到今天,村庄原本的统治者终于下达指令──劫掠村庄,把所有可以用上的资院全部带走,村民如果不愿意进入军队就全部就地击杀。 在收刮完所有物资后,负责的小队长带着部下们策马而行,留下的是残破不堪的村落。 马蹄声渐远,一男一女出现在附近森林的边缘,往村落的入口走去。 男女二人皆身着斗篷,好似想避开他人视线一般,看不清面孔。 村庄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被杀死、被战马残酷地踩踏而过的村民们,他们的灵魂站在自己的尸体旁,一个个茫然地环顾四周,好似还不晓得自己已死的事实。 有些灵魂较早回过神来,看见了自己死相悽惨的模样,纷纷惨叫着,想要逃离此地。 男子率先出手。 一层淡淡的白光包围了整个村庄,让任何灵魂都无法离开此地。 有灵魂看见了男女二人,惊恐地大喊: 「斯帕塔!恩杜尔的斯帕塔!」 「斯帕塔!我不要死!不要过来!」 村民们口中的「斯帕塔」,在王国的宗教信仰中,代表的是死神、灵魂的收割者。 会将已死之人的灵魂拖往冥府,等待冥府之主「恩杜尔」审判。 他们敲打着白色光幕的边缘,尝试着打破光幕,然而都徒劳无功。 「回报行政部门,现在开始进行大规模灵魂引航。」 女子开口说道。 『──行政部门收到,请求记录部门更新资料。』 『纪录部门收到,边境带村庄状态变更,相关纪录将编列至大图书馆d层。辛苦诸位引航人,接下来的边境草原一带也拜託了。』 女子说完之后,一个略显冷漠的男子声音与一个优雅的女子声音相继出现在现场。 而后,村庄内部的灵魂渐渐转为透明,消失不见。 直到最后一名灵魂消失,原本绷着一张脸的斗篷男子立刻衝到一棵大树旁,乾呕不止。 血的味道混杂着尸体的腐臭、烧焦的稻草焦味等,让男子完全受不了。 「没事吧?」 女子走到男子身旁,轻轻拍着这位新进引航人的背。 「呜??????前、前辈,不好意思??????」 「没关係,第一次出任务就是这种大规模引航,一定很不好受吧?」 女子说着,拉开原本戴着的斗篷帽,露出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 女子面容姣好,带着浅浅的笑容看向这位在培训学院以首席身分毕业,在同期之中被起了个「大木头」绰号的男子、拿出了水壶递给对方。 「没有想到??????之前现场实习时嗅觉都被遮蔽了。」 男子喃喃,接过女子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口。 「那当然,毕竟教官们可不想看到一大群学员吐得现场到处都是呕吐物嘛。」 女子轻笑,这么说道: 「不过啊,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等会还有草原地带的战场残骸,那才是麻烦的地方。」 稍微看了看四周,女子问道: 「没问题了吗?」 「是的,前辈。」 「不用那么拘谨,我们走吧。」 「好的,前辈。」 「新规定,你跟我说话敢再这么简洁试试看。」 「??????我尽量吧。」 ** 距离村庄不太远的草原,这里一样有着浅浅的白色光幕环绕着战场周围。 除了一些呆立不动的士兵灵魂、忙着拍打光幕试图逃离的灵魂外,可以见到这里也有几个身穿斗篷的人影正走来走去。 斗篷的样式与男女二人相同,此时这些人影正忙着安抚那些惊慌的灵魂,将其一个个送进引航通道。 男女二人到达战场,一名扎着马尾的少女认出了男子,向着对方挥手大喊: 「大木头──!你也在这里啊?」 少女走近一看,皱了皱眉,说:「你脸色好差啊?刚才该不会吐过了吧?」 「??????」男子只能沉默。 「嗯,那大概是真吐了。」少女沉痛地拍拍男子肩膀,说道:「没事,刚才在这边的所有同期通通都吐过一轮了,很遗憾连首席都逃不过这悲惨的命运。」 「在这边的新人很多吗?」 男子身旁的女子问道。 「嗯??????好像还不少喔?大概10几个左右吧。我们这一期也不过20多人而已。」 少女想了想,这么回答。 「怎么会聚集这么多引航人?用大规模引航的话用不上这么多人吧?」 女子惊讶问道。 「因为好像在另一边有个更大规模的战场,而且到现在都还在打,灵魂积累过多,怨气冲天啊。」 少女指向远处,可以见到远方一座城堡,四周是许多工程器械与浓烟四起。 「怨气积留一处,会导致人们的思绪更加充满仇恨。所以纪录部门向引航人提出申请,要我们优先解决那边的引航问题。不过行政部门就在刚才集体炸锅了,说是同时间开啟两边的大规模引航的话一次太多灵魂他们应付不来。」 「所以就让一部分的引航人到这边一个个引航?」女子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样子有差吗? 不过女子也不好质疑什么,毕竟彼界的行政部门是出了名的麻烦与难搞。 「说是单独引航的话会行政上会比较好处理。让我们先安抚这边的灵魂再送往彼界。」 少女说道。 「嗯??????话说我刚才才开啟了一次大规模引航,应该不会被行政部门那群疯子记恨吧?」 女子苦恼地说着。 「前辈姊姊在彼界评价很高所以不会有事的啦。」 少女对着男子说:「大木头你也真的是幸运,竟然能让前辈姊姊当你的指导员。」 「嗯,前辈的确相当优秀。」 男子点头,认可地说道。 「嘶??????该说真不愧是大木头吗?」 被男子这么一个充满理性的回答给堵住,少女无奈地抓了抓头,向女子说: 「那么前辈姊姊,我就先去旁边继续工作啦。」 「嗯,辛苦你们了。」 女子笑道,挥手道别少女。 ** 战场四处,可以见到一种全身漆黑,眼睛为暗红色的鸟类。 这种鸟被称为「杜尔鸟」,由冥府之主、死亡之神「恩杜尔」为名。长年以来被视为死亡、衰败的象徵。 根据信仰,杜尔鸟会飞到将死之人的家附近,然后恩杜尔的爪牙「斯帕塔」便会尾随杜尔鸟,前往收割灵魂。 这种说法并非完全杜撰,实际上在彼界的纪录中,杜尔鸟的确有多次目击引航人的资料。似乎是目前已知物种中,唯一一种可以在任何状态下看见引航人的存在。 根据时代、信仰的不同,杜尔鸟还有多种别称,如死神之鸟「塔塔罗尔」、灾祸信使「安菲斯鸟」等等。 但在彼界,这种鸟类一律统称「彼界鸟」,在讯息较不发达的年代,引航人会将其训练作为行走现界的引航人之信差。 男子和女子坐在一处大石头上,男子问起了一事。 「现界所有人的生命都是早已注定的吗?」 「不是。」女子摇摇头,回答:「纪录部门的资料其实随时都在变化。正常情况来说,上一世的纪录会成为行政部门判断赏罚的依据,并依此给出此世生命轨跡的基础值;但进入新轮回之后,上一世的纪录和记忆便会消除。」 「不过生命轨跡会随时因为各种决定或外在因素等发生改变。就像战争,很多的人也许原本能活更久;但因为少数几人的一个念头,就改变了原先的生命轨跡。这种状况也会使得纪录部门进行修正原先资料。」 女子看向男子,又说: 「对于现界的人而言,死亡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子突然造访,谁都想不到。」 「如果我是现界人,好好一个人突然说没就没,我一定会很惊慌啊。」 「所以为了让那些灵魂不把这些负面情绪留在现界感染其他人。才会需要引航人,对他们说一句:『你做得很好了啊。』」 「那么所谓善恶有报的说法呢?」男子又问。 「这也说不准啊,谁知道这世的大善人上一次轮回是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呢?」 女子直直盯着男子,说着: 「你要记得。引航人绝对不可以被现界的情绪所牵引,而擅自大改他人生命轨跡。这是引航人最大的禁忌。」 「引航人比起纪录部门的人们,在引渡灵魂这件事上表现得更加贴近人情。但这并不表示引航人比较温柔,某种程度上引航人甚至更加冷酷。」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在彼界工作的人,都会被强行洗去记忆。就是为了避免被类似的经歷影响而造成错误判断。」 男子在听完女子说明后,沉默不语。 「??????很难接受,对吧?这是很正常的,我当年也是被我的指导员解释半天,又实际看过几次后才慢慢了解。」 女子笑道,拍拍男子肩膀,说: 「别想那么多,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胡思乱想对身体多不好啊。」 「可是前辈,我们已经是死人了。」 「喔?还能开玩笑啊?那表示精神不错嘛,前辈我放心了,不愧是学院首席。」 「??????虽然听起来很有衝击性,但意外地还算能够接受。」 男子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是啊。」 女子点点头,说道: 「所以你才会是首席。」 第5章 王都 在战场休息片刻后,男女二人与数名引航人便前往王国的首都。 由于战争,王国在备战的过程中向人民徵收了不少物资。刚开始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事的胶着,王国徵收物资的次数以及数量正在逐渐压垮人民的生活。 在前往王都的路程中,随处可见饿死的尸体。 「真的好惨??????」 之前来和男女搭话的同期少女喃喃。 「确实很惨。」男子点头附和。 「大木头啊,你觉得现在王都的状况会不会也那么糟啊?」少女开口问道。 「应该不会吧。毕竟王都有不少贵族居住,生活品质应该不怎么会受影响才对。」 男子回答道。 「话说大木头啊,你刚才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 「好像是我们的同期啊,一个男的。」少女一边比手画脚地说着:「那傢伙刚刚在战场时看到一堆灵魂,结果好像哭了来着。」 「这么夸张?」 「不夸张啊,我亲眼看到的。」少女说道:「不过他才刚哭,他的指导员就直接往他脑袋上揍了一拳,所以我也不确定他那是觉得难过哭的还是被痛哭的。」 「是谁啊?我看看。」 女子好奇地张望,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年轻人还红着眼眶,身旁则是一个光头壮汉,凶神恶煞似的瞪着年轻人,好像还在碎念些什么。 「喔??????是他啊,比我小一届,听说拳头打人真的很痛。」 女子说着:「那铁定是被痛哭的。那傢伙以前在引航的时候,遇到一个跟他吵架的无赖,明明都死了还硬要逃跑。结果被他狠狠揍了一顿,送去行政部门时脑子都不清楚了。」 「这样子引航没问题吗?」少女问道。 「听起来是很狠没错,但其实不算违规,毕竟对生命轨跡没什么影响。」 女子说:「不过因为送到行政部门时那灵魂脑子都傻了。为了帮助对方回过神来行政部门下了不少功夫,姑且还是给了那个引航人一个小警告。」 「这么说来,引航人好像有问题的也不少啊?」少女喃喃。 「能在彼界好好工作的本来就没几个正常人啊。」女子耸耸肩,不在意地说着: 「很早以前??????应该是彼界的概念刚成立时,其实只有纪录部门跟行政部门两个单位而已,我们引航人的工作原本是纪录部门在做的。反正他们随时都会纪录生命轨跡的改变,只要在对应的时间把灵魂带回彼界就好。」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灵魂的生命轨跡老是变动、造成纪录部门业务量增加,而且时间到了还要自己亲自去处理的原因。纪录部门有一大部分的职员要引航灵魂时往往喜欢把对方往死里整,藉此来抚慰自己被大量劳动所摧残的心灵。」 「另外一大群职员则因为工作造成强迫症的关係,连对方几点几分在哪里怎么个死法都记得清清楚楚。也因此那时候的灵魂到行政部门报到时基本上都被搞得神志不清,让行政部门的业务量也增加不少。」 「那后来呢?」少女问 「后来?我听我的指导员说那段时间两大部门几乎每天都在打架,打到上面的长官单位都受不了,这才划分出引航部门。」 「那纪录部门呢?工作量其实没有减少吧?」男子问 「长官单位承诺那群傢伙工资和福利改善,而且不用让他们亲自跑现场跟随时盯着资料等着修正纪录,这才堵住他们的嘴。」 「??????」 女子说完后,男子和少女对视一眼,两两无言。 ** 王都并没有想像中的如此糟糕,正如同男子之前所推测的,由于大量贵族生活在王都,无论是街道还是商家,看起来依然整洁繁荣,确实不愧为一国之都。 起码上级生活区与王都内城是这样子。 在王都的外圈,这里是一般平民的生活圈,看起来就多了不少忧愁、焦虑。 一群引航人走在此处的街道上,对新进的引航人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见现界的生活。 「前辈,我们到王都的原因是?」男子问道。 女子没说话,只是往前一指。 ──两名士兵推着一个木製的推车,推车上是数具尸体,被白布所遮盖。士兵脸上围着白色布巾,似乎是害怕吸进什么有害空气般。 「瘟疫。」女子简单地说着。 敌国为了能够瘫痪这座王国,不惜透过混入的民眾在一般平民街区散播疾病,试图影响战局。 效果看似并不差,虽说商业街及贵族区还没有影响,但平民街区已经死气沉沉。 「该死的,动作快点。」一名士兵说:「这群垃圾??????自己住的地方有瘟疫还要让我们来帮忙收拾,全部都去死了算了。」 「嘘,闭嘴,被密探听见就完了,你不要脑袋啦?」另一名士兵阻止同伴继续说下去:「赶快处理完就走,别说那么多话。」 两人看了看四周,将尸体运至集中点焚烧后,便赶紧离开此地。 「等会儿到各处人家看看,从这规模来看应该有不少灵魂等着引航。记住──」 女子对男子说道:「──不要被周围的情绪感染。」 男子点点头,与少女一起往住宅的方向走去。 「前辈们好像都很严肃啊?」少女悄悄地向男子问道。 「嗯。」男子点点头,说:「虽然引航人不能因为情绪而影响生命轨跡,但是看到这种状况,是谁都会觉得不悦吧。」 「你好像已经习惯了?」 「一点也不。」男子摇摇头,回答:「正好相反,一点也不习惯。」 「嗯,没习惯就好。」少女大气地拍了拍男子的背:「本人看人一向很准,我觉得你是那种外冷内热的类型。这点好,值得当朋友。」她说。 「滚。」男人只说了一个字。 「别这么见外哈,本小姐我可不是对每个男性都这么热情的。」 「我求你不要行吗?」 「别啊,以后日子还长的很,要是你不小心喜欢上本小姐该怎么办?先说好啊,咱们俩关係就是发乎情、止乎礼啊。」 「拜託不要,算我求你。」 两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进行引航。 有些灵魂见着他们,不发一语,好似已经认清事实,不动声色地前往彼界;有些灵魂看到他们,一脸惊恐地大喊主神之名,恳求死神不要将他带往冥府。 面对这些灵魂,两人或是点点头,感谢灵魂的配合;或是单纯地开啟引航通道,把那些还在细数自己平生所做善事的人塞进去,让他们到行政部门那里,爱说多久就多久。 走着走着,男子停下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少女,她正跪在床前祈祷,床上躺着的是她的老父亲。 少女家中没有其他人,似乎都在此次瘟疫中离她而去,而现在,轮到她的父亲。 少女向所信仰的主神请求宽恕,请求神明能让她的父亲至少度过今年冬天,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好人家。 男子看见那名老父亲已经陷入弥留状态,灵魂同样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女儿,流泪不止。 然后,老人看见了男子,他说: 「啊??????斯帕塔,斯帕塔??????」 老人哭着说:「我请求您,恩杜尔的使者啊,请让我活着,就一下子、一个月就好,请让我看见我的女儿,看见她平安嫁人就好,只要这样就好,斯帕塔啊??????」 看见了老人的模样,男子差点就说了一个「好」字了。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一旁的少女狠狠拉住了男子的手,低吼: 「不可以!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男子被少女的动作吓了一跳,看向老人,最后摇了摇头。 「斯帕塔!斯帕塔!」 老人激动地大喊,但少女随即一挥手,将老人灵魂送往彼界。 查觉到自己的父亲停止了呼吸,老人的女儿大哭不已。但是最后,少女依旧感恩主神的庇佑,恳求自己的父亲在冥府能够过上好日子。 男子跌跌撞撞地走出屋门,靠在墙壁旁,大口喘气。 少女跟着走了出来,没有责备男子,也没有对方才男子的失态调侃。只是静静站在对方身旁。 「??????抱歉,是我的错。」 过了许久,男子终于开口。 「咱们什么关係啊,在意这些做什么。」女子手一挥说道。今天看见培训学院的首席失态两次,让少女觉得自己应该趁这机会投胎算了,搞不好有机会成为哪个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 「真的很不好受啊。」 「是啊,我也没多好受。」少女淡淡地说道:「刚才那件事不怪你,虽然我们的记忆都已经被抹除了。但是以前我听学院的教官说,某些时候情绪会共鸣。」 少女双手环胸说道:「今天是你,明天说不定就是我。要是我像你今天这样情绪不小心共鸣了,如果你在我旁边,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别打我脸,就这样。」 听到少女这么说,男子不禁笑了出来。 「还能笑啊?很好很好,大道可期,找上你当靠山还真是找对了。听听,第一次出任务竟然在死人堆里谈笑风生,说出去我们两个一定声名大噪,给前辈姊姊长脸啊,多好。」 「总有一天,彼界的人们会这么说着:」 「『你知道那两位传奇引航人吗?一个大木头,跟一个美若天仙的花漾少女,他们两个人的故事,连续讲上一整年也说不完。』」 少女自言自语了一番,看向男子。 「因为你是首席,我就委屈一点当第二名好了。次席什么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像也不错嘛?最了不起的引航人跟第二了不起的引航人,如何?」她说。 「怎么不是最了不起的双人组合啊?听着还以为你想跟我搭挡。」 「唉哟,现在知道本小姐的好了啊?来不及了,抱得美人归的机会稍纵即逝啊。」 少女满脸写着「真可惜啊来不及了」的表情,望向男子。 男子无奈摇头,站直身子。少女见状,便抢先走在前头。 「新手就这么容易被影响,未来如何能独当一面啊?」 男子自言自语道。 「你搞反了,大木头。」 少女回头,脸庞极其美丽,眼神充满自信。 「──不是独当一面才不被影响,是不会被影响的傢伙才叫独当一面啊。」 她这么笑着说道,露出浅浅的酒窝。 第6章 手记 当男子与少女两人回到预定的集合地点时,作为指导员的女子正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向两人招招手。 「都没问题吧?第一次没有指导员在旁边还习惯吗?」 「我没有问题,前辈姊姊。」少女率先应道:「但他刚才差点情绪共鸣。」 男子瞪了少女一眼,后者对他露出一个「你打我啊」的脸。 于是男子还就真捲起袖子。 「欸等等!我们说好的啊,不能打脸!」 少女后退一步,向男子说道。 「呵呵,感情不错嘛。」女子笑了笑。虽然听到男子竟然会出现罕见的情绪共鸣令她相当意外,不过看起来似乎没事。 「话说,你的指导员呢?」女子看向少女,这么问道。 「我的指导员?他在跟我碰头之后说什么没啥东西好教的。这次任务也是直接放我一个人出来,叫我遇到问题就自己想办法。」 「那还真是??????」女子哭笑不得,这种放生型的指导方式她也不是没见过,况且看起来眼前的少女恐怕还真不需要什么指点。 确实,引航人在不大量更改生命轨跡的前提下,自由程度相当高,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引航灵魂完全是凭个人喜好。 「等其他的人一起集合吧,然后就可以回到彼界交差了,辛苦你们了。」 女子笑着说道。 不过话才刚说完,不远处突然亮起一阵强光,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惨叫。 「怎么回事?」少女问道。 「又有人情绪共鸣了?而且??????」 女子站了起来,对两人说: 「跟我来,事情变得稍微麻烦一点了。」 ** 当三人赶到声音传来的方向时,已经有不少引航人聚集在这里。 「状况如何?」女子问道。 「有个新人情绪共鸣,结果不小心动到对方的生命轨跡了。」一名引航人回答。 女子走上前,发现是那个之前在战场哭出来的年轻人。 「这孩子听着祷告,结果一不留神误触到对方的生命轨跡。结果造成反噬。」 年轻人脸色痛苦,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先把他送回彼界,接下来的事行政部门那边会处理。」 女子这么说道,一人点点头,手指一弹,年轻人随即化作白光消失。 「另外那个被动到生命轨跡的人呢?」 「醒过来了,就在那边,现在他的家人正在感恩主神的荣光,感恩死神没把他的生命带走之类的。你要过去听吗?我是懒得听啦。」一名引航人回答。 「不了,没什么特别的。」 女子叹了一口气,看向在场的所有引航人,开口: 「各位新进引航人,这就是你们从学院毕业之后的第一堂课,也是最后一堂课。」 「那就是情绪共鸣的影响,跟擅自更改生命轨跡的结果。」 「一般来说,如果是将死、但未必今天必死之人,纪录部门会给出对象的纪录,交由现场引航人在观察之后做出决定;或是让确定要进行引航的灵魂在短暂时间内进行引航的延长措施,以这两种状况来说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但是如果不属于我刚才说的状况,并且擅自更动生命轨跡,像这位老先生一样从死亡的边缘被拉回现界。除了纪录部门会想宰了你们、行政部门也会想宰了你们之外;引航人还会受到反噬,反噬程度根据更改轨跡的程度而增加,同时会带来极大的痛苦。」 「至于反噬的唯一治疗方法就是回到彼界,由行政部门负责治疗。所以行政部门通常会想杀掉你们两次。」 「最后,引航人会根据严重程度作出惩处,最惨就是被判定不再适任引航人一职,然后即刻送往轮回。」 「今天的事对我们而言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说明完之后,女子又说:「引航人必须尽可能地维持自己的客观性,即使这个过程??????会很痛苦。」 「引航人是最接近能够逆天改命的存在,但又是最不能逆天改命的存在。」 「我当然知道在场各位都有属于自己的想法、个性。我们也是。」 女子看向每一个人,缓缓说着: 「每一年,都会有新人成为我们的一员;但同时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受不了心中的压力而退役。」 「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我们是领航人,我们是为灵魂所指引、领航之人。」 「我希望各位能够牢牢记住今天,而且不要忘记。」 「更重要的,是希望各位记得。」 女子看向男子,双眼坚定。 「──你们不是一个人。切记,三大部门永远都是你们的后盾,你们的家人。」 ** 剩馀的引航人并没有在市区待得太久。一部分的引航人决定先行返回彼界,另外有一些人则选择继续移动到其他城市,尽量支援其馀地区的引航人同伴。 「你接下来先回彼界吗?」 男子一边走着,向马尾少女询问。 「我?我随意啊。」少女耸耸肩,这么回答:「反正回去除了到酒吧喝酒之外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不如乾脆趁这个机会到处走走,就当作员工旅游算了。」 少女说完之后,反问: 「那你呢?前辈姊姊有说你们接下来是继续留在现界还是先回一趟彼界呢?」 男子摇摇头,看向不远处,一头长发的女子正坐在附近城墙的边缘,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前辈她??????似乎心情不太好呢。」 「这也没办法吧。」少女说道:「毕竟我们引航人虽然看起来好像是高危职业,但是像刚才那样子出现反噬的状况其实不多。前辈姊姊她也很难受吧。」 「嗯??????」 应了一声之后,男子慢慢走到女子身边。 一时间,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啊,怎么了吗?不和同期多聊聊?」 女子注意到男子,这么问道。 「不了,那个女人太烦。」男子摇摇头。 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男子在培训学院时就很不擅长应付像少女一般类型的人。 「随便嫌别人烦也不太好吧??????」女子苦笑。 不过女子也看出来了,男子在她身旁总是显得拘谨;但在同期身旁,反而多了些朝气。 这样很好,女子很放心。 在彼界,时常会有「孤僻怪人才适合成为引航人」的说法,虽然这也跟引航人大多都独自行动有关係。不过刚才自己对着对方说些「你很适合当引航人」的话,女子还是希望男子能够多和其他引航人交流。 「前辈在看些什么呢?」 似乎找不到话题,男子便随便问了一句。 「啊,这个吗?」 女子举起手中的东西,是一本尺寸不大,约莫手掌大小的破旧笔记本。 「这是我的指导员给我的东西,他是一个感觉饱经风霜的人。」 女子闭上眼,似乎在回忆着。 「我刚成为引航人的时候,就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而且那时候现界很乱,几乎每天都要到战场引航灵魂。我那时候因为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引航灵魂,后来腿差点都站不直。」 「可是即使如此,我的指导员也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状况、或是放慢脚步。其他组新人也都有一样的状况。」 「我那时候很生气,觉得那个指导员根本是在为难我一个新人。」 「结果我好不容易用尽全身力气,追上去质问那个指导员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我们引航人每晚一刻执行引航,就有一个灵魂可能得不知所措地留在现界。哪里都去不了。」 「我才发现,那个指导员不是冷酷,而是无法想像地温柔。」 「后来,那次任务结束后,我的指导员就把这本手记给了我。」 女子看着手中的笔记本,表情温柔。继续说着: 「他说这本手记也是他的指导员给他的。一代接着一代,因为封面名字的部分已经破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率先留下这本手记的。」 「指导员说所有拿到这本手记的引航人都至少得在本子上留下一句话。然后等哪一天可以独当一面之时,就把手记传给下一位引航人。」 女子说完,想了想,将笔记本递给男子。 「──现在,它是你的了。」她说。 男子茫然地自女子手中接过笔记本。 「前辈?」他问。 「恭喜你,你已经是正式的引航人了。」女子轻轻说道: 「从此以后:」 「愿你能用双眼见证世间一切之善。」 「愿你能用双腿走遍世间一切之地。」 「愿你能用双耳听见世间一切之声。」 「愿你有一日能述说世间一切故事。」 女子微笑着,如此祝福男子。 面对着女子的微笑,男子皱了皱眉,开口: 「??????可是,前辈。」 「怎么了?这么不想离开我身边啊?」 「不是那样,前辈。」男子说:「我的实习期还没结束啊,这才刚过第一个月呢?」 「??????」 女子难得愣在原地,然后一脚把男子踹下城墙。 「让你不会看场合说话!好好的气氛都被你这蠢木头给破坏光了!」 女子恼羞成怒,撂下一句话之后,长腿一跨,进了彼界传送通道。 留下来的,是女子馀气未消的声音: 「给我在现界反省一周!然后再回来找我!还有手记的内容现在还不准看!」 男子在城墙下摔了个七荤八素,倒悬视野中映入的,是马尾少女一蹦一跳地走到男子身边。 只见少女摇摇头,一脸狠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 「大木头啊,你可算是真有本事,我服了。」 「闭??????闭嘴??????」 「你让我闭就闭啊?你是我什么人啊?」少女瞪大双眼:「正好,无三不成礼啊。看来我上一世运气绝对很差,这不是都触底反弹了嘛。」 「你到底??????要不要拉我一把??????」 「求我啊?我偏不。」少女冷笑:「本小姐做人处事很简单。就四个字,落井下石。」 虽然这么说,少女还是伸出了手,把男子从地上一把拉起。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 「??????备受期待啊,首席。」少女说。 「首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男子说。 「开什么玩笑?当然很了不起啊。」少女说道:「你要是不好好地当好你的首席,我还怎么招摇撞骗啊?」 少女摸了摸下巴,向男子询问: 「你说,要是等以后,我跟别人说:『你们知不知道?本小姐当年亲眼见过那个传奇引航人被一脚踹下城墙。而且本小姐连帮都不屑帮。』这样。有没有感觉挺了不起的?」 「马马虎虎吧。」 「还凑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少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道:「这样我可提前占了你不少便宜啊?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谁介意谁傻子。」 「可以啊。大气,我欣赏。」 少女对男子比出大拇指,又说:「不过这样子你还是太亏啊,我良心过不去。不然我以后不要叫你大木头成不成?除了这绰号之外其他人都叫你什么?」 「没,大家都叫我大木头。」 「惨绝人寰啊,这样子不行。」少女说:「从今天起,别人都叫你大木头。我就勉为其难喊你声哥如何?嗯,这样挺好。先说好,这哥只有我能喊啊,别把我辈分搞低了。」 「那我还得喊你一声妹啊?不太好吧」 「没事,妹什么的你就不用喊了。」少女拍了拍男子肩膀,说: 「以后你就喊我安洁吧。这名字我给自己取的,合不合适?」 「不清楚,但是应该没人这么干。」 「那就好,我们就是讲求个特立独行嘛。」 少女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说着: 「有没有听过那个传奇的引航人啊?巧不巧,我跟他可熟了,不信啊?咱们俩当年可是一起被另一个传奇引航人踹下城墙的难兄难妹??????」 男子听着,摇了摇头,但也没说什么。 看了眼手中的笔记本,笑了笑,男子将其收起。 第7章 十字路口 「我觉得现界有一句俗话说的很好。」 「说了些什么?」 「说命运是由一连串的选择而成的。」 「听起来挺有那么一回事。该不会是哪个引航人在以前偷偷把这句话留在现界的吧?」 一间咖啡厅外,两男一女靠着路旁的栏杆,一边间聊。 女子留着淡金色的及肩短发、身穿t恤与牛仔裤。 年纪看起来稍大些的男子身着灰色衬衫。 而另外一名男性,是个外貌约20多岁的青年,身穿黑色风衣外套,手中还拿着一杯咖啡。 ──三人其实并没有约好,就是偶然遇见。 不久之前刚结束在医院的任务后,男子与女子二人便打算在这座城市多晃个几天。至于青年则是长期待在这座城市的引航人之一,距离上次回到彼界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三人相遇之后,便互相交换了些这座城市的情报、聊聊一路上的见闻等等。 「回到刚刚那句话。」青年喝了一口咖啡,说道:「现在是放学期间,你们两个等等看好。」 「干甚么?」男子皱眉。 「有好戏?」女子期待。 「等着就对了。过来了,就在那边。」 青年扬起下巴,示意两人看向附近的十字路口。 一群高中生走在马路上,有说有笑。显然在这群人之中,有一个作为领头羊的英俊少年。 「我不喜欢那个男的。」女子相当直接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没人问你喜欢或不喜欢。」 青年淡淡回嘴,说:「这个小子呢,是市区一所高中的风云人物。女生们巴不得献出自己的所有、男生呢把他当领袖看待;当然,不是所有人。」 「就这样?」男子问。 「只有这样的话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待在这里。」 青年伸出一隻手,张开五根手指。 「五次,光是我在这两个月里就看过这小子暗地霸凌过别人五次。」 「你很间吗?」男子嗤之以鼻。 「除了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之外。对,我超间。」 青年说:「总之呢,我们的可怜被害者??????喔,他在那里。」 伸手指向更远处、离着那一群高中生一段距离。一个背着背包,身形瘦弱的少年低着头,缓缓走着。 「我记得你是今年刚毕业的新人对吧?」青年看向女子,说:「这是一个很棒的机会。了解到所谓命运跟生命轨跡到底怎么运作的机会。」 「我洗耳恭听?」女子不确定地回答。 「先跟你们证明一下,我们剧中的两位主角都不是什么短命的倒楣鬼。」 青年摆弄手机,将一份资料传给两人。 「他们的原先轨跡都是可以好好活到寿终正寝的年纪。」他说: 「那么,就让我们继续看着吧。」 ** 瘦弱的少年相当不安、紧张。 但对于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少年丝毫不会后悔。 在前面走着的,是学校的万人迷。 同学喜欢他、老师欣赏他。课业又好、运动成绩也相当出色,家中更是有钱有势。 这样一个接近完美的人,对于少年这种穷苦人家出身的同儕,理应不该有所交集。 然而,就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有时也会没来由地想要捉弄下面的人。 就和小孩子会想一脚踩死那些蚂蚁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好玩而已。 于是有些时候,英俊少年会故意在走廊刻意地撞开。 把班上最累、最麻烦的工作丢给他。 鼓动其他同学无视他、笑话他。 或许有些人不会因此而欺负他;但是有更多人选择加入行列。 而老师也视而不见,或许是因为少年家里没什么积蓄,使得老师也无意识地看不起少年;抑或是老师也惹不起英俊少年的家长。 不重要了。 少年曾经鼓起勇气,希望对方不要再这么做。 「──滚远点,连爸爸的没有的杂种。」 得到的是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以及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或许真是如此吧,也许以英俊少年家庭的权力,把瘦弱少年悄悄弄死也不过是简单至极的小事。 无所谓了。 少年走近那群人。 「欸,看看是谁啊?原来是你啊,小废物。」 人群中有人这么说道。 「干什么?」 英俊少年原本还与朋友有说有笑,到了少年这边则是冷冷看着。 「那个??????」 少年犹豫了一会,好像在说:再试一次吧?也许这次会不一样? 于是少年说道: 「可不可以??????不要再老是针对我了?我平常又没有惹你。」 瘦弱少年弱弱地说着。 「喔,可以啊。」 意外地,英俊少年这么回答。 然后他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你把它舔乾净,我就不再烦你。」 「??????」 瘦弱少年后退一步,眼中是不愿意??????以及犹豫。 「不愿意吗?不愿意就算了,以后就没这机会了。」 英俊少年说 「对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囉。」 「敢不敢啊?孬种?如果你真的做了,我敬你是条汉子。」 身旁的男同学们纷纷附和,几个化妆的女同学则掩嘴轻笑。 就在眾人的面,瘦弱少年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 「哇靠他真的要这样做啊?」 「有够噁心的。」 「有病吧?」 「这样子??????就可以了吗?」 少年哽咽问道。 「嗯,可以了。没你的事了,滚吧。」 英俊少年这么说道。 「谢──」少年便想站起,赶紧离开。 但就在此时,英俊少年踹了瘦弱少年下巴一脚,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开口: 「跟你这个底层的废物,凭什么能跟我谈条件?」 少年被踢了一脚,但好像无视疼痛一般,护住身体。似乎是不愿意衣服被弄脏。 「滚吧,再有下一次。我就叫人去砸了你家。」 英俊少年这么说。 「喂,等等,那个女人是??????」 一个男同学指向不远处,一名美丽的少女正在往这边走来,身上制服显示她与这些人一样同所学校。 「糟糕,是那个喜欢多管间事的女人。」英俊少年皱眉说道:「还不快滚?听不懂吗?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会满意啊?」 「??????」 瘦弱少年没有回答,静静低语: 「──那么,你就去死吧。」 下一秒,少年衝了上去,被英俊少年一拳打中脸庞。 但是少年脚步不退,从衣服中拿出一瓶液体,将其全部泼到对方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英俊少年惨嚎倒地。液体是强酸,并以极快的速度腐蚀了少年原本英俊的脸蛋。 「我弄死你!我弄死你!」 瘦弱少年发狂似的大喊,周围的女同学惊慌大叫,引来了附近人的注意。 而其他男同学似乎害怕少年身上可能还有强酸,一时间没有人上敢上前。 英俊少年大吼: 「给我水!给我水!」 「我弄死你啊啊啊啊啊啊!」 瘦弱少年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那边的小孩子搞什么东西啊!」 「快叫救护车!」 英俊少年在与对方扭打途中,将瘦弱少年推了出去。 瘦弱少年就这么往后一摔,头部重重地撞到地板。 他赶紧爬起,想要再衝上去。但由于头部刚受到重击。使得他脚步不稳、头昏眼花。竟是往马路正中央衝了过去。 正巧是绿灯,一台货车闪避不及,就这么直接往少年衝撞过去,伴随而来的是轰然大响── ** 瘦弱少年猛然惊醒,全身使不上力,只能看到天空。 四周的一切好像都好朦胧,可能有人在大喊,但都听不清楚了。 脚步声响起,而且正在接近。 「??????所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这样子新人小妹你懂了吗???????哎呀,第一次看到这种画面是吗?抱歉了。」 一名青年看着不远处,一个女子扶着墙正在呕吐。对着跟随的男子表达了歉意。 「没事,反正总有一天会遇到的。」 男子没有在意,视线盯着那名被强酸毁容的少年,就这么受到急救处理、被抬上救护车。 「我??????你们是??????」 少年一脸茫然,坐了起来。 一名身穿黑色风衣的青年就这么蹲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开口: 「你好啊,简单来说呢。我是引航人,你可以把我当成是死神喔。」 「而你呢,你这小可怜虫已经死了。所以我们来把你的灵魂带去彼界、像是地狱一样的地方呢。」 「有没有觉得很可惜啊?年纪轻轻就这么死掉,上不了天堂呢。」 面对眼前青年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嘲讽的话语,少年并没有感到不快,反正也习以为常了。 「没事,值得了。」他说。 他依稀记得自己有把强酸泼到对方脸上,这样就够了。 一辈子的伤痕,让他永远忘不了的耻辱。 「值得吗?这样就满足了吗?」 青年询问道。但下一秒,他的表情从轻佻、平易近人瞬间转为愤怒,抓起了少年领口,大吼: 「值得是吧!你这混帐!」 「你干什──」 「不要给我这样子糟蹋你的生命啊!不要给我看不起生命啊!」 青年向着少年大吼,然后一拳打在对方脸上,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直接打倒在地。 「不过是把对方弄了个毁容你就满意了?生命可没有你想的这么廉价啊混帐!」 「那又怎么样!」 少年吼了回去:「你不是死神吗?不是都有纪录一个人的经歷吗!那你去杀了那个人渣啊!他的坏事做得更多、更瞧不起生命啊!你去找他啊!」 「不是说善恶有报吗!不是说天网恢恢吗!那你找他去啊!」 少年吼完,没想到又被青年一拳揍倒。 他想要站起,但青年身旁的男子伸出一隻手,霎那间少年的身体便无法动弹。 「你要公平是吧?你要我们给一个交代是吧?」 青年再次蹲在少年面前,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一字一句地唸道: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今天没有这么做,那个蠢货今天就会跑到夜店里面搞上一个黑社会大哥的女人。然后他会被对方给追杀、被切掉命根子,从此当个不男不女的人妖?或者是过一两个月,学校的校花跑来告诉他,她怀上了他们的孩子。情急之下,那个所谓的人渣会用一把剪刀杀死那个校花,然后被抓进监狱里备受凌辱后。出狱的时候被那校花的爸爸一刀捅死?」 「你知不知道,那个货车司机也是个单亲家庭?因为今天他撞死了你这个小蠢货。所以他的女儿被当成杀人兇手的小孩。在学校饱受歧视,就跟你一样?然后那个女儿就这样子心性扭曲,最后成为了应召女郎。死于性病跟毒品过量?」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从化学实验室带走那瓶强酸,使得负责管理药品、本应一帆风顺的有为青年教师。被当成报復对象,丢了这份工作?失魂落魄的他乾脆用平生所学,藉此混入地下社会。过了十年成为了全球通缉的製毒师?」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说的全部都会发生,也可能全部都不会发生?」 「你以为你是最苦、最惨的人?少看得起自己了。」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刚才没这么干。那个心地善良,早就看不惯这种行为的女生、那个大企业的掌上明珠。好不容易发现了他们霸凌你的证据,这就要上来帮你打抱不平?也许你们会因此走在一起,或许对方根本不在意你的身份?」 「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夜之间疯了。最后被送往市区的养老院,孤独终生?」 「就算我刚才讲的东西全部都没发生,而你过你的生活,他过他的生活。毕业之后老死不相往来,是不是一种选择?」 「生命终将会迎来结束。当引渡人站在你们面前,你真以为有人能够隻手通天、骗过所谓的『死神』?」 「你很痛苦,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但这不是你糟蹋生命的理由。」 「而善恶有报,也不是你强迫我们随意向他人索命的藉口。」 「??????那、那么。」 少年痛苦地喃喃:「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哪怕是偷偷告诉我也好啊?」 「阻止你?我们没有阻止你的权利跟义务,我的孩子。」 青年表情渐渐柔和,平静地说道: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一个选择而已。」 第8章 回忆 最后是由男子出手将少年的灵魂送走。 「抱歉啊。」青年道歉道:「这本来是我的工作才对。」 「小事,不值一提。」 男子说完,走向女子,问道:「舒服点了吗?」 「呃??????还行吧。」 女子吐了一口气,看着混乱不已的现场,喃喃: 「我原本以为会引航人的工作会不那么令人难受。」 「对于现在的时代来说,确实是不会很难受。」 青年说道:「毕竟这种状况在现今比较平稳的社会仍然算是少数。」 「但是??????怎么说呢?看到那个少年。」青年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觉得很无力啊。」 「不知道另外那个男的会变成怎么样。」女子问。 「看那个状况,以现界现在的医疗技术应该是没办法完全康復了吧。至少那副原本看起来很英俊的脸应该就这么毁了。」 男子说:「然后过了几个月,等到少年回到学校,应该会被各种谣言、异样眼光看待──正如同他自己对别人那样,成为学校的被欺凌者。」 「这也不过是经过了一堆选择之后,呈现出来的结果而已。」 「或许会成为一辈子的伤痕,无法遗忘的记忆。也有可能从此之后少年的心态会改变、会懺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青年说:「即使如此,逝去的生命也不可能再次回来人世间了。」 「糟心啊。」男子感慨。 「真的糟心。」青年摇摇头,看向两人,问道: 「之后你们有要去哪吗?我的话应该会先回彼界一趟了。」 在现界,烦心事看得够多了。 「毕竟是第一次来到现界,看看新人有没有哪里想要去的吧?」 男子说。 「别啊前辈,只要你一个同意,直接让我回彼界也行。」 「想都别想。」 女子唉声叹气,青年则摇了摇头:「要独立自主的日子看来还长着。」 「只希望不要让我浪费太多心力。」男子这么说道。 青年与男子会心一笑,击掌。 「回头见。」青年说。 「老地方?」男子问。 「老地方。」青年留下肯定的答覆,走入彼界通道之中,消失不见。 「还真的走啊?我以为他就随便讲讲。」 女子喃喃:「唉唉,前辈啊。我们真的不能就先回彼界吗?我觉得实习已经够了。」 「行了,你要抱怨到什么时候。」 男子说:「你接下来要习惯的事还多着呢。」 两人继续上路。 ** 彼界虽然成立时间相当久远。但是与其相对,在彼界的娱乐设施少得可怜。 但其实这个少量,只是针对着彼界三大部门。对于在彼界生活、等待轮回的一般灵魂,平常可以做的事情还是不少的。 由于规定,一般灵魂在彼界不可以与三大部门职员进行日常接触。因此三大部门在工作之馀除了一间大到不行的酒吧兼餐厅「不夜」以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而在三大部门之中,又以引航人待在不夜酒吧的人数最多。这群引航人在酒吧里除了打牌以外便是成天买醉。喝醉的傢伙们往往讲话一大声,便要开始吵架斗殴、成天闹事。 但对于这类事件,负责酒吧营运的行政部门也没有甚么特别的表示。反正再怎么闹也出不了人命,权当闹剧一笑置之便是。 毕竟在彼界这里,谈命这件事比谈钱还要令人感到无趣。 前阵子,三大部门公布了前三名「在彼界说了最无趣的话」排行;第一名是「我要宰了你」、第二名是「我没有醉」、第三名是「下次不敢」。 黑衣青年一回到彼界,便是直接往酒吧奔去。 「死小孩们,大爷我回来啦哈哈哈哈!」 他推开酒吧大门,这么大喊。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个还装着酒的酒杯,青年头一偏,闪过那酒杯。 ──酒吧内,早就已经乱成一片。 「喔,是你啊,好久不见。」 吧台的酒保看见青年,打了个招呼。 「是我,今天什么状况?」青年灵活地绕开倒在地上的人,坐在椅子上。 酒保是个留着鬍鬚的中年大叔,戴着单边眼镜,显得相当沉稳。只见他正擦拭着杯子,一边说道: 「应该是在昨天吧?有消息说米拉经过了整整三百年,终于再次有引航人观测到她的踪跡。」 「米拉?资歷超过一千年的『传奇引航人』之一的那位?」 「对,就是她。」酒保说:「虽然我们已经不会死亡,但是引航人一直以来都有很严重的职业伤害。被现界的一堆事情搞到精神崩溃的、怀疑人生的;在汰换率超过五成的环境下,能够成为引航人超过一千年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那应该是要庆贺,而不是像一群野蛮人一样打成一团。」 「问题出在这个消息传开了之后。在路上遇到十个引航人,会有十个人告诉你他看过米拉。然后这群人现在为了争出谁看到的才是真的米拉,就开始打起来了。」 「蠢得不行。」 「可不是吗。」酒保换了一个杯子继续擦拭,说:「最可笑的一点是,这群在争的傢伙们其实根本没有人看过米拉本人。要嘛是从纪录部门的资料看来的;不然就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长相。」 说到这里,酒保朝着人群大喊: 「嘿!你们的讨论现在到哪里了!」 「我告诉你!酒保老大!」很快,人群便传来一个声音:「米拉大姊她一定有留着金色的波浪长发!我亲眼看过!」 「白痴!我之前看过,米拉明明就是一头红发!」 「啊啊?你看到的一定是假的,蠢货!」 「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打到得送回行政部门治疗去啊,混帐东西!」 说着,人群又开始打了起来,周遭的人们则不断躁动、欢呼着。 「??????我不敢相信我竟然跟这群傢伙是同个单位的。」 青年叹了一口气,向酒保说道:「老样子,谢啦。」 「我想也是。」青年刚说完,酒保就已经将调好的酒送至青年面前:「这杯,我请客。」他说。 「感激不尽。」 青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知道谁听到这个消息会最开心?」青年喝完酒之后,向酒保问道。 「不知道,谁啊?」 「大木头啊,无庸置疑。」 「你见到他了?」酒保很惊讶地问道:「我以为他正忙着指导新一届的引航人?」 「我也是刚好遇见的。」青年回答:「那个新人是个挺可爱的女生。」 「艳福不浅啊,大木头。」 「正是如此,所以我刚才给了那个新人一点震撼教育。」 「吐了没有?」 「当然。」 「就为了这个原因。」酒保笑道,将一杯酒推至青年面前:「我再请你一杯。」他说。 「恕我直言,酒保老大。」青年说道:「不夜酒吧真的是良心商家、童叟无欺。」 「有点太超过了,但谢了。」 酒保敲了敲桌子,说:「我先去??????呃,『处理』一下那群醉鬼。有需要再叫我。」 「当然,你去忙吧。」 酒保点点头,从吧檯底下抽出一根棒球棒,往人群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一会,人群便传来处处惨叫和求饶声。 「稀客啊。」 正当青年把那些惨叫当成绝佳的下酒菜时,一个声音响起。 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身穿灰色外套的青年。 「米歇尔。」黑衣青年说出对方的名字:「好久不见。」 「诺曼,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对方说道。 两人拥抱,然后一起坐下。 「所以你也听说了?米拉前辈的事?」 米歇尔率先问道。 「是啊,刚听说。」青年?诺曼回答。 「令人振奋的消息,的确。」米歇尔说:「你刚从现界回来?距离你上次回来彼界已经很久了吧?」 「半年前,但只是回来拿些东西,然后喝一杯。」 「嗯??????那好像也不算太久。」 灰衣青年说道,向吧檯的调酒师举起手。 「一杯『旧日时光』对吧?米歇尔先生?」调酒师如此问道。 「完全正确,然后为我的朋友来一杯『夕阳黄昏』,谢谢。」 「没有问题,但我要提醒你。」调酒师笑道:「他已经喝了两杯酒,而且是免费的。」 「真的?」米歇尔笑道:「那么他将获得第三杯。」 「中大奖啦,我的朋友。」 诺曼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从口袋中翻找一番后,拿出一枚年带有些久远的硬币。 「这个给你,我记得你之前找过一段时间。」 米歇尔接过硬币,眼睛一亮。 「上个时代的通用货币?你怎么拿到这个的?」他问。 「之前在旅行时买来的。」青年回答:「它被留在一个歷史遗跡的观光景点,就这样放在小贩的地毯上。」 「暴殄天物。」米歇尔评论道:「现界人并不晓得他们的正确歷史。这些无价的宝藏就这样被遗忘。」 「随便啦,反正我付了50元。」 诺曼问道:「我不在彼界的这段时间,有什么有趣的吗?」 「有啊,大家的名字取得越来越??????随意了。」米歇尔说。 「你是指『随便』对吧。」 「也说不上。但是大家不会开始为了一个名字而苦思个几天几夜。」 米歇尔说:「最早以前,我们根本就不在意名字。直到安洁在全彼界大呼小叫,好像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在那之后取名字变成一种流行。」 「但一开始大家取名字是很重视的,因为我们除了这个新名字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最近的名字越来越??????我该怎么形容?」 米歇尔想了想,说:「放飞自我吧。」 「比如?」 「比如?」青年看了看四周,手指指向一个已经趴倒在桌上的男子,说: 「上一期的引航人,叫做77。」 「??????他用自己在学院的编号当名字?」 「就跟旧时代的前辈们是一样的方法。」米歇尔点头说道:「他已经是算好的了,我上次听到有一个傢伙把自己取名叫『食人鱼』的。」 「现在连动物都可以当名字就是了。」 「世风日下啊。」 两人举杯,将酒饮尽。 「所以。」诺曼问道:「你下次到现界出任务是什么时候?」 「大概下周。」米歇尔说:「引航人从来不会在彼界待太久。」 「那倒是真的。」 酒保走回吧檯,向两人说道:「但无论引航人出去多少,『不夜』永远座无虚席。」 「又不是只有引航人会来到酒吧,对吧?」诺曼说。 「的确,但绝大多数的破坏都是引航人干的。」 酒保回答:「事实上,我在业务部的朋友告诉我,引航人近年来越来越频繁使用集体引航。这让他们开始怀疑引渡人的休假日时数与合理性。」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照着纪录部门的时间而死亡。」米歇尔说:「现在的引航人除了引航灵魂之外还必须配合纪录部门更改既有资料。不是每个灵魂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处理。」 「是啊,这样说也是。」酒保说道: 「在这里的引航人很多。但外面的引航人更多。」 「所以米拉的消息,在这个时候真是再好不过。」 诺曼说:「引航人身为指引之人,对灵魂而言就像灯塔一般的存在;但引航人自己也需要这样的一些人、作为所有引航人的标竿。」 「我相信对于引航人而言,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激励。」 酒保点点头,说道。 「引航人没什么特别的需求。」米歇尔说:「一副牌、和一杯天杀的酒。就可以让我们满意了。」 「不需要下酒菜?」 「不需要。从来都不需要。」 灰衣青年说:「我们在现界的所见所闻──那些负面的情绪。足够我们买醉一整晚了。」 「当然,如果酒吧能免费提供下酒菜我们也来者不拒啦。」 诺曼补充。 「两位都是老客人,我就当作两位单纯在说醉话。」酒保笑笑:「在『不夜』,只有我们免费赠送东西,没有人能从我们这里讨价还价。」 说完之后,酒保拿出两个杯子。 「但,为了两位老顾客。我们将破例为两位送上只有那些传奇引航人才有资格点单的酒品。以本店的招牌命名。」 他将杯子装满调酒,推给两人。 「──调酒『不夜』。仅为感谢各位引航人在经过那么多之后,依然愿意以此身分再次回到酒吧。」他说。 「这么好康?你何不也给自己来一杯?」诺曼问。 「根据规定,我们在值班时是不能喝酒的。但是??????」 酒保又拿出一个杯子,倒满了酒,说:「今天已经破例了,我想再多破一个似乎也无所谓。」 三人举杯,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 「敬回忆。」黑衣青年说。 「敬回忆。」 第9章 战场幽灵 任何一个优秀的战场老兵,都可以告诉你死亡有多么突如其来。 战场之上,可以光荣为国捐躯、可以死于不知名的轰炸、可以忍辱负重地被敌方俘虏然后被枪毙、可以在夜袭之时被一把圆锹敲碎脑袋。 每日与死亡擦肩而过,时刻沉浸在死亡的威胁之中。 在战场上,彷彿除了死亡以外,便没有其他值得注意之事。 「──醒醒!新兵!」 大地震鸣。 一名身穿军服的年轻人被赏了一巴掌,清醒过来。 耳朵的嗡鸣尚未停止、眼前视野一片模糊。仅能依稀辨识出所在地点,是一座壕沟内。 「新兵!天杀的快起来!准备防御!」 一名小队长大吼,将一把步枪扔给年轻人。 「不要分神!我们得守住这个阵地!」他说。 「现在,给我赶紧往敌方那里开火!」 「是!」年轻人慌忙拿起步枪,往对面瞄准、扣下板机。 上方,飞机划过天际。 「轰炸来袭──」 一名士兵大喊,下一秒,爆炸的声响与火焰在壕沟内炸开。 年轻人被爆炸的震波给掀飞,重摔到不远处。 「嘿!赶紧爬起来!」 另外一名士兵将年轻人拉了起来。 「??????小、小队长呢?」年轻人问。 「死了。」士兵说:「脸都被炸烂了,这一点也不重要。」 「现在。」他开口:「继续回击。」 年轻人点点头,又开始往敌方阵地开火,试图杀死所有敌人、或者是杀死自己内心的不安。 ──这场战争,起始于一场暗杀。 身为大陆上的第一强国。国家的领导人却在一次会议中遭到暗杀;事后,国家指责此次暗杀是由另外一国所策划;在对方拒绝承认并且道歉后,战争拉起了序幕。 在事件的真相并未完全明瞭的当下,大国的指责或许看起来是无的放矢。而因为如此完全没经过证实的理由便轻率掀起战火,更是使此次战争的起因看起来无比可笑。 然而可笑归可笑。这场战争实际上将大陆上的五大国家全部都捲了进去。除了五大国之外还有数个小型国家同样面临了选边站的处境,于是战火蔓延到了全大陆。 从第一次遭遇战开始,已经经过了整整三年。 各国统计投入人数已经超过四千万人,投入金钱与资源更是难以估算。 目前战争分为了两大阵营:共和战线与自由同盟。 而年轻人,便是共和战线所属的步兵,同时也是领导人被暗杀的「受难国」国民之一。 而年轻人所在的阵地,已经受到自由同盟整整三个月的密集进攻。 每一天,都有源源不绝的新兵投入这处战场。而每一天则有更多的人死在这里、或是因重伤无法继续战斗而被撤离。 战斗持续到傍晚,才稍稍有些歇止。 然而对两方而言,入夜之后才是最为紧绷之时。 每一天的夜晚,两方都会有人偷偷摸至敌方阵地深处、尝试着杀死一两个人,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到己方。 或者是趁着不注意,悄悄瘫痪一部份的敌方战线。简单的行动却有可能在战斗途中带来意想不到的打击。 年轻人蹲在壕沟里,手中是水壶跟硬到难以下嚥的乾粮。 「嘿。」 一名士兵在年轻人身旁坐下,是那名在早上遇见的士兵。 「你活下来了啊?恭喜啊。」那名士兵说。 「??????啊啊,是啊,可喜可贺。」 年轻人咬了一口乾粮,喃喃。 「战争已经持续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士兵说:「这场战争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那些政客们为了连任的手段。」 「你觉得这个防线还能撑多久?」年轻人问道。 「就我看来,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士兵回答:「目前来增援的士兵通通都只是来送死的而已。共和战线的主要进攻点不在我们这边;防线之所以撑到现在单纯就是为了引诱同盟军的战力往这边送,好让共和军的主力部队能快速推进敌方腹地。」 「但我们能赢下这场战争吧?我们付出了这么多??????」 年轻人问道。 「??????说实在的,我也希望我们能赢啊。」士兵说:「但是用鲜血和尸体所堆叠的胜利??????」 「是啊,胜利了又怎么样呢?」年轻人收起乾粮,喝了一口水,喃喃。 夕阳落下。 ** 「──你听说过『战场幽灵』的说法吗?」 午夜,两人被分至此时的战线巡视,以避免有敌人趁此时混进阵地。 士兵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说着:「据说是上个月开始有这个传言的。」 「最早看到的是一个刚来这里没多久的新兵。跟我们一样在午夜时分巡哨时,看见战场上有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影。」 「斗篷?会不会是野地偽装?」年轻人问。 「那名新兵也这么觉得,所以他询问了跟他一起的战友。」士兵说:「奇怪的是。即使那个人影很模糊,但应该不至于看不见;但是除了那个新兵,其他人都没有看见那个人影。」 「就在这件事情的隔天,那名新兵就死了。被狙击枪一枪打穿了脑袋,连救都救不了。」 「在那之后,陆陆续续有人目击到人影的出现,都是在深夜时。」 「然后他们也都死了,没有任何人活下来。据说在目击到人影到死亡,不会超过两天。」 「接着战场幽灵的说法就这样子传开了;不过最近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士兵说着,眼神扫过平原。 「或许只是心理影响?毕竟在战场,死亡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年轻人说道。 「这么说也??????嘿,等等,那是什么?」 士兵示意对方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不明显的人影,好似穿着斗篷、缓缓地在平原上移动。 「看见了??????」 年轻人喃喃。好像想到了甚么,他转头看向那名士兵。 对方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隔天的战场,依旧充斥着硝烟味、爆炸声。 「守住!给我守住!」 一名军官指挥其馀士兵们,而年轻人也跟士兵一起向敌方阵地射击。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 那名士兵一边喃喃,一边开枪。 年轻人内心也感到不安。 突然一发子弹打中了士兵的头盔,但没有打中士兵。然而衝击力依然使他的脑袋稍稍往后一仰。 「喂!你还好吗?」年轻人大喊。 「我没死!我还活着!」士兵摸了摸头盔,说道。 于是两人继续向敌方开火,偶而躲避敌方轰炸。 「幽灵甚么的果然只是心理压力作祟啊。」 又经过一天,两人一边吃着乾粮,一边聊天说道。 「是啊,不如说感觉比之前更好了。」年轻人说:「我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不能。」 「那也太夸张了。」士兵说:「不过确实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 「明天继续加油吧。」 「祝你明日仍旧存活。」 ** 战争又持续了整整两个月。 在这期间,有报告说明一部份士兵又开始看见了所谓的「幽灵」;但对年轻人而言,已经是不再需要在意的流言。 毕竟在自己看见「幽灵」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 这让年轻人充满了信心。 凭藉着这一股信心,两人在战线的战功相当杰出。甚至多次鼓舞其他同在战斗的战友们,取得数次局部胜利。 而同盟军的攻势也在逐步减弱。似乎是发现了共和军的意图,逐渐将兵力后撤至首都一带。 「你之后会被调到其他战线对吧?」 前阵子,年轻人一边清点弹药,一边向士兵问道。 「是啊,调到相对安稳些的地方。」 对方回答,笑道:「这下子终于可以稍微轻松些了。」 「要努力活下来啊。」 「你也是。」 年轻人想到对方说的话,笑了笑。一个人坐在壕沟内。 这几个月以来,年轻人不再畏惧、更不会对接下来的战斗有任何不安。 「学长,换我们巡哨了。」 一名新兵走了过来,向年轻人说道。 「喔,知道了。」 年轻人起身,与新兵两人一同走到哨站。 「对了,学长,你听说了吗?」 新兵说:「今天离开战线的部队,听说才刚到新战区。马上就遭到大量敌方轰炸。」 「甚么???????」年轻人惊道。 「是啊,的确很不寻常。」新兵点点头,说:「好像有一个在这里战功不少的士兵,身体被炸了个粉碎。」 年轻人听完之后,沉默不语。 「更可怕的是。」新兵继续说道:「我听说被炸死的,大多都是有看过『幽灵』的士兵──」 「够了!」年轻人训斥道:「少说这种事情,是想要让所有人都军心动摇吗?」 「不是的!对不起!」新兵赶紧道歉。 「菜鸟就是这样,一点风声就吓得不行。」 年轻人拿起望远镜,看向外面。 ──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身穿斗篷、看不清脸孔的身影,正在平原上缓缓走着。 「这??????」年轻人张大了眼。 过度的惊讶,使得他在看到不远处,一点反光闪过时,多了一丝犹豫。 下一秒,一发狙击枪子弹将其脑袋完全打穿,鲜血混杂着脑浆、碎骨等喷溅至新兵脸上、地上。 战场今日,依旧硝烟阵阵。 第10章 记号 「──你知道吗?我一开始听说你要喝个下午茶的时候,这可不是我想像的样子。」 「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样子?」 「很多种想法。」一名青年说道:「但不是在战场的正中央,旁边还有砲弹飞过。」 「你懂不懂得甚么叫欣赏?」另一名少年回答他。 「我相信看到尸体的残肢飞溅不是一个适合用『欣赏』来形容的景象。」 「将就点,现在可是战争时期。」 「我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两人便这么争执不下。 「够了,听着。」青年说道:「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告诉我你要在结束这次任务后请我去喝首都最高级的下午茶。」 「对啊。」少年点头,说:「所以为了能够让你赶紧吃到那个超棒的下午茶,我们得把这里的灵魂全部引航才能收工嘛。」 「那就是问题所在,你这个白痴。」青年说:「我才刚从另外一个战场过来,好吗?两倍大的战场、四倍多的灵魂。我一个人全部搞定了;我现在需要的是糖分、休息、或是酒精。结果你告诉我,我还得帮你处理这边的灵魂?你开甚么玩笑?」 「喔,拜託喔,老兄。」少年说:「只是帮个小忙而已,你干嘛那么计较。」 「因为我才刚从一堆尸体里面回来,想要一点美丽的景象来治癒我腐朽不堪的心灵。」 「好吧,算了。」少年摊手:「起码帮我张开结界,拜託?」他说。 「好吧。」青年弹指,四周架起了淡淡的白色光圈。 「谢了。」少年说:「我保证,只要一下子。」 「好啦,快一点。」 青年一边拿出一个小笔记本,一边说道。 「这里是引航人,将开啟大规模引航通道;同时记录地区讯息。」 『行政部门收到,将会把引航人所纪录之讯息更新至纪录部门,请确认?』 『纪录部门收到,相关资料将会建档于大图书馆g层,辛苦诸位。』 「多谢彼界的各位同──等等。」 少年说到一半,看向不远处,向通讯器说道: 「引航部门?请求确认地区引航人数量?」 『引航部门回报,当下地区在一行政单位内有三名引航人。回报完毕。』 「三个?」青年问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引航人在这里?」 「看来是喔。」少年指向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往这边走来。 人影身穿斗篷,脸被斗篷遮住,无法看清长相。 「你们是谁?」 人影走到两人面前,掀起斗篷时开口。 斗篷之下,是一张年轻、但显得相当古板的少女脸孔。 「呃??????」少年说:「我们是你的同事,大概。」 「请表明你们的名称。」少女说:「我是n86-34。」 「n86-34?」青年说:「那是学院的代码。」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少女皱眉:「不是所有引航人都会有代码吗?」 「对啦,但自我介绍用代码不太好吧?」少年说。 「不然你们都怎么称呼自己?」少女问:「我是说,你们要怎么分辨其他人?」 「呃??????抱歉,等我一下。」 少年说,然后他看向青年,问道:「我们是时空穿越了吗?」 「没有,我很确定。」青年摇头;「老实说,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像是在原始社会过了快五百年的感觉。」 「n86,对吧?」少年说:「她比我们只小了一届。」 「抱歉,两位是我的前辈?」少女说:「我为我的无理道歉,但是??????我不太了解两位说的内容。」 「不用代码,你们要怎么称呼对方?」她问。 「我们用名字,如果你是想要问这个的话。」青年说。 「名字?这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少女向两人低头敬礼致意,说道:「我没有想到会一次看见两位传奇引航人。」 「太好了,至少我们知道她大概错过甚么了。」少年说。 「???????」少女一脸茫然。 「好吧,听着。」 少年说:「首先,我们不是传奇引航人。因为我们才比你早一届,而我们的服役时间还没有到一千年那么久;第二,我们会有名字是因为那是我们自己取的。在你左手边的这位。」他指向青年:「他叫做巴洛特。至于我,我叫做艾许。」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少年,艾许说:「这位小姐,你上一次回彼界是什么时候?」 「呃??????不久之前?」少女喃喃:「我也记不太清了。」 「你有去过不夜酒吧吗?」巴洛特问道。 「不,我没有。我??????」少女说到这里,双颊稍稍变红,小声说道:「我有一点??????怕生。」 「怕生?因为怕生,所以你从没去过酒吧?」艾许一脸不可思议,说:「那你回彼界干嘛?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吗?」 「我有去图书馆!」少女纠正对方:「我喜欢一个人翻找那些纪录、那些歷史??????」 「图书馆?你在跟我开玩笑吧。」艾许说:「那你干嘛不去纪录部门?」 「因为引航人才能到现界啊。」少女说:「我在书上看到了现界的记载。所以我想要到那里亲眼看看。」 「我遇到很多引航人过,但我??????我怕大家会把我当成怪人,所以就乾脆没找其他引航人聊天或是交换情报。」 「那你为什么跑来找我们?」少年问。 「我没来找你们啊,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少女说:「明明这里有很多灵魂,但引航的速度似乎不快,所以我想说可以顺便帮忙。」 少女说完,巴洛特便瞪了少年一眼,少年只当没看见。 「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青年问。 「大概两、三个月前吧?」 「靠,难怪我觉得最近灵魂的数量减少了一些??????」少年喃喃。 「然后我就看到你们了。其实在之前我就在想着要多跟其他引航人接触啦,但你也知道??????要下定决心跟鼓起勇气有点难。」 少女说完,远方传来一声爆炸巨响。 「??????你该不会想要用轰炸声来给自己壮胆吧?」巴洛特问。 「不完全是啦。」少女说:「我想吊桥效应可以有效拉近与人的距离?」 「我相信吊桥效应不是这样运作的。」 艾许示意对方坐下聊。 「所以。」少女坐下后,开口:「现在很多引航人都给自己取名字?不用代码来称呼?」 「是啊,现在取名字在引航人间很流行。但仅限引航人,行政与纪录部门依然用代码居多。」巴洛特说。 「但为什么?是谁先开始帮自己取名的?」 「喔,这件事要花一点时间说喔。」艾许说:「你确定你想听?」 「好啊。」 少女挑眉,说道:「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嘛。」 ** 「在一开始,我得先介绍一下。」艾许说:「你是n86届别的引航人对吧?我们是n85,是比你大一届的引航人。」 「是的,我知道。你们提到很多次。」 「我们这一届呢,是出了名的,呃,特立独行。」少年说:「我们的学院首席在学时是个没什么感情的傢伙──现在好了很多。」 「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看到尸体就会开始哭的怪人。最近被调去纪录部门了。」 「总之,在我们这一届有一个女的,叫做安洁。」 「安洁,是一个脑子可能有问题的傢伙。可惜了那副脸蛋,真的。安洁在她从学院毕业的时候,就给她自己取了『安洁』这个名字。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字?又不是传奇引航人的时候,安洁总会这样子回答。」 「『──你是不是傻了?谁说我不会成为传奇引航人的?』」 「但??????也不用这么早取吧?一千年欸。」少女说道。 「是啊,我们也这么跟她说过。」少年说:「但安洁就会嘲笑我们,然后说:『那如果好不容易撑过了一千年,结果发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想好的名字被别人取了怎么办?当然要先取啊。』」 「她还说,名字就是我们留在这世上的记号。所以并不是只有传奇引航人才有资格留下记号,所有人都有那个资格。」 「她的同学、也就是我们。仔细想了想后发现。」 「天杀的,她可能是对的。」 艾许耸了耸肩,说道:「所以。在她之后,从我们这一届开始,慢慢有其他人也开始帮自己取名字。而且安洁那个女人好像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名字一样,只要遇到引航人就会大肆宣传自己的名字跟取名字的理由。然后突然取名字在引航人就像新流行一样,谁没有这么做就落伍了。」 「直到现在,基本上引航人都有一个名字──在我们今天遇到你之前,我们一直以为全部的现役引航人都有名字了。」 「这可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巴洛特说:「现在真的已经没人见过没有名字的引航人了;就像看到歷史文物一样稀少。」 「这还真是一个对我来说很有衝击性的事实。」 少女说:「所以,我也要替自己取个名字才行?」 「基本上不用。」艾许说:「毕竟名字在行政与纪录部门那边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为了让你看起来能够稍微合群一点,我强烈建议你取一个名字。」 「但我一时间想不到要叫什么好。」少女有些苦恼,问道:「还是你们帮我想一个?」 「不,取名字是很神圣的,你得自己决定。」艾许说:「反正这也不急啦,慢慢想就好。」 「你可以在现界四处执行任务时一边想名字。」巴洛特说:「对失眠很有帮助。」 「谢谢,我会考虑的。」少女说道。 「话说回来。你看起来相当勤劳?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你一直都在出任务?」少年问。 「是啊。」少女点点头:「我以身为引航人为傲。在现世还有如此多的灵魂等待引航,当然得全力以赴;这是我们的任务。不是吗?」 「是啊,当然是。」青年点点头,看向少年说:「有人需要稍微自我检讨一下喔。」 「闭嘴啦。」 少年回嘴,说道:「所以你就是那个『战场幽灵』?我曾经听过现界的人在讨论这件事情。」 「我也有听说,为此感到很遗憾。」少女说:「我没有把自己暴露在现界人面前的习惯。所以看见我的现界人都是来日无多的灵魂。」 「这是我们的工作,但想到这些灵魂都是无辜的;如果没有战争,他们或许会有更好的生命轨跡。想到这里就为他们的生命感到惋惜??????」 少女低头喃喃。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吐了一口气,抬起头说:「别担心我,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就引起情绪共鸣。」 「你没事就好。」艾许说:「但要是真的共鸣了也没关係。我们对这种状况非常有经验。」 「专业的。」巴洛特附和。 「我相信,两位看起来的确相当有经验。」少女说。 「我们只是比其他引航人稍微有名一点罢了。」巴洛特说:「你应该要去不夜看看的。在那里可以听到一些我们同届引航人的故事。」 「是啊,超多的。」艾许同意道:「有多少人?大木头、安洁、诺曼、米歇尔??????数不清了;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引航人的故事,不夜酒吧从来不会缺少话题。」 「或许会找一个时间去吧。」少女说:「让我再熟悉一下跟一堆人相处的情况。」 「如果你有任何困难,欢迎来找我们。」青年说。 「虽然不是免费就是了。」少年说:「但看在是同伴的份上会稍微打个折啦,你知道的。」 「谢谢两位。」少女站起身,夕阳正在缓缓落下。 「??????我该走了,我们的任务从来不会真的结束。」她说。 「这个嘛,虽然我是很想跟你说稍微休息个一天、等到明天再努力啦。」 艾许说:「但我想那应该不是你的风格。所以呢??????」 少年向少女递过一个小瓶子。瓶内是深色的液体。 「我还是很难想像竟然有引航人没有去过不夜酒吧。」他说:「那是我身上最后一瓶不夜酒吧的调酒,名叫『旅途』。请节俭地喝。」 「祝你一路顺风,小姐。」巴洛特说:「希望我们下次见面,能是在酒吧里头。」 「我??????我争取吧。」少女说道:「谢谢你的礼物。」 少女走了几步,转过身来,开口: 「对了,我一直忘记重新自我介绍了。」她说:「汐月──这是我的名字。我是引航人。」 「那么。」艾许笑道: 「愿我们有朝一日能亲耳听见属于你的名字与故事在不夜流传,汐月小姐。」 第11章 忠诚 妇人觉得最近有些事情不对劲。 妇人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一个爱着自己的丈夫、一个可爱的男孩跟一条养了多年的老狗。 让妇人开始感到奇怪的契机,是家中的狗「帕奇」的行为。 帕奇是一隻大型犬。但是个性相当乖巧,也从来不会在夜晚大声嚎叫。 但是大约在一个月前,帕奇有时候会在深夜时分低声呜嚎。 那是一种妇人从未听过的声音,以及与平常叫声截然不同的感觉。 似乎是在哀求、又像是在不给予任何退让的倔强。 兽医告诉妇人帕奇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好。实际上以同种类的狗来说,帕奇已经算是无比长寿的个例。 家中的孩子喜欢跟帕奇一起玩。 每次当孩子抱住帕奇那对小孩而言稍微大了些的身躯时,帕奇的眼神总是柔和、慈祥。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帕奇渐渐地不再有那么多力气与孩子一起玩耍。 虽然妇人很想要让帕奇好好在家休息。但兽医依然建议妇人至少一周要带帕奇出去走走,以避免身体更加快速衰老。 于是这一天,妇人带着帕奇与孩子一起来到公园散步。 孩子在沙坑快乐地玩着,帕奇则趴在妇人脚边,静静看着别处。 「帕奇,帕奇。」 妇人怜惜地摸了摸狗儿身上的毛,轻轻说道:「这么多年来,谢谢你陪着我们啊。」 「一定很累了吧?没关係的喔。如果真的累了就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帕奇似乎没有理会妇人的话,眼睛直直盯着公园步道旁的树木。 突然,帕奇站了起来。向着树林那边大叫数声。 「怎么了吗?帕奇?」妇人问道。 帕奇大约持续了一段时间,只是不停地向着树林大叫。经过的行人微微皱眉。 「那个,这位太太。」一名妇人经过,说道:「能请你让你们家的狗不要再叫了吗?我家小孩都被吓哭了。」 「啊啊,不好意思。这孩子平常很乖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妇人一边道歉、一边拍着狗的身躯,试图使帕奇安静下来。 似乎是安抚有了效果。帕奇慢慢地安静下来,但是却咬了咬妇人的裤管,好像希望妇人赶紧离开此地。 虽然不太明白,但妇人仍然叫上孩子,一同回家。 走在路上。帕奇有些心神不寧,不断四处张望,与平常大不相同。 「帕奇?怎么了吗?」妇人担心地问道。 在妇人关心狗儿的状况时,孩子则在街上快乐地玩着。 然而,似乎是不太注意四周状况,使得孩子走在行人道时,没有注意到一台轿车正失控地往行人道上撞去。 四周人群尖叫、躲避。但孩子似乎来不及避开。 就在此时,帕奇挣脱了妇女的手。好似用尽全力地往孩子的方向衝去,将孩子撞开。 轰然巨响。 孩子倒在一旁,但是安然无恙。帕奇在最后一刻成功将孩子撞开,避免轿车撞上孩子;然而帕奇没能躲开,此时正倒在血泊之中、微微抽搐。 「帕奇!」妇人赶紧衝上前。 孩子在一旁不知所措,只能大哭。 帕奇挣扎着看向小孩,好似在确定对方没有受伤。 「帕奇、帕奇??????」妇人着急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帕奇你要撑住??????」 老狗在确认完小孩没有受伤之后,便静静地躺着,双眼看着妇人。 老狗好似在说。 ──没关係、谢谢你。 渐渐地,老狗的呼吸慢慢减弱、双眼慢慢失去光亮。 最后,老狗便一动也不动地离开人世。 ** 「何等忠诚的好狗啊,前辈。」 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留着及肩淡金短发的女子一边吃着可丽饼,一边向隔壁的男子说道。 「如果你不是一边吃着可丽饼,我会觉得你的感叹是发自内心的。但我现在只有感觉到满满的嘲讽。」 「嘿,我很真心的好吗?」女子不满地说道:「只是这个可丽??????前辈啊,你说现界怎么会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呢?」 「因为你是新人,所以根本就没什么吃过现界的食物。」 男子说:「再加上你也没去过不夜酒吧,不能一概而论。」 「前辈啊,我其实一直很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女子说:「虽然你一直叫我新人啊新人的,但我可是有个名字的喔!有一个叫做妮娜的美丽名字的喔!」 「说的也是呢,你一直叫我前辈前辈,我也很怀疑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妮娜小姐。」 「这我当然知道啊!引航人的大木头谁不知──好痛!前辈你干嘛打我!」 「大木头可不是你这新人可以随便喊的。」 男子说:「能够当着我的面前叫我大木头的只有三种人:我的同届、兼任酒吧老闆的酒保老大、我的指导员前辈这三种。」 「我的名字是雷德,给我好好地记清楚了,新人。」 「是是,前辈说的都对。」女子,妮娜说:「我们今天就可以先回彼界对吧?前辈你之前说的,可别赖帐啊。」 「我是这么说的没错。」男子,雷德说:「因为你实在是吵过头了。」 「我才没有吵过头。这叫做适时适量的反应。」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看着一台警车开来,向妇女确认事发经过、检测驾驶是否有酒驾行为等。 一条黑狗慢条斯理地在街上走着,好似看见了两人。便慢慢地向两人走来。 「咦?这条狗看得见我们啊,前辈。」 妮娜惊讶地说:「喔,可怜的孩子,看来你的寿命也不长啦。」 雷德看见了那条狗,因为觉得很麻烦所以乾脆就闭嘴不语。 「呦西呦西~乖喔乖喔。前辈你看,好可爱的狗。」 女子一边摸着黑狗的脑袋,一边看向男子说道。 「──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的手拿开。不然我就咬烂你的蠢手,人类。」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妮娜看向那条正摇着尾巴、好像很喜欢女子这么做的黑狗。然而接下来女子所听到的可完全不向那么一回事。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雌性人类。」一个清冷、略显低沉的男子声音自黑狗的嘴巴里冒出。 「妈啊狗会说话!」妮娜吓了一大跳,后退数步。 「死人都会说话,凭什么狗不会?」黑狗说道:「你现在是在歧视狗吗?」 「前辈前辈前辈??????」妮娜指向那条狗,向男子求救:「什么状况啊?」 「许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您。」 男子自怀中掏出一条肉乾,恭敬地递给黑狗。 黑狗上前嗅了嗅,然后──妮娜敢用自己的所有薪水发誓。黑狗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说道: 「我想我有说过,除了那家得过奖的店之外,其他的肉乾我一律不碰??????算了,原谅你一次。因为我超饿。」 黑狗说完,一口扯走男子手中的肉乾,津津有味地吃下肚。 「前辈,您许久没有进食了吗?」 「算是吧,上一次我吃到好吃的肉已经是快要一个月前的事了。」 黑狗点点头,说道。 「您怎么会来到这边呢?」 「当然是为了那个孩子。」黑狗用自己的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车祸现场:「因为通常来说你们人类不懂我们的语言,我也是刚好有空才会接下这份工作。」 「等一下。」妮娜终于发现一件事:「你也是引航人?一条狗?」 「请注意你的态度,妮娜小姐。」雷德皱眉说道:「多格前辈不只是一条狗──他是这个世界第一个拥有『狗』这个概念的生物。名副其实的──」 男子相当严肃地说道:「──狗祖宗。」 「第一条公狗,这样子说比较严谨。」黑狗,多格说。 「但这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会说话。」妮娜说:「而且除了公狗以外还有母的吗?」 「愚蠢的人类,我的主人是这个世间第一名统治者。他也是第一个成功驯服我和另外一位的伟大存在。」 「远古的过去,我的主人发明了属于他们的语言、数字概念等等壮举。身为他的忠诚伙伴,随时待其身侧、耳濡目染之下,学习你们人类的语言对我而言并非难事。」多格相当骄傲地开口,说着: 「而且如同木头所说。我是这个世间第一个做为狗而存在的生物,进入彼界之后我从未轮回过。仅仅作为狗类的专门引航人而存在着,甚至连上面的长官单位都出于特例而未夺走我的记忆;在我和另一位的帮助之下,纪录部门得以復原神话时代的歷史。」 「怎么感觉好像很伟大来着?」妮娜说。 「因为的确很伟大。」雷德说:「多格前辈作为传奇领航人之一,备受其他引航人敬重。」 「那前辈你就这样子看旁边看戏?」 「因为我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 女子瞪了男子一眼,赶紧递出自己手中还没吃完的可丽饼,说:「狗祖宗啊,小的我目前身上甚么都没有,不然这个可丽饼您先将就一下?」 「人类,不要把我跟那些在路旁翻找垃圾桶的同类们相提并论。」 多格一脸不屑,说道:「这次就算了,我不打算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新人小鬼计较这些。」 「是的是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妮娜点头哈腰,多格点点头。而后看向雷德,说: 「木头,你们等等要回彼界?」 「是的,前辈。」 「那好,我跟你们一起。」 多格点点头,两人一狗一起走进彼界通道。 「??????他是一个好孩子。」 一边走着,多格突然说道。 「那条狗吗?」雷德问。 「没错。」黑狗说:「我在大概两三周前就已经找到那孩子了。那孩子虽然因为生命轨跡即将终结而能看到我的存在,但似乎是搞错了我的来意。一直以为我是来找那一家的小孩子。」 「您有跟他解释吗?」 「跟一个子孙辈的傢伙有什么好解释的。」多格说:「所以我就每天晚上跑去他们家,看到那孩子一直对我警戒、狂吠、恳求我不要带走那个小孩、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之类的。光是看着就很有趣。」 「您真是好兴致。」妮娜说道。 「直到今天,那个傻孩子还以为自己的祈祷成真了,估计现在可满足的很。」 多格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真的是一个好孩子啊。」 说着说着,两人一狗便走到了酒吧门前。 「不夜酒吧??????终于啊,百闻不如一见。」 妮娜说着。 「是啊。久违了,彼界。」雷德也这么说道。 他们走进酒吧,找到了吧檯位置坐下。 「看看这是谁?」 戴着单边眼镜的酒保见到男子,相当惊讶的说道:「大木头?整整一个月没有回来彼界了吧?」 「而且再加上有两到三个月没进来酒吧过。」男子笑道:「先别太惊讶,看看我还带了谁过来?」 话刚说完,多格便熟门熟路地爬上椅子,前脚靠在吧檯上,看着酒保。 「多格先生?今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酒保说道:「根据我在记录部门的朋友说,黛西小姐正找您找得焦头烂额?」 「那个女人??????反正她也只是想把我抓回纪录部门陪她一起做那些无聊的纪录。不用理她。」多格说道。 「谁是黛西?」妮娜问道。 「另外一条狗。」雷德说:「白狗黛西,跟多格前辈一样作为最早的狗类引航人。」 「你错过了米歇尔的出发时间。」酒保对着男子说:「米歇尔在一周前正好接了新任务。」 「那真可惜。」雷德说:「但诺曼应该还在彼界吧?毕竟之前他在现界出了很久的任务。」 「是的,也许两位会遇见才是。」酒保说:「所以。两位今天跟平常一样吗?」 男子跟黑狗都点点头,酒保则看向女子,说: 「这位小姐是第一次来到本店对吧?」 「对,我是新手。」女子说。 「对于新人而言,我通常建议来一杯『初次见面』。」 酒保说道:「而且保证让各位满意。」 「那就给我来一杯吧。」妮娜说。 「没问题。」酒保开始忙碌。但依然开口说道: 「大木头,多格先生。我相信经过了不少时间,两位一定累积了不少故事?」 「多到今天绝对说不完。」雷德说。 「那听起来并不像是问题。」酒保笑道:「毕竟,倾听可是我们不夜酒吧的专长。」 第12章 世事如此 「说到故事。雷德先生?」酒保说道:「您最近有遇见安洁小姐吗?」 「没有,没遇过。」男子说:「或许已经死在哪个角落里也说不定。搞不好已经放弃做什么传奇引航人的梦想。」 「这是我最近听过最好笑的事情。」酒保说:「在现役的所有引航人之中,最不可能退役的引航人便是安洁小姐。」 「确实,那个小姑娘虽然很烦。但是心态可不是一般的强韧。」 多格这么说道:「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人类真的是一种相当奇怪的存在。」 「人类害怕死亡、害怕被遗忘,你们人类害怕的东西可真不少;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你们人类却也什么都不怕。没有天敌、没有限制。就这样子傻傻地享受人生。」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啊,多格先生。」酒保说。 「天啊,我还真羡慕你们。」黑狗说道:「像我,我以前住在那间大宫殿理,想吃甚么就有什么。我曾经认为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直到我成为引航人之后,我走遍世间。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年轻小子,好像是经商失败,钱没了、漂亮的女朋友也没了。」 「我就看着那个小伙子在路上嚎啕大哭了快一小时。然后那个年轻小子擦擦眼泪,又开始想办法活下去。」 「就在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在宫殿里看似自由,其实种种不自由。」 「世上永远没有免费的午餐,而人类也从来不会因为恐惧和不安而止步不前。」 酒保将杯子推给男子。 「所以,这是两位的『老样子』──雷德先生的『笑语红尘』与多格先生的『多格』。」 男子面前是一杯暗红色的液体;黑狗面前是两个小碗,一个碗装满肉块、另一个碗里装着琥珀色的液体。 「等会。」 妮娜看着黑狗先往装满肉块的小碗大快朵颐一番之后,又把头探到另外一个碗内,舌头舔着那碗液体。发出满意的低嚎。问道: 「你们给一条狗喝酒?」 「有差吗?」酒保问道。 「对啊,有差吗?」多格说道:「连小男孩都可以在这边喝到掛,狗当然也可以喝到掛。」 「而且是免费。」男子补上一句。 「甚么?」女子说:「你是说这条狗在这里吃或喝任何东西都不用付钱的吗?」 「当然。你竟然会跟一条狗收费?」酒保一脸不可思议:「我承认本店对于金钱一向相当严谨,但我们还是有基本良心的。」 「??????好了,够了。我的大脑现在没办法接受那么多讯息。」 妮娜接过酒保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不要对什么事情都大惊小怪,新人小姐。」酒保说:「这里是彼界,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谢谢解释。还有我叫做妮娜。」 「那不重要,新人小姐。」酒保笑道:「等到哪一天你的故事能在不夜流传,我们自然会记住你的名字。」 说完后,酒保又补上一句:「但显然不是现在。」 女子听了,便一边哀声叹气,一边喝着酒。 「话说回来,两位有听说吗?」酒保看向一男一狗,说道:「米拉小姐似乎又开始在现界活动了。」 「真的?那是好消息。」多格说,看向男子,问道:「你没有遇到她?她是你的指导员对吧?」 「没有。其实我跟其他人一样。」雷德说:「我上次看到她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你听到这个消息好像不太开心?」酒保问。 「我很高兴。」男子说:「但前辈出现不代表我们就会找到她。只有她主动来找我们,一向如此。」 「这么说也是。」多格说:「那个小姑娘总是这么令人猜不透。」 「在说谁?」妮娜问。 「我的指导员。」 「前辈的前辈?很厉害那个?」 「不仅仅是『厉害』。」酒保说:「身为一名传奇引航人,要承受如此多的灵魂情感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而她坚持到了现在。」 「再加上引航人的人数其实一直在减少。」多格说:「能看到还有几个后辈还在努力,不管怎么说总是好的。」 男子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保适时地倒好第二杯酒,推至男子面前。 酒吧大门被推开,一名黑衣青年走了进来。 「咦?是你啊。」妮娜认出了对方。是之前任务遇到的引航人,那次任务还吐了来着。 「诺曼。」男子打了招呼。 「嘿,大木头。」青年在女子身旁坐下,视线看了过去:「喔?多格前辈也在。」他说。 「你好,诺曼小鬼。」黑狗应道。 「你下次出任务会是什么时候呢?诺曼先生?」 酒保倒了酒,推给青年。 「我也不知道,大概再一两周吧。」诺曼回答:「但我尽量想在例行会议之后再离开。」 「例行会议?」妮娜又听见了陌生的名词,问道。 「反正就是引航部门那群老风格的像检讨会一样的东西。」 青年说,又看向黑狗,说:「多格前辈,这次会议你去不去?」 「我很想不去,但估计是不行吧。」黑狗回答。 「谁可以参加这个例行会议啊?」女子问。 「谁都可以。」男子说:「但谁都不会想去参加那玩意。」 「别这样说嘛,雷德。」青年说:「有时候看到那群管理阶层头疼也是满有趣的。」 「反正我没打算参加那会议。」 雷德说:「我为了处理一个新人已经没有其他心力听其他人鬼扯了。」 「那还真是悲惨。」诺曼说:「好险我还没有接过指导员的工作过。」 两人举起酒杯对碰、一口将酒喝下。 就在此时,大门方向又传来骚动。 一名年轻引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酒吧。 「发生什么事了?」酒保皱眉说道:「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大??????大事情。」 那名引航人跑进酒吧后,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坏消息吗?」男子问道。 「天大的坏消息。」引航人说: 「有人??????有人出事了。」 ** 「说清楚一点。谁出事了?」诺曼问道。 「是纽特。」那名引航人说道:「就在刚刚,纽特提出了退役申请。」 「喔,天啊。」 酒保显然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住了。只是喃喃说道。 「纽特?传奇引航人之一的纽特?」 多格问。 「是的,他??????」那名引航人说:「行政部门跟引航部门劝过了,但没用。他刚刚才走。」 「他已经走了?」雷德说:「没有提前说好、没有原因?就这样跑去轮回了?」 「是啊。」 「??????那还真的是坏消息。」 雷德吐出一口气,身体靠在吧檯旁。 附近有好几个引航人也听见了,此时脸上也满是忧愁。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不夜酒吧。两层楼高的建筑突然没了以往的欢语跟笑声。 一名引航人的退役、而且是一名传奇引航人。这对在场的引航人们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为了确保不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用摔东西来表达自己的失落,酒保拿着球棒巡视了一圈酒馆。然而几乎所有人都安分地坐在椅子上,或是将自己的脸埋进手掌中、或是撑着桌子,无奈摇着头。 哇的一声,一名引航人开始放声大哭。 这名引航人曾经因为喝醉酒说错话,被纽特痛扁过一顿;但两人后来就常常在酒吧相约喝酒。正当这名引航人想着怎么最近都没看见纽特,却意外得知了这个令人难过的消息。 然而这个平常会被嘲笑、会被其他引航人痛揍一顿的行为,今天却没人这么做。 「上面的情况怎么样?」 当酒保走回一楼吧檯后,诺曼率先问道。 「不太好。」酒保说,但很快便改口:「糟透了。」 「世事如此,有些时候想留下却做不到、想走也留不住。」诺曼说:「如果是一般的引航人可能影响还不会那么大。偏偏是一名传奇引航人啊。」 传奇引航人在引航人心目中,就如同引航人在现界灵魂眼中那般,是一个屹立不摇的灯塔。 如今,那座好似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撼动的大石,无预警的缺少了一小块。 「前辈啊。」女子闷闷地说道:「我们今天来的时机是不是不太对啊?」 「错了,小姑娘。」黑狗说道:「今天来的正好。」 「大声宣告、轰轰烈烈地离开是一种道别;一声不吭、再也不回也是一种道别。」 「但就像我说的,难过也好、快乐也罢。不管如何,路还是得走下去。」 「世间哪能事事如意?」 女子听着黑狗这么说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开始盯着酒杯,好像酒杯里有什么能消磨心中沉闷似的。 酒保想了想,从吧檯底下拿出一个麦克风,开口说道: 「不夜酒吧广播。」 「今天,一名传奇引航人离开了我们。」 「纽特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平常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 「跟你们这群动不动就在酒吧里闹事的蠢蛋一比,纽特根本就是模范顾客。就算喝到烂醉也是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边睡觉,而不是想要砸店里的椅子跟桌子。」 「但跟他平常看起来冷冷的外表不同,纽特非常关心身边的后辈引航人。」 「所以。这杯外表看似普通、表里不一的调酒『纽特』。以他为名,代表着那些传奇引航人从未说出口的辛酸。」 「今天,不夜酒吧将会免费请各位一杯『纽特』,来纪念我们的传奇引航人。」 「在不夜的每一种酒,都有一个名字、跟一个代表这个名字的引航人。」 「即使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即使连大图书馆都失去了纪录。」 「只要彼界还在,这里便会永远为那些引航人留下一个位置。」 酒保说着,由服务员们向每一个人送上一杯金黄色的调酒。 酒保为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将杯子举起,说道: 「敬纽特。」 『敬纽特。』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前辈啊。」 酒吧内的气氛比刚才稍稍活跃了些,女子对男子说道:「我们明天就回现界吧。」 「这可令人惊讶。」男子说:「我以为你会想要多待在彼界一段时间。」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啦,但是。」妮娜说:「听到纽特前辈的事情之后,我想了很多。」 「纽特前辈一定是因为现界的好事跟故事都太少了、总是看到一堆坏事。换成是我我也不能忍。」 女子说:「所以我要回到现界,好好地看着现界那些好事。这样子哪一天又有引航人太难过的时候,我就可以跟他们说这些故事了嘛。」 男子跟青年对看一眼,同时笑了出来。 「干嘛?这有什么好笑的啊喂!哭给你们看喔!」 「没,这挺好不是吗?」诺曼说。 「同意。」雷德附和。 「小姑娘有梦想不错啊。」多格跳下椅子,往大门走去。 「多格先生?这就要回去了吗?」酒保问。 「是啊,再不回去估计会被追杀。」黑狗说道:「木头,下次记得啊,要得过奖的那间肉乾店。」 「我会记得,多格前辈。」男子说。 「还挺上道。」黑狗点点头,说道:「走了。」 多格走后,三人坐在吧檯前,一边喝酒。 「??????应该不用太久,现界的引航人都会收到纽特的消息。」 「是的,行政部门的速度一向很快。」酒保说。 「那么你就不参加会议了?」诺曼向雷德问道。 「对,记得帮我跟其他人问好。」 「我想大概除了我以外应该也不会有我们这一届的会去会议吧。」 青年摆了摆手,喝完面前的酒,站起。 「好了,我还要去纪录部门一趟。那群傢伙竟然跟我说我上次的任务资料毁损了,现在我还得再去一趟大图书馆,不然我没办法跟行政部门请款。实在有够扯。」他说。 「祝你顺利。」男子由衷地说,换来的是青年的中指。 「下次见。」青年说。 「下次见。」男子说。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毕竟有人的伟大梦想还需要时间实现。」 等到青年离开后,男子也站起说道。 「前辈,你真的越来越讨人厌了你知道吗?」女子说。 「他跟以前比已经好很多了。」酒保说:「我寧愿他这样也不想看到大木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喝酒。」 「对啦,但是要跟他在同一个地方待在一起的是我。」妮娜抱怨。 「下次再来,酒保老大。」男子说。 戴着单边眼镜的沉稳男子微微敬了一个礼,说: 「无论何时,不夜酒吧永远欢迎各位归来。」 第13章 例行会议 就如同现界许多的企业一样,为了「组织进步」,彼界也会定期召开会议。 坐落在彼界正中央,是一座巨大、华丽的欧式建筑。 此处即为彼界的命脉所在,是彼界三大部门的办事处。 所有在现界的灵魂都会被送至此地,进行最初的身分验证、分发等等事项。 今日,除了一向大排长龙的灵魂队伍之外,还多了个额外风景。 一群引航人们鱼贯走入建筑,脸上表情说有多臭就有多臭。 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为「组织进步」贡献一份心力。 进入会议大厅,这是一个内部极大的空间。有着超长的会议桌跟一大群老大不乐意出现在这里的引航人们。 一名身穿西装,戴着眼镜的灰发男子走到会议桌前。然后在主席的位置上坐下。 这名男子是引航部门的总负责人,名叫怀特。 「那么,例行会议开始。」男子说:「首先我要感谢各位引航人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与本次会议──虽然自从首次会议开始,现役成员的出席率从来不超过五成。」 会议室没有任何人回男子话,顶多是低声咕噥些听不清楚的内容。 但男子并没有在意,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我在这次会议中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多格先生?我还真没想到您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干嘛?狗不能参加会议是吗?」坐在椅子上的黑狗问道。 「当然不是。」男子说:「我们总是欢迎所有人都能来到这里讨论各位在平日中所遇见的问题。」 「是吗?那要不要先来检讨一下纽特的事?」 一名引航人率先开口。 「纽特的事情我们感到相当遗憾。但这一切都是在纽特本人的意愿下才做出的决定。」 「对,随便啦。」另一名身材魁梧的引航人说:「反正他都走了。你们想怎么说都行。」 几名引航人点点头,表示认同。 「我很遗憾没有办法继续跟您深入讨论这个话题。莫里森先生。」怀特说:「因为在纽特之前,我们有更加需要解决的事情。」 「甚么?有什么比一个传奇引航人退役还要严重?」一名引航人问道。 「这是我们本次会议的唯一一个议题。」男子说:「根据行政部门回报的数据显示。在这半年以来报到的灵魂数量正在逐渐减少,得益于现界的医疗系统与科技的进步。」 「但即使减少了灵魂数量,行政部门依然告知我们在报到的灵魂当中有将近四成灵魂在到达行政部门时是处于意识不清、胡言乱语、情绪失控的情况。我能向各位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怀特问道。 在会议室内的多数引航人直接选择装死,或是把视线转开。 「各位先生。」男子说:「当然还有各位女士。就算生命轨跡已经结束,但这并不代表各位可以??????呃,对灵魂施予暴行。我说的对吗?诺曼先生?」 被点名的黑衣青年一摊手,说道:「我也很希望我可以不用这么做。但我那个案例是因为他已经太过火了好吗?我是说,他从学校里面偷了一瓶强酸泼到别人脸上欸。」 「但你可以用讲的啊。而不是直接往对方脸上来一拳。」怀特说:「而且报告显示那位少年到达行政部门时还在说着:『我没有害他、我没有害死其他人』之类的话。」 「靠,你跟他说了甚么?」坐在诺曼旁边的引航人问他。 「好啦,我承认我说话有点重。那时候我心态有点崩了好吗?」诺曼说:「这很难完全中立。我也很难受欸,有没有谁来关心我一下?」 「就算撇开诺曼先生的案例不谈。」男子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不必继续深入追究,说:「我相信不是每一位案例都跟这名少年一样。但我不太能了解各位採取激进手段的理由。」 「听着,怀特。」一名黑人男子开口:「如果只是单纯用说的就可以顺利引航,那么谁都不会用激进手段。」 「但在我的常驻区块,那里的人有一半死于毒品过量、另外一半死于火拼跟流弹波及。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连话都不愿意好好说,直接就是往我们脸上来一拳;不然就是急着逃跑。我才不想因为这种烂理由而增加工作量好吗?当然是直接把对方打到整个人傻掉再送去行政部门啊。」 「但你们的行为已经大量增加了行政部门的工作量。」 怀特看着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自己遇过的任务有多么糟糕的引航人们,说着: 「肃静!」 所有引航人齐齐转头看向男子。 「无论你们要怎么找甚么藉口解释。行政部门的业务量增加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男子说:「就在昨天,行政部门正式向我们提出警告。如果诸位再继续无意义的增加灵魂到行政部门报告的难度,行政部门将会考虑将诸位的部分经费移至行政部门的加给费当中。」 此话一出,现场便开始哀声遍野。 「肃静!肃静!」怀特大喊:「这代表各位要是再次失手砸坏不夜酒吧的物品,将会要求各位引航人至自己的薪水中扣除维修费。如果各位再这么我行我素的话。」 「天啊,这日子还怎么过。」一名引航人说:「你是说我以后不能再拿酒杯砸新人的脑袋?」 「你『本来』就不应该拿东西砸别人脑袋。」怀特说道:「什么时候开始引航人变成一群愤世嫉俗的烂人集团了?」 「让我猜猜,大概是──我也不在乎?」另一名引航人说:「这就叫企业文化,老大。」 「待在一个没有娱乐设施的地方,你是多期待我们成为道德圣人?」 「讲到娱乐设施。」一名外貌相当年轻的引航人开口:「我可以理解我们不能把现界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带去现界。但为什么每当现界人自相残杀、把自己的文明跟歷史全部变成一堆废墟的时候。我们的科技也要跟他们一样倒退?」 「你看起来有很大的不满?」男子问。 「对啊,当然。」那名引航人说:「上次,我们距离那该死的扩增实境性爱已经差了最后一步、就那么一步。」 「然后一个该死的组织打着物化女性的标籤,竟然雇了整整三批杀手,就为了宰了那个开发者。」 「你知道我当时就在现场,有多么绝望吗?我甚至连个半成品都没看见。」 「顺带一提,在那之后大概半年,这些人就把自己的文明跟科技给毁得差不多了。然后我们又得重来一次。」 「告诉我,多格前辈。」那名引航人说:「你是最早一批的彼界居民。距离彼界成立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大约七千年。」黑狗肯定地回答。 「七千年。」那名引航人喃喃:「我资歷才三千年。但是这三千年,我已经看到现界重新进入文艺復兴时代整整三次!」 「我们上一次差点达成梦想是天杀的一千五百年前!」 「很遗憾。但这些规定不是我们规定的。」怀特说:「是比我们更高的长官单位所制定的。你也知道那群长官们的个性,他们就是喜欢看到现界人自相残杀、并以此赌博压注为乐。」 「不管怎样,各位需要把今天的事情好好地听进脑子里。」男子说:「不要再不把这当一回事。我已经厌倦当各位的专职保母,这是最后一次我好言相劝。下不为例。」 全场听着男子在最后明显认真起来的话语,纷纷收起了原本轻浮、嘻笑的心态、一个个正襟危坐。 态度最重要嘛。怀特老大最注重态度不是? 「每次一定要等到我丢出重话才能乖乖听话。你们是小孩子吗?」 怀特皱眉说道:「总之,拜託你们稍微注意一下下手轻重。又不是叫你们完全都不能动手,但至少让行政部门还能跟灵魂正常对谈不是?」 「遵命,怀特老大。怀特老大最威武了。」一名引航人说。 「我不需要你们的逢迎拍马,没给我一天到晚惹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男子说:「其馀的事项会透过纪录部门与终端与各位通知,散会。」 虽然说了散会,但位子上的引航人没一个敢动。 谁动谁倒楣,谁不怕就动个试试,死道友不死贫道。 灰发男子摇摇头,走出会议室、带上门之后。会议室才开始骚动起来。 「那群行政部门的叛徒们。」一名引航人开口:「竟然背刺我们?下次送去的灵魂除了讲话不清楚之外,我看乾脆在那些灵魂脸上画个乌龟算了。」 「住手吧,别真的拿灵魂开玩笑啊。」多格开口:「先不提灵魂有没有被恶意痛扁这件事。要是真在灵魂脸上涂涂写写可就违反规定了。」 「规定不就是拿来打破的?」一名引航人问。 「规定是拿来鑽漏子用的,蠢货。」黑狗鄙视眾人,说:「本狗的原则很简单,只要规定没特别写的我就一律当没看见。规定的确有写不可以对任何一个灵魂做出冒犯、褻瀆之事。但没写灵魂报到时不能鼻青脸肿。」 「真的假的,有这规定?」 「废话,不信的人自己去大图书馆查去。有本三部门守则。」 「多格前辈你怎么会知道有这玩意?」 「因为长官们订立规定时本狗就站在一旁看着。」 「前辈威武。」 ** 「诺曼?你竟然会跑来参加例行会议?」 黑衣青年走出会议室时,迎面走来两人,一名少年、一名青年。 年轻人颇为惊讶地说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 「艾许、巴洛特。」诺曼笑道:「我好想念你们两个混帐。」 「混帐这个词不是很必要,但我们也是很想念你。」 巴洛特笑道,两人向青年互相握了手。 「你们两个怎么会来本部?」黑衣青年问。 「我们才刚从任务中回来。」巴洛特说,顺便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因为某人竟然花了两倍的时间引航完全部的灵魂。」 「我是一个负责的人,所以我承认是我办事不利。」艾许一脸大义凛然,好像这一切好像跟他没关係似的。 「你们是说哪里的战争?」黑衣青年问:「自从两百年前那场共和军与联盟军的战争之后,又有哪边打起来了吗?」 「也不算战争,只是中部地区的反叛军而已。」巴洛特说:「比起之前那个简单多了。」 「我在另外一洲的活动时间比较多。」诺曼说:「那边和平多了,但人心更复杂。」 「在战场上不会有那么多想法。」巴洛特说:「杀跟被杀,简单明瞭。就是数量多了点。」 「各有好坏嘛。」艾许说:「总之呢,因为我把任务搞得太晚。所以现在才回来,顺便请这个该死的傢伙喝酒。」 「真是为你感到惋惜。」 「去死啦你。」 「你要跟我们一起?」巴洛特问。 「在大白天到酒吧喝酒?不,算了。」 黑衣青年摆摆手,拒绝两人,说:「我应该等等就会回现界了。如果有遇到熟人帮我问好。」 「说到熟人。」艾许说:「你们不会觉得安洁有点消失太久了吗?那个疯女人早就该出来刷存在感了。」 「说不定她就在等你这么想。」诺曼说:「反正我们所有人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然后来一个盛大登场吗?的确很有她的风格。」 巴洛特笑道。 「总之,回头见。两位。」黑衣青年向两人告别。 「下次艾许会再请你喝酒。」 「我没这样说。」 「我记得了,谢了艾许。」 少年向着青年比出中指。青年也笑着比了回去,然后打开通道,消失不见。 两人便来到刚开门没多久的酒吧。 「欢迎两位。」酒保见到两人,说道:「我没想到连巴洛特先生也有大白天买醉的喜好?」 「有人得愿赌服输,对吧?」 青年看向少年。 「对啦,去你的。你说了算。」 少年坐下,说:「一杯『旅途』跟一杯『风信子』,谢了。」 「中部的状况如何?」酒保一边倒酒,一边问道。 「没多糟、没多好。」艾许说:「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一堆。政客跟军火商口袋装得满满的、路边每分每秒都有人饿死。」 「抱歉。他有点,呃,厌世。」巴洛特说:「在战场待太久了。」 「我了解。」酒保说道:「别担心,我们从来不会去批判顾客。」 「我谢谢你啊。」 「说到顾客。大概不久之前,一个挺可爱的少女来到酒吧。她说她叫汐月,有印象?」 「有,算是我们的学妹。之前在战场上认识的。」少年说。 「她有提到两位,说她现在正在努力和人群亲近。」 「至少她跑来酒吧了。这是好现象。」青年说。 「是的,但她一下子就跑了。」酒保笑笑说道:「而且还没付钱。」 「你认真?」艾许一脸不可置信:「她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我要帮她付钱。」 「因为你刚才说你是她学长啊。」酒保说道:「别担心,我只跟你要一半的钱。」 说着,将两杯酒推至两人面前。 「??????下次,那个女的被我碰到。如果她又要找我聊天,我要跟她收费。」 少年忿忿说道。 「有机会的话。」巴洛特说:「比谁先醉?」男子举杯。 「你一定输。」 屋内响起玻璃碰撞声。 第14章 不夜琐事 从三大部门的办事处徒步大约五分鐘内,就可以看到一座两层的建筑。 「不夜酒吧」。 向来是引航人们在现界处理完工作之后,回到彼界的第一落脚处。 三大部门之中。纪录部门是一群足不出户的孤僻人群、行政部门一旦下了班便是直接回家、极少来到酒吧。 也因此,酒吧虽然对三大部门开放。但实际上此处已然成为引航人的据点。 而不夜酒吧在刚开业之初,的确是一整天营业、毫无休息。不愧于「不夜」之名。 但是由于各种原因──绝大多数都是附近住户对于夜间音量的抗议、以及频繁不已的酒后闹事纪录。导致不夜酒吧在一千多年前就改至晚间11点准时关门。 清晨。 一名身着西装、戴着单边眼镜的沉稳男子打开酒吧大门。 看了看外边的天气,男子点点头,回到吧檯。拿出了抹布等一些清洁工具,便开始每一天的第一件工作。 整理店内环境。男子向来亲自动手。 倒也不是觉得其他人都做不来,男子只是很单纯的喜欢做这些琐事。 喷上清洁剂、保养剂等等。然后仔细擦拭桌面、椅子、酒杯、任何在酒吧内的物品。 拿出拖把、将地面全部清理一遍。 男子觉得这样做有助于自己更好地面对一天的到来。 知情的人不多。但其实这名男子、被引航人们称作酒保老大的人,是最早进入彼界的第一批行政人员之一。 真的要算的话,与黑狗多格属于同辈。虽然跟一条狗同辈并不是甚么可以值得大声宣扬的事情。 男子也有名字。 知道男子名字的人,比知道他是最资深的行政人员的人数,还要再少。 不过比起名字。男子更喜欢其他人叫他声酒保老大。 没什么原因,听着比较亲近。 酒吧的营运资金大多来自行政部门的经费;至于想来喝酒的,当然得付钱。这跟交情可没有关係。使用者付费,天经地义。 把店内所有的的物品都整理过一遍之后,一名少女走了进来。 「店长,早安。」少女开口。 「喔。来了啊,早安。」 酒保笑着说道:「你今天也是第一个到呢。」 「那是因为其他人都太晚来才对吧。」 在酒吧里,担任服务生及调酒师、厨师的人员大约也就十来个。面对着每日都会塞爆此处的引航人而言,增加服务员数量并没有甚么意义。 曾经,行政部门向身为店长的酒保询问道,酒吧需要甚么样子的人员比较适合? 酒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能打的。 而后,又补上一句。最好是长得好看又能打的,场面会比较好看。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能打的」具体是怎么个能打法。不过长得好看这一点,行政部门倒是不太为难。 总之,不夜酒吧的服务生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男子却一直待在这里。 也有行政部门的人员来问过男子需不需要换个单位工作?毕竟成天跟一群情绪不安定的引航人为伍可不是甚么有趣的的工作。 男子微笑着,礼貌地拒绝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说待在这边就挺好。 「今天??????」 男子突然开口。 「咦?店长,怎么了吗?」少女问。 男子笑笑,看向外头,说道: 「??????天气真好呢。」 ** 男子自认记忆力不能算太好。 不过每到夜晚,店内的人数逐渐多起来时。 男子总是能够准确无误地叫出那些老顾客的名字、还有那些多到混乱的点单。 「酒保老大!这边还要三杯啤酒!」 距离吧檯一段距离的桌子传来一名引航人的喊声。 「老大!这边要四杯『流星雨』!」 「这边要两份套餐、跟一桶麦芽酒!」 「是是,各位稍安勿躁。」 酒保说道。手上动作不停,向着那名少女服务生说:「去厨房跟厨师说要两份套餐;顺便帮我看看酒窖的麦芽酒还有没有。」 「是,店长。」 少女点头,便快步走向后方的厨房。 「店长。」一名男性服务员走来,说:「二楼的一桌客人说让我们乾脆把一整瓶酒拿给他们,因为他们实在喝太快了。」 「这样子狂喝就不怕直接醉死?」男子从背后排列酒瓶的柜架上拿下一瓶酒,递给服务员,说:「告诉他们,本店一概不负责各位的住宿服务。」 「我会告诉他们的,店长。」 服务生走后,吧檯前突然安静下来。 酒保坐在吧檯后,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店内的客人们。 有些时候,酒吧也会像今天这样。人虽然多但不混乱。 不是所有的引航人都喜欢坐在吧檯前。 身为店长的酒保老大。虽然看起来人很好,但某些引航人总会觉得酒保老大感觉有些吓人。 并不是表现得使人畏惧。而是一种当酒保老大看着自己时,会產生一种彷彿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似的紧张感。 实际上,也确实很少会有引航人坐在吧檯前。他们大多选择在桌子围成一团,讨论现界又有哪些新奇事、彼界那些长得好看的帅哥、美女同事们,诸如此类。 男子突然想起一段往事。 时间不算太久,大约五、六百年前──在彼界,人们对于时间概念实在是不好掌控。 那是一个天气也算不错的夜晚。 平时冷冷清清的吧檯,在那天却破天荒地坐了一排人。 六个人,五男一女。坐下了也不急着点单,就在那边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说六个人也不太对,因为有个男子很明显就是没开口。倒是认真地拿起菜单,在研究着上头有什么东西。 酒保的第一个印象,是面生的一群人。 说起来,新一届的引航人好像才刚结束指导期,正式成为引航人。 难不成就是这些人?酒保稍稍皱眉想道。 剩下五个在聊天的人当中,那名唯一一位的女性,扎着马尾的少女显然话最多。 「所以我说啊,我看我们乾脆到现界的女巫处刑现场你们怎么看?」 少女此时正这么说着。 「女巫处刑?那有什么好看的?」 一名少年问道。 「比起那个,我比较希望去那间新建成的大学听课。」一名穿着灰色风衣的青年说。 「喔拜託。你要看书或是听课可以去大图书馆。你不需要特地跑去现界才看得见。」 灰衣青年身旁,一名黑衣青年这么回他。 「我们可以把现界的香料带回彼界吗?」一名戴着眼镜的青年问道。 「你不用这么做,彼界的商店街就有卖那个东西。」少女说:「你要香料干嘛?」 「我想说可以加进茶里面。」 「你是喝茶喝到上癮了是吧?」少女皱着眉头问道。 眼镜青年只是耸肩,说:「干嘛?我就喜欢喝茶啊。」 「说到商店街,你去过?」少年问。 「是啊。但不是很有趣。」少女说:「这边的商店街只是为了生活需求而存在。比起现界没那么热闹。」 「那是因为你去的是专门给三大部门的商店街。」黑衣青年说:「我听说给一般灵魂生活的商店街比较热闹。」 「重要吗?反正我们又去不了。」少年说:「啊啊,什么时候才能再回现界啊。」 「别再抱怨了,在现界就不能像这样聚在一起了不是吗?」少女说道:「大木头啊,你也说句话啊。你就这样子一个人盯着菜单再久,酒也不会自己跑到你桌上啊。」 「我就一个要求。」看着菜单的男子终于开口,说道:「你就稍微闭上嘴行不行?就五分鐘、五分鐘就好。你知道你从我们在办事处开始就一路讲到现在。不会累的吗?」 「我?不会啊,还可以吧。」少女笑道,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说:「别害羞嘛老哥。我这是在让你跟其他同届同学混熟关係呢不是嘛。你可要好好谢谢本小姐啊。」 「你可是要成为传奇引航人的傢伙;俗话说江湖在走、身份要有。要是以后你出名了,结果认识你的人们却说不出半点回忆,那怎么行呢?老哥你出息了,咱们这群人也算是鸡犬升天啊。」 少女讲了一大堆话,男子则是一脸生无可恋,好像就不应该回话的。越回话这个女人讲得越开心。 「很抱歉打扰各位的聊天兴致。」酒保说道:「但各位有什么想要喝的吗?」 「你看看,大木头。」少女说:「人家酒保先生在催了。搞快点,点个酒呢磨磨蹭蹭的。」 「闭嘴。我这不是还没看完菜单吗。」 「抱歉,酒保先生。」戴着眼镜的青年说:「菜单能再给我们几份吗?」 「当然,没问题。」酒保哭笑不得,说:「我也不是要催各位。只是想着各位第一次来到酒吧会不会太过紧张。」 「咦?酒保先生你好眼光啊。」少女说:「怎么看出来我们是新人的?总不可能是因为今天第一次进店里吧?搞不好很多引航人混了很久也没来过啊。」 「的确如此。」酒保说:「但是进来一群人,不坐在大桌却跑来吧檯坐成一排的我已经很久没看过了。」 「喔?难道之前也有人这么干来着?」少女瞪大了眼,说:「好傢伙,酒保先生啊。上一个这样子做的铁定是很有名的人对吧?不然您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啊。」 「是啊。」酒保点点头,说:「是一个名叫米拉的传奇引航人。长得挺美,头发很长。」 「名字听着很耳熟啊。」少女搔了搔脑袋,问:「老哥,有没有印象?」 「米拉就是我指导员前辈。」男子无奈说道。 「喔。前辈姐姐啊。早说嘛,见过。」少女一脸恍然大悟,说道:「酒保先生啊,你知道前辈姐姐跟我们甚么关係吗?」 少女比出一根大拇指,说:「我告诉你啊,我跟我老哥,那是被前辈姐姐一脚踹下城墙过的。从古至今,这个待遇、独一份的。」 「那确实是相当了不起了。」酒保笑道:「毕竟那位米拉小姐可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动手。」 「是不是?所以我说我这老哥啊,未来铁定前途无量啊。」 少女又拍了拍男子肩膀,说道:「我这不是赶紧趁现在跟他打好关係、连辈分都订的一清二楚嘛。我说你们啊,别跟本小姐抢啊。」她看向其他四人说。 「你放心吧,谁没事会去抢那个。」 黑衣青年一边看着菜单,一边说:「酒保先生,这边先来六杯『卡洛斯』行吗?」 「你们怎么就点起来了?我跟老哥还没讨论呢?」 「我觉得这挺好。」 「老哥啊,这群人是在恶意架空咱俩在小团体的发言权呢。你别直接就同意了啊。」 酒保看着这六个人说着话。偶而互相拌嘴、有时沉默,听着对方一个劲的说着。 这样子,也挺好。 那是他们第一次来到酒吧,也是最后一次齐聚在酒吧。 而后数百年,这六个人时不时会出现在这里。有时是一个人独自喝着酒、有时是两、三人坐在一起,聊着在现界遇到的事。 内容,就跟其他的引航人一样相差无几。但是这些人,却在酒保脑中留下了极大的印象。 那个话最多的少女,叫安洁。一个明明不是传奇引航人、却先给自己取了名字的怪人。 然后渐渐地。从那名少女开始,每个人都有了一个名字。 身穿黑衣的青年,诺曼。讲话时总是相当轻浮。 身穿灰衣的青年,米歇尔。喜欢收集歷史物品。 戴着眼镜的青年巴洛特。对茶情有独钟。 少年艾许。说的话很欠揍。 当然,还有大木头雷德。 男子一边撑着头,一边看着店内四周。 有人问过男子,为什么喜欢待在酒吧。 当时看着店内的一切,男子这么说道。这就是原因。 在这里,引航人们能够做回真正的自己。 在这里,他们不用再隐藏那些因为现界的烦心事而不舒服的心情。 在这里,引航人们永远可以点一杯酒。跟酒保或是其他服务员说着那些故事。 或许是好事、或许是坏事。 无妨。 说着、听着。偶而放声大笑、偶而抱头痛哭。 都好。酒保觉得这些,都挺好。 笑,那就笑得比任何人大声;哭,那也要哭得比谁都还要狠。 笑着、哭着。尽情在此处倾诉一切。 然后再次踏上旅途。 这就是不夜。 时间渐渐来到关门时刻。服务生们纷纷向各桌结单,帮忙把喝到烂醉、叫不醒的人们抬出酒馆。 「酒保老大!再让我喝一杯,就一杯。」 一名引航人求着男子。 男子喜欢这种氛围。 所以酒保只是笑笑,说了句: 「滚。」 终于送走所有客人后,服务员们也纷纷下班回家。 「店长!」少女服务员说:「明天见!」 「好,明天见。」男子笑着说。 男子站在门口,看着最后一个离开的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街的另一头后。这才关上酒吧大门。 男子坐在吧檯后的椅子上,看着店内。 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也不喝。就是静静地看着酒杯,好像酒里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男子有个名字。但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屈指可数。 男子名为卡洛斯。 男子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后他站起,喃喃: 「明天──也会是个好天气吧。」 第15章 山河再会 一片寂静。 这是一座城市。准确来说,「曾经」是一座无比繁华的城市。 倒塌的建筑、破败的街道、长满藤蔓的雕像。 遗留下来的遗跡,似乎在向来到此处的旅行者们叙说着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 一男一女,在街道上走着。 「前辈。」女子率先开口:「你知道这座城市叫甚么名字吗?」 「不知道。」男子回答:「现界的正确歷史比你想的还要复杂。现今在现界流传的歷史并不能算是正确版本。我甚至没办法确定这座城市究竟是哪一次的文明崩坏留下的痕跡。」 「这也太糟糕了吧。」 女子看着四周。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了这个区域,长年不散。 这种雾气的形成原因不明,但是现界人似乎吸入这种气体便会迅速產生幻觉,同时產生焦躁感、暴力倾向等症状。最后则会因为吸入此种气体过多而中毒身亡。 也因为这个原因,附近人烟稀少,大多不敢靠近此处。 妮娜站在雕像前,看着那座雕像。 雕像是一个男子,站立着望向远方。 「甚么都没了。」妮娜说:「这些雕像甚至无法代表这座城市的文化或是相关纪录。就这样子埋没在歷史之中。」 「现界很多这种状况。」雷德说:「从第一次的文明大崩坏开始。崩坏之后现界的文明会倒退到某个程度,像是中世纪早期那样子。然后再重新发展一次;有些时候也会发现像这座城市一样的遗跡,运气好的话会发现以前的科技,通常会被称作是失落科技。然后发展、战争、再次崩坏,周而復始。」 男子弯下腰,捡起地上一个像是晶片一样的东西,看了一眼,说:「七千多年,现界的文明已经回溯了至少三次。而每一次的文化发展速度都会稍微增加或是减缓,端看上一次文化发展的程度和被破坏的程度。」 「前辈你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妮娜看着雕像,问道:「会不会是一个很伟大的人?是个领导人、或是精神象徵?是一个英明的领导者吗?还是一名暴君?」 「我不知道。」男子回答:「我只知道无论这座城市曾经有多么繁荣,现在都已经是一段回忆跟往事而已。」 「纪录部门会有这座城市的纪录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雷德说:「所以我们才会被派来调查。」 「至少不用看到尸体,勉强算是简单的工作吧。」 女子这么说,往前走去。 「这可不好说。」男子说道:「毕竟这个地区之前都是这种雾气,搞不好这种雾气会有防腐的效果。」 「前辈你别说了行吗?听起来怪恐怖的。」 「只是让你别掉以轻心而已。」 「那样子更糟好吗?」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城市深处走去。 一成不变的风景并没有持续太久。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倒卧在地上的人。 四周没看见灵魂。 「前辈。」女子开口。 「先看一下状况。」男子皱眉说道,上前查看地上的人是生是死。 「??????死了,看起来有一段时间。」 「那他的灵魂??????」 「也许有其他引航人在附近。」男子说:「也有可能是灵魂擅自离开了这个区域,等会找找看。」 雷德又稍微观察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说: 「应该是探勘者。而且是企业雇佣的人员。」 「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的装备比起一般探勘者来说更加精良。」男子指了指尸体身上带着的呼吸器跟设备,说:「实际上这些装备的确让他们能在这种环境下活动。杀死他的不是雾气,应该是城市的安全系统之类的东西。」 雷德示意妮娜看向尸体,在胸口的地方被不知道什么物体贯穿,多了一个小洞。 妮娜看了看四周,发现一个倒在地上,像是人偶一样的物体。 「前辈,应该是这个。」她说。 「应该是能量型的武器。」雷德说出自己的判断:「按这样子,应该是有一个小队进到这座城市想要找看看失落科技。」 「怎么办?」 「不能怎么办啊。」男子说:「无论现界人有没有找到失落科技,都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我们只需要将结果回报给纪录部门就可以了。」 「喔。」女子应了一声,然后又问: 「前辈,你觉得他们大概多少人?」 「应该不会太多,顶多五、六个人。」 男子说:「这种探勘队通常很容易出人命。所以企业为了省钱,一次不会派太多人出来。」 「尽快前进吧,也许有机会赶上那群人。」他说。 女子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进。 走了一段路,两人发现一名探勘者倒在墙边,已经没了气息。 尸体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显然是它夺走了对方生命。 「他们??????打起来了?」妮娜看了看四周,说:「为什么?」 「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们有人吸到了这里的雾气。可能是这个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导致他们有人脑袋不清楚了。」 男子说:「另一种可能,是这群人在如何分配战利品上出现分歧。」 「但他们不是同伴吗?」 「如果你是指受雇于企业的话,没错。」雷德说:「但这些人有可能原本并不相识,只是单纯因为合约才凑在一起。」 「也许他们找到了一些不用上交企业、但可以捞一笔额外报酬的东西。」 「不管是哪一种。」男子说:「这个小队活不久。」 「为什么?」 「未知的空间、潜藏的危险、不可控的因素。」雷德说道:「不安的情绪会放大,会促使人做出错误的决定;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行动等于自杀。」 「前辈你好像很懂啊?」 「看多了。」男子说:「实际上会如何,继续走下去不就知道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两人不久就找到了剩下的探勘队。 除去一开始发现的两人。在大概是市政厅的门口,有四个身影倒在地上。 无人生还。 一名灵魂呆呆地站在尸体旁,一脸茫然。 「好了,新人小姐。」雷德说:「试试?」 「前辈你就是不想动手对吧?」 妮娜说道,往前走去。 那名灵魂发现了两人的存在,惊恐地后退。大喊: 「不要过来!离我远一点!」 「行了,明明就是个灵魂别在那边矫情了。」妮娜说:「待着别动让我引航啊,你动了我会很困扰的。」 「谁、谁会听你说的话啊!」那名灵魂说,掉头就跑。 看到灵魂想要离开,男子伸出手,打算设下光幕阻挡灵魂逃逸。 然而此时,一道光幕却出现、准确地挡住灵魂去路。 下一秒,彼界通道直接被打开,灵魂便瞬间完成了引航程序、消失在两人面前。 「咦?」女子一脸莫名其妙,看向男子。 前辈你有这么不相信我的吗?女子的表情好像这么说着。 不是我。男子摇头,脸上的表情也是觉得很诧异。 「──有进步了,但还是不够快啊。大木头。」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女子,坐在一个半倒塌的建筑物屋顶边缘,笑着向两人挥手。 然后长发女子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不说话,就是笑着看着男子。 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的学生?」 沉默了几秒,好像已经习惯了对方会有这种反应,女子率先开口道。 「嗯。」男子简单地应道。 好像就该这样。他就是他、她还是她。 即便事过境迁。有些东西,总是会在那里,不会就这样子找不到。 于是男子开口: 「好久不见,前辈。」 ** 妮娜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被前辈称为「前辈」的人。 听前辈说过、听酒吧的人说过。妮娜也曾经幻想过这位「前辈的前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当本人真的站在面前,妮娜也不免感到惊讶。 该怎么说呢? 一方面,这位「前辈」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 一头乌黑长发及腰,眉毛细长,笑的时候眼睛会稍稍瞇起来。 短发女子觉得自己之前想得好像都是错的。 不过这样正好。前辈果然是前辈,就得这么美。 「怎么会来到这边?」长发女子,米拉问道:「这里可不常有引航人会来拜访。」 「刚好收到纪录部门的调查要求。雷德说:「前辈才是,怎么会在这边?」 「我吗?我在这座城市有段时间了。」 女子说:「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要四处看看。」 「记得,然后前辈你就一声不吭的消失接近五百年。」 「咦?是这样吗?可是我有好好地发送信息给引航部门啊。」 「那也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前辈。」 「哎呀,那还真是抱歉了呢。」米拉笑道:「一不小心就沉迷在这里了。」 「这里是最近几百年内的城市?」男子问道。 「不太算。」米拉说:「大概是五、六百年前。一批要躲避战乱的现界人找到了这处失落科技的遗跡,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这里的科技对比当时现界的科技,领先非常多。以当时的技术,其他现界人也找不到这里。于是这些难民便运用此处的资源存活了将近两百年。」 「但在那之后,难民分为两大派。一派主张在此继续隐居,不问世事;另一派则主张要杀出去,统治世界。」 「所以他们就先在城市打了起来。结果大概是打得太过火,反而触发了城市原本的防卫系统。几百个人被防卫系统杀得连灰都没剩下。」 「我把在这边的灵魂引航之后。觉得很无聊,总之就先睡了一觉;然后醒着的时候就记录了这边的有限资料。」 女子说:「结果最近呢,想说终于把资料整理到了一个段落。发送出去的时候发现竟然过了三百年。彼界那边还吓了一跳来着。」 两人听完长发女子的话,互望一眼。 短发女子用眼神表示,前辈你的前辈是不是好像缺了点心眼啊? 男子用眼神回答,前辈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可能是成为传奇引航人之后有些飘了。 「??????嗯,是我的错觉吗?」米拉看着两人,说道:「总觉得你们好像在想些甚么很失礼的事啊。」 「没那种事,前辈。」男子说。 「就是说啊,前辈的前辈。」短发女子说。 「嘿,这样啊。」长发女子倒也没深究,说:「感情不错嘛。进步了啊,大木头。」 「前辈过奖了。」 「??????我以前有跟你说过。让你说话别那么简洁对吧?」米拉用着最和蔼可亲的表情说出最恐怖的话:「你信不信我现在还是可以揍你一顿?」 「??????对不起,前辈。」 雷德只能这么回答,又问:「所以那些探勘队的灵魂,都是前辈你一个人引航的?」 「是啊。」米拉说:「那几个傢伙就这样子不要命地进这座城市,结果运气也算是不太好。」 「我原本以为这城市的警备系统应该已经全部不能用了,没想到他们还能够触发一个警备人偶的攻击。」 「虽然他们的装备是企业给的。但显然是不良品,因为他们还是吸进了这里的雾气。大概率是为了省钱吧。」 「接下来的发展就像你们看见的一样,一个接一个的突然发狂。」 「真惨。」妮娜做出感想。 「这也是选择使然。」米拉说:「如果他们没选择较差的装备、或是乾脆就没选择参加这次任务,也许生命轨跡还能持续。」 「我听说纽特离开了?」她问。 「嗯,不久前才离开。」雷德说:「不知道理由,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纽特是个挺不错的傢伙。」米拉说:「以前和他一起合作过几次,是个很懂得照顾其他人的好好先生。」 「恐怕也累了吧。」长发女子说:「毕竟我们的工作可不是製造欢乐。」 「前辈。」雷德说:「那你呢?」 「我?干嘛,担心我啊?」米拉笑道:「你放心吧,我觉得自己还能干这行很久。」 「现界的事情也挺有趣的,而且我觉得我自己还算是有使命感的。」 长发女子说着,看向男子,问:「对了,以前给你的手记。没丢了吧?」 「没丢。」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外表年代看起来十分久远。 「很好,继续收着。」米拉说:「没偷看吧?」 「不敢。」雷德说。 「那就没事。」 米拉看了看四周,说:「好啦,你们先离开这里吧。我呢,还想待在这里一小段时间。之后会回彼界的,不用担心我。」 「了解了,前辈。」雷德说。 「前辈的前辈。之后在彼界再见啊。」妮娜说。 「嗯,到彼界再见。到时候我请你喝酒啊。」 「真的假的?这可令人期待啊。」 「真的,不信你问问雷德,我什么时候说过谎。」 两人与女子道别,离开这座被雾气所笼罩的城市。 等到两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长发女子才从怀中拿出一个怀錶。 「??????挺好啊,大木头。」 女子喃喃。 不见多年,他还是一样、她也还是一样。山河再会,风景依旧。 这样就挺好。 看了看錶上的时间,女子将怀錶收起,迈开修长双腿,向前走去。 「──那么。下一个令我驻足的美景,会在何方呢?」 第16章 雪山之花 时间是隆冬时节。 位在北方地区,当地海拔最高的山上,有着一种名为「白翼花」的白色花朵。 白翼花难以在常温中生存。但是其花瓣具有相当高的医用价值,目前已被证实对于数种疾病有绝佳的缓和及治疗效果。 由于其生长季节在一年之中只有冬天这短短的四个月。因此每到这个时节,此处便会被为数眾多的外地探勘队、旅行者所进驻。 然而,这座雪山在冬天也是最为危险的一段时期。 除开冬天之外,一年四季要上山都不算是什么难事;但是一旦到了冬季时期,不但积雪会阻碍前进、时不时的山顶暴风雪更是登山者的恶梦。 除了环境因素,当地信仰同样不建议任何外地人上山。 此处拥有长达一千多年的传统信仰。相信每到冬季,所有神明便会休息。而山顶便是神明冬眠之所。在此时上山不但缺乏神明的加护、而且还可能因为贸然闯入而遭到神明报復。 虽然在现代,这类说法往往被认为是无稽之谈;但曾有几批探险队在冬日上山时因为不明原因失联、经过了数天之后才成功获救。然而这些生还者在获救之后总是记不太清遭难的过程、时常看到一些不清楚的身影等。为这座雪山增添了不少传说色彩。 而这些幸运获救的生还者们,在离开雪山之后通常会在半年到一年之内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更是让当地居民对于信仰的说法深信不疑。 然而再坚固、再虔诚的信仰也敌不过科学的坚持。也因为这样,在冬天时期上山的人都必须签署切结书,表示自己是自愿上山、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即使雪山在冬天的死亡、失踪人数远远超过其他三季死亡人数的总和。为了一睹雪山之花,无数的人们依然会在此时造访。 当然,在这些人上山之前。拥有其他信仰的人们或多或少还是会祈求神明保佑;至于那些坚定的无神论者们,就要相信那些贵到要花掉数个月积蓄的装备以及花了大把金钱的保险可以救他们一命了。 「──从这里开始,到山顶长着白翼花的地方,大概要两天左右的行程。」 一名穿着黄色厚外套、像是嚮导一般的男子,正在向这支人数总共有七人的队伍说明接下来的行程。 这个队伍总共四男三女,除去作为嚮导的男子外,都是大学生。 「喂,大叔。」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青年说道:「你废话也太多了吧?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赶快带我们上山啊。」 「你如果想要早点死在这山上的话就不用听没有关係。」 男子也不客气地回道:「老子我是收了你们的钱才来当嚮导的。不过我可不想要让这笔钱变成卖命钱,老子有命拿钱、还想要有命花钱。」 「你们这群年轻人给老子听清楚了。上山之后他娘的东西都别乱碰,看到甚么也别乱指乱讲。我才不管你们信不信神,反正老子我是信的。」 「大叔你信神还敢带我们上山?」一名有着一头棕色长发的年轻女子问:「感觉你也不怎么信啊。」 「去你的。」男子说:「他娘的我要不是因为年关快到了,口袋里又没剩点钱,我还需要像你们这群年轻人一样不要命地上山吗?啊?」 「行了。大叔你要讲甚么重点就说吧。」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说。 「都他娘的给我记在脑袋里面啊。」 又说了些山上的注意事项。男子手一挥,这个七人的队伍便正式上山。 ** 队伍的第一个夜晚,算是相当安稳。 一路上,虽说男子嘮叨归嘮叨,但是的确是个有相当多登山经验的老手。 因为男子的经验,让这个队伍的登山之路,显得轻松许多。 「什么嘛。我还以为会多凶险。」 经过一天行程,夜晚扎营、吃过晚餐后。几个年轻人聚在一块说话。 金发青年说道:「那个大叔还在那边废话一堆,分明就是紧张过头。」 「就是说啊。」另外一个理着平头的青年说:「这些傢伙老是喜欢说甚么神啊鬼啊的。拜託,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迷信。」 几个人听到青年这么说,都纷纷笑了出来。 男子没去管这些年轻人说了什么,此时正专心地看着地图、跟远方的云层。 「您好。」 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同时端着一杯热水,说:「这个给您。」 这名年轻女子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穿着白色羽绒外套。 在六名年轻人中,这名女子算是相当听从男子指示的。也因此男子对这名女子的印象稍微好些。 「啊,谢谢你。」男子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问道:「怎么没跟你朋友在一起?我这个糟心大叔没什么好需要关心的吧?」 「您别这么说。」女子说道:「虽然其他人都好像对登山过程抱怨很多,不过我看得出来嚮导先生您经验很丰富、绕过了不少难走的路呢。」 「喔?你有登山经验?」 「是的。」女子点点头,说:「我以前就常常和父亲一起登山,算是这群人之中最多登山经验的吧。」 「怎么会想要在这时间点来这里?也是为了白翼花?」 「嗯??????算是吧。」女子苦笑,说:「我的父亲说他人生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亲眼看到白翼花。」 「喔?那你怎么没跟父亲一起来?」男子问。 「他过世了。」女子说:「前年生了一场重病,没能挺过来。」 「??????抱歉。」男子听到这句话,跟女子道了歉:「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没关係。」女子摇摇头,在男子身旁坐下,说: 「我的母亲在生下我时就难產过世了。这么多年都是我和我父亲一起生活;其实一个人生活什么的,因为平日父亲都要工作,其实我也算习惯了。」 「你还真是坚强。」男子喃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在冬天时带人上山吗?」 「为什么?」 「因为我的父亲就是这样去世的。」男子说:「带着外地人上山,结果为了救一个搞不清楚环境,到处乱晃的人而失足摔下悬崖。」 「我的祖父,也是在带人上山的过程中遇到黑熊攻击,死了。」 「这??????」女子喃喃:「抱歉??????我??????」 「没什么。」男子说:「像我们这种长期居住在这个地区的居民,常常会接到像你们这样的委託。因为赚得多,所以不少人会鋌而走险。」 「不过,大概是我们家比较受到神明们的照顾吧。所以一旦违背了信仰的告诫,报应就会来得比谁都快。」 男子说完,转头望向女子,轻轻说道: 「外边天气冷,你赶快回帐篷里吧。今天得早点休息。」 「??????是。」女子点点头,站起说道:「那么,晚安。」 女子离开后,男子又开始看着地图,在几个危险处画上记号。 一夜过去。 彷彿就像是在验证男子的话一般,第二天的天气异常糟糕,以至于登山速度相当缓慢。 「天啊!到底要走多久!大叔你没带错路吧!」 平头青年抱怨道。 「你不相信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找路走,我不拦着你!」男子大吼:「你他娘的没看见天气有多糟吗?可见度那么低是可以走多快?赶着投胎啊!」 「你们别抱怨了,这样子解决不了问题的。」穿着白色外套的女子也这么说道。 「你还帮他说话啊?要不是因为你想看什么鬼白翼花。我们根本不用来到这破地方!」 戴着眼镜的青年说道:「不过是长得好看一点,还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啊?你就跟你那老爸一样,对什么白翼花执迷不悟!」 「我们几个会跟你来,不过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你追到手而已。结果你酒也不喝、跟其他人还保持距离,装什么纯洁啊?」 不只是戴着眼镜的青年,其他几人看着女子也有不一的眼神。 在其馀两个女子这,是忌妒。 在另外两个青年这,是图谋不轨。 「你们??????」 女子看着这些让她感到陌生的同学们,顿时感到失望不已。 「什么蠢花!我不管了!」眼镜青年说:「大叔!我们要下山了!」 「下你妹的山。」男子说:「天气不好,下山远比上山难。」 「往前走一小段路,那里有个洞穴。到那边再做打算!」 一群人到达洞穴后,场面顿时变得相当尷尬。 身穿白衣的女子乾脆就不待在其他人旁边了,直接到男子身旁坐下。 「??????嚮导先生。」她说:「您这地图还有一份吗?」 「有,怎么了?」男子问:「你该不会想要一个人继续上山吧?」 「嗯。」女子点点头,说:「和那群人没有必要继续一起了。反正切结书也签了,是生是死,您也管不着。」 「别说这种话。」男子往女子头上一敲,说:「好好活着。你父亲也不会希望你为了他的愿望而送掉生命的。」 男子看向外边,说:「看这样子,应该是没办法继续上山了。明天我们就回程,好吗?」他看向女子,问道。 「??????嗯。」女子只能点点头。 ** 又隔一天,人心各异的队伍准备下山。 一路上,身穿白色外套的女子没有与任何人说话,静静走在男子身后。 后边其他几人,时不时嘀咕几声,对着女子指指点点。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内容。 「昨夜晚上好像有暴风雪。」男子说道:「来时的路有点被遮蔽了。」 「大叔,你行不行啊?」金发青年问道:「你该不会真迷路了吧?出了人命你怎么办!」 「出了人命就自求多福!」男子说:「不是都签了切结书吗?自己看着办!」 说完后,男子又开口:「不用担心!就快到山口了!几分鐘后就到了。」 「贱女人,害我们那么辛苦。」金发青年瞪了白衣女子一眼,说:「等你回去就知道了,看你还怎么在学校混下去。」 女子也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你──!」青年顿时就不爽了,说道:「你还有脸瞪我?怎么不去死一死算了?」 青年话说完,竟然出手稍微推了女子一下。 虽说力道不大。但是地面湿滑,女子顿时一个踉蹌,差点摔下悬崖。 「干什么东西!」男子眼疾手快,赶紧抓住女子,大吼:「想杀人是不是啊?」 「我──」青年语塞,而后说道:「我哪知道她这么不经推啊,不是很常爬山吗?怎么一推就倒了。」 「我她娘才不管你说什么藉口。」男子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行为跟杀人又有什么区别?还不过来帮我拉她一把!」 「干嘛帮你?」平头青年开口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大叔你这几天没少骂我们吧?现在看看是谁需要帮忙啊?」 周围几人不但不出手,反正笑了出来。 「喂,贱女人。」金发青年说:「你知道吗?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想着在这深山里找个法子硬上你、然后把你一推就了事了。可惜了没有这个机会。」 三名青年慢慢走向两人。 「你们──」女子咬牙道:「下流!」 「别靠过来!」 男子大吼。然而几个人没有停下动作。 「喂,等等。」 一名女子开口,指向不远处,有个大树上的树枝,说: 「那里──是不是有人啊?」 几人看了过去。 ──树枝上,好似有个白色人影。看不清脸孔、身影。 仔细看了看,应该是团积雪。 「靠!大白天的吓谁?」眼镜青年这么说道:「连个积雪都这么像──」 青年话还没说完,头顶突然传来巨响。 「怎么回事?」一名女子问。 回答她的,是一大团从上头砸下来的积雪。 积雪相当庞大,瞬间将几人淹没。 山脚下,居民们纷纷出来看向雪山。 「喂!半山腰的积雪突然垮了!好像埋了人啊!」 「快去救人!」 一群壮丁七手八脚地挖开积雪,试图救出被埋住的人们。 「这里!这里有一个人──不对!有两个!」 「怎么回事!还活着吗?」 「一男一女!还活着!」一个人说:「这不是村口老吴吗?前几天带外地人上山的!」 「我靠,还真是。」另一个人说:「这个穿着白外套的姑娘又是谁?」 「大概是其中一个上山的吧?」 「还有没有其他人!」 「这边!这边有人!」 「赶快叫救护车!」 ?????? 「啊啊啊啊啊啊!」 金发青年被吓醒。坐起看向四周。他躺在床上,看起来是座小木屋。 「搞甚么??????」 青年喃喃。 他只记得好像是局部的积雪塌了,之后的事都没印象。 该死的女人!他想道,都是因为跟着她出来才那么多倒楣事! 好险,应该是因为离山脚近,被积雪捲下来后有人救出他们。 青年站起,走出房门。 走出屋外,青年发现是一个拥有欧式风格的建筑。 「还看不出来,挺豪华的嘛。」他说道。 「咦?你醒了啊?极好极好。」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扎着马尾,脸上带着笑容,身穿白色风衣的少女。 「你谁啊?」青年问。 「你对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真是伤了本小姐的心。」 少女说:「世风日下,令人寒心啊。」 「喔喔,抱歉。」青年说,穿着白色衣服一时间让他联想到那个贱女人,说起话来也不免不礼貌了几分,他问道:「谢谢你救我一命。你是???????」 「我吗?本小姐凭什么要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才行?」 少女这么问道。 「呃??????这样我才能感谢你?」青年不确定地问道。 「太好了,看起来脑子没被冻坏。」少女说:「这下子没人可以怪本小姐了。」 「怪你干嘛?」青年皱眉问道:「说的话还真怪。」 「哈哈哈,没什么。」少女说:「既然这样,本小姐就稍微破个例,告诉你这个毛头小鬼。」 「本小姐的朋友不少,可是有资格叫这名字的不多。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做安洁。给我好好记住这名字了。」 「还毛头小鬼,明明看起来跟我差不多。不,可能比我还小吧。」青年说:「安洁是吗?谢谢你啦。」 「不用谢不用谢。」少女笑道:「先别急着谢我,等会你有的是时间好好痛哭流涕、感恩本小姐的宽宏大量。」 说完,她指向附近一个小屋,说:「你朋友都在那,去吧。」 「谢啦。」青年道谢,赶紧走过去,好像又想到什么,问说: 「喂,有一个大叔跟一个穿白色外套的女人有活下来吗?」 「??????」 少女眼神稍微锐利了一瞬,不过青年没有注意到。 稍微思考了下,少女说道:「??????没有,他们运气比较不好,本小姐没赶上。」 「是吗。」青年表情相当失落,然而心里乐开了花。 于是他赶紧走进屋子,果然看到几个朋友正排排站着,背对着他。 除了排队的人,还有几个人或坐或站,手中不是在滑手机、就是盯着一个怀錶 他们排的好像是个队伍,队伍最前面是个柜台。 「喂?在排甚么呢?」 青年问道。 几个在一旁、没有排队的人抬起头,看了青年一眼。又低下头去。 一个小男孩看了青年后,还冷笑一声。然后一边舔着手中的冰淇淋、一边走出屋子。 「神经病。」青年低声说了一句,又问:「喂!问你们话呢?」 他推了平头青年一把,对方连理都不理。 「搞甚么?」青年走到对方面前。然后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 ──平头青年双眼无神,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青。 「怎么回事?」青年看向其他人,同样都是这样的状况后,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 「喂?」一个男子开口:「这人谁管的?让他在这边发疯。」 「安洁吧?」另外一个女子回答:「她刚才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说:『本小姐撞大运了。』然后挺开心地往外跑了。」 「你们是谁?这里怎么回事!」青年站起,想要往外跑。 「──慢着慢着,让你别走这么快。」 屋门被打开,少女走了进来,挡住对方的路,说:「急着投胎啊?不过现在就算急也没用,投胎还得先等审判结束跟领号排队呢。不好意思啊,规定是这样写的。」 「你到底是谁!」青年大喊。 「就跟你说了,我安洁啊。」少女说:「顺带一提。你说的那两个人啊,大概是因为比较靠近悬崖,所以被积雪埋住的时候比较靠外边。结果就不小心被救起来了。」 讲到这里,少女惋惜地摇摇头,说:「可惜了。在现界混也混得很惨,不如提早到彼界报到不是更好?运气真糟。」 「甚么东西?」青年说:「你在说什么?」 「至于你,跟你那群混帐朋友们。」少女没理他,继续笑着说:「你们的运气就好太多了。全部都被冻死,脸孔不会差到哪去。」 「我们??????死了?」 青年问道。 「废话。你是哪一点没听懂?」少女说:「听好。这里是彼界,本小姐是引航人;而你,跟你那群没良心的垃圾朋友,是偶然被我们发现的孤单小灵魂。没有本小姐引航,你们现在还待在雪山里像个傻子一样呆站着。现在,还不感谢本小姐的大恩大德?」 「不要!我不想死!」青年大喊,想要往外衝。 然而少女手一挥,青年被无法再动弹。 「不要担心,每个灵魂都会这么说,你就跟行政部门的傢伙说去吧。」 少女表情一转,狰狞地笑着,说: 「──不过记住一点了,永远别想和引航人讨价还价。」 第17章 首席 当雷德与妮娜回到彼界,已经是几个月后,冬天时节。 才刚踏进不夜酒吧,男子便看到一个对他而言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 熟悉,而且还有点烦人。 「雷德老哥啊。该不会是因为听到本小姐刚搞定一个大任务,急着跑来祝贺吧?」 少女安洁,坐在吧檯前,向男子举起杯子,说:「别啊,咱俩甚么关係。犯不着这么客气嘛。放心老哥,本小姐今天心情挺好,请你喝一杯酒不成问题。」 「??????妮娜。」雷德开口:「你今天就自己待在这吧,我先回家了。」 「前辈,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男子说:「你觉得不会怎么样是因为你没看过安洁喝醉过。」 「这么惨烈的吗?」 「惨烈倒是还好,就是很烦。」 虽然这么说,男子还是走向少女,对着酒保说:「既然要请客,那就来一杯『米拉』,谢谢。」 作为男子的指导员,以其名字而命名的调酒也是目前仅次于招牌『不夜』的昂贵酒品。 「酒保老大,我只付一半。」少女立刻向带着单边眼镜的沉稳男子说:「老哥实在是太狠了,竟然点前辈姐姐的酒。心怀不轨啊。」 「抠门。」男子评价。 「既然要请客,那么自然得全请了才是,安洁小姐。」酒保笑道:「不过看在安洁小姐才刚完成一个大任务,这另一半的钱就由我代垫了。」 「还是酒保老大好,童叟无欺、人品保证。」 少女顿时竖起大拇指。讲几句好话又怎么了?好话又不用钱。 「很感谢你,安洁小姐。」酒保说:「但有点过了。」 「不夸张,您看看那边。」少女指向另一边,一名小男孩正坐在椅子上喝着可乐,说:「如果是我,就会在那杯可乐里加些威士忌。」 「啊!」妮娜大喊:「是之前比我中指的臭小鬼!」 小男孩听到声音,看了过来。冷笑一声,继续低头,对着杯里的可乐吐泡泡。 「那并不是『臭小鬼』,新人小姐。」 酒保说:「小莱恩是仅次于米拉小姐、与纽特属于同期的传奇引航人之一。」 「那小鬼是传奇引航人?」妮娜吃惊说道:「搞甚么?」 「千万别用外表判断一个人。」少女说:「特别是彼界、尤其是引航人。这群没良心的傢伙喜欢装嫩很久了。」 「所以呢?」 男子说:「我们大名鼎鼎的安洁怎么会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酒?看你这样子,应该没有约其他人才对。」 「我这不就是因为思乡病犯了嘛。」 少女说:「老哥你仔细想啊。我上次回彼界那都是快一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一两百年了不起啊?我也曾经一两百年没回来彼界过啊。」 「那能一样吗?」安洁说:「老哥你可是彼界红人,跟我这种随处可见的跑龙套是天差地远。」 「我怎么觉得事实是反过来的?」雷德说:「现在的引航人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我叫什么;但是一定听说过安洁这名字。」 「这就是行销自我的重要性,老哥啊。」 少女喝了一口酒,说: 「我这几百年来,逢人便说自己叫甚么名字。日积月累下来不也从一个没没无闻、别人还觉得我脑子有病的新人变成现在这样子不是?」 「我觉得你现在脑子还是有问题。」 「老哥啊,本小姐在说正经事。你能不能先把你那旺盛的吐槽欲先收一收?」 「我尽量吧。」男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说:「要不先说说这次大任务的事?」 「那有什么好说的。」少女翻了个白眼,说:「就是一群下流、没良心、垃圾至极的败类罢了。」 「这么气啊?」雷德说:「你很少会直接抱怨任务的。」 「可不是嘛。」 安洁说:「本小姐为了这群蠢货,还得跟他们一起走一趟雪山。天气又冷、又要看着那几个人渣在那边打算对个善良的小姑娘动手动脚;身上带的食物又没了、酒也没了,好不容易被那几个小鬼发现我的存在、竟然把本小姐当成一团积雪?活该被积雪活埋啊。」 面对少女吐出一连串的抱怨,男子只是苦笑。 酒保也在听着,此时也只能无奈摇摇头,又给少女添上一杯酒。 「我说。」妮娜说:「安洁前辈?如果那么不爽的话怎么不让其他引航人去处理啊?那个区域也有其他引航人的吧?」 「叫我学姐。」安洁说:「前辈听起来有够老,本小姐还年轻着。」 「快一千岁的人能叫年轻吗?」女子问道。 「你这问题问得真好。」少女瞧了女子一眼,反问:「所以你觉得前辈姐姐是超级老太婆的意思?」 「谁是前辈姐姐?」 「我前辈。」 「??????」女子乾脆闭上嘴巴,免得搞个里外不是人。虽然她现在也不太算是个人就是。 「啊──啊。」安洁趴在桌上,说道:「垃圾职场、垃圾福利、垃圾假期。」 她喃喃:「乾脆还是别干了吧?」 「别这样,这样子真的会大乱的。」 雷德说:「一个在快一千年前信誓旦旦说会成为传奇引航人的傢伙竟然撒手不干,说出去的话看来引航部门就可以夺下彼界年度笑话的宝座了。」 「没差吧?反正那个奖本来就是我们连霸。」 少女伸出三根手指:「而且是三连霸。」她说。 「引航部门的公关处理也太糟了吧?」女子感叹道。 「也不能都算是部门的问题啦。」安洁说:「这样说对怀特老爹太不公平了。」 「绝大部分的状况都是引航人说不干就不干;更糟的是这些不干的傢伙往往会留下一摊子烂帐要其他人帮忙收拾。」 「不过引航人本来就常常往现界跑,在现界那边干了些蠢事上笑话宝座也是情理之中啦。」 少女说完,又将面前杯子内的液体全部喝尽。 「目前领先的是谁来着?」雷德问。 「行政部门。」安洁说:「那边有个新人竟然搞错传送通道的接收地点。把一大批等待审查的灵魂传送到一般灵魂生活街区,只好派出一堆人把那些当成是大逃杀的灵魂一个个抓回办事处。我听到的时候差点笑死。」 「赢面很大。」男子评论道。 「是啊,这个是我们睽违将近四百年的机会。」 「四百年?」女子问。 「对啊。」少女说:「年度笑话是一百年办一次。一年一次的话根本就没什么好玩的。」 「??????好吧,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妮娜说。 「青春稍纵即逝啊。」 安洁感概:「想当年本小姐也是青春年华。走到哪都会吸引无数目光,同期的蠢男性们都只能围绕着本小姐、像是一条条摇尾乞怜的小狗。」 「醉了?」 「没醉。」 「听着不像。」男子说:「满口胡言乱语,记忆出问题了吧?这病得治。」 「是这样吗?」少女皱眉。 「我看你等会就去行政部门报到吧,找个可以看你脑袋的单位。」 「??????挺行啊,大木头。」少女轻笑说道:「现在也可以说这种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了。」 「多谢夸奖。」雷德说:「都是因为某人老是在我身旁嘮叨。」 「嗯,不用谢。」少女说:「本小姐看人眼光一向很准,认你当老哥铁定没错。」 三人沉默。 「??????见过前辈姐姐了?」 过了一段时间,安洁问道。 「嗯。」 「她怎么说?」 「说是再处理一下现界的事就回来。」 「嘿,这样啊。」 又是沉默。 妮娜觉得这里的气氛完全不适合继续待下去了。 但是当她想要起身时,两人却同时往她看去。 「干嘛?」妮娜哭笑不得:「你们俩叙旧还要个听眾陪着不成?」她说。 「巧了,你说的对。」少女笑道。 「坐下。本来要让你回去的,自己爱跟来。」男子说:「现在想跑?没门。」 女子又只好坐下,接过酒保递过来的酒。 「说到两位。」酒保问道:「你们这一期什么时候才能全聚在一起呢?」 「老大如果你是指我们六个的话,我觉得有点难度。」 安洁说:「我们这几个讲好听点是随兴、讲难听点就是群我行我素的边缘人。」 「的确。」男子附和,说:「要嘛就是打死不出彼界,不然就是出了彼界不搞个一两百年不回来。」 「不久之前艾许先生和巴洛特先生也回去现界了。」酒保说:「而米歇尔先生自从上次出发之后还未归来。几位的确是相当特别的引航人。」 「不过我好像很久没见过诺曼了?」安洁说:「你见过吗?」 「见过。」雷德点点头,说:「过得还可以吧,马马虎虎。」 「还能有说有笑的大概就是没问题了。」少女说:「之前我出发去现界前有找过米歇尔。他还让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文物之类的,亏本小姐还特别跑去遗跡找了好几天来着。」 男子听了之后只是轻笑不语。 「??????喂,大木头。」 「干嘛?」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出任务的事?」 「很难忘记吧?」 「有个白痴把自己搞到反噬,真的有够蠢。」 少女坏笑,说:「大木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种会情绪共鸣的傢伙真心就是废物一个?」 「你想笑我就笑,拐弯着骂人呢?」男子无奈说道。 「啊哈哈哈。」少女笑了出来,轻轻用手敲了敲对方的肩膀。 「??????你变了很多,大木头。」 「干嘛?」雷德问:「不好吗?」 「不会啊。这样很好。」少女摇摇头,说道: 「但不管你怎么变,你都是我们这一届的首席。」 「而你,也永远会是我们心里,那个大木头。」 说完之后,安洁轻轻笑着,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也同样看着眼前少女。 ──然后往对方的脑袋狠狠敲了一下。 少女顿时感到眼前一花。顾不得形象了,直接就往男子身上扑去。 「我打死你这个蠢木头!」 「干什么干什么?说好的啊!我没打脸!」 「我有让你在这个状况下打本小姐吗?啊?」 少女一边拽着对方衣服,一边狠狠说道:「连个怜香惜玉都不会。活该单身九百多年啦蠢货!」 「你不也一样吗蠢女人!」 两人便一边打闹,一边对骂着。 然而没两下子,少女就直接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男子直接倒在吧檯下,也不知状况如何。 「安洁小姐在不夜里打架,就从来没输过。」 酒保对着看得一脸目瞪口呆的妮娜说道。 「不是。」女子一脸莫名,说:「两个人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而且前辈你也太弱了吧?」 「??????我??????」男子挣扎说道:「我这是??????让??????」 「让?随便你让啊,某些人没被教训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 少女听见,气笑道:「你就给我好好躺在那里给本小姐反省一顿!」 说完之后,又往对方身上踹了一脚。而后心情大好地扬长而去。 没有付钱。 酒保点点头,看来等会帐单全部算在男子头上了,皆大欢喜。 妮娜觉得自己应该要走,不过看到前辈这么惨,一时间也不确定走了会不会让自己遭到来自前辈的报復。于是又跟酒保要了两杯酒。 酒保此时看到男子被打趴,心情正好。乾脆就免了女子的酒钱。 当然,其他两个人的帐单还是得付的。 过了一段时间。男子才从吧檯底下爬起来,重新坐在位子上。 「走了?」他问。 「走了。」酒保说。 「心情如何?」 「还不错。」 「那就好。」 男子点点头,继续喝酒。 「在这里打什么哑谜呢?」妮娜问。 「安洁是一个很特别的傢伙。」雷德没来由地说着:「在同期之中,就属安洁的心理素质最为强大。」 「但是,也因为这样。当她真的很低落时,受到的共鸣会更强。」 「你没见过安洁,所以你不知道。」 「那女人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喊我的名字。」 「学姐她也才喊你名字一次吧?」女子问:「刚进门那时候。」 「那样就已经足够了。」酒保说:「安洁小姐不是一个喜欢向他人求助的人;但也只有在同期面前,才会像这样子稍微展露出自己的想法。」 「但就算是这样,前辈干嘛就得这么做?」妮娜不解问道:「因为是同期?」 「不是。」 雷德说:「──因为,我才是他们的首席啊。」 第18章 金木犀与薰衣草 彼界的奇妙名字不少。 最早开始,引航人还是会老实地给自己取个像是人名的名字。比如安洁、比如雷德、比如诺曼。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彼界出现了一批号称「活出自我」的新型命名主义──虽然说在狭义上来看,整个彼界也没有活着的生物就是。 这些崇尚新型主义的引航人们专门就取些奇妙的名字,越是新奇越好。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种命名方法;更多的是以简单的植物、动物等为名。 再加上引航人是个庞大的组织,大部分引航人熟悉的人往往也是同届学员。因此在取名上,会有同届学员名字形式类似的情况发生。 一头金色头发的青年站在一栋大楼前,正在盯着天空发呆。 青年名为金木犀。 待在现界已经有大约三年左右的时间,金木犀想着想要趁年底时回彼界一趟。 不过一边这么想着,青年却在准备回程时,收到了来自纪录部门的讯息。 于是青年便在这栋大楼前等待。 「──咦?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青年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有着淡紫色长发的女子正往这走了过来。 「??????你好。」青年愣了一会,只说了这一句。 「你好啊。」 女子倒是大方地打了声招呼,在青年身旁停下,说: 「真巧呢。你也是来这里出任务的?」 「嗯。」 青年简短应道。 眼前这名女子,叫做薰衣草──这个名字是在学院时,同学们对于那头明显的紫发所给出的绰号。 女子在知道之后,很高兴地收下这个称号。而后他们这一届的取名习惯就变成植物了。 但虽然是同届,青年其实也很少与这名个性外向的女子交流。 「我也一样。」 女子说:「该不会记录部门那边又把任务发布给不同人了吧?」 「那??????不然任务就让你来完成好了?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先回彼界的。」 「咦?你认真的吗?」女子说:「在这种情况扔下女性一个人回去也太失礼了吧?」 「呃,是这样吗?抱歉。」 「当然啦。」女子说:「反正都来了,就一起把工作做完再回去吧。」 「嗯。」 两人便结伴走进大楼。 经过入口,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宽敞的大厅,以及相当先进的入口检测设备。 虽说再怎么先进的仪器在没有现出实体的引航人面前都只能算是装饰品,但这样的大阵仗仍然让两人看傻了眼。 「这个大楼??????该不会。」女子喃喃:「是那种吧?那种住着一大堆富豪的超高级大楼。」 「不知道啊。」青年皱眉说道:「话说你有看过纪录部门传来的资料吗?」 「有稍微看过。」女子,薰衣草说:「好像是一个科学家?还是医生来着?」 「应该都算吧。」青年,金木犀说:「认真想的话,觉得这个人也是挺惨的。」 女子看了看四周,向青年询问道: 「那??????就走吧?」 「嗯。」 两人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 现界已经不是第一次把科技发展到极高、然后再把整个文明搞砸了。 透过零散的歷史文件记录,人类认为他们的科技与文明受到多次的衝击而毁灭。 为了能够确保自己不会再一次次简单的意外当中失去自己的生命。人类开始研发如何将自己的「灵魂」上传至云端系统;然后再透过新的义体将记忆下载至新身体、以便持续生活。 住在市区高级大楼顶楼的男子,便是尝试发展这项科技的先驱者。 实际上,他已经快要成功了。 透过了无数次的数据分析、模拟、以及白老鼠实验。 身为博士的男子正准备进入最后一个检验阶段──那就是临床实验。 此时,男子正在自家的实验室,确认器材、仪器等是否有异常,并进行最后准备。 虽然将「灵魂」上传或是下载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是由于各种基于人道的原因,现今的社会还没有办法完全理解并认可这种行为。 部分宗教人士甚至认为男子是「疯狂、不可理喻」的危险人士。 男子对此说法嗤之以鼻。 能够接受基改食品、施打药物的肉品。却对一个真正能够造福人类的技术处处抵制? 男子只想要一拳打在那些自以为道德圣人的傢伙们脸上。 于是,男子为了完成自己的研究,只能用一个方法。 ──他决定让自己成为灵魂被上传的第一个对象,也就是把自己当成临床实验的第一个实验者。 这也危险,但男子已经无计可施。 更何况,风险往往伴随着机会。 男子在最后一次确认过所有设备之后,便躺在手术台上。 接下来所有的手术都会由他之前写的程式自动进行。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声音。 「???????」 男子疑惑地坐起,走向大门。 大门并没有异状。 「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男子喃喃,望向四周。 外边的天气是阴天,感觉快要下雨了。 男子皱眉,将打开的窗户关起。 要是因为下雨,窗户却还没关就糟了。 男子把窗户关上后,回到实验室里。 再次躺上手术台,男子这次相当快速地完成了所有操作。 随着麻醉剂打入体内,男子的意识也慢慢模糊──。 陷入昏迷的男子无法注意周遭发生的事情。 而接在自己头上的装置,如果依照他的预想和推论,将会把自己大脑当中的资料化为程式码、接着上传到预设好的档案资料夹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男子渐渐地清醒过来。 没有办法动。 男子试着眨了眨眼,但是没有任何反应,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男子这么想,想要开口。 但是也没有反应。 慢慢地,视野清晰起来。 男子发现自己好像是飘浮在半空中。 眼前,是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男子。 仔细一瞧,那不就是自己吗? 「成??????成功了?」 男子喃喃,但随即又感到不对劲。 如果成功的话,理论上他应该要能够操控实验室里的设备,或是只要一个想法,就能摆弄这室内的灯光才对。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男子好像就只是呆在原地,甚么都做不了。 「到底是??????。」 男子感到不安。 「──严格来讲,应该算是成功吧。」 一个男子声音突兀响起。 男子转过头去,刚好看见两个人正站在门口边,富有兴致地看着室内的一切。 一男一女。 「你们是谁?」男子问。 「金木犀。」青年说。 「薰衣草。」女子笑着说。 两人往男子方向走去,在男子的身体旁停下。 「应该说,如果只是单纯把灵魂与身体分开的话。你已经做到了。」 金木犀说:「但是如果是要储存灵魂的话,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你们到底是谁?」 男子问道:「我可不相信死神的说法。我是无神论者。」 「你不相信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係。」 青年说:「我们是引航人。而你,就在刚才成功地分离身体与灵魂,技术上来说,已经算是死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将你移往彼界,行政部门。」 女子开口,说:「好可惜呢。感觉这个科技再过不久应该会真的实现吧。」 「你们是说我失败了?」 男子不可置信地说:「这怎么可能?明明已经验证过那么多次了!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那也没办法啊。」薰衣草说:「至少就目前而言,比我们还要上面的存在认为这个科技是『不应该存在』的吧。」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你们是宗教团体吗?」 男子说:「开甚么玩笑?你们是说我的命运都被什么神明给决定好了吗!」 「当然不是,事情不是这样运作的。」 青年说:「如果你不是坚持要持续这个实验的话,应该大有可为吧。生命轨跡感觉也可以持续很久。」 「还有,我们才不是宗教团体。」 金木犀摇摇头,说:「我们是一年四季全年无休的公务人员。」 「这个说法挺好,听谁说的?」 女子问。 「之前听安洁学姊她说的。」 「真的假的。」薰衣草苦笑:「学姊她还真的什么都敢讲啊。」 男子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还聊上了,打算直接离开这里。 无奈,男子完全无法移动半步。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男子大吼。 「放心好了。」金木犀说:「比你还要更不甘心的人在彼界到处都是。希望你在那边可以找到知己。」 说完,青年手一挥,将男子送进彼界通道。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金木犀。」 过了一段时间,女子开口。 「怎么了?」 青年望向女子,问道。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薰衣草说:「未来,当这样的科技真的普及之后,彼界的灵魂会越来越少吧?」 「虽然现在这个实验失败了。但是以现界的发展,可能再过个一两百年,就会有成功的案例也说不一定。」 听完女子的话。青年想了想,然后点头,说: 「的确有可能??????等到那一天,就是不再需要引航人的日子了吧。」 金木犀说:「这么一想,其实觉得未来还挺有意思的。」 「嘛,这些也是我们暂时不用去关心的事情。」 女子摇了摇头,说。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最后,女子望向青年,开口: 「??????回彼界喝一杯?我请你。」 「??????嗯。」 两人踏上回归路途。 第19章 旅行家与学者 当金木犀与薰衣草两人回到彼界,通道连接的是行政部门所在。 也因此。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忙碌、混乱不已的柜檯、排队等待审查的灵魂们。 当然,还有一群顶着黑眼圈、表情一个比一个还兇狠的行政部门员工。 「回家真好。」 看着这个画面,青年感叹道。 女子点点头,也在感受着回到彼界的熟悉感。 「两位,请让让。」 就在两人身后,一名行政人员抱着一大叠资料,说道。 「喔,抱歉。」女子侧身,让对方能够经过。 对方道谢之后,快步走出行政部门大门,往大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了。 「真奇怪。」薰衣草说:「竟然是直接拿过去?我以为资料是使用即时传输系统?」 「因为系统在今天早上掛了。」 一名戴着眼镜的灰发男子走向两人,开口。 「怀特老大。」青年向对方打了招呼。 男子点点头,说道: 「这其实是一件相当令人讶异的事情。因为上一次出现这种大型故障已经要追溯到大概五、六百年前。」 男子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跟上自己。 三人往不夜酒吧的方向前进,男子继续说道: 「行政部门为了处理在彼界工作的三大部门员工,必须时时确保所有设备都处于正常运作的状态;但大概是因为最近将近年末,根据往年统计,在这个期间的灵魂报到数会有增加的趋势。估计是过载然后大当机了。」 怀特说完,耸耸肩,说:「总之。现在行政部门暂时得将资料用手动方式与纪录部门通信;我刚才还接到几个回报说,纪录部门的任务有重复派遣的状况。你们有这个状况吗?」 「我们──」青年想要开口,却被女子抢先一步,说: 「我们没有遇到那个状况。只是刚好在现界遇见,一起回来而已。」 女子这么说的同时,悄悄捏了青年的腰一把。 「这样啊。」走在前方的男子驻足,转头看向两人,说:「我又没说你们两个是一起回来的??????算了,没有这个状况就好。」 说完,男子又继续往前走。 青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女子,对方只是将手指放在自己唇旁,比出一个安静的手势,眼睛还眨了眨。 虽然女子此时看起来相当俏皮。但青年只觉得自己的腰是真痛──女子捏那一下可不算小力。 三人走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来到酒吧门口。 但正当男子准备踏进酒吧时,身上的通讯器竟然响了。 然而男子就像没听到一样,依然打开大门。 「怀特老大??????」青年开口。 「闭嘴!」男子打断对方的话,忿忿说道:「想都别想!我才不要因为系统掛掉这种蠢原因而强制加班!」一边说着,一边把通讯器拨来的讯息掛掉。 女子看到男子这么做,摇摇头,说: 「怀特老大,别挣扎了。」 「别挣扎了?」男子说道:「你们两个知道我办公室里还堆着多少文件吗?全部都没处理过!」 「不是,那你还不赶快回去处理?」 青年说:「文件摆在那边,不会就这样凭空消失。」 「啊??????该死的。」 男子说着,发现通讯器又响了,放弃说道: 「好吧??????看来我得再回到办事处了。」 他向两人摆了摆手,说:「你们走吧,好好享受得来不易的假期。」 男子离开,两人走进酒吧。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酒吧里却已经坐满了人。 青年四处张望,发现似乎也没有空下来的桌子。 女子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示意对方在吧檯还有位置。 青年摇头,表示吧檯这位子他坐不起。太显眼了,他会怕。 女子没管那么多,一把拽着青年到吧檯前坐下。 戴着单边眼镜的沉稳男子一边擦着酒杯,开口: 「啊,薰衣草小姐。」他说:「彼界有名的美人之一,需要来点甚么吗?」 「嗯??????」女子稍微歪了歪头,看向青年,问道:「你有什么想要喝的吗?」 「随便。」青年闷闷说道,早知道一开始就跑了算了,干什么和对方一起出任务。 「这样啊。」女子说:「那么就来两杯『夕阳黄昏』。」 「好的。」酒保说:「不过,这还真是个有趣的组合,不是吗?」 「我们在现界刚好遇见。」女子说。 「啊,那还真是巧。」 男子说:「不过我听说今天有不少任务被重复派遣,你们也是?」 「没错!」青年这次抢先女子开口:「我们是碰巧遇到,对吧。」 「??????是啊,干嘛?这么不愿意啊?」 女子轻笑,反问。 「??????不、不是啦,不是这样。」 青年小声说道。 酒保看了看两个,笑道: 「不管怎么说,金木犀先生。这种态度可是会招来女性怨恨的喔。」 说着,男子将两杯酒轻轻推至两人面前。 「所以,酒保老大。」 薰衣草问道:「彼界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有趣?用你们引航人的话来说,彼界从来都不会有趣。」 酒保说:「但最近的确有个挺好的消息。最近引航部门向行政部门提交了申请;大概再过个几十年,就会开始招收新一批引航人学员。」 「那是好消息。」女子说:「谁会是负责的指导员?应该不是我们吧?」 「不是。」男子说:「应该会是n-85那一届的引航人。」 「n-85?」青年问:「那不就是安洁学姊那一届?」 男子点点头,说道: 「是这样没错,相关的资料应该再最近已经发给了那些引航人──喔,正好,有一个人过来了。」 酒保指向外边,两人回头看去。 一名身穿灰衣的青年走了进来。 「米歇尔。」男子说:「近来可好?」 「不算糟。」 灰衣青年在吧檯前坐下,说:「一杯『卡洛斯』,谢谢。」 「米歇尔前辈。」 女子开口:「恭喜你即将成为指导员。」 一般来说,指导员大多会选择像米歇尔这样有着至少五百年以上经验的引航人担任。 不过指导员通常不会请传奇引航人担任,理由有两个。 第一个原因是这些传奇引航人通常不会好好地回报跟回復讯息。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这些引航人们往往个性奇差无比,非常不适合带领学员。 听到女子祝贺,青年摇了摇头,说道: 「先别恭喜我──我前阵子已经拒绝了指导员邀请。」 「真的?」金发青年一脸惊讶,问道:「为什么?」 接过男子递来的酒,灰衣青年说:「我觉得我不适合──那种工作对于我这种个性的人来说是种折磨。」 「也是啦。」酒保说:「米歇尔似乎很喜欢四处旅行?」 「准确来说,是到各个遗跡旅行。」 青年说:「我很喜欢那些歷史──应该是说,那些文物。看到现在的现界人完成不重视那些文物,我感到非常不满。」 「现界人比起文物,更重视科技发展吧?」 金木犀说:「我们今天遇到一个科学家,他打算把自己的灵魂上传到云端上。」 「他成功了?」 「失败了。」回答的是女子,她说:「那是一个很突出的想法,但现界目前的科技不怎么能够支持他的构想。」 「现界的科技??????」米歇尔想了想,说道: 「我记得大概一千多年前的科技是最先进的;虽然后来被炸光光就是了。」 青年耸耸肩,说:「反正我也没见过,管他的。」 「前辈比较喜欢以前的时代?」金木犀问:「比如说中世纪那样子的时代?」 「硬要我说的话,其实都还好。」米歇尔说:「但我个人很喜欢收集那些文物。」 「所以只是因为想收集那些文物才觉得以前的时代比较好?」 薰衣草问。 「算是吧,毕竟以前要找文物比现在容易多了。」 青年说完,喝了一口酒。 ** 三人便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最近在现界的一些事。 大门在此时又被打开。 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好像这样子就不会被其他人发现一样。 不过大概是因为引航人已经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还真没有人往人影的方向看去。 身穿斗篷的人影悄悄松了口气,打算鑽到二楼的角落点杯酒。 不过酒保先打了个招呼。 「欢迎光临,这位??????小姐?」他说。 「咿!」 人影叫了一声,往吧檯方向看去。 ──四个人,就这样子盯着人影。 「谁来着?」灰衣青年问。 「没见过。」金发青年说。 「不是我们这一届的吧?」女子问。 「呃,你、你们好。」 人影靠近他们,脱下斗篷。 是一名年轻、带着一点紧张的少女面孔。 「你是?」酒保问道。 「呀!」少女又吓了一跳,结巴说道:「汐??????汐月,对,我叫汐月。」 「汐月小姐。」男子说:「欢迎,需要什么?」 「那、那个。」 少女坐下,开口:「我要来一杯『旅途』,谢谢。」 「『旅途』?」酒保略显惊讶,说:「有趣的选择。你??????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到不夜对吧?」 「啊,是的。」少女,汐月说:「我之前有从前辈那边喝过,我非常喜欢。所以??????」 「我懂了。」 男子笑道:「请稍待片刻。」 「你好。」薰衣草说:「汐月小姐,对吧?你应该是我们的前辈。」 「是吗?我不是很清楚。」少女说:「我很久没回彼界了,所以我也不太确定有没有新的引航人。」 「提到前辈。」 灰衣青年开口问道:「那个把酒给你喝的前辈??????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吗?」 少女说:「我记得??????好像是叫艾许的样子。」 「我就知道。」 米歇尔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 「除了他以外,我也想不到有谁会把『旅途』带着到处跑了。」 「毕竟艾许先生很喜欢这种酒嘛。」 酒保说:「汐月小姐没有来过酒吧?怎么会突然想来到这里?」 「这个嘛??????」 少女欲言而止,似乎是觉得这个理由很丢人。 不过,过了会少女还是说道: 「??????我想,也许我需要,呃,扩展生活圈?」 「那,至少你来对地方了。」 金发青年说:「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待在一堆人的地方,但在这里至少会认识不少人。」 「确实。」 酒保将酒推至少女面前,说: 「不要担心那么多,只要放轻松就好。」 「你以前在彼界都待在自己宿舍而已吗?」 少女一边喝酒,身旁的紫发女子这么问道。 「──不,我常常去大图书馆。」 喝了一口酒,少女这样回答:「我很喜欢研究现界歷史。」 「哇。」 金木犀说:「那你运气还真好,这边就有一个同好。」 「米歇尔先生的确在歷史文物方面相当拿手。」 男子同样附和青年说的话。 「甚么?」 少女看向灰衣青年,惊讶说道:「你就是米歇尔前辈?跟安洁前辈同期的那位?」 「呃,是的。」青年回答:「虽然是个很特别的介绍方式。」 「我、我没想到??????」少女说:「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您。」 「呃,我也不是非常有名啦。」 青年说道:「但还是谢谢你?」 「你怎么会听过米歇尔前辈?」 金木犀问道。 「你见过安洁前辈吗?」 薰衣草问。 「艾许前辈有跟你介绍过其他跟前辈同期的人吗?」 金发青年问。 「呃,我??????」 「你见过雷德前辈吗?就是被叫做大木头的那位。」 「你在现界还有遇过其他引航人吗?」 「你喜欢收集文物吗?或许我们改天可以交流一下?」 米歇尔问。 「啊哇哇哇??????」 少女被一堆问题给问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于是,少女决定让过往经验来解决。 那就是逃跑。 「那、那个。」少女一边陪着笑脸,一边站起,说: 「大家真是热情啊??????抱歉,我刚刚想起来我还没回办事处回报。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聊,哈哈、哈哈哈。」 说完,少女便赶紧离开酒吧。 「等一等!」 酒保试图叫住对方,但少女打定主意绝对不回头,一溜烟地跑了。 「??????你还没付钱。」 望着对方背影,男子只能淡淡地说了这一句,然后看向坐着的三人。 「干嘛?」米歇尔说:「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嗯哼。」酒保只是这么说道。 「别看我,我才不会付钱。」 灰衣青年说:「怎么不让艾许付钱?看起来是他推荐这女孩来酒吧的。」 「你们这个时候就很有同学爱是吧?」 酒保摇摇头,说:「无所谓,我之后会再向艾许请款。」 「这就对了,酒保老大。」 灰衣青年举起酒,说: 「敬我们的艾许──和他的酒钱。」 第20章 引航人手记 冬去春来。 虽然说是一年四季全年无休,引航人们也喜欢在年初时回到彼界,与其他的同事、朋友齐聚。 如今春天已至,引航人们也纷纷重新踏上前往现界工作的路途。 当然,这只是大部分的情况。 有些引航人偏偏就是等到大部分的引航人都重新工作后,才回来彼界休息。 比如经过了两、三个月。重新回来彼界的雷德与妮娜。 自从上次两人与安洁相遇,又过了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内,两人在现界持续着引航工作与指导。 走进酒吧,女子的心情显然很好。 「喔,雷德。」 站在吧檯前面的酒保向两人打了招呼:「还有新人小姐。」 「哼哼,酒保老大。」 女子坐下后,开口:「之后可不能再叫我新人小姐了呢,毕竟今天之后我就正式结束实习期啦。」 「真的?」 戴着单边眼镜的沉稳男子望向雷德,问道:「你认为她通过了?」 「大概吧,反正不让她通过也只会在我旁边一直吵而已。」 男子说:「至少经验也累积不少了,之后就让她自己去体会吧。」 「那真是值得庆贺。」 酒保说:「既然如此,今日便招待两位一杯酒。有什么想要喝的吗?」 「好耶!还是酒保老大人最好了。」 女子说:「那么我要一杯『晨光』。」 「『朝阳』,谢谢。」 「没有问题。」 酒保这么说,一边拿出酒瓶,问道: 「话说,雷德先生。」 男子看向酒保。 「你已经工作至少九百年了对吧?」 「是啊,大概再七十年左右就满一千年了。」 男子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杯,说:「时间过得很快。」 「甚么?」女子一脸惊讶,问:「前辈你已经当引航人那么久了吗?」 「很惊讶吗?」酒保问:「事实上雷德先生这一届的引航人就是目前现役引航人当中除去传奇引航人之外最为资深的一批。」 「而我们彼界也很久没有看过这种状况了。」 沉稳男子说:「根据以往,一届之中能够成为传奇引航人的数字只有大约1%左右。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在审查引航人徵选资格时行政部门跟引航部门相当严格要求的原因。」 「早期很多引航人是因为对现界有眷恋或是其他理由,但因为记忆被抹去之后往往忘记那些让他们对现界抱有执念的理由。而后非常多人会撑不住引航时的痛苦而选择退役。」 酒保一边擦着吧檯被水滴给沾湿的桌面,一边说: 「所以到雷德先生这一届,学员人数已经减少至大概20来个左右;但往往能成为传奇引航人的也只有一、两个。而雷德先生这一届,就目前看起来的话可以拥有六名传奇引航人,可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数。」 「这还真得多谢安洁的主意。」 雷德说:「要不是那个女人说要取名,恐怕会有更多人挨不过这么多年的痛苦。」 「这么说起来,前辈你们还挺了不起啊。」 妮娜这么说道。 雷德耸耸肩,勉强算是默认这件事情。 说他们这群人了不起不是不行,但就是千万不能被安洁那个疯女人听见。 否则让她成天得意洋洋地满彼界到处张扬,那还得了? 说人人到,酒吧大门被打开,扎着马尾的少女昂首阔步地走进来。 那个样子,好像是国王巡视自己领地一样,走的是一个六亲不认的路线。 「搞甚么?」 雷德虽说对少女类似行为见怪不怪,但还是这么问道。 「搞甚么?老哥啊。」 少女在男子身旁坐下,说: 「想来老哥自己没有在记自己在彼界工作多久对吧?不过没关係,我们当妹妹的呢,这种小事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我记得自己工作了多久好吗。」雷德一脸嫌弃地说道:「我还跟其他人说千万别提醒你我们快工作超过一千年的事。」 「没想到老哥你是这样子看本小姐我,真是令人伤心落泪。」 安洁说:「难不成老哥你认为本小姐是那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四处宣扬自己的类型?」 「难道不是吗?那你现在在干嘛?」 「本小姐是在跟全彼界宣扬老哥你要成为传奇引航人呢。」 「我求你滚行吧?」 「你让我滚我就滚啊?」少女挑眉说道:「知不知道本小姐的人生处事原则就四个字──」 「落井下石,是是,我知道。你九百多年前就跟我说过了。」 「可以啊,老哥。」少女故作惊讶道:「这都可以抢本小姐台词了。」 「哼。」 雷德只是冷笑一声,然后乾脆就不理会少女,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少女见状,也没有继续缠着对方。而是转了个对象,望向酒保,问道: 「酒保老大啊。」 「有何贵事?」 沉稳男子问道。 「我说啊,老大你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能不能稍微透露一点关于我们未来要列进菜单里的酒品内容来着?」 少女说:「本小姐希望调酒的顏色是红色,或是粉红色也成。行不行?」 「行。」酒保说:「反正我们还有时间讨论。」 「酒保老大说话,一如概往地大气。」 安洁说:「那本小姐再跟老大说啊,关于艾许那傢伙的顏色就搞成灰色好了。」 「灰色的调酒看起来是能喝的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酒保老大。」少女摇了摇手指,说:「老大你不知道啊,反正彼界这边命又不值钱。很多引航人就是衝着新奇感跟犯难精神在生活的;来一个看起来会喝死人的玩意正中这些人下怀啊,老大你听我的,包管大赚一笔。」 「行,我再考虑。」 男子随意地回应道。 至于要不要这样搞,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安洁了。随便听听就成。 听到酒保这样回答,少女满意地点点头,好像这样子就已经足够了一样。 于是少女将目标转向第三位,也就是妮娜身上。 「新人小姐啊。」 「学姊,我叫妮娜。」 「那不重要。」少女摆摆手,说:「你跟你们那一期的学员有联络吗?」 「其他学员吗?」女子皱眉,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啊。又不常遇到其他人。」 「这样可不行啊。」 安洁说:「等到你开始正式一人行动时,可要多多跟其他人交流才行。不然就会像大木头一样悽惨无比。」 「我又惹你了?」 男子对于自己只是在旁边喝个酒都要被恶意中伤感到不满。 「有机会我会去找其他人的啦。」 妮娜说:「可是学姊你们是为什么感情好像特别好啊?」 引航人的工作,要时常遇到同期是一件难事。 「大概是因为我们那时候的环境吧。」 少女说:「我们在实习的时候刚好遇到战争,所以有几次是很多新人都聚在同一个地方。现代还是比较和平的。」 雷德听着,点点头认可对方的说法。 「原来如此。」妮娜说:「我就想说你们怎么会熟成这样。」 「各种层面来说都是相当幸运的一群人呢。」 酒保老大说道。 三人又聊了会,主要是安洁开口,其他两人只是应和。 突然,大门口那边传来声响。 「──喂!大新闻啊!」 一名引航人在门口大喊:「米拉回来彼界了!」 ** 「欸?骗人的吧?」 安洁是三人之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说道:「前辈姐姐?」 这个消息一出,原本还算是安静的酒吧顿时骚动起来。 那名整整三百多年没有回来的大前辈之一,竟然挑在今天重返彼界? 确实是大新闻。 「──谢谢通知啦,加油啊。」 接着,一个女子声音响起。 有着一头黑色及腰长发的女子走进酒吧,在吧檯前坐下。 酒吧内顿时充满着欢呼。 「是米拉前辈!活生生的米拉前辈!」 「笨蛋!哪有活生生的?我们全都死了好吗?」 「女神!米拉前辈是我的女神!」 「你小子闪远点!挡住我的视线了!」 吵闹声,然后接着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酒保叹了一口气,没有东西被砸坏的日子又结束了。 女子听到其他引航人的话,只是笑着向四周招手,然后开口: 「好久不见啊,给我一杯『卡洛斯』吧。」 「确实许久不见了,米拉小姐。」 酒保笑着回答,将酒杯推至女子面前说:「免费招待。」 「谢啦。」 女子接过杯子,看了眼其他人,说:「啊?安洁你也在啊?」 「好久不见,前辈姐姐。」 少女向女子打招呼道。 「真的好久了呢,上次我们见面??????啊,大概五百多年前?就是我上次离开彼界那次吧?」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安洁笑着说道:「再不久我们也要像前辈姐姐一样成为传奇引航人了。」 「咦?是这样吗?」 女子吓了一跳,望向男子,埋怨道:「你上次见面的时候怎么没说啊?」 「不是,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男子辩驳。 「哈?这很重要好吗?」 米拉说:「干甚么?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不会回来帮你庆祝吧?」 「不、不是那样??????」 看着男子找着藉口的样子,黑发女子笑了,说:「放心啦,我才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辛苦了呢。」她说。 「??????不。」雷德说:「前辈才辛苦了。」 「我一点也不辛苦。」 米拉说:「对了,笔记本还在对吧。」 「是的。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打开看?」 男子问。 「今天就可以喔。」女子相当随意地回答。 「??????啥?」 「那么惊讶干嘛。」 女子说:「我的前辈??????他当年把笔记本给我的时候就说了。让我有一天成为指导员的时候才能打开来看。」 「然后呢,等到哪一天我自己也成为了指导员或是传奇引航人之后,再把笔记本交给下一位引航人。」 女子说完,喝了一口酒,说:「嘛,那手记还挺有趣的。你就自己看看吧。」 将酒喝尽之后,女子站起。 「这么快就要走了?」酒保问。 「我还没回报呢。」米拉回答:「而且我实在是太久没回报了,再不去办事处怀特会把我宰了。」 将几张钞票放在桌上,女子说:「他们几个人今天的酒钱就我帮忙付了。」 「前辈姐姐威武。」安洁说道。 「前辈的前辈果然没有食言。」妮娜如此评价。 只有男子静静看着黑发女子。 「??????我很期待喔。」同样望着男子,黑发女子说:「希望有一天,即使在现界,也能听见你的故事。」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大木头。」 说完,女子一撩长发,长腿跨出,离开酒吧。 看着前辈的背影,男子喃喃: 「??????是。」 而后,男子自口袋中拿出笔记本,翻开。 ** 在这么多年以来,男子也曾想过这笔记本内有什么内容。 也许是日记、也许是心得。 但当男子翻开后,发现事实距离他心中所想有那么一点距离。 笔记本内,是大小不一、字跡也不尽相同的文字,有些话后还留下了名字: 『日出之时,以东方海岸线眺望最为合适。晨光。』 『我去看过了,其实也就那样。朝阳。』 『现界的月亮,好像没有诗里写得那般圆?』 『前辈说的诗,不知道是哪首?现界找不到了。王勇。』 『东方的玩意我不熟。安格。』 『有没有人知道酒保老大叫甚么来着?』 『我听一个大前辈说过,但我不说。』 『不知道现界未来科技会变成怎么样。』 『你是指哪一次的科技?』 『事情糟心、人心糟心,没点好事。只有酒能疗癒我。』 『现界人起码还能找对象,彼界人啥都不能干。』 『爆炸吧现充。』 『在下打牌,彼界第一。』 ??????各式各样的留言,就这么一个个写在笔记本上, 雷德翻开有人写字的最后一页。出现在男子眼前的是细长、优美的字体。 上面写着: 『现界美景眾多,有人、有酒,还有一个大木头。实在有趣。米拉。』 看到这句话,雷德轻轻一笑。 从怀中掏出一枝笔,男子写下一句话: 『米拉是我前辈,安洁是我小妹,妮娜是我后辈。怕不怕?雷德。』 男子写完后,将笔记本闔上。然后递给女子。 「拿去。你也听前辈说了吧。」 「给我真的没问题吗?」妮娜问道。 「不然我是可以给谁?」雷德哭笑不得,说:「等到哪一天出人头地了,再交给下一位,可不要偷看啊。」 「是是,真是奇怪的规矩。」 女子将其收起。 男子站起。 「前辈?」女子问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正式的引航人了。」 雷德说:「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不夜之中,听见属于你的故事。」 「哎呀,看来老哥你终于要开始伟大的传奇之旅了。」 安洁也站了起来,说道:「这种大事,不叫上本小姐怎么行呢?」 「真的要一起?」男子问。 「那当然,咱俩约好的嘛。」 少女拍了拍男子肩膀,自言自语道: 「诸位不夜的朋友们,你们是否听过那个传奇引航人的故事?」 「那个彼界的大木头,跟他美若天仙的挚友安洁。」 「他们行走现界,跨越每一座高山,渡过每一座湖泊。」 「他们是传奇。」 说完之后,安洁看向酒保,说: 「那么酒保老大,我们俩就先走一步啦。」 「不夜酒吧永远欢迎两位再次回到此地。」 男子说:「那么,雷德先生、安洁小姐。一路顺风。」 雷德与安洁便这样踏出酒吧,消失在传送通道内。 直到两人消失,妮娜才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完,然后也起身。 「你也要出发了吗?」 酒保问道。 「是啊,连前辈都出发了嘛。」 女子说道:「那么我也要跟那群前辈们看齐才行呢。」 听到女子如此说道,酒保只是笑着回答: 「那么,不夜酒吧期待着故事流传的那一天。妮娜小姐。」 终章 在那之后 「──妈?」 妇女的声音。 躺在摇椅上,一名老妇人慢慢睁开眼睛。 「妈。」一名妇女走至老妇人面前,说:「您怎么又在椅子上睡着了呢?身体会着凉的。」 「哈哈,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呢。」 老妇人这么说道。 老妇人曾经是一名护士。 从年轻时,老妇人就喜欢帮助他人。也因此在后来成家立业后,周遭的邻居也相当喜欢这名老妇人。 老妇人已经是九十多岁的高龄了。 但即使如此,老妇人依然还是充满活力地面对着每一天。 如今子孙满堂,老妇人也感到相当欣慰。 但是在老妇人心底,总是惦记着一个人。 不是亲人、也不是好友。 妇女开口:「妈,很晚了,回床上睡觉吧。」 「啊,好的。」老妇人说:「扶一下我吧。」 妇女将老妇人扶至床上,而老妇人则坐在床上,也不躺好,开口: 「你先去休息吧,我待在床上看一下书,等等就睡了。」 「好。妈你可别太晚睡啊。」 道过晚安,妇女便离开房间。 老妇人则拿起书本,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老妇人抬起头来。 ──一名男子坐在房内的椅子上,看着老妇人。 「??????你好啊。」 老妇人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放声大喊。而是简单地向对方打了招呼。 「你好。」 男子这么回答。 「原来。」老妇人喃喃:「死神一直都存在啊。」 「嗯,只是我们叫做引航人。」 男子说:「生命轨跡已经到了,有没有什么想要问的?」 「??????死神先生。」 老妇人思考一会,开口: 「好久以前??????我曾经在医院里照顾过一个老先生。」 「那个老先生跟我不一样,他很相信世上有神明的存在。」 「死神先生啊。」 老妇人望向男子,问道: 「老先生他??????还好吗?」 「他很好。」 男子简单地回答道。 「那么,死神先生。」 老妇人又说:「我好希望??????自己能够帮助更多人。」 「你已经帮了很多人了。」 男子微微笑着,说: 「──你很努力,辛苦了呢。」 老妇人听到男子的话,点点头。 男子轻轻弹了下手指。 而后,房内仅剩下躺在被窝里,面貌安详的老妇人。 ** 当老妇人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窗外,阳光洒进房间。 「这里是??????」 老妇人喃喃。 「早安啊,新人。」 一个女子声音响起。 老妇人转头望去,那是一名有着淡金色及肩短发的女子,笑道: 「欢迎来到彼界。」 「彼界?」 老妇人喃喃,然后想起了一些事。 自己已经去世了。 但是自己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都想不起来。 依稀之中,好像有什么人问了她一个问题,而她好像做了什么回答。 「总之呢,我们也很惊讶。」 女子说:「很久没有人愿意成为引航人了,这大概就是开门红吧。」 「引航人?」 「对啊。」女子说:「引航人,就是现界的灵魂到达生命轨跡完结之时,替灵魂引航、指引之人。」 「喔对了,先看一下镜子吧。这可是行政部门的颠峰之作。」 老妇人望向旁边的镜子。 ──镜子内,是一个年轻少女的模样,约莫20来岁。 「我们可以提供的讯息不多。」女子说:「但你也知道,如果灵魂要成为引航人,外表却看起来很凄惨、或是难以行动的话,会吓到其他灵魂,也会降低效率──这可是经验谈、用了几千年统计出的结果。」 少女皱眉问道:「所以??????我本来不是长这样?」 「不不,你本来就长这样。」女子说:「我记忆好着呢,一点都没变。」 「我们见过?」 「没有。」女子说:「先别问这些了。一但成为引航人,过去便不再重要。」 「好??????吧?」 少女喃喃:「我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妮娜。」 女子说:「我算是你的指导员。但放心,你得先到学院受训一段时间,然后我们会再见面。」 「是这样啊。」少女虽然还觉得茫然,不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现在,我们有个小问题。」 妮娜说:「因为你其实算是插入生──你知道的,不管是现界还是彼界,大家都很讨厌空降部队。」 「所以,为了能迅速、确实地跟其他人打好关係,打招呼是很重要的。」 「打招呼?」 「是啊,就是自我介绍。」女子说:「名字、兴趣、随便都好。」 「但我??????抱歉,我忘记我叫什么了。」 「喔,那很正常。」女子说:「那表示行政部门有好好地在工作。放心好了,刚来到彼界的引航人都没有名字──你得自己取一个。」 「好的???????」 少女喃喃。 「不要害怕,这边的人都很好。」妮娜说:「就是有些时候,某些人的个性比较??????特立独行?」 「我会试着适应的。」 「太棒了。」女子说:「正向的心态,这在彼界很重要。」 而后女子站起,开口: 「所以,你决定好名字了吗?还没有也没关係,慢慢来。」 「??????不,我知道了。」 少女同样也站了起来,回答: 「我的名字是──」 ──全文完── 后记 大家好,这里是惯看春秋。 首先,我要先向各位读者道歉。 这部作品,算是我自己第一次尝试投稿,很多地方我还在熟悉。 比如该用什么样的叙事风格、故事的节奏等等。 有时候为了查找故事资料而往回翻旧文的时候,总是会有种羞耻感。 「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我不止一次这么想着。 也因为这样,如果读者们在看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感到文字不通顺、或是逻辑很奇怪的话,先在这边向各位道歉了。 这个故事,其实源头也很简单。 大概是我高中时候吧,有一次看到一个小故事。 故事的内容大概是说,一个死神发现有一个妇女将因为难產而去世。 但死神不忍心看到这个结果,就让妇女多活了大概半个小时,好让妇女可以看见自己的孩子平安出生。 很美的故事。我的朋友给出的感想是:「死神即便收割生命,也会有如此贴近人性的举动。」 但我当下的第一个想法是: 「──这个,放到企业的话估计会乱成一团吧。」 真的是糟透了呢,我这个被社会给残害的大脑。 就这样,我想写一个关于「死神们在一间全年无休大企业的辛酸工作史」 然后本文就这么诞生了。 总之,虽然感觉跌跌撞撞的,起码好好地把这个在我大脑中的故事讲完了。 真的很抱歉,明明是后记还写了这么一大堆。 至此《引航人手记》这故事就先告一段落。 在这边偷偷打个小广告。 下一部作品,可能会尝试仙侠类型或是奇幻类型,看哪一个的故事大纲先整理完成。 我是惯看春秋,我们在下部作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