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 楔子 恶魔之子衰运缠身? 诵瓏市五岁方姓男童的命运多舛,短短一年时间经歷了父杀母死,其父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判决死刑。 一次失去父母的方姓男童被孤儿院的孩子们称作恶魔之子,更有命理学家在听到方姓男童的遭遇之后推算命盘,说其命中带煞,会剋死身边所有的人。 民俗之谈莫可尽信,魏姓一家子近日就看准了方姓男童欲领养之,可认养当日,就发生了前日各大头条的圣光孤儿院凶杀案,魏姓长女不幸罹难,而恶魔之子也不知所踪。 目前警察往孤儿院工友方向侦办,嫌疑犯尚未认罪,直说其记忆全无,叫冤什么也没有做过。 眾多命理学家都跳出来表明,恶魔之子命里带煞,或许能有些神秘力量操纵人心而其不自知。 究竟是难解的神秘力量,还是命运自然将杀伐散佈在方姓男童身旁,此番失踪,又会造成什么腥风血雨?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1986年4月4日特派记者苏晤旎报导 第一章〈割喉〉之一 会是她吗? 还是她呢? 兇手穿着高跟鞋还是能快步走,或许平常就习惯性的穿高跟鞋? 但也不保证穿平底鞋的人没有嫌疑。 魏铭趴在顶楼平台上,用狙击枪上的瞄准器框住一个个头顶。 说不定其中一个就是兇手。 他从来不怕伤及无辜,只要能达成目的的话什么都可以。 只是他必须自由活到抓到真正的兇手之后。 到那个时候,他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 三十年了,怎么可以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姊姊的死上了一周的社会版头条,然后一切就安静下来了。 就像死了一样,安静下来了。 读新闻上的消息总是这样,感性的人唏嘘几秒,甚至会落下泪来,可或许过了一天、两天、最多一周吧!这些可怕的事情就会被埋在记忆深处,安静的,像死了那样。 可那场命案的家人,却永远都活在地狱中,安静的,也像死了那样。 他没有对任何人扣下板机,却哀怨的抬枪对准了天空。 追根究柢,是命运安排错了吧!他们家分明已经那么幸福了,为什么要把爱分给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要不是他跟姊姊坚持要一起去孤儿院接新弟弟。 要不是工友伯伯变了个无聊的魔术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要不是姊姊间着无聊到处间晃寻找那个所谓新的弟弟。 要不是他没有紧紧跟在姊姊左右…… 只要这里有任何一个条件出了变化,这场悲剧就不会產生。 要恨的实在太多,他这些年来活在自责和家庭悲伤的眼神中,已经太久太久了……他必须快速了结一切。 可为什么会如此无力,线索怎么会少的那么可怜。 「果然以前的警察全是垃圾!」他好看的嘴,最后只能恶狠狠挤出这句话。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后脑勺一阵重击。 「谁说以前的警察全是垃圾,我看现在的警察也不错垃圾。」一个苍老的嗓音传来,语气中满是嘲讽。 魏铭揉着后脑杓抬头一看。 「下手那么重,真是老当益壮。」魏铭皮笑肉不笑的说。「老伯你这是私闯民宅不懂吗?」 「臭小子谁是老伯,懂不懂礼貌?要叫前辈!我们都共事一年了,拜託你长点记性。」那人又往魏铭脑子上敲,见其护住了后脑杓,于是改敲了额头,声音也是响亮无比。「什么私闯民宅,我这是抓翘班的后辈去上班的!」 「我正在推敲线索,要破案总要时间。」魏铭有些心虚地说。 「你这小子用狙击枪推敲线索吗?」见其护住了额头,那人改攻击了头顶,一样的响亮无比,惹得魏铭用一堆需要消音的语助词来问候。「狙击枪哪来的?」 「黑道没收来的。」被教训了很多次,魏铭只好乖乖应答。 「你瞒着没上缴?」那人倒抽一口气。「不愧是空降部队,好大的官威,吓得老朽头发都白了。」 「你头发本来就白的……」魏铭小声的顶嘴着。 前辈逕自走进魏铭约莫十坪大的顶楼加盖套房,原本以为一个臭男人独居应该会很脏乱、跟垃圾坑一样,但比想像中的还要乾净许多。 不!简直是一尘不染。 可这都是因为,一堆资料堆满了家里的空间,那些纸张又每天会被翻看,所以才生不出灰尘。 沙发上、鞋柜上、地板上……只要有空间都被塞满了。 「老伯……不不!前辈!千万不要碰到我的资料,虽然看起来很多很乱但我那是乱中有序,都怪三十年前没有什么电子档之类的……」 前辈拿起其中一张端详着,那是三十年前魏铭姊姊被杀害的案件,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的惆悵软化了他的表情。 「原来你还在追查此事。」前辈缓缓的说。 「前辈不是知道吗?副局长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让我空降部队的。」魏铭回应着。 副局长那时找上警校毕业的他,说要给他一个管道让他方便行事。 三十年前副局长还只是个小菜鸟,当时的侦查破案尤其潦草,可他没有说话的馀地。两条无辜的生命赔在了这里,家属却没有获得真正的真相大白,这三十年来,这起案件,已经成为他心中的刺,小小的刺,倘若不去理它或许性命无虞,可每当心脏流入血液,就会拨弄到那根刺,心脏挤压出血液,也会扰动到那根刺。 痛不至于,可挺扰人的。 「既然你有了个头衔,还是得上班的吧!过了那么久了,也该往前看了。」前辈走入客厅,一屁股坐上了佈满资料的沙发,下陷的那一秒,彷彿听见了纸张在哀鸣。「谁不是背着悲伤过活的呢?臭小子,拿了钱就要做事啊!」 魏铭都看在眼里,内心骂了数百千次的臭老头,可人家是前辈,而且自己理亏,总不好恶狠狠地给他一拳吧? 「所以前辈来找我什么事?」想来要快快把他撵走,只能迅速切入主题了。 「局长说这次割喉案由你负责。你不务正业又喜欢耍大牌,连开会都不去,难怪什么也不知道……还要麻烦老人家亲自来找你……唉呦累坏我的老骨头……」前辈又用这一身老态来装可怜。 「行,资料放下。人,可以走了。」魏铭搭配着放下的手势,还有送客时的虚偽笑脸,诚恳的希望前辈可以就此消失在他的视线。 「我不会走的,臭小子,局长说48小时一定要破案才行。」 「所以呢?」 「所以我会在这里蹲点,等48小时后,你把真凶带来我眼前。」 「你不是应该也一起前去调查吗?」 「当然你也可以叫警部支援……」 「不是!为什么一定要待在我家?」 「给你一点压力啊……不是警校第一毕业的吗?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而且你真的不能偷懒下去了……」 空气凝滞了。 可恶!想偷懒的是前辈你吧! 不甘不愿接过前辈递的资料,魏铭看的很认真,不得不开始认真,可他一直感受到灼热的视线向他烧来,让他也不得不做出反应。 「前辈,怎么了吗?我对老人家不感兴趣。」魏铭把身体往后倾,再用资料把那视线挡去了大半。 「你这小子长的似乎挺一表人才的。」前辈一脸恍然大悟的说。 「不用似乎,我简直潘安再世好吗?但同一句话,我对老人家不感兴趣。」魏铭对自己的长相可是很有自信的,特别活在这些臭男人又丑男人的环境里,自己真的是无庸置疑的出类拔萃。 「最近我妹妹迷上一个牛郎,价码简直天价,好好一个女孩子干什么跟牛郎瞎混啊?可是她五十好几了,都还没有出嫁,还这样昏天暗地的养小白脸。」前辈一股劲的开始抱怨自己妹妹的事,这个人彷彿才是把割喉案置身事外之人。 「没兴趣。」魏铭试图用委婉的方式想获得半刻安寧。 「那个小白脸又不给人家碰,需求还很变态,有够莫名其妙的。不如你就把我妹娶了,我们共事,至少你的行踪我是可以确定的。」前辈显然没有接收到他想拒绝交谈的信息。 「我,魏铭,今年三十六岁。离您妹妹五十好几的年纪,至少十几来岁……前辈求你别產生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这是什么呢?想像力丰富?是因为年纪大返老还童所以孩提时期的想像力全回来了吗?」 「谁知道呢?最近流行年下恋啊?」前辈不以为然的说。 「居然连年下恋的用语都知道,前辈真赶的上流行。」他只能无语问苍天了。「是说,所谓需求还很变态是指什么?」他一心想转移话题。 「他要求每个女子穿着红色高跟鞋当他的模特儿。」前辈压低声音,想听起来有神祕感。「而且他的画作,都只画半个小腿到鞋子这一段。」 「高跟鞋……」魏铭的表情变了。「这次割喉案受害者的共通点是……」 「都穿着红色的高跟鞋。」前辈恍然大悟的回应道。 「刀法果决,割喉却准确的在脊椎骨前停了下来,只剩骨头和颈后的皮相连着。好像很熟悉人体结构似的……」 「所以你推测画画的人很会人体结构之类的?啊!我妹妹的事不过随口一说,你也未必要这么过分联想。」前辈搔搔头,这种过分跳跃的办案方式,他适应不来。 「割喉不用那么深就可以取人性命了,兇手却将头颅近乎割断,这恐怕是有情感投射的报復行为……」魏铭自顾自的进入推理。「前辈,那个小白脸人在哪里?」 昏暗的灯光,缓而悠长的爵士乐,这里满是买醉的人们,怀着各自的心事。 在一侧包厢,庞灿靠着他的肩膀,今天他用的是她赠与的香水,真好闻,好适合他…… 其实庞灿都这把年纪了,也不会幻想天上掉下来一段真挚的爱,只要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靠靠,让她安睡一下也就可以了。 为此,多花些钱财也不算什么!这样才算是为了自己活着。 「胜利,今天可以画我吗?」庞灿仰起脸看着他,期待的神情与二八少女无异,或许在他身边,心情也变得年轻起来。 金发碧眼的王胜利勾起一副魅惑人心的笑脸,低下头来往庞灿脚下一看。 「不行,红色是要鲜红、大红的那种。」王胜利轻轻摇了头。 「可那顏色对我这种阿姨来说实在太鲜艳了。」庞灿实在有些为难。看着自己穿着的絳红色高跟鞋一瞬有些气急败坏,解开鞋带就把这一双鞋丢远远去。「我不要这双鞋了,胜利背我回家。」 「好啊。」王胜利笑着答道。 就是这样,真好,有人疼爱的感觉,可以任性的感觉,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可一切很快就被一个人打乱了。 「警察!」包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拿着证件表明身分。 昏暗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脸,但语气好像挺不耐烦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要打扰他们?这不得不激起庞灿的母爱以及保护欲。 「警察什么事吗?我哥也是警察。」庞灿昂起头来说,输人不输阵,她哥怎么说至少也是警界的老前辈。 「我知道,我就是从你哥那边滚过来的。」魏铭不甘心的说。 「为什么知道我在这……」庞灿睁大嘴一脸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问一个警察这个问题?」魏铭笑着嘲讽道,然后转头看向那个所谓的小白脸。 果然很有本钱,明星等级的帅度,可明明是东方人的长相,却是把自己装作国外血统的模样,金发碧眼的。 「王胜利先生?有事情需要你的配合。」魏铭笑着说。 虽然一脸疑惑,王胜利还是温顺的点了点头。 倒是庞灿还一脸激动,紧紧勾住了王胜利的手臂,一副别人就要活生生拆散他们这对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感觉。「要抓就连我一起吧!」庞灿一脸甘愿同赴死的模样,让魏铭觉得很头痛。 这兄妹,真的,有够烦人。 演完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誓约与话别,又开始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十八相送。 看这一来一往,真是把他的耐心耗尽了。 看来,这种情况,就要半路杀出程咬金,一个第三者的加入是最快可以瓦解一段关係的。 「行了,臭女人。王胜利是我男人,你给我滚!」魏铭一下被戏精附身,扯着庞灿的头发让她不得不吃痛放手,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用手銬銬住了王胜利,将他拉着奔跑离开。 边跑他边想着,应该没错吧? 八点档的女人打架都是扯头发的。 第一章〈割喉〉之二 一屁股的坐上计程车后,王胜利总算感受到不合理的所在。 可好像有些迟了。 「警察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王胜利不安的问,仔细想想除了粗略看过警察的证件外,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真的是警察的。 没有人能辨明证件的真偽,况且,要是是警察的话,就算单枪匹马来把他带回去侦办,可总得坐个警车什么的吧? 「去你家。」魏铭回应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侦办不去警局,反而要去他家? 难道是他名气大了,所以有歹徒想要掳人勒赎? 「如果要搜查我家的话,依照这个国家的法律,是不是应该要有搜索票之类的……?」王胜利轻轻试探道。 魏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一般的警察确实必须要那种东西,可我不用。」魏铭看着他,给了一个令人疑惑的笑脸。 细长、勾人的眼,翘起一侧嘴角的笑。是嘲讽、是引诱?离他不过并肩的距离,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 魏铭像摸小狗那样安抚他,一下下的抚着王胜利金黄的发,然后整隻大手覆在他的头顶上,压着他,让他不得不绷紧神经。 「可我不是一般警察,我是疯的,疯警察。」魏铭满是威胁的在王胜利耳畔低语。 可王胜利才不是那个会受威胁的人。 「司机大哥请帮我报警!」突然发现上了贼船的王胜利对着计程车司机大吼着。 「报警做什么,我就是警察。」魏铭无言以对,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他抬起自己的手,还有王胜利被手銬銬紧的那隻手,喀的一声将他们两个的手銬在一块。「你看不懂证件就算了,一般人怎么会有手銬?」 「这可难说。」王胜利虽然没有真的卖肉,但牛郎当久了,同行的秘密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这可不是玩具。」魏铭不悦的说。「你看仔细了。」他从怀中拿出手銬钥匙,在王胜利的面前晃一晃,然后打开车窗往外扔。 「你做什么!」王胜利睁大眼睛,他们还銬在一起啊! 「要是玩具手銬一定很快就可以解开了,你也可以搜我身,反正那是我身上唯一一把钥匙。」魏铭耸起肩膀笑着说。「我先睡一下,你可以慢慢研究这手銬的真偽。」 「不是!你别睡,哪有人会安心睡在嫌疑犯身边的?」王胜利越想越不合理。 「这逻辑错误,就是犯人找到了,警察我本人才有办法安心入眠。」魏铭压着自己胸口说道。「王胜利先生,你可有听过龟兔赛跑的故事?」 「自然是有。」这个童话是国外也有的。王胜利诚实答道。 「那最后胜利的是哪位?」魏铭心血来潮抽考。 「自然是持之以恆的乌龟,而不是阴险狡诈的兔子。」阴险狡诈四个字,王胜利加重了语气,朝着魏铭的方向看过去。 「错误!那不过是第一局热身赛罢了。你一定不知道这故事后头准备了真实的比试……」 什么……难道是什么国内国外的版本差异?王胜利竟没听说过这故事有第二局。 「第二局比的是折返跑。兔子在中途睡觉休息,而乌龟持之以恆跑到了终点。然而要往回跑的时候,兔子终于醒了,抢先一步回到了起点。」魏铭笑的很得意。「没有人怀疑兔子是怎么得到第一名的,因为在大家的认知中,兔子本来就会赢得这场比赛。而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学到什么寓意呢?」魏铭突然像老师一样循循善诱问道。 「兔子阴险狡诈?」王胜利还妥妥思考了一阵子后回答。 「错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大家都应该学习兔子,不要傻傻白费功夫还什么都得不到。」魏铭煞费苦心的教育道。「我就已经认定你是兇手了,何必绕岔子。」 「我连发生什么案件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做,你哪来的证据?」王胜利一脸究极无辜。 「嗯,没证据。所以才要去你家找。」魏铭又是理所当然地承认了。 「不是有什么无罪推定原则吗?你连证据都没有,是要怎么推测我是兇手的?」王胜利可不傻,基本法律常识还是有的,他连忙为自己叫屈。 「直觉!」魏铭回应道。 「直觉?」王胜利傻眼。「司机大哥,报警!报警啊!这个傢伙不正常。」王胜利对着计程车司机大喊着。 魏铭一手又抚上王胜利的后脑勺,轻轻地敲了敲,看是不是里头都装满了水泥块之类的。「王胜利先生,你是艺术家对吧?」 「呃……嗯……」魏铭又莫名其妙贴他好近,后脑杓被固定了,只得无力的四目相交。 「那手一定很重要,你再不老实待着,我就折断你的手。你可以赌赌看我折的是左手还是右手,惯用手是哪一隻呢?我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喔……」魏铭又在王胜利耳边低语。 他们一路安静到下车,司机大哥不时的瞟向后照镜,看着这两个客人,一个穿着像是牛郎,另一个还用手銬銬着。现在的情趣竟是如此的刺激,他终于可以懂为什么他的女儿会在书柜上摆满男生跟男生谈恋爱的书,原来是那么起劲的吗? 魏铭凝视着王胜利的脸,不知道是想要看出什么端倪,还是单纯想要这样看着。 毕竟蛮好看的,是连他这样子的男人都想要夸讚的程度。 圆润的大眼总是放射出如兔子般无辜的神情,可惜以魏铭这阴险狡诈的兔子看来,是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表情的。 很多罪犯都很会表情管理,有些有精神障碍的,或许根本不需要表情管理,因为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犯罪。 午夜的街灯透过车窗让王胜利的脸庞忽明忽暗,这让魏铭莫名燃起睡意。 这案件发生的三十年来,他甚少睡过好觉,却也很少感受到睡意。 因为他气愤,他积极的想把全世界翻过来,如果仍是找不到那个毁了他家庭的犯人,他可能会把全世界都毁了。 可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他找到了一个宽厚的肩膀当枕头。 在要下车的时候,王胜利戳戳他的额头,将他从梦境中拔出。 这是他近日安睡过最长的一段时间,睁开朦胧的眼时,对上了王胜利如丧考妣的表情。 魏铭一脸疑惑的将自己的脸从他肩膀上移开,只见他白色衬衫的半边肩膀都湿透成了透明状,透出里头淡淡肉色。 魏铭急忙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口水,但也没有要处理王胜利肩膀的打算,只是打趣说道:「哇……这就是天降甘霖啊!天可能察觉到你的肩膀需要一些保湿。」 「甘霖凉。」于是王胜利眸光冷峻的说。 魏铭觉得有趣极了,王胜利卸下牛郎sop的各种表情后,在眼眸中迸裂出寒光以及浓浓的不耐时,魏铭觉得自己的直觉对极了。 「没带钱,你付个计程车费。」魏铭理所当然地说。 王胜利妥妥翻了一个白眼后只能照做,而魏铭对他这个究极白眼感到兴致浓浓,从车走下来的一路,他都用尽嘴砲的能力,让王胜利翻了一次又一次的白眼。 有趣极了。 王胜利是个有着不同脸孔的人。 或许继续深挖下去,这最内里就是割喉案中那个杀伐果断的犯人。 而王胜利感到困扰,非常困扰。 他怀疑魏铭根本就不是警察,于是在回家的路上硬是绕过了家附近的一间派出所。 没想到里面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笑着跟魏铭打招呼。 「呦!疯魏铭出任务啦?」那个人这样打趣道。 这一瞬间,王胜利觉得这个世界背叛了他。 不是!真的很奇怪。 要是警察认可魏铭的行为,认为王胜利是嫌疑犯,还上了手銬。那是不是应该顺势将他带回警局? 要是警察们不认为他是嫌疑犯,那为王胜利上銬,还硬是要搜查他家这件事情,是不是知法犯法了呢? 事实上是魏铭靠着直觉乱出任务这件事情大家已经见怪不怪,反正出事也有副局长帮忙擦屁股。 而且每次案件胶着的时候,他总是会误打误撞的发现什么线索,然后顺利破案。 巧合频繁出现到大家都认为魏铭有什么超自然感应之类的。 用武术来形容,警察的办案方式就是正统的少林武当功夫,魏铭就是醉里突发奇想却威力强大的醉拳。 「王胜利先生,你现在绕路是想要找个小巷然后把我毁尸灭跡吗?」魏铭的声音莫名很兴奋,可能认为自己很靠近真相了。 王胜利只能露出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迈着自己疲惫的步伐往家里走去。想着是不是流年不顺犯太岁啊……这么衰的事情也能被他遇到。 // 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沙雕~ 而且干话很多~ 后期的节奏就会快多了。 第一章〈割喉〉之三 一路走向了高级住宅区,魏铭不停用他警察特殊的观察鹰眼分析着,一下说这小区的监控好不好犯案,一下又考虑了人家要是犯了罪避着监视器的路线该怎么规划,这种事情也不藏心坎里,就念叨叨的跟旁边这个嫌疑犯直说了。 「总之你以后要怎么犯罪,我可都瞭若指掌了。」魏铭分明跟王胜利差不多身高,还是硬要把一隻手架在王胜利的肩膀上。 另一手还和王胜利銬着呢!魏铭就这样与他面对着面,还对着他笑得灿烂。 在外人眼里,他们大概在跳着那种男女之间的交际舞,毕竟还一边向前走着。 「警察先生,请你不要如此夸张。」王胜利没好气的说,一番折腾,他用发胶喷好的头发都乱了,金发乱垂遮住了半边脸。 到王胜利家的时候,他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真没搜索令?」王胜利确认道。 「还真没有。」魏铭笑着摊手。 「那你就不能进来。」王胜利想了想,有些道理还是得讲的,他不能受到公家机关的淫威就屈服的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行吧!我就在这里待着。」魏铭嘟起了嘴巴,假装一脸委屈的待在门边的横椅上,眨着邪媚又无辜的眼。 「好,那你把手銬松开。」王胜利见着此人迷途知返,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不是啊!这事本就与他无关,今天经歷这一遭就是水逆了飞来横祸。 「王胜利先生,你傻啊!你记忆全失吗?」魏铭歪头,诚恳的表明他的疑惑。「我不是就在你眼前将钥匙给丢了吗?」 「那是真丢?」王胜利懵了。 「比真金还要真。」魏铭拍胸口保证道。 「那要怎么解开?」王胜利盯着他们一双被銬住的手,眼神愈发迷茫。 「我是没办法了,要不你试试?」魏铭耸耸肩,一脸就是毫不在意。 愤怒、不耐、各式各样负面情绪就这样涌了上来,王胜利也不想再做什么表情管理,阴鬱的神情越发狠烈。 「我这就去拿刀。」王胜利狠狠从嘴里一字一句迸出来。 本以为可以吓退这个疯子,没想到这疯子就是疯子。 「哇——这可是终于露出本性啦!」结果某人兴奋的不得了。 捨不得自己就这样在外头待一夜,王胜利只能让魏铭进门了。 打开电灯的一瞬间,这间房都亮了起来。估计着总坪数大约也有二十几坪,摆设风格有些暗黑哥德风,所见之处布设简单不紊乱。 魏铭以为艺术家的家应该都乱的跟垃圾坑一样,不过这个王胜利,感觉是极度洁癖的傢伙。 不只如此,这家里诡异的是有好多面镜子。光一眼望去的所见之处,客厅、饭厅、半岛厨房,就至少有三面镜子,每一个都是黑色的框,华丽浮夸的雕刻,有些上面刻着狮子、有些是玫瑰荆棘纠结缠绕着,总之这些作品就是那种美丽却令人有些抑鬱的东西。 但这也可以理解,通常有洁癖的人都会顺便很在意自己的服装仪容,又或许代表着此人有着自恋倾向,而根据阿德勒的心理学,自恋和自卑往往是同时產生的…… 魏铭看着、分析着,把一切的詮释加诸在王胜利身上,一点点的确认着王胜利就是犯人的事实。 可看着这镜子,魏铭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他许久没在意自己长什么样子,仔细看看自己的脸白的跟死人似的,薄唇却又通红如刚饮过血一样,眼下有深深凹陷的痕,感觉怎么睡也睡不饱。要外人来看就只有几种可能,一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二是吸毒出来的,三是吸血鬼。 用指尖搓磨自己下巴的鬍渣,他仔细思量,以他的情况而言比较像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警察大人,求你别玩我了,我明天还办展览呢!」带着警察晃悠一圈,王胜利已经耐心全失了,双手合十就对着魏铭拜了拜,诚恳得求这瘟神放过。 「搞得跟我浪费你时间似的。」魏铭冷哼一声。「要我不来,你不是也得陪着恩客吗?」 「恩客给钱,你给吗?」王胜利横来一记白眼。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魏铭轻柔的拉起王胜利空着的那隻手,让他的手横在半空。接着魏铭在自己一手吐了口唾沫,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然后将自己的头轻轻降临在王胜利的手掌心。「脖子洗好就等着你大开杀戒,依照我们刚刚行进路线的监控,和我一路的手机定位,要逮到你,可是连庞璀这种半踏棺材的老头都能轻易追查到的。」 「噁心!」王胜利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头甩开,然后翻了一个完美过头的白眼。 魏铭又一手攀上王胜利的后颈,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拢。 王胜利不禁又怔怔的看向他,魏铭昂起了有稜有角的下巴,要从艺术的层面来看,就是笔划锋利不存在半点圆润。 「怎么?给钱就能不噁心?还是因为我一男的所以噁心?」王胜利以为能在他眼底找到一丝语句中该存有的愤怒,没想到他的眼就像两口深邃的井,看不到底,空空荡荡的只有黑暗。 魏铭这人行为反覆,偶尔像在与人玩笑,有时又好似攀在怒火边缘,可眼神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清冷,一样的虚无。 「就单纯是你抹口水噁心,少东扯西扯的。」王胜利缩缩脖子,轻轻说道。 「哦……所以男的不噁心?」魏铭嗅出端倪,犀利问道。 「我喜欢男的,我的恩客们也都知道的。」王胜利也昂起头来,用姿势壮大了自己的信仰。「她们都说这样反而好,反正没有人是真的被爱的,一起怀抱着一个虚幻的梦,有一个肩膀能供倚傍,如此就足够了。」 魏铭笑了起来,接着一脸佩服的拍起手来。 「能为你掏钱又可以不嫉不妒,看来古代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都该学你这招,这样就没什么宅斗了,一家子和乐融融。」魏铭给予崇高的评价。 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看,王胜利真的不懂是有几分嘲讽几分真实的佩服,只想着另一手扳开那个放在他后颈,强制他们俩相望着的那隻手。 可他不放,魏铭紧紧扣着他,又用力将他们拢的更近。 唇齿之间不过两指,要不是角度侧了点,鼻子都要撞在一块了。 魏铭薄唇藏着些许笑意,近乎低喃的对他吐了句:「要不我亲你一口,你就主动自首去吧!」 一点点的,折磨似的移动着,趁着王胜利还没缓过神之际,魏铭就要靠上他勾人的唇。 可就在这一瞬间,灯光全灭了。 恰巧,黑暗掩蔽了王胜利脸上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表情。 恰巧,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们打散了刚刚诡异的气氛。 王胜利一把将他推开,支支吾吾的懟了一句:「我是喜欢男的,但我又不是不挑。」 魏铭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兴奋的说着:「怎么突然停电了?你设计的?接下来要将我杀人灭口了吗?」 「你神经病!别总把我当犯人,做了什么事情我大爷的都还不知道呢!」王胜利口气愈加不耐,或许也在遮掩几分适才的困窘。「这……好像是被断电了。」 「哇……现在连牛郎的饭碗都不好端啊?」魏铭由衷感叹道。「明明吃好穿好,挺富裕的模样。」 「还不是你把我掳了回来,不然今天水电就能缴了。」王胜利没好气的说道。 魏铭品味着他的字句,觉得『掳』字用的真是准确无比,当下就笑出声来。 「还敢笑,神经病!等今天过后我就蒐证一下请律师。」王胜利这纸老虎也只能虚张声势的对他吼个几声,可听在魏铭耳里就跟猫叫似的。 「水电都缴不起了,还请律师啊……」魏铭握住他的下巴,左右摆弄着。「你该怎么付这费用,肉偿吗?」 「肉你妈。」王胜利大骂,下巴一缩脱开魏铭的箝制,张嘴就往他指头咬下。 「小兔子看似温顺,咬起人来可不留情面。」魏铭用力弹了王胜利的额头,他痛得松口。 「我与你之间哪有什么情面可言。」王胜利道。 「这倒也是。」某人也不否认。 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魏铭不屈不挠、执着无比的继续在王胜利的房子中找寻着犯案的线索。 他是直觉取向的,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死咬不放。 就算毫无根据也是一样,所以大家才会觉得他就是妥妥一疯子。 「指不定有密室之类的吧!蓝鬍子的神祕房间,里头吊着的全是被杀了的前妻。」魏铭兴奋说道。 「你故事听多了吧!童话故事里说的你拿来现代说,还真是实际。」王胜利嘲讽道,可全身打着冷颤。 「故事大多都是有现实蓝图的。」魏铭淡淡的说道。「以前我还想着将来要写童话书呢!写那种小朋友都爱不释手的故事……」 「你这三观不正的,不要残害国家幼苗。」王胜利嘴晾在这边,就是必须回懟。可看魏铭对着他墙壁的隔间敲了又敲,心下紧张的直发抖。 「不过,那是六岁的事情了。」魏铭这样说,语句中藏着些许忧愁。如丝如缕,却又让人拿捏不住,轻轻一挥就飘散无踪了。 王胜利品尝出语气上略有伤感的成分,就想随口好奇一问。怎知魏铭把他屋的墙壁敲了个遍,终于敲出了一个空荡的声音。 王胜利紧张的嚥了口口水。 魏铭兴奋的笑出声,一脚就往那处踹去,还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 「等等,你别踹了。我开就是了……」 第一章〈割喉〉之四 大片的落地窗映着外头寂寥的无尽黑夜,突然天空劈开一片惨白,紧接而来的是一阵贯耳雷声。 彼此之间僵持的脸格外诡异,魏铭的表情像是兴奋得近乎癲狂的小丑,眼里分明是刺骨的冷清淡漠,但嘴上却咧开一个令人难解的弯度。 王胜利很害怕,但勉强自己抽着嘴角笑。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家也可以如此可怕,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手电筒光,还有一次次电光打亮了他们家黑暗系的装饰,美则美矣,加上这个可怕的人就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王胜利虽然对美有一定的追求,但他可能会因为今日的事情產生阴影而把摆饰换换,要不,来个可爱温馨风也是可以的。 而这样的人要求他开门? 里面的东西如此重要,简直就是他的命,王胜利心里为难,想着以这个人癲狂的性格,要是做出不利他的事就完蛋了。 「警察先生,要不今天就不进去了。辛苦一天,先乾几杯休息一下如何?」怀抱着一丝希望,王胜利温柔敞开绝美笑顏,尽己可能的对这疯子进行专业劝酒攻略,虽然自知成功机会不大,但毕竟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今日。」魏铭性感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摩娑着。「大概只有肉偿可以停下我的脚步。」 此话一出,外边的轰雷似乎直接劈入王胜利的心窝,电得全身又麻又痛,不知是恐惧的成分多些,还是野火焚身的成分多些。 可他还是要挑的,就算要肉偿也要选自己喜欢的。 其实警察先生长的不差,就是面色有些惨白可怕,加上疯疯癲癲的又爱笑成那样…… 「没要肉偿就开门,三秒过后我继续踹。」魏铭看着王胜利有认真在犹豫是否要肉偿此事,心里好似有些得意,可诡异的笑脸完全遮盖了这细微末节的情绪。「一——二——」 王胜利一手攀着魏铭的肩膀,准备一点点的靠上前。 抬眸看着他几眼,一次次闪电再映照着他惨白的面容,在诡异和恐惧之中竟隐隐散发着美感。 每个艺术家对于美的詮释是不同的,什么东西才是美,什么东西是丑,取决于每个人的核心价值不同。 虽是恐惧、虽是诡异,却有着强大吸引力。 这个男人,竟是如此符合他心中的美。 越危险的,越是吸引,越是美丽…… 可在王胜利却步之前,在魏铭数到三之前,魏铭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狠狠弹了王胜利的额头,轻轻说着:「居然敢色诱警察,小心我开你妨碍公务的罚单。」 王胜利揉了揉自己可怜的额头,哼了声,可怜兮兮地说:「我没钱缴罚单。」 结果下一秒魏铭就回復本色的继续踹门,夜半时分猛烈的敲击声听起来格外吓人,王胜利别无他法,只能哭丧着脸,往自己的书桌上按了不知什么的机关,喀的一声解了锁,那块墙壁原来是个旋转门,忍者故事里面会有的那种,他们轻轻推进了去。 停电的缘故,里面没有窗户,真真正正乌黑一片,魏铭拿起手机照明,灯火微弱,只能见清前方的东西。他提灯试图鉅细靡遗的搜索此区,活像是宝藏猎人在阴森荒废的古堡中寻找线索,而王胜利就是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当作傻子以陪衬主角聪明的小助手。 可不对,这是他家,他应该有主场优势,但王胜利只是看着魏铭,一语不发,可能觉得他认真的样子让自己充满灵感。 「这都是你画的?」魏铭问道。 这里是王胜利的画室,不通风,里头全是异样的顏料味,二三十幅图就被架着零放各处,而每一张图画的都是女人的脚。 准确来说,是女人的脚,套着红色高跟鞋的画面。 关于艺术,魏铭不甚理解,他觉得画的很真,但很好的定义是什么?很艺术的定义是什么?毕卡索的画他都没办法欣赏,何况是王胜利的作品。 「就这些东西,为什么刻意不想我进?」魏铭还以为自己会闯入一个血腥味四溢,不期待看见吊满的尸体,但至少有罗列的刑具什么的。 「你疯疯癲癲的,这些画都是我一早要展览的,要是你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该怎么办?」王胜利直接了当把自己的顾虑明言。 「为什么总画这东西?」魏铭往画作逼近,王胜利不顾自己的手腕被箍着疼,硬是要坐在原地不让魏铭前进。 「你别靠近,这里的画,你工作一辈子都赔不起。」王胜利坚持着。 「未免也太看不起我的薪水了吧!小兔子,我的薪水才不低……」魏铭紧皱着眉头,突然有些介意。 「顏料都是用矿石製造的,每一个顏色皆是矿石的本色。有些特殊色甚至是用宝石製成的……这一幅幅都是我的心血,你远观就好了,我捨不得。」王胜利求饶,这些作品可谓是他的命啊…… 「难怪我说你一介牛郎,怎会落魄到要被断水断电的地步。」魏铭笑着向下一蹲,王胜利被扯着跌坐于地。「真有艺术家的本色,生活的艺术无比。」 「不过是看每个人愿意为了艺术牺牲多少罢了。」魏铭所言,他便权当是称讚了,王胜利应和着说。 「其实,我好像也是这样的。」魏铭仰着脸,若有所思的说。「为了一个执着而活,不论牺牲掉多少都无所谓。」 手机的光只能照亮魏铭半个脸颊,王胜利凝视着这个表情,突然觉得自己能懂他,他也能懂自己。 「我认为恐惧能產生一种诡异的美感,所以我只画这些女人的脚。」王胜利点点头,开始侃侃而谈。「对我而言,这是最极致恐怖的东西,也是最美的东西。」 魏铭朝着画像看,一双双红色高跟鞋排列着,他的脑子里彷彿回响起高跟鞋急促离开的声音,喀喀喀喀喀——他缩起身子摀起耳朵。 「原来我的作品给你这么大的共鸣啊……」看着魏铭这样的反应,王胜利也是很吃惊,连忙安抚的摸摸魏铭的后背。 「为什么这是最可怕的东西?」喘口气,他冷静了下来,放下摀着耳朵的手,眼神犀利的追问着。 「不知道是幻想还是作梦,我天生就很害怕这个画面,却又很入迷……」王胜利也仰着头,像是天花板上有漫天星空一样。 沉默一阵,脖子也痠了,他们并肩躺在不知道到底乾不乾净的地板上。 魏铭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他们俩个都是在浅滩搁浅的鲸豚,只不过有一个在每次枯涸的呼吸中品尝到恐惧的美感,并且燃烧着生命歌颂着,而他只是瑟瑟发抖,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凋零而毫无办法。 他们同是仰着天等死,但王胜利活的美多了。 魏铭嘲笑自己竟是如此羡慕他。 「那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认为我是兇手?」两人聊心一阵,王胜利自以为彼此是坦诚以对了,也算是熟了不少,该问问这件早该问清楚的事情了。 「割喉案,最近连发出三起。案发地点附近大多是摊贩私家监控,警察一一去调总有困难之处,而且应是对小区特别熟悉,避过大路监控死角。总之我刚刚接到这案件的时候,同僚们根本没有办案方向,又因为上级震怒什么的,硬是逼我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破案。」魏铭言简意賅地说,但后半段显然是在抱怨。 「那关我什么事?」王胜利听得满脸疑问。 「你的怪癖,红色高跟鞋。」魏铭平舖直述的说。「被害人都穿着这大红色的高跟鞋,想来这种古怪的癖好要重复也有些困难。」 王胜利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皱起了眉头,有些慍怒说道:「就这样?」 「对!一开始去找你的时候就这样。」魏铭勾唇一笑,一脸我是天才我好佩服自己的模样。「仔细一查,可不只就这样。」他说边晃着手机。 「不只这样是什么意思?」王胜利真心疑问,暗暗压住自己的怒气,希望这次真的说出什么合理怀疑他的理由。 不然今天这一番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怪你们特殊行业的店外监控特别难取得,刚刚才查出来……」魏铭吊胃口的停顿了一下,下一秒转身将躺着的王胜利压在身下。「看来要我帮你掩盖罪行,只能肉偿了。」 「不是!我分明什么都没做。」心里明明是愤怒的,脸也胀红了。却不知真是因为愤怒还是有其他的情绪。 而且,这傢伙一进门说了几次肉偿啊?该不会真对他有意思? 「或许是因为去酒家本就羞耻,她们去找你的时候都会用大衣、眼镜、帽子什么的遮遮掩掩,让我们即使看监控也很难确定。可唯一最明显的就是……她们去找你的时候都穿着红色高跟鞋。」魏铭笑着说。「三个被害者,与你接触过的有两名,这还不值得怀疑吗?」 「所以……受害者……是我的客人?」王胜利有些退却,一瞬间眼睛水汪汪的。虽然有些客人他不记得,可大多的客人非常宠他,而她们也只是在繁华都市中渴望拥抱的女子,为她们驱赶孤寂,这是他神圣的使命。 在上头的魏铭,看见王胜利这如小狗子般的眼神,心中不知燃起了什么样的情绪,他伸手抚摸着王胜利俊美的脸庞。 「觉得愧疚就去自首。」原来魏铭还没放弃他的看法。 「就说不是我了。」伤心的模样有些丢脸,王胜利伸手撑着魏铭的下巴,这个动作就像主人想要亲吻自己的猫,猫却撑着手拒他于千里之外一样。一直到魏铭脖子仰的痠了,乖乖旋身又躺回了地上。 第一章〈割喉〉之五 地板很硬,就算魏铭可受得了,王胜利可不能忍受自己遭此折磨。 身为一个艺术家,最好是身心灵都处于最佳状态,每一块疼痛的肌肉,都有可能影响他的笔触,隐隐作疼也会打扰他全心全意投入于作品中的状态。 「我要去躺床。」听来似乎有些曖昧,但真的必须休息了的他真的管不了那么多,明日一早还得去设展呢!他必须养好精神才是。 魏铭笑了笑,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从推开画室的门,到进入卧室门里的这一段,他们俩脑子里闪过的东西数不胜数。 王胜利的内心烦乱想着什么妥与不妥,那个疯子会不会半夜侵犯他? 而魏铭期待着当他自己露出『入眠』这样的破绽时,王胜利会不会把握机会露出他杀人不眨眼的另一面。 「那个,我躺床,你躺地板。」在王胜利脑里演算过各种说法,委婉的、病娇的、不说话直接动作型的、他要是敢乱来就以死明志型的。最后他选了一个最直接了当的说法。 魏铭抬眉,面色看来不是很满意这样的结论。 「为什么?」他声音很沉,两个黑眼珠子深深地看着王胜利,看到王胜利有些退却的缩了缩脖子。 「你没洗澡,脏。」王胜利想着,以魏铭这一路看下来他的整洁程度,必定猜想自己有着洁癖的人设,这样的说法妥当又合理。 「走,那我现在就去洗。」魏铭瞇着眼笑,仔细看嘴角还有个小梨涡,他逕直往浴厕走去,王胜利受手銬箝制,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干嘛,不必麻烦。睡地板不用洗。」王胜利试图停下自己的脚步,可魏铭力气可不容小覷,重点是他不怕疼,王胜利手只要一被勒紧就承受不了,也捨不得。 「那你也该洗。」魏铭死死压着王胜利的错误逻辑。「又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洗,手銬都銬着,也只能坦诚相见了。」 坦诚相见四个字,又刮得王胜利心底一阵毛骨悚然。 「不不不!不洗了。」王胜利急忙说。 魏铭乖乖跟着他回了房间,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宽敞的双人床,得意地看着他,不愿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请睡吧……」事到如今,王胜利也只能假装大方地邀请魏铭与他同床了。 「那便不客气了。」魏铭浅浅一笑。 「麻烦你客气一点。」王胜利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夜毫无意外地非常漫长。 一般时候王胜利总是侧着睡的,可现在侧睡就必须和魏铭面对面睡,翻过去看见魏铭在黑暗中意外明显的眼白,差点没吓死。 可是转向另一边背着他侧睡,又会因为手銬的关係,使得魏铭有一隻手像是在环抱着他。 真的太难了,王胜利只能放弃,正对着天花板睡,逼迫自己闭上眼。 然而半分睡意也没有,因为一旁有人在作妖。 魏铭见王胜利老老实实地闭上眼,心中难免失望。 居然……这样就要睡了?没有要杀他吗? 魏铭还好生装睡一段时间,王胜利都没有动作,僵硬得像是关在棺材里面硬梆梆的吸血鬼。 「睡了吗?」魏铭试探地问道。 王胜利不是傻子,自然继续稳住自己的呼吸,假装没听见。 「喂喂喂喂!」魏铭开始动手了,每一声喂都是往王胜利腰上戳。不多不少在最后一声喂时,王胜利举白旗投降了。 以一个极度怕痒的人来说,他已经挺过了四次的酷刑。 「有事吗?」王胜利伸手把他挥开。 「为什么我都睡在你身边、毫无防备了,你还不对我下手呢?」魏铭有些伤感地说。「还是你今日体力不足?那你不必绑我,我也会乖乖不动的好吗?我是这么期待,别让我失望。」 等等……这个说法怎么听来有点怪怪的…… 王胜利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今天也一起经歷了一段时间,对彼此也大略有个了解了。他想着这个警察虽然是疯子但未必真的蛮不讲理,在心底他先顺好了思绪,准备晓以大义。 「警察先生,首先,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王胜利耐心说着。「我既不会杀你也不会上你。」 魏铭疑惑皱眉,问道:「不知道我的名字,跟不会杀我、上我有什么关係?」 王胜利摇摇头,一脸你没救了的模样,好险现在他们平躺着,不然就要被发现他早已耐心尽失。 「要杀一个人至少要有动机吧?要上一个人至少也要深交之后才能有亲密行为的吧?」王胜利表达他的论点。 「这也未必吧!」魏铭有些感叹,这人身为牛郎,竟是如此古板。「想杀就杀、想上就上,这样才对吧?」 「你才是杀人魔吧?」王胜利吸收了他的话,吐出了这样的结论。 魏铭仔细的思考了这一句话,想想也对,自己似乎是颇有潜力的。 等等,他略过了什么? 刚刚王胜利信誓旦旦说着他既不会杀他,也不会上他…… 「而且怎么说也是我上你吧?」比起说他是杀人魔,魏铭好像更重视这句话。 「你少惹我,我对我的立场还是很坚定的。」王胜利挺起胸膛,虽然他喜欢的是男人,可……可…… 王胜利越想越害羞,发现自己竟然在害羞后,是恼羞成怒。 「贵圈怎么说的,攻与受?嘖嘖嘖!小白脸就应该要有小白脸的样子,默默接受了对方神圣的餽赠,包覆着别人的奋勇攻击。」魏铭突然文诌诌的,让王胜利想起适才曾说过的,他儿时曾经想写童话书。 看来长大了之后想写小黄书了吧? 王胜利恼羞成怒,身体一翻就给魏铭来个床咚。 他气的裂开嘴角,愤愤说道:「要不你试试别人攻击的滋味啊!」 魏铭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小白兔,装什么大野狼? 「笑屁笑!」王胜利抓起自己的枕头,不留情面的就往魏铭脸上砸。 啊……原来这就是被别人攻击的滋味啊! 魏铭打心坎里笑疯了,越是被打,越是弯着身子抱着肚子狂笑。 王胜利打到自己手软才停手。 谁知道还没完。 「哦——小兔子没力啦?那就换我上啦!」魏铭一脸兴奋,拿起另一个枕头就开始往王胜利脸上砸。 「你——你——」没料到自己会被反攻,王胜利气恼的拿起枕头回击。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两个人精疲力尽、挥汗如雨,双双倒回了床上。 他们虽然下了停战协议,可魏铭这老江湖就怕王胜利趁他不备又新开战局,于是他最后是扣住王胜利睡的。 而王胜利是侧躺进魏铭胸怀的。 隔日一早,王胜利睁开眼睛的时候,魏铭早就醒了。 天还没有真正亮起来,只透着稀微的光,魏铭坐起身来滑着手机,皱着眉头,似乎正在思考推理着,不知为何,王胜利的脑子里响起小时候侦探动画的主题曲。 他认真的模样,正常多了。 其实他长的也人模人样的嘛…… 「你醒了?」魏铭感受到视线,转头看着已经睁开眼睛的王胜利。 王胜利本想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的,但动作不够利落,因此作罢。 「嗯。」他随便应了一声。 「那走吧!」魏铭点点头,就准备下床。 「走去哪?」王胜利满脸疑问,揉揉惺忪睡眼,还伸展了一下身体。昨天大战的几百回合,果然让他全身痠痛。 「找你犯罪的证据。」魏铭又一脸理所当然地给别人扣帽子。 「就说不是我了。」很想抓狂,但王胜利已经乏力了,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道说了几次了。再次应了此句,语气徒有满满无奈。 说罢,他撑起自己的身子,发现手边湿湿的。 「啊啊啊啊!你真的有够噁心!」洁癖的王胜利彻底崩溃了,连忙把魏铭睡过枕头的枕套拔开,狠狠丢到了地上。「哪有人那么会流口水的,不会把嘴巴闭起来吗?啊啊啊啊!我要把整副床组都丢掉!不!我要把整个床都换了!」 魏铭毫不在意,笑着说:「你这逻辑错误,睡着了又要怎么控制嘴巴要闭不闭的,况且要换,你也没钱。」 这句『没钱』说的鞭辟入里、一针见血。 魏铭看着王胜利一脸快哭出来的崩溃样,试图同情他的淡淡安慰道:「不然下次你跟我睡的时候,用吻把我的嘴给堵好不就成了吗?」 「堵你妈,这样口水不就都流进我嘴里了吗?」王胜利越想越毛骨悚然。「况且,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怎么知道?」魏铭不以为然,最后又露出灵光乍现的神情。「因为你下一秒就要把我杀了吗?」 王胜利抱着头,摀住耳朵,歇斯底里的说:「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快被逼疯了。」 第一章〈割喉〉之六 崩溃的可不只这些,这一个早上,王胜利不知道歷经了多少有记忆以来没受过的劫难。 不洗澡便算了,总是要洗脸、刷牙吧! 洗脸、刮鬍子这种事情,一旁的警察都挺配合的,可刷牙这件事嘛!王胜利在嘴里刷到一半,牙刷就被一把抢了去。 然后就在那傢伙的嘴里了。 王胜利眼神呆滞,陷入崩溃,但他告诉自己,无妨,现在的牙刷要便宜的很便宜,那支牙刷用了几个月,都稍微开花了,也是时候换了。 他说服自己的点点头,待魏铭刷好之后,义无反顾的丢入了垃圾桶。 魏铭始终不改一色,什么作为在他眼里好像都不算什么。 果然是疯子……疯子! 厕所系列的磨难以为就此结束,正当王胜利想要领着魏铭往门外走去的时候,魏铭双脚死死的定在原地,然后用他另一隻手往自己的裤襠摸去。 感觉有些什么要呼之欲出,王胜利转过头去,该回避、真该回避! 想想也合理,一睡起来是一定要上厕所的,想着想着连他自己也有些许尿意。 「怎么,我有你也有,怕什么?」那壶不开提那壶,魏铭訕笑着。 「谁怕了。我这是尊重。」王胜利昂起头来,相较于魏铭各种不请自来的表现,他自然是有礼貌多了。 「我又没要你尊重。」魏铭无所谓的说。 清晨很安静,王胜利竟连他拉下拉鍊的细微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心尖不自觉发着毛,什么时候他竟变的如此敏感。 屏息以待…… 当然不是期待什么,就只是想要这场磨难早些结束。 可不知怎么了,始终没有听见奔腾的水流声。 等了真的好一阵子,王胜利急了,那原本细如丝缕的尿意逐渐团结一致、成群结队的要攻陷他,感受到膀胱的肿胀,他不得不开口催促:「怎么?还没好吗?」 「嗯。兄弟一早精神好,有些难控制。」魏铭诚然以对,突然表情一变打笑道:「要是硬要对准,过刚则易折。还是你要相信我的拋物线?」 「求求你快尿吧!」王胜利急得跳脚。 魏铭无所谓的点点头,嘴上掛着一抹笑说道:「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 他放下扶着的手,让小兄弟呈现一个自由奔放的状态,哗啦啦水流终于响起,他还愜意的左右摆盪着。 「你甩什么甩?」王胜利再度崩溃,当下也不避讳了,正视眼前景色,只见满目疮痍。究竟有多少落在了它该落的地方?他看见那上立的马桶盖边缘全是被水流殴打过的痕跡。 王胜利想去拿刀,非常想。 魏铭看见王胜利的眼神杀气腾腾,赶紧将小兄弟收拾起来。 就算要被杀,也不能露着自己的弱点被杀,小兄弟需要尊严的! 「这是天降甘霖。」魏铭为自己辩驳道。 「『甘』霖?你喝过吗?」王胜利阴狠的怒视着他。 「没,你要试试吗?」魏铭又把话丢还给他。 王胜利当下也不管那么多,拉下裤襠,对准了魏铭,投射温热带着狠劲的强力水柱。 魏铭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那一刻是傻住了。 他当警察当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呆站于地。 反应过来之后,只是佩服。 佩服着这个傢伙,跟他疯的程度简直不相上下。 冷静下来之后,王胜利有些后悔了。 最后收拾的还不是他自己吗? 折腾一阵后,他们还是坦诚相对,清理了身子。 他可不允许自己或身边的满身尿味。 换衣服就麻烦多了,一边的袖子就是套不进去。 他们俩最后只是里边全裸,各自披了一件看起来相当高档的西装外套。 而魏铭似乎真的被自己的行为惊吓到了,竟然变得意外乖巧。 清理厕所的时候,王胜利因为尷尬而间聊着说:「这顏色那么黄,应该要多喝点水。」 「嗯。」魏铭乖巧的回应道。 「今天我有画展,命案现场什么的,我之后再跟你去好吗?」王胜利笑容可掬的协调道。 「好。」魏铭又这样乖巧的答应了。 狡猾的兔子失去了攻击力,这反而让王胜利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无言地坐在沙发上,时间一到,搬运这次展览作品的专业人员到达了。 一个个穿着防护衣,套着白色手套,至少五六人小心翼翼护送着。 这下魏铭可知,为何昨天王胜利死也不让他进去,也死不让他碰那些画。仔细到这种程度,简直可以媲美那些古代的文化遗產什么的吧? 「王先生,我们先去展场囉?」那些人正经八百的说着,对着眼前半裸还用手銬銬着的两人似乎不甚在意。 「是、是。麻烦了。」王胜利尷尬地回应着,很怕鞠躬的动作大了些,身上的衣服就会滑下来。 看他们不动声色地走了之后,魏铭终于讲话了。 「王胜利,你平常常做这些事情吗?」魏铭说着,竟然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 王胜利听言皱眉,小心翼翼问道:「哪些事情?你指的是什么?」 「把男人带回家、上銬、半裸。」魏铭的断句相当果断,况且鏗鏘有力,听着王胜利本来不该心虚的心都虚了起来。 「我是被你胁迫的好吗?」王胜利委屈的说道。 「所以你有被别人胁迫过吗?」魏铭原本就很阴暗的眼神,变的更加阴沉了。 王胜利感受到阴风惨惨,莫名的缩了缩脖子。 「这辈子也就你这样对我。」王胜利有气无力的说。 语毕,魏铭松了眉头。 「嗯,那就好。」他笑了笑,猛地站起身来,拽着王胜利就往门外走。 王胜利望着车窗外,一路到展场的路上,无数的念头从他的脑中闪过,又一个个地被拋诸脑后。 身为画展的策划人,应该要到现场看看大家的反应才是。 可既然会受万眾瞩目,他现在这个复杂的情况,到底是该出现还是不该出现来的好呢? 王胜利焦虑的时候会咬着自己的手指甲,不自觉的。 以致有时候会吃到指缝间带点苦味的残留顏料。 魏铭见状,将王胜利的手从嘴边拯救出来,紧紧的握住了他。 「小白兔居然会紧张。」魏铭浅浅一笑。 「要你管。」王胜利翻了白眼,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怎么样也甩不开。 「在你进监狱之前,归我管。」魏铭斩钉截铁,不留馀地的宣示着。 「拜託你正常一点好不好。」王胜利可怜巴巴的苦求着。「怎么被尿过之后就变了一个样?」 「原本怎样?现在怎样?」魏铭富饶兴味地追问下去。 王胜利看了他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最后还是在魏铭灼热的目光下开了口:「原本是疯了一样对我有兴趣,现在是疯了一样对我超级有兴趣。」 魏铭弯着身子笑哭了,眼角有滴泪就这样滚滚而下。 「你对自己挺有自信的。」魏铭做了结论,然后郑重说道:「可你这次说对了。」 下了车,王胜利仍是犹豫着的。 看着那唯美的白色建筑,那个梦想中的艺术殿堂,掛着他个展名称的壁报,还有他引以为傲的黑白半脸照。 阳光洒下,他略带阴鬱的眼眺望着远方,嘴微微开啟,似是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这张照片就如同他对自己作品的感觉: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只能体会。想记起什么,越往记忆深处探去,就只是一片模糊。 或许他只画得出这些,就是为了寻找某个真相吧? 为什么如此畏惧的真相。 他也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个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地方吧! 「走吧!小白兔。」反正都銬在一起了,不如牵个手吧!魏铭勾着王胜利的指头,下一秒将他的手整个包裹住,也没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王胜利看了他一眼,有点疑惑,又好像有点合理。 炙热的阳光洒下,他雪白的肌肤里似乎不透着一点红润,额前沁出点点汗水,在光线照耀下闪闪发光。 他以前有看过小说,里面的吸血鬼碰到阳光不是会被烧成灰烬,而是会像鑽石一般闪闪发亮。 他心底闪过一个可能性,该不会,这个傢伙就是吸血鬼,用着他的异能开掛办案,这么胡乱纠缠着王胜利就是为了要他痛下杀手,亲手解决了这个苟延残喘上千年的生命。 「我现在有两个疑惑。」王胜利定在原地不动,双眼凝视魏铭说道。 「我一定得回答吗?」魏铭又是那样无所谓的笑。 「第一,请问,你是吸血鬼吗?」自顾自的直接开始,王胜利认真的神情让魏铭着实疑惑了。 「艺术家的脑子都有问题吗?」这也是魏铭的疑惑,虽然百分之九十已经确定成了肯定句,剩下这百分之十是带着礼貌性质的疑问句。 想想也是,王胜利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带有嘲讽的否定答案。 「再一个问题,你……」王胜利开口前还有些犹豫。「你喜欢我吗?」 被喜欢的感觉,王胜利一向是最熟悉的。 问出此句之前,带着百分之七十的肯定,另外百分之三十都是疑惑和恐惧。 啊……或许还有些不耐跟……期待? 第一章〈割喉〉之七 「你喜欢我吗?」 魏铭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没往自己灵魂深处问去,这句话如春风拂耳而过,明明是该听进去了的,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我们喜欢你啊!」 在魏铭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之前,一句横空出世、异口同声到匪夷所思程度的话传入了他们耳里,也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抬起眼看,拐弯处的阶梯上立了两行人,看上去都是颇有年纪的女士,庞灿为首,双手交叉怀抱胸前,本来及肩的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打扮尤其干练。 她保养得宜,要不是早知道她的年纪,说她是三十来岁也是可以相信的。 她向前迈了几步,后边两行人亦步亦趋的跟着,看起来颇有架式。 魏铭被抢了话,隐隐有些不悦,但看向这伙人的神情可是不惶多让,感觉像是什么『抓姦特攻队』正在出任务的模样。 下巴微昂,眼神犀利,眼波像是一把把飞刀,直直向魏铭逼近过来。 「姊姊们都来了!」王胜利又回到那个温柔的拧得出一泓秋水的笑脸。 原来这些人全是王胜利的恩客啊?魏铭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感受到身边的他正准备如小白兔般欢欣的蹦跳进主人们的怀中时,魏铭不甘心的将他的手牵得更紧了。 「真是辛苦各位姊姊帮忙了。」 这次能办画展,全都是仰仗着恩客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关係的靠关係。王胜利打从心底爱着她们,虽然那种爱并不是爱情。 「胜利,被为难了?」庞灿眉宇间藏着心疼,藏着怒气。眼神来回巡视眼前的他们,在心中还原着一切事发经过。要狼狈成怎么样,他们才会这样半裸套着西装,还用手銬綑绑彼此出现在这个重要场合。 为难吗?王胜利默默瞟向一旁的魏铭,只见其露出无辜的神情。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疯魏铭吗?不是四十八小时内要破案,怎么现在还在这边鬼混?」庞灿和庞璀果然是一家人,连语气都一模一样,讨厌程度也不相上下。昨日一别,果然马上向她哥哥查究魏铭的底细。 「我已找到兇手。」魏铭冷笑一声,胸有成竹的说着。 「你还想诬陷我们家胜利?」怒不可遏,一个人尚且怒气爆表,感染了一群人的怒气就像匯聚了巨大能量一样,集结、冲天,迸裂出强大的灵压。 感觉下一秒这群疯女人就要飞奔过来了,魏铭从不畏惧战场,毕竟在重案组,出生入死的活儿没少干过。可这次不同了,他太少遇见比自己还疯的一群人。 「误会、误会。」王胜利连忙缓颊道。 虽然打起来『恩客队』未必会输,可打架嘛,难免会损兵折将,女人都是需要被捧在手心上的,王胜利可捨不得让她们对付眼前这个疯子。 况且,手銬还銬着呢?这样『恩客队』也是投鼠忌器,伸展不了手脚,这样人数虽多,也站不了上风了。 「胜利,姊姊们就在这里呢?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啊!」庞灿她们还是一副准备开打的模样,浩浩荡荡的沿着楼梯向他们走去。「第一步,疯魏铭!把手銬给解了。」 「不解你奈我何?」被用这种语气威胁着,魏铭反而不愿示弱了。空洞的眼神轻轻抿着嘴角,站着三七步,极尽幼稚的摆着轻挑姿势。 「你当初扯我发,现在我就要把你头发一根一根拔尽!」庞灿眼中迸发出准备报仇血恨的光芒,看来是属于有仇必报型的。 「哼哼……你拔我头发?我就拔你们王胜利的。」魏铭笑着说。「一根一根拔尽!」还原原本本的还原了庞灿的语气。 此话一出,全场倒抽了一口气。 这显然是各位的软肋。 确实,谁又能想像王胜利堂堂一个金发美男子失去了他的头发? 魏铭勾着嘴角,想着这些人不过也就是这么肤浅的关係罢了,要不他就再疯一些真把王胜利的头发给拔了,这样也就不会有这群女人跟他抢、跟他挣了。 可费什么劲呢?等他查清楚就要把王胜利送到监狱了啊! 送到监狱应该也把头剃了比较合适,至少清理上没有困难。 魏铭意味深长地看着王胜利,目不转睛的,想到很远的未来去。 这杀人罪或许会关上一辈子,那么他会常常去探监的。 王胜利大概解释到他们正在一起查案的事情,还有銬在一起是不得已的意外,半裸也是。 这群女人显然相当听从王胜利的话,三两下就被说服了,一整团的人拢着他们走,可用眾星拱月来形容。 这么一个男子溜转于眾位之间,她们还能融洽的像打小吃一锅饭的交情,亲眼所见,还是令人惊奇万分。 魏铭一个个打量着。 这些大龄女子,为什么会选择一个除了帅与温柔外什么也给不了的人呢? 装扮举措看来,妥妥都是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女强人。 或许是强大到不需要倚靠任何人,也从不觉得那样的爱情可靠,也不觉得自己的性格能够委身于他人羽翼之下。 所以孤单的时候才会找个慰藉,宠一宠、抱一抱,没有爱情,那就假装自己拥有爱情。 反正真正的爱情哪有什么好的,既靠不住又容易患得患失,还不如这种买卖关係来的源远流长。 想着想着,他们一步步踏入了展场。 眼前尽是王胜利一贯的哥德暗黑风,黑配红,是此次的主要色调。 入场处是大的壁板和黑色地毯,可供人拍照打卡留念。 在进场之前,她们都从随身的行李中拿出自己的高跟鞋。 红色高跟鞋,纯粹艷丽的大红色。 也是她们这个年纪再难换上的青春綺丽之梦。 再次踩上,彷彿就是再次扛起那绚烂无畏的青春,踩着永远炙热的阳光走。 那是平日里她们不敢触碰的心事。 他们和眾工作人员合了影,王胜利完全不敢想像在镜头内的他们该是怎样的窘况,等等可能还会遇到很多圈内人。这身装扮太过艺术,或许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全是别人。 「你想进去看看吗?」王胜利礼貌问着魏铭。 之前的前置作业做的很足、灯光、动线都被规画完整,对于现场,王胜利倒是不怎么担心的。 之所以要来盯场,只不过是渴望交流而已。 渴望有人懂的画中的情绪,然后来告诉他,为什么他会画出这些东西? 「不太想。」魏铭正色摇摇头。「不就是画,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他是怕,一堆红色高跟鞋踩离了地毯,踏着空荡荡的平滑地板敲出清脆又回响全廊的声响。 一双的声音尚且刺耳,一堆同时前进此起彼落,就像当时那个急切离去的脚步声。 他不愿让自己的恐惧那么显而易见,待在大厅的确是一个安心的选择。 「好吧!」王胜利只得答应,原本魏铭同意他来已经是大赦了,他没兴趣再测试魏铭的底线。 倘若愿意交流的话,在完整看完展,踏出展间的那一瞬间,才是感受最全面、最强烈的时候吧? 他们坐入了展前的签到席,并肩坐着。 「进入要穿红色高跟鞋,是你的规定吗?」归纳了入场的女子鞋款,十有八九都是红色高跟鞋。 「也不是,算是一种默契吧!dresscode之类的,毕竟我画的全是红色高跟鞋。」王胜利解释道。 「来的人都是你的恩客吗?」魏铭抬眉问道。没坐下多久,入场人数已经破百。 「如果是的话未免也太勤劳了吧!」王胜利笑道。「我的姊姊们都来了,这些是比较常联络的几位,要是只是见过两三次,还都是带着醉意见的,基本上记不太清。」 所以才不知道有两个曾经接触过的人,被兇狠的歹徒了结生命了吗? 不论王胜利说的多合理,魏铭只是点点头,全把它当作犯人要脱罪时一步步铺设的谎言之路,一谎圆着一谎,总要实情与谎言交杂才真实。 「劝你赶快放弃胜利,认真去缉凶吧!」庞灿巡了两回展场,确认一切皆在轨道上后,就坐在了王胜利身侧。「我们家胜利怎么可能是兇手,别白费时间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魏铭淡淡地说。 「你就坐等被开除吧!这次上级可是说了重话。加上你平日大家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的考勤,这次要是没得圆满解决,警徽可就没法留了。」庞灿一脸看好戏的说着。 「也是,可不能耽搁了。」魏铭想了想,为了一个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案子失去了警察这么方便的身分实在太傻了,他这一生,就该只专注在一个目标才是。「王胜利,我们走吧!」 「不!不!至少让我待上半天吧!」王胜利求饶道,分明就是飞来横祸,谁不知道他筹备这一天花了多少心力。 「你自己该走便走,拖着我们家胜利做什么?」庞灿睁大眼睛,看起来格外犀利可怕,眼角有些下垂,眼袋肿得大大的。 年轻时可能很漂亮,但老化的痕跡毫不留情面,想起他前辈之前还想将庞灿介绍给他,他心里就燃起一阵恶寒。 「钥匙丢了。」王胜利补充说明道,另一手拢了拢快滑下来的西装外套,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这展场冷气未免太强了些。」 庞灿听言取了自己的外套温柔的盖上王胜利的身前,说了声:「钥匙我去叫我哥送来,胜利别担心。」 「不行,王胜利是嫌疑犯,他要跟我一起去现场才行。」想起他们可能会被解锁,魏铭竟燃起了危机意识,又或许,是些许的不捨…… 「就让我待半天吧!之后怎样我都认命了。」王胜利有些无力。 「灿姊,那是我们订的罗珍江吗?」一旁的工作人员问道,成功夺走了庞灿的注意力,也瞬间消弭了要跟魏铭唇枪舌战的想法。 展场之外的阶梯上,远远走过来了两个男子,肩上揹着大背包,两手还都塞满大包小包的。 「这么多东西就靠两个人送?这罗珍江老闆的人力也太吃紧了吧!」庞灿皱着眉说,急忙呼上左右。「走,我们去帮忙。」 红色高跟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步步地与两男子相会。 其中一个男子有些紧绷,健壮的双臂暴露着青筋,突然仰着头看着天上走。 第二章〈光荣〉之一 「哥,没事的,别往下看就没事了。」 「珍江,都那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我会死的!」他神色有些紧绷,逼着自己仰着头往天空上看,拿着大包小包的手轻轻颤抖。 「哥,你都入院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她一路追着你进院,现在又跟着你出院?不要输给你的幻觉啊哥!我们这笔赚完回家好好休息好吗?」罗珍江很努力用温柔的语气掩饰着即将耗尽的耐性,没有手去拍拍他的肩安抚着,只能用言语激励了。 放下,收钱。就只剩这两个步骤了。希望他哥哥不要再惹麻烦了。 「不行,珍江。她就是要定我的命了,我不能……我不能坐以待毙……」他摇摇头,原本慌张的神色一瞬间寧静下来,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 在庞灿一行人还没正式接手之前,他就纷纷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卸下,还义无反顾地转身就跑。 「哥——哥!罗珍川!罗珍川!」罗珍江看着自己的哥哥转身而去,努力把满腔不悦吞嚥下去。再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哥哥,是父母临终前要他用生命去守护的哥哥。 等会儿再追上去,以免哥哥搞事。现在得先把钱给收好了。 不着痕跡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面对着庞灿一伙,亲切说着此番消费金额。 「这是怎么了?」庞灿看着放置在地面上的东西,带着关心的问。 「我哥哥他……对女子有点害羞,对!害羞。造成您的不便,还望海涵。」罗珍江连忙扯着赔罪的笑脸回应道。 庞灿点点头,也只能接受了这种说法。 交钱交货后,罗珍江就转过身去追他哥哥了。 王胜利目不转睛的盯着魏铭看,总觉得神奇。 魏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一个比手掌小的望远镜,在庞灿去外面拿那所谓的『罗珍江』的时候,全神贯注的紧盯着。 那个望远镜是藏哪了呢?昨天分明已经坦诚相见了,他也没带什么背包之类的,总不能藏在裤子里了吧? 可是要是裤子口袋凸这么大一块,他难道会毫无察觉吗? 这难道是……某种魔术? 魔术也要有藏道具的地方啊? 王胜利越想越疑惑。 「有线索了。」放下望远镜的瞬间,魏铭带着笑意说。 王胜利满头疑问,略有嘲讽道:「什么线索?哪有可能都那么巧给你遇到。」 魏铭深深地回望着他,轻轻哼笑一声。 「我都能遇见你了,这又算的了什么?」魏铭低沉的嗓音传入耳里,总让人全身发麻。 有些窒息,王胜利用几次深呼吸来调匀气息,瞟了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了声:「油腻。」 魏铭无声的笑了,弯起的眼角有些迷人…… 初初见他时,他眼中只有空洞不耐和嘲讽,现在终于是有点灵魂了。 真想多点时间了解他,彻头彻尾的。 「那个望远镜你是从哪生出来的?」突然想起了刚刚一直憋着的疑问,王胜利凑了上去,等不急听到他的解答。 该不会他疯狂到在他自己的肚上开了个洞,为了塞些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还是他把那个东西随便找自己身上的洞塞了? 还是跟特务一样藏在鞋子里面,大腿内侧之类的? 不对啊!他们分明都脱个精光了。 虽然他也没有全程都盯着看就是了。 得不到解答的王胜利脑子不停转着,什么可怕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魏铭毫无所谓的回应着,一瞬间又像变魔术一样不知道收去了哪里。 「又不见了,到底藏哪了?」王胜利就像个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孩子。 「你猜。」魏铭歪头耸肩。 「别以为我不了解你,或许就是找了个洞塞了。」王胜利看着魏铭的四周,确定他没有藏在环境里。 到底怎么办到的,魏铭的其中一隻手还与他銬着没法动弹。光靠一隻手、一个瞬间,就可以把那个掌心大的东西藏起来? 「你……以为很了解我吗?」魏铭扬起嘴角,带着嘲讽,带着些许愁绪,看着王胜利说。 「嗯?」王胜利被盯着,心里莫名犯怵。 「你知道我姓什么、名什么吗?」魏铭问道。 这……还不简单吗?王胜利缩了缩脖子,眨了眨眼思索片刻说道:「姓风?名魏铭?」 魏铭轻轻一笑,揉了揉王胜利的软软金发。 「我叫魏铭,疯是我的尊称。」他的声音异样温柔。「来日方长,我的名字,你好好牢记了。」 「尊称?现在还带尊称的?」王胜利想了想,也是,在他的国家也有带尊称的,saint开头之类的。 「那我能不能有尊称?」王胜利咧着天真笑脸接着问道。 「嗯。」魏铭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无比。「傻。傻胜利。」 王胜利皱着眉,花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凝聚了此生最大的威力,翻了一个世纪大白眼,还翻的自己头晕目眩。 想要骂些什么又脏又有力的话语,却因为姊姊们回来的身影而就此作罢。 「真是的,什么古怪的理由。食物至少要离地十五公分这一点他们做餐饮的难道不懂吗?」其中一个姊姊抱怨的说着。 的确挺牵强的,他们虽是女子,但都是上了年纪的阿姨级别,中年男子看了有什么可害羞的。 「这是什么啊?」王胜利在刚刚大家去拿的时候就很想帮忙,只是碍于魏铭八风吹不动,也只能作罢。 「这是罗珍江,最近挺火红的便当店。」庞灿温柔解释道。「这家店一直都有,评价也一直不错。可最近几个月引进了新的噱头。」 她们打开包装,一个个分食。庞灿拿出其中一盘,那是各式的水果果雕,雕龙画凤的,精緻的要说是出国外比赛归来的展览品也不意外。 雕工精细无比,水果被削的薄透带着晶莹感,庞灿端来王胜利面前,想要餵他,却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怎么捨得破坏这样的作品呢? 王胜利的神情反应让庞灿很满意,会选这家便当店就是希望就算是吃便当也有着展场该有的艺术家气息。庞灿的完美主义明显有些过激。 「刀工那么细,应该很懂得刀,更懂得怎么用刀吧!」魏铭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嗯?」王胜利满脸疑问。虽然是他的喃喃自语,但都听到了还是回应一下比较好吧?「或……或许吧?」 「听过庖丁解牛吗?」魏铭又露出一副专业推理的神情。「依乎天理,批大却,导大窾,因其固然。」 「呃……」魏铭还真的完全忘记他是外国人的人设耶!王胜利觉得憋屈,听不懂也不是他的错,不要搞得他真的很傻的感觉。 「就是他了。」魏铭又是一副咬定什么的感觉,眼中迸射光芒,那是见猎心喜,准备埋伏出击的神情。 「就是谁?」王胜利追不上他的思维。 「兇手。」他又莫名其妙的回应着。 「兇手是谁?」王胜利挠挠头,绕来绕去的真不明白了。「你不是说兇手是我吗?」 他突然有种,本是主演被换掉角色的感觉。 「走了。」魏铭牵着他的手就要离开。 「什么?」王胜利惊呼道。「不行不行!说好待半天。」 魏铭过耳不闻般想用暴力解决,扯着他的手銬就要往外走。 「那再待一个小时?」王胜利讨价还价。稳定下盘,扎好马步,准备用最大的力气反抗,让他寸步难行。 在姊姊们注意到他们暗自拚劲交锋前,必须达成协议。 不然他的展场很快就会出现一场惊心动魄、血沫横飞的世纪战役。 魏铭斜着眼看他,一脸就是嘲讽他只会拖他下水。 不是!明明是魏铭莫名其妙给他俩上銬的!怎么到头来全是他的错? 「至少等我吃完罗珍江可以吧?」王胜利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魏铭想了想,又看着天色,点了点头。勾起唇角说道:「行,那你餵我。」 「大庭广眾之下?」王胜利惊诧道。 「嗯。」他点头。 「我餵你?」 「嗯。」他又点头,点的理所当然。 「开什么玩笑,我不要面子是不是?」王胜利冷哼一声,这下可没打算顺从,他瘫软在椅子上,要走?就把他拖走啊! 「我们都这样銬在一起了,还要什么面子?」魏铭一脸理性的分析道。「况且大家都知道你喜欢男的了,有什么可害臊的?」 「我是喜欢男的,又不是喜欢你。」王胜利气愤地戳中了他的逻辑缺陷。 这句话宛如一颗大石被投入井中,井里的水不知有多深,敲击到水面的那瞬间在井里回盪着很深沉、低沉到几近听不清的回声,彷彿那颗大石也在喑哑的喊着疼,只是瞬间又被冰凉的水封缄了口。 「你不喜欢我……?」 这下换魏铭有些愣住了,好像从小到大信仰的一切被一竿子打翻那样,眼神有些迷茫虚无。 「不不!也不是。」看他这副模样,王胜利有些着急。「我餵,我餵就是了。」 第二章〈光荣〉之二 这个画面果然颇引人注目,却无人甘心制止。 头顶两盏光打在他们身上,一金发男子眼含水气,面色羞赧,慢吞吞的一口口将食物递到另一人唇畔。分明该成熟却未脱稚气的脸庞,俊帅的宛如少女漫画走出来的人物,背景应该会有盛开绚烂又复杂的花让助手画到想往生。 另一人,张开嘴,享受着被餵食的待遇。 黑色凌乱的发、神情有些抑鬱,眼下有着不知多久没睡的黑青,苍白脸色搭配鲜红的唇,笑起来有几分邪媚、几分色气。用嘴接过葡萄时,还趁机舔了舔他的手指。 金发男子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指,正想要撒气,却看着满山满谷的围观人群各个带着不容忽视的姨妈笑,抿了抿嘴,就这样压抑了下来。 黑发男子轻轻笑着,讚许着这人前功夫做得可真足。 只是餵食这个动作,就完全夺了这次画展的目光。 签到处的人越积越多,各个静静的看着他们动作。就连王胜利的恩客们也开始不说话,一双双眼放射出璀璨的光芒,就要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锁入眼中,然后收罗入脑里。 耽美、耽美,就是要耽于美色。 要是两个男的不美也耽不起来。 可眼前这两人完全让现场凝滞了,有些人甚至连专业的摄影机都拿了出来,乔着角度,就是要让画面上的两人『美不胜收』 毕竟餵食这件事情不希罕,穿成这副模样再餵食,就真的不太容易见到了。 「行了吗?吃饱了吗?」王胜利笑着,可略带气愤地从齿间一字字的迸出话来。 「来!你也吃。」魏铭对他表达关怀。 「你以为我在这种情况下来吃得下去吗?」王胜利继续不动声色的咬牙说。 魏铭抬眉,不知所谓。 他眼里只有羞答答又气噗噗的王胜利,其实没有很在意别人的目光。 不对,他是疯魏铭,本来对于世俗目光也不甚在意。 「不然我餵你?」魏铭想一想,发现可能是这个环节出错了。自己光顾着吃就没餵他,难怪他得生气。 「不!你千万别!」王胜利急忙阻止他可怕的想法。 魏铭点点头,对此决定表示尊重,然后说:「那既然吃饱了,咱就走吧!」 「我一口都还没吃。」王胜利委屈巴巴的抗议着。 「那你究竟要吃不吃?」魏铭沉下脸来,可只是一剎那,他又昂起脸对着王胜利微笑。 看到这个微笑,王胜利心一沉,脑内狂响警报大事不妙。 魏铭低下脸去叼了一颗浑圆饱满的葡萄,一手捧住王胜利的颈子,不待人反应,凑上嘴去,将那葡萄搁在王胜利半啟的唇边。 如此还未能传递食物,魏铭舌头一推,将葡萄推入了王胜利嘴中,还在嘴里悠晃一会儿才退了出来。 王胜利这下真成了傻胜利,他吓呆了,原本不能动弹,葡萄就要从嘴中溜了出来,可魏铭可谓是眼明手快,先一步把王胜利的双唇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来,让他自动开始咀嚼,然后吞嚥下去。 「好吃吗?」魏铭毫无愧疚感的带着笑说。 这个可恶的傢伙都没看见团团包围的这群人已经要炸锅了吗?试图保持安静屏息以待的他们却都忍不住自己惊叹的长长吸气声。 今天真的是王胜利最受尽屈辱的一天,他想要趴下来大哭一场,可身为男人的自尊有些不允许。 「我们还是走吧!」王胜利虚脱的声音有些颤抖。 「终于情愿走啦?」魏铭显然十分满意,又是那副春意盎然的笑脸。 「快,就是现在!」王胜利使了个眼色。「三、二、一,跑!」 魏铭身为警察,机动力强,自然而然对上了他的节奏。 他们在『跑』字出口的那一剎那,同时弹下椅子,往展场外面狂奔。 不是那种青春偶像剧那种浪漫慢动作回放式的跑步,是真的卯起劲来手刀出发,两个男子开始跑百米竞速,谁也不让谁的那种逃离速度。 留下的人诧异地看着他们私奔的背影,只能感叹着美景易逝,并在心坎底不停回味着刚刚那些美妙的画面。 一切毁的太完整了,王胜利对着苍天无言以对,因为不知道该从哪里抱怨起。 急速瞎跑了一阵,原本谁也不让谁的,但终归会到达体力的极限,王胜利往侧边一倒,连带着魏铭一起跌到茵茵草地上。 额上的汗水沿着脸颊落入尘土,喘着气试图调匀气息,一切都羞耻的让王胜利想要终结自己,还是找个什么人格来让他断片。 「吃饱运动未免有些太激烈,对身子可不好。」魏铭又在那边若无其事的说。 「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顿。」虽是恨恨地说,但王胜利羞愧地遮住了自己的脸庞,假装是阳光太烈、太刺眼,需要遮挡。 「那你这是妨碍公务。」魏铭在他耳畔沉沉的说。「得罚款的。」 「没钱!」王胜利怒叫。 「那就肉偿。」魏铭好似早就预料到他的回应,就挖了坑给他跳。 「吼吼吼——」王胜利真受不了,为什么百转千回后的话题总会回到这儿。他朝着天空怒吼着,本以为能带来如狮子般的威摄力,谁知道听在魏铭耳里就像猫叫那样,还是母猫在未央夜里春意盎然的叫声,他万般疼惜的揉了揉王胜利的金发。 又动手动脚的!王胜利拍开他的手。 可魏铭也不怎么怕痛,百折不挠的攻击他,反而是王胜利的手开始疼了,最后也只能消停,乖乖被安抚着。 很轻柔的手法,轻柔到他险些忘记这是羞辱,可就在一切都好的此刻,魏铭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王胜利心底竟隐隐的因为停止而感到不悦。 「啊……原来罗珍江在这么近的地方。」魏铭的手原来拿去手机搜寻了,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心底不悦。「巡逻从来也不是我的事,我也不太出门,难怪会不知。」 「我们先去警局解锁了吧!」魏铭去缉凶,他死巴着做什么啊?王胜利满腔恶气,就想速速解脱。 「怎么又闹脾气?」魏铭再次不明白了。 「谁闹脾气,你都觉得凶手不是我了,拖着我做什么?」还害着他在自己筹措已久的画展上没了脸面,真是衰到天崩地裂。 魏铭想了想,也觉得哪有什么为什么。便道:「我不会嫌你碍事的。」 王胜利深呼吸、吐气,做了好几个循环,总算是把这句话所激起野火燎原的怒意暂时掩埋了起来。还在底部烧着,可能会因为空气断绝而熄灭,也有可能随时挣着头,火舌找到缝隙破土而出。 王胜利觉得魏铭脑子不太好使,很需要帮助他捋捋思绪。 他清清喉咙,仔细分析说:「当初你来找我,是因为你认为我是兇手,又怕我中途跑走,所以你把我们銬在一块儿。」 魏铭听了听,没什么漏洞,于是认可的点了点头。 「可现在你认为这起凶杀案是他人所为,那就代表我没有嫌疑了,与此案毫无干係了不是吗?」王胜利继续分析道。 魏铭寻思一阵,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那你还绑我做什么啊?绑回家当媳妇啊?」王胜利没好气的说。 「你想当我媳妇啊?」这脑回路不知怎么了,魏铭抬眉反问道。 「不是!你没听懂啊?我这是反讽,反讽!懂不懂?你的尊称才是傻吧?傻魏铭。」王胜利的耐心也到达极致了,再多就要崩溃了。 魏铭瞇着眼睛笑。 又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要是在漫画里的剧情,此刻他的背景就是原本晴天万里,突然改作乌云密布,还在天边劈着一道道的雷。 这笑很不简单,王胜利心中的警报再次响起。 「与案情不相干又何妨?上级限我四十八小时破案,时间到了要是找不到证据或是抓不到现行该如何是好呢?当然就要先交出一个人顶着用了。小白兔,世间如此险恶,是你太天真了。抓到真正犯人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走的。」魏铭全程笑着,说着这些罪大恶极毁三观的话。 「你这种人……能当警察?」王胜利简直要哭出来,从小到大警察正义无比的形象被崩坏的荡然无存。 「我就不是一般警察,我是疯警察啊。」魏铭抬起嘴角笑着说。 那个叫做罗珍江的便当店真的离展场不远,他们跑过的那一程再加上十几分鐘的脚程就到了。 这一路上,王胜利反思着要怎么样突破这样的窘境,要是真被构陷入狱该怎么办呢?在狱中应该就不能好好做画了吧?当不成牛郎也就没钱买那些贵的吓死人的顏料了。 追根究柢,还是抓到真正的犯人就可以了。 「你看到了什么认定他们是兇手?」适才没有细问,现在王胜利也有着必须破案的使命了,自然好奇着要跟着推理。 「唇语,我能读唇。」魏铭解释道。 所以那个望远镜才至关重要必须随身携带是吧?王胜利自顾自的点点头,觉得合理。 「所以,他说了些什么关键的吗?」王胜利继续问道。 「他跟你一样害怕红色高跟鞋,而且认为有人要杀他。」魏铭的脸色难得有些凝重,肃然道:「他说他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章〈光荣〉之三 「坐以待毙……」王胜利点了点头,假装自己听懂了。想着等一下要记得搜寻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为什么这个人一直忘记他是外国人啊?就算他说话很标准、用语很在地,也不是样样都能懂的啊。 午后的阳光正艷,照着大路上那个不显眼的摊贩,招牌灯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传统样式,白底绿字,灯箱里流光乍闪,貌似有些年久失修。 已经过了用餐的尖峰时段,摊贩前排的人不是很多。魏铭和王胜利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大多人问完一句话就离开了,最终都是没买。 他俩对看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步走了上去。 站在窗口的大婶只是装扮像大婶,虽然疏于保养,但大概也就二十岁末或三十岁初的年纪,表情不怎么耐烦,就算什么话也还没说,可都写在脸上了,就是那种:「你要买快买,不买快滚的表情。」 「请问今日贵店最着名的果雕还有吗?」魏铭意外礼貌地问着,王胜利根本没看过他这么谦恭的模样。 「没了没了,今天有大单订走了。你若是怨就去砸了他的展览好了!」魏铭的话好像正戳到大婶最不耐烦的一点,毕竟这句话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客人问过她,她亦不知回答过几次相同的问题。 「你的展览现在危机四伏呢!」魏铭听言小声的在王胜利耳边说道。 王胜利在心中想像着自己的展览被很多吃不到果雕的暴民围攻,心底一阵焦急,可想了又想,应该不会有人把老闆的玩笑话往心里去吧? 除非是心里有些疾病的人,例如说魏铭这种疯子。 「还买吗?不买就走吧?」大婶问道,没用到『滚』这个字,已经是因为看在他们两个帅,所以自动和缓语气。 「买,自然得买。」王胜利没吃多少,肚子可是翻滚抗议的很厉害呢!魏铭也附和的点点头。 王胜利点完便当的样式后,大婶快速的装菜出餐,看着她的手速,反而让魏铭有些紧张,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问到什么东西才是。 「那个果雕的品项是近期才有的吗?」魏铭问道,语气像是不经意的日常间聊。 大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可旋即低下头忙她的。 「果雕果雕又是果雕!最近我们是因此出名没错,可在这之前我们的便当店也是很好吃的,可惜宣传少,知道的也就附近零星住户罢了。」大婶的语气略带不服气。 「能出名总是好的,但为何果雕近日才推出呢?有这种东西成为招牌菜不是很吸睛,很能招揽生意吗?」魏铭继续压着这点问。 他假装若无其事的仔细端详柜台边的果雕样品,那是一个蹲坐在西瓜皮内的蟾蜍,雕工精细,连那蛙类总有的轻佻眼神都做的恰如其分。栩栩如生彷若下一秒就会吐出红舌,将他捲入口去,生生吞下。 「这样精细的东西岂是人人都能做得的?要不是罗珍江的哥哥回来了,不然也不会有这种东西……总共三百块。」大婶打包就绪,递在他们面前。 「这么贵……」王胜利的荷包在淌血。 「看在我们两个这么帅的份上,可不可以便宜一些?」魏铭心血来潮,咧开阳光笑脸说着。 大婶皱着眉端详着两人,帅则帅矣,但说不定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的人还是不要多做招惹才好…… 「行,就便宜十块。」大婶点点头略作妥协。 「这个人是牛郎,若你去他牛郎店他招待免费,这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啊……要不再便宜一些?」魏铭将王胜利推向前,王胜利先是诧异,后也意会着搬出自己阳光无比,一笑杀尽少男少女老男老女的笑脸。 「为了杀价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大婶的表情反而有些可怜他们了。 「他真的是牛郎!」魏铭的表情诚恳无比。 王胜利的笑脸越来越僵,虽然他不以自己的工作为耻,但也不用这样大张旗鼓、敲锣打鼓的宣传吧! 「行吧!」大婶皱着眉点了点头,表情有点高高在上的模样。「咳咳,以后我会去那家牛郎店验证你们说的是否属实了,记得给我免费啊!」 男色果然还是有用的,王胜利最终获得半价优惠,表情很复杂,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这一个便当钱连一分鐘的鐘点费都不够呢!」离开柜台后,王胜利暗自抱怨着,心里不太甘心做白工。 「要不,把便当还回去?」魏铭问道。 王胜利努努嘴,弱弱说道:「这倒也不必。」 「不过,倒是问出了些东西。」魏铭嘴上尽是得意的笑。 王胜利用力回顾着刚刚说了什么,可他好像一心点餐,没什么注意在听。 「是什么线索吗?」王胜利好奇的谦虚问着。 「第一,这精细的果雕是出于罗珍江哥哥之手,也就是展场外那两个男的其中之一,其中一男的走的时候被喊了罗珍川这个名字,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个罗珍川。第二,这个罗珍川近期回来了,也就代表他原来不是在这个地方,我们得查出他从何而来。不过这不是问题,我是警察,有资源可以查得很快。」魏铭仔细分析道。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王胜利好像都听懂了。 「等。」魏铭讽刺的笑着。「等到他坐不住为止。」 空等是挺无聊的,无聊到魏铭开始玩起王胜利。 王胜利正抱着便当站着吃,体会着警察蹲哨真是有够辛苦,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世界上最辛苦的就是他了。 他越是动筷,魏铭就越是赶前一步用食指和中指相併当作筷子样先做阻挡,曾经他学过一个非常困难但很生动的成语叫做无下箸处,讲的是富人花很多钱准备满桌佳餚,但都让他不想下筷,比喻着富人骄奢无度。 现在是真实版的无下箸处,他只要一动筷就被阻挡,倒也真的没有地方可以下筷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无聊?」王胜利简直是用哀求的语气跟他说的。 「不然你找事情给我做。」魏铭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没半点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无赖。 王胜利看了魏铭一眼,神情甚是委屈。 可他要是再不帮魏铭转移一下注意力,恐怕自己的便当都要餿了。 要找一件事情,可以一边盯哨一边做的…… 「不然你再去点个东西吃?」王胜利饿到了极点,有限的小脑袋瓜里只想到这个了。 「我吃饱了。」魏铭回绝道,毫不留情的。 「吃饱可以再吃。」王胜利试图说服道,趁着魏铭思考的空档多扒了几口饭。 「对喔……这可是你说的。」魏铭突然妥协的点点头,往便当店的对街走去。「反正你请客,我也没什么好推辞的。」 「为什么又是我请客了?」王胜利一脸茫然,他……他又哪里说错话了? 「我不是没带钱包吗!你又说吃饱可以再吃,多谢招待了。」魏铭微微笑,开心的牵着王胜利过了马路。 罗珍江正对面是一家光看招牌不知道在卖什么的店,可这一代商圈皆是食物,于是他们也就这样认为了。 外观上的装潢非常华丽以及凌乱,中式的木造窗櫺,站在大门口的日式鸟居,一入门处是红板桥,下端是真的河流造景,之中还有各色锦鲤优游着。 只是穿过此处,又是一个现代无比的自动玻璃门,经过时还非常俗气的制式说着欢迎光临。 「不管这里卖什么,我们就在这盯到罗珍川出来为止。」魏铭自顾自地宣告着,不只是对王胜利说,也对自己说。 王胜利点点头,想着不管怎样都好。只要食物不要太贵,让他有一个地方可以好好吃饭就足够了。 他真是衰透了,对老天的要求已经降低了不少。 灯光有些昏暗,他们俩挑拣个正对门口的位子坐,魏铭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了望远镜,确认了一望出去,罗珍江便当店一览无遗。 坐下的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连这椅子都是镶金闪亮亮有巨龙盘坐椅背,鉅细靡遗连扶把都全是鏤花,魏铭不禁想着,此处该不会什么都不卖,就专门给迷途羔羊蠢蠢闯进来,一不小心碰这碰那碰坏了,就赚这碰瓷的维修费呢? 不然走到里了,既不见菜单,亦不见柜台,没有价目表连卖什么的都尚未可知。 「无妨,反正今日有金主。」魏铭想了想,喃喃自语的给了自己答案。 「你说什么?」王胜利抓到机会,早就低下头埋头苦吃,哪管魏铭碎碎念些什么。 魏铭只是微笑。 就在此时,一片肃静下突然传出阵阵擂鼓声,末了,还有一声响彻云霄的铜锣声。 『鏘——』声音之大,让人近乎耳鸣。 接着下来,有个男声憋着嗓子吊高叫喊着:「皇上驾到——」 气拖得很长,最后他自己喘不过气、缓不过来,就疯狂咳了许久。 只闻声而不见其人,魏铭和王胜利疑惑的左右望去,可灯光昏暗,除了桌顶上的灯外,其他可见的范围可就少了。 第二章〈光荣〉之四 「咳咳……稍等,让我喝口水。」那男声有些艰难地说。 那脚步声很快的远离他们,又很快的归位。 「那个……应该是店员吧?」王胜利被这浮夸的登场弄得一脸懵,附耳过去说道。 「有点有趣。」魏铭笑了两声,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窗外,盯着对面的罗珍江便当店。 「参见皇上,请问今日要用些什么佳餚呢!」那男子小碎步凑到了光下,低着头,穿着是古装剧里头的太监服。他尖着嗓子,很投入角色的说着。 低眉顺目,递出了菜单。 「皇上是谁,是他还是我?」魏铭看着眼前这人,抬眉问道。 「这很重要吗?」王胜利从便当里抬起头,白了他一眼。 「两位皆是贵客,都是天子。」男子的求生慾望非常浓厚,低着头缓缓道来,两边皆不得罪。 「两王相争必有一死,成王败寇,谁是真王呢?」魏铭觉得有趣,铁了心就要捏着这点问下去。 「两王难道不能携手共创盛世吗?一定得你死我活?望皇上三思。」他们不知怎么的就演上癮了,男子分明已经全身盗汗,还勉强着自己扮演着忠肝义胆、直言上諫的宦官。 「能站在同个高处看着江山的从来只有皇帝和皇后,你说说,这里谁是皇帝,谁又是皇后啊?」魏铭果然是妥妥一神经病,好端端的,要店员站什么奇怪的立场。 「这……这……」店员支支吾吾,骑虎难下。 「疯魏铭,不要再为难人家了。」王胜利看不下去,只能出声支援了。 「你是我的谁,凭什么要管我说什么?」魏铭笑着,笑的很挑逗。 王胜利叹口气,看着苦恼的店员低着头。他轻柔的接过了菜单,打开来看了看。 「是是是。我是你皇后,这样可以了吧?」王胜利摇摇头,嘴皮子上输了就输了,也不会少一块肉。他想着店员此时此刻肯定觉得度秒如年,恨不得他们从来没来过,说不定还少找了麻烦。 魏铭听言突然专注的看着王胜利,脸上掛着满意的笑,一手捏起王胜利的下巴,一路从沿着下頷骨往颈子摸去。 魏铭凑近他耳畔,轻轻说道:「既然如此,朕的膳食全仰仗皇后把关了。」 王胜利听到他低沉的嗓,心尖子又酥麻了起来,但在他看清楚自己耳根子红了之前,他速速将魏铭的脸推开。 「去、去盯好。一刻也不能离开视线呢!」王胜利这么说。 魏铭此人自然不会误了正事,拿起望远镜继续盯哨着,却一副郑重其事地对着店员说:「皇后会替朕点餐,全听娘娘吩咐即可。」 店员喘了口气,终于是过了一道难关,依旧入戏过头的回了声:「喳!」 王胜利内心无比复杂,可又想想,都经歷这一整天了,他什么性子,他有多疯,自己应该也能适应过来了吧! 跟疯子计较什么呢! 经过一阵子的自我说服,王胜利心里是好过了一些了,他摊开了菜单,发现这里是一间冰淇淋店,口味多样到有些匪夷所思,厚厚五张a4大小的菜单,正反面密密麻麻的写着。 里面完全没有一个『正常』的口味。 咸鱼、纳豆、海蜇皮还勉强感受到是食物的范围,脚臭味、太阳晒过被子味、杀虫剂味、樟脑丸味听起来就非常不妙了。 王胜利翻完整本菜单,又把眼神对上了店员。 这眼神说的是:「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可显然店员很认真地等着他的决断,低着头阴影很难看清店员的模样,可王胜利似乎可以感受到他诚诚恳恳等待着的眼神正在闪闪发光。 「皇后娘娘,要来些什么?」最后他还是吊着尖嗓问出口。 想想也无妨,反正是魏铭要吃的,他瞎操心什么? 心态一转,王胜利微微一笑,先将食指搁在唇上,暗示着千万保密,再来就在菜单上指了一个口味。 小太监会意,恭恭敬敬的回了声:「喳!」又小碎步的退下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天色也日渐黄昏,魏铭的眼始终没有离开对面那家便当店,王胜利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想着这人的毅力与执着程度,真的非常人所能及。 他会那么执着于那个嫌犯,真的只是因为他犯了三起割喉案吗? 不!不该用『只是』这个词,杀人就已经够严重了,还杀了三个,这可不得了。 没想到,这个疯子,也会有这么想匡復正义、保护人民、打击犯罪的时候。 怎么感觉……有那么点帅……? 过了太久了,一开始还会牵掛着餐点怎么还没有上来,小太监出现过一次,说一切都是现场採买跟现做的,所以需要耐心等待。 可三个小时真的有那么点说不过去,要不是他们正需要杀时间,谁会白白费这时间等着奇怪口味的冰淇淋。 而且这段时间,完全没有其他客人来蒞临此店,王胜利虽然也不太懂经营之道,但这间店现在还能开着,已经是很大的意外了。 第一装修华丽要价铁定不斐,虽然多又凌乱,招牌又不知道卖的是什么;第二太费排场,坐下来就煞费苦心的开始演宫廷剧,就算客人络绎不绝,总不能每一桌客人都这样搞吧?第三便是那菜单里的口味令人不敢恭维;第四就是备餐时间实在太长了…… 想想这样乱砸钱开店,又把一切胡搞瞎搞的,说不定自己就是富二代那种有钱过头反而很无聊的人。 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啊……王胜利心中一阵感慨。 小碎步的脚步声让王胜利回过神来,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奉上了一碗冰淇淋,里面就一球,纯净的白色,让人看不出端倪。 接着他移步,准备缓缓退下。 「站住。」魏铭出声命令道,还真有几分皇帝的架式,殊不知自己只是奥客罢了。 「陛下有何吩咐?」小太监显然也乐在其中,应对的很是熟练。 「自古帝王用膳时都有恃膳太监『尝膳』,小太监,何处逃呢?」魏铭的乐趣又来了,为难别人难道给他那么多快乐吗? 「陛下,这球一人份,不过3盎司,要是小人再试下去,皇上能吃到的就更加少了。」小太监苦苦劝道。 「大胆!」魏铭一掌拍向那感觉要价不斐的梨花木桌案,四角突出傲立啣珠的龙头就像地动仪一般震了许久,让人心惊。「这些顾虑可有朕的性命重要?」 小太监即刻扑倒,认罪伏低道:「小人知错,请皇上降罪。」 魏铭勾起唇角,露出恶魔般的笑。 「平身。嚐膳吧!」魏铭摆手说。还露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表情。 小太监似有惧意,颤巍巍从袖口拿出一支银色小茶匙,向前往碗里挖了一小口,掩着嘴尊敬的嚐了嚐。 「咳咳咳咳咳……」小太监瞬间炸红了脸,疯狂咳嗽。 「肯定是吊嗓子不太舒服,请先退下吧!喝点水去。」王胜利这皇后的角色也是恰如其分,且慈祥无比的让小太监远离这个修罗场。 也希望他这样说,魏铭可以就不怀疑这碗冰淇淋有问题。 魏铭点了点头,接过冰淇淋就开始吃,两口、三口,毫无异样。 脸不红气不喘的,到底怎么做到的? 王胜利记得自己当初点的可是辣椒口味的冰淇淋啊!而且那品项后面还括号写着地狱级的辣度呢! 「好吃吗?」王胜利试探道。 「皇后真有眼光,挺甜的,颇合朕胃口。」不知为何这角色扮演还没结束,魏铭脸上就是洋溢着那种小孩子吃到甜甜冰淇淋的幸福表情。 「是什么口味的?」王胜利一脸疑惑。 「可能……香草吧?」魏铭咂咂嘴,品味着舌尖上的味道,寻思一阵得出如此结果。 哇!这店员演技也真高超,这三个小时的製造过程,该不会只是去外面随便买个香草冰淇淋就含混过去吧! 也对!反正魏铭也不知道点了什么口味,所以店家如果作假,说不定也不会被发现。 王胜利有些懊恼,当初就不该帮这个心机店员说话,遇到奥客什么的就自己解套吧! 「不太确定耶!皇后来吃一口?」魏铭贴心的挖了一口,递到了王胜利唇边。 王胜利正在气头上,正需要冰冰甜甜的东西消消火气,于是也张了嘴,接受了皇上的馈赠。 说是餽赠,也是自己花钱买的。吞下去的那刻,王胜利想起这点有些心酸。 可马上就被其他感觉填满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王胜利咳到眼眶泛泪,感觉下一秒就会呕出心肝脾肺肾,然后连三魂七魄也一起咳没了。 一般人尚且受不了,更何况王胜利本人滴辣不沾,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魏铭惺惺作态的替他拍拍背,还贴心的递了杯水。可嘴角那笑怎么也掩饰不来,那是从地狱爬上的人才有那种以他人难受为乐的笑脸。 「你……」王胜利被反将一军,不敢置信地露出凄楚的神情。 「自己做的业要自己担。」魏铭笑着说。 「可……可你怎么没事……」王胜利的斗大泪水簌簌落下,无可抑止自己狂灌着水。 「魏铭,尊号疯,年三十六,警察,嗜辣。认识我更长些,可以触发更多人设。」魏铭摊手耸肩说道。 王胜利好不容易缓过气,泪盈盈说道:「你!好狠的心!」 魏铭诡譎难辨的脸闪过一丝温柔,他轻轻说道:「彼此彼此。」 当初会对王胜利留意,感受最深刻的其实就是他被尿这件事情,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上疯得并不孤单。 现在连比心狠也是彼此彼此,让他莫名有种找到心灵伴侣的感觉。 ? 全部都是戏精哪~ 第二章〈光荣〉之五 时光很漫长,漫长到像是老太太一点一点地拆开自己的裹脚布,最后只是看着自己弯折变形的小脚,早已无知觉的回忆起当年的痛楚。 王胜利细算着自己被浪费的时间,要是拿去创作,或去接客,不知有多么值得。 可看着心疼着这些时光,往脑子最深处探去,却是毫无遗憾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些难形容,他是抱怨着,可也是他人生中还算难忘的两天。 四十八小时后,又或者抓到嫌犯的那个当下,他们或许就会解了锁,或许就会从此形同陌路,或许就又会走回各自的生活轨跡,跟以往一样住在同一个世界,却不曾重叠。 即使委屈的很……王胜利抬头看着专心盯哨的魏铭。 就当作是一场随时能醒的梦吧!梦幻又不真实。 「皇后的视线太过灼热,这是意图让朕分心啊!」魏铭也没刻意回头,只是轻笑着说。 「这戏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闻言收敛的控制了自己的视线,感觉自己脸上困窘的发热。「我不过想着你只剩下二十四小时,要是这次又错了,盯错人该怎么办,这样不是不太保险吗?」 听到『错了』这个词,让魏铭顿时皱了眉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我的直觉很准。」魏铭为自己反驳道。 「你不就猜错我了吗?我又不是兇手。」王胜利抬眉,才不会让他轻易躲开这一点呢! 「要不是查到你这里,朕有怎能查到罗珍川?」魏铭很有条理的辩驳道。 说来也是……王胜利皱着眉头。 「可你就是碰运气而已,瞎矇的!」这乍听之下非常非常不靠谱啊! 「运气可不就是实力的一种吗?」魏铭邪美笑着,銬着的那隻手揽过王胜利的腰际,使他一手反摺在背不容抵抗。 「朕的运气该有多好,才能在茫茫人海中遇上这么一个你。」魏铭在王胜利耳畔低低的说,富有磁性的声音,又让王胜利毛了起来。语毕,魏铭还变本加厉的轻咬着他的耳朵。 「啊……」惊吓之下,王胜利不小心叫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叫声,小太监碎着步紧张的登场,可看到现场不过是皇上和皇后鸳鸯交颈、鱼水之欢的画面,就默默往后踏回阴影处。「奴才告退。」 罗珍江便当店一直没什么动静,在柜檯的一直都是那位大婶。一个人掌握全场,动作利索果断,一遇到有人问果雕就用『滚』问候,排队人潮总是可以迅速解决。 王胜利这里也没什么动静,被咬了耳朵之后一直嚷嚷着要告他性骚扰,可他也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只能困窘的趴在桌上不敢见人。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他一不小心打了个盹,顺便做了个恼人的梦。 自有记忆以来,他身边的人,父母、同学,都是金发碧眼的模样,就他自己不是。 头发还好染,父母心疼他,月月替他修剪和补染,可他儿时就没有什么隐形眼镜、变色片这种东西了。 因为是异类,他面对的排挤和霸凌可没有少过。 可即便如此,父母对他的爱还是可以陪着他面对这一连串、貌似永远不会停歇的痛苦之中。 面对这样的恩典,他从来没问过自己的父母到底为什么只有他长这个模样,东方的面孔,深棕色的瞳孔。 久而久之他说服着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比较特别,所以大家对他好奇罢了。 随着年岁渐长,同儕之间的厌恶表达越来越内敛,霸凌也就渐渐少了。 辛酸的梦,压缩自己前半生的光景,既有苦涩也有温情。 「啟稟皇上,小店营业时间已过。」小太监又卑微地踩着小碎步来,犹豫再三后还是说道。 「莫急,朕还要办公。」魏铭不怎么理会他。 小太监吞泪退了回去,可约莫三十分鐘后,他又踩着小碎步出现。 「皇上,电费很贵。」小太监说着,感觉连嘴唇都在颤抖。 「能有多贵?」魏铭霸气睥睨着。「多贵皇后都会出的。」 有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句话从耳入刺进脑里,王胜利直接痛到弹了起来。 小太监还来不及欢欣鼓舞,王胜利就脸色不好的赔罪道:「我朋友疯子,你千万别理他。」 说完王胜利很坚持的拖着魏铭就走。 出店之后,他们躲进了一旁的造景盆栽之间,依旧盯着对街的便当店。 「该不会不只一个出入口?」王胜利问着,可自己也怕,这样的话这些等待时间就都是虚度的了。 「这倒不会,我都调查过了。」魏铭查看自己的手机,发现有新讯息。「他们一家子就住在店铺上面,结构上也只有一个出入口。」 「那个大婶,也是这家人喔?」王胜利还以为是员工呢! 「那个大婶比我们都要年轻,不过二十九岁,是罗珍江的妻子,也与之同龄。罗珍川也三十六而已,与我同个年纪。」 王胜利骇然,那他跟魏铭可说是驻顏有术。一般人才这个年纪怎么会衰老成这样。 这样想好像有点不太礼貌,王胜利命令自己充满歧视的心可以消停些。 「圣光……」魏铭感觉有点紧绷,声音、颈子都是,不知道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还是恐惧。「罗珍江六岁那年就进了圣光疗养院。」 「三十年前他弟弟都还没出生呢!一出疗养院就跟着弟弟生活,难怪那个弟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王胜利也跟着分析道。 圣光……圣光怎么了吗?魏铭的表情有点不好,要王胜利来说,可能就是狼人看见月圆之日的表情,可能下一刻就会爆开衣服,变成一头野狼,一边嚎叫,一边放肆啃咬着眼前的一切。 啊……以他们现在的穿着,半裸着只披着西装,那就不会爆开,浪费一件衣服了。 王胜利摇摇头,甩掉自己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 「圣光……高跟鞋……」魏铭的眼神越发狠戾。「一定得抓到才行,说不定……能有什么关係……」 「什么什么关係?」王胜利好奇的问下去,只是魏铭的眼里已经没有他的存在了,他专注的看不见其他东西,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又等了几个小时,王胜利的手机电已经要耗尽了,勉强滑开萤幕,被他拉到最低亮度的手机孱弱的显示着现在凌晨两点多。 罗珍江便当的招牌灯都不知道熄了几个小时了,魏铭只是这样守着、寸步不离,也不可能现在就放他走。 一开始王胜利还终于有种要破案的感觉,兴奋的精神抖擞,对着那午夜街灯昏黄映照着的便当店,期待着有什么危险会从黑影之中悄然窜出。 可实在隔太久了,活在没有人声的白噪音中,怎么想都相当催眠。 他们蹲在盆栽边,那些盆栽可都是带了刺的,开着几朵红色小花却一点没有减缓它的杀伤力。要是他打个瞌睡往前倾,那就会划伤他精緻俊美的脸颊。 魏铭专心的看不见其他东西,那也正好,正好他的背可以让他靠一靠。 王胜利说服着自己,这不是他要刻意靠近,只是寻求自保罢了。 他缓缓的将头靠向魏铭的后背,透过那高级西装的材质,传过他的温度。王胜利不自觉的蹭一蹭,衣服上几乎是王胜利自己的香水味,可也多了几分陌生的味道。 意识恍恍惚惚,似梦似醒,他就像晚间该停泊的小舟,拴上了岸上的绳子,却也不确定有没有拴紧,是不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波浪就可以将他捲走? 突然,他们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从远处走来。 恐惧像是一隻野兽,在一切尚未发生前,会先把人折磨个遍。 他们都绷紧了神经,王胜利也离开了他依赖的后背,打起了精神。 「红色……高跟鞋。」魏铭用望远镜看得更清楚,他喃喃道。 王胜利听言更是紧张着盯着,由远而近。雪白纤细的小腿肚,套上了艳红似血的高跟鞋,左右左右交替着,在这样的灯光中既诡譎又唯美。 王胜利又灵感大发,甚至感动的眼眶泛泪,不要太意外,艺术家就是这种可怕感性的生物。 「是……是庞灿姊姊。」女子走过便当店,终于近到王胜利认出人来。 「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魏铭凛然问道,有些问讯的姿态。 王胜利不喜欢魏铭这种态度,兇手分明是那个罗珍川不是吗?为何要这样怀疑庞灿呢?那可是最疼爱他的恩客呢! 「她性子严谨,为了我的展览能尽善尽美花了不少心力。今日展览结束后,恐怕是留下来一个个仔细检查有没有毁损的,或是什么能改进的地方……弄一弄都凌晨了……」感受到浓厚的爱,王胜利感动地红了眼眶。 魏铭的语气还是不怎么领情,一连串不知道什么的刺激让他变的冷酷无比。 「这么晚了,不打车的?高跟鞋不好走,还走了这么大段?」魏铭连珠串似的说道。 「庞灿姊姊为人节俭,况且家就住附近,干嘛打车。」王胜利越听越不开心,开始大起声来反驳着。 第二章〈光荣〉之六 「果然不能相信任何人。」魏铭冷冷地看了王胜利一眼,莫名其妙的。好像把全世界都归类成了犯人,谁都有嫌疑,谁都不能尽信。 委屈、无奈、慍怒,王胜利毫无防备的被这个眼神重击,可他也不清楚自己何种情绪佔比较多…… 或许,他也可以懂这个眼神。 所以对魏铭是一种同情的心态。 那个眼神是失去过一切之后,不愿意再相信这世界的痛彻心扉。 王胜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懂,可能他也有这样经歷过,只不过被脑子强迫忘记了,唯有丢掉那些记忆才能继续走下去。 「不信的话,就查清楚吧!」王胜利轻轻说,顺着他的毛,也不另加争辩。 「我自然会这样做的。等下请你尽力配合,不要拖我后腿。」魏铭肃然警告着。他如此认真,一定是很想要抓到那个兇手吧! 王胜利点点头,没有玩笑、没有辩驳。 「不求能成为助力,但绝不拖你下水。」王胜利一边说,一边在盆栽后小动作的暖身,以免等等抽筋跑不动。 魏铭对王胜利的宣示毫无反应,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等待着出击的那一刻。 庞灿走过便当店,一旁有个小巷连接着广阔被戏称为小森林的公园。魏铭记得前辈给他的资料中,这一小区的监视器总是动不动就损坏,附近民眾也觉得奇怪,但又觉得没什么可怪的。 怎么说呢?在歷史中某一阶段那公园可是最大的行刑场。附近居民都觉得那里的磁场特殊,盖什么什么就倒,于是才成了公园。 既然磁场特殊,监视器什么的受到干扰不能用,也是情理之中。 可魏铭才不相信这些,他相信一切皆是人为,只是还找不到证据罢了。 兇手一定是个心思非常縝密的人。 可,遇到他这样的强手,算他不走运。魏铭的嘴角扬起讽刺的笑,眼神微瞇,像是看轻着这世界,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王胜利在一边看着魏铭这个略带中二的表情,总觉得刚刚他兇他的表情比较讨喜一些。 久久不见罗珍江便当店有动静,看着庞灿渐渐走远,魏铭转换了目标,想要跟着庞灿而去,毕竟在他眼中所有都是有嫌疑的。 不是!就一个女子在午夜踩着红色高跟鞋走在路上,这有什么好被变成目标的呢? 可想想也是,当初魏铭来寻他的理由也不过是因为他绘画题材上有些特殊而已。 以微弱的关联,用直觉查案。还是让魏铭走到了这一步。 这让王胜利没有足够的立场去拒绝或去参与他的查案,他只能相信着,盲目的跟着他的步伐走。 反正事已至此,他也不亏。 就在他们要走出盆栽的那一剎那,罗珍江便当店里走出了一个身穿黑色帽t的男子。 「这就对了。」魏铭的语气是前所未见的兴奋。 对了……什么呢? 王胜利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因为秋天午夜的风吹拂裸露的肌肤引起一阵刺骨寒意,还是内心似乎领会什么般冒出了恐惧的颤抖。 那个男子,他们一直埋伏着的那个男子,要如何将他定罪呢? 以魏铭现在等待的姿态看来,他是想抓个现行。 抓个现行又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要在他杀人前,或正在杀时,或刚好杀死时被抓的正着。 而哪一种最容易被定罪呢? 杀人前是预谋杀人、杀人时是杀人未遂,刚好杀死了才会是杀人罪。 这样疯狂的魏铭,会选择哪一个呢? 就算他是疯子,但他也是警察,应该要相信他吧! 可让王胜利无法冷静对待的,是他从来也没想过,这次的诱饵恰好是对自己最好的恩客。 「快……快逃……」王胜利喃喃自语道。 魏铭转过身来怒瞪了他一眼,警告道:「等等你不准出声,否则我们今日就前功尽弃了。」 王胜利无法理解,不可置信的回瞪道:「前功尽弃有比一条人命重要?」 魏铭的脸满是淡漠,寒冷道:「今日若不抓到,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其他人死又与他何干,王胜利内心这样想着,可他不愿说出口。 曾经他听过一个道德伦理的哲学命题是这样说的:设想你眼前有列失控的电车,以时速六十英里迎面衝来,你却看到电车不远的前方分别有五个铁路工人,以及一个铁路工人在轨道上专心工作,将来不及逃离险境。 正好在你的面前是可以令电车转辙轨道的控桿,如果你不操控转辙轨道,便即有五位工人被撞死,假如你及时转辙,便有一个工人被撞死;面对这个紧急情况,你将如何抉择? 当初听到这个命题,他记得他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选哪个。 要是选择救了那五个工人,这个问题就又转成变化题,要是那被撞死的一人是你至亲的人呢?你会为了全然不相干的五个人,去牺牲自己的亲人吗? 一层层剖析下去,王胜利只记得自己当时选择放空装死,选择哪边都不对,不如杀了自己好了。 可回到现在,王胜利要面对的又是一场选择。 要是那个出现的黑帽t男就是他们今日一直埋伏的罗珍川,而他也正是割喉案的兇手。为了抓到这个兇手,必须让一个无辜女子置身于危险之中。 抓到这个兇手后可以避免更多的牺牲,也可以为死去的那些女子讨回公道。可要是庞灿伤了、甚至危及性命,王胜利恐怕会活在永无止尽的自责中。 正义是什么?是否可以高高在上的凌驾于此,不论亲疏关係来做出判断呢? 而魏铭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正义所以利用庞灿?是因为刚好有这个诱饵可以使用,恰巧他又有自信可以保她周全?还是他就是疯了一般要抓到那个犯了罪却妄想逍遥法外的人,不论用尽多少牺牲和手段。 人心隔肚皮,本来就只相处了一天的时间,是王胜利自己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自己对魏铭有所了解,甚至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可人命关天,王胜利没办法把庞灿的命交在这样的疯子手上。 男子背后藏着不知什么东西,被影子遮住看不出来。 他缓缓地跟着庞灿的脚步,似乎也在等待着时机,等着时机成熟,就一刀割断她的颈子,裂的彻底,却不砍向脊椎骨,避免伤了刀刃也费了气力。 所有累积的恐惧都一点一点的化成烈火灼烧般的怒气、怨气,这让他不再逃避,也不能再逃避。 要是今天再不解决,不知道哪天又会重生回来杀他。 她永远不会放过他的。 男子握紧了手中的东西,步伐不再紊乱,沉着平稳了许多。 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自己,他不想死,所以,她必须死。 魏铭和王胜利小心翼翼跟在身后,这个距离有些曖昧,以王胜利看来,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们大概也无法及时出手去救。 王胜利下定决心,他一感觉不对,一定会第一时间大叫,让庞灿可以警觉的,或许也可以吓走歹徒。 「可不可以,信我一次?」魏铭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低着嗓子,声音刚好就王胜利能听见。 「你有计画?」王胜利也不是想要毁了今日的努力,就是怕他的恩客受伤。 「我有,你信吗?」魏铭这样说,语气中带着轻描淡写的愁绪。 王胜利深吸一口气,魏铭说的话,总有种难以形容的魔力。假如面前是万丈深渊,而魏铭说了那句:『可不可以,信我一次?』说不定,王胜利真的会选择跳下去。 王胜利没有回答,可心底却是踏实许多。 就算千千万万根理智线告诉他这不可信,他也会因为魏铭话里搅和着的那抹愁义无反顾的。 因为他似乎也能懂……似乎也能懂得魏铭…… 魏铭是疯子,或许他也是。 疯狂和恐惧交织的美感,滑顺的揉合在他的心底。 会没事的,他跟魏铭会抓到那个兇手,庞灿虽然心有馀悸但也不会损伤分毫,也庆幸着因为自己的付出,让正义得以伸张。 王胜利一边走着,一边预想着他们的结局。 正念思考、正念思考,说不定一切真能逢凶化吉。 庞灿之所以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都是仰仗着自己细心和观察入微。 体察人意,懂得读取人话语中、身体语言中的潜台词,掌握着人心,所以可以知道谁认真做事,谁一天到晚只会卖弄心机,在谈生意方面,也可以知道哪些还有议价空间、哪些急于拋售可能营运状况已经不甚良好。 她之所以成为高阶主管,全都是因为她太明白了。 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反而很难与人相处。 逢迎拍马、虚以委蛇,她看的太多了,她唯一能信的也就是她亲哥庞璀而已。 还有,王胜利。 与王胜利的关係纯粹到不行,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拥抱,比一般恋人的关係更纯粹。 因为纯粹,所以值得呵护,值得付出,值得惺惺相惜。 而此时此刻,对周遭总是观察入微的她,总算发现了从后背照来的光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第二章〈光荣〉之七 不能让那人发现她已经发现了,庞灿这样想着。冷静沉着的隐藏起自己的仓皇,一样的步伐、一样的节奏,一样喀喀喀的踩在柏油路上。 入公园前右拐是另一个阴暗小巷,可她记得那里是死路,只有一个社区,没有遮蔽物,更没有便利商店可以暂时进去躲一躲。 相较之下,公园是遮蔽物较多的地方,但也有可能因此是别人行兇方便的地方。 可在这个时刻,她别无选择。 小巷进入公园时,连接着的是公园最外围的柏油路环形通道,她每日在此晨跑,绕这外圈跑的话跑一圈大约四公里馀,右侧是接续连绵一圈的装置艺术充当围墙,那个高度不是庞灿可以翻过去的。 往内圈走就属于密林,针叶、阔叶木皆有。因为国家保护树木的关係,所有的硬体设施都只能克难的夹在其中,里面的路灯很少,一到夜里就黑的惊人。 若想要脱离险境,外圈路灯多又开阔的道路可就不是好选项了,光靠着一个穿高跟鞋一个穿平底鞋的部分,她就没可能跑赢对方。 更何况,从影子大小来推知,很有可能是男性,要在这个情况下跑赢男性,简直太过异想天开。 所以即使内圈阴暗危险,也是她唯一可行的。 说不定一个拐弯,她躲的好些,就能叫那人寻不着,也就比较有可能觅得转机。 踏上内圈的黄土路,她感受到自己的脚跟微微下陷,土质软润,让她行走的速度更慢了些,她一边走着,一边从记忆中探找着适合的藏匿地点,希望能撑到那个时候。 那个人比想像中更有耐心一些,稳定伺着时机,像隻慎重的肉食动物,一旦出手,势在必得。 庞灿绕过群木,行跡就像跑马拉松抄小径一样,这么晚了,也没瞧人瞧见,想赶快回家,即使走着泥土路也是正常的。 在前方有一个凉亭改建的戏台,最近推广艺文活动,这里常常有戏团唱曲,只可惜本用意在推广,来的、能欣赏的仍都是老一辈的爷爷奶奶。坐在台前,听着戏曲,回想起来的都是自己难忘的青春。 只是这样的深夜,连戏台都是静默的。 庞灿心一凛,加快脚步踏上戏台,鑽入戏幕之后。 仔细一听,戏台上果然踩着那个人慌张的脚步,庞灿的突然一笔,让他失去了猎捕时的谨慎从容。 在他跟着走进那个题为『出将』的帷幕中时,庞灿因着时机,悄悄从『入相』的帷幕中逃出。 那个人脸色很沉,进入幕后,只看见一双红色高跟鞋整齐的放在箱子上,后台上缘开了一道仿古的纸窗,那早就被各方小屁孩摧残殆尽,月光透过窗,照在那双红色高跟鞋上,格外的刺眼。 庞灿知道那人不会轻易放弃,光着脚压低着身子,试图隐于密林之中。 可或许就是这泥土让她的足跡太过明显,那个人,执着的追了上来,而且这次追的毫不掩饰。 庞灿连回头看都不太敢,也就没看到他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刀高高举着,预谋着落下的那一刻。 赛跑的时候,老师总教着,不要往回看,尽力向前跑就是了。 可躲避敌人的时候,真该看着他追来的方位,随机应变,说不定可以躲过几刀才是。 不过庞灿没敢,她突然觉得这悠悠岁月里她自以为很肥壮的胆子,不过是不经一事,受不了打击的自傲罢了。 因为不敢面对,所以就跑着跑着,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自己的直觉和幸运了。 幸好平时的体能练得很不错,几个突如其来地急转让他措手不及,只是每拉开一段距离,又会很快被追上。庞灿觉得自己肾上腺素急速飆升,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体力耗竭之感,就只是拚死拚活的跑着。 只是没人知道,那个人也是拚死拚活的追着。 因为不杀了她,他就会死在她的手上。 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庞灿跑上土丘,又奋力从另一侧往下奔,两个人都跑的飞快,只是庞灿又中途变换了方向,那人有些反应不及,煞不住脚步,又往前跑了一阵才止住。 正当他庆幸自己没有摔跤的时候,回过神来庞灿已经不见了,而一旁只有儿童的游戏区。 玩沙区、翘翘板、摇摇马,这个游戏区还有很多藏匿的地方,应该是做躲猫猫用,遮蔽物兼顾攀岩、溜滑梯、盪鞦韆之用,多种合一还是流线型的,现在小孩玩的游戏区可真的先进不少。 那人也没有多做思考,一个个仔细的找,最后只剩一个红色通管的溜滑梯。他不像一般孩子,会乖乖地走楼梯上去,然后乖乖地从溜滑梯溜下来。 杀气腾腾的,他持着刀,从溜滑梯的下缘往上走。 王胜利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但他可不敢抱怨。 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就算他高呼什么,或许都不济于事了。 王胜利的体力极差,这都得归咎于他的生活作息,平日醒着都关在画室作画,偶尔去酒店当他的午夜贵公子,生活中连吃饭都不是既定行程了,何况是运动。 这一阵追逐下来,魏铭的速度被他拖慢了不少。 终于,他们也跟着来到了儿童游戏区。 也是在此刻,在这样的午夜,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哀嚎声。 怎么回事?王胜利心底焦急,大气不敢喘一个,就想上前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被魏铭一把抓住。 在还没釐清发生什么事情时,不要贸然靠近。 那个拥挤的溜滑梯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庞灿仓皇的光着脚从溜滑梯里面爬了上来,从楼梯那侧跑了下来。 后面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背上卡着一把刀,他一边嚎叫一边从溜滑梯里跑上平台。 再后面的罗珍川一边呼着抱歉,一边就要把那把刀拔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需要……我需要这把刀。」他一贯紧张地喃喃自语,但又是异常坚定的。 而罗珍川想要拔出刀的那一瞬,魏铭早就预计好一般,拿起手中那个袖珍的望远镜,奋力一掷,正中罗珍川的手腕。 「这就是你所谓的计画?」王胜利虽然知道现在不是适合吐槽的时机,但他的确深深的反省了,魏铭就是个疯子,做事都靠直觉,哪来什么计画。 「我当年可是躲避球队的!」而魏铭这样突然充满自信、文不对题的回应着。 当然他是为了凶器不能被取走,那可是关键证物呢! 发现还有别人在,罗珍川萌生了怯意,朝着溜滑梯溜下去,狼狈仓皇的往另一侧逃窜。 「姊姊!」王胜利高呼着,使庞灿注意到他。这时她才卸下防备,紧张危及感退去后,就是满满的馀悸和委屈。 「胜利……胜利!」她回唤着,语气中充满着诧异以及泪意。 她到底做了什么要被这样追杀?她躲入王胜利温暖的怀抱中。 只是无法温存太久,魏铭拖着他要去追罗珍川,已经落后太多步了,他的表情显得相当不耐,完全没有考虑到被害者的心情。 「姊姊记得先叫救护车,我们一定会抓到兇手的。」在手腕还没有被魏铭拉断之前,王胜利交代了几句话后也只能飞奔而去。 庞灿离开了那个拥抱,开始运转脑袋釐清刚刚经歷了些什么,然后看着那个倒在溜滑梯的平台上,背上插着刀的男子,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在庞灿躲入溜滑梯之前,就已经有个男子在里面摊躺着睡着正熟。 因为一动也不动,庞灿还以为是尸体,压住自己的嘴防止不自觉发出惊叫。 直到她探了他的鼻息,才确定了他不过是睡着罢了。 希望能躲过一劫吧!红色的溜滑梯内,只有月光照射着,格外的阴暗。外面立着的盏盏路灯,不知失修什么的就是不亮。 接着庞灿听到了脚步声,很近、很近、越来越近。 相信那个兇手也是认为在这个晚上不会有其他人,所以在这个昏暗的地方,一看到人就直接下手,只是一刀下去,因为弯曲着身子而失去了准头。 不然他通常都是果断的一刀毙命,头颅被割开只剩脊椎骨和一层后颈皮肤连着。 西装男子就这样替她捱了一刀,她既是感激,又是想着,这就是所谓的飞来横祸吧?谁能想像在公园睡个懒觉,也可以被刺一刀啊…… 公园那么大,一转神,罗珍川早就不见踪影。 「要不要寻求支援啊?」王胜利问着。电影里面都是这样演的,警察遇到这个情形就要对着对讲机说请求支援之类的。 「来得及吗?而且我人缘不好。」魏铭竟有些玩笑似的说,他不再如刚刚那般严肃,可能是因为已经掌握了凶器……还是……对追缉有把握? 「我们自己抓的到吗?」王胜利四顾茫茫,显然是不相信他们能有这样的能力。 其实想想有了证据,还知道是谁,刀子上也铁定有指纹。那个兇手一定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这个时候是否追的到似乎也不是太重要。 只是看着魏铭兴致勃勃的,就像是想追着老鼠玩的猫,还是特别邪恶的那一种。 「你相信我吗?」魏铭又这样低沉的问,实在……实在是太犯规了! 「不相信!」王胜利故作镇定白了他一眼,以后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再信的。 第三章〈狙击〉之一 「真令人难过,原来我如此不可信。」魏铭訕訕的说,自然不存有几分认真。 也不是真的那么不可信啦……王胜利忍住自己总是不争气想安慰他的心态,分明该习惯这个人的讲话模式就是这个死样子。 「若是我的话,我就立马离开这座公园,所以我们应该去出口围堵他。这公园只有一个出入口,为了逃离我们的视线,他应该会整整绕一圈再回到出口溜出去,所以我们现在还比较靠近出口,应该围堵的到的。」入公园前,王胜利有看了几眼立在门口的公园地图,是个环形结构,只有一个出入口。 「这么说怎么合理?你们家庞灿姊姊住在这附近,她想回家又怎么会往公园里走,当地人总是会找到些地图里不会画出来的小路去鑽,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你尽看地图不如无地图,要是听你的,我们今日准没戏。」魏铭抬眉分析道,分析就分析,还存着几分讽刺意味,真令人不悦。 而王胜利并没有要掩饰这样的不悦。 「不然警察先生有何高见啊?」王胜利一不开心,就啟动了课文专属文诌诌模式,身为外国人,他以前可是学得很勤呢!说不定比很多本地人都还会他们的语言。 魏铭闭上眼睛,昂起脸来。 清朗的月光映照在他一向惨白的脸上,鲜红的唇像是一不小心翻倒在白纸上的一抹朱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貌似吸取着日月精华。 假如不是吸血鬼,那该是什么魑魅魍魎、妖魔鬼怪了吧?王胜利在心底默默地想着,却被这美景所吸引,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魏铭摊开双手,掌心朝上,好似在测量些什么,或是感应些什么,最后他睁开眼,黑色的瞳孔里耀着邪媚浑圆的亮光,又轻轻笑了起来。 「向里走。」魏铭篤定地说。 「为……为什么?」王胜利看着他自己瞎忙一阵,美则美矣,但不知有什么实质作用,不仔细问问就太可惜他刻意製造这个桥段了。 况且往里走是一个不算小的湖泊,上面有一座天桥,底下还可以供游客游船玩乐。 他既要逃跑,为什么要往那个根本逃不出去的地方跑? 「哪有为什么。」魏铭又这样理所当然的回应着。 「总有个理由吧?」王胜利微微愣住,他可是真心诚意的发问了,绝对不准魏铭就这样敷衍他。 动漫里常常有的侦探看透真相后从头到尾开始解谜的桥段,他正痴痴等着呢! 「直觉。」魏铭朝了王胜利笑了笑。 「直……直觉?又是直觉?」王胜利的语气有些愤恨,愤恨的是自己竟然一度以为魏铭真有什么有条有理的可说。「那你刚刚演的是哪一齣?」 「我喜欢……」魏铭拖着他走,顺便又勾了他的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像一切是那么的自然。「我喜欢被你灼热的眼神注视着,特别是被我骗得有些发懵的时候。」 魏铭笑着说,可王胜利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因为他手心也发着汗,说不定连魏铭自己都没有发现到。 王胜利烧红了脸,但可没忘记要反驳:「我才没有。」于是他说。 这下王胜利才知道,原来魏铭会成为这样表演型人格的人,就是因为眼前有这么个人心甘情愿做他的观眾。 而王胜利自己……也沉迷于此。 他们并肩往里走,分明是在追缉杀人凶手,他们却莫名愜意地像对小情侣偷偷的在静默的月光下散步约会。 刚经歷这么大的事情,目睹了血腥的画面,对他们而言好像浮云一般,过眼就忘,或许是因为他们心大,或许是因为他们太过专注于彼此,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他们都是疯子。 「直觉真那么准的话,怎么不去替人算命?」两人默默无语反而更像在享受着曖昧的气息,王胜利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氛围不得不延续了刚刚的话题。 「我的直觉准,为什么要替别人算命?」魏铭回应着,不知道是善意的想接话题,还是刻意让他无话可说。 「算命赚钱啊!你看电视上那些自称国师的……」王胜利为自己的论点解释着。 「我直觉很准,投资股票什么的就可以赚进大把钞票,要是为了钱财,何须替人算命。」魏铭有些不屑的说,他一向不信科学无法证明的事物。 「啊……说的也是。」王胜利点点头,这论点让人不得不折服啊!「那你已经靠直觉赚进大把钞票了吗?」 「钱我本就不缺。」魏铭这话说的可是轻松快意啊!让王胜利好生羡慕。以魏铭这个语气看来,绝对不是穷酸分子撑面子装模作样,也不是自小穷到谷底后来大发利市就用尽钱财试图遮掩自己穷酸气的那种人。 他天生自带着一种贵气,一种我不需要钱,一切于我如浮云的态度。 「那你何必工作?还如此疯……热血。」趁着现在气氛还不错,王胜利习惯性地软化字句,这也算是当牛郎修练的功夫。 「我不是为了钱所以当警察。」魏铭这样说,浅浅一笑,语气却让王胜利警觉到,他不能继续追问下去。 那可能是地雷,可能是以他们的相熟度来说不能触及的地域。 魏铭的心中肯定有更深一层的原因,或许有天,他会选择告诉他。 王胜利可以等,他这样告诉自己。 「那你直觉既然那么准,不如帮我算一下吧!我的命运如何,你可看出端倪?」王胜利轻巧的转移话题。 魏铭就说了,他一向是不信什么算命的。可他竟配合似的注视着王胜利,另一隻手在他的面前悠悠晃晃得比着电视上道士会打的手印,扎扎实实发功了一阵,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还点了点头。 「如何?」王胜利追问道。 「堪忧。」魏铭竟有几分江湖术士的气势,缓缓地摇了摇头,入戏颇深。 可看戏的人就是傻子,王胜利看到他这表情,竟隐隐地跟着忧虑起来,一个不小心又踏入了无底洞,认真了起来。 「怎……怎么说?」王胜利颤颤问。 魏铭的脸色黯淡下来,压低了嗓子发出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诡异声音道:「你,会死。」他手指着王胜利,斩钉截铁的。 王胜利信了,心下一沉。 这么没头绪的案件,他都可以靠着直觉瞎闯披荆斩棘,想必,没什么不可信的。 然后魏铭指着他自己,一样沉沉道:「我,会死。」 王胜利的心突然一阵刺痛,他……也会死吗? 怎么会呢?果然是美的事物,都脆弱易碎吗? 接着下来魏铭自嘲的又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一副如常的样子。 「每个人都会死,就连现在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魏铭冷哼了一声,对这种怪力乱神就是不以为意。「要是你往后笨到被算命的誆钱,我就照三餐问候那个替你算命的,该用什么罪名呢?诈欺罪?虽然不会成立,但三餐问候也是够烦人的,肯定受不了收摊,也是为人间做了好事。」 啊……他被骂笨了。但好像生不起气来,因为王胜利自己也觉得魏铭说的挺对的。 他总是一不小心就相信了,分明他也没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那么天真无邪的。 可能因为是魏铭,所以他才会变得这样笨,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那座不小的湖泊,然后魏铭拿出了那个不知何时被他回收了的袖珍望远镜,王胜利看了看,那小东西被这样砸出去过后,竟是这样分毫未损,真是个好东西啊! 魏铭看了看,露出了一个很是得意地笑。 「怎么?」彷彿感受到他需要被焦急的问,王胜利很自然地配合道。 魏铭牵着他的手走得更快些,虽然没有言语,却步步表示着自己的异常兴奋。 月光洒在湖面上,粼粼波光让一切看得更加透澈。 王胜利的视力不差,走到这个范围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湖心有个黑色的身影就坐在小船上。 「还真在这……为……为什么?」虽然因为魏铭的直觉,王胜利早就相信了,但看着真相摊在眼前,他还是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抓起来就知道了。」魏铭又专注的满眼都是那个人、那个兇手、那个猎物。 他……他没有成功把她杀了…… 罗珍川躲在船上,手紧握着船桨,瑟瑟发抖。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会放过他的。 『你看到我啦?那你就一起去死好了?我会找上你的。』 罗珍川的脑子里回响起那个恐怖女人的声音,不断重复的,不断折磨着。 他的眼前,彷彿有双红色高跟鞋就站在岸边,等着他靠岸。 他不能靠岸,一靠岸会被杀的。 『我会找上你的……我会找上你的……我会找上你的……』 那个声音挥之不去,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年了,仔细数数,也已经有三十年了吧! 丢了刀子这个唯一的武器之后,他再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他只能待在一个高跟鞋走不过来的地方。 不然,就会跟牠一样被杀死的。 第三章〈狙击〉之二 魏铭和王胜利站在岸边树影里面,观察了好一阵子,那个罗珍川就待在湖心一动不动。 「现在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吧!」看着目前的情形,王胜利学着分析道。「租小船有两处,靠近我们的此岸一艘也没有了,全都在彼岸。如果我们要绕过去乘船,走陆路隐蔽多小心翼翼有可能不被发现,一乘了船要靠近,整座湖现在就那么一艘船,他怎么样也会警觉的。就算我们急起直追,他还是会比我们更早碰到岸。」 「哦……」魏铭抬眉,带着笑意。 「现在就是请警方支援,在岸边围堵着,一方再用船隻驱赶,这样才是万全之策。」看在刚刚魏铭的反应不太像是要反驳他,王胜利这番就大胆表达意见了,就算当不上福尔摩斯,也该当个华生;当不上工藤新一,也该当个兰内奖之类的…… 糟糕,有那么点陷入这个侦探游戏了,他明明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的。可现在的他的确有些得意,而且还妄想被接纳这份推理。 「谁说我要乘船追了?」魏铭歪头轻笑,抬起手温柔的抚着王胜利的金发,正当胜利又是被这突来一笔用的一脸茫然时,他弯起手指狠狠地弹了王胜利的额头。 而且魏铭还记得马上摀住王胜利的嘴,让他的惊呼和愤恨的脏话淹没在魏铭的手掌心中,徒留黏腻和馀温。 「谁叫你小看我!」魏铭笑着轻哼一声,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哇……红起来了。」 接着下来魏铭捧着王胜利的脸,朝着他额头呼呼。对于这种没有伤口的伤处吹气自然是没用的,只是王胜利又不自觉的红透了脸,他是生气的!他是生气的!他要復仇!不可以随意被愚弄!虽然这样说服了自己,却无法动弹半分。 然后魏铭对着伤处落下了一吻,轻柔的,如蜻蜓点水般的,却彻底搅乱了王胜利的心湖。 接着的事情,他就被魏铭拉着走,他要他小心蹲着走,王胜利全都依言做了,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 再想起来,王胜利就不知不觉地跟着魏铭踏上那横跨湖的吊桥上了。 王胜利仰着头看,今天的夜色说实在很好。 公园里的路灯要亮不亮的,反而让这月光有了一席之地,身旁的点点星子也相映成辉。 一开始看不见几颗,等眼睛适应了天空的明暗,原本看不见的那些,就接二连三地跳跃出来。就像很多事情,一开始不见端倪,等陷久了,慢慢难以自拔的融入其中了,才会发现很多事情,原本就都在那边等着了,只是自己毫无知觉。 魏铭的眼神有些迷茫,渐渐靠近王胜利,将他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而他的后背紧靠着吊桥粗大的绳索。 王胜利无处可退,生理是,心理也是。他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步步攻陷,他无法不看着魏铭这眼神,也无法不去想像这如血般的薄唇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降落在他颤抖的唇上。 心间的被电得酥麻,延续到了四肢瘫软,王胜利在彼此急促的呼吸间,试图寻找着那个魏铭也心有灵犀的证据。 王胜利被轻易地捧了起来,一面靠着桥索,一面被魏铭捧在身上,他现在有点像无尾熊,被魏铭紧紧靠着。 王胜利一手被銬着,只能随着魏铭的手依在自己的胯边,而另一手,轻轻环着魏铭的后颈。 「你相信我吗?」魏铭低嗓说。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夜的第几次听到这句话,王胜利应该摇头,应该说不,他今天受过的欺骗还少吗? 可他好像失去了言语能力,只是陷在魏铭的深邃眼眸中,心甘情愿的受其迷惑。 不回答就当作是王胜利相信了。魏铭勾唇一笑,邪媚的笑。王胜利不知道如果靠上他的唇,该尝到的是蜜糖还是毒药,他现在只知道,不论是什么,他都该是心甘情愿的。 「闭上眼睛。」魏铭说。 王胜利听言做了,即使不知道迎接他的到底是什么。 罗珍川的船恰好在那座吊桥下,魏铭感叹着简直是一个天助我也。 魏铭捧着王胜利,意外的发现他比想像中的还轻,魏铭还恶作剧式的上下摇晃掂量一下,有点像是在哄睡怀中的婴儿。 但这个动作自然是让王胜利更害羞了,月光照着他羞红的脸,看起来秀色可餐。 他正闭着双眼,看起来就在引诱着魏铭进食。 于是魏铭贴近、贴近,直到毫无缝隙。 只是现在还不是进食的时间…… 他将王胜利越抬越高,最终将他翻出了吊桥的绳索。 迎接王胜利的自然不是什么浪漫的接触,而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坠落。 吊桥离湖面不到两层楼高,他们撞上了罗珍川的小船,然后坠入的湖中,很自然的,那小船承受了不少的伤害,铁定是翻了,但不知有没有解体。 王胜利呛了几口水,好险自己深諳水性,冒出水面的时候,只想将魏铭的祖宗十八代都好好问候一遍。 「啊……只叫你闭上眼睛,忘了叫你憋气了。」魏铭认错道,可是那湿漉漉的脸上毫无歉意。 王胜利本想赌气,可魏铭指着前方拚命往岸游的罗珍川,这让他知道他们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的确这个方法可以不被发现的突袭,至少他们始于一个出发点,罗珍川能逃窜的机会就少了。 虽然手銬着,但他们相偕合作成了一个整体,竟是游得毫不费力。他们这种默契让人有些匪夷所思,王胜利的心底又燃起了缉凶的热血沸腾,终于是找到了除了艺术之外的乐趣。 或许在魏铭身边的每分每秒也都能算是艺术,害怕着、期待着,鼓动的心让他充满着灵感,也难怪很多艺术家,不论绘画、音乐、写作,都会用谈场恋爱来给自己带来灵感。 在此时此刻还想着魏铭的好,王胜利惊觉自己似乎有些被虐倾向。纵使这样跳下来不会危及生命,在国外他也是常玩的,可魏铭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游泳,要是就这样一不小心溺毙了该怎么办啊? 但他又想想,要这个疯子顾虑那么多,或许也是难为他了。 疯子就该专注于自己醉心的事物上,就像他之于艺术,而魏铭之于缉凶,所以他是能懂得的。 也是能够体谅的。 罗珍川拖沓着湿漉漉的沉重身体,还是先上了岸。可魏铭和王胜利也立马追上了。刚在水里搅和了一阵子,大家的体力都已然透支。 「放过我吧!我再回去会被杀的。」罗珍川看着步步进逼的他们,只能无助的求饶道。 「回去哪里?被谁杀?」魏铭问讯的时候一脸严肃,还颇有威严,一扫他平时的阴沉和痞气。 「圣光……圣光疗养院……红色……红色高跟鞋……」罗珍川没有想要隐瞒,从来没有。只是没有人相信过他。 不行!不行!这两个人谁知道是不是帮兇呢? 罗珍川想起自己以后会被关回那个鬼地方,当下求生慾望大起,挣扎着拔开脚步,继续逃窜。 可魏铭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用力把王胜利推出去,这力道让他跌跌撞撞刚好卡在罗珍川右侧身前,魏铭在罗珍川的左身后。手銬的鍊子极短,恰好绕过罗珍川的颈子。 「疯魏铭,你把我当双节棍使啊!」王胜利揉着自己疼痛的手腕,除了骂他之外,他也无计可施。 罗珍川见前方之路被遏阻,连忙想要蹲下鑽出鍊子。可魏铭马上使了眼色,王胜利不知为何也能会意,他们俩同时蹲了下来,那个扼住脖子的锁链一直都卡在罗珍川的咽喉,最后他们将手往地面上一靠,罗珍川唯有乖乖躺下才不会被勒毙。 因为庞灿叫了救护车的缘故,警察也很快赶来了。 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大名鼎鼎的疯魏铭又把罪犯送到了庞璀面前,使得他这个前辈又开始说些:「我早就知道你能做到。」的这种垃圾话。 这次抓了现行,又有凶器,在勘验一下就可以解决了。 在那天,那样的月光下,湿漉漉光着上半身的两人,手銬被其他警员解了锁。 羈绊被解,他们已经没有理由要一起行动了。 王胜利看着魏铭上了警车,随着警鸣声呼啸而去,突然兴起了一阵悵惘。 他们除了互通了姓名之外,对彼此根本没有了解。 又或许是王胜利单方面的,对魏铭毫无了解。 他默默走回家时,想着很多烦心的事情,最终也只能如大梦初醒般笑了笑。 连最后警员希望他配合做笔录的时候,魏铭都拒绝了。 魏铭这样做究竟是希望疲惫一天的王胜利可以早些回家休息,反正他们一起行动,他自己做笔录也是一样的。 还是,魏铭已经,不想与他有所牵扯了呢? 只有手腕上的红圈和全身的疤痕是这场梦唯一真实的,王胜利就寝前,凭藉着窗户透入的些许月光,将那痕跡看了又看。 听说姻缘是月老将红线绑在小拇指的,是不是绑在手腕上会更加牢固呢? 不过姻缘也有分好的、坏的,只是他那个时候不得而知。 第三章〈狙击〉之三 明媚的午后,王胜利带着花束和水果走入了医院。 空气中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却无法将怀中的芬芳遮去分毫,王胜利依着记忆,找到了病房,恰巧庞灿拉开了窗帘,让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亮了整个空间。 「胜利你来啦!」庞灿略带疲惫的面容,不由自主的添上几分笑意。 「来了。他状况怎么样?」王胜利用一样璀璨的笑容对着庞灿说。 「没什么大碍,再休养几日就可以出院了。」庞灿交代道。 床上那个人,看着王胜利自从进入病房,就开始和庞灿进行对话,陷入他们自己的小剧场里,让他分明就在他们眼前,却毫无戏份。 「不是!我就在这里!清醒着!哈囉!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梅虔篆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试图取得一些注意力,没想到动作太大,拉扯到了伤口,搞得自己痛得齜牙咧嘴。 「还不老实些待着。」庞灿站起身子来观察他的情况。「想再躺一个礼拜吗?」 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啊…… 在那之后王胜利就常常来探望,几乎是每日都来。 或许他是期待着一个与魏铭的邂逅,可来做笔录的全都是其他人。 看来缘分比想像中薄弱许多,虽然莫名觉得有些可惜,但他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过是一场精采的梦醒来了罢了。 他还待在这里,只不过是徒然的想抓住最后那微弱的连结。 但过了这段时间后他就能放下,王胜利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王胜利打开电视,新闻上恰巧报导的就是这次的割喉案。 其实也不算凑巧,割喉案已经沸沸扬扬延续头条了一个礼拜馀,国人一开始该是震惊害怕,现在却也该看腻了。 今日的新闻画面是警察局局长在说明案件,还有颁布奖章给优秀警员的画面,说因为警员的决断,拯救了被害者的性命,也抓住了这个恶名昭彰的连续杀人魔。 王胜利看的可仔细了,可那奖章颁给的是庞璀,他是帮魏铭代领的。的确他不像是会为了这种场合出席的人。 「哥哥能上镜还得感谢那个疯魏铭呢!」庞灿回到王胜利身边坐了下来,不着痕跡的提了这个名字。 庞灿的心思细腻,果然发现了王胜利的情绪。她没有直接了当的说些什么,只是偶尔提到魏铭的名字,暗示着这个人其实离他们并不远,如果要将他寻回来,联络方法、住所之类的资讯庞灿都是有管道的。 可王胜利就都只是抿着笑,没有多做反应。 「不是来探病的吗?该是要和我说说话吧!」梅虔篆此人又在背后刷存在感。 这人就是当天替庞灿捱了一刀的傢伙,被砍中了肩胛骨,刀刃埋在里头,骨头稍微损伤些,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联络不上他的亲人,于是庞灿只能肩负起照料他的责任。 毕竟那一刀,该是她捱的。 『罗姓凶嫌专挑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性下手,行凶动机是幻想自己会被杀害,据调查具有精神病史……』 电视机传来播报声,已经一个星期了,永远只肯透漏这点讯息。 王胜利知道,因为他怪癖的原因,所以客人常常穿着红色高跟鞋来。酒店距离罗珍江便当店就只几十步距离,只是经过去外面大马路招个计程车,没想到就遭到杀害。 「罗珍川很害怕,所以他在夜晚会蹲在自己家铁捲门前开个小洞看,只要看到红色高跟鞋经过,他就必须将她杀害。」庞灿轻轻地说。知道王胜利是好奇的,所以总把哥哥调查的结果透漏给他。「他才刚从疗养院出来半年,没想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弟弟为了掩护他,将附近的监视器都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坏了,还不知道会不会以共犯论处呢!」 「为什么会那么害怕红色高跟鞋?」王胜利这样问。 同时,他也想要自问,为什么那么害怕,又那么着迷于红色高跟鞋? 「这倒还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庞灿回答道。 王胜利紧绷的神情一松,想着,就与他一般,自己也没有答案。 这案件让王胜利意识到自己的癖好竟阴差阳错的成为别人遭害的原因,说是愧疚也不尽然,他不是那种会把乱七八糟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扛的人。 只是他会想起他那些画作中可能有着那两个受害人的脚,而他却不记得她们的模样,也不记得谁是谁的脚,她们却因此而死。 他该是醉心于绘画,他分明有满满的灵感,却始终动不了笔。 他知道不是他的错,但要下笔的那一瞬间,他就会想像罗珍川动的那刀砍在了曾待过他胸怀的那些女人颈上,鲜血飞散,躺入他根本不曾清理的记忆深处。 没有了绘画的日子,时间空出了好多。脑子空落落的,心也是,像是踩在悬浮的空气上,没有脚踏实地的现实感。 好无聊。 他原本总认为自己的时间不够用。 但现在的时间又空了好多,他讶异自己的人生除了绘画和工作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所以他选择来探病。 这个捱一刀的梅虔篆先生手术完睁开眼,看到王胜利的那一瞬间,竟高声呼喊:「皇后娘娘!」 王胜利哭笑不得,想着当时在那家奇怪冰淇淋店里,灯光昏暗,这个小太监又从来没有抬起头来过,于是他也认不得这人的长相。 这句皇后娘娘听的亲切,于是他常常来,可能是无聊,可能是缅怀。 这个梅虔篆先生自从能正常言语之后,就没有停止过自我揭露,说他之所以在公园里睡觉就是因为嚮往逍遥自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然后又自我吐槽说,其实就是没钱,店又赚不了钱于是居无定所。 「为什么不住店里。」王胜利这样问着。就算打地铺也比睡在公园里的溜滑梯中好的多吧! 「公园的水是免费的,厕所还有卫生纸呢!」梅虔篆这样说。 「你店里面随便卖一个装饰品都够你好几个月的开销了吧!」王胜利说。 「那是自然。」梅虔篆的表情无比骄傲。「那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真品,需要完美的装饰,来装饰这家完美的店」 他是一个富二代,虽然是私生子。为了展现自己的经营能力于是要了一笔庞大的资金当前置成本,装潢、商品研发、包装、服务,全部都是自己一手操办的。 可很显然的,一切金钱都砸在装潢这一部分,而且运用的乱七八糟的。 庞灿有些无奈地答应待他出院后会去他的店看一看,经营方面一向是她的专业,说不定她的建议可以扭转他持续亏损的惨状。 「我觉得你该先换个脑子。」庞灿不留情面的说。 一开始不熟,又因为愧疚,所以庞灿对他放低了姿态。可久了之后发现他没有脑子,对言语攻击根本脸皮厚到百毒不侵,平常太多琐事让庞灿不得不吐槽,所以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罗珍川停了两天的药,精神状态却是好了许多。 他很快就认罪了,没什么不好认的。 「我会入监狱吗?可不可以不要再回疗养院?」罗珍川有些哀求的说道。 「这还需要评估。」魏铭平淡的说。 没有一直待在审讯室,罗珍川在被移送之前待在警局的小牢房里面,而魏铭就也跟着被关着。 没有人做得到这种事情,一个杀人犯在牢房里面也不上銬,而这个疯魏铭毫无防范的就待在里头,说是审问,不如说是在聊天。 「如果你怕死,为什么要杀人?」魏铭问着,语气一直都是轻柔的。「这个国家可还有死刑这种东西啊……」 「我就是为了活下去所以才杀人的……你不信我吗?要不是杀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罗珍川的神情,是对他自己的记忆深信不疑。 「她是谁?为什么要杀你?」魏铭没有情绪波澜,只是层层推进的问着。 「小猫咪……小猫咪……」罗珍川的表情有些恍惚,似乎是进入了那尘封已久的回忆中。 他逗弄着小猫咪,家里不准养,他只能在晚上偷偷的将家里的铁捲门上开一些,放些食物跟水来偷偷餵养牠们。 他记得有三隻小猫,虎斑那隻最胖,宾士那隻最黏人,橘猫身形最清瘦,他还为牠们都取了名字。 「快吃吧!吃完快走,别被发现了。」那时只有六岁的小罗珍川轻声细语的对着小猫咪们说。 他一边磨着刀,虽然年仅六岁,但已经学会替父母磨刀了。父母听着这磨刀的声音,一时之间也不会怀疑他在做别的事情。 他们家是锻刀店,听说祖上锻的刀是武器的那种,但现在都变成厨具了。自小被耳濡目染了许多关于用刀、铸刀、磨刀的常识,他也挺有兴趣的,家里的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而他对于刀也有种莫名的情感,他爱刀,刀也彷彿爱着他,他爱惜着,所以从来不会拿刀刃去碰硬。刀就像他身体的延伸,又像他的知心好友。 有了刀之后他才有办法跟恶魔对抗。 第三章〈狙击〉之四 精准的划开表层皮肤、血管、声门、食管,最后停在了脊椎骨前,那是心疼自己的刀刃,不愿意其受损。 明明一刀抹喉就可以致命,却割到几乎断开的程度,这是为了确认那个女人是真的已经死透了,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切似乎都解开了,只差必须找到那个『她』是谁。 三十年前的事情,这会是巧合吗? 高跟鞋,这会是巧合吗? 魏铭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罗珍川没有把他的故事说完,他说到他那三隻小猫咪,然后想着想着就摀着脸崩溃尖叫了。 『你看到我啦?那你就一起去死好了?我会找上你的。』罗珍川一边颤抖着,同时又模仿着那个语气,傲慢、充满着力量,像是拥有了两张面孔。 其实不难猜,在魏铭眼中已经将视角还原至三十年前那个不平凡的夜晚。 小罗珍川一边磨着刀,一边餵着猫,他该是多宝贝那些小生物啊!对着牠们喃喃自语,彷彿那是他的好朋友。 然后匆匆来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可能只是经过。 高跟鞋在做什么呢?可能是心血来潮打发无聊,许多施展暴力的藉口都是为了打发无聊……对这三隻猫咪做了什么呢?可以让年仅六岁的小罗珍川彻底疯狂崩溃。 魏铭双眼盯着在牢笼中尖叫的罗珍川,内心却平静的很。 他预想着那双高跟鞋朝着罗氏锻刀店前进,到了铁捲门前。三隻小猫,虎斑最胖,宾士最黏人,橘猫最清瘦。所以一个陌生的脚步踏近时,最该先跑开的是较胆小的橘猫。 橘猫跑开之后,让罗珍川注意到这双脚。 这附近的人都还算友善,所以虎斑猫心无旁騖地继续吃着,而黏人的宾士开始翻开肚皮,对来者表示着善意。 而尖锐的高跟鞋,却对着那隻猫的肚皮,做了些什么…… 『你看到我啦?那你就一起去死好了?我会找上你的。』然后那女子这样说。 接着小罗珍川就永远活在了恐惧中。 他没有看见那个女人的脸,铁捲门内只看到了小腿和万恶的红色高跟鞋。 「仔细想想,你开在这样的巷子里面,你的客群该是怎么样的人呢?」踏着黑色高跟包鞋,庞灿的眼神锐利如飞鹰,在空中翱翔着却能一眼锁定目标,抓出问题的所在。 「呃……」梅虔篆摸着自己的下巴,以为大家就会相信他正在思考,殊不知,他在等待答案。 就如同这个国家的教育,或者放诸四海皆是如此。老师在台上问有没有人能解答这题的答案,而台下的同学开始回避目光,老师碰了几次钉子之后发现这样问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课程已经很赶了还要复习怎么够时间呢?但老师还是会问,可是不到几秒就开始自问自答。 「四处都不是商业区,还开在巷子里,附近也没有学校或补习班,那客群就是附近社区的居民,或是来公园游赏的游客。」久久没听见回答,王胜利就接着说话。 庞灿挽着王胜利的手在前方走着,转头给了他一个欣慰的笑容。 梅虔篆一个人乖乖地走在后头,总是这样的,要不是老师自问自答,就是会有班上比较聪明又爱现的同学自告奋勇。 他不以为然的努努嘴。 「平日要靠附近居民来撑起营业额的确很困难,冰淇淋不像三餐是固定消费;假日两天光靠着公园的游客赚回平日营业额的价差,你还需要有些主题性或口碑。」庞灿继续分析道。「要嘛你迁址,搬到观光区繁华地段,主题餐厅有着聚集经济的地方;不然就换卖的东西,固定消费的例如说对面的罗珍江便当店,压低价格,减少不必要的装潢和花费。」 说着说着,庞灿指向对面的那家罗珍江便当店。 王胜利顺着望过去,那家店,他曾经整整看一个晚上,虽然有一半的时间,他是偷偷看着某人的。 「呃……有没有其他的选项?」显然搬家或卖其他东西,梅虔篆都不太想。 庞灿回头扫向梅虔篆的店面,皱了好久的眉头,斟酌字句,努力寻找些不太伤人的说法。 「那我们理想化些,有些名店靠着品牌和传销依然可以让人不远千里而来,不辞排着长长队伍也必须吃上几口。这种店,自己就可以成为热门景点。现在有许多我们称之为网美店,大多品质普通,噱头十足,可很快就会走向没落。如果要走长久的经营,第一我们要先将自己传销出去,第二,我们卖的内容必须要让人念念不忘。」庞灿语气沉着,字字鏗鏘。「外观是最好改善的,我们需要一个主题,吸引人的主题性。」 「我的外观难道不够吸引人嘛?」梅虔篆看着自己的店面,内心还是引以为傲的。 「杂乱。」庞灿言简意賅。 「好吧……」梅虔篆有些洩气。 「而且你的招牌呢?我要怎么知道里面是卖冰淇淋的?」庞灿接下来犀利问道。 「我想保留些神秘感。」梅虔篆说说有兴奋了。「我想让顾客有种处处都是惊奇的感受。」 「其实是惊吓。」王胜利平淡的说。 「你不如在里面摆个塔罗牌的摊子,说不定生意会还不错。」庞灿抬眉说,让人不太清楚是认真还是玩笑。「算命送冰淇淋,说不定挺赚。算的准些,也能让人不惜重金、不畏千里也不怕排队,完美。」 「好,招牌我改。」梅虔篆放弃争辩。「不是,你们两个这样围攻我,不太公平吧!」 「就事论事,对吧?」挽着手的两人对看一眼,然后相视而笑。 「梅’screamery如何?」梅虔篆把头卡在他们之间,明明他才是今日的主角,怎么一直被围剿或被排除在外。 「毫无新意。」庞灿点评。 「有钱赚,如何?」梅虔篆想了很久,发现这个挺有哏的。 「听起来像网路上拉人进老鼠会的标语。」这次换王胜利吐槽。 梅虔篆绞尽脑汁,最后生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庞灿原本没在意他,只是他安静了太久,有些不对劲,转头看到他的神情后,她关心道:「没事吧?是伤口又痛了吗?」 「大概是脑子痛吧!」梅虔篆一脸认真的说。 庞灿轻轻一笑,回道:「怎么会呢?你又没脑子。」 光是选定主题和讨论店名就花了一整天,王胜利感叹着创业果然很艰辛。 特别遇上雷队友,更是艰辛。 梅虔篆已经出院两天了,庞灿按照约定抽空来看了他的店面,然后死了很多脑细胞。 深夜时分,他们才从店面里出来。 「小心安全。」王胜利交代道。 「放心,就算有什么,我愿意再捱一刀。」梅虔篆拍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出院之后,当然不太可能再让他去睡公园,庞灿也就认了,反正她独居一人,房间有数个,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借住了。 「胜利,你也是。小心安全。」庞灿依依不捨交代道。 「走吧走吧!」梅虔篆硬生生插在他们中间,用肉体阻挡着他们的视线。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王胜利的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他以前是很享受安静的世界的,所以他会一个人关在画室里面,不画完就不出来,吃饭睡觉甚至不会想上厕所。 现在这种安静是最可怕的。 好无聊,他必须自己面对这种无聊。 没有绘画之后,自己剩下了什么?空虚、寂寞?心里像是有个空洞,从来就填不满,只是之前可以沉溺在艺术之中,假装那个坑洞不存在。 或许流连在深夜的酒吧,或许寻个一夜情,或许可以暂时的填上这个空洞……不过,他知道是徒劳的,谁都填不满的。 他丢了什么东西,却忘记了。所以找不回来。 既然是徒劳,那他懒了。 就回家睡个觉,睡不着就把自己灌醉之后再睡。 王胜利家不近,从这里搭计程车,是可以打个瞌睡的距离。 这让他突然想起,那个疯魏铭,在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就将他上銬,还靠在他肩膀上睡觉,口水很残酷的毁了他的白衬衫。 他想静静,于是一路走回家。 午夜的街灯,照着他孤单的身影,映成千百个化身。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跟踪了。 其实并不难发现,只是王胜利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敏锐度降低了太多。 接近家里社区的时候,他才猛然感受到有什么正在逼近。 会不会是他神经过敏了呢?经歷过这种凶杀案,还曾经在现场,有这样子的副作用也并不奇怪。 只是每当他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看,都没看见什么,可仍可以感受到那种灼热的视线。 像是猎物被盯紧的感觉。草原上的羚羊会因为风吹草动而暂时抬起头来四处确认状况,可他没见到躲在暗处的猎食者,于是继续放心地低头吃草,下一刻气管就被咬破了。 这也让他想到魏铭,那个疯子。 又或许不管遇到什么,都会让王胜利想起他。 想起他那个专注盯着猎物的神情,要是他还能这样看着王胜利,不知道王胜利心里会是害怕还是喜悦呢? 第三章〈狙击〉之五 社区大楼门口处需要房卡,王胜利赶紧感应卡片进门。照理说,开啟时会有逼的一声,然后喀的打开,推开门后会有油压门弓器慢慢地将门闔上,虽然关门的声音细微,但最后会有锁上门的声音。 正当王胜利觉得终于安心下来的时候,在一片寂静中,他听见一个门被阻挡的声音。 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什么原因,他觉得最后锁上门的声音比平时慢了几秒。 内心越来越焦急的王胜利在长廊上跑了起来,感应灯随着他的经过沿路亮了起来,王胜利不敢回头,但他似乎觉得他跑过的那些灯,没有要暗下来的样子,跑过灯后会亮几秒呢?他没有认真算过,也没有真正在意过,可在此时,却成了一件细思极恐的命题,自己的喘息声和脚步声有些太大,他无暇去顾及是不是真的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说不定只是住户同时要进门罢了,王胜利这样说服着自己。 但显然失败了,鼓动的脉搏,一次次的撞击那些自我安慰 王胜利跑到走廊尽处,这里是高级大厦,于是不同楼层的电梯是分开来的。他搭上唯一那台五到十楼的电梯,进门看见了四周镜子映照着自己慌张的脸,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按下了关门键。 在门完全闔起之前,他一度幻想着会有一隻手突然插入门缝间,硬是要把门打开来。 结果只是幻想而已,门关起来那刻,他松了一口气。 他按下七楼的按键,想着,以最坏的情况来思考,那个人没有搭到这般电梯,他从楼梯要奔跑到七楼的时候,王胜利早就好整以暇的进了房门,脱去大衣,洗好了手,甚至应该足够他开了电视看着那些无聊的新闻台。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王胜利出电梯门前还左右张望了一阵子,然后迅速的溜进了自己的房中,笑着自己应该是神经过敏,照着原本的节奏,脱大衣、洗手、开电视,到了这步都平安无事,王胜利觉得安心,也笑着自己适才一时的热血沸腾,或许,还有点怀念着这种紧张刺激的滋味。 王胜利对自己的理解,的确是有些胆小怕事,可那些都是表面,他有好几次意外发现自己对那些恐怖的事情既是害怕又是兴奋,或许就像有人怕着鬼片却又爱看,有人贪爱着在高空上把人甩来甩去的游乐设施。 可那些东西都是假的,所以才有办法去享受。 知道鬼片是假的,所以那些害怕引起的兴奋让人享受。 知道那些游乐设施不会真的把人甩出去,仗势着自己不会因此而死,所以才把这种刺激当成一种享受。 可那段经歷是真的。 看着罗珍川拿着刀砍入了梅虔篆的肩胛骨,那些血,都是真的。 为了逮捕罗珍川而被拋下桥也都是真的。 只要有一个环节不对,或是在水中有谁抽了筋,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可王胜利想起来,还是如此的热血沸腾,沸腾过后,是一种事过境迁的悵惘。 就像离开战场的士兵,有些人患了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有些人却迷恋着那种拋头颅洒热血的日子,那或许是源自于人类的动物本能,嗜血而暴力的用武力这种简单的东西凌驾于他人的生命之上。 王胜利不知道他是怀念魏铭,还是怀念那一段疯狂的经歷。 或许,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回过神来,王胜利发现自己手正按着遥控器,无意识地转着台。 正巧停在播放mv的音乐台,画面中的乐团成员们用怪异的妆发、撕裂的嗓音、还有迷幻又不停切换的背景来表达着这首歌的意境。 疯狂又沉迷,想挣脱却逃脱不得,最后拿起吉他向着四周看不见的虚无砸去,却发现四周竟是透明的玻璃,砸裂之后才发现,玻璃外都是一群看好戏的人们。 王胜利是艺术人,他感受着这个意境,有种同感。 他的人生说不定只是别人眼中的一场戏、一个故事。戏中人毫无知觉,可戏外人却看得津津有味,说不定他更惨一些,会更令人动容。 mv里的人还能砸毁四周的玻璃,可王胜利又该怎么逃脱这个人生的戏台? 『哐啷!』 非常应景的。 王胜利家的广大落地窗,应声碎裂。 徐徐凉风吹了进来,从窗上的破口……不能称之为破口,因为根本整面俱毁,剩下边框的一点点碎玻璃。 「嗨!」那个闯入的傢伙没有一点愧疚的打着招呼。 王胜利很难细数这短短几秒内脑中跑过什么东西、心里装着多少的情绪,惊悚、呆愣、傻眼、气愤……最后涌上的竟然是一种无法抑止的想念。 他想念的人,就这样神奇的,从天而降。 这里,可是七楼啊! 王胜利知道他在这个场合,这个瞬间,应该要气愤的咒骂那个人之类的,可他却意外地力不从心。 或许是脚软了,心还没从恐惧中甦醒,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又或者是,只要他站在他面前,他就已经心满意足,无暇再顾及其他的事物了。 这是疯魔了吧!王胜利想。 「请你记得赔。」王胜利没想到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淡漠,这恐怕让那个有表演癖的傢伙意外难受吧! 「小心!别过来,到处都是碎玻璃。」魏铭一副很贴心的样子说,就怕王胜利脚下那轻薄的纸拖鞋会扎伤他的脚。魏铭从窗口走进来,一直走到王胜利的面前。 「如果怕就不该打破。」照惯例,王胜利妥妥翻了一个白眼。但很快就翻回来了,或许,是不肯有一刻视线从他身上离开。 「帮你测试保全系统好不好,看来是要换个保全囉!」魏铭又是一派轻松的说,苍白的脸庞上鲜红的唇掛着顽皮的微笑。 「没有人会从七楼的落地窗进来。」王胜利回道。 魏铭穿着军靴,按下腰带上的机关把黑色绳索收了回来,由此可知,他应该是从楼顶垂降而下的。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王胜利静静地问,私底下努力匀着气息,不让人发现他此时此刻的慌张。 可他应该要慌张的,毕竟有一个怪傢伙登门入室,不紧张反而不算正常。 「给你一个惊喜。」魏铭咧开笑脸。 「是惊吓。」王胜利不假思索的说。 因为是魏铭做的,所以这件事情,意外的很合理。 电视机里头的摇滚乐mv播完了,接下来播起了一首抒情乐。这种枝微末节在这个场合中似乎不太重要,但这首歌在王胜利往后的日子仍常常佔据他的脑海,不停、不停的轮回重播着。 那首歌是叙述着一个女子单恋某个男子,而男子一直是无心恋爱,直到女子离开之后,才瞬间懂了自己失去了什么。 「刚刚……跟踪我的是你吗?」王胜利为自己泡了杯即溶咖啡,抱着暖暖的马克杯,缓缓地坐回了沙发上。 他不怕摄取咖啡因会睡不着,因为发生了这些事情,他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嗯!我那时正在调查罗珍江便当店,就看见你从对面那家怪店出来。」魏铭诚实招认。 「你就这样跟了我一路?」王胜利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吞了好大一口咖啡压压惊。 「没错。」魏铭说。 「为什么不叫住我?」王胜利轻轻蹙眉。「如果有什么事情要说的话,在那时叫住我不就行了吗?」 「可以,但是很无趣。顺便考验一下你的敏锐度。」魏铭总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敏锐度……」王胜利喃喃重复着。 「结果比庞灿那老太婆还要差!」魏铭的脸难掩嫌弃。 王胜利想要生气反驳,却在这个命题上难以否认。 「那进入社区大门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那时候你就该叫住我或好好现身了吧?」明明有那么多个时机,感应房卡时、进入电梯时、进入房门时,这些时候出现都比这样从天而降、破窗而入要来的好得多。 也比较好收拾……光是想像,王胜利就抹了抹额上辛苦的汗水。 「如果我那时候叫住你,你会让我进你房中吗?」魏铭渐渐贴近他,带着那副魅惑人心的笑脸,低沉着嗓子又一声声的撩拨心弦。 王胜利不自觉的吞了口水。 魏铭接着笑着说:「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会的。」他的表情很自以为是,可也不知为何的很耀眼。「我说了,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为什么……要来找我?」想了很久后,王胜利掩着心中的情绪,轻轻地问道。 明明都已经一个礼拜杳无音讯,只能听着那电视新闻不断重复着案情。 「我为什么来找你……我不能只是想找你吗?」魏铭又是那样笑。 王胜利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谎言,他要保持冷静。 「不能。」王胜利说谎了,这是违心之论,但不得不这样说。 魏铭的表情满是讚赏,伸手抚了抚王胜利金色头发。 「一个礼拜不见变得精明不少,但我还是怀念你被我撩得懵懵傻傻的样子。」 第三章〈狙击〉之六 果然如此……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听到魏铭这样说,竟让王胜利轻松了不少。 要是魏铭纯粹为见王胜利而来,这可能会令他更加惶恐、更加不知所措。 或是更加沦陷…… 分明只要再过一个月,不行的话再过一季、再过一年,王胜利就可以将这段往事只当作一段往事,就算再提起也不会兴起波澜。 哪来的邪魔歪道从天而降捣毁了这一切,王胜利心里是清楚这有多危险的,可是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抵御的了。 王胜利撇过了头,闪过魏铭摸得正起劲的手。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王胜利的语气平静,眼神中满是警戒。 魏铭品味着王胜利的眼神,细细品着,然后微微一笑,将王胜利所坐沙发前的茶几上的东西都一扫于地,自己斜卧在那桌上,双眼直直回望着王胜利。 「胆小的兔子。」这是魏铭看了许久之后的评论。 王胜利看着他的家一片狼藉,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该是要大发雷霆的,可内心总被其他不知什么的情绪佔据,可能等他真的要动手收拾时,就会知道这一切有多么崩溃了。 「警察先生,到底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的话就请离开,不然我要叫警察了。」王胜利决定下逐客令。 「叫警察做什么,我就是警察。」魏铭笑着说着那句似曾相识的话。 「是疯警察,不是正常人。」王胜利于是说。 「你何必对我如此冷淡,这不是违背你自己的心思吗?这一个礼拜,你难道对我没有半点思念吗?」魏铭的眼神,是看透人心的那一种。 最令人讨厌的是,即使他看透了王胜利的心,他仍是置身事外,毫发无伤的那一个。 「那又能怎么样。」王胜利苦笑着摇头。 王胜利此言一出,有些讶异自己竟然没有否认,可这也不是很重要就是了。 「给你一个机会,跟我相处久一些。」魏铭笑着说,自信无比。 王胜利垂下眼,想着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长痛不如短痛,此时分开和以后分开哪有差别,离别的悵惘是暂时的,悠悠縈绕的思念是暂时的,这一破窗突袭貌似是某种失而復得,可他也不曾真正拥有过。 他就快要释然了,干嘛要延后这些痛苦。 王胜利苦笑着,想着魏铭闯进的那一刻涌上的思念,或许这所谓的快要释然,也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离开的话可以走大门,慢走不送。」王胜利偽装出笑脸,逢场作戏谁不会,他王胜利还是专业级的。 魏铭的脸上没有半点被拒绝的尷尬,两隻眼直勾勾的盯着王胜利看,或许是觉得有趣,而且越来越感兴趣。 「你很久没作画了吧?」魏铭幽幽的说,一语中的。 被说中心事的王胜利睁大了眼,不自觉的缩缩脖子。 「不然你也不会间到一天到晚去医院或跟去那家冰淇淋店,也不会暂时跟牛郎店告假。」魏铭自顾自地开始推理。 但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呢?是不是表示这一段时间,魏铭都是有默默在意他的动向呢? 不!不会的。一定是庞灿姊姊会将心事跟她哥哥说,而她哥哥恰巧是魏铭的上司,就算是无心的,可能也就是像听家常便饭那样听了去。 不要再对他有所期待了,这让王胜利觉得难堪。 「你难道不想抓到真正的凶手吗?」魏铭趁胜追击。 「我们不是已经抓到割喉案的凶手了吗?」王胜利感到疑惑。 魏铭轻笑,语带嘲讽地说道:「是啊!大家都认为那是多么光荣啊……抓了个到处杀人的疯子,有什么好了不起的?还要什么上台颁奖给功勋,哈哈哈……」 「的确挺光荣的……不是吗?」至少王胜利还为自己曾经出过一分力,默默地感到有些荣幸。 「真正的兇手是製造疯子的人啊!那个罗珍川疯了的时候,才不过六岁。世人往往只看表面,那个人杀了人所以应该要判死刑;那个人因为是疯子所以逃过了死刑,但为什么要用国家的税收来养活那些该死的傢伙呢?可这些疯子的產生,又有谁是真正无辜的呢?不可否认可能有天生纯恶之人,可大多的疯子都是这个社会养成的。」魏铭认真而严肃的说。 这个表情,王胜利真的很喜欢。 不是那种恋慕的喜欢,是一种艺术上的喜欢,就像那些摄影的艺术家,有些爱风景,有些喜欢人像,那些人像虽然只是静止画面,但彷彿都诉说着故事。 这个表情、这个眼神,充满着故事性。 「我们必须抓到她!」魏铭认真的说。 「我们必须抓到谁?」又是一个失误,王胜利竟跟着说了『我们』他分明下定决心不要再涉入其中了。 他根本也不是警察,与他何干? 「红色高跟鞋。」魏铭回答道。「这也是你的心魔不是吗?我们必须一起解决才行。」 这倒是有些动摇王胜利了,他之所以来到这个国家,之所以画中只有红色高跟鞋,不就都是为了这个吗? 他要的或许从来也不是艺术,而是一个真相可以被揭开,以填补他心中那些莫名其妙感到空洞的部分。 「只是红色高跟鞋……未必两者有关係。」王胜利嘴上仍是抗拒的。 「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魏铭继续说服着。 的确,准到神乎其技,简直像开了外掛。 「直觉又不科学,说不定就是幸运而已。」王胜利哼了一声,也是说服着自己不要轻易就被牵着鼻子走。 「这逻辑错误!直觉绝对是最科学的东西。」魏铭驳斥着,语气中隐约带着轻蔑的感觉,嘲笑着王胜利庸俗且笨。「人在意识到自己在思考之前,其实自己的身体肌肉早就已经预备动作了,这是为什么呢?人在接触一切外在感官时,大脑早就已经在默默运算着,有些你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注意到的事情,早就像相片一样储存在了大脑里。大脑运算后给你了结果,你甚至不需要仔细去思考,或去一一剖析你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推论,因为大脑比你想像中的还要聪明,比你注意到更多事情,你要是以自己的所有知识下去思考,加上自己残破的记忆不知道还记得几成,你以为细心思考的当下而更改了你直觉的答案,那往往就是错的。」 「原……原来如此。」不得不败下阵来,王胜利觉得自己学到了一课。 魏铭欣慰的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的王胜利同学,既然已经学会了这种高效率的用脑方式,那我们趁此机会来练习一下。」魏铭循循善诱道。「请直觉回答,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直觉既然是不能多加思索的话…… 「利用!你想利用我。」王胜利就是这样觉得的。 魏铭的脸有些像在憋笑,可他也没否认,轻轻说道:「我会称之为招募,或者结盟。」 「利用。」王胜利坚持这个用词,也就只有这个用词最准确了。 魏铭和缓的笑,声音也温柔了起来。 「对,是利用。那你来吗?」魏铭又是那样不带歉意的说。一点点靠近坐在沙发上的王胜利,双臂将他围困住。 王胜利看着那个他总是读不懂的眼神,也渐渐陷入那样的迷离里,他所保持的理智,也只是勉强可以把手中的热咖啡握紧。 如果他说他愿意来的话,魏铭那离他不过一指的薄唇会不会有幸靠了上来呢? 直觉告诉他会的。 而在他什么都还没有说的时候,魏铭已经靠了上来,轻柔的吸吮着他的双唇。 或许是魏铭也早就料到,他在心里已经同意了。 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后悔就是了。 他闭上了双眼。 这样虚偽的温存自然没有维持多久,魏铭也比想像中还要入戏,眼眸深处透着隐隐的渴望,王胜利差一点点就要当真了。 深深的吻了几回,王胜利回过神来已经待在他的怀中了。 意乱情迷,逢场作戏,王胜利都是懂得,但此刻也已经不计较了。 毕竟一切都是自己自愿的。 「所以你要利用我做什么?」即使会毁灭现在曖昧的气氛,王胜利还是必须问清楚。 「罗珍川在六岁的时候遇到了那个红色高跟鞋,受到了精神创伤,于是进入了圣光疗养院。可他在供词的时候跟我说到,那个红色高跟鞋一直都跟着他,所以他才会隐藏起自己的害怕,努力让自己正常,然后逃离疗养院。可是却没想到纵使回到家了仍常常看见红色高跟鞋在走动。在疗养院没有凶器可用,可在自己家有他最信任且最熟悉的刀子为伴,他才有勇气一次次的杀掉那个死而復生的恶魔。」魏铭仍拥着他,可语气听来已经进入了状况。 「他在疗养院里也看到了红色高跟鞋?」王胜利问着。「会不会是幻觉?」 「有可能。」魏铭点点头。「但也有可能不是。」 魏铭轻轻叹了气,语气中参杂了些悲天悯人,跟自己的形象有些不搭。「罗珍川就是因为大家都不相信他,以为这都是他的幻觉,所以他才必须靠着自己的力量去解决她。」魏铭停顿了一下。「所以才会死了那么多人。」 第三章〈狙击〉之七 「所以……你要调查这个疗养院?」这下王胜利总该抓到重点了吧! 「对。」魏铭回答道。 「那我能帮你什么?要靠关係的话我谁也不认识。」王胜利歪头想着自己的优势,到底他是哪一点获得魏铭的青睞,钦点他当作利用对象。「这案子不小,你的队员应该很多吧!我的确不是你们这个专业的。」 「嗯……」魏铭沉吟许久。 「嗯?」王胜利表示着疑问,没有要让他回避这个问题。 「我在考虑要说实话还是谎话。」魏铭的表情相当苦恼。 王胜利看到这个表情,就知道是一些他不爱听的了。 想着刚刚有些自乱阵脚,现在理智回来了一些,要是魏铭不给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答案,王胜利就算打死不认也不算是背信忘义吧! 「首先,罗珍川虽然是从这个疗养院出来的,但命案跟疗养院也没什么直接关係。我的队员大多是白痴,他们不会把时间花在他们认为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况且,在他们的心里,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第二,我就算花费心思真的去弄到了一张搜索票,那又怎么样呢?浩浩荡荡地去扫荡,就算真的发现谁藏着一双红色高跟鞋,那又能代表什么呢?总之,要实际待过,才能知道有没有『她』的存在,这个傢伙,有折磨人心的癖好,一逮到机会就会露出马脚的。」魏铭好像选择了说实话,但是避重就轻的。 「实际待过……」王胜利喃喃重复着。「你想在那里待,我能帮你什么?偽装成护理师吗?医生我是一定不行的,啊……清洁工对我而言比较没有难度。」 「要是我能待就好了……」魏铭露出懊悔的神情。「可是我当初查别的案子,就曾经装疯卖傻混进去过,现在我这张脸他们化成灰都认得。」 间聊的时候好像曾经听庞灿说过,这个疯魏铭曾经为了调查精神疾病鑑定的公信力,装疯卖傻闯进去过,看看他自己会不会被医生判为精神失常。可不管他演技再好,还是被疗养院轰了出去。 「所……所以……」王胜利有种不妙的预感。 「疯子,替我装疯子。」魏铭终于直言。 「我……我做不到吧!」王胜利只能摇头。「连你这么像的都做不到,我怎么可能骗过那些医生。」 「有病没病,观察期大概是两个礼拜。我之前犯最大的错误就是太沉迷于神经病的角色,胡闹、耍赖、砸东砸西,为捣蛋而捣蛋……做的太过,话又太多,才会被揭穿的。」魏铭难得有在反省。「总之你不配合不说话,应该就可以骗得过的。就算骗不过,两个礼拜,也足够探索一番了。」 「难怪不会有同事想要配合你!」太疯狂了,这真的不是谁都能接受的。王胜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非得是自己的理由。 因为除了他以外,不会再有谁那么对魏铭言听计从了。 不对,这可不一定,魏铭哪来那么多自信可以让王胜利言听计从呢? 他们分明相处不到两天…… 可是要是王胜利不帮这个忙的话,魏铭这个办案独行侠又能找谁呢? 当初侦办割喉案也是他一人靠着直觉单枪匹马,其他的队员还不知从何查起只能打酱油。 案件侦破、交差了事,谁能像魏铭一样疯狂的深究下去呢? 可或许会因为这样的深究,阻止了更多类似的悲剧发生。或许会因为这样的深究,让这世界少了几个杀人魔……这样的深究也很有可能只是一场徒劳,一切都不过是罗珍川的幻想也说不定。 大概也只有王胜利愿意跟他一起疯狂了吧? 这样想想,王胜利心中也燃起了一份使命感。为了正义、为了人民百姓,也有可能只是想从无聊的处境脱胎换骨当一回英雄。 但最有可能的,或许只是他想要陪在魏铭的身边,所以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己。 「你累了吗?」看着王胜利发了好久的呆,魏铭贴心的问着。 「有点。」毕竟夜深了,还走这么一段路,还又惊又怕的,王胜利感受到自己的四肢有些疲乏,提不起劲。 「那我们睡吧!」魏铭点了点头,直接将王胜利抱了起来,准备往卧室走去。 「不太对吧!你该走了,大门在那里。」王胜利又是一阵慌张,这个疯魏铭又想要做什么啊? 「的确不太对。」魏铭突然僵在半路,但没有打算把怀中扭动的王胜利放下来。「你有洁癖,我们该先去洗澡。」语毕,逕直往浴室走去。 「不不不!我不累。我们玩游戏通宵好了。」王胜利可真觉得这傢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与其魏铭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不如找点其他事情做比较安全。 魏铭露出了委屈的脸,好像全世界就属他最可怜。「可是我累了。」他这样说。 「这回又没有手銬銬着,你想睡可以回家睡。」王胜利可没有被这个反差萌的表情迷惑。 「你需要手銬才能留我下来睡吗?」魏铭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掏出啷噹作响的手銬。 「才不是!」王胜利连忙把自己的手藏入胸怀中,深怕一个不小心又被套牢了。况且现在窗户是空荡荡的一片,要把钥匙丢掉也容易的不得了。「你给我收起来!」 「真可惜。」魏铭笑着依言收了起来。 正当王胜利觉得逃过一劫的时候,魏铭又问了:「你就那么害怕跟我有进一步的关係吗?」 直接了当的令人讶异,王胜利待在他的怀中,一时之间竟无法动弹。 他怎么能这样问呢?有一股心酸在胸口蔓延,可王胜利努力装作不动声色。 「亲密关係,是相爱的人才可以有的。」王胜利说的很缓慢很缓慢,努力让每个字都说的很篤定,没有犹疑,没有模糊界线,也不容置疑。 王胜利阻止过自己,但还是问出了下面这一句:「你喜欢我吗?」 他不知道自己带了几分自嘲,几分期待? 魏铭的表情没有困惑,没有为难,没有戏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怀中的王胜利,彷彿在观察着他,一点细微表情都不放过。 难道是在观察王胜利会不会因此而伤心吗? 如果会伤心,是不是代表对魏铭的依恋更深,是不是也代表着王胜利越来越好控制。 王胜利不知道魏铭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直觉一直往最坏的那边溜去。 不知道该怎么办,王胜利乾脆用手把脸都挡住。 魏铭始终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把王胜利放在床上,然后躺着从后面环抱着他。 入夜的凉意,用两个人紧拥的体温抵御。这晚,魏铭依旧睡得很好,他早就发现睡在王胜利身边可以让他安心入睡。 可王胜利不敢动弹,只是任由他抱着,脑子运转过千百万种思绪后,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有了些许睡意。 数不清这个早晨又崩溃了几次。 王胜利的崩溃是从睁开眼睛发现身边枕头全是口水开始的,似曾相识的剧情,只多不少,本就没睡多少眼里都泛着血丝的王胜利,身心俱疲,乍看之下精神也有点状况。王胜利差点就要怀疑魏铭做的这一切行为并不只是因为他疯,而是计划性的让王胜利也提前融入角色。 「走吧!」梳洗完之后,魏铭就要把王胜利拖出门。 「去哪啊?」王胜利不安的问道。 「疗养院。」魏铭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不是!那么快?计划呢?我该偽装什么身分,我第一句该说什么,不是应该要套好招吗?我在里面要怎么跟你联络,不是听说入院都要搜身缴交通讯设备吗?你要我观察什么,查什么部份,难道不用我们里应外合的沟通吗?」王胜利觉得很随便,就算被利用,也不该是当一个随便的弃子用吧! 「这种小事,车上说不就得了吗?」魏铭看了他一眼,像是嗤笑他大惊小怪。 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下要入虎穴的是他耶!他难道不该好好问清楚吗? 王胜利还没想到一个很完美的说词可以回懟魏铭,只见他驀然一愣,好像想起什么一样,打开门就搭了电梯往顶楼去。 王胜利又不懂这傢伙是在演哪齣了,在未知敌情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在门后等待,屏息盯着猫眼看,直到他感受到肩膀被人点了两下。 「啊!」王胜利被吓了好大一跳。 魏铭再次从破掉的落地窗走进来,带着墨镜,扛着狙击枪,身上穿的像是改造过后的军服,踏着军靴。 这副装扮,不是军人,就是特工。 「好看吗?」魏铭邪媚扬起嘴角。 「你这是干嘛?」王胜利完全不懂,他去疗养院当个卧底,魏铭这副装扮到底是要干嘛。 「怕此行危险,所以带了枪。」魏铭理所当然地说。「昨天藏在顶楼差点忘记。」 所以……是真枪? 这种东西王胜利只有在射击游戏里看过。 魏铭点点头,接着说:「为了让大家觉得不是真的,所以我cosplay了特工。」 这么大费周章,究竟是真的考量到王胜利的安全,还是只是为了满足魏铭自身的表演慾呢? 王胜利叹口气。 有些事情继续探究下去也不过是徒增伤感而已。 第四章〈圣歌〉之一 结果在车上根本也没有说明什么计划,王胜利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感觉像坠入贼窟、上了贼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他都快要习以为常了。 魏铭在车上放着古典乐,萤幕上显示着曲名,只是王胜利都不太认识。 疯子喜欢古典乐,居然意外的文雅,王胜利在魏铭的人设里多添了一笔,这大概是除了帅之外唯一的优点,必须好好珍惜才是。 听着柔美的乐音,魏铭不说话,只是开着车静静的欣赏,可他的表情又是那种如豺狼虎豹要开始攻击时的兴奋神情。 究竟是因为要把王胜利送入虎穴很有趣所以兴奋,还是因为渴望着能挖掘出什么秘辛所以兴奋,总之,王胜利都不会是受益的那一个。 新车有一股味道,上车一阵子之后虽然会习惯,但那仍是默默存在着,闻着那个味道,加上魏铭开车抢快蛇行,王胜利竟然有些晕车想吐。 「新车啊?」王胜利随口一提,希望转移一下注意力。「我都不知道你有车。」 还是非常高档的车呢! 此言一出,王胜利又后悔了。什么叫做『我都不知道你有车』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他的口气却像熟悉的朋友间话家常。 不要自以为是!王胜利告诫自己。 「昨天买的。」魏铭的语气也是那样平易,没有责怪王胜利毁了沉静的乐音,也没有发现他的语句中妙不可言之处。 魏铭转小声了音乐,也软化了兴奋异常的神情。难道是为了与王胜利对话吗?就算是自以为是,王胜利也愿意这样想。 「警察不是应该要有公务车吗?」既然魏铭愿意这样对他,就算是瞎聊,王胜利也会努力坚持下去的。 「我以前是有,但之后警局都不让我开了。」魏铭笑着说,表情像是述说什么极为得意的事情。「我的毁坏率实在太高了,毁了第三台之后,上级就叫我自己买了。 「啊……这……这样啊!」王胜利应该要不意外的。「那你自己的车……毁了几台?」 「我真的数不清。」魏铭一脸苦恼。对于不重要的事情,他一向不掛在心上。 财大气粗,王胜利在魏铭的人设上多添了一笔。 之后他们又聊到那些车到底是怎么毁的,有些是因为要阻止人犯逃脱而撞车,有些是为了探路不小心行至罕处,松软的泥土承受不住而坠崖…… 说着说着,王胜利带着佩服,还有一点点的气愤,说道:「为什么你都在玩命。」 魏铭不以为然,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在事情发生前做出敏锐的反应。他使命重大,怎么可能玩命。反而讥笑起王胜利,像王胜利这样傻的人,的确是在玩命,而且不知死了多少次。 王胜利见自己分明是关怀却落到了这般下场,当下也赌气不说话了。 此消彼长,王胜利无言以对之后,反而是魏铭话多了起来。 他说起曾经为了调查从斜坡下坠后某牌的车和小客车追撞的毁损有多严重,于是买了同个品牌的两台车。明明只要调查两处的凹陷就可以证明是谁追撞了谁,可他单单只是为了证明究竟纯粹是顺坡而下,还是中途也有刻意加速,这样法律上的肇责也就不同了。过失杀人还是杀人罪,也会有所不同。 「煞车痕呢?只要没有煞车或许就有几分刻意的成分吧!」说一说引起了王胜利的兴趣,问题埋在心口难受,只能开口问了。 魏铭笑了笑,肯定是觉得自己聪明到可以不用哄就能让王胜利重新开口。「煞车线被剪了。」魏铭说。 「所以是有人刻意陷害?」魏铭刻意将线索缓缓揭露,试图也让王胜利能参与这个推理解谜的游戏…… 又或者,只是为了嘲笑王胜利就是个傻胜利而已。 魏铭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冒出一个讨人厌的表情。 「那个煞车线,是他自己剪的。」魏铭说。 「自己剪煞车线……这样自己也有危险的!他难道不要命吗?」王胜利忽略魏铭蔑视的神情,一心要问到底。 「他岂止是不要命,怕撞不下悬崖,中途还加速了。他要的是同归于尽。」魏铭这样说。 「同归于尽……」王胜利跟着喃喃道。「是什么让他们要到这样的地步?」 「爱恨情仇。」魏铭在说这句的时候,彷彿自己是看破红尘的上神之类。或许某种程度上也挺像的,专注而疯狂地盯着案件追下去,哪有什么时间管爱恨情仇。「这世间的案件大多不外乎这四个字。」 嗯……或许人世间就是需要有魏铭这种人,才能置身事外,不感情用事的查明真相,也只专注于此。 佩服、羡慕、心酸在心中捣鼓着。 佩服的是他的执着和洞悉一切的能力。 羡慕的是他从来不会因为外在的事物而改变自己的怪……喔不!是坚持。 心酸的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王胜利就算怀着怎么样的心事,就算明示暗示了千百次,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回音,就像将石头投入井中,期待着传来激起的水花声,却始终是一片寂静。 更心酸的是,王胜利就算告诉了自己千百次,他也只是像傻子一样不断的尝试,一开始丢着小石头,后来越来越大颗,或许最终,他会把自己完全投入进去。 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 他却是这样无法阻止他自己…… 真是……可笑至极。 王胜利笑了,自嘲的笑了。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把目光投向窗外,然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你……是在绕圈子吗?」王胜利确定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山脚下的路标,这后山距离市区很近,说是山不如说是丘陵。刚刚太专注于聊天,这聊天的时间都不知道可以上下山几回了。 「难得有美人同游,兜风兜久些,合情合理。」魏铭对着王胜利笑,魅惑人心的那种笑,的确笑的他心痒难搔。 可王胜利不是傻胜利,他不会上当的。 「你可不可以偶尔跟我说些真话。」于是王胜利说,带着几分求饶的语气。 「探勘。下山最快的路径,还有几条岔路,路途是不是有密道之类。」魏铭见被揭穿,于是也不装了,採取了往日认真查案的语气。 「谢谢。」王胜利轻轻叹一口气。 「不客气。」而魏铭言简意賅地回答道。 沉默的又绕了几圈,王胜利也顺便开始记了路,虽然沿路大同小异。山壁、一片绿色的植披、往外下看见的到繁华的市区,就算用走的,下坡的话也只要一小时左右。 确认路径过后,魏铭准备把王胜利往坐落于山间的疗养院送。 直到这个时候,王胜利才有些紧张的感觉。 「我到里面之后要怎么联络你……我该做些什么吗?」忐忑不安,王胜利还是得问一问比较安心。 「你要做的就是,沉默、发呆。其他都交给我。」魏铭的旨意非常明确,但王胜利莫名有种被践踏的感觉。 「真的就这样吗?」王胜利弱弱的问道。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魏铭越靠近虎穴就越兴奋,王胜利这样白目的再三确认好像褻瀆了这个神圣的时刻。 魏铭说的话总是莫名有种威力,让人想要软下双膝、伏首称臣,然后说着电视剧常出现的台词:『臣,罪该万死。』 但王胜利是不会让自己那么处于弱势的,凭什么呢?他们不是上下级关係,也称不上朋友,顶多就是点头之交…… 或许先动情的人就活该处于弱势吧……又到了这个结论,王胜利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真是受不了自己的软弱跟无能为力。 「喔对了,还有一点。」魏铭认真的交待道。「如果你不想沉默,你可以说些实话。」 「说我潜入这里是为了调查案件之类的吗?」王胜利差点以为他在开玩笑。 「对!」魏铭的眼神尖锐而篤定。「谎话容易拆穿,可是真话不行。他们那些学医的还是学心理或脑科学的,要研判你到底有没有疯,肯定会非常审慎。」 「那他们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们不就暴露了吗?」王胜利不明白。 「真正拥有幻听幻视的人,会相信所见所听的是真的,所以他们说的所见所闻都是实话,只是不存在而已。神经病大多不知道自己是神经病,有些人认为自己是旷世英雄、有人说自己是他国间谍,他们都活在自己认为是真实的国度里。只要我在引荐你之前,给他们说个故事,说你总认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侦探,幻想着自己可以跟警察一起破案,于是常常闯命案现场之类的……总之故事随我说,真话随你说,这些就足以让他们疑惑了,也不用多久,让红色高跟鞋露出马脚就可以了。」 又是这样一长串的,唬的王胜利一愣愣的,但听起来又挺合理。 的确,谎言容易被拆穿,但掺着真话的谎言就难了。 第四章〈圣歌〉之二 这里已经营运了三十几年了,外观却养护的很好,一片占地在山头,一眼望去有些看不见尽头。 石墙围绕,有西方那种豪宅会有的两人高双开铁门,与其说是疗养院,倒有几分像是城堡。 而这一片建筑中最突兀的,是一个教堂,高耸的单尖拱顶,融合了罗马式建筑,以及民族风高脚屋的特色。格外的绚丽华美,一眼就能轻易夺走目光。 可能因为建材的关係,除了外围的石雕和花窗玻璃外,这个教堂是纯黑色的。 「原本是有个国外贵族住在这儿,之后转让给了疗养院,在市中心附近啊……要竞标可要不少钱,宗教团体就是财大气粗。」魏铭一边停车,一边介绍这家疗养院的简单背景。 魏铭哪有资格说别人财大气粗……王胜利在心中唸叨着,可没说出口。 怀着忐忑的心,与魏铭走近了大门,没想到他也还没对着对讲机说明来意,铁门就喀一声打了开来。 咿呀作响推开了门,王胜利挺喜欢这种建筑风格的,有生之年可以『住』到过一次,说不定也是一个不错的经验。 王胜利,太乐观了吧?想着想着他扶额苦笑,不得不吐槽自己。 「啊,差点忘记。」魏铭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口袋中那再熟悉不过的手銬,趁着王胜利呆呆看着他的时候,把手銬牢了。 可这次銬的是王胜利的双手。 其实可以理解的,他现在要装扮的是被送去鑑定到底有没有毛病的罪犯,身为罪犯,要被束缚住双手才相衬的。 而且要是没有半点束缚就乖乖走进去,那是不是太悲情了些。 没人强迫,只是自愿的。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铁鍊缠绕綑绑着他的心脏,而系在铁鍊另一端的,并不是魏铭的心脏。 另一端是握在魏铭的手上的。 所以只要他随意一扯,无聊拉动,会痛的全都是王胜利,而王胜利却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过花园,终于到了主建筑的门前。比想像中更现代化,已经改成双开的玻璃门。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自动开啟,扑鼻而来的是医疗场所特有的消毒水味。 柜檯前有一个穿着护理师服装的女性,戴着极厚镜片的眼镜,眼珠看起来有些外凸。看到他们的来到也没有来相迎或着是带着微笑坐着等待他们走近。她反而露出一副惊叹的模样,彷彿看到什么大明星,开始蜷缩起双手,蹲上了椅子,总之呈现出一个相当夸张的姿势。 王胜利觉得自己应该要感到意外的,可是他对『怪』的容忍度已经被魏铭训练得相当好了,看到眼前的女子,王胜利除了不自觉想要往后退之外,没有表现出什么不礼貌的表情。 「果然如你所说,极品。」那女子突然说了一句,让王胜利完全摸不着头绪。 「是吧!那就成交?」魏铭好像听懂了什么,得意的勾唇一笑,热切回应着。 接下来他们开始高端操作,怕是怕场内的王胜利发现了什么,他们打起神奇的手语。 女子先是指向王胜利,然后比数字三、打叉、改成数字五,然后又比了魏铭,做了一个聚拢的手势。 魏铭的表情很像在做跳楼大拍卖的老闆,爽快的点了点头,还加码似的比了自己和王胜利,然后摊开双手,比了个数字十。 双方对这笔交易似乎都相当满意,只有王胜利全然无知的看着他们比手画脚。 「是王胜利先生吧!你好你好,我是verity,薇瑞蒂,可以叫我小薇就好。」小薇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抹了两下裤子,然后恭恭敬敬的伸出了手。 「小薇你好。」王胜利马上握了上去,礼貌他是有的,而且身为牛郎,对女性就会有种莫名的保护欲和温柔。 「听说先生是外国人,所以临时取了个英文名字,啊!其实是中文名字讲出来怕被笑,我父母就是算个命然后从一堆奇怪组合中组合出更奇怪的名字……」小薇看起来挺兴奋的,一边间话家常,一边用手扣住王胜利的双臂,开始转动他,让他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被看得仔细。 王胜利皱起眉头,有点疑惑的盯着一旁看好戏的魏铭。 「例行公事。」魏铭假装正经的说。 王胜利觉得就算自己是全身上下被摸遍,魏铭也会点点头说这是例行公事。 到了此刻,王胜利才真正觉得自己被卖了。 很快的进入了诊间,所有的医护人员表情都很和蔼,唯独对魏铭有着警戒的表情。 可能是因为他穿着特工服还扛着枪,又或是大家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当初大闹一场的那个疯警察。 坐下来后,眼前的医师,男的女的有五位。看的出来他们有多么谨慎在对待魏铭这个棘手人物。 然后魏铭开始天花乱坠的乱扯谎,讲故事,虚偽与真实,或许有点自己都可以说服自己的想像成分。 为何而来,王胜利的背景,希望被评估的原因及重要性。 王胜利没有仔细听,因为他知道那些大多是谎言。诊间非常明亮,有两扇落地窗,午间的艷阳投射进来,洒落一片寧静和安详。 或许他电影看多了,总觉得疗养院是什么恐怖的地方,里面都是精神病患,院方在管理上也会使用暴力的极端手段,一要逃跑就施打镇定剂之类的。 果然是想多了,这里多是寧静又美好的氛围。 在这样美的地方,这些心理生病的人才有间暇可以好好復原吧! 王胜利没有马上被『关』进病房。确定要安置下来之后,医院要求魏铭替他解开手銬,魏铭还入戏过深的再三强调他有多么危险,说服院方要不要多方评估后再决定要不要松绑。 王胜利没有反应,也没有给予白眼。他学会盯着天空发呆,这样才不会动气,也比较能不露出马脚。 魏铭接着就离开了,头也不回的,说着两个礼拜之后就会把他带回警局。 其实王胜利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回头,因为他没有望着魏铭的离去的背影,或许一方面是对这一切的安排有些气愤,或许是害怕他要是一看就会盯到眼睛酸涩还不忍移开视线,或许是害怕他不论怎么看向魏铭,他都不会回头看一眼。总之,王胜利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他想融入角色,所有微表情的管理都是很重要的,既然对魏铭的依赖是在预设的故事外的,那他就不该露出端倪。 院方交代着小薇导引王胜利认识周遭环境,这里幅员广阔,在这里散步一圈恐怕就要黄昏。王胜利觉得与其说是来住院治疗,不如说是来度假的。 彷彿置身于渡假村,有花园、泳池、汽水找不着但是有各式各样的果汁,有人踢着毽子,有人打羽球、乒乓球,还有一些没有逛到的娱乐设施。 这里的病患那么幸福,那还会想要离开这里吗?王胜利一边散着步,一边想着。 这里的人的神情大多都比在大城市中熙来攘往的人还要幸福许多,医护人员亲切,待病患如同挚友,那些表情都是骗不了人的。 尊重、友善、包容,这里真的做得淋漓尽致。 「那个老伯在每天这个时候就会讲一个小时的老兵故事,可其实他从来没有当过兵。」每路过一个人,小薇总会悄悄的在王胜利耳边说着每个人背负的故事。 「医护人员怎么受的了?」王胜利想了想,就算自己耐心到了极致,也不一定可以承受这些一成不变的故事。 「这间疗养院是有宗教背景的,你知道吧?」小薇指着后面那栋最显眼的教堂。「医疗人员对自己的使命因为宗教关係都上升到一个极致,他们觉得自己是来人间的天使,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所有的病患都被温柔友善的关怀与对待。原本嘛!人都说白衣天使,他们只是极端些,善良的有些背离人性。可你放心我不是,我只是站柜檯的,一到晚上我就会离开这里。」小薇又叨叨絮絮的说明道。 「医院怎么放心你跟我这个不知道病的多严重的男人没有上銬的这样散步?」走一走,王胜利忍不住拋出疑问。 要是他生的心理疾病是会伤害人的该怎么办,而且魏铭还把他说的那么具有危险性。 仔细看看小薇,顶多一百六十几公分,身形有些瘦弱。就算王胜利的体能再怎么不行,要对付她大概也是绰绰有馀。 「我已经是这家医院的最强战力了。」小薇笑着说。 接着她说了很多武术的流派和名称,王胜利有些都没有听过,她分享说她父母总怕她受到欺负,所以从小就把她送进武学的世界。 「那你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工作?」王胜利顺着话题问。想着刚刚光用外表小看别人实在太愚昧了。 「我父母又害怕我武力太强嫁不出去,藉口说怕我走火入魔就不准我学了。很好笑对吧?」小薇自嘲的笑了笑。「遵循算命师取难听的名字、怕我被欺负送我去学武又不愿让我再学……我当时都觉得父母实在是太极端了,但我长大之后就意识到,他们也不过是一般的父母而已。」 小薇静默了一阵子,又接着轻轻道:「一味只想着要把最好的都给子女的父母,却忘了看到子女真正要的是什么。」 王胜利的父母一向很开明,对他百般疼爱,一起度过了在学校受到霸凌的那段时光,对他想要学艺术相关也十分支持,甚至倾尽自己所有的金援来支持他。 但这世界上大多的父母,却像小薇的父母一样,用自己的方式表示着关爱。 「我会在这里,是因为想告诉父母我断奶了,我该学会自己飞翔了。所以在这找了一个轻松的工作,私底下是个漫画家,要是我父母知道我都画了些什么,还不把我打死……呵呵呵呵!」小薇笑着说,她不是漂亮的那种女性,可是她笑起来很纯真、很好看。「当然,我名不见经传,不太赚钱,但我每天都很开心。」 王胜利也有同感,他不卖自己的作品,每个作品要花的原料又是天价,所以他才必须去当牛郎。可他也创作的很开心、很值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当然我一开始是很怨懟的,我也是好一阵子才能好起来。倘若有天你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去跟修女聊聊,她是我见过很有大智慧的长辈。至少每次跟她间聊,我都能学习到什么。当然!我不是传教,不要误会,我才不信教呢!」转念一想,小薇嘿嘿嘿的笑。「不对,我还是有信仰的。你之后慢慢就会发现的。」 看到这个表情,王胜利的直觉觉得很不妙。 想起刚刚她和魏铭比手画脚,好像筹谋什么奇怪的计画,王胜利心底觉得,要是他们是同个信仰的话,那一定是邪教。 「算了不要聊我了,不如说说你的事情吧!」小薇兴奋的磨拳擦掌。「你跟魏铭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嗯? 王胜利一脸茫然,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争气的强烈起来。 「误会!误会!我们不是……」想了一下王胜利还是觉得必须解释。 「怎么会不是,魏铭自己说的呢!」小薇呿了一声,露出一副『还想瞒我啊!』的神情,接着说:「我所信仰的宗教其中的信条就有『我嗑的cp必须结婚』这一条呢!」 第四章〈圣歌〉之三 炽热的艷阳下,有着最深沉的影子。 面带着微笑,口里吐出一句:「去吧!」 「魏铭胡说的,这次是我跟他第二次见面。」王胜利耐心解释道,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就只是胡说的。有什么好怦然心动的? 他胡说的事情还少吗? 「怎么会呢?你的身上和他身上的味道可是一样的。」小薇推推眼镜,举出他们俩是cp的证据。 追剧嗑cp也是一样的,要从幕后花絮採擷很多蛛丝马跡,然后脑补一番,幻想着有天会成真,坐等官宣。 「那是因为他借用我家的浴室。」王胜利弱弱的解释道。 所以洗发乳、沐浴乳都是一样的味道。 「哦……在那个微凉午夜,他是不是也顺便借了你的床啊?」小薇得意一笑,盯着王胜利的脸看,直到两朵红云不争气的霸佔了他的双颊。 「魏铭跟你说的吗?」王胜利困窘的问道,拉了拉领口试图散散全身热气。 「猜的。在我们这个宗教里可是有个神祕的能力,可以一眼看透。」小薇一脸神秘的说。 神秘能力?果然魏铭认识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啊!王胜利的表情既好奇又慌张,好奇着到底是什么能力,又慌张要是太过神奇自己可不可以接受的了。 「腐女之眼。」小薇神圣的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这是上天赋予我们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帮两个男的组成cp的能力,自带粉红泡泡和观想能力,还有一定程度的透视眼,让我们方便想像这床戏的体位……」 「等等!」王胜利双手前推,这是礼貌版的『先不要』姿势。「关于这些我真的没有很想知道。」 「哦……失礼了。」看来是强大的腐女之力吓到当事者了,小薇收敛起澎湃表情,还点了点头如默剧般做了将嘴拉上的动作。 「伯爵夫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此时,刚刚还在说老兵故事的老伯站起身来,转换了角色,威风凛凛,变成不计代价的革命军。「亚瑟!拿出我的枪。」 刚刚的医护人员遵从的取出水枪,色彩鲜艷的配色,是小孩子特别喜欢的那种,表情相当入戏的担任着随从亚瑟,恭恭敬敬的承了上去。 看着老伯拿着水枪对着她,小薇也在三秒之内反应过来,吊高了嗓子,头半仰眼神轻蔑,一手轻柔抵在下頷。 「大胆狂徒!就算我身边没有一兵一卒,也断断不会栽在你手上。」小薇的演技入木三分,台词也是鏗鏘有力。要不是说的是中文有些出戏,不然这段表演的确令人深入其境。 老伯冷哼一声,开始向小薇喷水。小薇精巧的闪了过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跳入了一旁的泳池中,掬水就往老伯身上泼。 原来辛苦的不只医护人员,王胜利看着那个随从亚瑟,现在正憋着笑看着好戏,才发现小薇也是顶辛苦的。 为了病人的幻想配合演出,这该是多么纯善的品德。 他们大可看诊、送餐、把病人关在一个个冷冰冰的病房中,让他们服了药,等着他们好起来。 这间疗养院美好的有些超乎想像。 可好像是想太美了,美到令人毫无防备。 倏忽,不知道从何处奔来一隻半人高的大犬,咧开尖牙,就朝着王胜利咬去。 他来不及反应,有些脚软的后退半步,恰巧今日的裤子穿的宽松了些,这第一口没能咬上腿。大犬咬住了裤子,怎么样也不肯松口,力气大到相当骇人,嘴一扯,王胜利这不太精壮的身版立刻倒地。 想来这裤子的质地也是挺好的,一番拉扯之后还是没破,王胜利被拖着走,急忙松开了腰间皮带,打算要弃车保帅,不对,弃裤保身。 事发突然,大家都看傻了眼,这狗一向温柔和顺,甚至是医院公认的治疗犬……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砰——』一声巨响划破了天际。 王胜利低头一看,只剩狗头还在那裤子上。 鲜血淋漓,全场乱成一团,医护人员将慌乱的病患们都送回了病房。 狗头也终于松开落地,裤子上有着明显的咬痕。 过了好久,王胜利还是呆滞的。 或许也不是过了很久,只是他感觉过了一辈子。 当他从麻木的感觉中渐渐甦醒,浓浓的恐惧才从那个咬痕渐渐攀爬上来,如千万蠕虫涌动般,一路毛了上来。 不自觉的,全身颤抖。 小薇湿淋淋地从泳池中爬出来,跑到王胜利身边抚着背安抚他。 还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步履缓慢而坚定。 「修女!」小薇一瞬间好像找到了心灵的寄託,急忙对那黑袍修女喊着。 修女的表情温柔而慈悲,欺身蹲在狗尸前,在胸前划了十字,双手合十祷告。神情没有半分悲痛,只是为之祈愿着,且处之安然。 修女的存在,就是有种怜悯眾生,稳定人心的作用。 王胜利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心中的恐惧就渐渐平缓下来。 不惧血污,修女将大犬拥在怀中,嘴里喃喃念着些什么,然后又静静地把牠搁下。 「没事,牠本是天使降生于世,现在只是回归本体罢了。」满身是血的修女转过身面对他们,语气和缓的安慰着。 枪声的部分魏铭有自己的一套说词,说是什么他刚好在附近调查,然后看到有盗猎者,他还鉅细靡遗的说就是山下哪间热炒店偷贩野味。 他试图阻止盗猎者,没想到一个擦枪走火,就那么刚好的打中了距离好几百米远的那隻大犬。 这种机率那么小的事情不是很好说服眾人,可是那个大犬咬人事件在大家眼中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却都发生眼前了,让人不得不相信。 为了安抚且掩盖过这件事,院方也就没有追问下去了,就算追问,魏铭也有千万种说词可以搪塞他们。 王胜利盯着病房的天花板一整个下午。 他知道魏铭是为了他出手的。 也知道要是魏铭不出手,这下鲜血淋漓的就该是他,然后真真正正成为病人住了下来。 可是,魏铭难道没有想过,只要一个小小的偏差,他就有可能死在魏铭的狙击枪下。 思及至此,王胜利就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害怕。 他也不懂,为什么要把自己走到这步田地。 一阵敲门声拍散了他脑中一团愁云惨雾,王胜利渐渐将目光投向病房门前。 小薇跌跌撞撞的进来,眼镜不知哪去了,难怪什么也看不到。 王胜利本该温柔的向前搀扶的,可躺了一个下午,全身有些麻软无力。 「不!不用麻烦了。」听到王胜利要起身的声音,小薇一边说道,一边凭着直觉走向了王胜利。 这何止是近视,根本是快瞎了的程度吧! 但想起镜片如此之厚,也是可想而知的。 「怎么了吗?」王胜利温柔问道,握住小薇快要撞到器材的手,轻轻将她带向他的床前。 「我的眼镜刚刚被老伯拿走了,他说那是防弹眼镜。」小薇说完自己格格笑了起来。「挺可爱的不是吗?」 防弹……大家果然心有馀悸,也扰乱了此处宛如乐土的祥和气氛。 乐土……? 心念一转,难道真是如此吗? 如果这里真的那么美好,为什么那个罗珍川会拚了命想要逃离这里呢?而若非如此,他有怎么会来这里冒着危险呢? 冷静下来之后,王胜利才想起了他的来意。 这里肯定是有什么。 但也难保今天的事情不是一场意外而已。 「对了,这是给你的。放在耳朵里面,隐藏式的,不会被发现。」小薇把一个精细的黑色东西放在王胜利的手心,仔细一看还闪着红光。 「这是……?」王胜利问道。 「魏铭会跟你说明的。」小薇露出姨母笑,然后又一路摸索出去,离开要把门带上时又说:「如果要电爱的话可以尽管吼叫没关係,这间隔音特别好。我切掉了这间的监视,你们可以尽情享受……」 「我们没有……」 还没说完小薇就已经关上门了。 装上这个就可以跟魏铭取得联系吗? 王胜利不确定此时此刻他是否想要跟魏铭说说话。 他的心思是那么的复杂,想起那一幕,就会莫名其妙脑补成是自己被猎杀,正中红心,倒地不起,浸在血泊之中。 的确只是差了一点,他差点就要走向这个结局,然后全剧终了。 要是真的就这样,他就算成了一缕孤魂,也要上告那些安排命运的大神们,或至少问一下住址在哪,还可以寄个刀片。 王胜利就这样盯着手中那东西好久,直到有一道强光从窗户透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 起初他也没有在意,可那道光就很有存在感的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还闪烁着灯光。 会在这样的晚上,用那种工业用远光灯才会投射出的那种强光照着身心俱疲的病患,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只有一个。 王胜利认命地将那小东西塞入耳里。 「你整整盯了十分鐘。让我乾等,你很得意吗?」耳畔传来魏铭低沉的嗓音,掺杂着相当直接的不耐烦。 第四章〈圣歌〉之四 王胜利移动身子朝窗外望去,今日乌云层叠遮蔽了月光,反而让他从远处投射过来的强光更加鲜明了。 一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这对他而言是多么浪漫、多么值得感恩的事情。 可王胜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了。 或许是他想多了,这一切不该这么复杂,自己也不该有这种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既是害怕又是期待,魏铭这个人总能心安理得地踩在他心上。 「我今天差点死了。」对于魏铭的不耐烦没有回应,王胜利只是沉沉缓缓地吐出这一句话。 「逻辑错误。如果被狗咬要到死亡这地步可不容易。第一、一口咬住大动脉,会造成失血过多而死。第二、伤口的细菌感染也有可能造成败血症而死。第三、你有可能无法承受啃咬的痛处而晕死过去,而狗恰好可以趁此同时将你啃食乾净,不过在你被吃光前,一样是失血过多而死……」魏铭开始分析王胜利的夸张发言,不过是咬中裤子,的确跟『差点死了』差距悬殊。 「不是,你的子弹……只要一偏,我就死了,你难道没有想过吗?」王胜利有些艰难的问道,他很害怕自己得到的是魏铭无情的回应,说什么死了就算了之类的…… 他总觉得自己很渺小,在魏铭眼中很渺小。却又想一次次的试图应证,或是想打破这个结论。 突然间,魏铭的声音变的很柔软。 「傻胜利,你怎么会认为我没想过。这一枪下去,是在瞬间计算了弹道、风向……我分明是想保护你的。」魏铭轻轻地说,语气相当真诚。 但因为看不见表情,谁知道隐藏在这声音后的,是怎么样深沉的一个他。 「我待在这里守着,就在这道光的彼端。你以为单纯只是为了查案吗?我知道你今日受到了惊吓,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保护着你,你不必感到畏惧。」这个深夜的魏铭语气很不像魏铭,不似之前纯粹轻佻乱撩,可王胜利不敢随便定义,也不能就这样轻易相信。 相信之后便是沦陷,沦陷之后就是傻傻地被牵着鼻子走,虽然已经是这个处境了,但王胜利时时劝諫自己保有理智。 「守着我、保护着我。这些是为了让我不感到畏惧,还是方便利用我?」王胜利直问道。 魏铭只是轻笑道:「看来这个傻胜利之前被我耍得团团转,就生出该死的疑心病了。」 王胜利顿了半刻想了想,疑惑的问道:「你有回答到我的问题吗?」 「我是利用了你,但就代表我一点真心都不能给吗?」魏铭在耳边低语着。 『真心』两个字,成功的让王胜利的理智支离破碎。假如一切都只是魏铭的计谋,那也令人心甘情愿一败涂地。 魏铭就在光的尽处,王胜利往那处望去,不论距离多远,他们此刻对望着彼此。 魏铭为他演奏着小提琴,他说古典乐可以安定人心。乐音从耳机流淌入耳,却听的纠结矛盾、痛苦挣扎。纵使隔行如隔山,但音乐是人类共通的语言,这乐曲听起来就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这乐曲在说些什么?」在魏铭演奏完毕后,王胜利问着。 「禁忌的爱情,不敢坦白、不敢碰触,内心渴望却又纠结。不过作曲家不会为自己的作品做过多的解释,这些都是后代人评论说的话。」魏铭回应道。「有人猜是这位音乐大师爱上了一男子,你知道那个古老的年代,这还是禁忌。」 「为什么……这首曲……」王胜利欲言又止。 「倘若你不相信的话,乐曲评鑑网都有专业分析,我可以提供网页以供参考。」魏铭以为王胜利还有疑问,便提出立意根据。「不过在里面不能使用通信设备,你就忍忍等出来再查吧!」 「不是……我只是想说……为什么……」王胜利都不知道他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表情有多么深情,但这个表情都收进魏铭看着望远镜的眼里了。「为什么你要选择演奏这首曲给我呢?」 王胜利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呢?他是否期待着魏铭再说些情话,期待着有更多的跡象可以证明他的心思并不是没有回音。 「直觉。」魏铭直接了当的说。 王胜利满脑的粉红泡泡当场应声破裂。 「失望吗?」魏铭看到王胜利的表情,迸裂出狂放的笑声。「脸就这样瞬间垮了下来……哈哈哈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都不怕喘不过来吗? 王胜利看不到暗处的他,也不知道他看的见自己,所以就没有好好做表情管理了。 王胜利遮住了脸相当苦恼,表现的那么明显真的有够丢脸。 面对魏铭的笑声,王胜利无言以对。 好在魏铭笑完之后没有继续为难下去,只是交代着这天有这么大的动盪,照理说这阵子红色高跟鞋不会行动,让他放心的好生歇息。 交代完魏铭好似就要断掉通讯了,王胜利显然很捨不得,急忙在大脑里搜寻有什么该聊的,就算只是瞎聊、尬聊,他也想多听听魏铭的声音。 「你跟小薇……达成什么协定吗?」突然想起了,这个必须问的,而且很重要。王胜利相当庆幸自己能从混乱的大脑中想起这件事。 「喔,你发现了吗?」魏铭轻笑。 「在我面前比手画脚的,要我怎么能不发现?」王胜利回应道,他又不傻。 「我是在上次大闹疗养院的时候认识小薇的,约莫两三年前?」魏铭为故事说了开头,感觉是个不错长的故事,这让王胜利感到安心。 「那时她私底下画了漫画,但都是一些少女纯爱故事,千篇一律,越来越厌烦也不知道自我价值在哪里。直到我推荐她看了bl,她才寻找到新的世界。」魏铭笑着说。 「原来是被你推坑的!」王胜利惊讶道。一边分析着通常直男是不看bl的,这也可以算是魏铭是他这个世界的人的证据之一吧!「那你们那些手语是怎么回事?」 「裸照啊!画漫画要人设总需要点设计参数。」魏铭如此说,又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你就这样捨弃你的隐私……太不自爱了。」没想到有天他这个牛郎竟有资格评论别人不自爱这件事。 「捨弃隐私……还有你的啊!」魏铭说。 王胜利猛然想起,有几次手也是指向他的。他记得小薇指了他然后比了三打叉后改成了五…… 「所以作为交换条件,你愿意给小薇五张我的裸照?」这个傢伙又把他给卖了,王胜利虽然当时就觉得不妙,但可没想到不妙到这种程度。 「你忘啦?我之后还加码改成十张,而且是我们都在画面内的十张。」魏铭越说越慢,语气中还有些挑逗意味。 「不是,你怎么会有我裸照?」王胜利吓到了,上次他们合衣而眠,他也没有入睡多久,难道是趁他入睡的那一小段时间,脱了他又负责帮他穿回来还能不被他所察觉? 魏铭推翻了他的推测,但把话题倒向另个奇异氛围。 「我没有,所以打算以后补。小薇可是知道我多讲信用呢!」王胜利想像此刻魏铭肯定又露出了那抹邪媚的笑。 「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王胜利努力站稳了脚步。 「那我就拿成人网站的图来p囉!这样或许对她而言更加刺激。」魏铭回答道。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出卖过自己的裸照?」王胜利表达怀疑,以他这疯子个性,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当然没有!你傻吗?」魏铭又嘲笑他。「不对,我的身体你担心什么?难道你有那种男朋友的身子只能我来看,别人看过就脏了的那种思想吗?」 「男朋友……?」王胜利明显重点误。 小薇也说过,魏铭说他们是在一起的。 可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王胜利本人怎么会不知道? 王胜利的脑子又乱成一锅,可他没有追问下去。 要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最后也只是一场空、一句玩笑话该怎么办? 沉默了太久,魏铭以为他要睡了。 事实上也是该休息了,魏铭一个人在那道光的彼端,那该是荒郊野岭吧!比起王胜利安睡于床上,他更需要休息。 「我就扎营在这,还掌握着院内的监视器,一有动静会先通知你的。」魏铭交代道。 想也知道院内的监视系统是小薇顺便出卖的。 感觉他下一句就要说晚安,王胜利急忙先喊出了句:「等等。」 魏铭竟没有不耐,静待着下文。 「那个……那个……」王胜利绞尽脑汁,终于一个灵光乍现。「那个我家的落地窗,记得要赔。」 脑容量有限,在这个当下只能想出这个煞风景的主题。 「好啊……等你出来之后,肉偿。分期付款如何?」魏铭低沉的嗓音又再次让他心底发麻。 不管多少次,这感觉都令人上癮。 「我必须审慎评估一番。」要是直接答应就太肉慾有违自己的人设,王胜利甩甩头,甩去邪秽的思想,坚定自己的立场。 魏铭只是笑着。 说了晚安之后,王胜利躺在床上细数今日又了解了魏铭什么,古典乐、小提琴、推坑bl漫画…… 可甜到尽头,却尽是苦味。 想着想着,王胜利想起当初办案时魏铭对他也是发了疯似的有兴趣,可一旦察觉他和案情无关,就是连着一个礼拜的音信全无。 会不会有天,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一切就都成为了泡影? 第四章〈圣歌〉之五 转眼过去就一个礼拜了,王胜利在这里适应良好,有些太好了。 这里管理病人全採信每人身边的专业看护,没有制式的拘禁强迫,来到这里,就像搬来了个小社区,偶尔办个舞会、同乐会都是理所当然的。每个人可以自由的交流,因为看护相当专业敏感,一有问题就会隔离开来,所以也不用担忧。 来到这里,似乎只要放轻松,慢慢把心里的那些伤口治癒就可以了。 枪击的事情,很快又被欢欣的气氛掩过了。当然还是有些病人觉得不安全,只愿意留在自己的病房中,可大多的人聚在一起,把这可怕的事情当茶馀饭后的间话来聊。 「所以他们说了些什么?」其实不期待听到什么厉害的回答,魏铭随口问着。 王胜利抱着枕头,往窗外那盏强光望去。 「他们说那隻狗相当温驯,而且颇有神性,连蚂蚁都不採,小强也不杀,一般待在病人们身边连叫都不叫,只是撒娇的摇尾巴。总之没有人愿意相信那隻狗就是衝出来爆咬我的那隻。」王胜利回应道。 每天深夜他们总会这样对话,各自分享当日所得的情报,但大多数时间都是瞎聊,这点倒有几分像热恋中的情侣。 「是谁养的狗?」魏铭接着问。 「没人知道,他们说就是像校狗一样,突然出现,然后就被养在这了。有人说或许是修女慈悲所以收留,有人说是医生刚好需要训练个治疗犬之类的……眾说纷紜,真假难辨。」王胜利说道。 「成语的词汇变多了。」魏铭淡淡的讚许道,轻描淡写到前面说的重点好像都不是什么重点。 「空间的时间多了之后,多学了些语文之类的。」王胜利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没想到魏铭此人也会夸人。「那你呢?今天做了些什么?」王胜利带着期待问着,声音有些软绵绵的。 「加班。」魏铭冷着声音说。「庞璀那老头公私不分,倚老卖老的傢伙简直是社会乱源。」 「那么严重。」听到这语气,王胜利不自觉的正襟危坐。「他要你做些什么?」 「试吃。」魏铭苦笑道。「然后写下辣度表……」 「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王胜利不能理解的皱了皱眉。 「总之就是这一个礼拜庞灿找不到你,然后就问了我的垃圾前辈庞璀,然后庞璀就来问我你去了哪,然后我做了什么自然是不能说的,所以也不能透露你在何处,然后庞灿那个老太婆就想了方法来折磨我,然后就以帮忙试吃冰淇淋的名义逼我吃下各种疯狂程度的辣冰淇淋……总之是种逼供……」魏铭淡淡的陈述道,语速极快,感觉只是想要以最简短语句把这个无聊的故事说完。 「然后呢?」王胜利霎那觉得魏铭是个为了他不畏艰辛的斗士,眼神中漾满了崇拜之情。 不对!不对!错了错了!庞灿姊姊为了找他所以才去逼供魏铭,的确,他的确算是被魏铭掳来的,这样角色分配看起来,王胜利又错把魏铭这个坏傢伙当英雄了。 可真实世界哪有可能分的那么清楚,此时此刻,他们都是为了釐清真相而并肩作战的英雄。 「哪有什么然后,当然是我完胜了冰淇淋,要那个小太监回去再练练。」魏铭冷哼了一声,要比吃辣,还没有人能赢过他的。 「庞灿姊姊也是关心我。她那么聪明,要是你真的不说,还会有很多其他事会发生的。不然,就让我通个电话,让她放心就好?」王胜利提议道。 「我保证她会整兵带队攻打过来的。」魏铭认真地说。 王胜利想像着庞灿带领着后头的一排娘子军攻打过来,挥舞着旗帜和宝剑,就像那奋勇上战场的圣女贞德。 「真……真有画面。」王胜利点了点头说。 或许等离开这里之后再好好跟姊姊交代好了,不告而别的确有些太过了。都怪这魏铭,总是突如其来不给反应时间。 什么时候能离开呢?再过一个星期吗? 这一个礼拜他一开始都採用不说话的的计策,但是医生耐心到王胜利有些心软,不说话好像真的挺不礼貌的。 于是他开始说实话,就如同魏铭交代他的那样。 他说了有关红色高跟鞋的事情,一边是测试着那些医生的反应试图打探消息,一边是真心询问着。 因为是真的,所以也让医生们引起了兴趣,不对!关注。只有魏铭那种变态才会对这个有兴趣。 他说到他记忆中既恐怖又迷人的那双红色高跟鞋,他好像忘掉了什么,必须找回来他才能感受到完整的自己。 突然缺几角的记忆听起来多吓人,他渴望寻找着那些本不该与他分割的记忆,所以把恐惧化成无法不沉迷其中的美感,让他印象深刻,让他永远记得,让他一边颤抖着一边把这片刻记忆化成熠熠生辉的艺术品。 还让他间接害死了人…… 医生记录着,努力剖析着,在他们的面前,王胜利好像成了真正的病人。 或许的确也是。 要是真的有病,或许就不用离开这里了。 要是有病,或许医生们也可以治疗好他的。 留下来或许就可以更靠近罗珍川的过往了? 或许比较多时间等待红色高跟鞋出现? 王胜利突然觉得,这种安排只恰好适应于他这个角色,根本就是命中注定的。 所以跟魏铭一起奋斗,或许见到罗珍川这件事情也都是命中注定的。 只是命运不知道会把他带向哪里,他是期待,却也惶恐着的。 「所以,红色高跟鞋有什么线索吗?」魏铭日常的问着,这是每日按表操课必须的话题。 「不少人听到过声音,见过的不多。」王胜利的语气也认真了起来。「大多认为那是疗养院的神灵之类的,不是畏惧,崇敬为多。」 「出没时间。」魏铭问道。 「午夜后,大约两三点。」王胜利回道。「出没时通常伴随着灯光熄灭,所以才鲜少有人看到形貌。」 「既然有人见过,那看到什么特徵了吗?」魏铭继续问道。 「他们记不清楚了,印象深刻的只有鲜红的红色高跟鞋。」王胜利歪头推理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想来蹭话题所以随便说说,还是有什么巧合让他们刚好都不记得红色高跟鞋以外的特徵。」 「嗯。」魏铭回应着,似乎自顾自地进入了沉默与思考。 「大家说有一个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是要让他开口说话非常不容易。」王胜利学着那些病患神秘兮兮的口气说道。「那个人患的病是认为自己已经死掉的病,所以躺在中庭的那副棺材里,不吃不喝不说话,棺材里有透气口,恰巧对上疗养院的大门和走道,要是疗养院里发生了什么,他一定是知道的。」 「科塔尔症候群。」魏铭神奇的迸出专有名词。 总是那么神奇,这一个礼拜来,王胜利每天都对这男子的海量知识感到惊叹。 「或许吧!总之,我明天的目标就是让他开口。」王胜利突然感觉到雄心壮志,他对着魏铭宣示着。 魏铭轻轻笑着,有可能是嘲讽他,也有可能是觉得他的斗志有些可爱,不过王胜利会想像是后者,因为这样认为会快乐一些。 「这可不容易。」知道病理的魏铭轻轻说道。「要是他们开口说话,就是撕毁了自我认同。」 「为了找到真相我会努力的,找到真正兇手,罗珍川的罪会不会少一些呢?」王胜利说着。 「罗珍川是精神疾病,不会死刑的。」魏铭的语气瞬间冷峻,透露着他不悦的情绪。「杀人就该死,就算他疯的时候只有六岁,或许他是因为其他什么大魔头疯的,但杀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是事实。」 王胜利脑袋有些混乱。 「可是我们之所以那么大费周章,不就是想要找出大魔头,然后改变些什么……」王胜利缓缓地问道。 「没办法改变什么,要改变也不是改变罗珍川的。再怎么情有可原,也就是个杀人兇手。只是判个死刑让那个杀人犯死于公权力下,多么方便啊!一个人的死就可以排解眾怒。可我不甘心的是,那个躲在后面的人没被抓到……」魏铭愤愤不平地说道。 魏铭说的有道理,这王胜利是知道的。 只是他本来以为魏铭对罗珍川是带着理解且怜悯的,所以才执着着要找寻背后深埋的真相,因此为了一个精神病患的一句话,那么的大费周章…… 可现在王胜利知道不是如此。 魏铭只是想把有罪的,该为此负责的,全部全部都抓出来,让他们受到制裁。 魏铭始终是那个,站在顶点毫无慈悲的审判者啊! 王胜利感到莫名的恐惧,这可能是来自对魏铭的敬畏,但他越是恐惧着,就越是着迷,就跟红色高跟鞋一样。 望着那盏灯的方向,王胜利知道那里有双眼睛正在看他。 王胜利始终无法想像那双眼会柔情似水的与他对望,可是他可以想像自己被深深的吸入了魏铭深邃的双眸,像是引诱人的兔子洞,只是坠下去后不是进入wonderland,而是万劫不復。 第四章〈圣歌〉之六 隔天,王胜利跟着病患们去参与了一次望弥撒。这是一个礼拜一次的活动,大家可以自己选择参加与否。会来这间疗养院的,有些就自带宗教信仰,就算没有,也可以把这里当社交场合,听听圣歌也可以让内心平静下来。 「台上那个是修女,你上次见过的,但或许太衝击了记不得。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问她,她很有智慧的,至少我的烦恼纠结总可以被她三言两语梳理开来。」小薇带崇敬的眼神看着台上的修女,一边和王胜利说道。 太衝击了所以记不得?真的太小看王胜利的胆量了,他其实被魏铭那疯子训练的挺不错的。 「我没什么烦恼。」这一时之间,王胜利也想不出有什么修女可以解决的烦恼。 「少来了,谈恋爱必定是有烦恼和疑惑的。」小薇一脸篤定的说。 「我们没有……」几乎是反射性地否认,但王胜利只说出了半句。 说是没有在一起,但这一个礼拜来,基本上跟远距离恋爱的情侣差不了多少。聊聊案情线索,随意间聊,偶尔被魏铭各种花式撩拨,他甚至还提议说要电爱,反正监视器里看的见王胜利,他们只是需要多一点想像力…… 想着想着,王胜利羞红了脸。 当然他们没有真正做了这档事,实在太羞耻了,而且他们也没有正式的承诺,这不是王胜利想要的。 根据爱情三角理论分为亲密、激情、承诺三种面向,他和魏铭现在的关係实在有些难以定义,可认识时间短,又对他有要命的吸引力,目前大概是激情的部分最为明显,当然对于『性』他会站稳脚步,不容妥协的。 或许等有天他们三种面向都完满了,一切就都会美好起来的。 可会有那么一天吗?王胜利不得不有些悲观。 或许在他心底总是觉得自己是不配被爱的,所以才会惶惶不安,认为魏铭只是在利用他,而利用结束之后就会弃他不顾。 也不完全是他的问题吧!魏铭的确有原地消失、断绝音信的前科。 而且魏铭也的确是在利用他,都……都亲口承认了…… 王胜利不得不悠悠的叹息一声。 望弥撒结束之后,王胜利本来是想要利用自己的社交能力去打探消息的,但小薇多管间事的替他引荐了修女。 人都散去了,修女缓缓走向他身边,举态优雅地坐了下来。 修女细看大概六十几岁,脸上爬满了智慧的痕跡,表情是一派的庄严,只有轻轻上扬的嘴角带了些温柔及和煦。 「王胜利……先生吗?」修女缓缓地说。 王胜利想临阵脱逃,他可不想对谁都敞开心胸。 而且他这种性倾向,好像不是任何宗教都可以接受的…… 宗教迫害同性恋不是什么稀罕的故事,要是认为他有病,需要什么驱魔净化的,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胜利的父亲的小镇的牧师,母亲倒是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可是他喜欢男生这件事,直到俩老过世前,都只有母亲知道而已。 母子都觉得父亲就算开明,也没有到可以接受这件事的程度。 既然是天主教的修女,纪律严谨的程度或许会比基督教的父亲更加严格,对同性恋的接受度……或许也可以想像。 「修女……我……我其实没有什么事。」王胜利连忙说道,但修女就坐在身边,要是现在起身离去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修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的鼻、口,停顿了一下像在思考着什么,淡然一笑。 「可是关于爱?心中有烦恼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爱,亲情、友情,因爱生恨、求而不得……因此寄情于宗教,想要寻得解脱。」修女语调缓慢地说。 听起来像是准备传教的开头,王胜利紧张了起来,他原本计画着今天要在人潮散去之前打探些什么,晚点再去跟那个棺材里的病患聊一聊…… 可他的身体不允许自己这样做,或许因为修女是个沉静值得尊敬的女士,算是某种职业病?对于女性就会本能的尊敬和保护。 虽然回首过往记忆大多都是那些女性在保护他…… 「其实无关宗教,我要谈的只是爱而已。爱是个美好的事物,它会让你感受到无比的幸福,可当你没有获得预想中的回报时,那就是痛苦的根源。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需要爱,长时间人类的演化让我们知道合作会使我们强大,要建立合作的基础大多是爱。爱家,所以父母抚育子女,子女依赖父母;爱国,所以军人会愿意为了人民上阵奋勇杀敌。有些源于本能,有些源于故事,父母爱或许源自写于基因的本能,也或许是源于故事,在记忆中父母的父母怎么对待他,因为这些过往所以父母相信自己有爱子女的本能。相反的,因为有可能是源于每个人的过往,所以原生家庭带予父母什么,父母就会照样付予子女。爱国就是单纯源于故事,根据研究,人类一生较为亲近的朋友不会超过五十个,所以其实很难產生国家这样的整体概念,因为不亲,所以没有办法去爱。因此,人类为了让自己的群体更加强大,所以编造了故事,英勇善战、保家卫国的故事,让人们相信不同的统治者不同的种族可能会对自己的家庭造成影响,所以人们才愿意牺牲性命为了国家。 听起来那些故事都是对的,可到头来那些概念也都是故事而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一种框架故事;我们必须奋勇杀敌以获得更好的资源、土地之类,但只要我们愿意分享,人与人,国与国之间,根本也没有什么分别。」修女沉静有条理,说的这些不像是传教,反而像是上了一堂生物演化课。 她的语气中总有种魔力,说故事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被说服,被吸引,听到有智慧的话语开啟了新视野,涌起的求知慾大概就是这种魔力的来源吧! 「说远了,王胜利先生心中烦恼的大概不是那么复杂的东西。」修女轻轻笑了,是那种看见金孙的慈祥笑脸。「一开始说过了,爱这种东西,你以为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所以当你付出爱,另一个人也必须回馈,这样才会符合你的预想,当没有得到回馈,自己爱的多深,就是越蚀骨销魂的炼狱,这就是痛苦和烦恼的来源。」 修女温暖的手握住了王胜利的手心,然后将他的手放到他自己的头上。 「其实爱这种东西不就都是脑子里感受到的吗?爱一个人是源于脑子的一种感受,被一个人爱,也是你自己根据着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所以合理判断出来的一种感觉,说到底,不是爱真的有什么电流可以直接传到你脑子里,而是他做了些什么让你的脑子觉得被爱。总之,爱与被爱,都是源于你自己的脑子。既然如此,爱与被爱,都是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关。只要你能去爱,也感受着爱着一个人的幸福,且不要对别人產生预想的期待。当爱一个人成为自己的事情,你的牺牲都会成为心底渴望为爱付出的一切,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于此,问题迎刃而解。你不会再担心付出没有得到相同的报酬,或另一个人要是没有你那么爱他该怎么办,因为爱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关。当你爱与付出让你感到幸福,就尽量去体会,要是爱够了之后,自然就会为了自己离开。」 修女的话一句句缓缓地渗入王胜利的心底,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吸收了进去。 王胜利再回过神时,修女已经离开了。花窗玻璃映着就要西沉的夕阳,闪闪发亮的圣经故事再凝聚了光,照亮殿堂之中的圣母像。 温柔、慈悲、安详地抱着怀中的婴儿,跟修女看着他的眼神有几分相像。 难怪这里的病患如此的崇敬修女,她有着跟圣母相似的神情。 爱一个人是自己的事……? 王胜利心中好像什么被慢慢地解开了。 既然不论魏铭爱他与否,他都无可救药的爱着他,那何不止于此就好? 让猜忌、疑问这些负面情绪佔领了本该幸福的一切,这不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情吗? 爱的感觉源于自己的大脑,爱的时候只要全心全意感受爱就好了,不爱了,感受到其他什么淹过爱的感觉了,那就离开便是了。 我爱你,所有的为了你,都是为了我自己。 本该是如此简单的问题,为何要变得如此复杂? 王胜利轻轻一笑,站起身来,想着当时没跟修女致谢有些没礼貌,下次遇见再好好表达谢意吧! 现在该是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了。 走出教堂的时候,小薇在门口等着。王胜利正想着这里的医护人员怎么都这样耐心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她正在画他,不知道是因为草稿的原因还是邪恶的思想,画中的王胜利没有穿衣服,他独自在神圣的光辉下沉思……而他身旁有个空位,好像正准备画另一个人……」 「等等等……不能看。等完成之后再看。」小薇嘿嘿嘿的笑着,随手擦了自己的口水。 「你……在画我跟魏铭吗?」王胜利不太意外地说。 「魏铭都跟你说啦!我们以为你会介意所以才瞒着你的。」小薇笑着说,这个表情还真的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果然跟魏铭是同一个邪教的。 「那……我可以是攻吗?」王胜利突然弱弱的问着。 第四章〈圣歌〉之七 「嗯?」小薇迟疑了一下。 王胜利居然这么快就接受自己是漫画主角,还指定攻受吗? 「可是魏铭说他是攻……难道你们互攻?哎呀……这样的设定不是谁都能接受的啊……」小薇一脸懊恼。 「魏铭他乱讲话,你千万别信。」王胜利突然就这样认真起来。「我攻他受,这样好吗?」 「呃……真实的情况原来是这样吗?」小薇皱起眉头。「可是他传给我的照片……难不成你觉得是受很丢脸吗?」 居然……居然被抢先一步了。 原来魏铭早就把p好的图上缴了吗?这样攻受的部分是怎么样也说不清了。 王胜利在心里咒骂一声,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在中庭还依稀可见西沉的馀暉,天色差不多都暗了下来。乌云不知何时悄悄聚拢,还颼颼颳起了风,病患们纷纷移往室内活动,而王胜利却在人流中逆向而行。 小薇曾经说过棺材先生的故事,说是他一晚开车返家,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他闪避不及撞了上去。 没有超速、不是校区、他也没有肇事逃逸,家长即便想要怪罪也无从怪罪起,法官也将一部份的罪责放在看管的家长身上。 他也背上的过失致死罪。 这一条命实在太沉重,他是多么的喜欢小孩子,自己的孩子大了之后就在育幼院当义工,带着邻居、亲戚小孩四处玩耍。当他捧着鲜血淋漓的孩子的那刻,他彻底崩溃了,比那孩子的父母更加沉痛的嚎啕着。 而在那一刻,他就死了。 他认为他就死了。 王胜利看着身边的那口棺材,内心有感的隐隐作痛着。 棺材先生不愿吃喝,所以身上插着营养点滴,要是他一拔除,警报声就会大响。各式监控身体机能的仪器都接入棺材中,在脚边留了一个如信箱口大的孔洞,棺材先生的头有稍微垫高,视角正对着疗养院大门。 王胜利往那个孔洞看进去。 「啊!」他不争气的惊呼了一声。 「忘了提醒你了,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而且是死不瞑目的那种。」小薇嘻嘻笑着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王胜利抚了抚自己的胸膛顺顺气,缓过来之后才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在一片黑暗中有双眼睛瞪大着看而已,这比什么杀人魔拿刀追击、大狗被轰头之类的还不吓人多了。 难怪大家都说棺材先生无不知无不晓,这样瞪着,什么东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至少大门到四通八脉的走廊都看的见,病房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红色高跟鞋真的会在深夜长廊走来走去,那这个棺材先生一定有看过,或是有什么线索…… 王胜利试图与他沟通,他知道不容易,可这就是他证明实力的最好机会。 这就像要成为福尔摩斯旁边的华生,一定要有实力才可以,他何德何能可以留在魏铭这样办案神奇的警察身边?他可不想原因只是他好控制而已。 要是他是魏铭,现在会怎么对待这个活死人呢? 王胜利闭上眼想像一番,不知怎么地看到了魏铭带着邪媚的笑容,拿起手上寒光闪闪的斧头,嘴上轻描淡写的说着:「开棺验尸囉!」然后一斧砍了下去,本就不怎么厚实的棺木被生生砍出了缝,里头的人害怕到起死回生…… 王胜利赶快张眼甩开这个幻想,他不是魏铭,也不想成为魏铭,这种疯狂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总会有柔和一点的做法的。 「那个你好,我是新入住的邻居,我叫王胜利……」王胜利在棺材旁躺了下来。 凝聚的乌云果然不是聚好玩的,轰雷一声,斗大的雨水开始轰炸下来,打的王胜利全身疼。 「等等,王胜利,你不会是真疯吧?」小薇用手遮着雨。「下雨了会着凉的,先做个战略性撤退也无妨吧?」 像是要向棺材里的人表示决心那样,王胜利决绝开口道:「我今日一定会完成这件事情的。」 小薇摇摇头,要是为了她的病患,她入水池全身湿也无妨的。可王胜利分明是个正常人,她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微薄的友情牺牲至此。 「我撤退当后援,你加油吧!」小薇三步併两步的奔回了室内。 王胜利摆摆手就当听到了,他也不想别人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毕竟还是女孩子家,可别受委屈了。 一开口雨水就往嘴了灌,但这无法阻止王胜利。 「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罗珍川的,不知道您是什么时期住进来的,但据我所知也有一段时间了吧!罗珍川他六岁的时候就到了这家疗养院,他在这里看到了很恐怖的红色高跟鞋,他是被那个人逼疯的。后来他出院后,因为这个恐怖的阴影还杀了人,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些线索,让这种悲剧不会再次发生。」王胜利努力地说着。「六岁啊!多小的孩子,就这样被害惨了一生……」 王胜利知道棺材先生的弱点是孩子,于是主打着小孩悲情牌,可他发现许久都没有回音。 不该是没有用的啊…… 认为自己是已死的人,所以没办法吃饭说话,那是不是证明他还活着,他就愿意跟王胜利对话了呢? 王胜利看着暴露在外,装着防水措施的心电仪,嘴上随着那心跳的波动咚咚咚咚的模仿着心跳声,他要棺材先生用心感受那些心跳是属于他自己的。 这招显然没用,先不说有没有考虑到时间差的问题,要是在一旁逼逼逼的心电仪存在就可以让棺材先生意识到自己没死的话,他早就活起来了,又何必王胜利多此一举。 王胜利认真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今日是处于傻胜利的状态,并期许着下一个点子可以让他进化成智者胜利。 他思考了好一阵子,结果灵光一闪,拿了一旁细长比人高的芒花,从那个孔洞穿了进去,计算一下伸入的长度,差不多是搁在了鼻子附近。 王胜利左右骚动了一下,果不其然的听到了喷嚏声。 这下果然知道自己还活着了吧?王胜利扬扬得意着,想着这样就治好了如此罕见的疾病,诺贝尔医学奖该有他的份了吧? 可那声鼻涕声后,只有大雨践踏、拍打着土地狼狈不堪的声音。 王胜利被溅得全身泥泞,却始终得不到回音。 好吧!这招可能没用。但应该从傻胜利进化回了王胜利,说不定下一个计策就可以突破重围,让他升等为智者胜利。 把他自己想像成勇士打怪破关,虽然幼稚,但心里上却给了他无比的动力。他随时都可以放弃,他不是一个总是坚持着的人,但这回在终点等着的不是马力欧的碧姬公主,而是他朝思暮想、邪媚诱人的魏铭公主。 想着想着不小心在脑海中浮现魏铭穿女装满脸无奈的样子,王胜利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赶紧把脑海中不堪入目的画面甩掉。 正经些! 王胜利告诫着自己,把精神放在努力升等上面。 他刚刚的行为已经证明了棺材先生是活着的,或许棺材先生只要感受自己的心跳、呼吸,也能知道自己是活着的,可是就算有这些现象,他还是深信着自己已经死去了。 那不如…… 「你知道死掉之后会变成什么吗?有些人说死掉之后灵魂会出来,有些变成鬼,有些变成天使。你已经死掉了那么久,你知道为什么还留在这边吗?」王胜利突然让自己的语气神秘兮兮的,好像什么驱魔师还是道士之类的。「通常死后还留在这的,都是有遗愿未了,或是有任务在身。」 「当然,不论是灵魂、鬼还是天使,跟人类隔了一个维度的确是有些难沟通,但他们总会有方法的,有些託梦,有些用通灵版,有些摔摔东西、摔摔门,或是发出一些午夜低喃、哼个歌之类的……」 「总之,我需要你的帮忙。小罗珍川的悲剧不可以发生在下个孩子身上,你的灵魂现在还流转人世,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王胜利已经尽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既然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不如就顺着他的意,灵魂显灵出现什么所谓的灵骚现象,这类的故事也并不罕见,只希望那个棺材先生可以接受的了。 「然后呢?」魏铭在耳边问着。 王胜利擤了擤鼻水,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用掉的第几包卫生纸了,鼻子因为摩擦而红了起来,周遭的皮都有些脱屑了。 擤完后他抱着枕头埋在被窝里,满是鼻音的说:「然后他就哼了一首歌,很神奇吧!我做到了。」 我做到了!我升级成为智者胜利,然后拯救了魏铭公主…… 王胜利只敢在心底想,嘴边渗着甜出蜜来的微笑。 「什么歌?」魏铭原本慵懒的语气认真了起来,也忘了先夸奖王胜利这次做的真好。 但王胜利明白他是办案疯子,这点他是可以体谅的,所以也就不计较这些小节了…… 第五章〈暴风〉之一 「感觉像是某种圣歌,但是不是常见的那一种。」王胜利回应他。 「既然不常见,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圣歌?」魏铭敏锐的回问道。 轰雷一声声,风雨越来越大,魏铭照进窗的那道强光,被清晰可见的无数雨点阻隔,还是诚诚恳恳地照入了他的榻前。 这样的风雨,不知道那口单薄的棺木顶不顶得住,曾经听小薇说那口棺木其实舒适极了,有特别请专家设计过,至少是不会漏水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冷的。 王胜利走近窗前,望向中庭,孤零零的棺材就在那儿,没有其他医疗人员出动,应该是认为现在这个情况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魏铭那边就不同了,王胜利听得见通讯的另一端帐篷的帆布似乎要被打穿的声音,听来岌岌可危,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塌下来。 真辛苦,魏铭应该要像他一样洗个热水澡,然后窝在被窝里的。 「你快滚回被窝里,是打算要感冒吗?」魏铭在另一端没好气的说。「所以你为什么知道那是圣歌?」 魏铭竟然关心他,前一阵子还不管不顾的拉着他跳湖,现在竟然已经会关心他会不会感冒了吗? 王胜利乖乖地蹦回了病床上,鑽进被窝之中。 「不知道,某种直觉,或许我有听过。我父亲是小镇牧师,所以听的圣歌广了些,又或者圣歌的调性相似之类的……」王胜利缓缓地开口,把自己的猜想一一列出。 「那你还记得那是怎么唱的吗?」魏铭深入问下去。 王胜利点了点头,闭上眼回想了一下,满是鼻音的哼了几个音节。 「等等,先别唱了。」魏铭突然说,且停顿了一下。 王胜利因言而止,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他屏息以待。 「外面有声音,跟你同步的唱着歌……」魏铭这样说。 一听到魏铭这样说,王胜利突然全身毛了起来。 他所待的这间病房隔音的确很好,加上外头暴风雨的声音,王胜利就算十分专注地听,也并没有听出什么来。 「别……别吓我。」魏铭捉弄他也不是一两次了,但王胜利还是次次中招。 原本以为会迎来魏铭得意的爆笑声,可等来的结果却是他认真的口吻。 「我没吓你,是真的,就在病房外。」 「可我什么也没听到。」王胜利紧张地把自己缩成一球,只留着一双眼睛在被单之外,死死盯着门,就怕突然有个什么会衝进来。 想来魏铭是有这整家疗养院的监控和监听设备的,那王胜利怎么都没想过既然他监听着,又何须他天天口头报告。 在这个紧要关头,脑袋反而更加浑沌,无数的思想交杂其中,竟然是把注意力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上。 或许魏铭只是想找个理由天天听他的声音?还是魏铭其实没有随时随地监听着所以才需要他出面将内容汇整? 可是无妨,王胜利喜欢这种自己有付出的感觉。 爱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所有的为了他都是为了自己,王胜利想起了修女说的话,内心突然就暖了起来。 抱着这份喜欢,莫名的勇气源源不绝的流淌进来。 王胜利又想像着自己化成勇者,再一次的挑战关卡,这次说不定是正对着大魔王。 「那声音在病房的左侧,但应该是很有经验的站在监控死角。」魏铭直述着。 王胜利的病房是在l型的转角,魏铭将强光转而照进病房外的长廊,若要进入房门,是一定要走进他的光里的,那个时候,就可以揭晓红色高跟鞋的真正面目了。 「我该……出去突袭她吗?」王胜利自告奋勇,可分明声音在颤抖着。 「还不知道那人底细,先静观其变。」魏铭一边说,一边架设好了狙击枪,从倍镜中死死盯着那病房外的长廊。「就算是打伤她,也要抓个现行。」 但或许就是这个『死死盯着』大意了。 魏铭甚至无暇注意到此时他手上的监控被切断了。 就当此时,整间疗养院的窗和大门都同时降下了铁门,那噪音相当尖锐可怕,这些铁门肯定是几乎没有降下来过,机关没有保养润油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王胜利!王胜利!」魏铭该是要把耳机拿开以避过那恐怖的声音的,可他没有,想着不能与王胜利断了联系,就任凭那尖锐的声音刮着耳膜。 这下整间疗养院一瞬间成了个铜墙铁壁堡垒,没有视野就算手上有狙击枪也没有用,魏铭大喊失策,也不论外头风暴有多么狂野,拔足就往疗养院的方向衝。 「我没事……目前……目前没事……」一阵尖锐过后,王胜利听见魏铭急切地呼喊,就算是颤抖着也必须给予回应。 不知道这疗养院的病房可不可以锁门,但想想都可以控制铁门什么的了,也一定会有钥匙之类的吧? 窗外的铁门闭拢,彻底隔绝外面暴风雨的声音,这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王胜利也终于听到了与他同步的那首圣歌,还有,高跟鞋优雅、有着固定节奏的喀喀声,回响在整座长廊上。 王胜利分明是恐惧着,内心却有一份更强烈的情感涌出。 那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对那个一直以来追寻真相的渴望。 王胜利小心翼翼,躡手躡脚地离开了病床,怕套上鞋会发出声响,所以赤脚踩在冰冷带着溼气的地板上。 随着由远而近的高跟鞋喀喀声,王胜利缓缓地伏低于地,要紧贴着地面才能看清房门下的缝隙。 终于,一双艷红如血的高跟鞋,出现在王胜利的视野。缓缓地、缓缓地经过了王胜利的房门。 他认得这双脚和这双鞋。 他突然间明白自己画了大半生的作品,都是为了寻找这双红色高跟鞋。 细长白皙的脚,露出高跟鞋的部分布满了青筋,这分明就是当年的那双脚……只是添了几分老态。 他颤抖到几乎无法呼吸,空气是凝结的什么也吸不入肺里。 或许打开这扇门,就可以找到什么答案。 就可以找到所谓的『当年』那双脚,到底是什么时候植入他脑子里的事情?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也不记得了…… 或许就是因为那双高跟鞋走了过去,王胜利紧绷的心稍稍获得舒缓,内心才有办法思考着这么多的事情。 高跟鞋的确是离开了他的视野,可王胜利却忘了注意,并没有从近而远的离去声。 彷彿在捉弄他,那双高跟鞋只是一个小跨步,就突然又进入了他的视野。 而且这次,两个鞋尖都正对着王胜利的病房门口。 不知道谁的远光灯照着,她浅浅一笑,觉得那个人天真。 这样不就显示着那个人的视野其实相当狭隘吗? 从暗门走了出来,她避开了远光灯照射得到的地方,轻而易举的。 把别人对她的故佈疑阵当作可笑的游戏,捉弄人也算是她的难改的本性,她不急不缓地走向了中庭的那口棺材。 心爱的高跟鞋在泥泞中下陷,在草坪上戳了无数的小洞,不过她不以为意,或许是因为心情好。 她优雅地在暴风雨之中翩翩起舞,哼唱着那首她最喜欢的歌,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心甘情愿地降落在躺在棺材的人身边。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抬起手敲了敲那口棺材。 「好看吗?」她的笑声是来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愉悦。「要是那个孩子还在,就可以穿着雨衣、踏着雨鞋在雨中跳舞了。啊……把身上弄得那么脏,回家应该会被爸妈骂吧?可是爸妈真的会在意吗?在意的话当时怎么会那么大意地让孩子跑到马路上呢?」 她知道他有在听,一直都知道,所以内心涌出的雀跃,几乎要笑裂了嘴角。 「孩子现在应该是小天使了吧?你肯定是这样想的。那为什么你死了那么久还见不到那孩子呢?」她贴近棺材,彷彿在侧耳倾听着他的心声。「啊!你肯定认为自己罪孽深重,所以身在地狱,没有资格遇见那孩子吧?」 转瞬间,她掩面啜泣,俄顷又如孩儿啼哭。 一道道闪电的光亮,映照着她缓缓放下手后,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异脸庞。 「那孩子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贪恋临终时你抱着他的温暖,所以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你之所以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不是因为你身处地狱,而是你还没有死透啊!」她的语气极其温柔,那是天使为了受苦的人们救赎的低喃。「你是个好人,要让孩子回到天堂,必须要你亲自送他一程呢!」 她朝着棺材孔洞投递了一颗希望的种子,并期许着看见丰硕的成果。离开前她只是淡淡说着:「要怎么做,全凭你决定。」 这句若有似无的,被击散在整晚不停的暴风雨中。 魏铭到达的时候,除了暴风雨之外,全世界都沉静的可怕。 拿枪轰掉了最外墙铁门的锁,他发了疯似的狂奔着,终于攻入中庭,看着那层层紧闭的铜墙铁壁,一时之间竟无法克制激动的自己。 他拿起椅子、桌子,对那些防卫一阵猛砸,直到铁捲门又缓缓的自动升起,好像在嘲笑着他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他不该这么不冷静的,要解开门也该去查看电子设备、电路板什么的。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的呢? 第五章〈暴风〉之二 铁门升起,身后来自遥远一端的远光灯又贯穿了大门以及整座长廊。 魏铭扛着狙击枪满是警戒的踏了进去,只见里头满满的都是四处奔走的医护人员,在这样的深夜发出如此刺耳的声音,一定惊扰了不少人的美梦。让本就心灵脆弱的人安定下来,成为他们的首要任务。 魏铭为避免造成更剧烈的恐慌,放下了狙击枪扛上了背,即使知道此时此刻那个红色高跟鞋可能混在人群之中,这也可能是他最轻易可以搜出她的机会,可魏铭只是奔入了王胜利的病房中。 这一点都不像他。 魏铭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将昏倒在地板上的王胜利抱入怀中。 确认王胜利的生命体徵,发现他不过是晕睡了过去,这让魏铭松了好大一口气,可还不得松懈,魏铭架起了狙击枪,上了膛。 环顾四周,确认病房中无他处可躲,就把重点目标放在窗户和房门口,只要一出现什么,他准备好随时反应。 其实他大可将王胜利放在病床上,然后不管不顾的去追那个红色高跟鞋,她在这样的暴风雨夜一定逃不远,或许也没有想逃,就篤定他会找不到。 可是魏铭就是违背着自己疯狂办案的本性,静静地待在王胜利的身旁。 或许只是直觉的认为不管如何红色高跟鞋都终将来到王胜利身边,所以在他身边埋伏也算是追缉的超前部属。 也或许只是混乱的脑子直觉性的认为,至少今夜,他不愿意再离开王胜利一分一毫。 拥他在怀中,看着这个熟悉俊朗的脸庞,魏铭并没有戏剧性的热泪盈眶,感受什么失而復得的激动情绪,他只是觉得很陌生。 这样的自己很陌生、很疏离。 上一次这样背弃自己的理智是什么时候呢? 他已经不记得了。 外头繁杂的脚步声一次次的打乱了魏铭想要继续探究下去的思绪。 王胜利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了魏铭温暖的怀抱中,而在这一刻,四目相交,魏铭不知道盯着他盯了多久,眼睛里布满血丝。 王胜利没有睡好,是被一个可怕的噩梦吓醒的。可根据研究每个人一晚会做上四五个梦,而大略会记得也只有后面两个的梦境内容。 所以或许是脑袋正在调节着,上一个做了可怕的梦,下一个就给了他一个既甜美又梦幻的梦境。 他居然在魏铭的怀中,场景还在疗养院里,王胜利觉得自己的心灵稍稍被疗癒了,只希望等一切醒来之后,这个梦可以被记得久一些。 不要醒也可以,王胜利浅浅一笑,闭上眼又窝回了魏铭的怀里。 然后王胜利感觉到自己的双唇一阵柔软,睁眼见到魏铭在吻他,深深的吻他,舌尖肆意的入侵,火爆的交缠着。 嗯?嗯?嗯? 王胜利反省着自己,他的小脑袋里面怎么安装了这么激烈的画面,难道是平时欲求不满吗?他一边红着脸,一边回应着。 魏铭接着将他打横抱起,压回了病床上,柔软的病床接收了两个人的重量,下陷的幅度更多了些乾柴烈火准备一触即发的意味。 魏铭吻着他,一直吻着,一路从唇掠夺到下頷,撕开了素色的病患衣服,颈子、锁骨,无处不是他的吻痕。 可是魏铭突然停了下来。 「再不阻止我,就没机会囉!」魏铭低沉的说道。 「不过是做个梦,怕什么?」王胜利反而笑了,唯独在梦境中可以展现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英勇气魄。 魏铭抬眉,好像明白了王胜利一路乖巧是怎么回事了。 他猛然捏了王胜利的脸颊,毫无慈悲、毫无保留的用尽了力气,差点就要把他的脸拧了下来。 「不是……好痛……嗯?会痛?」 要不是梦境出现了bug,就是……这根本不是梦。 回想起刚刚他们都干了什么好事,王胜利全身发烫,上一个噩梦让他冷汗淋漓,现下也蒸发殆尽了。 魏铭只是看着他,没有着急着问他些什么,王胜利仔细着回望他的表情,向下看了他的衣着,大衣湿透了,裤子上全是在雨中奔跑溅起的污泥。 王胜利缓缓地重整自己的思绪,一边搓揉着自己被捏肿了的脸颊。 「我看见红色高跟鞋了,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红色高跟鞋。」王胜利缓缓地说。「可是我被吓晕了,她故意吓我。我其实没有很胆小的,或许因为这是我内心深处觉得最恐惧的东西……」 他分明是害怕着,可他只想要紧抓着记忆中的画面,趁它还鲜明的时候把它画下来。 越令人恐惧的东西越是美丽,王胜利竟是这样肆无忌惮的回味着。 「你被吓晕了,没有看到什么吗?」魏铭说。 太奇怪了,难道红色高跟鞋只是随便出来走一遭,无聊玩个铁门、切个监控、唱个歌,就毫无目的的什么也没做吗? 难怪病患们对于红色高跟鞋的存在没什么反感,更无论畏惧。他们甚至把她想成一种崇敬的神蹟,疗养院守护神之类的。 「没看到什么,我倒是做了一场恶梦……这让我对自己感到怀疑……」王胜利想起来还是竖起了鸡皮疙瘩,但在梦中即使有多浓烈的情绪,醒来还是会被削去大半,王胜利觉得自己此刻已经有勇气去面对那个梦境。 「很重要吗?」魏铭的表情不以为然,那是一个『不就是作梦吗?』的表情。 最好不要间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想起昨日痛失了逮捕红色高跟鞋的机会,魏铭就心痛不已,并对自己的行为懊悔,看到这个让他错失一切的罪魁祸首静静地甦醒过来,虽然冒着冷汗,但神情好像没事那样,明明睁开眼看见了他还倒回去装睡,可恶至极,他心里就不太平衡的想掠夺些什么以做补偿。 王胜利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魏铭,你身为警察,了解我多少?」 魏铭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看着王胜利的表情,也跟着认真地起来。 「王胜利,原名donjuanbrown,出生于w国,年三十五岁。三十岁后决定移民并定居诵瓏市,为求方便改为中文名,胜利一词,我猜是源于自己本名的翻译——唐璜?布朗,着名音乐剧《歌剧魅影》中魅影所写的《胜利的唐璜》donjuantriumphant,当时你中文不好,认为唐璜的中文就是胜利吧!真是有点随便呢!」魏铭原来早就摸透他的底细了,还把他懊恼着要取什么中文名的细节都推敲了出来。 「父亲是小镇牧师,母亲是家庭主妇。在父母过世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想要移民。为了艺术去当了牛郎,然后又让我遇见了你,发现了你总爱画红色高跟鞋、极度怕辣,还意外的有点纯情。」魏铭讲一讲不知怎么的有点歪楼。「只来五年就把中文说的那么好,还没有什么口音,虽然有些词汇不理解,但沟通上完全没有问题,这代表你可能在年幼时就接触过这种语言,习得了这种发音方式。可你却忘得一乾二净了。」 「嗯……你快要比我更了解自己了。」王胜利的语气不知道是讚许着魏铭,还是嘲讽着自己。「我梦到了一个不属于我的记忆,可又意外熟悉。你不是告诉我要相信直觉吗?我认为,那可能跟我的过往有关。」 他的父母虽然从来没说过,可从基因来看,他们怎么样也不可能生出东方脸孔的王胜利来。这是他即使染了金发、带了绿色的隐形眼镜也不能遮盖的事实。 梦中的视角很低,他缩在胡桃木色的五斗柜旁边哇哇大哭,散落一地的玩具沾了些许红渍,仔细一看地面上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往一旁开放式的厨房延伸过去。 以他的视角探出头去,本该是一尘不染乾净如新的纯白风格厨房,被喷洒了鲜红的液体。 本能的畏惧,他把自己缩的小小的,越哭越小声。 然而,有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脚上踩着前天他和母亲去逛夜市时看到打折的绒毛拖鞋,他记得那双鞋上面有大大的黄色笑脸,可是现在被红色的液体染了色,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爸……爸爸……」但人依旧是熟悉的人,他的爸爸满是心疼的看着他,蹲下来看着他,仍是比他高了一个头。 爸爸的脸上也沾了好多红点,抚摸着他的脸颊的手也是红通通的…… 「啊……不好意思,爸爸太忙都忘记陪你了。可是爸爸还得去忙一下,我去找妈妈陪你好吗?」爸爸温柔的说,对着他露出浅浅微笑。 听言,他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 最近爸爸妈妈都忙着吵架,常常都把他晾在一边玩玩具,可是他想要跟他们一起玩,一家人一起玩。 他一直这样希望着,之前还画了一张一起玩游戏的全家福,就贴在爸爸妈妈结婚照的正下方。 可是仔细看……什么时候结婚照上妈妈的脸被割破了呢? 「来了!妈妈来陪你了。」爸爸向他奔了过来,好像有什么新奇的事物急着分享一样。 爸爸的双手血淋淋的,将妈妈给了他。 那的确是妈妈的脸庞,只是他的小手还承担不起那头颅的重量。 「妈妈现在会永远陪着你喔!而且再也不会跟爸爸吵架了。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喔!」爸爸将他拥入怀中。「我的宝贝儿子啊……」 第五章〈暴风〉之三 最令人难受的并不是故事内容本身,而是王胜利的表情。 虽然心有馀悸,也说的生动颤抖,可全程都像阐述别人故事那般的置身事外。 其实也是,要是这些画面当真是他儿时的回忆,不被逼疯也难。大脑为了保护自己而将这段记忆打包的乾乾净净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竟然一乾二净到,即使大概明白那是自己的过往,内心还是没有办法去相信。着实,要是一段回忆已经脱离了三十多年,如今随意窜了出来就要人全盘接受,这铁定是不太可能的。 至少王胜利的语气看来,是不可能的。 或许也庆幸如此,王胜利才可以精神如常的将梦境如实传述。 「嗯……我明白了。」面对王胜利的故事,魏铭微微一愣,虽然内心还没有什么想法,但就顺着应承下来。 「真的很恐怖对吧?」王胜利将自己缩入被子中,语气像是刚刚看过一部卖像极佳、会让人噩梦连连的恐怖片,但并非亲身经歷的那种疯狂颤抖毛骨悚然。 「嗯。这种骇人的事情不多。若这真的是你的过往,要查应该挺容易的。」魏铭说。「可是你的过去,跟红色高跟鞋有什么关係?」 王胜利歪头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算那些画面确实是他幼时的记忆,那又跟红色高跟鞋有什么联结呢? 梦境中唯一一个最有可能穿上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已经只剩头颅的被他抱在怀中了,怎么想也不可能死而復生出现在他的病房前。 而且红色高跟鞋怎么会那么刚好的出现?挑着那王胜利也哼着歌的最佳时机? 这是否代表着她掌控了监视、监听系统,也掌控了铁门操作保全系统,更是对疗养院的路线熟悉的不得了,才有办法把人用的七晕八素,玩弄于股掌之间。 「棺材先生呢?他也没事吗?」红色高跟鞋胡闹了这一齣,却什么也没有做像话吗?王胜利突然问道。 但也不算什么也没做,至少他被吓晕,原本埋伏在远方的魏铭也自动闯进她的领地。他们原本该有的优势一下子被推翻、荡然无存。 这个时候,魏铭才猛然想起了这号人物。 天静静地亮了,魏铭与几名医护人员打开了那口棺材,然后不得不联系了他的废物队员们。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他自己可以解决的程度了。 「你个臭小子,真是哪里有命案哪里去,你是柯南还是死神啊?」熟悉苍老的声音在魏铭身边响起,一句句挑战着魏铭耐心的底线。 庞璀带着他的队员封锁了那口棺材,黄色的警戒线彷彿大张旗鼓地告知大家就是这里出了事,病患们暂时不被允许进入中庭,各自在病房中盯着那处凑着热闹。 「老伯,你可以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吗?净说些有的没有的。」魏铭嗤之以鼻,对眼前这个浪费人民纳税钱却没有什么实力的警察前辈没有多客气。 「这个问题可以问你吧!是谁不务正业,整天不查案,哪儿去都不知道!」于情于理庞璀可没有处于下风。「怎么?这次又在查什么?也不专案报告一下,根本视我们警察体系于无物。又不是不让你查……只是要你交代一下到底要查些什么……」 魏铭最最受不了这个老头碎碎念了。 「我已经找到新队员了,我不需要别的人来拖我后腿。」魏铭直接了当毫不客气的说着,也不管那些队员都在现场听着他们对话。 「哦?」虽然魏铭的话听来刺耳,却也习惯了,他一向白目如此。庞璀倒是对那个所谓的『新队员』感到兴趣。「该不会就是那个失踪已久,我妹妹找的要死要活的小白脸吧?」 不愧是做了半辈子的警察,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 「是又如何,调查不公开,连家人都不能说。」魏铭这个时候终于有自己是警察的自觉了。 「我可没认可你是在调查些什么,除非你从实招来,不然我就只能回家告诉我那个可怜的妹妹小白脸就在这里,到时候她会做出什么事我可说不太准。」庞璀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 这番威胁下,魏铭交代了大半事情,怎么联想过来的,有什么立意根据,狙击枪杀死的大狗、那首圣歌、恰巧时机出现的那双红色高跟鞋。 这些都让他们这些队员感叹,不过是罗珍川的一句话,这疯警察就逐根究底追到此处。 的确,要是魏铭单独出动前与队员们交代这些猜想,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专案调查。这个城市案件不算多,但也够这些重案组忙的了。 而事实也证明这里真的有些什么,魏铭这个聪明的疯子坚持了他的想法而实现了更多的正义,队员们内心都不由得涌出了崇拜之情。 可又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队员们自叹弗如,各个在内心嘟囔着,以后再也不偷偷抱怨这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幽灵队友了。 验尸官勘验之后初步认定是严重过敏引发全身性休克而亡,现场勘验也没有他杀的痕跡,很有可能是他自己将那颗花生塞入嘴里的。 连接他身体的仪器故障了,本该扣死的防水帆布意外的被暴风揭开。这种事情查到最后应该会被判为医疗疏失,可也难保那是有人刻意为之。 棺材附近的草坪上有高跟鞋踏过的痕跡,但一夜的暴雨,冲刷掉不少的东西,以这为证据难免会出现偏差。 事情是瞒不住的,至少疗养院的病患心中都有一把尺。 那个本来就已经死了的棺材先生这回是真的死了,如果这一切跟红色高跟鞋有关係,那也是个善良让人解脱了的天使,或是慈悲的送行者。 病患交谈间產生了这个结论,这点倒是无人质疑的。 王胜利觉得这点有些病态,可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 「真的有红色高跟鞋吗?」小薇推推眼镜,不以为然的说。「我以为那些都是患者们口耳相传的幻想之类的。」 「都有鞋印了,我想应该很难有假。」王胜利虽然是亲自看到了那个红色高跟鞋走过的画面,但如果抹掉一切证据说了他是幻想的,其实他也不敢确定。 毕竟嘛!自己当时被吓昏了。 但魏铭那时与他通信,总不可能两个人都出现了幻觉。 小薇点了点头,又歪着头说:「病患们对那个红色高跟鞋倒是很崇敬,说着要是哪天自己过世也希望有她来送行。毕竟要是那人真的存在,这些年来对疗养院也没什么迫害,还让那个罗珍川出了院不是吗?」 「还让他杀了三个人呢!」王胜利感慨道。 大家都认为棺材先生是自己寻得了解脱,说实在就算确定了鞋印是某个人的,也难以将棺材先生的死归咎于谁的身上。 可王胜利知道,这个时机点不太对,很有可能是自己问了那些线索,所以棺材先生才被怂恿失去性命的。 讽刺的是,王胜利好不容易找到一丁丁的线索,都看起来像是徒劳。 毕竟,那首圣歌,红色高跟鞋嘲讽似的现场演唱着,这点微薄的线索,她根本也不当一回事。 疗养院院长终于在这天下午赶回了医院,他虽然是掌握医院保全系统的人,可是他什么也没做的直喊冤,保全人员到了现场,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说如果不是人为操作的话,也不能排除不是单纯的故障而已。 警方自然还是把院长带回去侦询了。 警方知道了王胜利卧底的事情,但却没有阻止他们疯子二人组这样做。王胜利其实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应该绷紧神经。 知道了那个内心里的红色高跟鞋就在这里,这让他既害怕又期待着。 他终于不必往别处去求,在这里就可以找寻一切的答案。只是那答案是不是他可以承担得起的呢?王胜利不是很确定。 这天下午,天空又飘起细雨,大家越过中庭的时候会停下脚步远远的弔唁着,那座棺木孤零零地就在那边,跟往常都一样,可是大家知道都不一样了。 心底是祝福着的,有些人离开了身体才能找寻真正的自由。还有呼吸的死去可能才是最残忍的。 大家不约而同地往教堂聚集过去,宗教总是给人安定的力量,而且稍稍离开这区大概有助于平復心情。 小薇和王胜利也顺着人流去了,黑色的教堂顿时人满为患,被满满浅色的病患服填满。 本该安详肃静的教堂里面却满是骚动,一言一语回盪在整座教堂里轰轰作响。 这引起来他们的好奇心,小薇和王胜利使了个眼色,说了无尽个『不好意思』和『借过』终于是挤到了被团团包围的核心地点。 那个圣母像的位置,被神圣的光芒簇拥着的所在,摆了一双红色高跟鞋。 而且是个沾了污泥的红色高跟鞋。 那个成色和款式,是昨天看到的那双没错。王胜利屏住了呼吸,恐惧又排山倒海的席捲而来。 一旁的小薇相当疑惑。 直到他们又被人流挤到了最外圈的时候,小薇皱着眉头开口轻轻说。 「那双鞋……是我的。」 第五章〈暴风〉之四 小薇离开的时候带着有些遗憾的神情,她回来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参与他们的侦探游戏,王胜利再没了内应,什么事情或许都困难了些。 虽然对小薇的坦承感到讶异,在知道的那一刻全身毛了起来,可很快王胜利就明白不对劲。 以年龄来说,小薇不可能是三十年前的红色高跟鞋,难道是被谁掌控的红色高跟鞋二代? 小薇一脸无辜的说她当天回家就开始画图了,现在到了第几话,他跟魏铭这两个男主角又翻了几次床,鉅细靡遗到让人有些难为情。 而且为什么兇手要把红色高跟鞋放在这么引人注目的地方,通常要隐藏罪行,不是应该把证据都藏得彻彻底底的吗? 这点也相当可疑,那个暗底的人故佈疑阵,或许是想要把一切赖在小薇身上,又或许只是想要混淆视听。 这点连王胜利都看出来了,魏铭和警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可他们还是直接了当的将小薇带走了。 整个案件至此平静了下来,人们只要得到了权威方的一个解释,往往就不会再有任何疑问。 为了侦查需要,要把王胜利病患外调一日。这是魏铭的说法。 魏铭不知是不是故意买错了电影票,硬是买晚了三个小时,取了可乐和爆米花跟王胜利并肩坐在戏院长椅上。 「甜的咸的?」魏铭问着。 王胜利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都要。」 魏铭点了点头,说:「正合我意。」 两包爆米花要吃三个小时,两个男子不知道是因为尷尬还是如何,很快就把食物消磨殆尽。 「这算是……约会吗?」王胜利在沉默中鼓起了勇气说了这句。 魏铭此人不该害羞的,他总是随意调情、胡乱撩人、一张嘴随时都在开车,可此时此刻他只是低下头来说声:「嗯。」 哇……这是怎么回事,王胜利的表情不是什么又惊又喜,只是满脸疑惑。 「早来三个小时是为什么?」王胜利又问。 「换得清静,至少三小时。」魏铭淡淡的说。 此言一出,好吧!王胜利就知道今天并没有那么单纯。 但可以这样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三个小时,王胜利应该也要知足了。 等等会发生些什么,王胜利也没有追问。 「你知道不是小薇吧!那个红色高跟鞋。」王胜利喝了一口可乐后转移话题的问道。 「嗯。警方有我就傻不了。」魏铭直说,凑近王胜利喝他的可乐。 「干嘛喝我的?」王胜利一脸疑惑。 「我的没了。」魏铭又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再去买一杯啊!我帮你买也可以。」说完王胜利就要起身,可是被魏铭拉住了。 「我就要喝你的,别逼我喝你嘴里的。」魏铭霸气十足的威胁道。 又是这样毫无道理,王胜利却生不起气来,看着他的表情,莫名偷偷笑了起来。 「笑什么,看来你很期待啊……」魏铭趁机又靠近他,王胜利赶紧将他推开。 搞什么?这可是公眾场合。只有年轻的小情侣才会这样在公开场合那么……那么……大方?外国挺常见的,可是在这里可不太符合风气啊! 「那为什么还要把小薇抓走,她在我们不是比较好行事吗?」转移注意才是现在的根本应对之策,王胜利赶紧问道。 「那个在圣母像下的红色高跟鞋,跟你昏倒时所见的不是同一双,只是款式相同、成色也一样。小薇的高跟鞋基本上没穿过,经勘验上面的泥土是疗养院的没错,也比对过有这双鞋的鞋印。嫌犯这样故佈疑阵,把这样偽造的证据放出来,肯定有她的目的在。」一谈到案情,魏铭又浮现了认真的神情。「中庭的土地虽被雨水冲刷过,但还是可以看出有深有浅的鞋印,这浅的鞋印就是小薇的高跟鞋造成的。」 王胜利脑袋一团糨糊。他问:「所以小薇也确实有穿过那双高跟鞋去中庭吗?深浅是因为体重的差异吗?」 「浅的脚印是嫌犯拿高跟鞋往地上戳的,为什么不直接穿着小薇的高跟鞋去犯案就好呢?可能是因为尺寸不同,或是这样留下dna的机会比较大……」魏铭推理道。 「会不会是她知道小薇偷偷帮助我们,所以想让她退场。」王胜利说。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喜欢看我们一团乱和白忙一场。」魏铭苦笑道,想起那次正面决斗一败涂地,他就觉得那个红色高跟鞋一定在暗处窃喜着。 「既然你知道小薇不是嫌犯,那为什么要抓她。」王胜利继续问道。 「让她得意。」魏铭摊手耸肩。「顺着她的意思,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这倒挺像魏铭会出的主意,王胜利知道所谓『得意忘形』和『骄者必败』说的都是这个道理。 可转念一想,要是红色高跟鞋也是这样想的呢? 预判魏铭会为了让她露出马脚而顺着她的话走,所以也真的得到了她调走小薇的目的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红色高跟鞋的聪明程度可能跟魏铭是同一个位阶的,又或者,更胜于他。 可是调走小薇会让她有什么优势吗? 或许是为了洗刷嫌疑,又或者让魏铭少了监视录像来源,又或者…… 啊……王胜利就没有贴身的医护人员了。 这样,他是不是更加危险了呢? 「今天是为了……让你有一个机会可以拒绝我。」魏铭有些迟疑的说。「毕竟这一次,说不定比往常都要危险的多。」 之前的那个罗珍川是疯子,但聪明的疯子明显危险的多。 王胜利看向魏铭的脸,可魏铭别过头去。 那样的侧脸彷彿在自我挣扎着。 sayyes,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危险的事情。 sayno,就会看到魏铭虽然失望,但也理解的沉默以对。 想当初魏铭根本不给他选择的权利,现在还会客气礼貌地问一下,还真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啊! 王胜利笑出声,换来魏铭疑惑的表情。 「你不怕吗?」这可不是电影,看完剧情顶多掉掉泪,几个晚上难以安眠。有可能会出事,甚至有可能会死,难道王胜利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然而这世界大概没有比王胜利更适合的诱饵了。 「我为什么要拒绝?就算是为了自己,我也必须继续下去。」王胜利坚定的说。「我已经寻找那双腿大半辈子了,虽然害怕,但少了那一块,我永远都不会完整的。」 「为什么必须完整?难道性命不是更重要吗?」魏铭知道因为案情他是需要王胜利的。可听到他这样说,魏铭竟没有办法爽朗地拍拍他的肩然后松一口气,不带一丝怜悯的说句:那就好。 「完整很重要啊……神话说很久以前神把人切成两半,所以人活着才会那么渴望寻找另一半,找到了才能让人完整……」王胜利努力让自己的言论听起来很有道理。 「可是你已经找到了另一半,还是没有办法让你感到完整。」魏铭看着他说,这眼神不知怎么地有些灼热。 等等,原来他已经找到另一半了吗?看着那眼神,王胜利不自觉的缩缩脖子。 「那或许……这件事情落幕之后……我就能感到完整了?」王胜利没有反驳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低下头顺着他的说法。 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局面的? 王胜利有些不知所措。 「你会保护我吧?」答应得太快了,王胜利想想还是挺害怕的,连忙问着,就算是安慰的谎言也好。 「我会尽我所能。」魏铭一脸认真的说,没有半点轻佻模样。「你说,人因为被切了一半,所以才会那么渴望找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对吧?那么如果另一半死了,该怎么办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王胜利诧异。 「这神话故事中没有说。本来人变成一半之后就都还能活,可如果曾经完整过又失去,那就会永远承受着少了一半的痛苦吧!」王胜利想了想回答道。 「还不如一起消失,说不定还会碰头,这样又能完整了吧!」魏铭自顾自地说着。 这句话大概是王胜利认为最不可能从魏铭口中说出来的话。 眼神总是空洞,感情寡淡的魏铭,竟然也懂得什么生死相许吗? 王胜利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了。 这样看来,究竟是谁更无情一些? 匆匆三个小时就要过去,魏铭也把他的可乐都喝光了。趁着下一波电影放映结束后的厕所人潮涌出前,魏铭邀请王胜利一同去上厕所。 「不了。」王胜利简洁的回应道。「我不用。」 「等等电影开始想上厕所就来不及了。」魏铭什么时候这么叨叨絮絮的关心他的膀胱了? 想起他们之前也曾经一起上过厕所,只是魏铭是乱喷,而王胜利全撒在他身上。 每当忆起这段往事王胜利就觉得丢脸的全身发热。 随便几句打发,魏铭总算乖乖从眼前消失。而这时,在许多人潮的脚步声中,唯有一个高跟鞋清脆的踩地声莫名地引起王胜利的注意。 或许是直觉,王胜利看过去,那是一双红色高跟鞋,顏色、款式一模一样。 王胜利无可救药地被吸引,跟了上去。 第五章〈暴风〉之五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的女朋友?」 回过神的时候,王胜利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对他咆啸着。 往他身边一扫,那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是个年轻面孔,盯着王胜利的脸上瞧,也没有什么被冒犯或惊吓的表情,反而掛着轻佻和对自己样貌的自信融合成的得意神情。 网路上总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人帅真好,人丑性骚扰。』 在此时此刻展露无遗,只是女子的男朋友可就不怎么欢欣了。 「抱歉,我认错人了。」年纪对不上,她不可能是红色高跟鞋。王胜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知红色高跟鞋越来愈近,所以有些神经过敏了。 还这样毫无意识的跟着后面走,这难道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吗? 这就像是《歌剧魅影》中的克莉丝汀,分明内心畏惧着魅影,却还是一无反顾地被那样的恐惧、好奇吸引着,受骗、被引诱,也是她自己一步步走入魅影地下宫殿的。 王胜利感受到他一部分的记忆关在内心深处痛苦的刨着墙,而那双红色高跟鞋就是解开一切的钥匙。 只是解放出来会是好的结果吗?遗忘是上帝给得最好的礼物,他会遗忘些什么难道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想起母亲头颅的那个画面,他就算知道那是自己的回忆,可打心里是不相信的,只把那些当作掠过眼前的电影画面。 或许是因为当时年纪太小,解离这段记忆太久,让他没有办法融入其中。 可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至少他没有因此受伤,他的人生也没有因为这段阴影而崩溃,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有惊悚而没有过多的感触。 有人说一般人记不清楚四岁前发生的事情,说不定这也是其中的原因让这段记忆沉入潜意识海里。 自顾自的发呆太久,而且王胜利一直将目光放在那双红色高跟鞋上,地方的男友明显非常的愤怒,强而有力的吐出不堪入耳的脏话,一个直拳就要向王胜利诱惑人心的脸庞衝去…… 然而,那拳头却被人接下来了,如偶像剧的情节一般。 魏铭大掌握住了那颗拳头,往外侧一凹,使那人稍微转移重心。同时右手臂压向脖子,右腿踢他膝盖后缘。连环动作下来,那个高大男子已经狠狠地摔在地上了。 「你做什么?我要报警。」外表上血气方刚的,但嘴上却理智的多,地方男友心知肚明自己打不过。 魏铭浅笑,用手拢了拢王胜利的腰际,说道:「报什么警,我就是警察。」 而且就算警察来了,先动手的人也佔不了什么好处,这傻大个不知怎么想的。 「你……你们……」地方男友看了看这情形,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可面子掛不住,又说不过别人,只好使用人身攻击。「同性恋,噁心!」 「我看你们长这个德行也挺噁心的,乾脆不要出门如何?」魏铭笑笑着说。而王胜利知道这句话,他百分之百来自真心。 地方女友脸部变化就有趣多了,自从魏铭出现之后是一个自惭形秽,等他说出这种话之后,更是羞于见人,一声不吭的就消失眼前。 红色高跟鞋踏出他们的视野,也结束了这场闹剧。 「这款式的红色高跟鞋好像也并不罕见,还是最近又復刻了?」地方男友的言论攻击王胜利早就习惯了,内心根本不起波澜,他只是认真地专注于红色高跟鞋上。 「我对这方面倒没有研究。」魏铭看着王胜利,发现他竟然没有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他,觉得有些不习惯。 当然不可能是王胜利对他没有兴趣了,可能是因为脑子小,又太忙着想事情,所以忽略了他刚刚的帅气操作。 「小薇说过,她当初买了这双鞋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看着橱窗内的红色高跟鞋,小薇虽然心动但总觉得不适合自己,可因为随行的一个人说什么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最适合了……结果买了也只是放在置物柜没穿过。」王胜利歪头回忆着。 「你怎么现在才讲?所以那个人是谁?」魏铭觉得这会是个关键。 不然一切都太过巧合,实在说不过去。 「小薇觉得那个人不可能是,假如我们怀疑到那人身上造成麻烦,她不会原谅自己的。我之后再问她都一律说忘记了。」王胜利说。 直到庞灿和梅虔篆出现的时候,王胜利才猛然意识到今天的目的为何。 这件事情要说到当初虽然庞璀以此为理由威胁魏铭说出实情,而他也全盘托出了,可庞璀还是对他妹妹交代了。 「我可受不了我妹妹严刑逼供。」庞璀那样一派轻松地说。 所以魏铭安排了这次『约会』就是为了给王胜利一次逃跑的机会。要是王胜利决定不参与了,现场的庞灿就会义无反顾地将他带走;要是他下定决心要放手一搏,以庞灿对王胜利的听话程度,也只有他可以说服的了让她别闹事。 刚刚发生打人事件之后,魏铭感叹着怎么没有带上手銬可以把王胜利栓在身边呢?连上个厕所都不得安寧。 可这个烦恼很快就消除了,因为自从庞灿来了之后,他们没有一刻是分离的。硬要跟来的梅虔篆和魏铭很明显地被拋在背后。 「你怎么可以忍受这种事情?」梅虔篆凑近魏铭一边摇头一边沉痛地说。 「你指的是什么?」魏铭抬眉问。 梅虔篆摆着双手,意指眼前勾着手和乐融融的庞灿与王胜利。 「眼前一对金童玉女,只顾自己欢乐,却不曾想这后头搁下了真正的有情人啊……」梅虔篆夸张的呜呜咽咽,又把自己带入到不知哪个古装戏码。 魏铭对这说法可不满意。 「那是你,我可没有被搁下。」魏铭冷哼说。「庞灿那老太婆可抢不赢我。」 「可为何您还在此处,跟小人相同处境?」梅虔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识的刺激着魏铭。 「雅量。」魏铭冷淡的说 「哦……圣上英明,可否请您略施恩泽、发发慈悲,替小人扭转情势,小人也想好好跟娘子共度良宵。」梅虔篆恳切地说。 有人这样高抬自己、且需要自己的援手。魏铭轻轻皱眉,这任务虽然麻烦,可对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嘛…… 「你不是小太监吗?也能有娘子?」不能答应得太快,魏铭拐弯抹角调笑道。 「小人,长回来了。」这种话也只有梅虔篆可以没皮没脸地回应道。 魏铭点点头说句明白了,明显对这样的反应颇为满意。 接下来的约会行程,虽然魏铭都表现出了想要介入这一对金童玉女的行为,却经歷了一次次的惨败,这让他越来越有斗志,屡战屡败更要屡败屡战! 尝试在行走时直接插入他们之间,却发现庞灿扒住的手跟章鱼似的,硬是要扯可能双方的手臂都会脱臼。 尝试轻声叫唤引诱王胜利,而他也的确乖乖被引诱了,只是朝魏铭靠近时仍是拖着那个刺目的拖油瓶。 看电影的时候刻意空下了身边的位置,可没想到梅虔篆早一步被塞入了魏铭身旁。 魏铭终于发现了,在这世界上有两个人总是让他无可奈何,就是这该死的庞璀庞灿兄妹俩,虽然不及他聪明,却总是能先一步踩着他的弱点。 一旁束手无策的梅虔篆也只能一脸悲情地望着魏铭,鼓舞着他再多加把劲。否则这难得的约会戏码就要这样过去了。 这种事情意外的很烧脑,最后魏铭是想了一招,在电影结束之后,点了点王胜利的肩膀,然后带着迷人的笑脸指着厕所,说:「王胜利,走,去尿尿。」 厕所这种事情,庞灿再怎么爱相随也别无他法了吧! 魏铭正要得意,却万万没料到王胜利拒绝了他,还用一脸惊恐的脸。 厕所怎么了?人那么多的公共厕所,他想要怎么样也很困难吧! 王胜利和庞灿交代了所有的事情,也表达了自己愿意当诱饵的决心,庞灿纵使忧心,也敌不过他的强大意志。 原来那个红色高跟鞋不只是王胜利的怪癖,更是隐藏了王胜利过往的故事,这让庞灿没办法单纯用安全问题说服他放弃。 「千万保重,小心安全。」分开的时候,庞灿忧心地对着王胜利说。 「我会的。」王胜利微笑道。「魏铭也会的。」 分明说的是这些话,魏铭和梅虔篆却误会他们恋恋不捨,一口塞一句再见,就分别把他们拉往不同方向。 「你很在意吗?」路灯依旧要亮不亮,王胜利和魏铭走在月光洒落的人行道上,王胜利轻轻问着,假装不经意,假装没有带着一丝期待。 「在意什么?」庞灿一走之后魏铭终于放松下来,刚刚那番绞尽脑汁简直是一场闹剧。 王胜利松了松绷紧的肩膀,苦笑了一声。 「没什么,你当然不会在意。」 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不要妄想可以从魏铭那边找到什么回馈,这样也就不会失望了吧! 今天这样全心全意地陪着庞灿,是不是也有几分想要测试魏铭有多在意他的成分在呢? 可谁又能知道,魏铭刻意做的那些行为并不是单纯想找乐子呢? 「什么?」魏铭问。 「没什么。」王胜利昂起头,报以微笑,不再让这些复杂的思绪左右自己的心情。 我爱你,与你无关。 第五章〈暴风〉之六 之后王胜利回到了疗养院,扮演好病人的角色,实实在在的开始了諮询和治疗。 经过同意后王胜利进行了几次的催眠治疗,就是想要釐清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红色高跟鞋会不断浮出脑海,倘若那是如此重要的事情又怎么会被遗忘? 疗养院有个这方面权威的医师对王胜利的案子很感兴趣,但不知道是想要知道故事的内容,还是对治疗这种疾病產生了战斗慾。 医师说了些专有名词,王胜利大概理解自己就是某种选择性失忆症,但为什么留了点尾巴忘不掉? 医师说了很多种猜测,可王胜利认为自己的脑袋可能是觉得这件事情、这个红色高跟鞋对他还存在威胁性,所以即使让他忘了绝大部分,仍留了些残像警告着他。 他父母发生的那些事情恰巧可以为此佐证。 他心底知道父母都已经死去了,所以才忘得乾乾净净,毕竟死去的人没办法让他有性命之忧。 等等,他父母死了? 他梦境里的画面只有父亲将母亲支解的画面,为什么他可以认定父亲也已经死去了呢? 「来,躺下之后闭上眼睛。」医师耐心的引导着。 王胜利依言躺下了,每当这种时候,他越是徬徨不安。 前几次的治疗身旁是有魏铭的,可都让他看见自己醒时哭得乱七八糟的模样实在不太好,而知道魏铭出了诊疗间会在外头盯着监视器画面也一样会影响到治疗的效果。 王胜利总在真的要看见什么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泣不成声。 「你就别看诊疗过程了,要是真的记起什么,我绝对会毫不保留的说出口。」王胜利在治疗前,试图跟魏铭协商。 「哭不丢脸的。」魏铭没有嘲笑他,只是用他自己的一套方式安慰着王胜利。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你看见……」王胜利艰难地说。 「我们要保障病患的隐私权,警察的公权力也是不可介入的。」这时医生在身旁郑重的补充说明道。 「我得保护他。」魏铭一脸冰冷没打算让步。 自然得保护他,稀有的诱饵,还有可能藏有线索的记忆,王胜利听到魏铭说的话,只觉得自己有着被捧在手心的利用价值。 可即使如此,听到魏铭这样护他,还是开心的。 「那么,你盯着诊疗室门外的监视器不是一样的效果吗?」王胜利想了想说。 「警察先生,你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医生也在一旁劝说着。 左右夹击下,魏铭在这次诊疗时总算是做出了让步。毕竟这样影响催眠的结果,也只是让王胜利白白哭了好几次而已。 魏铭闔上门的那一刻,王胜利也躺平了,门上缘的监视器不仅用黑布挡住,连原本闪着的红光也消失了。 「除了你跟我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次的催眠过程。」医师这样郑重说道,相信他的这一番话,在潜意识中也有暗示效果。 王胜利轻轻点头,闭上眼。诊间开着微弱又温暖的光,让他就算闭眼也能感受到安全感。 「全身放轻松,深呼吸,接着你会看到一道光,向前走会看见一道门,当你打开那道门,你就会回到看见红色高跟鞋的那一日。」 「说好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嗯嗯。」他乖巧的点头。 视角依旧很低,他被牵着走在明亮无比的长廊上,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长廊上一个人也没有,花窗玻璃斜斜的照进温暖日光,应是傍晚时刻。 握着的那隻手,比他的体温还低,冰冰凉凉的,盯着自己被牵着的手看,一隻圆润小手被那隻白皙且骨感的手紧握着。 总有一种肥美白兔被尖锐鹰爪擒住的感觉。 可那时的他还没有害怕的感觉。 好像永无止尽的长廊走着,他下意识地盯着地板走路,小心不能踩到地砖的接缝,想像着一碰到接缝就会掉下去。相较于她节奏稳定交替着的红色高跟鞋,他大部分是跳着走的。 教堂深处有一个小房间,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来这里。第一次他来的原因只是因为棒棒糖,第二次是为了巧克力…… 其实也没什么,她只是亲亲他、抱抱他,跟父亲母亲没什么两样。 小房间的窗台上面有很多漂亮的彩绘图案,所以他很喜欢跟着来这里,他兴奋的分享自己的发现。 「这些顏色在蜡笔盒里面都没有。」他童顏童语的说。 「翼禾将来想当艺术家啊?」她温柔地问道。 「艺术家是什么?我喜欢画画……」他开心的手舞足蹈。 「啊……可惜大概没有那天了。」她轻轻地说,可当时的他并没有真的听进去。 大概没那天了…… 她将小小的他抱入怀中,哼着歌左右轻轻摇晃着。 「翼禾你知道吗?我在你这样小的时候有喜欢过一个男生。」她缓缓地开口说,声音温柔如天使降临,这样小的孩子很难不对那嗓音着迷。 「喜欢是什么?跟喜欢画画的感觉一样吗?」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举一反三。 「比那个更喜欢,你会为了他分享自己的蜡笔、巧克力、棒棒糖……」她说的浅显易懂。 「那一定是超级喜欢了。」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糖果,他笑着说。 「你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互相喜欢,所以才生下你的。」她缓缓笑着说,每一个顿挫都沾黏着无尽温柔,只是他当时无法体会那么浓郁的情意。 「那不是好事,他们最后……」他泫然欲泣。 「因为他们长大了,所以会变得好复杂,变复杂之后那份喜欢也会坏掉的。」她回应,轻轻抚着他的头安慰着。 「可是人都会长大……」他想了想,稚嫩的嗓音竟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老成意味。 她浅浅一笑,将脸靠近他让他们对视。他看着自己映在她的眼睛里,小小的,白白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长大的啊……」她轻轻地说。「我就没有这个机会。」她低下头苦笑道。 「可是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他自然不懂,也不懂她现在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她轻柔地将他放在座椅上,自己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对着一片光滑如镜子可以反射的窗台,盯着里面的那双红色高跟鞋。 「我小时候喜欢过一个男生,我想爸爸喜欢妈妈也是相同的感觉。我每天想着要怎么嫁给他,我是不是要跟妈妈一样穿美美的高跟鞋,画美美的妆……可是我爸妈说不行。」 她修长的腿踢踏着那双高跟鞋,像是当年那个小女孩生气得跳脚。 「为什么不行。」他问,同她一样义愤填膺地问。 「对!为什么不行!」她的语气像当年的小女孩一样跟父母争论着。 「因为你要永远保持着纯真,以最谦卑最崇尚的心爱着我们的天主,成为他的僕人,终身奉献……」双手相合,她的脸无比的虔诚,可到达句末却愀然变色,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方翼禾,你说,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除了那个天主之外谁都不能爱?」她卑微地蹲在他的面前,双手擒着他娇小瘦弱的肩膀,轻轻摇晃着,乞求着,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小小的他被吓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只记得那双红色高跟鞋,而不记得她到底穿什么样的衣服,或脸上有什么样的特色。 因为她一件件将身上的衣物卸了下来,如初生的婴孩,裸露着天真无暇。 他不敢去看,只盯着她仍不肯卸下的那双红色高跟鞋。 魏铭在监控室里面掌控着疗养院内大大小小的监视器,死命地盯着,不遗漏任何的细节。 「太紧绷了吧?臭小子,要不要来做个深呼吸。」一旁的庞璀也跟着一起盯着萤幕,可看他后辈这副认真过头的模样,不禁为他精神层面的健康问题感到担忧。 虽然,疯魏铭嘛!精神状态本来就好不到哪去。 「臭老头,这种情形就别闹了。」魏铭没好气的说。 庞璀点了点头,这种情况的确是大意不得。可又死死盯着监视器半晌,监控室的死寂让他有些难熬。 「你这么想抓到红色高跟鞋,是为了王胜利吗?」庞璀忽尔开啟了话题。 「为了正义,那个犯人必须抓到。」魏铭狠戾道,死死盯着红色高跟鞋可能出现的每个角落。 分明知道那傢伙就在这里,为什么会抓不到? 「说到底,还是为了抓犯人?好听点说是为了正义,笑死人了。你不过是个中二病童为自己不断添加英雄情节而已。」庞璀此人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没呛到魏铭心态炸裂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警察抓犯人是本分,你们这些抓不到的,是垃圾。」魏铭冷冷回呛道。 魏铭总算有反应了,这让庞璀有些得意。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有心的前辈试图让后辈放松一下,不然一直盯着那闪烁的屏幕简直都要走火入魔了吧! 只是不知道魏铭是放松还是更紧绷了些。 「那你千万要抓到,不然就跟我们一样是垃圾。」庞璀呵呵笑道。 「这不用你提醒我。」魏铭低吼着,这个反应让庞璀更加满意了。 「那王胜利呢?你有几分是为了他?」庞璀更加兴奋地问着。 「你别想替庞灿试探我。」 「啊!那么明显被发现啦?」庞璀一个老头儿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不小心摔下椅子,唉呦的几声挣扎爬起来,魏铭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扶着监控檯爬了起来,这让庞璀注意到自己正前方的监视画面上,有一个人影缓缓的走了出来。 这次催眠疗程是在深夜啊!谁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呢? 「臭小子!你快看!」庞璀急忙说。 魏铭迟疑了,皱着眉头不太相信,毕竟要是依言凑过去看,上当了该怎么办? 「臭小子就是臭小子,你要的红色高跟鞋!」庞璀激动大叫着。 那是在疗养院最深处的篮球场附近,在附近的监视器就只有那么一个。 红色高跟鞋在那个画面的右下角一步步的走到了画面中央,缓缓地、缓缓地…… 「快到篮球场准备包夹。」魏铭盯着监控,朝对讲机吼着,队友们一人一句收到。 「什么时候队长换你做啦?」庞璀现在冷静了下来,抬起他雪白的眉毛笑问着。 「现在是在意这些小节的时候吗?」魏铭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 「既然红色高跟鞋有自己的目的,我们在非中心地方又没有部属,为什么不等她来自投落网?」庞璀沉着的说。 「现在她就出现在那里,我们有人力可以抓个现行,为什么要给她有逃跑的机会?」魏铭争执着,一边想着这种老的跑不动的警察就是浪费人民公帑、败坏破案效率。 庞璀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动怒,只是一脸感慨的说:「少年果然气盛!」 他也曾经年轻过啊…… 魏铭继续盯着监视器进行部属,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们出发了吗?还在哪偷懒啊?」魏铭生气地在对讲机里吼着,他就是因为有这些废物队员所以才喜欢自己行动的。 所有的监视器中都没有出现他们移动的身影。 「我们正在移动!」一个个队员都莫名其妙地回报着。 不对!不对!不对劲! 魏铭此时有些慌了。 他一一确认过监视器画面,完全没有出现他队员的身影。 只有右下角的那个红色高跟鞋,走到监视器的正中央,缓缓地转过身来对着监视器。 她甚至昂着脸,对着监视器,慈祥又温柔的笑着。 「是……修女!」 第五章〈暴风〉之七 「我们到了篮球场,没有看到人。嫌犯还在监视器中吗?」对讲机那边传来队员的呼叫。 当然…… 红色高跟鞋…… 或说,那个总是和蔼慈祥的修女…… 仍踩着那双鲜红的高跟鞋,对着镜头越笑越灿烂。 「这个监视录像,是重播画面,时间被窜改过了。」一旁的庞璀冷静的分析着。 她为了想要戏弄警方,竟狡猾的想到了这种方法。 「可恶!」魏铭一拳打上监控檯。 「果然少年气盛。」庞璀轻轻笑着。「太过盯着目标而忘记自身的处境,这招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臭老头,现在可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 红色高跟鞋闹了这么一齣,还刻意露了脸,总不可能只是让警察疲于奔波,她……或许是想要调开重点部属的警力。 魏铭这样上了当……他怎么会就这样上了当…… 「王胜利!王胜利!」魏铭突然想到,有一个人可能已经陷入危险。 魏铭奔出了监控室,往正在催眠的诊疗室而去,门是锁上的,他分明交代过不准锁上的。 他抓狂似的敲着门,惊动了医护人员,很快就找来钥匙解了锁。 这无疑是他近年来最难熬的一分鐘,不论他多么激动的拧着门锁、拍了几下的门,在他眼里一切都是慢动作。 他这是怎么了?一向自傲的凭藉着直觉和小聪明,此时此刻他却像个低等生物一样刨着门。 陌生。 这样的自己,太过陌生了…… 门被打开之后,魏铭走进去查看。 和煦的灯光依旧,病床上的王胜利已经不见踪影,地上还躺了个后颈被插一管针的医师。 「封锁所有路口,王胜利不见了。」魏铭低沉的向对讲机指挥道。 现在唯有冷静下来才有办法跟那个红色高跟鞋斗。 魏铭这样交代着自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观察着四周环境。 要是她从王胜利开始催眠时就已经下手,那犯案时间不过半小时。倘若没有共犯,她一个六旬的老人家要扛个成年男子是相当困难的。 况且一有声响就有可能惊动巡班的医疗人员,像他刚刚无脑的拍门,不到一分鐘就有医疗人员出现。 「他有可能还在这个主院内。」庞璀走近魏铭的时候,魏铭果断地说出判断。 「知道,我已经吩咐人每间都搜了。」说到底,庞璀才是半生都在出生入死险境中打滚的队长啊!早就先一步动作了。「只是那个红色高跟鞋那么有自信设了圈套,应该不会藏在病房那样普通的地方。」 「先去找院长拿疗养院的设计图,看有没有一些外通的走廊……」魏铭交代道。 庞璀先一步将手机递了过来,嘻嘻笑道:「院长在我们部属的时候就先将设计图交出来了,现在人也在赶来的路上。」 魏铭看了庞璀一眼,第一次觉得有队员也是一种好事,至少这个臭老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糕。 魏铭皱了下眉头,接过手机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庞璀和蔼一笑。 「太好了。」庞璀笑着说。「这个温馨的画面我要一直记得,我死后要传给我的子子孙孙。」 魏铭疑惑地瞪了他一眼,发现了他胸前配戴的隐藏式摄影机。警察是有这种配备的,可是魏铭通常不走正轨,基本上什么也不带,所以才会忽略这种事情。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魏铭别过头专心于手机内的设计图上。 十二层楼高的建筑,一到七楼是病房,八到十二楼是诊疗间和医疗的手术房之类,有些病患住上了一辈子,所以即使是精神疗养院,仍是有相关专业的医生驻院。 出口的部分就只有一处,那是红色高跟鞋偶尔会走来走去的长廊,也是当初魏铭从远处用远光灯照亮的地方。 夜间虽然长廊前端的柜台歇息了,但是守在那处的队员并没有离开岗位去支援篮球场包夹,也就是说不太可能从他的眼皮子下溜出去。 难道她是从其他楼层跳了出去?这间诊疗室位于八楼,跳下去想要不死,就算拿王胜利当垫背都不太够。 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一定有暗门之类的。 院长很快的出现,带他们走过他接下院长之位以来所知的所有暗门。 有些是他待久之后才发现的,毕竟这里之前是外国贵族的房子改建而成的,除了当初的设计师之外应该没有人可以真正摸透这里真正的构造。 「当初买下这个地方的是谁?」魏铭问道。 「圣光教会。」院长说。「当然不可能是我,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我当时还是医学院的学生呢!」 「圣光教会现在是谁代表?」魏铭问道。 「这一区就是疗养院的修女,当年土地的接洽她大概也略知一二。」院长说。 修女…… 所以修女可能从一开始就熟悉这里所有的暗门,神不知鬼不觉不慌不忙的就把王胜利运了出去。 院长还说,虽然表面上做决定的是他,可私底下做什么事都需要经由教会同意的,毕竟这家私人医院之所以有这么好的品质都是因为有后头的教会财力支撑。 所以修女轻易地掌握了保全系统、监控系统。 所以他跟王胜利的对话早就被掌握住了…… 他们就是在游戏中被随意摆弄的玩家,一个破坏游戏体验的大boss一出场,他们就只能奔向失败的结局。 中间那些红色高跟鞋、那些鞋印、那些歌声、还有监视器……全部都是她愚弄人心的手法。 可是她分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犯案,说不定也永远不会被抓到……可她为什么要露出她的脸呢? 难道她想要被抓? 魏铭得出一个他也觉得不太可能,却是合理的结论。 走过所有的暗门,魏铭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铁捲门都拉下之后她还有办法去中庭把花生丢给棺材先生,而且还有盈馀时间可以戳鞋印痕来诬陷小薇。 可是这里没有一个暗门是最后不必走出中庭的。 要是修女拖着王胜利走,只要走过中庭这草坪上就一定会留下痕跡。 可事实却是什么都没有。 魏铭虽然着急,但是他定下心来了。 他知道王胜利不会有事的,至少在修女达成目的之前都不会。 因为她要下手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在王胜利来的初期,除了魏铭之外根本也没有这么多警方的人力,根本无须等到夜晚,只要王胜利刚好走到某个转角,她出入暗门一针镇定剂下去,要擒拿王胜利简直是轻而易举。 为什么要绕那么大一圈,难道真的是为了愚弄警察吗? 盯着庞璀手机中的设计图,魏铭独自走回了王胜利消失的诊疗室。 当然是先把所有的墙壁先敲过一遍,始终没有听见空落落的回响声。 仔细看了这一件诊疗室的设计图,不知怎么的设计的比别间都小了一些……好像被切了一半一样。墙壁后也不是紧接着别的诊间,而是没有标註的一片空白…… 魏铭起身来看,那片墙壁前是一个很大的书柜,里面排满了医学用的书籍。 『wonderthetruth?comealone』 每一本书的开头排成了这个句子,不得不说,这个修女的确很有设计密室逃脱的本事,也算准了大概只有魏铭解的开她留下的暗语。 接下来就要想办法移开这个书柜,魏铭又拉又推的尝试着,可这个书柜像是直接镶嵌在墙壁之中的,没有施力点。 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书柜中有一本书十分违和,混在一堆医学书籍中有一本圣经。 并不是那种小册子,而是大概a4大小,写着圣经两字的书皮有些斑驳,翻开一看内容完全不符,里头像是一本名册,上面有着黑白的照片加上人名,照片中的人都还是孩子。 终于他懂了,这是圣光孤儿院的名册。 相当合理不是吗? 圣光疗养院、圣光孤儿院,听名字就知道跟同一个教会有关係。 想想他所有线索中红色高跟鞋出现的地点,他当初听到的高跟鞋声就是在圣光孤儿院,罗珍川是在自家门口看到那双红色高跟鞋的,然后现在是疗养院也有她的身影。 魏铭之前来探勘的时候也有查过这个疗养院的相关背景,当初原是外国贵族来定居的建筑,之后不知为何转让了。 但当初为什么外国的贵族会选择来这里定居呢? 魏铭闭上眼睛,回想起他最不愿回顾的那一天。 父亲开着车,载着一家子来到了圣光孤儿院附近,他说诵瓏市曾经是他的家乡,这个当初还不发达的小城市是因为一个传说所以兴盛起来的。 「这是秘密喔!当初乱讲话的人会被偷偷抓走杀掉。」父亲笑着说,而母亲在副驾驶座轻轻打了一下他,叫他不要吓唬小孩子。 「听说很久以前这里曾经被他国占领,他们战败归国前有很多宝物带不走,于是就都藏在地底下,诵瓏市就这个大小,有很多寻宝猎人觉得在这个范围地毯式搜索也不算困难……还有些外国人也闻香而来呢!」父亲这样笑着说,这个说故事的口吻,可能不怎么把传说看在眼里。 地底…… 会不会有暗道是通往地底的?为了挖掘那些所谓的金银财宝? 第六章〈玩笑〉之一 那这个地下通路又会通往什么地方呢? 魏铭沉思了一会儿,如果这个地下通路就是修女犯案的通道,那把所有故事连接起来,是不是就是这些发生地呢? 魏铭打开手机的地图,疗养院、圣光孤儿院、罗珍江便当店旁的公园,这三者刚好成一个三角形,而疗养院所在的这个丘陵就是三者的顶点。 「老头,快派人力包围圣光孤儿院和公园。」魏铭对着对讲机交代道。 「臭小子你在搞什么啊?圣光孤儿院不是三十年前因为那个案件就荒废了吗?」另一端庞璀的声音传来。「而且你呢?我们去包抄你要做什么?我常常跟你说不要单独行动,这样很危险的……」 魏铭淡淡一笑,其实这么久了,他一直都觉得庞璀不过是倚老卖老的烦人前辈,他一心执着于姊姊的命案,根本无暇细细品味这个前辈的言语中隐隐藏着的关心。 但是抱歉了,这次还是没能听话。 魏铭总觉得这场战役是命中注定的,是专属于他的战场。 「拜託了。」魏铭轻声的说,然后关上了无线电。 拿起圣经之后,魏铭发现书本间的缝隙卡了一隻娃娃。 穿着浅蓝色的洋装,大大的眼睛,身体末端有着一条线和拉环,有点像是婴儿玩具,一拉就会有声音或动作。只是那上端还有一条线是死死缠住脖子的,而那娃娃也因为长期拉扯脑袋歪了一边。 魏铭把压住娃娃四周的书籍取下,那个娃娃失去束缚就被线扯回了书柜的右上角。 摇摇晃晃,浅蓝洋装的娃娃被吊死在书柜上。 多么可怕的恶趣味啊!这娃娃跟当天的姊姊一模一样。 是想要让他冷静不下来、让他疯狂吗? 他不会让她得逞的。 这个机会他可是等了三十年,红色高跟鞋,这回绝对不会让她逃掉。 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魏铭伸手拉下了拉环,娃娃用诡异的声线唱着那首圣歌,歌声结束之后,悄无声息的,书柜分割两处打了开来。 一个像是矿坑的洞穴就出现眼前。 还有地板上被白色喷漆留了一行字:『一定要追过来,不要让我失望。』 魏铭冷哼一声。 这是什么卑劣的心理战吗? 不管天涯海角,他都会追过去的,真的不必她这样多嘴。 「翼禾、翼禾你知道吗?」修女赤裸的身子又蹲了下来,和小小的他对上眼。强迫他看向母亲曾经教育过他的……那些不该看的部位。 「我的父亲母亲是修士和修女啊!我本来就不该出生的,出生之后也不能喊他们爸爸妈妈。我的出生是一种罪啊!所以我必须担下这个罪,一生奉献给亲爱的、唯一的天主……」 「我当初也觉得,爱天主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为什么爸爸妈妈曾经爱过,我却连这个权利都没有呢?」 修女歇斯底里地哭笑着,声音格外慄人。 他很害怕、很害怕,全身上下不停的颤抖,可是他还是伸出双手拥抱了那个哭泣的、单薄的女子。 「翼禾啊!大人的世界很骯脏的。教会是一个权力中心,我当了修女,只不过是他们想要掌握权势的一步而已,我一出生,就注定是一颗棋子。一个只管前进,不能言语的棋子。」修女也紧抱着那个颤抖的孩子。 年仅五岁的方翼禾,拍了拍修女的背,就像安慰每次跟父亲争吵过后痛哭失声的母亲那样。 他是那么的懂事……那么的温暖啊……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够离开她?怎么能够离开她! 修女冷静了下来,带着温暖的笑脸,一如往常。 她坐在方翼禾的身边,轻轻的摸了他的头,缓慢的开了口。 「翼禾,你知道你今天将要被领养吧?那么小就长了个明星样,难怪人家只见了你一面就对了眼缘。有些孩子在这里待了很久都送不出去,你才待了不到两年吧……」 「我……我……我以后会常来看修女的……」感受到这个恐怖的气氛,即使是这么小的孩子,也学会了要先安抚她的情绪。 可是修女瞬间垮下了脸。 她抓住了方翼禾的手臂,指甲都陷入他软嫩的肉里。 「说谎!说谎!爸爸说过,男孩子都会骗人!魔鬼!是魔鬼!你走了之后就不会回来了对吧!不能再待在我身边、不能再爱我了对吧?」修女抓着他怒吼着。 方翼禾害怕极了,斗大的眼泪从眼眶纷纷掉落,修女变的好可怕、好可怕……他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这个小房间那么隐密,通常是不会有人经过的啊! 修女另一隻手轻轻的抚过他的鼻头、他小巧可爱的唇,然后凑上前去吻了一口。 「既然你是魔鬼,那就带我堕落一次吧!地狱,我们可以一起走,牵着手一起走就不会害怕了。」她带着苦涩又温暖的笑,满是情意的望着他的双眸。 她终于可以把儿时的故事写完了。 她在那样小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生,他们一起画画、一起吃午饭、一起分享点心。 他们在有一天午休时候鑽入了同一个睡袋,然后牵起了小手。 「这样就会生宝宝了。」那个小男生童言童语的说。 「是这样吗?我听说是吃到口水才会的。」幼时的她皱着眉说。 「没关係,只要相爱就可以生宝宝了。」他笑着说。 然后很快就被幼教老师抓回各自的被窝,孩子们玩耍,老师不以为意,可却在跟家长间谈的时候,受到了大力斥责。 「小孩子怎么可以这样乱来!休学、休学,孩子不能待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她的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道。 「妈妈……妈妈我不敢了,可不可以不要走……」她拉着母亲的衣襬,憋着眼泪说着。 然后母亲当眾赏了她一巴掌,因为她不小心在大家面前叫她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她冷冷地说。 都怪她当时太激动,忘记了在外面她只是她的阿姨。 「我现在已经懂得怎么样生小宝宝囉。」看着小小的方翼禾,修女露出微笑。那是跨越了将近三十年来的告白,终于可以将那纯真的爱情故事画上结尾。 她开始温柔地替他脱下衣服,详细的解说及触摸彼此的每一个身体部位。 求饶、痛哭,方翼禾一次次想要避开那些侵害,最后也只是无能为力。 逐渐的,他绝望了。 绝望该是什么感觉,像是被困在无底的深渊里,所有的求救都没有回音。小小的心坎上被一次次塞入恨意,就快要将他活埋。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活着该是什么模样了。 「我们只要相爱过,就可以一起上路了……就快了,再等等。」修女耐心的安抚着他。 方翼禾终于注意到这个小房间的屋樑上有一个绳索,那个圆圈恰好是把人头塞进去的大小,而他也责怪自己忙着吃糖而没注意到,在修女的茶杯旁,有一把手枪。 「子弹只有一发,死的比较不痛苦,是留给你的。绳索就给我吧!」修女一边欢欣的吶喊,一边慈悲的说道。 就当一切都要到达至高点的时候,那扇小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个身穿浅蓝色洋装的女孩,站在门口。 魏铭在坑洞中走着,没有想像中那么平坦,有些挖的大了可以用走的,有些必须弯腰才能过。以修女这个身形如果要通过的话,肯定不能把王胜利背在身上。 魏铭在心中演示着画面,应是她拉着推车,将王胜利放在上面。 以王胜利的身形看来,应是手脚拖地,他想着等会见到的王胜利至少是全身挫伤。 正如预想,坑洞之中走到了岔口,果有两处,一应是罗珍江便当店的门口,二是圣光孤儿院。 可他一路上不知拐过几个弯,实在不清楚正确方位,在坑洞中又没有讯号,为了维系他的灯光,手机的电池也快要消耗殆尽了。 这时他看见两颗骰子摆在岔路的中间。 魏铭知道,这是那万恶的修女又在嘲笑他。 反覆嘲讽着他有多么无能。 从当初,他没有紧跟着姊姊让她不要进那个教堂的房间开始。 他的一生就是那么失败、那么无能。 他一向是凭藉自己的直觉的…… 可是这次不行。 因为要是错过了时机,他可能会永远错过那个该死的兇手,说不定王胜利也会在她的魔掌下受尽折磨。 这两条路,是通往两个反方向,假如走错一步,那就是不可挽回的结果。 那个傢伙有多少耐心可以等待他呢?以那傢伙疯狂的行径看来,简直无法预估。 魏铭徘徊在岔路之间,试图找出些修女走过的蛛丝马跡。 可是从此处开始,岩层变的坚硬,走过也留不住什么明显的痕跡,就算有痕跡也不知道是不是最新的,他没有带鑑识科的那些专业器材,手机的灯光也渐渐变成失去电力闪着的红光,他或许已经没有了选择。 他回想起那一天,他也是那样的无助。 「小铭应该很想要一个弟弟吧!」爸爸开着车,转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我们今天就是要去接新弟弟喔!」 「嗯……太好了。最近姊姊都不陪我玩。」瘪着嘴,魏铭眨眨眼,看着一旁穿着蓝色洋装、手上还翻着小册子的姊姊。 「我才太好了呢!我都十三岁了,要开始好好念书了,你还一天到晚要我陪你玩什么英雄游戏。」姊姊赌气着回应着。 如果可以重来,他绝对不吵着要跟姊姊玩英雄游戏了。 如果没有那个弟弟,他们就不会出现在孤儿院,也不会走进那个小房间。 说不定,他最挚爱的姊姊就可以活过来了。 第六章〈玩笑〉之二 教堂小房间的门打开来了,一个穿着浅蓝色洋装的女孩站在那里。 其实当时那女孩有两种选择,第一种尖叫跑开,找人协助。只是这样做对原本的结局没有帮助,修女大概会趁人来之前一枪轰爆方翼禾的头,然后再把自己吊上去,死亡花不了太多的时间。 偏偏女孩选择的是第二种,把自己往地狱送。 她奋不顾身扑向火烧正旺的炼狱,像一隻浅蓝色的蝴蝶扑面而来,可却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羽翼是那样的单薄,没有能将别人拖曳出深渊的能量,只会把自己泯灭殆尽。 「你做什么?」女孩衝上前去抱住方翼禾赤裸颤抖的身体,努力移动着自己远离另一个全身赤裸的怪物。 「有趣多了。」有个不识趣的傢伙闯进她最后的盛宴,若她不好好招待,便成她的不是了。「迷途的羔羊啊!来修女这边。」 女孩怒瞪一眼说道:「不要以为我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懂!」 修女笑了,笑得全身颤抖,笑声颤慄人心。 「你这个年纪倒是懂得很多,那你认得这个吗?」修女拿起桌上的手枪,顺道上了膛,然后将枪口对准了他们俩。「你希望他死,还是你死?」 女孩不是不畏惧的,方翼禾感受到她紧紧抱着他的温度,她是真心想要保护他的,甚至没有认真考虑过修女残酷的问句。 「来人啊!谁来救救我们!」女孩这时才用尽全力大吼呼叫着。 只是此时修女已经关上门了。 当初会选择这里欢爱就是因为此处僻静,隔音又好,关上门后这所有日常的声响都隔了两个世界。 她刚刚的淫声秽语,也不必忧心会被听了去,只怕有迷途的羔羊闯了进来。 「原本想死的,我改变主意了。」修女轻轻笑着。「想让大家都活着,我要你套到那个上面。」 女孩顺着修女的话看过去,那是白惨惨的套头绳索。 「哪来的活路,你就是要我死不是吗?」女孩皱着眉头迟疑的说。 「天大的误会。你就站在椅子上,把脖子套上去。我不过要确认你行动是受限的。若你不照做,他的脑袋现在就不保了。」修女将枪口对向方翼禾的脑袋。 他该是要痛哭失声、该是要乞求生路,要求这女孩照着修女的话,这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方翼禾他没有,他眼神空洞像断片了一样,四肢虚脱像是个离了掌控的提线木偶。 这样已经陷入绝望的神情让女孩更心疼了,她天真的脑袋里存着天生的母爱和正义感,在还没有认出这就是新领养的弟弟前,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家人了。 这种个性的人其实不常见,就算是小孩子,也大多只为自己的。 或许是在温室家庭中生长,从未见过什么风浪,相信生而平等、生而自由,一切的事情都必须讲道理、讲法律,坏人都会被绳之以法。 可她还没办法看清楚真实世界,她信的这一套多是骗局。 看着那枪口抵着方翼禾,女孩一步步地走向修女指示的绳索前面,拉了一把椅子,摇摇晃晃的就站了上去。 「不行,我搆不着。」女孩说。 这个绳索修女本是为自己准备的,女孩的身高还没长足,自然是搆不到的。 修女此时调整了绳索的长度,让女孩踩着椅子可以套上绳索,然后修女揪紧了绳索。 女孩要垫脚到极点才有办法好好呼吸。 「你……你……」女孩感受到欺骗,用尽全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没骗你,我只是要确认你的行动受到制约。我不想要你的命,你的命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我只想让你看着,我们是多么的相爱。」修女温和的说,声音柔煦自然就带有几分洗脑的能力。 可就算女孩不满又如何,她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很有限。 修女继续刚刚的戏码,方翼禾双眼空洞,任由摆弄。一铲土一铲土的恨意已经把他完全活埋,那个方翼禾已经死了,除了恨没有其他感受,可偏偏他又是这样无能为力。 这个年纪就能懂什么是恨吗? 或许早在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之前,他就已经读懂了什么是悲伤,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恨了…… 可是他紧咬着生活上的一些快乐,努力装作一个正常的、天真的孩子,而且要听话、要乖巧,所以他才会这么顺从修女的任何指示。 或许他的心里面早就坏光光了,像蛀牙一样,坏东西黏着他的心刷不乾净,所以被一口一口的腐蚀乾净了。 他们最后终于结束,修女心满意足地用手掩着面笑了笑。 「今天太有趣了,我改变想法了。我们都别死了吧!」修女捧起了方翼禾近乎昏厥的双颊。「来日方长啊,你的往后馀生,恐怕都会有我的身影,等着看吧!」 「可是,这个女孩就难处理了啊……」修女看着那勉强站立的浅蓝色身影,皱着眉头又轻轻的笑了起来。 暗门被打开,魏铭摸黑的闯了进来,终于见到一片光明。 修女以手支颐,一脸愜意的对他说了句:「你终于来了。」 「是,我来了。陷阱呢?圈套呢?还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啊?」魏铭在全黑的情况下摸黑走了太久,再强大的人都有些精神崩溃。 「别激动,要不要先坐下喝杯茶?」修女悠间地说,指着一旁的座椅作了个请的动作。 「我不会上当的。」魏铭戒心至此,自然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那你就站着聊吧!」修女瞇着眼睛笑着说。 王胜利被摆在正中间,那是用数个椅子拼凑成的平台,他睡得很好、睡得很熟,只是他不知陷入哪个梦境,脸颊尽是泪痕。 「你可知道这是哪里?」修女对魏铭笑着问。 「圣光孤儿院。」魏铭回答道。 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当初看到姊姊摇摇晃晃尸体时的记忆狠狠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怎么样都洗不去的。况且他长大后为了追查此案,就算这里还被当年的封锁线封住,他总是硬闯进来,一次又一次想找出蛛丝马跡。 他往回看自己走出的暗道,谜底总算揭晓,当年那个高跟鞋声就是从此处消失的。 「你怎么决定岔路的?掷骰子吗?」修女啜饮一口茶,继续温和的问道。 犹豫的那一刻,已然没有了任何光线。 魏铭当时卡在岔路口,也已经来不及看清楚骰出什么点数,他歇斯底里的将那两粒无辜的骰子乱摔权当洩愤,可那骰子本就是为摔这个动作而生,摔出去后也只留下单薄的几声回响,凄凉至此。 不知过了多久,魏铭心里越急、越觉得时间有限,就越不敢踏出那一步,要是是错的,又该怎么办。 他贴在地面上,试图感受不同岔路所传来的震动,可是离门口似乎都太远了,都通向地面出口,传来的震动实在差不了多少,因为刚好在匯聚口,谁又知道那些震动传来这边之前,有没有先跟隔壁那条路共振合流了? 科学的方法他已经用尽,无能、无力、别无他法,魏铭躺在岔路口。 他不是放弃,他没有资格放弃或崩溃,一个陈年的真相正要揭开,那是属于他的战场。 只是哪一条是通往正确的道路,他必须审慎再审慎。 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催赶着他,来不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的确,他必须现在就做出决定。 魏铭静下了心,在这个眼不见、耳不闻的地方特别容易静下心来或让你崩溃,折磨他大概也是修女的把戏之一。 他想起这些年来追查姊姊的案件始终查不到什么线索,可是查其他案子却可以依着直觉轻而易举的破解。 会不会就像庞璀说的,因为太在意、盯太紧那个唯一的目标,所以才会忘了自身的处境,忘了感受除了追缉之外的其他事物。 除了追缉之外的事物…… 王胜利的脸浮现出他的脑海,有羞愧的表情、疑惑的表情、愤怒的表情、疯狂的表情。他最喜欢的,还是王胜利被他撩到一脸茫然的表情。 魏铭从来不信缘份这种东西,因为它既不科学,不科学的东西也不可能被科学推翻,无法理解所以难以相信。 可偏偏他们两个被牵在了一起,偏偏都跟红色高跟鞋有关,这种冥冥中注定的事情,他总不好就都归于巧合。 这样的机率该有多少,就算他数学再好,也难算的清。 中间的变数太多,若要一一细数,不如要他相信真有缘份这种东西。 或许是幻觉,魏铭隐隐觉得手腕有个力量牵引着。 这是当初跟王胜利手銬在一起时相互拉扯的感觉。 摸着黑,他必须往前走。在这一刻,他必须相信。 而相信也是对的,命运的红线一路引他至此,引他来到那齣悲剧的起点。 「少问些无关紧要的。」魏铭回应修女。「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有何用意?」 修女笑着眨眨眼,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既然全员到齐了!那我来说故事吧?反正要等到他醒,也需要一段时间。」 第六章〈玩笑〉之三 魏铭看向王胜利,他的泪水自顾自地氾滥成灾。魏铭不禁想要是他的恩客看见他这副模样,是不是会觉得更加楚楚可怜了呢? 暂时好像没有危险,魏铭保持着警戒,缓缓向王胜利贴过去。 看魏铭没有反对,修女就当他同意了,喝了茶润润喉,准备将尘封已久的故事揭开。 「从前从前,有一个不被人祝福的小女孩出生了,因为她父母是不能结婚的修士和修女,所以她的存在成为了一个秘密……」 魏铭不喜欢这样的开头,他对故事之中无关紧要的细节不感兴趣。 「我没有空听你间扯犯罪者的自白,以为将前因后果都抒发出来就能够获得一些犯下恶行的正当性?你实在找错听故事的人了。」或许法官会听进去,但魏铭不会。 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有千百万种理由,还是做错了。 修女浅浅一笑,缓缓道:「果然是名闻遐邇的疯魏铭警官,这下我总算见识到了。那么换我问你了,你想知道些什么?你所知的到底有多少?」 刚刚一计打乱的修女自白的节奏,现在又被修女重获的掌握权。他必须要小心翼翼的,说不定这一言一语中尽是陷阱。 她说的未必是真的,但却有可能打乱他的思绪,混乱了真实的线索。 他必须站回侦讯犯人的地位,而不是被牵着鼻子走。 「三十年前的圣光孤儿院命案、王胜利跟你的关係、还有罗珍川……」魏铭想要釐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不觉得太贪心了吗?」修女笑道。「不过,我就是为了解答这一切才设下这一局的。」 修女拿出了怀中的手枪。 魏铭瞬间反应,用身体护住了一旁睡的正好的睡美人胜利。 「真感人。」修女嘻嘻笑道,好像只是吓唬魏铭的。她将手枪上了膛,然后放在地板,轻轻踢向了魏铭。「我现在为你一一解答,你若想杀了我,可以随时动手。自然,一个成年男子要杀了我一个六旬老人轻而易举,只是这把手枪可以让你毫不费力。」 魏铭捡起了枪,检查了机身构造,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你又在搞哪一齣?」魏铭皱起眉,不悦的问道。 为什么要把唯一可以反抗的武器交给他?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遇到一个让你猜不透的人很令人烦躁吧?」修女开心的笑了起来。「不逗你了,问题那么多,我还怕说不完呢!」 「我们先说王胜利吧?王胜利啊……」修女停顿了一下。「他哪是什么王胜利啊……你不是很清楚吗?你只是在欺骗你自己他不是。」 「我知道他父亲杀了母亲,也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外国人……可是他记不起来他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魏铭有些迟疑的问道,不知不觉陷入了修女所拋出的重重迷雾中。 「你分明是知道的,也猜到了,可你不愿相信。证据就在你的身上,你塞在身上的那本名册,你分明认出他了,眼神在他的那页停了五秒。监视器背叛你了孩子。」修女笑着回应道。 自欺欺人? 魏铭摸出自己藏在身上的名册,并将它翻开。 很快就翻出自己当初很在意的那一页,虽然不能确定,但其中一个孩子跟王胜利有几分神似,在照片下标註的名字叫做:『方翼禾』 「这个名字让你无法说服自己是同名同姓而已对吧?而且他可出名了,三十年前的报导标题可是写着:『恶魔之子衰运缠身』你调查这个案件那么久了,那篇报导你应该倒背如流了吧?」修女看着魏铭无比诧异的脸,笑容就越来越灿烂了。「为什么这个杀人案最后会被媒体导向什么命格啊、剋父剋母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呢?那是因为与我有关啊!因为与我有关,教会施压,媒体自然就不敢乱爆了。警察也不敢乱抓,对!把当初那个接待你的工友送入死牢,很随便吧?可是权力就是这个好用的东西。所谓的杀人犯死了,人心和舆论就能平静下来了。愚昧的人们啊!这些年你在警界难道不懂吗?」 谁又能在乎真相?只要有人出来说这个就是杀人犯,汹涌的民意就可以把真相埋没,他们只在乎快点把杀人犯处死,好换得他们自身的安全。 没有人在乎真相。 「当年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魏铭拿起手枪,枪口对准了修女的头颅。他的准头一直很好,现在还留着她一口气,是因为他必须为他自己这三十年来的奔波解惑。 修女没有一丝畏惧。 「要是方翼禾想起来他是方翼禾,然后发现当初那个女孩就是你的姊姊该怎么办呢?」修女笑得很开心,这么多年,终于有这种打从心底的愉悦。「你们之间该怎么办呢?刚萌芽的恋情啊!你刚刚还用生命护着他,看来就要被这种残酷事实扼杀了吧?」 自身姊姊的死亡跟王胜利脱不了干係,就算以后再怎么努力相处,那杀人案件的阴影也还是会缠绕着他们一辈子。 「与你什么关係?你只要把当初发生什么从实招来!」魏铭激动的吼着。 修女假装害怕举起双手,做个投降的手势。 「看来你想要独自承受,不打算告诉他啊!」修女装出一副心疼的脸。「也对,即使他想起自己的方翼禾,也未必会知道,你,魏铭,跟当年那个死在这里的女孩有关。」 「少废话!」魏铭大吼着,对准的枪口也随之颤抖着。 「我跟方翼禾,三十年前,在这里,做情侣该做的事情。恰巧被一个迷途羔羊撞见,我记得那天……啊……她穿着很美的浅蓝色洋装。」 浅蓝色洋装在眼前摇摇晃晃,王胜利终于从恶梦中清醒,中间的东西记得不多,但那个吊在天花板上折翼的小蝴蝶,却在他脑海中縈绕不去。 「啊!」王胜利尖叫一声,吓得坐直了身子。 魏铭抱着全身冷汗的他,他不解现在是什么状况。 环顾四周,他看见梦境中熟悉的场景,太过熟悉的感觉,吓得他全身颤抖。最后他将目光放在了修女身上。 「修女……」王胜利努力将三十年前的修女,和现在年已六十的修女在脑中对照,脑袋终于归纳成同一个人之后,他吓得整个人缩在了魏铭的怀中。 「魏铭……我……我想起我是谁了。」王胜利颤抖着声音说。 「终于啊……看来你也想起我了吧?翼禾,你离开我实在太久了,你去哪了?怎么那么厉害让我找不到你呢?」修女柔声道,可下一秒沉了脸。「你怎么可以把我忘了?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地狱的。居然敢把我忘了,真是让我太火大了……」 「我……」王胜利像当年那个受惊的孩子,只想说些什么,安抚她的情绪,就算只是谎言,也可以获得自身暂时的安全。 「不过,我已经找到更好的方式可以报復你了。」修女笑着说,然后对着后面的魏铭高声道。「别担心,我不会说的。」 她不会说那个女孩就是魏铭的姊姊的,因为如此,这好戏才能继续下去不是吗? 「不会说什么?」王胜利问着魏铭,看着他迸出恨意的双眼。 「你还没说完,到底在这里发生了什么?」魏铭没有理会王胜利的问句,不知有几分是为了逃避。他将枪口对准了修女的头颅,狠戾的牢牢瞄准,分毫不差的。 「我们当时很相爱,翼禾,你想起来了对吧?然后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我拿着枪,逼迫着她站上绳索,原本在这个位置的。」修女鉅细靡遗得指向天花板的位置。这跟当时年仅六岁的魏铭闯进来之后,看到姊姊上吊尸体时的位置一模一样。 「然后她就死了。」依着修女的话语同步陷入回忆的王胜利哭着说道,大滴大滴的泪水纷纷落在魏铭护着他的双臂上。 「对,她就死了。」修女点点头,表情越来越兴奋。 王胜利的脑海中那个浅蓝色的身影一直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是……是你杀的!」王胜利指着修女,大声的尖叫。 彷彿是回到了五岁的方翼禾,当时的他虽然哭喊求饶着,却没有用尽力气去尖叫、去大吼,因为他不相信自己有反抗的能力。 可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他终于有机会将这么恐怖的事情大声嘶吼出来。 他终于有勇气去大声呼救。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他、救救那个试图保护自己的女孩? 修女只是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脸,然后看着魏铭准备扣下的板机。 这个衝动的孩子啊!好戏还没完结呢! 「想杀我?再等等,还没说完呢!」修女笑着说,彷彿生死对她不算一回事,将别人的痛苦玩弄于掌心中,才是她最重要的事情。「方翼禾不见之后,我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所以我就从密道中逃走了。」 至于方翼禾为什么消失在那里,最后为什么到了国外这些事情都是修女不知道的,所以才拖着这个痛苦的身分,一直等待有一天方翼禾会再出现,会再回到她的身边。 没想到,就这样忘了她,还活得好好的。 这些年饱受思念煎熬的她,似乎就成了个笑话。 「你知道的,密道有三处,第一就是圣光孤儿院、第二是当时新成立的疗养院、第三就是公园的假山后面。当然我走着走着,选择了公园的那条路,然后经过了当时罗珍川的家楼下……你知道,人都有脾气,当时我的计画被打坏,就气愤地将他门口餵养的猫咪刺穿了,洩愤嘛!心情果然好多了。看到当时那么小的罗珍川,也跟我们家翼禾差不多年纪的样子,想要报復,就吓唬吓唬他说会找到他、杀了他,结果这话对孩子真的太重了,就这样疯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修女仰头笑的可开心了。「我们缘分可真不浅,他疯了之后,就来我继续服务的疗养院治疗,我给他投会致幻的药,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让他永远永远的活在恐惧中。」 「这也是必须的对吧?没有一点乐趣,少了翼禾的我该怎么活呢?」修女装的一脸悲情,装不住了又开始仰头大笑。 「看来你该说的都说完了。」魏铭意外的冷静,拿着枪一步步的走近修女。 他只可惜他没有办法杀她一千、一万次。 第六章〈玩笑〉之四 看着魏铭的逼近,修女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似乎打算慷慨的拥抱死亡。 这个结局也挺不错的,既可以让魏铭杀人,又可以永远的解脱,而这种蓄意杀人罪大概没有办法再出牢狱,这一双有情人也只能天各一涯。 不过,还有更残忍的结局。 魏铭一步步走上前去,王胜利知道他一定会下手的。 可他怎么勾都勾不到魏铭离开的衣角,全身想要动弹却瘫软无力,可能是药劲还没有退。 「魏铭……不要……」王胜利一边喊着,一边用尽全力移动着身体,一翻身摔下了椅子,他忍住全身挫伤的疼痛,也要朝魏铭爬过去。 可是魏铭没有发现王胜利,没有发现任何人,因为现在的他除了復仇,没有其他东西了。 姊姊的死亡不仅是死亡而已,她的死对从来没承受过什么挫折的父母来说,是毁天灭地的。活着的人再也无法同桌吃早餐,看到彼此即使装作不再忧伤也只是自欺欺人。 母亲寻过无数次的短见,最后找到了个比父亲更会安慰的人嫁了;父亲寄情于工作,事业做得颇具规模,但最后只是留下一堆带不走的金钱,过劳而死。 而魏铭死死的咬住了这个案件,发誓一定要抓到兇手,就算玉石俱焚也不在意,反正他的这一生早就毁了。 在他六岁那天就已经毁了。 魏铭走上前去,用冰冷的枪管贴近修女的太阳穴。 他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懊悔的表情,或是一点害怕也可以。 可修女的神情就像是在漏进片片温暖阳光的大树下睡着那样,温暖、安详,无上的喜悦。 这样的復仇,一点快感都没有。 魏铭猛地揪紧了修女长长的白发,让她的表情因为受力而变得扭曲。 「道歉啊!道歉啊!道歉啊——」魏铭一边用枪柄甩她的脸,一边大吼着。 修女满脸肿胀和鲜血,但仍笑着。 「趁这机会,时间快到了。多打几下啊!」修女轻柔的说。 「对,你是时间快到了。」魏铭再次将枪管贴上了修女的太阳穴,食指就要扣上板机。 『砰——』 惊天动地的枪响,擦过陈旧的天花板,掉下了几块碎屑。 「臭小子,你是疯了吗?」庞璀用尽全身的力量压住魏铭,嘴上不留馀地的骂道。 当时情况紧张,没有人注意到警方已经到达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被压着无法动弹的魏铭像落网的野兽挣扎大吼着。 唯一的那颗子弹恰巧从修女耳边呼啸而过,一切都如她预料那般。 「魏铭,我说过comealone的,不听大人的话终究要吃亏。」她得意的笑。 这一局,还是她胜了,他走的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魏铭全盘皆输。 魏铭还想激动挣扎,只是接下来的队员接二连三的往他身上压。 他无力的落泪了。 王胜利第一次见到魏铭这样的人落泪。 毁了他人生的兇手就在眼前,他却无力报仇,一定非常不甘心吧! 而王胜利却没有办法在此刻拥抱他。 之后就是杳无声息,跟第一次一样。 遭遇那样的事情,失意一阵子也是人之常情。 再说,既然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了,魏铭又有什么理由会主动找他? 果然是自作多情,本来就是独角戏,失去了什么也不算太意外吧! 不过他都不曾得到过,何谈失去呢? 『我爱你,与你无关。』 这句话的确是个很有智慧的话,可偏偏是从修女的口中吐出来的。 修女的『我爱你,与你无关。』是自私到癲狂的,完全搞错这句话后头本该有的温柔和理解,她不在意那个叫做方翼禾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爱她,她只想带着他一起走向永恆的地狱。 至少王胜利的『我爱你,与你无关。』是一种温柔的、悄无声息、不会打扰任何人的独白。 只是他们之间的故事,大概就这样抱着遗憾走入结局了吧? 王胜利回想着那天,魏铭咆啸挣扎着被警局同仁架了出去,满脸是血的修女经过王胜利时给了他一个诡异的笑脸,然后也被请了出去。 他待在原地,等着救护车赶到,虽然他其实也不太需要。 修女走的时候对他说:「报復正要开始,今天只是试水温罢了。」 可王胜利不觉得这句话的准确度有多高,她分明是做错了事,他相信司法不会再给她出来的机会。 或许就像对待罗珍川一样,她只是要吓唬吓唬他,让他馀生都战战兢兢的,知道了她的意图,王胜利努力不让自己往她的蓝图走。 已经过了一个礼拜,感觉过了很久了。 这让王胜利坚信,当魏铭和修女离开王胜利视线范围的那一剎那,就已经是全剧终了。 既然是全剧终了,演员都下戏了,也该过上正常的新生了。 可王胜利还没搞清楚自己要在新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完成了。」王胜利放下画笔,轻柔的将画作递给眼前的短发女子。 「哇——画的真好。真的只能拍照不能带走吗?我买也可以的……」短发女子哀求道。 「抱歉了,我不卖艺术品。但你可以常常来店里看它,期待再与你相遇……」王胜利的招牌笑脸,一瞬之间横扫眾生。没有!夸张了,只是原本还想要继续卢的短发女子马上闭上了嘴,变得无比乖巧。 王胜利终于可以画出了红色高跟鞋之外的东西了,只是有些失去热爱和灵魂。 不过,在他想出到底要做些什么之前,做这种取悦别人亦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也还不错。 「果然有皇后娘娘的加持,小店来客成长了不少。」梅虔篆凑到王胜利的身边,看了两眼刚出炉的画作。「维妙维肖、出神入化……糟糕我没词儿了,总之就是画得很好看。」 「谢谢。」梅虔篆困窘的样子总能让王胜利会心一笑。 「可是营业时间到了,小姐,改日再会。」梅虔篆下逐客令,三催四请的,客人总算是散去了。「生意是好多了,但搞得这里有点像牛郎店。」他继续嘟囔道。 「长得帅可不是胜利的过错。」庞灿含着笑推门进来。 「老闆娘来啦!」梅虔篆眼突然一亮,解了围裙立马向前相迎,活像小太监一枚搀扶着金贵无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太皇太后。 这小太监总喜欢这样的称呼,因为他自己是老闆,而庞灿是老闆娘的话,总感觉可以在称谓上佔到便宜。 「股东、合伙人,你再说错一个字,我就撤资。」庞灿表情如常,可嘴里却吐出了这么可怕的话,使得小太监瞬间从脚底麻上来。 但这种威胁常常会被遗忘的,毕竟这小太监有着不屈不挠的白目属性,在相处过程中庞灿得不断重申,耐心都被训练起来了。 「胜利,我们别理他了,回家吧?」庞灿笑着说,然后勾上了王胜利的手臂。 「今天也麻烦了。」王胜利收拾好了画具,就跟着庞灿走出门。 「不是,一起走啊!我们分明要回同一个家,收店给我三十分鐘……不不!十分鐘就好……」小太监一个滑垒抓紧了王胜利的大腿。 那些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回復正常和平静,只是王胜利却越来越常做恶梦,梦到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彷彿是不甘心被遗忘了大半辈子的记忆在他脑中闹到翻天,特别是睡觉毫无防备的时候,它们总会毫不留情的集体围攻。 他每次醒来都很无助、很害怕,就像回到五岁的方翼禾一样。可他发现只要睡醒的那一瞬旁边有人在,拍拍他提醒现实的他已经好好长大了,他就可以快速脱离那个恐怖的场景。 回首人生,王胜利没有什么朋友,于是就求助于庞灿。 而庞灿理所当然的收留了他。 只是空房已经被梅虔篆这个游牧民族佔领了,房间的分配成为一大问题。 「你可以去逐水草而居了。」庞灿理所当然地宣告道。 惨烈至极,不顾小太监泪眼汪汪,他都还来不及喊冤说什么判决不公,就被判下了流放边疆。 「我也可以跟梅虔篆挤同一房。」凡事皆有先来后到,王胜利缓颊说。 「或许沙发也是你的好选择。」这小太监一给便宜就得寸进尺。 「分明收入已经稳定了,干嘛还死皮赖脸的待着。」庞灿皱眉道。 这家冰淇淋店已经在庞灿一手改造下转亏为盈,开店赚钱听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并不适用在这间『特别』的冰淇淋店,谁知道庞灿简直操碎了心,才有办法扭转乾坤。 「死皮赖脸的待着……?」小太监满脸委屈。「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这句话在她的心坎里涤盪开来,可被压抑的不动声色,最后还是小太监自己搞笑缓解了尷尬的气氛。 庞灿唯恐他再提起,就没主动赶他离开了。 趁着等待梅虔篆收店的时间,王胜利跟庞灿聊了这几天他回想起的片段。 梦境总是没头没尾的从摇晃的浅蓝色身影开始,然后惊慌失措的方翼禾趁机从一处暗门逃了出去。 唯恐被追上,小小的他拚命的跑,他还记得那双脚痠软乏力,心跳快要超出负荷的感觉,可是他告诉自己,不跑就会死。 他必须先过完这一劫,才有办法好好活着。 他只是带着这样的信念,漫无目的的逃跑着。 要是被谁抓到,大概会被送回孤儿院吧!假如修女没有被法官惩罚,他下一次就不可能那么好运了。 不远处,有一个渔港,停靠着许多正要出航的渔船。 水手慌忙的上货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身影偷偷的溜了上去。 他把自己藏在甲板的一箱货品中,醒来就到达了另一个国度。 第六章〈玩笑〉之五 「快快快,去叫船长。」 唤醒方翼禾的是久违的阳光和急促的呼叫声。 被发现了,情况总不会比待在孤儿院更糟糕的。 他静静地,努力乖乖地,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也不说。 「好像是个哑巴。」眼前有刀疤的大鬍子疑惑的说。 「怎么办,是个孩子,要把他送回去吗?」另一个光头的船员说道。 「多麻烦啊!要是被冠上什么走私儿童的罪名该怎么办,况且我们做的也不是什么正当生意啊!要是警察要调查,你要乖乖被抓吗?」另一个看起来相貌堂堂的,却是最兇的一个船员。 「可是他既然是哑的,偷偷放回去,他也不能说什么。」大鬍子不想下杀手,恳切的规劝道。 「开什么玩笑,等他识字了,不就也可以写下来或是比手语告发我们吗?」相貌堂堂船员分析的是,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不然砍双手就好?」大鬍子又来了奇妙发言。 船长正在午睡,怎样的大风大浪都叫不醒他的,船员们只能叫方翼禾乖乖待着,他们靠岸后紧忙着下货,下货的地方不可能是官方的渔港,只是一个腹地狭窄的、了无人烟的岬湾,之后自然会有人偷偷运进去的。 怎知岸边有个刚送完晨报在山崖边纳凉的孩子看见了船上有另一个东方面孔的孩子似被囚禁着,他一个机灵就踏上单车去通知了这小镇上人人景仰的大人物,牧师一家。 牧师仁善,立刻赶来协商,以不主动告诉当地政府这个非法勾当为代价。 王胜利原本最早最早的记忆,就是始于牧师牵着他的小手回家的那一幕。 「我以后会是你的父亲。」他笑着说。 可说的不是方翼禾的母语,他其实听不太懂,却有种安心的感觉。 被人真心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不是吗? 「招出什么了吗?」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队员们摇着头出来,一脸垂头丧气。 「修女实在太厉害了,说要行使什么缄默权,可中途还跟我聊起天来,问了我一些诱导式的问题,太糟糕了,不知不觉就会掏心掏肺的,这洗脑功夫可是一流,我真的不行了。」其中最菜的重案组队员唉声叹气道。 平常这种角色都是让魏铭上场的,可这次不行,身为队员还要防范着自己的伙伴一个不小心杀上去,两方角色都不好惹,可怕极了。 「大家都轮过了,没有人能奈何修女,不如让魏铭学长试试看吧!」菜鸟日常危险发言。 「分明知道不行的。」庞璀冷冷看他。 「让我去。」听到菜鸟的话,原本已经归于沉静的魏铭又开了口,冷冽而坚定,这样俊帅的神情本该是威风凛凛、英雄本色,却因为眼下的两团黑变得有点像准备被关勒戒的吸毒犯。 庞璀毫不犹豫的捲起手边纸张,狠狠的甩向菜鸟后脑杓。 菜鸟吃鱉的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只是每经过一个同僚,就被打一下,像真人版打地鼠那样。 「老头,让我去,我不带武器,你可以绑我。让我去。」魏铭盯着庞璀的双眼说道。 「说不腻啊?我耳朵都长茧了。」庞璀回避那认真无比的眼神,也只能敷衍了事。 「别说我没给过你们机会,我本不想与你们为敌。」魏铭冷笑道,悠悠的坐回了座位上。「到时候就看还有谁能抓到我。」 若要比智力,在场眾位本就万万不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铁青了脸。说实在这次的修女算是自愿落网,不然以他们小队的实力又怎么能抓的到。刚解决一个大魔王,又要应付下一个,而且还没有其他人可以充当智囊,这真的是大家都不愿的。 大事不妙,求助的眼神向庞璀扫来,匯集了眾多民意的他也愈显不安。 「先说好,出事的话,不要连累我们喔!你不要搞到连副局长都没有办法帮你收拾。你不要命,我们还要,你明白吗?」庞璀咳了两声之后,努力想用同僚的羈绊,动之以情。 「嗯。」然后惨遭敷衍。 一般在审讯室,警官和嫌犯之间是没有阻隔的。庞璀慎重起见,安排这场会面在警局中暂时拘留的牢笼内,让修女坐在离栏杆近两米远的位置,将魏铭彻彻底底的搜身之后,让两大魔王面对面。 像绝代宗师一样,王见王时都不动声色,修女静謐盘腿而坐,彷彿自在冥想着,魏铭也同样,盘腿而坐。外圈的小伙伴们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用什么内力、真气正在私底下较劲之类的,沉静太久了,太诡异了。 的确,这修女擅长用人的语气来判断状态,进而找到弱点,击溃人内心的防线。 但如此一来,没完没了,无法进行下去。 「我有话只对你说,请其他人回避。」突然修女打破了沉默,脸上的肿胀还没有消,但可以想像原来的表情是多么的和蔼友善。 魏铭转头看一旁的吃瓜民眾,冷冷说了声:「滚。」 庞璀想了想还是把魏铭双手上銬后,再跟着队员一同退散。 如修女所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如果你不认罪,又何必自投罗网?」魏铭开口问。 修女轻轻笑了,回问道:「这正是我想问你的,猜猜看,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弄来这里?」 「你杀了人、把别人弄疯、毁了别人的童年。你本来就应该待在这。」魏铭没有走进修女拋出的谜团,只是按兵不动的陈述己见。 「对于你的指控,请问有证据吗?」修女平稳的说。 「你不是都已经自白了吗?」魏铭隐着怒气。 「何其无辜,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个六十岁的善良公民呢?倒是你,魏警官,你的杀人未遂和伤害罪才是坐实了的。」修女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满是委屈。 「你——」魏铭再也按捺不住,往牢笼衝撞过去。 不过都是徒劳,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警官,好好想清楚你要定我什么罪,然后看清楚你的证据有多少。这不必我教你吧!」修女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卑鄙小人。」魏铭恶狠狠地骂着。 「你知道的,我可不想再帮你添一道侮辱罪。」修女微笑。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了,你想要折磨我。你要我看着我的仇人在面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魏铭冷笑道。 「谁是你的仇人啊?我是无辜的呢!」修女一脸纯真的说。「身为神职人员,善心给你一个解套的方法,只要你放下这一切,不要过问以前的事情,你跟那个所谓的王胜利说不定可以继续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当然,我会在这里,就是不甘心这种好结局发生在你们身上。」 「你只要知道你死定了,其他事情你管不着。」魏铭愤愤的说,想起王胜利的遭遇,就觉得连修女提起他的名字都是褻瀆。 「杀人未遂之后又打算预谋犯案啊!外边你的小伙伴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呢!」修女笑着扫过门外眾人,并点头示意着。 以败北作结,魏铭又输了一局。 可以拘留疑犯的时间有限,可是修女自愿待在此处,直到大家审问出什么为止,大家都猜测,这可能是修女的某种恶趣味。 「你的那些调查结果我们都相信,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说三十年前的命案就一定是她做的啊!时间久远,那些物证也都已经不在了。即使我们有王胜利这个人证,但他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恐怕不足以採证,就算法官信了这个证词,没有其他作为佐证也是没办法的啊!证据太薄弱了。」 「再说近一点的好了,罗珍川的事件,起源于修女三十年前用高跟鞋踩死了一隻猫,三十年前啊!没有什么动物保护法,有没有把孩子逼疯,这也不是法官可以判定的吧?是否有投给罗珍川致幻药或许还可以查得到,也判的了罪,但是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何罪之有啊?总不能把他以后在外头杀人都归咎于这个上面,以这一例来说,最多判个不是医疗人员却做出医疗行为之类的罪。」 「接下来是绑架王胜利这件事情,先不论我们没有被上级批准的卧底行为好了,王胜利被修女藏了起来,也没有受到威胁和损害。这种事情说不定庭外和解就可以解决的。所谓的绑架罪,是以勒索财物为目的绑架他人的,或者绑架他人作为人质的。这种情形,王胜利顶多只算被叫去喝茶的,既非为钱财,也没有明显的把他当作人质。在法院看来顶多就是你这个心急如焚的男朋友一时半会见不到恋人就在那么乾着急罢了。」 「她违反王胜利的意愿。」魏铭补充道。 「是,就算是如此,也不会判多重的。总之不会是你想要的那种结果。」队员中最懂法律的分析道。 这些魏铭何尝不懂。 他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他分明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为什么他不配拥有完美的好结局? 魏铭这天喝了酒,醉醺醺的在大街上漫步。 他通常不喝酒的,因为必须保持清醒,那个毁了他一辈子的人可能随时都会出现,他必须提高警觉。 也因为如此,他时常睡不好,安眠药根本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王胜利可以成为他的解药。 冥冥之中的,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没有修女会怎么样呢? 他们一家子就可以把方翼禾领养回家,可以幸幸福福的度过童年。 不管有没有爱情,他们都会认真的爱着彼此、善待彼此,直到永远。 他的父母不会离异,也不会把自己搞得跟孤儿一样,不知道哪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虽然这样说不好,但在那一夕之间,方翼禾脱离了魔爪,而魏铭一家陷入地狱之中,说到底,那个方翼禾小朋友最后的结局还是好了些。 可他无法想像一个五岁的小孩被侵害该是多么可怕的画面,自己没有承受过,又有什么资格说嘴、比较? 第六章〈玩笑〉之六 「至少你成为王胜利之后,生活好多了。」庞灿听完王胜利述说的儿时回忆,由衷地庆幸着。 「的确,要是没有我爸妈,我就活不了了。」王胜利眼里含泪,是对逝去的人满满的思念。「他们真的是纯善的好人。」 「那些坏人也不会再出现了,胜利,不要害怕,都过去了。」庞灿温暖的给予怀抱,而此刻王胜利就像个孩子,感受着温暖,和这种纯粹的善意。 他是多么幸运的人啊!总能遇见善待自己的人,毫无保留、不求回报,他何德何能可以获得他人的珍视。 正在火速收店的梅虔篆见情况不对,徒手也拉不开这对如胶似漆的……的……狗男女? 既然来硬的分不开,那他就加入好了,毫无原则的。 最后竟是他们三个抱在一团。 在这个愈渐寒冷的天气,这体温刚刚好。 可就当此时,外头的寒风转瞬间倾倒进来,让人不得不往门口处查看。 摇摇晃晃红着脸的魏铭闯了进来,带着一身酒气,不由分说的扒开黏在王胜利身上的两人,独佔着拥他入怀。 又是隔了一个礼拜,原以为他再也不出现的,偏偏又闯入了王胜利的世界。 王胜利看着魏铭,鼻端又一波酸楚涌了上来,无法克制,也无须克制的。 因为『我爱你,与你无关。』 所以魏铭这次出现不论目的为何,他都会觉得感恩。 因为『我爱你,与你无关。』 所以魏铭不管几次的出现消失,若即若离,他都会狠狠享受着那股疼痛、那股期待和那短暂的快乐。 因为『我爱你,与你无关。』 所以他没有多做考虑,没有害怕自己平静的心再起波澜而将他推开,而是紧紧的怀抱魏铭。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庞灿和梅虔篆面面相覷,用表情交换着情报,但最后也没什么结论,就是看到的那个样子。 「皇上,小店关门了,要来也改日,不要硬闯啊!」梅虔篆抢先一步试探状况。 「把店砸了。」魏铭的回应简单果断不留馀地。 「不是,您要来也先交代一声,这么突如其来,还以为遇抢匪了。」小太监上身,语气都圆滑了起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要去哪、闯哪,你管的着吗?你这脖子是嫌脑袋重了吗?」 没有人懂为什么魏铭明明醉酒成这副德行,却还可以那么自然地融入宫廷剧的对话中,说得还那么威风凛凛、霸气横生。 小太监小碎步踏了回来,惨烈的对着庞灿摇摇头。 庞灿见到王胜利失而復得的感动神情,第一是为此感到庆幸,第二又是怕下次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疯子警官又消失之后,王胜利还要经歷多久才能将他忘却。 庞灿知道魏铭这些天过得也不太好,居然还喝起酒来了。她不禁也开始心疼起这个孩子,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你醉了,帮你叫车先回家好吗?有什么事,明天也能聊。」庞灿难得这么温柔的对魏铭说话。 然而魏铭浑沌的脑袋可不改本色,他皱眉说:「老太婆,不要你管。」 好心却获得如此回报,庞灿火气直衝就要发作,可看到王胜利楚楚可怜的眼神,那难忍的衝动瞬间无影无踪。 王胜利比着手势,内容大概是魏铭脑袋有问题,不要跟他计较之类的。 庞灿点了点头,懂得了王胜利的意思,拉着梅虔篆就回家去。 终于可以跟庞灿单独回家了,梅虔篆突然对魏铭的出现充满感恩。临行前还交代道,记得锁门和啟动保全。 魏铭将王胜利压入怀中,没给他机会往上看。 动不动就犯骚、乱撩、疯狂的魏铭不是怕丢脸的人。 他只是不想让王胜利看到他失意的眼神泛着泪光,不愿让他担心,也不愿让他多问。 王胜利只是乖乖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纷乱的心跳,嗅着那身酒气饱含了多少的苦涩,感受仅隔了一层衣物后炉烧般的温暖。 彷彿能感受到什么,模糊的眼也在替魏铭掉着泪,一点点,沁入魏铭的怀抱中。 想问些什么,反覆的衝到嘴边又兜了回来,即使充满着疑问,也不愿意破坏此刻的寧静。 「如果你想问,为什么我现在才来找你,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魏铭缓缓开了口,带着些许的鼻音及哽咽。 贴着他的身体,声音传来时更加低沉了,这声音是携着全身筋骨皮肉震盪而来,王胜利可以清楚感受到每个语尾的颤抖和嗟叹。 即使是这样鲜明的感受到魏铭的情绪,王胜利仍不敢相信这些浓厚的情绪是因他而来。 「如果你想问,喝醉酒成这个模样是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魏铭又缓缓地开口。 王胜利听着,沉在他的嗓音之中,又是疑惑又是心酸,却又有点点欢欣在其中。 毕竟什么原因,为何而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就在他身边,而且还拥他入怀中。 「如果你想问,那件事情调查的怎么样,这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魏铭将三个界线设定好了,也算是回答完王胜利想问的那些疑惑。 王胜利在他怀中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问你从何处来,只问你往哪里去。」王胜利紧紧的回抱着他。 而他低下头来,给王胜利一个深深的吻。 之后那个吻化作了无数个吻,拚命的触碰和感受彼此,也发生了很多不可言状的事情。 越是悲伤,越是高涨,紧紧拥抱着好像要融入彼此的灵魂当中,体会着修女所说的,不过问以前的那些事情,只专注于此时此刻。 用酒精冲淡了那些压抑的过往,魏铭的确比较诚实的面对了自己。 他是那么的想拥有他。 可是王胜利不知道,王胜利只是带着包容与爱,护着他、等着他。 好像魏铭不管对王胜利做出什么事情,王胜利都会笑中带泪的跟他说没关係。 一路吻着他,将他箝制在床上的那刻。 魏铭猛然想起王胜利说过的:「亲密关係,是相爱的人才能有的。」 相爱的人啊…… 魏铭哪懂得什么是相爱,自从案件后人生毁去大半,他全心全意关注在案件上,哪懂得怎么样去爱。 可王胜利让他愿意尝试,他是那么的想要拥有他、佔据他。说他完全没有情分,这是连自己都不能说服的。 相爱的人啊…… 魏铭可有办法像王胜利那样,全心全意奋不顾身的爱着他? 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卑鄙,他大可以欺骗王胜利,给他虚假的爱与承诺,以换得一夜春宵,反正王胜利现在红扑扑的双颊和闪闪发亮的明眸都透着期待和渴望。 可他还不配成为那个所谓的相爱的人。 在案件彻底结束之前,魏铭没有办法全心全意的投入一段感情之中。 特别是王胜利的身上隐着那段过往,不断不断的提醒着魏铭,这一切还没有过去。 魏铭不能那么自私,也不能再欺骗他。 或许是爱,但没到全心全意。 王胜利看着魏铭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然后缓缓安睡在他的身旁。 他自卑的以为魏铭可能只是心情不好,为了一时的贪欢才来找他,而他也为此下定决心,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魏铭却在最后时刻收手了。 王胜利反而疑惑了,难道他不是因为发洩衝动而来……那又是为了什么? 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魏铭想要的吗?还有什么是可利用的吗? 魏铭分明只要说出口王胜利就会答应的事,为什么到此刻还不愿明言呢? 还是魏铭不过想要安静的睡在他的身边? 王胜利看着魏铭的面容,深深的黑眼圈强调了他睡眠不足的事实。 或许是因为王胜利家的床比较好睡、枕头比较软? 又或许他们依偎在彼此身边就能感到安心,获得一夜好眠。 那些都不重要了,王胜利拥着他,带着笑意闭上了双眼。 王胜利起床时,身边除了一个沾满口水的枕头,已经没有别人了。 要不是自己没有流口水的习惯,他会以为昨天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天才刚亮,整片的落地窗起了雾气,外头试图照进来的阳光,被模糊的不成原样。 可当阳光更暖的时候,那些雾气就算不愿,也只能消失了。 他又消失了,毫不意外的。 而王胜利早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数次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无妨,我爱你,与你无关。 魏铭的存在让他有人能爱、有人能等待,这总比不怀着希望空虚活着好。 反正现在除了爱他之外,也还没能找到其他正经事想做。 王胜利给自己一个苦笑。 直到他去上厕所,拉下裤襠准备洩洪的时候赫然发现有一张小纸条就贴在马桶盖上头。 太危险了,就算他很擅长掌握方向,但溅起的小水花可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他将洪水憋了回去,摘下纸条一看,上面留着的只有一行字。 『我会回来的。』 魏铭的确进步很多,以往都是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现在至少有点礼貌,也多给了他一些继续等待的理由。 第六章〈玩笑〉之七 天还没有亮,魏铭就来到了警局,外表还是一样狼狈,只是精神饱满多了,像是刚充饱了电。 一进警局招呼也不打,他就要往暂时拘留的牢房去。好险今日是庞璀当值,眼明手快一把就拦下他。 「这么早。」庞璀缓缓地说,刻意把步调拉慢些。 「嗯。」魏铭试图绕过他。 「吃了没有?」庞璀拖时间的特色就是间话家常,这点怎么也改不了,对待魏铭这样智商的人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法。 果然是浪费国家公帑! 「不要浪费我时间。」魏铭看透一切冷冷的说。 快把该復的仇了结,魏铭刚刚才做出『我会回来』的誓言,不管是为了谁,这事情必须尽快了结。 已经耽搁魏铭的人生太久太久了,久到他曾经以为除了报仇外的人生毫无意义,可现在难得出现了他想要努力的目标,他不想再多等一分一秒。 自此刻起,就算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一周、一月、半年、一年,只要修女还活着,他就打算一直黏着,直到她说出些什么关键,足以让她永远待在监狱里。 「过了拘留时间,修女现在可是自由之身。」庞璀也不打哈哈了。 「可她现在还留在这里不是吗?」魏铭沉着脸说。 「但你看现在天都没亮,这样合适吗?」庞璀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很困难,但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乾脆别管了。你一遇见她就失去理智,根本不是原本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随意破案的警察了。」 「要是我不可以,就没人可以了。她更不是你们能对付的。」魏铭淡淡的说,陈述事实,没有要嘲讽的意思。 「那你能不能对她客气些,以目前的证据来说,根本不能判她什么罪。她无端待在警局这么久,看看那些信徒会不会暴怒说什么执法过当。」庞璀劝道。 「她自己要待的,信徒能说什么?」魏铭冷笑道。 「他们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就跟你一样,什么证据都不看,就发了疯似的指责她有罪,要是你从头到尾都搞错了该怎么办?」庞璀皱着眉说。 「你也不信我?」魏铭素常是疯了些,但庞璀通常都是信的、放任的,所以往往歪打正着的找到破案关键。 「我信没有用。我们当警察的,就是要蒐集嫌犯犯罪的证据,蒐集到足以让法官认为她有罪。魏铭,你不是法官、不是审判者,不要试图定别人的罪。你是警察,就要做警察该做的事情。」庞璀苦苦劝说道。 「看来我当初该去考个法官。」魏铭冷哼一声。「不过凭你们这些垃圾警察,大概连将她带进法院的能力都没有。」 魏铭将庞璀老人家稳稳的向右移开,迈着坚定的步伐往牢狱走。 王胜利心情极好。 他本来还想把魏铭留的那张纸条裱个框掛起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夸张,费尽千辛万苦才克制自己别这样做。 他捧着手中的热可可,随着魏铭曾经演奏过的古典乐随意舞着,不是华尔滋节奏有些难抓,可反正也没人在看,不会有人评价他此刻的舞姿有没有符合高级牛郎的标准。 他只是最单纯的,怀着那样浪漫的心事,轻轻的摇晃着身子。 王胜利家里有很多面镜子,多到有些夸张。连落地窗在天黑之后,也能变成两面大镜子。他突然想起魏铭第一次踏入他家的时候,也是盯着他家的镜子研究着,魏铭肯定是觉得他怪,或是特别自恋之类的。 王胜利轻松的摇晃着,离他近的那些镜子里,都是他幸福洋溢的神情。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需要那么多面镜子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他只觉得少了几面镜子就没了安全感。 他记得他的牧师父亲也问过他一样的问题,当时小小的王胜利只是摇摇头,而父亲尊重他也没再问过。 王胜利皱起眉头,一旦激起了好奇心,就会忍不住深挖下去。 就算是结了痂的伤口,也会手痒将它掀开。 这就是人性,是否后悔都是后话了。 王胜利盯着自己看,金色的头发,绿色的虹膜,手上的热可可还冒着烟,若有似无的遮住了他的面貌。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盯着自己看了多久,久到除了镜中的自己,四周一片模糊。看得累了,王胜利笑着问自己到底在干嘛,然后有点艰难的揉了揉眼睛。 塞了东西在眼睛里,可不是想揉就可以乱揉的。 再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或许只是那么隐约的一瞬间,王胜利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站在镜子的左下角,一高一矮在镜中,都是同样认真的神情。 『我不是方翼禾、我不是方翼禾、我不是方翼禾……』彷彿听到镜中的那个孩子近乎崩溃的低喃着。 为什么那么讨厌当方翼禾呢? 这个突然从脑海中迸出的片段让王胜利感到陌生。 说来奇怪…… 当初年仅三四岁的方翼禾经歷了父杀母死,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名字。 也不能这样想,当时他年纪那么小,或许也没有办法决定能不能遗弃自己的名字。 难道是因为想要摆脱被修女侵害的过往,所以他才会那么厌恶这么名字,厌恶到他每天要盯着镜子洗脑自己吗? 盯着自己染着的金发,就可以说服自己不是方翼禾了吗? 可既然那么厌恶修女,为什么不是对着镜子骂一些修女去死之类的?为什么不是加深对修女的厌恶,而是厌恶自己呢? 难道那么小的自己已经有什么被弄脏的概念了吗? 王胜利只是看着,想要摸摸那孩子的头,安慰他几声。 或许是因为洗脑的很成功,就算他知道自己就是方翼禾,那些记忆也都是真实自己的记忆。但他没有办法把王胜利和方翼禾画上等号。 他的情绪,虽然会害怕、伤感、心痛,但那些回忆都像是看一场电影,影响个几天就会削弱不少。 他最近是常做恶梦,他也不胜其扰,可是只要睡醒时有人提醒他自己是王胜利,那梦中本来浓烈的情绪也不復存在。 说到底,他已经不是方翼禾了,过往的他早就结束了。 修女的存在让这个临时的牢笼变得高级起来。 原本该是空无一物的,现在多了个柔软的床,看起来很暖的被子,床头柜上有檯灯,还有一本圣经搁在柜子的第一个抽屉里。 简直变成了一间雅房,或许比一般人的房间更宽敞了些。 魏铭知道自己不能进去,于是跟之前一样在牢房外坐了下来,等她先发现他。 修女没有睡觉,背对着魏铭坐在床上。 「找到答案了吗?年轻人。」修女语气和蔼,就算没看见她的正面,也可以想像她带着一贯慈祥的笑。 「没有,所以来你这里找。」魏铭这次对决冷静而沉着,反正早就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 「那你找错人了,我该说的不就都说完了吗?」修女一样轻轻说道。 「你什么也没招。」魏铭否认她说的话。 修女轻笑着,下了床,走近了魏铭。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这么沉着冷静又带着一无所知的表情,在法官面前一定很加分,所以必须找出更有力的线索才可以。 「我都说了,只是你没听进去。」修女带着悲悯的眼神望着魏铭。 而魏铭没有半点示弱的迎着那样的目光。 「这样说吧!你知道在比赛场上谁永远不会输了比赛吗?」修女笑着问。 怕又是什么逻辑陷阱,魏铭什么也不说,示意着她继续说下去。 魏铭感受到修女的笑意更明显了,眼还瞇了瞇,心情似乎相当愉悦。 「是裁判啊!我虽老却不傻,既然入了局,要当的一定是裁判的角色。」修女笑着说。 「这件事情,只有我能当裁判,你有罪,就该被判刑。」魏铭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在闷烧,修女又扯那些匪夷所思的话,让原本打磨好的耐性,又渐渐的消失殆尽。 「可怜的孩子,看来你仍是毫无头绪。不如我提示你吧!」修女笑得无比灿烂,因老化满是皱褶的脸庞也明亮得起来。「我是无辜的,你想要定我什么罪呢?」 狡诈的修女,说是要提示,不过是重复一次她的喊冤罢了。 「没关係,我已经准备要跟你慢慢耗了。」压住自己的脾气,魏铭硬是挤出一个不管多久我都无所谓的笑脸。 反正没意外的话,他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耗,而老人家的时间可能寥寥无几,应该会比较珍惜…… 不对,珍惜的话,她又何须待在此处? 「傻孩子,你一定要我说那么明白吗?你知道人类在存取记忆的时候会切成片断,将比较重要的那些放在长期记忆里。存取时自然是毫无问题的,但要提取记忆的时候,大脑的神经元会连结形成网络提领出那些片段,然后用自己的逻辑试图补足完整的记忆,再述说出来的记忆已经不是原本的模样了。而且这种现象,会随着时间的长短而越来越严重。其中有趣的是,人一旦经歷创伤之后记忆更是不可靠的,他们可能会把最不想面对的那些事情遗忘、跳过,然后用自己的逻辑补完整个故事。」修女笑着说,越来越兴奋。 「你想定我什么罪呢?你姊姊的杀人罪吗?」修女将手伸向牢外的魏铭,在他陷入思考难以动弹的时候,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可惜啊!我没杀过人。」 喝完热可可,王胜利裹着棉被在沙发上小瞇一下,一不小心又坠入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梦境。 他们最后终于结束,修女心满意足地用手掩着面笑了笑。 「今天太有趣了,我改变想法了。我们都别死了吧!」修女捧起了方翼禾近乎昏厥的双颊。「来日方长啊,你的往后馀生,恐怕都会有我的身影,等着看吧!」 「可是,这个女孩就难处理了啊……」修女看着那勉强站立的浅蓝色身影,皱着眉头又轻轻的笑了起来。 修女一步步的向女孩逼近,方翼禾心如死灰的闭上双眼,只听得到脚步声。 女孩挣扎着发出骂声,修女觉得有趣,一次次拍打她紧绷到极点的小腿肚,女孩每一次颤抖软了脚,就是对自己执行了一次绞刑,她必须努力坚持着站立,才有办法呼吸。 「有趣有趣,这让我想要继续下去。可是我现在全身是汗,先去清洗一下,等等就回来。你如果受不了折磨,可以踢掉椅子,请自便。」修女笑着说,边说边往小房间内专属的浴厕走去。 只是修女没料到瘫软在地的方翼禾还有力气可以逃跑。 方翼禾面无表情的拖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一件一件的把自己原来的衣物穿好。 他的心里面除了恨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偏偏都是他要承担这些痛苦? 父亲杀了母亲然后被判了死刑,虽然没有大人在他面前提过,但是孤儿院的小朋友不知在哪听说,用这个为理由嘲笑着他凄惨的命运。 孤儿院那么多个小孩子,为什么偏偏就他像极了修女以前喜欢过的男生,而要承受这种伤害? 他分明就快要可以幸福了不是吗? 他提起脚往前踏,却不知道该踏往何方。 修女刚刚说的那句:『来日方长啊,你的往后馀生,恐怕都会有我的身影,等着看吧!』几乎泯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不管被领养到了哪里,修女都可以理所当然地出现,然后将他拖入地狱里。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死在这里? 他走向绳索,虽然他年纪很小,但他知道,这样吊上去会死的。 浅蓝色洋装的女孩在眼前晃晃荡荡,对了,他刚刚活在那样的痛苦里,差一点就忘记了有这号人物。 「小弟弟,门就在那里,你现在跑出去求救,还有机会的。」说话很困难,但是她还是努力踮起脚让自己表达清楚。 由她痛苦的神情可以得知,她快要撑不下去了。小腿肚的肌肉在抽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抽筋,那一定是很痛的吧! 跑出去?这里是最隐密的地方,他只要还在孤儿院里,就一定会被抓回来的。 他已经没有希望了。 「大姊姊,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方翼禾露出一抹苦笑,但眼神还是那样空洞无比。 「不会的,我们一起把那个坏蛋抓起来。」女孩努力地说服着他。 对,只要修女消失,他就又有希望了对吧? 可是,要严重到她永远消失才可以,要是有一天她出来找上他,继续伤害他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对了,爸爸把妈妈杀了之后被判了死刑,所以也死了。 那如果修女杀了人,应该也会被判死刑吧! 等她死了,他就有希望了吧? 对生存的渴望驱动着他,一个五岁的孩子,踢翻一张椅子,轻而易举。 一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浅蓝色的洋装在他面前摇摇晃晃,已经没有了挣扎。 方翼禾突然回了神,空洞的眼回復了原本的模样,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令人颤抖的景象。 现在往门外跑很快就能被抓回来,就算遇见了别人,要是有人觉得大姊姊的死是自己害的该怎么办?他说得了谎,骗得过别人吗? 修女还在浴厕清洗,但也快出来了,他要逃,只能现在逃了。 除了进来的门之外,这个地方还有两扇暗门,修女当初觉得有趣都教过他该怎么开,一个是通往新的疗养院或公园的门,另一个是通往孤儿院的大马路上。 修女一定会觉得自己为了要逃的远远的,所以会选择第一个门。 于是方翼禾下定决心,开啟了另一个门,头也不回的拚命跑着。 为什么王胜利会那么讨厌方翼禾呢? 小小的他对着镜子一次又一次如咒语般呢喃着。 『我不是方翼禾、我不是方翼禾、我不是方翼禾……』 他真正讨厌的,是那个曾经不善良的自己。 王胜利是被一通电话拯救的,他沉在可怕的梦境中几乎溺毙。 「不是吧!才上班几天就搞失踪,这叫我这个老闆怎么办啊?」梅虔篆走出后场门,在小巷子里一脸慌张开着扩音对手机吼着。 说到开扩音这件事可有个小故事,但不怎么重要,总之这就是梅虔篆故意要硬起脾气装兇时的预备动作。 「我……今天可能要请假……」浓浓的鼻音,语带哽咽,这声音就算梅虔篆再迟钝都不可能没发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你又做恶梦了吗?」梅虔篆语气马上柔和起来,毕竟这些天来都是他在身边安慰刚被恶梦惊醒的王胜利,不过是一天没在身边而已,怎么又吓成这副德性。 这代表他没有好好照顾到王胜利,要是他连这件事情都做不好,那就是庞灿会亲自照顾他们家胜利,这样他就只能惨兮兮在一旁乾瞪眼了吗? 「没事没事,王胜利已经平安长大了,跟方翼禾没有关係了喔!」这句话是梅虔篆每次遇到这个状况必须说的一句话。 「不是这样的……呜……」电话那端的王胜利泣不成声。「方翼禾他……不是好人……」 「他……杀了那个试图拯救他的大姊姊……」 那天梅虔篆很讲义气的关了店,直接杀去王胜利他家找他。 到了的时候王胜利已经冷静多了。 「你当时才五岁,你别无选择。」身为好友兼情敌理所当然的站在王胜利的立场说话。 「我真的可以,只当王胜利,不当方翼禾吗?」王胜利泪眼汪汪的,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梅虔篆同理心爆棚的差点掉下泪来。 「你好好的王胜利,要是不记起任何东西,那就永远都是王胜利。你在我心目中是不会改变的。」梅虔篆诚恳的说。 以前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眼前的这个王胜利,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可是我记起来了。」王胜利苦恼的抱着头。「那些感觉不属于我的回忆这样突然冒出来,我就突然变成了罪大恶极的人……」 凭什么?他分明快要得到幸福了。 为什么分明是五岁的方翼禾做的决定,却要三十五岁的王胜利来承担呢? 他甚至都不觉得他跟方翼禾是同一个灵魂。 「不然,我去打听一下受害者的家属。我们悄悄的帮助他们做一些实质的弥补?」梅虔篆提议着。「这样你骨子里的方翼禾应该会好受一些吧?」 「为什么这些事情都在我身上?这不公平。」王胜利感到无比厌倦,不论怎么逃,都逃不过那些过往。而事实上,是他一直傻傻地朝过往奔来,等到野火焚身才尝到了痛楚。 正当梅虔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王胜利的时候,他看见了桌上放着魏铭留下的纸条。 「你还有希望不是吗?」梅虔篆将纸条交在王胜利的手上。 王胜利两行热泪止息不住,还硬是扯了嘴角弯成苦笑:「他是我最深最深的绝望。」 「那傢伙昨天没好好对你吗?」小太监也只敢这样私底下乱称呼皇帝陛下。 「魏铭他,嫉恶如仇。杀人者死、有罪者就该受罚。」王胜利抱着头绝望的说。「他怕是再也没办法接受我了。」 「可他不知道是你。」梅虔篆说。「为什么你凄惨了大半辈子,最后连一点幸福的机会都要被剥夺呢?」 「他说不定根本也对我没有意思……」纵使有那张纸条,王胜利还是不相信自己会被魏铭那样的人爱着。 「没意思有什么关係?难道就要放弃吗?」梅虔篆突然意气风发的发表言论。「在她还没有表达绝对厌恶之前,就算碰壁千百次,我都能重新爬起来。说不定有天就能成功呢!」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摆脱过去,要王胜利因为一段方翼禾的记忆就放弃现在所建立的一切,他也是做不到的。 在等待魏铭的这段时间,他也会好好把方翼禾忘了,甩掉那些本就不该拖在身上的负罪感,重新开始。 这算是自私吗? 他不过想要好好活下去而已。 尾声 『可惜啊!我没杀过人。』 这明明就是强辩,却让魏铭迟疑了。 这分明不合逻辑,当初在那个小房间里的也只有修女、方翼禾和姊姊三个人,若是修女没有杀人,姊姊难道是自己踢掉那椅子自杀的吗? 怎么可能?那时的他们才刚要拥有新的家庭成员,大家都很开心的。 可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孩怎么有办法杀死一个十三岁的大孩子呢? 这个修女果然是洗脑专家,他差一点就要上当了。 抱着紊乱的心思,魏铭又不知不觉绕到了小太监的冰淇淋店来。 如果王胜利是失眠唯一的解药,那看到他之后,是不是也可以来个百忧解的效果? 既然都率性的留下『我会回来的』的纸条,自然也不能回来的那么随便。他就这样随便晃晃来到这里,看王胜利一眼就走。 王胜利那个傻傢伙,绝对不会发现他的。 经过分析,绕过后巷潜入是最安全的。 『他……杀了那个试图拯救他的大姊姊……』 他等了三十年的真相,意外的,毫无防备的,这样揭开。 而他竟然还冷静的悄悄在梅虔篆的身上藏了窃听器。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天。 在这一天里,魏铭想了很多可以推翻方翼禾回忆片段的推论,但最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正如同庞璀说的,人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或许早就有很多证据摊开来,只是自己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命运何其残忍,缘分开了个大玩笑。可这一切或许都是必然。 若非遇见了他,怎么能找到那个罪魁祸首呢? 说到底,还是幸运的。 魏铭抿起嘴来笑了笑,任由苦涩吞入胸口。 拨打王胜利的电话时是那么安静,屋顶上的风也温柔和煦,一切安详的像是渴望最终归于平静。 「喂?」王胜利的声音传来。 这是他第一次打电话给王胜利,他看见这手机号码一定觉得很陌生。 「是我。」于是他说。 「魏铭?」王胜利可爱极了,他又惊又喜,拿开手机放了扩音,就是为了要赶快将魏铭的手机号码存在手机中。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魏铭低沉的嗓音轻柔说着。「现在我回来了。」 「回来?」王胜利又是疑惑又是通红了脸颊。「就算你不回来,我也打算去找你。」 「是吗?」他无比的平静。 「那你现在在哪里?」王胜利明显亢奋的声音问道。 「我在我看的见你,但你看不见我的地方。」魏铭最擅长打哑谜,他带着笑意说着。 「嗯……没关係,这个情形我也预想过了。」王胜利说完转身去拿了东西。 为了这次,他预想了几百种疯魏铭『回来』的方式,毕竟第二次出现就踹碎他家落地窗,魏铭此人不能用正常逻辑视之。 王胜利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几张白色画纸。 「看得到吗?」为了避免失败,王胜利总是要先测试一下。 「非常清楚。」魏铭说。 王胜利兴冲冲得开始翻动纸张,俊美的容顏被期待灌溉得容光焕发,夕阳残存的光线让他全身看起来一片红。 『魏铭,我们一起经歷过许多事情。』 『一开始我并不愿意配合,而最后是我心甘情愿得被你利用。』 『我并不能保证这种情感永远不会消失,但至少还存在的每一刻,我都会尽心尽力奋不顾身。』 『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这是你知道的。』 『那你,喜欢我吗?』 不是喜欢,是爱啊! 魏铭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确定过,即使是知道一切真相后。 就是因为爱,所以才无法逃避那些刺眼的障碍。 他们两个隔着荆棘向彼此前进,最后也只能双双死在半途而已。 电话那端的魏铭没有回应,王胜利抿了抿唇,但没有气馁。 他可是早就预料到了呢! 王胜利翻了下一页。 『就算如此也没关係,我会爱你,一直爱你,直到无法再继续的那天。』 他们之间的结局,或许早就有预言了。 庞璀说过,叫他不要用审判者的角度去看事情,他就是个警察,审判别人是法官的事情。 可他才是那个最有资格审判的人不是吗?他就是那个承受最多痛苦的人啊! 宗教故事里曾经说过:有一个妇人犯了罪,该被全村的人乱石打死。而神却表示觉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没犯过罪的人,就可以拿起石头砸向她。 故事里最后是没有人砸向那个妇人,而被无罪释放了。 怎么看都没有道理不是吗? 如果是魏铭,就会先拿起石头把她砸死,最后再自尽。 有罪的人逍遥法外,这才是大错特错吧? 风向很好,王胜利不会有太多痛苦,他的确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他一生已经受了够多折磨,值得一个优美的死法。 魏铭扣下板机,狙击枪没有加消音管,他要这全世界为了他们的死大声祝贺,愿死亡涤尽他们的罪恶,理清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王胜利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有人要做到同归于尽的地步。而他说,爱恨情仇,这世间的案件不外乎这些。 的确,他对王胜利有爱恨、有情仇,他们也逃不出这种世俗却血淋淋的事实。 难怪修女曾经说,不要过问以前的事情,他跟王胜利说不定就能有个好结局。 但这命簿上的潦草几笔,就把他们之间的故事搅得一团糟。有那样的过往还能继续走下去也只是自欺欺人。 王胜利倒下了。 可他却意外的平静。 这也是他想像中最美好的结局之一。 罪恶感哪是说拋的开就拋的开的呢?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啊! 『就算如此也没关係,我会爱你,一直爱你,直到无法再继续的那天。』 王胜利在心里重复这句话,想着,原来无法继续的那天就是今天啊! 外面的夕阳艳红似血,漂亮极了。 魏铭正在某处看着他吧? 王胜利保持着微笑,想要他把这个凄美的画面放在心里。 他自私的想要留在魏铭心里久一些,一些些就好,终究会忘记,那也无妨。 快要失去意识时。 扩音的手机传来一句。 「我也爱你。」 再附送了一声轰然巨响,王胜利知道,那是魏铭送给他自己的。 泪流不止,不知是感动还是悲伤,但一切很快就不重要了。 魏铭果然很厉害,连算命都很准的。 『你,会死』 『我,会死』 最终他们死在了一块,或许也算黄泉路上,有人相伴了。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