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it》》 01. 意外 漠诚翻阅上飞机前,从热爱台湾的美国朋友身上拿来准备打发时间的周刊杂志。其实他一向对这些娱乐圈或者政治话题不感兴趣,但这次是他相隔多年回到家乡台湾,对于最近发生在国内的大小新闻,他觉得自己多少也该知道一下。 左边第一页是一则由知名艺人所代言的啤酒广告。漠诚看了一眼心想:「比起啤酒,我更喜欢葡萄酒或者绿茶。」 飞机逐渐攀升,受到气流的扰乱,机身不停左右晃动。坐在漠诚左侧的一位年轻女子,不断地望向他右侧的小窗。双手死命得抓着位于座椅两侧的扶手,双眼仍直盯着窗外一片漆黑。 片刻,机身晃动的幅度逐渐趋缓,漠诚的视线早就从啤酒广告移到隔壁的洗发精广告。 一般来说,女士洗发精广告应该会由女性代言;男士洗发精广告则会由男性代言。不过,杂志上这款标榜热销的女士洗发精,拍摄的模特儿很显然是名身材精瘦的男性。 模特儿半裸着上身,露出纤细的腰与美背,微侧着的脸上可见一丝笑容,却让人示不清五官,可说是神秘感十足。 漠诚完全被此人给吸引,这个背影让他回想起了过往一些难以弥补的伤心往事。在他将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模特儿身上时,倾泻而下的乌黑长发顿时夺去漠诚目光。接着他便发现,在近乎完美无瑕的白皙美背上,模特儿部分被秀发遮住的左肩有一小点的浅色痕跡,这似乎让他更加肯定一些事。 飞机到达平流层,那位年轻女性原本紧绷的指节已经顺着座椅扶手的弧度放松伸展。漠诚的心脏不自主的剧烈跳动,他顺利找到广告右下角模特儿的艺名,以及其所属的经纪公司名称,并且决定一下飞机就立刻前往。 小窗外,云层下方是一片蔚蓝海洋,只可惜这个时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稍微窥见远方寥寥无几的几颗繁星。从洛杉磯国际机场直飞台湾,以现在的时间来算,约隔天傍晚五点能抵达台湾。漠诚望向手腕上戴的黑色陶瓷腕表,距离起飞才过了五分鐘,他将杂志搁在一旁,再也无心翻阅。 * sn模特儿经纪公司的银灰色金属招牌,採字体挖空,背面架设led灯薄板作为主视觉设计。其典雅时尚又具环保概念的设计,可显此经纪公司不管是对内对外,都有全面的重视与发展。 傍晚七点整,公司内部的广告平面部门正在举办大型庆功宴。即使只有部分的模特儿与经纪人受邀参与,会场依然座无虚席。 这么盛大的庆功宴在其他经纪公司或许不常见到,当然除了逢年过节的尾牙或者春酒以外,公司对于自己部门内部的庆功一般不会太过讲究,顶多到外面餐厅,吃完后要续摊的继续续摊,其馀的各自散去。 不过庆功宴也可以说是员工的一种福利,除了宴会的餐点由公司负担以外,适当的聚餐庆祝也多少能释放工作上带来的压力。而sn对员工的福利也特别重视,这也是公司股价能年年稳定成长的因素之一。 庆功宴现场一阵欢声雷动,原来是宴会才开始没多久就已经喝得有些醉意的工作人员,硬是要拱着今日的两位主角上台发表感言。 角落里,一位长发及腰的男子笑得一脸无奈,他便是今天庆功宴的主角之一─wait。而主角之二─wait的经纪人─雅人,则在一旁的不远处,正和其他的经纪人聊天。 工作人员好不容易逮到平常与经纪人总是形影不离的wait,单独一人在角落里喝着饮料,立刻过去上前攀谈,随后就拱着要对方上台。 见四周吵闹声不断,雅人立刻停止聊天,并小跑步到wait身边,打算替他解围。无奈的是,只有雅人一个人还是抵不过会场其他人跟着起鬨,推託不下,他也只好带着wait一起上台。 「wait,我就在你身后。」 雅人的声音充满磁性,只要是女孩子听了都会深陷其中。 温柔又有磁性嗓音,配上充满知性的五官,以及略带野性的眼神。即使不是模特儿,雅人也是全场注目的焦点之一。更何况他现在站在舞台上方,台下的女模们各个露出崇拜的眼神,多希望站在雅人身边、当他专属模特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另一方面,wait到显得平凡许多。不过,他那平凡中带着不凡的气质,在模特儿界中是极少数的。 或许是因为wait本身并不是一位模特儿的缘故,所以五官在相貌出眾的模特儿界中并不是特别出色。 不过在他清秀的五官中,眉宇之间显露出对执着事物的韧性,又为他增添一股英气。再加上因为那则轰动全国的洗发精广告,外界为他乌黑的长发赐予了一个名为「黑鑽石」的响亮封号。这则广告也让他的光芒彻底绽放出来,不再淹没于人群之中。 「谢谢你,雅人。」 wait深吸一口气,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深怕与周围的人有所碰触。 短短不到三十秒鐘的路程,wait走了将近一分鐘。在场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知道wait动作一向很慢,但只限于在人多的地方才会如此。 他们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使wait在人群中动作就会特别放不开,感觉似乎十分避免与人接触的样子。 舞台正中央不知什么时后掛上了这次备受讨论的洗发精广告海报。wait走向通往舞台上的阶梯,一面盯着自己被放大好几倍的光裸背影,内心的羞涩感不断涌现,最后整张脸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wait小声碎念:「好想找个洞鑽进去。」 等到wait和雅人就定位后,主持人便以这次洗发精广告的经典台词作为开场。 「男性使用后都能如此,更何况是女性?」 光是这句话就引来台下热烈掌声,wait更显得紧张与不自在,不过表情却仍旧是一抹从容的微笑。 一旁的雅人用馀光注意着wait的反应,发现他果然擅于掩饰心情。 其实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雅人就发现wait有些不同。虽然不晓得原因,wait很少会露出笑容以外的表情。即便是遇到困扰、生气或者难过的事,wait都能以笑容示人。这就好像是带着一副爱笑的面具一般,而真正的他,雅人到现在都还无法看透。 当初接下这个与公司合作许久的洗发精广告案时,这次对方特地向雅人强调,他们想要有突破性的感觉。 只不过,广告的脚本老早就拍板定案,要从再普通不过的剧情内找出什么突破性的感觉是不太可能的,所以雅人只好把心思全放在模特儿身上,而这位模特儿还要是个:不会全盘跟着剧情氛围而走的例外才行。 雅人左思右想,公司内的所有女模特儿他都瞭若指掌,不过似乎没有一个适合的人选。于是,那天他刚好要到公司附近的咖啡厅买咖啡,顺便带点平常比较少喝的饮品给同事。 一出大厅的自动门,雅人决定绕些路。他不打算遵循以往的路径,而是绕道而行,他心想这或许会对思考有所帮助。 不同的街景、不同的人群,所带来了感觉可能超乎自身的想像。由于sn经纪公司所在的那条路上,四周围几乎都充斥着精品店。理所当然,会在这条舖满黄褐色磁砖路上行走的人,也大多是金字塔较为顶端的人。 在工作上雅人也时常要与这些人接触,所以至少几分鐘也好,雅人想暂且脱离这样的地方。 由于经纪公司刚好位于街道中心,所以平常雅人都是直接走到街尾的咖啡厅买咖啡。今天雅人选择往咖啡店的反方向走,他打算从头绕过对面那一条街后方,再从对面那条街的街尾直直往前走,刚好能到达咖啡厅。 先将找模特儿的事拋向脑后,雅人穿越斑马线后,悠间的走到对街后面。这里的景緻有些不同,脚下踩的不是磁砖道路,而是一般的灰色地砖。 这里林立着唱片行与书店,还有几间小餐厅。雅人很少会走这条路,他大多从住的地方直接开车到公司,中途也不会经过这条路。就算因为要去其他地方而偶然经过,他也不太会去注意路况以外的事物。因此,这是他第一次好好的静下心来行走在这条街上。 走了一段时间后,原本习惯于灰色地砖硬度的脚底,突然踩上了一片柔软的草皮。雅人抬头一望,原来是一家花店,在店门口的行道路上特意铺上一片不小的人工草皮。 这可能是店家为了吸引客人的手法之一,不过雅人倒是认为,这间外表朴素的小花店,看起来比较可能像是没想那么多,只是随意放置在地上的。 进去看看好了,雅人心中不由得对店的主人有些好奇。 走进店内,除了和一般花店相比稍微嫌小了点以外,整间店面乾净整洁,和一般花店给人的印象差不多。再走入内,雅人发现店内靠近窗户的那一角,摆放着一副桌椅。玻璃桌子上摆满了鲜花,只留下一个空位放着还冒着烟的陶瓷杯;想必是店主人的。 随后,雅人瞥见一抹修长的身影,原来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发现有客人的店主。仔细瞧,雅人发现这位店主的背影有种非凡的魅力,又黑又长的头发是在现今年轻女性中不常见过的,一看就知道是从未经过染色的自然发色。 雅人有些雀跃的向前准备搭訕,随着脚步越靠近对方,他感到越加兴奋,对方身高比自己预期的还要高出许多,完全符合他内心所想要的模特儿人选。现在唯一要确认的,就是对方的意愿,不晓得对方愿不愿意接受雅人这突然期来的要求。 似乎察觉到有人,店主正在装饰花瓶上花朵的手停止了动作。雅人静静等待对方转身,希望能用自己的诚恳打动对方。 「你好,我……咦?」 和预期中的完全不一样,雅人因此吓了一跳。 「啊!?」 店主转过身后,发现有人离他离得那么近,吓得后退好几步后连带撞倒了快要装饰完毕的花瓶,接着连自己也跌倒在地。 雅人见状想赶紧将对方从地上扶起,但店主却连忙摇头拒绝,怎么样也不肯接受雅人的帮助。于是雅人只好静静看着他,幸亏对方身手灵敏,很快就从地上站起来。 「抱歉,我不知道会把你吓成这样。」 雅人虽感到抱歉,却还不忘在心里补上一句:被吓到的事实上应该是我吧。 「没关係。」 店主自顾自的开始收拾翻倒在地上的花,雅人觉得自己站着也不好意思,于是也蹲下身来帮忙收拾。不料店主依然拒绝他的好意。 「如果你要买花的话,请在那边稍后吧。这里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面对店主如此这般客气,即便脸上重头到尾都掛着亲切的笑容,雅人还是觉得有些冷漠,也稍稍感觉到一点不寻常的气息。 「不,是我害你翻倒的,我来帮你。」 在雅人的坚持之下,店主也只好应他意思,让他帮忙。期间,雅人发觉店主的举止十分小心翼翼,起初还以为是因为怕脆弱的花朵再次弄坏,所以才会特别小心;随后便发现,对方似乎刻意避免在收拾过程与他有所碰触,所以才显得这般谨慎。 原来刚才所感觉到的不寻常感,是在这里。 待雅人将地上的最后一片花瓣捡起后,店主从后方阳台拿出拖把将地上的水拖乾,最后总算收拾好一地的杂乱。 「谢谢你的帮忙。」 店主将刚才因收拾东西而盘起的长发又放了下来,这得举动使雅人的眼神不由自主跟随着翩然的发丝而走,没听见店主所说的话。 「先生?」 「抱歉,我只是没想到,男生能把头发留得这么长,还真有毅力呢。」 雅人实话实说,虽然在模特儿界中不乏留着长头发的男性模特儿,不过像这位店主一样长发及腰的男性,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被雅人这么直盯着看,店主有些害羞的红起脸来。为了掩饰害羞,他转身背对着雅人说道:「嘿嘿,因为曾经被说过头发很漂亮,所以不知不觉就留得这么长了。」 「的确很漂亮,非常适合拍摄洗发精广告。」 因为店主又再次背对着雅人,雅人发觉这个背影还真是百看不厌。不仅带有女性的柔美,更有着男性的气势在。如果脱掉上衣的话,这个背影的魅力想必更能够显现出来。 「谢谢夸奖。不过先生来这里是要买花的吧,请问需要什样的花呢?」 店主完全没有发觉雅人内心的盘算,他开始介绍起店内的各式各样的花种,好让雅人能当作参考。 「你喜欢什么花,我就买什么花。」 通常这些话应该是搭訕女性时才会说的话,不过雅人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说服对方答应成为他广告的模特儿,他就算费尽唇舌用尽手段也要让对方点头答应。 「咦?」 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店主起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后来雅人再度开口问说「你喜欢什么花?」。店主才肯定不是自己听错。 「我喜欢…嗯。」 店主走到窗边的玻璃桌旁,拾起摆在桌上一朵呈现柱状的银白花朵。花朵外观晶莹剔透、光滑无丝,整株几乎不见一点白色以外的顏色,是雅人从未见过的花朵种类。 「好特别的花。」 「这种植物的名称是『阿里山水晶兰』,因为全身没有叶绿素,所以不会行光合作用。在普通的人工条件下是无法存活的,所以是非卖品。」 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店主喜欢的花刚好是罕见的非卖品。这似乎是希望雅人能够知难而退,不过店主可能也没想到,雅人的个性可是越挫越勇,踢到这么点铁板根本不置于让他善罢甘休。 虽然读不出店主在诉说那朵花时,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点没落神情代表着什么,不过今天还是先到此为止好了,继续留着或许只会增添对方的麻烦。 「那么请先给我一枝桔梗吧。」 「谢谢会顾。」 店主找钱的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简直可以说是在变魔术。这么避免与人接触的行为也让雅人备感好奇,看来今天这一趟是走对了,让他遇到这么有趣的人。 「请你期待我的再次光临吧。」 临走之前雅人还是不忘先做个预告,预告他还会再来光临。 在站门口的店主仍然保持一贯的微笑,不过在雅人看来似乎多了点苦笑的意味在里头。 等到雅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店主才转身回店内。他不由得对着窗边的「阿里山水晶兰」轻叹:「还真是一个缠人的人。」 02. 祕密 * 在花瓶内注入新水,雅人将昨天买的桔梗换过水后又插上,回头说道:「我去买咖啡,大概三十分鐘后会回来。」 明亮的办公室内,模特儿jo无视于办公室主人的目光,无理的将双脚抬放在桌上。 雅人倒也不以为然,毕竟对方就仗着雅人现在最宠他,在雅人面前做出任何的无理行为都可以被原谅,甚至当成是在撒娇。 「又要去找那个『桔梗女孩』吗?」 jo将雅人这两个星期每天都会去找的花店主人称为「桔梗女孩」。之所以会被称作「女孩」,不外乎是雅人从未提过那位花店主人的性别。 雅人总是形容对方的头发又黑又长,无论什么时候看都会发现不同的美。听到雅人这样说,不管怎么想是女孩子的机率总是比较大的;再加上,只要光顾那间花店回来,雅人手中必定会多出一枝桔梗,因此「桔梗女孩」就这么诞生了。 「呵,是也不是。」 从新系好银白相间的领带,雅人整理了一下刚才弄乱的头发,接着拿起盖在jo身上的外套,带着曖昧的笑容离开办公室大门。 踏着轻松的步伐,雅人迫不及待要和花店主人见面。因为就是今天,他这两个星期以来所做的努力可能都将有所收穫。 两个星期前,雅人确定了心目中的理想模特儿非这位花店主人不可。在得知店主所喜欢的花以后,交友广阔他刚好认识一位专门培育种植花苗的朋友,于是雅人果断花钱请对方帮忙,希望能培育出店主喜爱的「阿里山水晶兰」,想借此让店主明白他的心意。 「搞什么?」 没想到,计画赶不上变化。「绿洲」花店门前的人工草皮上立着「今日公休」的牌子。现在是早上十点十分,平常花店九点左右就会开店。今天并非假日,就算是假日好了,这两个星期雅人也没见着这间花店在假日期间休息,更何况是平日时间。 想了一下,以这位店主有些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是很有可能会突然店休。雅人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先记下对方的连络方式,说不定是因为这两个星期接连不断的拜访吓到对方了也不一定,虽然现在思考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雅人还是忍不住踢了一下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洩愤。 站在原地空等不是雅人的作风,他打算按照原定计画去买咖啡,然后回公司。 从这条街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后左转,穿越斑马线后便能抵达雅人常光顾的那家咖啡店。 这个时间咖啡店里通常不会有太多人,一如往常,雅人总是会在柜台前先点完要外带的咖啡,然后逗留在甜点区思考要搭配什么甜点,顺道替他那些也爱吃甜点的同事们也带一些回公司去。 选好了几样小蛋糕后,在等待店员包装的同时,雅人随意的往店内张望,却在咖啡店靠窗的单人座位方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 雅人感到又惊又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刚才还急着寻找的花店主人。他先和店员交代一声,随即就往店主的方向走去。 抬起手,雅人原先想拍一下对方肩膀,不过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雅人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不过是离对方有些近的距离就把对方吓到跌坐在地,要是突然拍对方的肩,恐怕会让花店主人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吧。 于是雅人收回手,在距离花店主人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出声打招呼。「嗨。」 「嗯?是你?」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常来这里光顾吗?」 拉了一旁没人坐的椅子,雅人一屁股坐到花店主人身边。好不容易遇到了,雅人是不可能再让对方跑掉的。 「嗯,我一个星期固定会来这里一次,这个习惯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听到这个回答,雅人内心有些困惑。他自己光顾这家店少说也有一两年了,却好像从未看过这位店主。照理说以这位店主这么显眼的外表,他不可能没注意到,为什么他却毫无印象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你又要买桔梗了?」 店主带着浅浅的微笑,手中的那杯绿茶还没看到他喝过半口。 「不。我是想请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咦?」 其实,经过这两个星期的相处,雅人和店主已经从原本的主客关係晋升成朋友关係,至少雅人是这么认为的。店主从原本只会谈论花草一直到会与雅人聊自己的兴趣。以店主异常警戒怕生的个性来说,这可是一大进步。因此,现在如果提出一起外出的小小要求,应该是不置于会被拒绝才是。 「这跟你之所以缠着我两个星期的原因有关吧。」 店主这句话着实吓了雅人一跳。虽然雅人一直没有隐藏想讨好店主的这个行为,不过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把雅人是有目的的这件事给摊出来。 「呵,没错。」 「那我想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对才刚认识几天的人,我是不可能会跟他去任何地方的喔。」 看着店主给了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雅人不慌不忙的从西装外套口袋中拿了一张名片递给对方,接着道:「这是我的名片,我工作的地方就在这条街上,如果你常来这间咖啡店应该多少会注意到吧?」 名片上印着sn经纪公司的名称以及雅人的全名,信与不信就全看对方了。 「啊,我知道这间公司,就是这条街中间的那栋大楼吧。」 「对。所以,你愿意先跟我来公司一趟吗?」 雅人紧盯着店主带着微微深蓝的眼睛,诚恳的邀请。 只见店主轻抚完全没有喝过半口的绿茶杯缘,再转头去看咖啡店掛在墙上的时鐘,接着便站起身来,点头答应雅人的要求。 临走之际,雅人拿完刚才点的蛋糕和咖啡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对身旁的店主问道:「你该不会是在等人吧?」 「嗯,没关係。反正他也不会来。」 在回答的同时,店主给了雅人一个再轻松不过的笑容。 * 「就像每次模特儿们努力詮释广告角色一样,我们经纪人也应该努力在各方面都能够支援他们,成为他们背后的力量。」 其他人说出这句话,或许会被认为矫情又作做;但如果是至今站在台上这位发掘过无数耀眼新星的招牌经纪人说出来的,就只会让人再同意不过了。 站在雅人身边的wait不由得在内心佩服对方,竟然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么肉麻兮兮的话,且当初还对自己死缠烂打也要说服自己拍摄广告,该说脸皮厚呢?还是这真的是他对于工作有着极大的热情,所以才能这么直率? 「这次广告的最大功臣,我很感谢他愿意成为我的模特儿。wait,谢谢你。」 语毕,雅人将麦克风递给wait,无视wait因为他刚才的话而隐藏不住的满脸胀羞红。 「哈!没必要说的这么肉麻嘛,害我觉得有点害羞了。」 受不了对方坦率的言论,wait索性就把自己此刻的感觉说出来让所有人知道,这样说不定还能化解掉尷尬。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机会能够拍广告,而且还拍得这么成功,说不定其实我很有天份呢!」 wait的这一番话炒热了台下气氛,纷纷开始有人劝他能够正式成为sn旗下的模特儿。当然wait自己心里也知道,不说在场的人,最希望他留下来的人恐怕就是雅人了。 当然,在雅人向他提出广告拍摄邀请的同时,他内心已经挣扎过一次了。但是一但正式加入这个行业,可就不像业馀的那么简单;参加活动,在公开场合被许多人注目也将成为每天都会经歷的平常事。wait实在没有把握他能够单独面对这些他内心最恐惧的事。 凝望着台下一双双热情注视的眼,光是台上到台下的这一段距离,wait都觉得近的快要超乎自己能忍受的范围。要是哪一天被要求要直接走入人群,那么wait闭上眼睛都能想像,自己一定会怕得昏厥在其中。 * sn经纪公司是这条街上最高的一栋建筑物,似乎是因为老闆个人的喜好,以及他自身也颇为注重环保,所以将sn建造成一栋具永续设计的绿建筑。单从外观来看就会发现,除了一楼大厅外,其馀的所有楼层都有两面开放式的阳台,阳台上种植了许多植物,就连顶楼也不例外。 「这栋大楼真不错。」 花店主人抬头望着经纪公司讚叹,的确和四周围清冷的建筑比起来,sn要有亲和力多了。 走在前面的雅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笑着。他们经过sn的大门往旁边的停车场走去。 「刘先生。」 停车场前有一间管理室,一位中年男子听见雅人的声音,从小窗户里探出头来。 「原来是纪先生。难得这个时间出门,该不会是要去摸鱼吧?」 「今天要去接大案子,如果成功了,你很快就又会在娱乐新闻头版看到我的名字。」 只见雅人和管理员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十分起劲。这似乎也就表示雅人正在向店主证明,他给得名片上的资料是真实的。 「刘先生,我想另外拜託你一件事。」 「没问题,什么事你儘管说。」 「他是我的朋友,不过很怕生。」 顺着雅人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管理员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距离雅人不远的地方。对方乌黑的长发非常显眼,但管理员却从没看过他,想必是公司新进的模特儿吧。 「你好。」 管理员朝着花店主人挥手打招呼,花店主人也微笑已对。 「纪先生要拜託我什么事?」 「我们两个今天要去阳明山,所以我想拜託你,如果我们三个小时还没回来,请替我报警。」 「啊?」 「就这样了,这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的地址,拜託了刘先生。」 也不等还在错愕当中的管理员回神,雅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便条纸塞进管理员胸前的小口袋,随后便领着花店主人进入停车场。 「这是我的车牌号码,如果怕忘记,你可以拍起来。」 从刚才拜託管理员和现在的行为看来,雅人为了要得到花店主人的信任想了很多的办法。 花店主人感到有些抱歉,因为他最不希望别人因为自己的关係而造成困扰,所以一直以来他总是避免与人打交道,都快忘了原来自己其实是非常喜爱结交朋友的。 「好。」 花店主人就照着雅人说的,拍照存证。在不安的心境下,更多的其实是内心的感动,毕竟很少人能够这么有耐心去对待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而雅人他却做到了,这同时也渐渐赢得花店主人对他的信任。 坐上车后,雅人将自己的手机交给花店主人保管。接着他开啟车上的定位导航,朝着阳明山出发。 因为不是上班时间,车潮明显少了很多,应该不用四十分鐘就能抵达阳明山。行进途中两人有一下没一下的交谈,都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雅人还不打算深入去询问花店主人的嗜好等等,他一向都是等到对方自己愿意去说,接着才会主动进一步去认识。 所以这两个星期的相处,雅人对于花店主人的认识也只有他很喜欢花草植物的这个嗜好。其馀的包括他年龄、生日、兴趣等等…甚至连名字雅人都不晓得。不过,越神祕的人就越能激起雅人的好奇心,可谓「好奇害死猫」,这点雅人可是一点都不害怕。 一路顺利抵达阳明山后,循着步道,雅人带着不熟悉山路的花店主人小心翼翼往山上前进。不久后,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田野,那里有一栋红屋顶的房子,在店主看到上面掛着育苗园的招牌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雅人的目的。 「这是我朋友的育苗园,我带你去温室找他。」 顺着由一颗颗大小不相等的石头铺成的小径前进,他们很快就走到由玻璃兴建的透明温室。温室的规摸不小,由外能够清楚窥见内部充斥着一排排的盆栽。有些甚至是身为花店主人的他也从来没见过的,似乎是正在培育的新品种花苗。 「你终于来了,再不来花都要枯萎了。」 育苗园的主人也就是雅人口中的友人,带着雅人和花店主人进入温室,随后便消失不见踪影。 「他到温室里面的实验室去了。」 雅人替因好奇而左右张望的花店主人解惑。 「该不会是……」 「没错,是『阿里山水晶兰』。」 语毕,育苗园主人就从温室的尽头现身,他手里捧着一个长方形的巨大花盆,上面有三株白的晶莹剔透的花朵,虽然其中两朵已经呈现咖啡色的半枯萎状态,但中间那一朵还保持着完美的晶透亮白。 「哈哈哈……」 花店主人见状,突然不计形象的大笑出声,吓了雅人与育苗园主人好大一跳。 「怎么了吗?」 莫非是太过感动,造成太大刺激了吧? 「没事,哈哈。我只是觉得,你这根本就像是在追求女孩子一样嘛,哈哈哈!」 花店主人捧着肚子大笑,笑到差点停不下来,充满光泽的乌黑秀发也不停抖动。反观被笑的雅人,不为所动,他倒是因为看见了对方难得表现出情绪化的一面,对此而感到有趣。 「难道不是吗?」 育苗园主人看了大笑的花店主人一眼,又转头看了一下雅人,接着将沉重的盆栽轻轻放在地上。 「这一次不是。」 好不容易止住大笑,花店主人蹲下身抚摸着那朵还未枯萎的「阿里山水晶兰」,接着他直视着雅人的双眼问道:「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我想请你当我的模特儿,替我拍摄一则广告。」 「我明白了。今天真的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么多用心培育出来的花朵。」 没有正面回应雅人提出的要求,店主只是向育苗园主人道谢,接着便自顾自走出温室,来到刚才经过的石头步道。 「我们到车上再谈吧。」 雅人点点头,他们顺着刚才的路径往回走下山,一路上都没有交谈,各有所思。 每走一步路,雅人觉得心跳便一点一点的在加速,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到底能不能打动对方答应自己的要求,雅人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他又为什么感到兴奋?原因似乎在于,雅人好像即将要知道花店主人身上隐藏的祕密是什么了。 终于,来到刚才的停车场,不过花店主人似乎没有上车的打算。他率先开口问道:「是要拍摄什么样的广告?」 会这么问可是一大进步,这表是对方有意了解,就算真的会被拒绝也是被认真考虑过后才做的决定。 「是洗发精的广告。因为想要有新颖感觉,所以我才打算找非公司内部的人当主角。后来没想到会遇见你,你是我见过最适合的人选,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 会造成不便什么的那些话就省下不说了,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让对方答应的,雅人有这个自信。 「如果我答应了,拍摄的时候是不是会有许多工作人员在场?」 「嗯?没错。至少会有五个人。」 「那么,大概是会拍摄怎样的内容?」 「模特儿必须裸着上半身拍摄,不过你放心,只有露出背面而已。」 对于店主所担心的问题,雅人早就做好准备了。 一般的素人模特儿刚开始会感到疑惑担心的不外乎就是这几样,不过等到正式开拍后,这些通常就完全不是问题了。因为模特儿脑中只会堆积着剧情的走向和如何詮释肢体动作,剩下的烦恼跟本通通进不去脑子里。 「那我就直说了。我有ptsd,因为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情,虽然一直有在持续治疗,却怎么样都好不起来。我很害怕与人接触,甚至光是被很多人注视着都让我害怕,所以我很多疑,而那件事也在我的身体背部留下一个伤痕。」 店主注视着雅人不断皱起的眉,叹气道:「很抱歉,害你花了那么多时间。」 「不,这些都是小问题。」 「欸?」 「拍摄的事情我会处理,伤痕也可以用后製消除,这样你能答应吗?」 「可…可以。」 「great!现在让我去抽根菸。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雅人走向停车场旁的草丛,凝视着远方的群山,开始吞云吐雾。他心想:「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这还真是麻烦。」 03. 隐身 很多人睡觉的时候会因为认床而睡不习惯,导致怎么样都无法入眠,漠诚觉得他就是属于会认床的那种人。身体虽然感到疲惫,精神也没有刚上飞机时那般亢奋,然而就算闭上眼睛,将身体调整到一个极为放松的姿势,漠诚就是怎么样都睡不着。 这或许也和他自己的身体习惯有关,只要一到不熟悉或是自认为不安全的地方,漠诚就会自然而然警戒着周遭,当然也就会紧绷得无法入睡。因此,他大部分都处于浅眠状态,只要四周围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漠诚就会被影响,甚至立刻醒来。 「yourhair'stoolong。」 前方座位交谈的声响在静謐的午睡时间显得特别响亮。 漠诚即使在浅眠中也在不断思考,突然这道声音闯入,打乱他原先的思绪。 飘忽中,漠诚咀嚼着「yourhair'stoolong」这一句话,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广告杂志上的模特儿。 「男生留什么长发,真是噁心!」 迷濛之中,漠诚在梦中看见他小时候在台湾读小学的那个游戏场,那里的大象形状溜滑梯下,象脚的地方有一个凹进去的洞,面积刚好可以容纳两个身材娇小的小学生。因此那个地方,常常变成玩躲猫猫时最佳的躲藏地点。 在漠诚的梦中,那个地方一点也没有改变。即使已经经过十几年了,周遭的一草一木依然和他当时就读的时候一样。 「把他的头发剪掉,拿剪刀来。」 「能追的上的话你们就追过来啊!」 一个长发飘逸的瘦小男孩从漠诚眼前飞奔而过,接着就躲进了溜滑梯下的矮小洞口。 「跑到哪里去了,可恶!」 随后一群与长发男孩一样都身穿制服的男孩女孩也跑了过来,在便寻不着长发男孩以后,便嘻笑离开。 躲在洞里面的男孩,没了刚才挑衅的士气,开始偷偷掉起眼泪。不久,白白嫩嫩的脸沾满泪水,男孩边哭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却不是要擦去脸上的泪水,而是将他因刚才逃走,一不小心跌倒而沾到泥土的长发擦拭乾净,看的出他十分宝贝他的长发。 「是不是真的要剪掉比较好?」 「我觉得你的头发很漂亮,剪掉太可惜了。」 忽然,漠诚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现身在那个小洞的洞口外。还是小学生的漠诚,一头与长大无异的刺蝟头,到现在还是不太会整理,总是乱糟糟地。 「你是谁?」 「我明天就会转学过来这间学校,今天是来看看环境的。」 「原来如此,谢谢你称讚我的头发,你是除了妈妈以外,说我的头发很漂亮的人。」 「嗯。」 漠诚微红着脸,因为肤色天生黝黑,所以脸上两片緋红看来特别明显。 「你叫做什么名字?」 「漠诚。」 「漠诚,我叫做……」 「明晴。」 睁开双眼,眼前仍是一派飞机上的景緻。漠诚叹口气,望着手中的黑錶,看来飞机即将抵达台湾。 * 「好了好了!感言也说完了,现在就尽情地吃喝,不过要留点胃给等一下的惊喜喔。」 主持人衝下台将一罐啤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将还没开封的酒和饮料纷纷打开。总之,所有人似乎都十分享受今天的宴会。 除了两个人例外。 「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雅人指着不远处的阳台,此处位于八楼,风景想必不差。 他们一前一后步入阳台,暗红色的窗帘成了隔绝欢闹的一面墙,让他们总算享受到一点寧静。 「你也听到了,刚才几乎所有人都希望你能成为公司的正式模特儿。」 原本雅人是打算过几天再来谈这件事的,不过他可以感觉到今天的wait心情很好,那么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真不敢想像,我真的拍了那广告。我真的经过这么多人走上台,被他们看着。没有你我可能办不到。」 前几个礼拜他连过个马路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但刚才他居然站在一堆人注目的台上说话,而没有害怕到晕倒,这会是wait有史以来最大的进步。他不得不承认,或许当模特儿真的对他有难以想像的帮助也说不定。 「是啊,没有我你办不到。」 雅人尽量以他最轻柔的力道抚上wait垂在肩膀两侧的黑发,他拿起一小搓,再一点一点的任由它滑落。在月光的照映下,竟闪闪发亮。 「哈。那么这次,轮到我拜託你了。」 「嗯?」 继续留恋于指尖的触感,雅人现在的心情好极了。 「我想请你帮我打听一个人。」 望进wait期盼眼中,这个人想必对他十分重要。雅人有种直觉,这个人就是wait在咖啡厅苦苦等后的人。 原本的好心情一瞬间消失殆尽,雅人随口回应一句:「你愿意加入公司,我就帮你找人。」 「好。」 wait立刻就答应,好像之前的犹豫都是假的。这让雅人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他提议回宴会厅里,话题就此结束。 * 一辆计程车停在经纪公司大门前,漠诚从车内下车,一深酒红色西装引起公司门前的两个守卫注意。漠诚见状踩着皮鞋快速进入大门,其中一个守卫却在背后朝他喊着:「先生,庆功宴快结束了。」 漠诚虽感到困惑却也没回头,他一直走到柜台,打算以访客的身分看看有没有机会打听到wait的消息。 「你是来参加庆功宴的吧。虽然已经迟到了,不过应该还赶得上纪先生的生日惊喜。」 「我……」 「忘了带识别证吗?没关係,这个给你。」 柜台小姐完全把漠诚误认为是公司内的员工。这也难怪,以他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加上精壮的身材,配上冷漠不苟言笑的英俊脸孔,完全是当模特儿的料。 「请问wait……」 漠诚话还来不及问完,柜檯小姐深怕对方会错过宴会的重头戏似地,立刻回答:「他还没走,应该就表示生日惊喜还没结束。」 「谢谢。」 拿了访客用的识别证,漠诚大步往电梯方向移动。 看来他今天的运气不错,从刚才柜檯小姐那得知wait有参加今天举行的庆功宴,现在他只要知道那是在哪一楼举办的就好了。幸好,就在柜檯小姐给了他识别证的那一刻,他瞥见了对方桌上一张庆功宴的公告,上头写了大大的数字八。在八楼。 「呼……」 虽然漠诚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双手已经沾满汗水。 「哇呜哇呜!真是惊喜。」 从阳台外掀开窗帘,映入眼前的是一个装饰典雅的蛋糕,整体由底部越往上越细,是一个圆锥体形状。蛋糕上围着一圈一圈的奶油和不同种类的颗粒状水果,越往上水果就越多,形成一个渐层效果。 「生日快乐!」 主持人和在场另一位策划员从西装外套内掏出一把色彩鲜艷,造型却非常逼真的手枪拉砲。他一脸恶作剧地拿着它对准今天的寿星,「砰。」嘴里发出枪响的声音。 「呵,也太幼稚了吧。」 雅人取笑着对方,一旁的wait双眼却离不开那把鲜红色的手枪拉砲。它那漆黑的子弹洞口,好像要将他吞噬。 「呜……」 不行,要快点离开。脑中有一个声音这么告诉wait,他的身体开始逐渐发抖、意识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好像不断的再退后,他想要转身就跑,离开这里。 碰、碰两声,彩带和金粉在空中四散。wait已经转身跪倒在地,他不由自主的紧抓左肩,似乎那个地方使他痛得五官都纠结在一起,听不见旁人的紧张叫唤,wait随后失去了意识。 「wait、wait!」 雅人紧张的扶起wait,拍打他因跌在地上而微红的脸颊,对方却毫无反应。 就在雅人准备请其他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时,从宴会厅门口的方向衝出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对方冷峻的脸庞和夹带而来的逼人气势,迫使在场的所有人让出一条路让他前进。 男子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倒在雅人怀里的wait,动作就像拎起小猫那样轻松,紧接着头也不回大步离开宴会厅,留下还反应不及的眾人。 「等一下!」 回过神来,雅人慌张的跟了过去。他发现对方先一步搭了电梯,而另一部电梯却还在一楼,雅人毫不犹豫往旁边的楼梯间跑去。 从八楼跑下,雅人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便眼睁睁看着wait被一名陌生男子搭上计程车后带走。 「该死!」 骂了一声粗话,雅人迅速跑到停车场准备开车跟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回想刚才发生不久的事,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是担忧的,这就表示他不会伤害wait,甚至还认识wait,这么看来应该会把wait送到附近医院才是。 果然不出所料,雅人在附近医院看到那辆计程车,车牌号码一致。 花了一段时间询问到wait的情况与所在,幸好今天还有空的病床,雅人顺利在护理人员的带领下找到wait的病房。 打开门,wait躺在病床上,那个高大的男人就守在他身边。 雅人迈步向前,拉了旁边的椅子坐到男子对面。男子连头也抬起来,就对着雅人问:「怎么回事?」 这口气简直已经把雅人当罪魁祸首般质问,不过雅人并不介意。暂且不介意。 「他突然就倒下去,幸好只是暂时昏迷。」 男子只是皱了皱眉当作是回应,随后就好像当作雅人不存在似地,伸手抚摸wait光滑的脸颊,或拨弄他的长发,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这种情况让人尷尬,男子对wait的举动在雅人看来是十分亲密的行为,但男子却丝毫没有因为雅人在场而有所避讳。在雅人眼里看来,男子像是在跟他宣示什么,又或者只是男子个性使然,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请问你是wait的朋友吗?」 收回手,男子终于抬眼直视雅人,反问:「你是他的经纪人吗?」 「是,我是纪雅人。wait是我重要的朋友和模特儿,不过我对他还不甚了解,所以如果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昏倒的话,请告诉我原因。」 「漠诚。」 就这样,漠诚只说了他的名字,就没有下文了。 雅人就当是连漠诚也不晓得wait为什么会昏倒,看来他对wait的了解似乎也不比自己还多。「…好,我去填住院资料,请你好好照顾他。」 不料漠诚却比雅人还要先站起来离开座位,还直直的往门口方向移动。漠诚在门口前停住并转身,高大的身躯几乎快要碰到门口的天花板。「他看来快醒了,还是你留下我去填吧。」 「……」 「还有,别跟明晴说我来过,不能让他知道我回国了。」 漠诚像是在确认雅人的诚信,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紧盯着雅人,也宣告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雅人虽感到满腹的疑问,但还是先答应了。「好…没问题。」 「谢谢。」 最后只留下这句话,漠诚便消失在病房门口。 「呼…和这个人说话压力还真大,他的职业该不会是刑警之类的吧。」 雅人随口抱怨,却也没忘了刚才漠诚对wait的举动。他对旁人说话简短且冷漠,但对wait不管是眼神还是动作却又那么温柔,这两人的关係肯定不一般吧,雅人的直觉这么告诉他自己。 良久,躺在病床上的wait悠悠转醒。先是凝望着不熟悉的天花板许久,这才缓缓扭头看见坐在病床旁盯着手中记事本看得入神的雅人。 「雅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庆功宴上昏倒了,是我…把你送来医院的。」 想了想,雅人还是决定暂且遵守与漠诚的约定,替他保密。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昏倒?」 wait双手抱着头,位于太阳穴附近还隐隐刺痛着。他告诉雅人他的记忆好像中断了,简单来说他完全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昏倒。 「那你除了头以外还有哪里会痛吗?比方说,肩膀。」 雅人会这么问,不外乎是因为wait在昏倒之前右手不断紧抓着左肩,状似十分痛苦的样子。而那一处,虽然wait没说,但在拍摄洗发精广告时,雅人就看见了wait左肩处有一个五元硬币大小的伤疤,那是弹头穿过皮肤才会留下的伤痕。 「不会。倒是我的脸肿肿的,嘴巴里面也破洞了。」 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又舔舔破洞的口腔,wait失落的叹气:「这么大的人了还因为跌在地上而咬破嘴巴,好丢脸。」 「不会,这样的你也很可爱。」 「哈,你少肉麻了。」顿了顿,wait的眼神转为严肃。他按了按太阳穴,朝着雅人询问:「我记得他们把蛋糕推出来,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拉砲。tom把手枪造型的拉砲对准我,还蠢的开玩笑学了几声枪响,之后你就背对着我倒地了。」 边听雅人的描述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形,wait的右手又忍不住去触碰左肩。 拉砲的声响、左肩的疼痛感。没错,这就像是别人朝自己开枪一样,只不过射伤的地方永远只有一处。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ptsd的事情吧?」 wait一瞬间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卡住了,才要抓起病床旁小柜子上的纸杯,雅人已经替他待劳送到他手中了。 「记得。」 喝了一口水,wait继续说:「那是最后救了我的员警告诉我的,因为我们什么也不记得了。小时候曾经有强盗跑来我家,我的父母和我都被子弹打伤,但只有我活下来。 「我想这就是我为什么看到枪,或者类似地东西会吓到昏倒的缘故吧。」 「原来…如此。」 此刻就算说些安慰的话恐怕也于事无补,那时的往事在wait内心造成严重的创伤,所以才会罹患ptsd,还久久无法痊癒。 咦?等等,如果没听错的话,wait才说的确是说「我们」。这么说除了wait还有其他人也活下来了,会是他的兄弟姊妹吗? 「欸,反正这些我都不记得了,都是别人告诉我的。这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你也别摆出这种表情了嘛。」 wait说着就露出他的招牌笑容,真的就如同他所说的,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放屁!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刚才的昏倒又算什么?不就是因为切身经歷过才会害怕、才会受伤吗?到底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笑容,打从一开始雅人就想问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累了吧,睡吧。」 「嗯。」 原本想请雅人回家去,不过对方肯定不肯,wait索性就乖乖睡觉。不过这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稳。 04. 过往 从医院七楼左手边数来第三个窗户的灯光暗了下来,漠诚这才从靠在对面停车场的一棵树旁离开。他一手抓起随手披在树干上,因刚才着急得满身大汗而脱下的西装外套,接着播了通电话给朋友,要对方开车来接他。 这次远从美国回台湾其实是为了度假,另一方面也想见见在家乡的朋友。漠诚第一个想去拜访的人就是明晴。因为一些原因,漠诚原先真的只是打算在远处偷看一眼就好了,只要一眼他便能心满意足,谁知道竟然刚好撞见明晴昏倒,根本没留时间给他思考,漠诚一心只想着要救人。 很显然,就连明晴的经纪人也不知道明晴昏倒的原因,这件事一直悬在漠诚心里,之后可能也无法放心离开台湾。所以漠诚决定,至少在他因工作待命而休假的这段期间会好好守在明晴后方,在远处守着。 隔天清晨,太阳才刚从地平线上冒出一小点,一隻麻雀啾啾叫地划破寧静的早晨,最后停在漠诚投宿的旅馆窗外的一棵树上。 从窗外往内仔细瞧,可以看见漠诚在玻璃浴室内梳洗。他拿起刮鬍刀剃除昨夜因为紧绷而冒出来的鬍渣,动做十分俐落,不到三分鐘就把鬍渣刮得一乾二净。 因为工作的关係,漠诚习惯早起。不过既然是抱着度假的心情回来台湾,赖个床到也无妨,但前提是在还没发生明晴昏倒的这件意外前。现在,漠诚可没那个心情赖床。 梳洗一番后,漠诚打开笔记型电脑,远端连线道一个层层加密的网站。他点开讯息页面,发现上头目前还没有新的指示给他。 漠诚与国际刑警组织签署的合同再几个月就到期,他原本一直在位于美国华盛顿的国家安全局内工作,后来被调派到洛城警局侦查科内执行为期一年多的侦察任务,协助查缉一件跨国毒品走私案,一直到最近工作才终于有所进展。 顺利破获了走私案件后,漠诚在国家安全局内的直属上司获得了国际刑警组织的同意,给了漠诚半年的时间休假与疗伤,其实基本上漠诚跟本没什么严重伤势。总之,一但休假结束,合同也跟着到期,漠诚就得在飞回美国等后进一步的指示。 把笔电安稳的放入附有密码锁的手提箱,这个手提箱目前会和漠诚形影不离一阵子,直到漠诚找到更安稳的居所为止。 将手提箱放在副驾驶座上,漠诚开着向朋友借来的轿车往距离旅馆不远的医院前进,约莫五分鐘就抵达对面的停车场。漠诚顺利找到明晴病房窗口对面的一处停车格,因为现在时间还早,要是在晚一点可能就一位难求。 因为全球气候变迁的关係,台湾即使到了入秋的十月份,有时还是令人觉得闷热。漠诚将左右车窗摇下来一点,让些许的微风顺着对流吹抚进车内。他双眼持续直视着明晴所在的窗口,没有移开的打算,就这样整整过了一个半小时。 除了偶而移动一下身体,漠诚没有其他动作,一直到窗户的窗帘被拉开,漠诚因探出窗口呼吸新鲜空气的身影而浑身僵硬,他忍着不衝出车门而是隔着玻璃相望,因为他担心对方会因此瞧见自己。虽然明晴只会看到一个穿西装的人形,漠诚还是不敢冒险。 不一会儿,漠诚就看见从昨晚陪伴明晴的雅人将他拉离七楼窗口,接着过了约十分鐘后,他们肩并肩走出医院大门,一辆计程车行驶到两人面前,将他们接走。 漠诚快速开车跟上,他让自己与计程车之间保持着一辆车可以驶入的安全距离。台湾的交通和美国比起来几乎是杂乱无序,不过漠诚还是顺利的跟上计程车并且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间名为「绿洲」的花店。漠诚让车子停在一百公尺后方,观察这附近四周围,他忽然发现他前几年短暂回台湾时,似乎有到过这附近的一间咖啡店,没想到竟然这么巧,明晴就住在这附近。 看着雅人将明晴安全地送到店门口,接着又乘计程车准备离开。漠诚猜想雅人可能会回经纪公司,于是他打算变换跟踪对象,先一步开车去经纪公司堵人。 因为临时识别证在昨晚那样的状况下根本来不及还回去,漠诚顺利靠着它进入经纪公司停车场,接着安稳的坐在大厅沙发上等后来人。 「纪先生早。」 门口的守卫朝气且响亮的声音,想不听见都不难。 雅人走过一整排的沙发椅,随后听见身后一股不熟悉的沉稳嗓音,「纪雅人。」整个公司上下没有人会这么叫他,雅人转身,看到昨晚那个话不多的男人,此刻依然气势逼人。 * 清脆的门铃响起,前来拜访的男人打扮的一丝不苟,修剪整齐的短发紧贴头皮,除了一身白衣白裤,在他身上唯一称得上有顏色的地方,是他佩戴的金属框眼镜。然而这却遮掩不了男人过于狭长的眼睛,不禁被人连想成一条高洁的白蛇。 「一个月不见了吧,明晴先生。距离上次病情发作,这次间隔比较久,有进步了。」 明晴让这位治疗自己已久的心理治疗师进门。他们彼此相识也有几年了。除了定期每几个月会固定诊疗一次外,只要明晴的病情一发作,即便无法立刻治疗,明晴也都会在事后请这位心理治疗师来到家里进行诊治。 「每次都麻烦你,纯冶。」 他们一前一后爬上楼到位于二楼的客房入坐。这间客房早已被明晴改装成专门用来进行心理治疗催眠的房间。几样小家具,包括两个一大一小的桌子、两张椅子、几幅画。大桌子用来放木製音响─音乐是十分适合被用来当作催眠的道具;小桌子当然是放上明晴喜欢的花朵,散发出能使环境更为沉静的气息。 他们通常会做一系列的深度催眠治疗。就像往常一样,治疗师都会以聊天的方式让明晴慢慢说明病情发作的原因,之后才开始进行创伤记忆暴露治疗。 「我叫赵明晴。我生命中有三个很重要的人─爸爸、妈妈,还有漠诚。十一岁的时候,强盗闯进我家,开枪先是杀害了爸爸,接着是我。漠诚带我逃走,之后便离开。我很想他。」 催眠过程中,治疗师会换起沉睡的记忆。只有在这时候,明晴因潜意识本能自我保护造成的选择性失意,才会消除。原本想不起来的那段往事会进而想起。 「现在请你回想,你和漠诚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任何事情都行。然后忘记那件意外。」 心理治疗师的声音清楚地传达到明晴脑中,而且能完全控制住明晴的嘴部肌肉,让他自然而然开口。 「漠诚总是在我受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就算捉弄寡言的他也总是不会生太大的气;每一次遇到困难总是在我身边…总是。」 明晴忽然一阵沉默,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我昨天昏倒的时候,总觉得他也在附近。」 纯冶细长的双眼一亮,竭尽所能的睁大,好像颇为在意这个消息。「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你寻找了很久,可能在国外的挚友回国了?」 「没错,我当时有这个感觉。」 纯冶似乎想到了什么,决定尽快结束这次的催眠。他利用暗示的方式让明晴能在弹指之间快速从催眠状态醒来。而明晴将会因深度催眠而遗忘催眠中所想的任何事,甚至是说过的任何话。不过纯冶保留了刚才的记忆,让他们得以继续对话。 「如果可以让他帮你接受治疗的话,对你的病情一定会有很大帮助。」 「可是,我想他不会跟我见面。他肯定在躲我。」 对于漠诚,明晴可能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漠诚是个孤儿,即便没有表现出来,但明晴知道得到一个家庭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漠诚的父亲很有钱,似乎是一个庞大的家族里的四子。母亲也同样有钱,但结婚多年却都没怀孕。 但是,他们虽然收养漠诚并带他如同亲生儿子般疼惜,明晴还是成为了最瞭解漠诚的人。那些他对父母亲说不出口的话,不用说明晴就能明白。他们信任彼此,将对方视为重要的人。 「他担心与你见面,会让你想起不好的往事吧?」 纯冶的双眼往下一飘,看起来就像是闭起了眼睛深思一样。 「是啊。」 「对你,他还真是善解人意。」 明晴原本想否定治疗师这句话,就算会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他也想再见漠诚。但是,他又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对你,他还真是善解人意。」这意思好像是漠诚对其他人并不是这样子,好像纯冶认识漠诚一样。 也罢,可能只是随口说说的,根本不用想这么多。心里疾病的治疗,患者对治疗师应该要百分百信任才行,他就是这样多疑,病情才会没有好转。 「我们再做几次的催眠就可以结束了。」 治疗持续进行,待结束后,明晴送纯冶到门口。临走前,纯冶还不忘祝福明晴能早点与漠诚相聚。还说,有机会也很想见见对方。 送走客人后,明晴累得倒在沙发上。其实刚才的催眠治疗差点让他睡着,集中了高度注意力后,沉静在回忆中反而让他想睡觉。他决定先去睡一觉,等到街上人比较少了时候在出门。 * 「你想知道wait的近况,怎么不直接去问他本人呢?」 大厅内人来人往,几乎所有经过的人都不自主的朝他们两人多看两眼。 虽然漠诚不管是长相还是气场都是气势逼人,但现在这个地方,这间公司,是雅人的地盘。更何况现在是对方来要求他提供wait的现况,他居于上风,现在的他比对方更亲近wait。 一想到这里,雅人的嘴角止不住微微扬起。 「我就是没有办法,所以才来问你。」 漠诚的声音压的很低,亟欲隐忍的说话方式表示他在示弱。然而仅此而已,要他开口去拜託雅人,还不如让他对雅人严刑逼供比较快。 「这样吧,我可以告诉你wait的近况。相对的你也要告诉我,当年wait和他家人发生的那件往事。」 漠诚点点头,显然他同意这个双赢的作法。 雅人提议到人比较少的地方继续谈,他先带着漠诚上楼到一间目前没有使用的录音室。接着再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几通电话,交代下今天暂缓的工作行程。而后又回到录音室,手里还多了两杯温水。 接过水后,漠诚向雅人道谢,随着温水滋润喉咙,漠诚开始那段往事。 那年他刚满十,身为孤儿的他刚被一对有钱的夫妻收养。为了得到更好的教育,养父母让漠诚转学到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学校。漠诚就是在那里认识了明晴。 身为男孩,明晴却留着一头与女人无异的长发,因此常受同学欺负。学校老师得知这个情形,虽然对欺负人的同学进行劝导,他们却屡劝不听,照样欺负明晴。 后来老师忍无可忍,对那些人进行体罚。谁知道他们却回家告诉父母,惹得一群直升机家长浩浩荡荡空降到学校兴师问罪。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老师敢管这件事,那些同学对明晴的霸凌则越发过分。 老师也曾问过明晴,为什么坚持留着长发,明晴只是笑着说:「因为妈妈喜欢我的长发。」原来明晴的母亲很早就因病去世。漠诚曾经看过明晴的全家福照,他的母亲和他一样有着一头美丽长发,而且看起来十分温柔。明晴总是说他是多么想念她。 霸凌还是一直持续,一直到漠诚出现。他守护他,替他对付那些欺负他的同学。由于漠诚身高本身就高人一等,再加上养父母在政商界佔有一席之地,因此欺负人同学们就算回家向父母亲告状,也都不了了之。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明晴,而漠诚也变成了明晴最好的朋友。 因为漠诚话少,每次回家面对养父母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明晴就提议要去他家拜访,没想到气氛有了很大的改善。 明晴话很多,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刚好和漠诚的养母一样。他们两人总是聊到浑然忘我,久而久之,漠诚也会开口插话。他忽然发觉,整个家就像新生一样充满他从没体会过的亲情温度,这都是明晴的功劳。 时光飞梭,他们一起升上小学六年级。漠诚永远忘不了那天,明晴提议让漠诚到他家去住一晚。明晴的家位于山坡处,后面有一座森林,晚上的时候躺在森林中仰望夜空,总是能看到数不尽的满天星斗。 每次听明晴描述那个画面,漠诚总忍不住去想那浩瀚的夜景,今天终于有机会见识了。 经过漠诚的养父母同意后,周六一早他们就开车载着漠诚来到明晴家。漠诚的养父母和明晴的父亲寒暄几句后就开车回去了。漠诚事先已经吃过早餐,所以明晴就牵着他的手准备到森林探险。 这座森林说大不大,持续走个一天可能就会到尽头;说小也不小,不熟悉山路就会迷路还可能出不来。以前明晴曾经在里面迷路,后来是靠着星星的指引才得已走出森林。不过现在,森林就像明晴家的后院似地。漠诚是这么听说的。 果不其然,明晴十分熟悉这个地方。他们玩了一整个上午,到处探险,还拿了帐棚扎营,准备晚上在这个地方过夜。 在探险的同时,漠诚赫然发现长在树下的奇异银色花朵。明晴告诉他花朵的名字是「阿里山水晶兰」。他说那是他最喜欢的花。漠诚暗自记下。 中午他们回明晴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是明晴下厨的。由于明晴的母亲早逝,他从小就开始学做菜帮忙分担家计,因此练就了一身好厨艺,就连十分挑食的漠诚都吃得津津有味。 他们在屋子里待到晚上,大概傍晚七八点的时候,才准备动身前往森林。他们从厨房阳台后面的后门走出去,手牵着手。路还没走到一半,就听到一声巨响,吓了两人一跳。 漠诚还记得,他们两人同时转头看着他们刚走出来的地方,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次伴随着一声哀嚎。 身边的人飞也似地立刻往屋子的方向衝,漠诚紧跟在后。他不确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那不是鞭炮声,那是更…短促有力的声响,或许是致命的声响。 等到终于从后门进到屋里后,漠诚只看到有两个他从没见过的男人,其中一个被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伯父紧抓着裤管。而那个男人手中有一隻枪,已经发射了三枚子弹,其中一枚正中明晴的左肩。 耳边传来粗吼声要他们两人赶紧逃命,漠诚毫不犹豫的拉起明晴,半拖半推往前直奔。目标只有一处,那座森林。 身后还是不断有人在开枪,好像不置人于死地就绝不罢手。漠诚抓着明晴的手不断奔跑,他发觉他们全身是汗,双腿因为害怕不断颤抖,这会拖慢他们的速度,还会要了他们的小命。 漠诚不断在内心告诉自己,只要跑到森林里就没事了。那些人绝对找不到他们,只要到那里就安全了。 只要几步,再几步路。漠诚不断鼓励自己,他不敢转头看身后,更不敢去看身旁明晴染上淡蓝色衣裳的血红。他感觉紧握的另一隻手冰冷得吓人,他好害怕他还没进入森林明晴就会晕过去。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顺利进入森林后,漠诚还是不敢放松。虽然速度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快,他却还是不敢停下来用走的。后来的记忆比较模糊,漠诚只记得他们持续快走了一段路,一直到明晴绊倒一根巨树根,他们才停下来。 明晴的身上全是汗,而且冰冷无比。然而他流出来滴到漠诚手臂上的血却温热到烫人。 「好热、好热、好热─」 明晴嘴里不断念着。即使漠诚脱下上衣试图止住流淌不止的血液,明晴仍然持续不断念着。 「好热─」 他们在森林里待到天亮,终于有人找到他们。不知道是谁报的警,警察将他们带往山下附近的医院进行治疗。漠诚手脚满是擦伤,大概是跑进森林时被树枝划伤的。明晴的枪伤就比较严重,经过紧急开刀后顺利取出子弹,要等到伤势稳定才能出院。 经过惊魂一夜后,漠诚每天都会去病房探望明晴,明晴也开始会开口说话,只是不像以前那么聒噪了。唯一不变的事,明晴依然随时保持笑容。漠诚虽乐见这次意外没有夺走明晴的笑容,内心却隐约感到不安。不过他很快就淡忘掉了。 或许是想离开那个伤心地,在漠诚小学毕业后,他的养父母提议搬到美国定居。他们原想收留明晴,却被明晴婉拒,理由是他不想离开台湾,这片有他爸爸和妈妈长眠的土地。 「我哭着跟他告别,他却只给我一个微笑。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笑容。」 雅人手中的水早就喝乾了。他突然有些后悔听到这么沉重的故事。明晴或许不介意他知道他的过往,然而得知这个过往却让雅人感到不安。 或许事情还没结束。 「犯人抓到了吗?」 雅人起身去倒另一杯茶,咕嚕咕嚕全喝下肚。 「嗯,是通缉犯。抢劫,为了灭口所以赶尽杀绝。」 不只是现在,漠诚从刚才诉说往事的口吻就一直是个旁观者的样子。沉稳却毫无起伏的音调就好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雅人暗忖,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经歷过很多事情。冷静沉着的眼,长满厚茧的掌心,以及明显受过体格训练的健壮身躯。他是已经做好准备才回国的,和自己抱着玩玩的心态接进别人不同,对方重头到尾都很认真。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如果你想知道wait的现况,不妨亲眼看看?」 「嗯?」 05. 相见 几天后,明晴与雅人签约,以艺名wait正式成为sn经纪公司旗下的模特儿。 说到wait这个名字,当初也是雅人想说要取个特别一点的而随意想的。大概是每次遇见明晴他都一副在等人的模样,雅人就半开玩笑地替他取了这个名字。 因为wait的名字在上次洗发精广告中已经打响知名度,所以公司一致同意明晴继续延用wait当作艺名,不用再另取其他名字。 而雅人也如愿以偿当上明晴的专属经纪人,只不过雅人似乎有了些许的改变。除了在工作上,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像个口香糖似地处处黏着明晴不放。一向敏锐的明晴当然多少也察觉到了,不过既然这是个好的改变,明晴也不打算提出来问。 「后天我会安排你出席一个活动,是一个小型的素人模特儿选拔。虽然现场有管制,还是会有很多观眾来,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这场活动早在明晴与经纪公司签约后的没几天,公司就已经决定要让他当活动代表之一。因为事先在网路上公布消息而造成广大回响,活动参与的程度也比往年好上许多。这一切都是因为明晴而达成的结果。 雅人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正式签约后安排的第一份工作,对明晴来说困难到足以让他打退堂鼓。然而雅人还是这么做了。在听到明晴的过往后,他就下定决心要帮助明晴,让他的心病能够有好转的一天。这或许就是得知明晴过往所要付出的代价,而他也相信他绝对能克服。 「没问题。」 原本放松握着杯子把手的明晴全身紧绷了起来,但他还是逞强的挤出一丝微笑给一同喝茶的雅人看,说服他真的没有问题。 「你只要上台站在一旁,偶而说几句话就行─」 语未毕,几声刺人的笑声从花店门口传来。原来是几个年纪才约高中的女学生,手勾着手感情很要好似地走进店里,但目标似乎不是要来买花。 「欢迎光临。」 一见有客人,明晴立刻恢復老闆架势。他站起准备招呼客人,没想到那三位女高中生不是往店内摆设花朵的地方走,而是直扑到明晴与雅人喝茶的座位上,围着他们就不打算离开。 「请问你们─!」 猛一隻手就伸向明晴扎成一束的长发,明晴虽然吓了一跳还是即时闪开。他一脸微慍看向那个没礼貌的女孩,对方还一脸笑盈盈。 雅人就没有明晴那般好脾气了。他站起来伸手准备赶人,明晴却阻止了他。 「抱歉。我们是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老闆在不在,没想到连大名鼎鼎的纪先生也在,好幸运!」 好吧,可能又是几个追星追昏头的粉丝。这阵子时常遇到这样的情形,因为明晴拍广告后人气飆涨,很多人都为了一赌风采而来,过分的姿体接触也不是没有,只是像这样还没开口就行动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没关係。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有参加后天的海选,所以想说可、可以先见面,好…留下印象。」 朝明晴伸手的那位女孩旁边,留着一头妹妹头长发的女孩,说话声音既小又纤细。话说到最后几乎要很用力才不至于听不见她的声音。 「对啊对啊!不过,这样会不会算作弊?」 另一个留着俏丽短发的女孩,嘟着嘴装无辜,希望明晴和雅人不会计较他们这种偷吃步的做法。 「不会不会,我很欢迎可爱的女孩子来找我。后天你们就用这股热情的气势去参加选拔吧。」 雅人说。 「我会替你们加油的,慢走!」 明晴说。 三位女高中生带着兴奋的笑声来,又带着兴奋的尖叫声走了。明晴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今天还是早点打烊的好,反正多亏那个广告,光是这几天的营收就已经比前几个月来的好了。所以,就算花店休息好几个月收入应该也不成问题。 「现在的女孩子基因都特别好。」 「的确。你喜欢她们其中哪位吗?」 雅人作势犹豫了一下,接着执起手拿了一搓明晴的亮黑秀发,放在嘴边轻吻。「她们都太骚了,我喜欢清纯一点的。」 「……」 明晴的脸红成一颗番茄。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对于雅人的举动,明晴多少了解那之中代表的意思;但也因为已经相处几个月了,明晴才了解到雅人的私生活是多么不可言的凌乱。 所以,要明晴接受雅人明示暗示的追求,是有一定的困难度地。 「绿洲」花店的玻璃窗每天都擦拭得如空气般透明乾净。隔着马路对面的商店外停着一辆国產车。漠诚就坐在那上面,双眼恨不得把雅人那隻不安份的手瞪成蜂窝,看他之后还敢不敢乱摸。 「欸……」 对明晴来说,头发或许就相当于他的性命般重要。既然明晴肯让其他人摸他的头发,这就表示他十分信任此人。 漠诚内心有种五味杂陈,说也说不清的感觉浮现。他不由得转动方向盘,倒车,驶离。 * sn经纪公司特地在以往举办活动的场地兴建小型舞台,为素人模特儿选拔活动造势。待模特儿选拔活动结束后,舞台也不会随着活动结束而面临被拆除的命运,而是会出租给举办小型演奏会或独立地下乐团使用。 因此,为了符合经纪公司永续经营的理念,舞台被特殊设计了一翻。除了主要的舞台基座和背景墙外,其馀部分被设计成可拆式,能随着主题变化自行拆解。这也是雅人提供的点子。 活动还没开始,现场就已经被观眾挤得水洩不通。明晴从舞台后方偷偷探头一瞥台下,心瞬间凉了一半。现在他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别紧张,会没事的。这种活动一向都非常安全,不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活动主持人是位身材高挑且十分纤细的女子,她以前也是sn的模特儿,后来靠着绝佳的说话技巧成功转战电视节目主持。sn只要一有活动举办都会邀请她担任活动主持,可以说是一个活招牌。 活动开始前,主持人先让明晴上台说几句话。明晴一开始就表现出十分紧张的样子,他不断地望着天空,想藉此无视台下至少几百位的观眾。但他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反而让脑子里连同此刻一朵云也没能瞧见的万里晴空一样,空荡荡地毫无想法。 主持人眼见情况不对,改採问答的方式让明晴开口回答。有趣的对谈顺势带动了台下气氛,话题也慢慢回归今日的主题。 多亏主持人,明晴总算度过难关。不过这还只是刚开始而已。 「你说的亲眼看看,就是这个?」 雅人邀请漠诚来见见明晴工作时候的样子。起先他一直都躲在储藏室里,好不容易等到明晴上台,他才从储物间出来走到后台偷偷看望明晴。 现在的漠诚与明晴之间只隔着一面不到十公分的薄墙,而且与上次不同,这次两人都是清醒的。 活动缓慢却不失节奏的顺利进行中。台上的二十位参赛者事先经过网路票选脱隐而出,他们各个走起台步来都有模有样,才艺表演方面也使尽浑身解数。除了一些普遍的歌唱舞蹈表演外,其中不乏有表演软骨功,甚至是精通各国语言的参赛者。 虽然都是和模特儿毫不相关的表演,却都足以让评审们產生深刻印象。 明晴与其他资深的模特儿就坐在对面替参赛者们一一评分。虽然他本身也还是个门外汉,不过经纪公司似乎非常重视他同为素人的眼光。 不一会儿,明晴就发现几个眼熟的参赛者。原来是前天才到花店里造访的那三名女高中生。她们几乎都詮释了完美的表演,除了那位留着长发妹妹头的女孩。在刚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话小声到让评审们几乎听不见。 活动进行了两个小时左右顺利结束。最后,不管有没有入选,参赛者们会得到明晴与其他模特儿的宝贵建言。 因为明晴在模特儿界也还是个生手,几乎没什么建议可以给别人。他只好凭直觉自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并鼓励他们。 明晴一一与他们握手,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在一天内触碰这么多人。然而感觉并不是那么坏。或许他一直说服自己没人会伤害他,终于產生效果了也说不定。 随着不少参赛者们下台,舞台也开始显得空旷。明晴发现接着朝他迎面走来的是那位说话小声的女高中生。他已经想好要对她说什么鼓励的话。她害羞地拨了拨长发,主动伸手握住明晴因紧张而显得过于冰冷的双手。她的手没有他以为得那么冷,而是非常温热的。 明晴欲收回手,原本柔弱的女高中生突然变得力大无穷。她将不明所以的明晴奋力往前拉,他立刻感到重心不稳,紧接着左脸颊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流淌而下。 事情仅发生在一瞬间,明晴看到了漠诚从后台衝了出来。他左脸颊在淌血;漠诚朝他身旁飞奔而过;女高中生身手敏捷地跳下足足半层楼高舞台,以迅雷地速度混入人群消失无踪。 明晴觉得头昏眼花,他左边脸颊像火烧似地又烫又麻。不过他想尽办法撑住,那不是幻觉,漠诚就在这里,而他要去找他。 「wait,你没事吧?」 雅人大喊着从后台跑了出来。他望着明晴血流不止的脸颊,而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这不重要,我要去找他…唔─」 明晴想往前跑,朝漠诚消失的方向追上他,无奈双腿根本就不听使唤。 「可恶!」 气愤地搥了一下在重要时刻却一点都不给面子的双腿。明晴一脸愤恨。 「先别动。」 回过神来,雅人拿出米色西装口袋内的手帕替明晴止住伤口,腥红的液体终于不再滴落。 「该死!居然划伤模特儿重要的脸颊。等等救护车就来了,你先压住伤口。」 「对不起,雅人。我要必须去找漠诚。」 明晴话说完后才想起雅人根本不认识漠诚。他向雅人描述对方的特徵,雅人也终于肯定,上次明晴拜託他找的人就是漠诚没错。 雅人从没见过明晴对他露出这种明确的眼神。就连明晴答应成为公司正式模特儿时,恐怕也没像现在这般肯定。 「你去吧,如果跑得动的话。不过我看你现在连走路都很困难。」 用冷淡的语调说出事实,雅人就是要让明晴乖乖待在原地,死了这条心。至少漠诚并不是不会再回来的,只不过明晴不晓得罢了。雅人也打算狠心的不告诉明晴。 明晴没再说话。他一手压住脸颊伤口,另一手撑在地上稳住摇摇欲坠身体,最后奋力站起。他朝舞台楼梯一步步慢慢移动,血的温度让他想吐,也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片段。他摇摇头甩出那些阻挠他前进的记忆,却因为动作过大產生晕眩。双眼彷彿被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烟雾给盖住,越发模糊。 跟在明晴身后的雅人见对方停住不动,立刻伸手搀扶。明晴的身体像是随时会往后倒,现在全靠精神力支撑着。 雅人不久就发现,是什么让明晴终于不再执拗前进。漠诚就站在舞台楼梯口附近。他微喘着气,看来刚才的追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可惜犯人早就不见踪跡。 雅人在漠诚的眼下搀扶着明晴往后台前进。漠诚也跟着进入后台。明晴终于能放心地任由雅人带着他走。 06. 蠢动 三个人的身影没入舞台墙后,台上台下一阵混乱,群眾因不安开始相互推挤,甚至有人跌倒在地。 主持人和维安人员不断安抚差点失控的群眾,雅人暂且将处理事宜丢给其他工作人员,现在最重要的是明晴的伤势。 幕帘后方,明晴朝漠诚露出疲惫的安心笑容。漠诚二话不说伸手将他往身上揽,动作自然到上一刻彼此还距离三步之遥,下一刻就全身贴在一起。 一旁的雅人略微震惊。明晴则一脸惊恐。漠诚身上的温度让他感到害怕,他不断挣扎,最后好不容易才脱离漠诚的怀抱。 面对害怕到倒退三步的明晴,漠诚眉毛一皱,脸上写满困惑。 雅人马上查觉漠诚并不晓得明晴患有ptsd。明晴讨厌与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只不过他没想到,就连对明晴而言无比重要的漠诚也不在例外之中。 「哈……抱歉。我有点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话才刚说完,明晴就「碰」地一声重重跌在地上。他全身上下开始止不住颤抖,用来止住伤口流血的手帕也因无力压住而掉到地上去。 「明晴。」 多少年了,明晴都快记不得了。漠诚的声音一如往昔般单调冷漠。但是他每次说出的话都很认真,也从来不会隐瞒欺骗,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来得动听。 「你先别靠近他。」 闻言,漠诚的手伸到半空中就被迫停住。雅人将明晴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救护车刺耳的声音由远而进缓缓传来。 收回手,漠诚站在距离明晴三步远,就这么一动也不动望着对方。他皱着眉显示担忧,却也不打算开口询问。他知道如果明晴想跟他说,自然会告诉他;如果明晴不说,那么他也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是他与他的相处模式,从来不变。 他们让明晴坐上救护车。医护人员先为他做简单的包扎,他起先有些抗拒,最后闭着眼总算是忍了过去。 漠诚跟着明晴上了救护车。雅人则留下来和警察说明事发经过,并向明晴保证过会儿后会去找他。 救护车一路上开得摇摇晃晃,明晴的心跳也因紧张而随着那阵阵摇晃剧烈跳动。 自从小时候因为枪伤住院,他就从来没再去过医院了。就算没有刻意避免受伤,明晴从事的工作,以及他生活中尽量避免外出的习性,都确保他几乎不会遭受任何严重的伤害。只是他真得没想到,原来模特儿的工作隐藏的危险性比想向中的大多了。 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充斥着情绪控制不佳的病患或家属的拥挤急诊室。 明晴好希望现在在他身边的是知道他患有ptsd的雅人,而不是漠诚。因为他不想让漠诚知道这件事。如果漠诚知道了,势必会追问他原由。而明晴只好说实话。以漠诚顽固的脑袋一定会认为是他自己害了他,这反而会将漠诚推得离他更远。 所以,明晴绝不让这种事发生。 彼此对望却相视无语,明晴很快就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你可别说我们这么久不见了,第一句话就是在质问你喔。上次我昏倒的时候,你就在了吧?」 明晴当然知道漠诚不会跟他介意。他先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而漠诚也如他所料一样全身一僵,像做了亏心事被看破的孩子般不敢乱动。 「为什么事后不来见我?」 「你没事,这就够了。」 用力呼出一口气,明晴想藉此将怒气尽量排出体外。他继续提问:「你为什么会从后台出现?」 没想到漠诚也朝他叹气。大概是知道瞒不过了,漠诚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原委告诉明晴。包括雅人已经知道他们过去发生什么事,还有雅人跟着漠诚隐瞒他的事。明晴不怪雅人,却很气漠诚。 「欸,难道我就让你讨厌到,连来见我都不肯吗?」 明晴故意说出这番话。漠诚的行为虽说是出自对自己的好意,但明明人就在身边,却避不见面,这让明晴感到心力交瘁。因此他想稍微逗逗漠诚,看他着急的样子。 「不!」 漠诚果真急着大喊,低沉又充满魄力的声音响彻狭窄的救护车,就连原本累得打盹的医护人员都被这声巨响惊醒。 「哈哈哈哈!」 明晴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救护车刚好抵达医院,他也因为刚才的对话显得不再那么紧张了。只不过苦了漠诚。 医护人员先行下车,随着他们的身影望了出去,明晴瞥见车外医院门口正守着大批媒体。在他还没来得急会意过来的同时,救护车又开动了,而且是往急诊室后门的方向前进。 从后门进入急诊室就顺利多了。一路上,漠诚就像是随行保鑣般,用身体不断阻挡好奇观看得病患和家属。几乎绝大多数有在看电视的人,都认出明晴就是当红洗发精广告的主角。只剩明晴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件事。 急诊室里另一批医护人员早已经在用简单布帘围着的隔间内待命。明晴一坐正后,他们就掀开他盖在脸颊上的纱布,粗鲁地用酒精在伤口上消毒。过程虽然疼痛,但只要有漠诚在他身边,这一切都算值得。 其实,明晴内心是感谢那个袭击他的女高中生的─先不管对方的身分究竟是不是高中生─当然如果漠诚知道他是这么想的话,肯定会非常生气。 伤口经过消毒后,原本被血液染红的脸颊也乾净许多。医生做了初步评估,结论是:虽然伤口很长却不深,因此没有缝合的必要。明晴和漠诚都松了口气,不久后雅人也赶到急诊室看望明晴。 雅人在见到明晴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掳获住他的侧脸,虽然伤口早就用纱布包扎好根本什么也看不到,雅人还是下意识的想亲自确认自家模特儿的伤势,好开始思量后续的美容处理。 这一幕让漠诚感到很不是滋味。凭什么对他的触碰明晴能够接受;对自己,明晴就像触电一样万般抗拒?难道是因为,自己真的不再受到明晴的信赖了吗?这么多年来的躲藏,避不见面,终究是尝到苦头了。 「外面现在有一堆媒体等着我去应付。等一下请漠先生先开我的车送wait回家吧,你跟踪他那么久了应该不会走错路。」 不能怪雅人,上次明晴昏倒时被漠诚抢先一步。现在轮到自己抢得先机,扮演好顾全大局的可靠角色。要说他幼稚还是怎样都无所谓,总之所谓的男人在欲讨好的人面前就是这样。这一次,是他赢了。 如雅人所料,漠诚朝他瞪了一眼。但随后便又向他点头,算是道谢。漠诚大概是属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那种人吧。 「雅人,你自己也要小心。」 「恩。」 攥紧拳头,明晴脸颊上的白色纱布将无时无刻提醒雅人,他没尽力做到经纪人该负的责任。他曾再三向明晴保证过他会很安全,没想到在出席公开活动的第一天就让他遭遇袭击,以后他还用什么脸来面对明晴。 雅人一踏出医院大门,守在门口阴凉处许久的一群记者便蜂拥而至。他们询问意外如何发生,另一些人则关心明晴伤势,还有记者提出活动的安全疑虑,认为主办单位对于参赛者们的背景了解的不够透彻,才导致意外发生。 雅人听了没有任何表示,他就这么站着,等着一群人自己慢慢安静下来。然后他开口了:「这不是意外,是预谋犯案。」 在场的记者们纷纷发出惊呼声,摄影师趁机将镜头放大定格在雅人的俊脸上。 「嫌犯在比赛前几天来拜访过我们,她早就计画好这次的犯案。稍后我会请警方公布嫌犯照片,还请其他参赛者们堤防。另外,如果有人看到嫌犯,希望能协助通报警方。谢谢。」 很好,现在她会因为预谋犯案被全民通缉。就算可能会因未成年而不能公布相片,但警方也迟早会受不了民眾舆论压力而妥协。雅人猜想,对方会躲好一阵子,暂时不会现身。不过无所谓,对方应该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躲起来,那么就如她所愿,让她只能躲着,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07. 得知 夕阳馀暉下闪着光亮的乌黑发丝,随着车窗吹入的风,轻轻飘动。明晴将飘散在空中的发丝全部抓起后往椅背塞,再用身体的重量压住,让柔顺的头发不再乱飞。 整整十三年了,自从漠诚小学毕业后移民,明晴就没有任何有关漠诚的消息。他知道漠诚在躲他,不过他还是不想因为那件可怕的意外而失去漠诚这个珍贵的至友。 巧的是,现在明晴又因为遭遇了一次可怕的意外─其实也不能说是意外─和漠诚再次相遇。只能说,他们的缘分还没断吧。 从上车开始,明晴就不断注视着漠诚认真开车的侧脸。他发觉他一点都没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寡言,并且总是板着一张像是每个人都得罪了他的脸。 明晴一方面觉得无奈,另一方面又感到放心。对于漠诚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太大改变,他很高兴。但也就是那择善固执的个性让他无比无奈。对于一些情感方面的问题,漠诚有时候就是不懂变通。 「你是怕我回想起过去的往事会难过,所以一直躲着我吧。」 漠诚浑身一僵,说明了答案。 「可是啊,你这样反而让我更难过耶,知不知道?」 「抱歉。」 「一句抱歉就能了事?」 「不。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也不是什么都可以……」 「那就留下来,别回去美国了!」 明晴试探性地说出内心话,他看到漠诚皱紧眉头,这表示他在犹豫。 这对明晴来说就够了,他轻笑一声,感觉不出情绪。「哈,我当然是开玩笑的。至少你回美国后也还要跟我保持连络,不然我会担心你。像你这么刚毅木訥,男人看到你都以为你要跟他们干架。更何况是女孩子,她们看到你一定都不敢接近。人家都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以要是再这样板着一张脸,万一一个朋友都交不到怎么办?」 每次和漠诚说话,明晴就会像是被老妈子附身般对他囉哩八嗦,嘮叨一堆。漠诚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反而还因为这么多年都没听见明晴的嘮叨而感到怀念。 「不要让我担心你。」 明晴在最后又补了一句,他没注意到车子已经安稳地停在花店前的停车格。一直到漠诚下车,又绕过来帮他开门,明晴才惊觉他们原来已经到家了。 花店门口围着一些人,虽然没有医院门口的记者多,但算一算还是有十来个。 漠诚上前打算驱赶他们,事实上他还没出手,门口一群人一看见他就自动退让,大概又是托他那张兇狠的歹人脸的福吧。 漠诚接着回头去接明晴。那些人看到他便露出放心的笑容,看来大多是关心他伤势的群眾。他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陌生人关心他,备感讶异的同时也觉得内心有些暖暖地。 「谢谢你们,我没事。」 明晴没有刻意用长发遮住脸上纱布,他认为这样的小伤被看见,反而有助于那些关心他的人釐清原先被媒体捕风捉影成严重伤势的事实。 「没事就好了」、「希望还能在电视上看到你」、「那个犯人心机好重,偽装成高中生。不过你没事就好了」。他们只是在明晴经过的时候说出诸如此类支持打气的话。他们没有围上来碰触到他,只是在周围打气。 待明晴的身影没入被开着朵朵蓝色鲜花的藤蔓攀附住的大门,群眾也随之散去。 门才刚关上,明晴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他的手腕,力道还不算轻。抬眼一看,原来是漠诚。他怎么又抓住他了? 一股强烈的压力毫无预警地向明晴袭来,而压力来至于漠诚。他紧锁着自己,明晴觉得自己是被黑豹盯上的瞪羚,无处可逃。 随着漠诚高大的身躯越靠近,明晴压力就越来越大。他终于忍不住挣扎地抽回手。漠诚却冷冷地朝他重复他说过的话。 「不要让我担心你?现在谁才是被担心的那个?」 不会吧?!漠诚看出来了?明晴内心惊慌,但表面上还是笑笑地假装镇定。只不过,身体还是背叛了他。 被逼到墙角,明晴退无可退。他不敢开口要求漠诚离开,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全身间歇性的抖动。如果这个时候推开漠诚,他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但漠诚却彷彿看穿他的心事,要把他逼迫到极限一般,用额头也抵住他的前额。明晴浑身一僵,他们现在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不会伤害你,永远都不会。」 漠诚的气息四散在周遭。明晴原先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他看到漠诚溢满感情的深邃黑瞳与他四目对望,他全身上下包括紧绷的脚趾全都一下子放松了。 浑厚的嗓音又重复那一句话:「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缓缓地,明晴被漠诚向对待易碎品般轻柔拥抱住。他心跳加速,身体却不再害怕颤抖。漠诚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达到明晴身上,但他却不会觉得「热」。这是守护的感觉,是心安的温度。 「咳咳!」 用咳嗽掩饰着害羞,明晴红着脸轻轻推开漠诚,随即转过头去,装忙。「这里的花不能照到太剧烈的阳光,我移动一下。」 漠诚没有阻止明晴借着假装忙碌来隐藏情绪,即便他早就看出来对方因为拥抱觉得害羞。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绝对能让明晴停止搬动他那插着一大束白鹤芋的盆子。 「我因为工作所以接触过几个患有ptsd的毒品滥用者,他们有的人症状就和你一样。但每个人会出现ptsd的原因通常都不一样,只不过他们靠着吸食毒品逃避,却没想到症状反而更严重。」 果然,明晴把将近他一半高的盆子移动到阴影处后,就停止动作。 「你为什么要隐瞒?十三年前你就已经知道了吧?」 语气中带着对明晴的责备,但漠诚也同样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当初都没发现明晴的异样?不,其实他有。只不过当时他还太小,根本不懂那些细微症状就是预兆。所以他忽略,甚至该死得遗忘它。 「你别说得好像很严重一样,这其实没什么。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为什么要隐瞒?」 漠诚固执地要明晴给个答案,如果得不到回答,他就会一直问下去,没完没了。 「我不想让你担心。」 「那你觉得刚才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有比较放心吗?」 「我……」 怎么回事?明晴啊、明晴,在唇枪舌战中面对漠诚你一向从没输过啊,要是现在输给了笨嘴拙舌的他,以后你再对漠诚嘮叨,对方一定不会理你的! 「你不把我当作一回事。」 漠诚简直接近绝望地语气,说明他单纯的脑袋可能真得这么想。 明晴气炸了,怎么好像他出于好意的隐瞒事实上变成一大坏事?但他却也同时想通,漠诚之所以躲藏着不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原来其实他们俩都一个样,都将对方摆在心中的第一位。 「你听好了漠诚。就像你躲着我一样,我也对你有所隐瞒。不过,那是因为我把你当作家人看待,所以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担心。我们就原谅彼此吧,好吗?」 「家人?」 漠诚的无声咀嚼着这个字眼,接着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而展露笑顏。他雀跃地伸手想再次将眼前的人抱在怀里。而因为漠诚的笑顏让明晴当场看得目瞪口呆,所以也没多加反抗就又入了对方怀中。 坏事的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漠诚不得不放开明晴。 对于明晴的安危暂时还不能放松警惕,漠诚兀自前去开门。原来是明晴的经纪人。从雅人开着他的车子停的方向来判断,似乎是刚从公司赶来的样子。 门一开啟,雅人迅速朝漠诚侧边闪进屋内,看来短时间内他和明晴都会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明晴倒是还好,他平常就不怎么外出。但要换做是自己,以他爱玩的个性要他一整天都待在屋内不出门,着实不可能。 「可恶,都是那女人干得好事!」 雅人像走进自家厨房那般自然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摸索着直筒休间裤口袋内的香菸,抽出一根后,又想到什么似地一脸厌烦地将菸塞回盒中。 「我能到楼上的阳台抽吗?」 「请便。」 明晴说。而漠诚则观察着他们俩的表情。他们互动自然,明晴脸上也显现出对雅人的信任,加上意外发生的时候,雅人也是真的替明晴感到着急,所以说,对方应该是能够信任的没错。 不久后,明晴和漠诚也上到二楼。雅人应该在明晴的房间内抽菸,因为二楼只有那间房间的窗户是能走进阳台的落地窗。不料他们三人却在二楼楼梯口撞见彼此,原来雅人是到三楼去。他身上几乎闻不出菸味,口中也嚼着口香糖打算去除味道。雅人大概不希望身上留有菸味。 「我必须先回公司一趟。晚上我们再到警局作笔录,在这之前你好好休息。」 看了漠诚一眼,雅人猜测对方应该会留下来陪明晴。也好,倒是帮了自己不少忙。 「晚上你就不用来接我了。你忙你的,我会好好休息。」 看来现阶段明晴是帮不上雅人什么忙,他能做的事就是好好休息。 「嗯。」 匆匆别过后,雅人开车又直奔回经纪公司。 明晴打算在休息之前先洗净从模特儿选拔活动以及医院内带回家里的灰尘和病毒─也就是自己的身体和衣物。他随手就脱去上衣,黑发如瀑柔顺地洒落,覆盖住左肩上显眼的疤痕。 漠诚直盯着明晴,无法动弹。 「我说漠诚,你可别趁我洗澡的时候逃跑喔。不然别说家人,我们这辈子连朋友都当不了!」 「放心。」 回过神来,浴室内已经响起阵阵水声。漠诚还是站着不动,心里满满都是刚才他瞥见的那个伤疤。 洗好澡,衣服也放进洗衣机里了。明晴全身放松地躺上床,漠诚则拿了另一颗枕头放在床沿坐在地上靠着休息。他几乎任何姿势都能够睡,只是总是浅眠,随时保持警戒,就算在家也不例外。 这间房间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其他人的气味存在过了。现在除了明晴自己,还多了漠诚。他几乎无法想像,自己某一天还有机会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 安心的气息使明晴的眼皮就要闔上,不过他努力支撑住,他要先得到几个问题的答案才能放心睡去。 「漠诚,你现在是住在旅馆内吗?」 「嗯。」 「要不要……一起住?」 没等漠诚回答,明晴就赶紧解释:「我当然是指在你回美国前的这段时间,我是不知道你在美国是做什么工作,但多存点钱也是好的。所以你看,和我住也可以省下很多花费,再加上你也不用三餐老是在外。我也知道你很不会煮饭,所以我可以做给你吃,反正以前也是这样不是吗?」 「嗯。」 「你……答应了?」 「嗯。」 明晴偷偷在内心呼出一口气。在内心深处,他害怕再次失去漠诚。十三年前他没有勇气开口让漠诚留下,却没想到之后只能一直等待、一直等待。他已经失去太多了,不想要连最后一个和家人有关的回忆也跟着消失。 因为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导致他选择性失去对他而言最痛苦的那段记忆,但失意并不表是从没发生,只是没有想起来罢了,身体还是无时无刻都记得意外发生的情形。心理治疗师想藉由帮他将那段记忆引导成正向的情绪,藉此彻底消除那段记忆带来的生活影响。 只不过明晴有时候会觉得,那段记忆真的有消除的必要吗?虽然那是极为痛苦难受地,也一直导致他必须面对一般人生活中不会受到困扰的那些事:多疑、过度警觉、因为恶梦常严重失眠、甚至于最大的困扰─对人的体温莫名抗拒。但不管是好是坏,都是回忆。 明晴在内心当中或许真的不想失去那段跟家人有关的重要记忆,所以症状才会一直好不了吧? 听到漠诚平稳的呼吸声,明晴才发觉自己也应该休息了。不赶快好起来不行,他想在漠诚还待在台湾的时候好好弥补这几年失去的回忆。他要好好创造,这样等漠诚将来离开后,他才能够果决放手。 到了傍晚,明晴收到雅人的电话通知,和漠诚一起前往地方分局。他不确定漠诚有没有睡好,在他醒来时漠诚还是一直保持着他睡着前的同一个姿势。不过他倒是睡得很沉,大概是经歷过那件事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总得来说,他终于体验到什么叫「沉睡」了。 漠诚在开车的时候感觉是有精神的,不过他们都还没吃晚餐,希望做笔录不会耽误到太多吃饭时间。 警方向他问一些例行性问题,虽然绝大多数的问题都毫无意义,明晴还是全都以肯定的语气回答完毕。 因为经纪公司已经代明晴向嫌犯提告,警方也展开收索。稍早的时候,他们一一询问了所有参赛者以及部分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得到什么具体有用的线索。 但在询问的过程中倒是得到一项有趣的线索。前几天嫌犯曾和她的两个朋友一同到明晴的花店,而她的两位朋友也是模特儿选拔的参赛者。 值得关注的是,儘管她们两人是被检察官分开讯问的,可能由于检方担心她们串供─但如果是预谋犯案分开讯问也会显得没意义─不过她们给的回应也都落差不大。当检方问她们是什么时候认是嫌犯时,她们竟然说:前几天才认识。 在深入讯问的过程中,她们提到嫌犯主动与她们搭话,表是因为要去参加素人模特儿选拔赛,想请教她们衣服穿搭技巧。巧的是,她们也是为了参加选拔赛而上街挑选合适的衣物,于是就么结识了。 接着检方又讯问她们:是谁提出前去「绿洲」花店的。但得到的答案却和检方所想的不同。不是嫌犯提出这个建议,而且她还曾经否决过这项提议。 「否决的理由是什么?」 「她好像很担心这样有失公平。」 尽管如此,根据被害人也就是明晴的陈诉是,嫌犯在与他见面时,所作出的表现是会降低他人戒心的。这总总跡象只可能表示,嫌犯可能预谋犯案,会拒绝去「绿洲」也是怕在犯案之前会不小心露馅。不过,嫌犯很冷静,她知道如何用行为举动降低他人戒心,所以也很可能不是初次犯案。 至于动机为何目前还无法臆测,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嫌犯的妒忌心,她看到明晴只因为运气好,就轻轻松松从素人摇身一变变成名气响亮的模特儿。而自己则必须先参加百人海选,好不容易进入决赛还可能白忙一场。这样的不公平让她心生怨懟,因而伤人。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确切的犯案动机还是得等到逮捕嫌犯才能得知。 一行人出了地方分局后已经将近晚上八点。在这个时间点的市区路上人群依然熙来攘往,有些店家甚至才刚开始营业。餐厅门口飘出阵阵香气,刺激着明晴等人的食欲。 负责开车的漠诚突然想起来,他已经整整十三年没尝过明晴亲自下厨的滋味,不自主地怀念起来。 「wait,我突然想吃你煮的饭,没问题吧?」 坐在副驾驶座的雅人随口道。漠诚用馀光瞥了一眼对方,继续面无表情地开车。他很确定雅人不会读心术,单纯是歪打正着矇到自己内心所想。只不过,自己不敢提的事情被另一个人说出口,漠诚掩饰不了内心的挫败感,微微叹气。 「当然没问题,不过你们得要先忍受的了飢饿。」 「我可以。漠先生为了要吃到你做的也绝对没问题。」 不是错觉,坐在后座左方的明晴隐约闻得出从前方两人身上传来的一丝丝火药味。他这才想起来,这两人是因为自己才认识的,他们本身其实没有任何交集。 「我说,你们两个是怎么了?」 从刚才开始明晴就发现了,漠诚一直把雅人当作空气,而雅人从先前在医院里直到刚才,说话总是会绕一圈回来刻意酸一下漠诚。是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可是漠诚之所以能到活动后台,不就是雅人动用关係让他进去的吗?这两人给他的感觉,其实是关係不差的呀。 「我以为你们对对方都有好感呢。」 「「谁对他有好感!」」 不出所料,他们齐声否定,惹得后座的明晴哈哈大笑。雅人也就算了,没想到漠诚也这么急着否定。以明晴对他们的了解,看来他们双方真的是互看不顺眼,而且一有机会就会针锋相对。 明晴也不拐弯抹角,他直言:「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误会,也不想强迫你们一定非得当朋友不可。但你们有发现吗?因为你们的合作,事情才有办法这么快就处理完毕。」 的确如明晴所言,他们在事发后、医院里,还有提议由漠诚带明晴到分局,雅人也不必再多跑一趟。都显示他们合作无间。 「wait说得没错,只不过......」 雅人正要接着继续,没想到漠诚抢先他,说出他内心所想。「这些事我一个人也办得到。」 「至少,你们今天也算是有两次意见一致了。」 明晴忍不住在内心偷笑,其实这两人在某方面还蛮相像的,可是要是真说出来一定又会吵得不可开交,所以还是算了吧。 雅人接着提议不如到他家去,他的公寓内有一整套进口的厨房配备,只不过都没在使用。除了明晴上次偶然有机会去使用过一次后,雅人因为不曾下厨,所以又再度沦落到没人使用的模式。 明晴还记得上次没煮完的食材还剩下很多,刚好藉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为两个他最信任得好友准备丰盛晚餐。 更何况,想改善两人的关係也可以藉机开始。以漠诚吃软不吃硬的个性,要是雅人自愿当主人邀请漠诚作为他的客人,漠诚也会不好意思拒绝。这能算是个好的开始。 「不必了,我要直接回旅馆。」 漠诚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就直接打碎明晴想得太过美好的美梦。 「欸?难到你这么不想吃我煮的饭吗?原来如此。」 「不!」 「啊,这样也好。今晚就美酒配盛宴,wait也可以不用急着回家,乾脆直接住我那里好了。」 车子突然其来紧急剎车,从轮胎发出的尖锐声响可以想见留在地上的剎车痕跡起码长达十几公分。 眼前一隻斑猫傻楞楞地蹲在车子大灯照射的范围里,接着才慢悠悠地晃离开马路。 漠诚对雅人说:「带路。」 08. 酒醉 雅人的公寓就坐落在社区最大坪数的最顶楼,包含天顶阳台花园,可以说是付近数一数二的豪华公寓。 这付近的房子每坪至少也是百万元起跳的,不过对于雅人会住在这种精华地段里,到好像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车子行驶入独立的地下停车场。这里的每间住家都付有足以停进三辆汽车的大型车库。他们三人下车步行了一小段路,中庭花园四周点缀着迷人的垂坠小灯,不多也不少,刚好能够照亮夜晚的瓷砖街道。 经过中央喷水池,雅人领着他们进入大厅,接着搭上最顶层。电梯门开了,这里连走廊都十分宽敞。雅人用磁卡和密码开了门,如果不是先前就有来拜访过,明晴到了这里还会以为接着要进入的公寓一定也是像外表一样美轮美奐。但是就连房子也和人一样,所有的事物都不能只凭着表像就去作判断。 打开洁白到没有被一丝灰尘给玷污的大门,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整片空白,什么家具也没有的客厅。哦,不对。在往前走几步,就可以看到唯一的一张单独沙发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明晴观察着漠诚的表情,对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果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会有的表现。想当初他看见这一幕可是夸张的倒吸一口气,接着又迅速地奔向公寓其他地方,发现摆设都和客厅差不多。最夸张的就是房间,只有一张可以躺下四个大男人的大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回到家只是为了睡眠。 抵不过好奇心,明晴问了雅人。原来是因为工作的关係,雅人十分忙碌的时候常常不是在外投宿就是直接睡在公司,所以他觉得家里的家具不用太多,再加上他又没有固定的恋人,回到家也只是休息,偶而用用电脑,所以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种,几乎和刚买房不久还没来得及买家具的空屋的样子。 虽说每次只要有客人来,他们的反应也大多如明晴那样,甚至有些人会认为这么好的房子变成这样实在太可惜了。但有什么办法,这就是雅人的风格。 幸亏,雅人在客厅的地上铺了质料很好的地毯,不至于让等待明晴煮好晚餐的漠诚没地方坐。 只不过,雅人大刺刺地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漠诚,这感觉实在不是很好受。尽管漠诚对于下厨一窍不通,他还是起身走到厨房打算帮忙明晴。 但明晴却递给他一个托盘,上面放满了三个酒杯、一个怪瓶子,以及一瓶威士忌。 漠诚没从来喝过酒,大概是看惯了许多因为毒品成癮而痛苦难当的例子,以至于他决定不去碰会让自己上癮的任何东西。所以,面对这个长得奇形怪状的玻璃瓶子,漠诚跟本不晓得有何用处。 「这是醒酒器。」 明晴解释。 「雅人好像对酒颇有研究,有问题就去请教他,我要继续为我们的肚子奋战。」 他的意思是不要去打扰他,乖乖待在别处。厨房里容不下两个女人,似乎也容不下两个男人。 不过漠诚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人家不是都说「没知识也要有常识、没常识也要看电视」。不过漠诚既不是看电视也不是逛夜市(美国也是有夜市的),在美国绝大多数的人有事没事就会去朋友家串门子,漠诚也不例外。他曾在朋友家中看过这种装着红酒的奇异容器,原来就是醒酒器。 漠诚将托盘拿到开放式厨房旁的吧檯上,这瓶威士忌已经先被开瓶过了,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就扭开瓶盖,将黄金麦色的液体注入到醒酒器中。酒在醒酒的过程中味道会因为各种原因而產生丰富的变化,这也是漠诚的朋友告诉他的。 「很多人都以为威士忌不需要醒酒,但其实它也跟红酒一样,只要与氧气接触就会產生不同的味道变化。不管是哪一种酒,只要经过刺激就会有所改变。」 雅人从漠诚后方冒了出来,将一叠资料丢到吧檯上。他替自己和漠诚倒了一些酒,接着自顾自喝了起来。 看了一眼雅人拿来的资料,漠诚发现那是模特儿参赛者的档案,他也拿了一份起来看。 翻开嫌犯的档案,里面除了基本资料以外就没有其他的详细资料。这里写着她的专长是跳捷舞,好像是国标舞中拉丁舞的一种舞风。漠诚记得这种舞蹈的特色就是节奏快速,而且十分耗费体力。 他开始回想,那女子朝着明晴的脸颊上迅速划上一刀,接着立即就跳下舞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人群中窜逃。之所以没有人去拦住她的原因也在于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根本还没有人来得及反应过来。而且漠诚认为,对方还能以这样的速度持续前进一段不小的距离。 漠诚虽不是特种警察部队出生,但也经过半军事化训练。知道那种速度还有持久奔跑的力量不是练一两天就能达成的。因此,他认为那个女孩想必有在持续做某种特训,而且可能在某间舞蹈教室里学过舞。 从来没有饮过酒,但漠诚自然而然拿了一杯酌饮一小口,果然如想像中难喝。他又翻了自称和她是朋友的另外两名女学生的档案,漠诚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资讯。但他随即却发现,她和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这也是一道线索。 虽然漠诚没有直接与对方接触过,但听明晴的描述来看,对方营造出害羞没自信的样子,或许不是刻意装出来,而是她的个性真得是如此。 这种女孩的内心多少存在着不为人知的自卑感,而且容易去钦羡和自己相反开朗有自信的少女。她甚至会想去模仿她们,与她们交朋友,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个样子。 但是,这种个性的女孩行动力通常都不如预期。她们总是想得很美好,却不敢真的付出行动。 「上菜了!」 明晴清澈的嗓音伴随着食物的飘来的香气打断了漠诚的思考。他一回神,发现吧檯上不知何时已经摆满香气四溢菜餚,仔细一瞧,绝大多是自己爱吃的菜,只是加了不同的配料去燉煮。 二话不说拿了筷子就夹了一口送进嘴里,明晴没忘了他的口味,而他也没忘了家乡与家人的味道。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吧?」 明晴说着同时吃了一口自己刚才辛苦煮好的佳餚。不过因为pdst的关係,只要看见血液他就会浑身不对劲,所以现在放在吧檯上的料理都是素食。 吃了一口后又夹了另一道菜,明晴忍不住喃喃自语:「不愧是我煮的,果然好吃!」 不过说真的,在吧檯上吃着东方料理,一会儿又配威士忌,这感觉也还蛮新奇的。 「恩。资料上说他的专长是跳国标舞,所以她很可能家境富裕。」 漠诚拿了明晴递给他的一碗热腾腾的白饭,开始不停吃了起来,看来早已饿坏了的他暂时是不方便说话了。 「我一直很好奇,漠先生在美国到底是从事什么工作?」 雅人一边品嚐着美味燉菜一边问,明晴没有替他添饭,好像是最近为了维持身材而尽量少吃淀粉。 漠诚吞下一大口炒青菜,停顿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调查员。」 「哦!?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不会是调查局吧?」 放下碗筷,漠诚十分不愿意坦诚,尤其是在明晴面前。他并不指望对方永远不会知道,而是现在明晴的状况如果又要担心自己,啟不更增添忧虑。但是他不会隐瞒,隐瞒也不会更有帮助。 「我受雇icpo。」 雅人吹了一声口哨表示佩服,他还没想过有机会能跟国际警察一起吃饭。 「真不愧是漠诚,当你的好友让我觉得很骄傲。」 从明晴的语气听来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担心的情绪,但这就是漠诚早就料到了。他大概已经开始思考漠诚的工作内容,然后在心里面默默替他担心,但老是爱逞强的他是绝不会表现在脸上的。 「不过,工作内容大概是什么?」 就如漠诚所想,明晴正不着痕跡的试探他的工作到底带着多高的危险性,然而他轻松的语气正与他的内心开始衝突。 「工作内容可多了。我记得除了组织犯罪调查以外,恐怖活动也在范围内吧?」 「恐怖活动!?」 「另外还有毒品、黑道、军火走私,一些跨国犯罪的调查。跟我这模特儿经纪人比起来,我的辛苦也不过是海中的一粒细沙。」 「我目前只负责缉毒,活动范围仅限美国和亚洲。」 看到明晴脸色越来越白,漠诚不禁怀疑雅人的动机不纯。不过这个人说话虽然毒,却也直白从不拐弯抹角,倒也还是一个好人。 「缉毒啊…。不过漠诚看外表呆呆的,没想头脑倒是灵活得很。嘻嘻。」 「明晴!」 「不是我再说,你小学的时候也不认真读书,每次考试都在及格边缘。但运动能力却很好,我真的以为你长大后会当一位运动员呢!」 「那些东西都太无趣了。」 「不过说真的,我自己读一读现在也只是当个花店老闆。数学倒是加减有派上用处,幸亏我数理能力不错。」 「但,模特儿跟数理能力就无关了。」 「我知道你是想说我读的东西也没用到,别以为我不知道,漠诚。」 看眼前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简直像极了相互拌嘴的情侣。雅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漠诚在一分鐘以内讲出这么多话,他通常只会回应一两个字就结束。但也难怪,因为明晴话多。 「你们不要光说话,也喝点吧。一个人喝很没兴致。」 光顾着听他们俩说话,雅人都快忘了今晚的主要目的:灌醉明晴。 他已经喝了半杯,起身也替明晴倒了半杯在加水稀释。稀释过的烈酒浓度比较低,所以就能多喝个几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吧檯上的食物已经一扫而空。他们三人都喝到了第三杯,而且还不见任何酒醉的跡象。除了泛红潮热的脸颊,和说话的速度变慢了之外,神智到还算是清醒。 雅人因为平常有在喝酒的关係,所以比较不容易醉,也很明白自己酒醉的临界点在哪里。也就是说,只要再喝下约三杯的量他就会昏昏欲睡了,而他相信明晴必定撑不到那个时候。 但是他眼前还有个变数:漠诚。雅人发现这傢伙虽然说过自己从来没喝过酒,但好像还挺能喝的。漠诚虽然每喝一口就会露出狰狞的表情,但还是都有喝光。至于明晴,他原先是想测试对方能够喝多少,当然加了水稀释过的一定更不容易醉,但感觉他酒量也是不差。 他们有一下没一下的聊天,雅人的手也没间着,继续替他们倒酒。明晴在喝到第五杯的时候,开始会不断重复说过的话,而且变得十分坦白,模样非常可爱。 至于漠诚,他还是像没喝过酒似地毫无变化。雅人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经过控制药物的训练。 像是有些情报机构单位,为了不让落入敌方手中自己人被注射药物控制心智而说出情报,都会是先训练如何抵抗药物对自身的掌控。而这种训练方式通常也都是先注射药物控制心智,再来进行抵抗训练。 不过像icpo这种主要採用合同聘僱的方式纳入人员,似乎不太可能进行这样的训练。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漠诚只不过是酒量异常得好罢了。 「呜……好饱喔,肚子好胀。奇怪,你们怎么都一副没事的样子?」 明晴的脸颊泛红,双眼也水汪汪的泛着泪光。因汗水而湿透了的脸颊和脖子黏着些许的长发,模样让人一时分不出性别。 「因为我们没醉,但你醉了。呵呵。」 雅人笑着拨开明晴的黑发,顺便在他脸上留连一下。 「谢谢你,雅人。你总是帮了我很多忙,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了。」 原本抽回的手突然被明晴握住,雅人内心一惊。明晴的语气虽是模糊,但双眼还是神采奕奕,感觉得出他的认真。 「啊啊,那你想如何感谢我呢?」 雅人回握住。他用馀光瞥见漠诚露出极为难看的表情,对方还是一杯接着一杯黄汤下肚,酒量感觉是无极限的。 「我会好好当你的模特儿,替你赚进大把钞票!」 明晴忽地夸张的站起身来转圈圈,嘴里一边喊着「大把钞票、大把钞票」,活像是把雅人当成利用他谋取暴利的不良经纪人似地,害得对方刚才的感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还再转圈的明晴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猛然顿住。他指着漠诚吃惊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咳咳咳!」 害得漠诚把吞进一半的酒都咳了出来。 「也罢,回来就好了。不过,爸爸呢?」 漠诚和雅人同时一怔,他们对望了一下,后来由雅人化解这个危机。「这里是我家,你爸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也对,嘿嘿。」 「诚,我好想念你。」 「明晴?」 「我不后悔我当初没跟你去,但是我很后悔我没有要你不要离开。没有你的陪伴我很害怕,刚开始每天都会作噩梦,但是在寄养家庭里我和大家处的很好,所以渐渐可以正常生活。可是我无法忘掉你这个朋友,每天都期待有天能够再与你相见。」 明晴露出大大的微笑,继续说:「幸好你回来了。我好不希望你再回去,不过我绝对不会对你本人说,幸好你只是我脑中的幻想。」 语毕后明晴「碰」一声倒在地上,接着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两人见状立刻扶起他,雅人则抢先漠诚一步将他轻松打横抱起,往卧室移动。 「你打算把他带去床上?」 漠诚伸手阻拦。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你要睡哪?」 「床上。」 「不准。」 「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对喝醉的人出手的。」 「你果然是这么看待他的。」 「那你自己又是怎样看了?」 「……」 被人说出心事的感觉有些不好受,由其还是被这个人给看出来。 「家人。」 「哈!那不就是同样的意思吗?的确这样说或许比较委婉,但说到底还不是想得到他。」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漠诚怒吼。明晴在雅人怀里不安的动了一下,但又立刻睡去。 「我这样又怎样?我才不希罕你自詡高尚的爱情,我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再说了,我看wait根本没把你当成那样的对象,你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雅人将怀里的明晴还给漠诚,又道:「给你。反正你迟早都要回美国,到时候就没人会来妨碍我了。」 漠诚用简直要喷出火来的锐利双眼怒视雅人,他全身上下散发的怒气让人觉得危险。就好像是要将怒火投射在他诺大的拳头上,毫不留情地往雅人身上重击。 虽然雅人从小打架都没输过,除了和他父亲那次例外。但他不认为自己打得过眼前的人,只是因此培育出知道如何察觉危险的技能。他不自觉退后一步,但随即又发现有明晴在他怀里漠诚是绝对不敢动手的。 接过明晴,漠诚极尽温柔地将他抱好,转身往客厅的地毯将明晴放下。 雅人以为漠诚会回过头来修理他,没想到对方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明晴身上,就没有其他动作。 「拿去吧。我不会让我重要的生财工具感冒的。」 雅人在另一个房间拿出两条薄棉被给漠诚,接着就往主卧室前进。时至入秋,客厅因铺着木质地板显得凉爽,两条薄棉被应该绰绰有馀。 朝雅人点头表示谢意。漠诚将原先盖在明晴身上的外套折成方形枕在对方脑勺后方当作枕头,再盖上棉被。明晴满足地咕嚕一声:「我还要喝。」才沉沉睡去。 躺在明晴身边,漠诚对于雅人刚才挑衅自己的那些话没放在心上。明晴虽然某方面很固执,但却不是不懂变通。事实上他还很会耍些小聪明,所以漠诚不认为明晴会笨到上了雅人的当,这点他倒是能够放心。 只不过,明晴虽对其他人感情方面观察得很敏锐,对自己却十分粗线条。这点雅人应该也见识过了,而且他必定用了很直接的方式才让明晴发现他把他当成那样的对象来看。 所以,明晴自始自终认为漠诚口中的家人所指的是「兄弟」,不是其他别的什么。 漠诚在心中苦笑,犹豫着要不要把心意告诉身旁的人。他发现衣角不晓得在什么时候被明晴紧抓着不放,难怪刚才翻身都觉得怪怪的。漠诚不由得露出微笑,紧绷的眉难得舒展开来。 内心答案呼之欲出:如果是以前还打算躲着明晴的时候,他不会说;在雅人出现的现在,他要说,非得说不可。 要说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明晴的呢?漠诚想是在最一开始吧。他长发舞动的样子瞬间夺去自己的目光。 当时明晴被几个人追着欺负,但漠诚却看见他眼里绽放着不屈挠的光彩。那一瞬间,他虽然还没意识到那是喜欢,但内心却不自主的怦然跳动。之后离开明晴到了美国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后他才明白,原来那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他不像一般人在发现自己喜欢上同性后会產生排斥,或者么拼命否定自己的想法。漠诚的内心甚至没有过任何挣扎。他认为能喜欢上明晴实在是太好了,性别根本无关紧要。 而现在,他只要能够守护这个人就够了。就算明晴不把他当成恋爱对象也无所谓,他们依然会是最要好的至友。 漠诚想着想着随即竟睡着了,身旁的温度果然令他安心。 09. 守护 「漠诚小弟,你怎么不和其他人一起玩?」 「我喜欢自己一个人玩。」 「自己一个人能玩的东西有限,和很多人一起玩不是能玩更多吗?走阿!」 「恩。」 顶着一头杂乱刺蝟的漠诚同意地点头。脏兮兮的小手毫不在意地抹在同样脏兮兮的上衣上,接着小跑步跟上眼前的大女孩。 「你把衣服弄得这么脏,又会挨院长老师骂喔!」 「没关係。这样会证明我和其他人玩得很开心,她也会很高兴的。」 「你阿,还真是让人头痛。可是呢,其实我也觉得,朋友不用太多,知心的几个人就够了。懂吗?」 漠诚摇摇小脑袋瓜。 「算了,你以后就会懂了。走吧。」 一睁眼,漠诚立刻从铺着长形软垫的地上坐起。从旅馆搬来明晴家里也有一个星期了,最近时常会梦见小时候的往事,而且大多都和明晴相关。但今天竟然梦见自己还在孤儿院时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 看了眼掛在门上的月历,再过一个星期便是十月底了。漠诚发现今天是以前在孤儿院很照顾自己的一位姐姐的生日,大概是这样子才会做跟她有关的梦吧。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唔...漠诚,你醒了阿。」 躺在床上的明晴翻了身,他揉揉双眼看见呆坐在地的漠诚,忍不住开始嘮叨。「我都说你只要趁我睡着就可以爬上床睡了,你怎么都不听阿?存心要叫我良心不安吧,让我这么对待你这多年朋友。真是的......」 一大早就听到明晴在碎碎念难免令人烦躁,漠诚只用一个动作就止住对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他伸手抚过对方脸上经过两个星期的治疗只留下一道浅色疤痕的伤口,明晴立刻闭嘴不敢动弹。 但漠诚的手没能在明晴脸上停留多久,他知道他还是对人体的温度感到些许害怕。不过和之前刚见面的时候相比已经好多了,至少现在对于小部分的碰触不至于会马上躲开。 今天是明晴上工的日子。如果没出那件意外的话,他原本能藉着让他走红的洗发精广告,再热潮还没退烧前接更多工作。不过,现在也只能把之前延迟地、还没找人替换的工作好好做好。至于那些溜走的,明晴倒也不是特别掛怀。 脱了上衣在衣橱前晃了半天,明晴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衣服。休息了这么久第一天上工必须给人精神抖擞的印象才行。最后他挑了一件浅绿色衬衫,再把头发束起来应该就行了。 来到镜子前,明晴把衬衫丢到床上,他打算先把头发整理好再穿比较方便。专着梳着又长又直地黑发,明晴想尽办法要把尾端的一小戳纠结给梳开,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漠诚带着严肃地神情朝他靠近。 等他察觉到肩上一股温热,并且终于把视线从头发移到镜子时,他只能以不可置信地表情呆望着镜中的他们两人。 明晴倏地转身,长发不小心甩到来不及闪开的漠诚。他右手按着左肩上的疤,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刚才漠诚是在吻那个疤痕没错吧?是在吻没错吧? 「你干嘛!?」 「嗯。」 「嗯什么嗯?我问你为什么要吻、吻、吻我的肩膀?」 「情不自禁。」 「什么跟什么?」 看了看由金色与蓝色皮革交织成錶带的腕錶,明晴慌张了起来。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可不能第一天进摄影棚就迟到。头发索性就到车上绑了,明晴抓了衣服随意套在身上就招呼着漠诚离开房间。 幸好要进行拍摄的摄影棚是在隔条街就能抵达的经纪公司内部。明晴在车内绑好头发后,短短三分鐘的路程谁也没开口说话。 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漠诚的短发接触到自己脖子的麻痒以及薄唇软软的触感,漠诚的嘴唇只是轻轻碰一下,却比从嘴里呼出的热气还要烫人。 为什么漠诚要亲吻那个伤疤?那样的温柔带着疼惜的感觉,虽让明晴觉得爱怜,却也不敢奢求更多。另一方面,明晴想漠诚也可能只是在安慰自己,只是他的安慰方式比较......特别?啊啊,烦死了!乾脆直接问他本人好了。 「漠─」 「可以下车了。」 「喔好。」 错失良机,这表示明晴必须带着一连串的疑问上工。他得逼迫自己专心,暂时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所幸在开始拍摄时明晴就因专注在摄影师的要求而忘记刚才还在烦恼的事。 今天是替一位知名艺人的自创品牌代言拍摄平面广告,主角就是明晴身上穿着的弹力极佳又合身牛仔裤。 为了能尽快打入自由品牌市场,牛仔裤做了雨天穿着也方便的新颖设计,膝盖以下採用拼接式防水材质,以上则还是原本的单寧布料。这项设计据说能达到上透气下防水的双重功效。 为了突显防水设计,工作人员淋湿了明晴的上半身。敞开领口的洁白衬衫贴上湿透的肌肤,让明晴的胸口看起来若隐若现,增添几分性感。 摄影师上前对明晴做最后修饰。他将一些紧贴明晴肌肤的发丝剥开,露出明晴小巧的瓜子脸;一部份则留下垂坠在胸前。 一切都打理完毕后,强烈地灯光打在背景上,摄影师要求明晴尽量放慢速度并保持自然甩动长发,接着更多的闪光落在他身上。 黑发散在空中交织成水墨画般的场景,明晴黏着些许发丝的脸旁停驻一侧。他光着脚踩在光洁的地上,彷彿舞台剧的舞者般以肢体詮释语言,令在场所有人都像在享受表演般关注他,魅力十足。 尤其是漠诚,他早在明晴轻甩动长发的那一剎那就陷入自我世界。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明晴,而他就像台下唯一一位的观眾,独享演出。 似乎只在一瞬间,照射在明晴头顶上的灯光闪动了一下。漠诚的直觉快过在场眾多双眼睛,他跨过一大步伸手抓过明晴就把对方拉向自己。紧接着转身,手也不忘护住明晴的头。 灯具直直掉落漠诚脚边伴随一大声「哐啷」,在场所有人都因突如其来地巨响吓一大跳。 摄影师和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查看两人,一旁原本在进行侧拍的人员则重复播放刚才录到的惊险一瞬间。如果漠诚再慢一步,明晴恐怕又要受伤。 现场开始传出不安的声音,有些人甚至提到明晴是不是运势不佳,被什么妖魔鬼怪给跟上,要明晴赶快去庙里拜拜,过一过运势。否则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恐怕不只是巧合。 没错,这根本不是巧合。漠诚的视线从明晴身上移到一位带着鸭舌帽的工作人员身上,对方似乎察觉漠诚正往他这里瞧,随即转身就扭开摄影棚的门快步离去。 漠诚二话不说追了上去。他衝到人来人往地走廊上,毫不意外地看见对方也开始奔跑了起来。只不过这个人的动作没有之前那个女孩迅速,他的脚步紊乱,不断回头张望的眼神也无比惊慌。漠诚一停下脚步,对方便自己撞上眼前的人。 「抓住他!」 漠诚朝雅人大喊,语气万分火急。雅人也没有多想,抓住欲逃跑的男子手腕,轻松制伏撞到他的冒失鬼。 「放开我!」 稚气未脱的嗓音唤起雅人的好奇心,他掀开对方戴得紧紧地鸭舌帽,金灿灿的金发顺势萌发出来。少年黑中带着一点蓝的双眼害怕地瞪着雅人,他努力想挣脱雅人的牵制,无奈力气不够根本徒劳无功。 「真美啊,是混血儿吗?」 雅人在第一时间感叹道。 少年先是一愣,接着双颊微红,最后停止挣扎。 漠诚走近两人,他发现少年身高只到雅人肩膀的高度,年纪看起来甚至还未成年。他长年待在美国,一看就知道男孩的金发不是挑染的,那是自然的发色。这孩子的气质也与一般的不良少年不同,看来真的是混血儿。 「你为什么要跑?」 甩开雅人的牵制,少年低着头摇了摇不说话。 「别对他那么兇嘛,你那张脸就够吓他的了。」 漠诚瞪了雅人一眼,看在对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份上先选择原谅。他本想解释,没想到少年反倒自己开口。 「没错,那是我让灯具掉在那个叫wait的模特儿身上的。请带我去找那个人吧,我想和他道歉。」 出乎意料之外,少年比想像中还要敢做敢当。他看起来像是出于无奈才被迫做这件事情。不过要是漠诚没及时出手,明晴恐怕会受到严重伤害,他不会轻易就原谅少年。 雅人内心一惊,他刚才就在臆测是不是发生什么跟明晴有关的事,看漠诚这么急躁地样子,果然又出事了。 他们迅速走过刚才的走廊,进入挤满人的摄影棚。漠诚这才惊觉他丢下明晴一个人置身在人群之中起码有五分鐘之久,幸亏再度见到已经到隔间休息室里的明晴时,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异状,反而是略微吃惊地盯着他们带来的少年看。 地上砸毁的灯具已经收拾乾净了,明晴的身边站着一位女性工作人员替他拿水。她在见到漠诚等人后就自动离开。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明晴的语气中没有任何责备,他真的只是单纯感到困惑,为什么有人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攻击自己。少女也罢、少年也罢,都是他所不认识的人。明晴不明白自己是在哪里得罪了哪些人,才遭致这样的祸端。 「我...需要钱。因为还没成年很少人愿意僱用我,就算真的找到工作薪水也很少。刚好听到有赚外快的机会,就答应了。」 少年说着头越来越低,他自始至终都没能敢对上明晴的双眼。他明白自己铸下大错,但现在却很庆幸他的选择是对的。 事实上在他调整灯具落下的角度时他非常犹豫,最后他偏移了那么一点点。如果那位高大的男子没有出手,最后灯具也不会落在他要下手的目标上。 毕竟,那个人只对他说要让对方受点伤好达到恐惧的程度,没有说要受哪方面的伤。少年看刚才对方的确吓了好大一跳,这也算是一种精神性伤害吧? 「那个人是谁?」 明晴原先柔和地语气转变成严肃。少年这才鼓起勇气面对他,闪着点点蓝色的眸子对上明晴深邃的黑瞳。 「我不知道名字。只是,听说是帮派的人。他包得密不透风所以也看不清长相。」 「男的还女的?」 漠诚问。 「男的。」 与漠诚对看了一眼,明晴心里完全没个底。他打算先弄清楚少年底细,看看少年口中的委託人都是挑选怎样的对象当打手。 「对不起!」 少年朝明晴九十度鞠躬,他语气带着哭腔,看起来万分后悔。 「报警吧。」 站在一旁迟迟都没发表意见的雅人突然窜出这句令人措手不及的话,少年泪流得更兇。 「不用了,反正又没人受─」 「搞清楚这里可不是学校而是现实社会,做任何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反正现在你也还年轻,又是未遂,顶多就罚扫社区,不必太过担心。」 「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那就一起陪他去警局自首吧。」 明晴抽了几张卫生纸递给少年让他擦乾眼泪。少年有双水汪汪的大眼,和那一点点外国人混着东方人的五官,再配上天生金发,外型十分亮眼。只可惜身材稍嫌瘦弱,要是能再长高长壮一点,说不定也能当个外拍模特儿。 不久,摄影师向他们表示刚才已经拍摄到足够挑选可用相片的数量了,所以这个广告拍摄算是完成。 摄影师还特地称讚明晴是他合作过模特儿中最有效率的,他指他每每在摄影中所呈现出的效果都迅速到位,相片质量也没有因此减低。 对此明晴当然十分感激。他想摄影师有一部份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刚才意外导致的中断拍摄,而对之后的类似工作有所顾忌吧。 奇怪的事,以往遇到这些是他都应该会很恐惧才对。虽然上次的事件确实让他有一阵子不敢接触开放舞台的活动代言,但对比今天同样是生命受到威胁,他却不那么害怕。这到底是为什么? 哈哈。明晴在内心朝笑自己一番,事情还不够明显吗?因为漠诚就在身边啊。那个总是会在最紧要关头出现守护他的人就在眼前,所以能够安心,甚至不再恐惧。 10. 孤儿 他们搭上雅人的公司车,少年坐在副驾驶座,明晴与漠诚则一同坐在后坐。明晴偷偷瞥了漠诚一眼,想起那个吻,心中有了答案。 他想,漠诚大概对于没能保护被枪击中的自己而感到愧疚,所以才会那么做吧。这大概是最合里的解释。 手背覆盖一层温热,明晴发现漠诚正轻握他的右手。他困惑转头,努力克制不抽回手的衝动,接着被温柔轻握的手缓缓移到薄唇前,漠诚落下一吻。 内心一惊,明晴现在就像走进迷雾森林一样抽回手也不是、继续让吻着也不是,进退两难。幸亏没过多久就抵达附近警局,否则明晴将继续被他脑中「理性与感性」的两位主角爱莲娜与玛丽安搞疯。 松开手,漠诚朝他的手指轻抚了过去才全然放开。这下明晴真的搞不清楚了,上次的吻也好这次的也罢,这样的亲密行为对漠诚来说实在太不正常了,该不会是在美国待久了所以思想也变开放了?恩,应该是这样不会错的。 一行人进入警局,几个正在看报纸的员警再看到来人后纷纷瞪大眼睛。这间警局的警察也协助处理过明晴上次的案子,只是后来转交给更上面的刑事警督,而目前嫌犯也还找到。所以里头的人包括扫厕所的阿姨几乎都认得明晴。 再看到明晴不免讶异,随后又听到他带着少年来自首,解释这名少年与事发经过的情况,警察们更是面色凝重。 「这件事我会转交给上面去查。建议你暂时不要出席任何公开活动,我们也会讨论是不是要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派人保护!?不用了,我有他就够了!」 明晴拉了漠诚挡在他和警察中间。要他被警察二十四小时轮番跟着,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可是我们还是建议交给专业人士,要是真遇到危急情况也能及时处理。」 警察上下打量一下漠诚,虽然肯定以漠诚高大身材确实能抵挡大多危险,但还是不建议一般民眾去硬碰硬。 「没关係,他在美国也是警察,只是现在休假。」 警察闻言点点头,接着询问他们是否要对少年提出告诉。 少年正坐在一边对另一位警察说明详细经过,也提到那个委託少年犯案的男人。 「我们没有要提告。只是刚才好像听说少年是个孤儿,可以请你告诉我们他的详细背景吗?」 警察先是犹豫一下,随后答应。他等到少年做完笔录,一行人便移步到隔壁茶水间内详谈。 原来少年本名叫匡?约瑟夫,还未满足岁就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身上仅留一条毛毯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正是少年的姓名。巧合的是,那间孤儿院与漠诚小时候待过的是同一间私人成立的孤儿院。 从警方转诉匡的话中可以听的出孤儿院在几年前就已经倒闭,但原因不明。 以前由政府接手的时候情况还不是太坏,但自从转给企业基金会负责,孤儿院内部就陆续出现状况。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资金不足是最大问题,孤儿们的生活过的日渐艰辛。而匡待的那个时期刚好就是孤儿院转给了基金会后半年左右。 现在,比较大的孩子自动肩负起照顾更小孩子的生活,他们除了四处打工赚取学费,有时候还得替分不到足够食物的孩子付担。 就在最近,听说有人愿意付高额工资委託一些青少男女做事。只要有那个胆量,就能过更好生活,所以匡也决定去试一试。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因为良心的谴责而被抓,最后落到待在警局里被问话的下场。 「他们隐藏得很好,一旦听到有官员要来视察,就会给我们准备很丰盛的食物;衣服也会特地买新的,而不是穿别人回收的旧衣。 「比较聪明的孩子知道要把吃不完的食物藏起来,衣服也可以拿去转卖。不过这样的钱还是不够。」 「孤儿院的问题我们会让外界知道。至于你,我们会通知社会局带你离开。」 匡闻言后脸色大变,他大喊:「我不要去社会局,我不要再到任何仁爱之家。如果真的要送我到其他地方,那我寧可回先前的孤儿院,那里还有人在等我。」 「你放心,那和你之前待的地方不一样,没人会让你饿肚子的。」 警察以为他的安抚终于奏效了,因为少年立刻安静了下来。但在警察低头翻起文件的同时,少年倏地站起往外面衝。 警察见状立刻丢下文件也跑了出去,漠诚为了不让到手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也衝了出去,就这么留下错愣的两人。 没多久就听到拖着疲惫步伐与喘息声的警察回到茶水间。明晴向警察询问情况,他却说他们两人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少年的速度不算快,可能是途中拐进哪条小巷中,漠诚一定会抓到人的。 「我们并不打算对他提告,能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明晴小心翼翼询问。 「那怎么行,他这可是逃跑,再怎么说也必需要找到人才能放人。」 警察显然因为自己刚才的疏忽而气急败坏,刚才还没进到茶水间时就听到他朝外面大喊要其他人整装出去,似乎要让更多人去找少年。 「你先冷静下来嘛!如果他要逃跑为什么还要来自首,一定是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被其他机构接收。他以前过得这么惨,会有这个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就不能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吗?你这个大人都不能冷静了,更何况他也才十七岁。」 明晴使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这辈子最厉害地技能之一就是说服他人。看警察犹豫不决的表情,他知道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成功。 「我刚才也说了,我朋友也是警察,他还是专门追缉毒贩的。等到我们一有消息一定会和你连络。」 「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我还是得回报上层。」 等警察连络完上司,他们离开警局与漠诚连络后,已经接近中午了。 漠诚说他在附近某间麵店里面,明晴原先怀疑自己听错,等到底达那间麵店看到漠诚与狼吞虎嚥吃着大碗麵的匡后,明晴才确定自己的耳朵没问题。 「被追着追到一半肚子就发出超大的声音,大哥就请我到附近的这间店吃麵。」 「大哥?」 「嗯。」 漠诚点点头,好像不介意自己被这么叫唤。 「我说小匡,你逃走之后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反正总会找到地方住的。」 现在入秋后冷气温度没调得多低,加上一到吃饭时间店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正在大口吃麵的匡脸上和胸前滴下斗大的汗水,但他仍毫不在意继续吃麵。 明晴有些紧张地抓着桌角,把木製的桌子刻上许多指甲印子。他强迫自己冷静面对,看看一旁努力想把从来没被填满过的胃塞满的匡,明晴感觉到这孩子坚强活下去的生命力。难道他还不如这孩子坚强吗?明晴松开手,深呼吸,感觉一下子好很多了。 「我替你找到住的地方了。」 漠诚兀自开口,眼神飘向像个没事人般坐在匡对面的雅人。 「对啊,可以住在雅人家。」 擦擦汗水,明晴用微颤的声音附和,但看雅人逐渐歪曲的表情,他又失落地说:「但也要看雅人的意愿,要是他不肯帮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个忙也没办法。」 「看你长得这么可爱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好歹也要给我一点『房租』。」 「我先说了我可没钱。」 匡把比他脸还大碗的麵连同葱花都吃得乾乾净净,连汤汁都喝得一滴也不剩,可见其飢饿程度。 「他还未成年。」 漠诚警告。 「要房租我可以替他付。」 明晴还听不出雅人的意思。 「算了,我也不想犯法。但是只能住一天,就一天。」 匡擦擦嘴,朝雅人露出大男孩的单纯笑容。雅人瞇了瞇眼,接着走到柜台又点了四碗麵,眾人边吃着午餐边聊下午行程,只有少年安静地吃着第二碗麵。 雅人直盯着匡吃麵的一举一动,嘴角展露带有深意的微笑。 11. 强吻 染金发的帅气模特儿一手搭着脸部僵硬的明晴肩上,另一手拉着他的衣角,在镜头前表现出两人打闹玩乐的愉快模样。 之前合作并曾经称讚过明晴的摄影师此时露出快面临崩溃的表情,他从拍摄开始到现在近一个小时不停要求明晴放松脸部表情,无奈明晴总是用僵硬的笑容回应镜头。 摄影师在拍下一个又一个失败镜头后,眼前突然闪入一到巨大身影,中断拍摄。 「漠诚?」 再也看不下去的漠诚进入非洲大草原的布景前,他先让染金发的模特儿给他与明晴一个空间,紧接着就伸手搭上明晴肩膀,用更亲近的距离搂抱住他,并在他耳边低喃:「害怕吗?」 「......不会,大概。」 突然期来的举动令明晴羞红了脸,一想到在场不只他们两个,还有摄影师、打光师、道具、模特儿及其他工作人员那么多双眼睛通通都盯着他们,明晴原本蜜桃色的脸瞬间加深成枫叶红。 「想着我。」 漠诚用一板正经地脸说着害臊的话,这反差差点让明晴笑出来。明晴用手搧搧脸颊,想办法去除潮红,随后便再度开拍。 之后的拍摄顺利很多,不管与他搭配的金发模特儿手搭向他身体哪个部位,明晴都能一派自然的回应对方的举动。只要把眼前的人当做是他百分百信任的漠诚,他就能够忍受这样的接触。 「拍得怎样?顺利吗?」 雅人向收拾好器材准备离开的摄影师打声招呼后走向正与漠诚说话的明晴,他今天因为一些原因没能来得及陪明晴到摄影棚。但看样子就算没有他陪着,明晴照样能顺利完成工作。 「一开始很不顺利,幸亏有漠诚才能完成工作。」 「喔,我都不知道你除了当调查员还能当幕后工作人员。这样吧,如果你在美国待不下去,我可以考虑僱用你当打杂小弟。」 「哼,总比你这个不称职的经纪人好。」 「喂喂喂,你们怎么又来了?」 明晴硬是挤到火气很大的两人中间,他一边安抚一边推开要将他挤成肉饼的两人。同时,明晴冷不防听见不远处传来叫唤雅人的朝气嗓音,他迅速攅出还在愤怒对视的两人中间一看,原来是匡。 「我不是要你回去吗?」 雅人不再理会漠诚,将视线移向在场所有人中最娇小的匡身上,一脸不悦。 「我听说你今天要去中正纪念公园附近的酒吧,也带我去吧!」 「别想,那不是小鬼头去的地方。再说,我今天要和wait讨论工作到很晚,你就和漠诚先回去。」 雅人说着一手就搭上明晴的肩,不过对方闪得很快,害他因为一时重心不稳差点跌倒。 「但是─」 「回去。我十二点前会到家。」 「嗯!」 匡展露笑容,雅人对他说的话总是说到做到。 拍拍恋恋不捨地看着明晴跟雅人肩并肩一同离去的漠诚。匡要漠诚压低身躯,漠诚虽不明白但还是照做。 匡故作神秘覆上漠诚左耳,原来是想说悄悄话。「你喜欢明晴哥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顺便替我监督。」 再度拍拍因被旁人看破心思,但当事人却丝毫没察觉到而显得洩气的漠诚,匡转身离开摄影棚。独留的漠诚很快就振作起来,朝雅人的办公室移动。 即便灯光是有些昏暗的橘色,从办公室的窗户外仍可清楚看见正在开心交谈的两人。雅人替明晴准备点心和茶饮,摆满在低矮的玻璃桌上。两人有说有笑地边吃边打闹,隐约有些肢体碰触,虽然都是雅人主动。 漠诚紧皱眉头,他撇过脸,找个对面休息室的位子坐下,刚好正对着窗户前方。下班时间早就过去了,留下来加班的人也走得差不多,整层楼可以说只剩下他们三人还待在这。 他们聊了很久,漠诚可以察觉明晴原先笑开怀的表情慢慢变样,他现在时而皱眉,时而又一脸犹豫不已。紧接着,雅人趁明晴冷不妨一个不注意,倾身轻啄了他的嘴角。漠诚惊讶地自座位上跳了起来,差点就要把持不住衝进去揍人。 他逼迫自己冷静,发挥他调查员在暗中观察的本领。他仔细观察明晴脸上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微动作。对方先是一愣,随即抚着嘴角撇过头去,神情看来困惑大过一切。漠诚读出明晴的唇语,他说:「我会再考虑。」然后步出办公室。 漠诚先行一步到一楼大厅等候搭电梯下楼的明晴。大厅几乎没有任何灯光,唯独门口上一盏此刻显得特别发亮的日光灯照明引路,不至于让人走不到出口。 电梯门一开,一道强烈的橘黄光线打在漠诚的背影上。他转头,看见明晴用吃惊的表情望着他。他觉得有些愧疚,对于在暗地里窥探明晴这件事。但此时怒火更胜,他抓着明晴的手腕不发一语将他带到车上,力道还是十分呵护轻柔。 「漠诚?」 明晴虽能感觉到漠诚的不悦,但多年的朋友直觉告诉他现在还是什么也别问得好,不然绝对会被「漠诚颶风」扫到。 回到家已经接近午夜十一点,他们快速沐浴完后准备入睡。漠诚依然不发一语,但当明晴邀他睡床上后,他竟也不拒绝。 怪了。明晴在内心嘀咕。他背对漠诚躺下双人床,毕竟自从母亲过世后他就没再与人同睡一张床过,暂时还不习惯身旁有人的明晴只好先固定在这个姿势,直到睡着。 这张床不是那种号称隔壁人怎么翻身都感觉不到摇晃的独立筒构造,因此浅眠的明晴能敏锐察觉漠诚翻身,而且身体逐渐逼近。 被好奇心吞噬的明晴忍不住转头,馀光瞥见一隻手掌袭向他胸口,另一隻手穿过腰部将他环住。明晴愣了一下,抓住漠诚强而有力的手臂试着扳开,却一动也不动。 「漠诚!?」 胸口剧烈鼓动,明晴发现这并非只有因为害怕,更多的是紧张与困惑。他就像被网子困住的猎物越是挣扎就被綑得越紧越无法动弹。漠诚抓住他不断挥动的双手,虽然过程中也被打中几下,但总算是成功捕获,压自在身下。 只用单手就能牵制明晴纤细的手腕,漠诚整个人挤进明晴大张的双腿间,他不明白明晴是因为害羞还是生气而脸红,只知道此刻身下之人的表情紧紧牵动着他的心绪,无法自拔。 眼前浮现刚才在办公室偷看到的情形,漠诚忍不住伸手擦试明晴的嘴角,他看见对方黑眸闪出一丝惊讶,看来明晴已经察觉到他偷看见的一切。没再多想,漠诚俯身吻上。 双唇交叠的同时,漠诚内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尽量小心且轻柔的磨蹭着,感受到明晴因为害怕而发出的轻吟。热气溢满双方口鼻之间,漠诚进一步探入口中追逐明晴紧缩的舌,将之捲上缠绕。 挣扎的动作越显剧烈,但漠诚早就完全沉浸在明晴口中的甜美。他不断变换角度,每次都用力吸附后才放开,更别提明晴口中的任何一处,全都被漠诚的气味给佔据。 一会儿,明晴没了动静。漠诚像隻小猫一样伸舌轻舔明晴红肿的唇瓣,他抬头还来不及与他四目相对,就被明晴一头奋力撞倒,往后跌。 明晴快速远离危险的床上,他一手摀着嘴一手握紧拳头,犹豫要不要对还倒在床上的漠诚再补一拳。但是他已经全身无力了,就连现在站着都很勉强。真不敢相信,漠诚居然强吻他。 「别过来。」 察觉到漠诚从床上下来就要往自己前进,明晴立刻出声制止。他的脑袋现在转不过来,他需要时间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又为什么发生这种事。 「你害怕?」 对上他的黑瞳很冷,明晴从未看见漠诚这样望着自己。 明晴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再次闭上。这个气氛不能再用打哈哈的方式蒙混过去了,即便他再害羞,也要说清楚讲明白。 「为什么?」 「我喜欢你。」 「是家人吗?」 「是家人。」 漠诚过了会又补上。「不是兄弟。」 「哈。我当然知道,兄弟才不会这样。」 「为什么不早说,你以为我会看轻你?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漠诚?」 「我……」 「我从来没想过我和你如果变成这种关係会怎样,但好像不坏。」 明晴撑着下巴一脸认真。 「你,答应?」 「当然不是!还有,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再睡床上!」 漠诚只得乖乖听话躺地上直到天明。 明晴不给他正面回应和赶他下床这两件事,大概又是对他的处罚吧。漠诚有些后悔,如果不是被怒气冲昏头他就可以再忍过一回,或许情况就会不同,明晴现在也可能已经答应他的表白了。 他给他的回应很模糊,明晴一向不擅长表达内心事,他总是用反话带过,让漠诚十分苦恼。 不过比起强吻过后的后遗症而言这些都是小事,漠诚担心的是明晴从此又将与他保持距离,就和他刚回国时一样抗拒。 这下不仅之前的努力白费,往后也不能再轻易接触明晴,还得看到雅人用一脸戏謔的表情嘲笑他,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深怕会吵醒睡得正熟的明晴,漠诚极尽可能轻抚他散落在床沿的黑发,光滑的触感让漠诚一摸就上癮。他小心翼翼把分散的长发拨成一小束,然后不断来回抚摸。漠诚这才惊觉,他已经喜欢明晴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 他想要帮明晴尽快克服内心真正的恐惧,这么一来明晴就只能正面回应他,不能再逃避了。 12. 记忆 睁开迷矇双眼,今天雅人特地放明晴一天的假,平常就喜欢赖床的他打算继续黏在床上,一直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浮现脑海,明晴才赶紧起身四处张望寻找让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好的罪魁祸首。 漠诚依约一整晚都睡在地板上,从他摺好放在地毯上被子就可瞧见。而他则一起床就在衣橱前的小矮桌旁盘腿坐在那边打电脑,丝毫没有发现明晴已经起床望着他一段时间了。 「在干什么居然这么认真?」 明晴躡手躡脚靠近漠诚打算偷窥他在看什么,他会这么认真一定是找到或看到什么有兴趣的东西吧? 明晴不晓得漠诚对什么有兴趣,他对任何事情似乎都表现得冷冷地,除了昨天。明晴第一次看见漠诚眼中闪动着那么强烈的情绪,他才发现原来他也会显露那种汹涌澎湃的感情出来。 看了半天明晴得不到任何解答,漠诚只不过是在和他的外国朋友聊天,都是英文明晴只勉强看懂几个字,最后果断放弃转往浴室梳洗。 从浴室出来后漠诚还是同一个姿势动也不动,明晴选择先到楼下准备早餐,接着就可以准备开店。 「绿洲」已经将近一星期都没开店了,他得好好整理一下他那些美丽的孩子,顺便在替它们添购一些新的朋友。 把早餐亲自端到二楼房间亲手放到双手不停打字的漠诚面前,明晴觉得自己活像是被漠诚聘请的佣人,而漠诚才是这个家的正牌主人。 幸亏整理完那些各有特色的美丽花草后,明晴的心情也如同花朵一样美丽起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一种品种的花能称得上最美,因为有些花注定无法成为主角。但他还是喜欢它们,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產生所谓的不同。 才将营业中的牌子立在门前那片装饰草地上没多久,顾客就上门了。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几岁的年轻妈咪牵着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女孩走进店内,她的目标很明显是店主人,还没朝花看几眼就直往明晴所在的柜檯去。她向他问候几句,表示她很喜欢他代言的商品,临走前也不忘买一朵玫瑰捧场一下才离去。 紧接而来的几个顾客也几乎是同样的模式,许多人走过花店都会特意朝窗内挥手向站在柜台前的明晴打招呼,明晴也乐的回应。 漠诚静静站在楼梯口,他发现有一位男顾客牵着一隻米格鲁走进店内,对方和明晴聊得热络。 当男子问明晴要不要摸那隻不断向他摇尾巴,还露出恳求别人抚摸的眼神的小狗时,敌不过那双无辜的大圆眼,明晴只好蹲下身体,轻拍几下米格鲁的头。 「不只是对人,动物的体温也让他害怕。」 漠诚用一隻手捧着轻薄笔电打下这几个字。 「基本上如果患者本身已经选择性失忆,治疗师又在进行催眠上的记忆遗忘,我个人认为不至于能產生多大的治疗功效。」 「有其他办法吗?」 抬眼,漠诚发现明晴正困惑地望着他,他只好从楼梯口走出来,拉了落地窗边的椅子坐下,也正好挡住路过的人观看里头的视线。 「你听过『衝击疗法』吗?这种治疗方式就是把人带到会让他发病或者引发恐惧的地方,强迫他习惯接受。但要注意,这种治疗方式虽然效果相对突出,但如果你朋友的心志太过脆弱,可能会让他精神崩溃,要考虑清楚。」 「恩。」 「我就知道以你的个性一定不敢让他冒险。但是听我说,不管什么事都是一体两面的,有时候要完全避开负向情绪是不可能的。遗忘记忆也只是一种逃避的方式,不会进步。负向的感情不一定不好,我当心理治疗师时,常做的认知行为治疗也不是为了去除所有痛苦。 「记住,负向情绪能够提醒可能需要注意的潜在问题,而那些问题通常都很重要。」 和漠诚用电脑对话的朋友是位犯罪心理学家,之前他俩合作过几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漠诚是从台湾来的,便开始主动积极想认识漠诚。 当然想要攻略寡言又不擅长交际的漠诚,一开始也是费尽苦头。但靠着热爱台湾而学习到的知识与文化,渐渐和漠诚熟识起来,还成为一位不是台湾人却比出生在台湾的漠诚更熟悉台湾的美国朋友。 「谢谢。」 漠诚在电脑上打上中文的道谢,对方也回他一句「youarewelcome」作结束。 闔上电脑,漠诚的视线移往柜檯,发现明晴傻楞楞地杵着下巴直盯着自己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走向还没回神的明晴,抓着他拉出柜台。 「怎么了?」 「我们回家。」 还没来得及会意过来,明晴就被牵着往外移动到车内。或许是穿着长袖的关係,漠诚握住的是被衣物包覆的手腕,因此明晴没有一点反抗,任他将他塞进副驾驶座上。 漠诚播了通电话,在明晴发现漠诚居然主动打电话给雅人而惊讶不已的同时,车子已经往郊区的方向开去。 等抵达目的地后明晴发现,原来所谓的「回家」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回明晴的老家。 「你有想到什么吗?」 不理会漠诚,明晴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摄住。他最后一次前来是距离今天约五年以前,但这里一直保留原先的样子,只是多了灰尘和杂草。门前老旧磨损的围篱、厨房后门碎裂的玻璃窗、几公尺远的那颗被做了记号的阔叶林木,都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明晴像被指引一般不断往前,一会儿又停下来看一看四周,早已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世界里。漠诚一直静静跟在后头,注意不要离他太远。 忽然,明晴一个停顿,随后小跑步进入森林。只距离他五步远的漠诚快步跟上。 树枝已经不会划伤他们,比较细小的反而还被他们的手臂折断。明晴在一处距离小溪不远的空地停驻,双眼紧闭。 这里是他们以前常常探险露营的地方,不只是和漠诚,还包括他的家人。他能感受到风的方向、小溪的流动,以及天上此刻看不见的闪烁繁星。一切都是那样地熟悉。 明晴流下了泪来。 漠诚的脚即使踩在地上的枯叶也几乎不会发出声音,他站在明晴面前,现在的他已经比明晴高很多也壮很多了。他极尽温柔地拭去他沾在睫毛上的泪珠,在他颤抖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明晴没有拒绝,他睁开不同于刚才留露出的脆弱眼神,主动牵起漠诚的手说:「我们用跑的回去!」 点点头,他们手牵着手开始往回奔跑。 跑在前头的明晴不断想在树叶与树枝间的缝隙中窥见房子的面貌,他脚步加快,大口喘气,目标在前方,答案就在前方。 紧跟明晴在后的漠诚摸了一下口袋里从刚才就一直震动着的手机,那是一个信号,告诉他一切都准备就绪。这次他会紧跟着眼前的人,不会再让他独自衝进屋内面对内心最伤痛的那一刻。 经过最后一颗阔叶林木,再跨出一步后眼前就是广阔绿地,青草与泥土混合的味道直扑而来。明晴甩开黏在脸颊上的头发,一步、再一步,他扭开生锈的把手,不在意手掌上传来得疼痛感,推门,进入。 屋子里比起外面显得非常昏暗,更别提刚从明亮的室外进到屋内,使明晴的眼睛无法立刻适应屋内的光线。 眨了几次眼后勉强睁开,他发现屋子里站着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把枪。他吓得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撞到一个不算坚硬的物体后才仓皇停住。太阳穴开始抽痛,视线也逐渐模糊,原本只有握着枪的男人的脚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背后淌着鲜血直流到他的脚底,让即使穿着鞋的明晴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血的黏腻以及温热的温度。那个人不断喊着还要他赶快离开,跑得越远越好。但他僵直了身体像是块水泥,连跨出一步也做不到。 脑中不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不是真的,但他甩甩头定睛再看,那个拿着枪的男人还在,而且已经把枪口对准他。接着他听到一个声音说:「不是他。」明晴僵硬的身体顺势活络了起来。他转身,扑进漠诚怀里。 捧着头,明晴觉得有人正拿着电鑽想对他的太阳穴鑽出一个大洞。他痛得大叫一声,声音回盪在整间空荡的屋子里,久久不散。抓着漠诚衣服的手剧烈颤抖,他努力撑住即将瘫软的身躯,用充满血丝的双眼望进漠诚担心的黑曈之中,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 「不是他,他说不是我。可恶…浑蛋……」 明晴声泪俱下,手指头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他滑倒在漠诚脚边,对方立刻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漠诚仔细瞧,明晴似乎晕了过去,看样子暂时不会醒来。 「没想到一向温柔的你,也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雅人把明显一看就知道是玩具的黑色手枪收进厨房洗手檯上的袋子内。当漠诚主动打电话给他时他还打算调侃对方几句,没想到对方开口就要他准备一隻玩具手枪,聪明地他当然立刻会意过来。 他看着漠诚又像往常一样轻抚明晴的侧脸,还笨拙地用自己的衣服擦拭对方湿透的脸颊与颈项。他突然发现,这个两个人愿意为了对方付出一切,那怕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过了不久,黑色袋子内传出刺耳的手机铃声,雅人让它响一阵子后才走过去接听。 「是侦办那两件案子的检察官,好像发现什么线索,要我们尽快去地检署。」 「要先送wait回去。」 雅人向抱起明晴的漠诚说。 「我不放心。」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如果你现在试的这个什么『衝击治疗』有效果的话,等他醒来以后他就再也不需要任何人去担心了。」 漠诚点点头,这次他同意雅人的观点。另外还有一部份是,漠诚实在太过在意明晴昏倒前所说的话。 不是他,不是明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强盗的目标不是明晴?不可能,他是听说抢劫会挑对象,但用在这个情况来看实在太过不合理了。除非…… 坐在副驾驶座的漠诚紧握住双拳,他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开车。 回到「绿洲」花店,雅人本以为漠诚会抢先他一步到后坐扛明晴上楼,没想到对方动也不动,把这个能趁机吃明晴豆腐的任务交给了自己。 雅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来到明晴位于二楼的房间,他将房间主人放在床上。又见明晴浑身是汗,索性就脱了他的上衣和裤子,他打赌漠诚一定还没看过对方的裸体,不过他自己虽然也还没看过全裸的就是了。 今日就先这样。雅人替明晴换上乾净的衣服,顺便在他纤细的颈子上留下一个印子当作礼物。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持续了好几秒鐘,之后才关上房门彻底离去。 雅人用明晴给他的备用钥匙锁上大门,他看到漠诚站在车外闭眼苦思,大概是在等他等得太久了所以才跑出车外。 对比现在神清气爽地自己,漠诚给他的感觉浑身上下隐隐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悔恨。对方一向给他一种一出现就气压全场的感觉,因此只要漠诚全身散发出任何过激的情绪,不只是雅人,就连周遭的人也都能感受到他目前的心情。 但他无法读出全然,他能够臆测到那是针对什么而表现出的温柔或愤怒。但对于温柔中夹带的完全付出,甚至是愤怒中隐藏的懊悔,他都不甚明白。 「你在想些什么?」 「走吧。」 漠诚打开车门率先坐进车上。 雅人耸肩,他本来就不期望漠诚会告诉自己,反正他等一下就有机会知道了。漠诚的行为很不对劲,如果是平常他一定会执意留下要陪伴明晴,但他现在却更在意案情线索,唯一的可能性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还可能攸关到明晴的性命。 13. 关键 台北市的交通总是繁忙混乱,前几条路口塞车,接下来的路段又因为市府总是不停修缮而必须更改道路。 焦虑与烦躁蔓延在整个车内,开车的人火大,等待的人也火大。 好不容易到了地检署,他们走进去询问第一个遇见的办公人员,报了刚才打电话给雅人的那位检察官的姓名。 那个人看了雅人又看了漠诚,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漠诚身上并便朝他点头,好像误以为他是某位高阶警督。后来是由一位接待人员将他们领到一间隐密的会议厅。与雅人联系的检察官过了一会儿才进到里面。 进入会议室途中,路过的人不管是办公人员还是检察官纷纷都朝漠诚点头打招呼。这也难怪,漠诚在这里一点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他就活像是从某间刑事警局走出来的警督,就连眼前西装笔挺的检察官气势都输他一大截。雅人感到有些好笑,连忙用手摀着嘴轻咳掩饰。 不过和漠诚比起来雅人就感到不怎么自在,他一向讨厌进出这种机构,要不是因为有重要的事,他能不来则不来。 「请问你是?」 检察官是位女性,她用一双佈满岁月痕跡的黑瞳看着漠诚,询问道。 「我是案件关係人。」 漠诚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回答,他感觉就快耐不住性子,等不及想要结束这种例行问话,进入正题。但是他自己身为执法人员当然也懂得这个必要性,他不断说服自己,情况还不到最危急的时候。 「我看了上面资料是说,你是两项案件的目击证人之一。那么,请问赵先生本人呢?」 女检察官转而看向雅人。 「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亲自到场。」 「但是我们的规定必须要本人亲自到场,这点我在电话上也已经说明了,所以─」 雅人打断对方的话,他手指着漠诚,用一种无比诚恳的语气说:「这位漠先生是他的伴侣,他应该有权提供、甚至代替当事人知道案件调查进度,对吧?」 女检察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看向漠诚,她确实读到了这位年轻人眼中流露出的焦躁情绪。也罢,她点头同意雅人刚才那番话,随后开始说明今天要他们前来的目的。 「首先,这位女性嫌犯本名叫汪珦爱,她不是高中生,事实上她的年纪已经二十三岁了。而且,她也是一个孤儿。」 「孤儿?和匡一样。」 「你是指匡?约瑟夫?没错。不过,她的身分要难调查得多了。她被具有一定政治影响力的一对夫妻收养,那对夫妻想将她培养成能够嫁给其他同样具有影响力的继承人,所以很早就将她是孤儿的资料给消除,只不过还是被我们给找到了。」 女检察官露出自信笑容,继续说:「不过可惜的是,近几年汪珦爱变得很不安份,生性害羞地她确老是喜欢往外跑,于是那对夫妻将她带到舞蹈教室让她培养跳舞的才能。 「啊,另外,那间舞蹈教室是她们家私人的,需要教学的话会聘请鐘点教师,所以没有记录。」 「她待过哪一间孤儿院?」 漠诚像是用挤得硬把话从嘴里挤出来,这代表这句话对他来说是线索的核心。如果能够知道那间孤儿院的话,似乎就已经接近真正的幕后嫌犯了。 「和约瑟夫是同一间孤儿院,只不过他待的是基金会接手后;汪珦爱则是政府还没接手的倒闭前。」 三、二、一、零,「碰」一声,安置在心口处的炸弹在归零后炸裂开来,将漠诚内心仅存的一丝希望给炸得粉碎。他猛然起身,会议室装有轮子的椅子瞬间滑向身后墙面,轻靠后又缓缓弹回。 漠诚跪在光滑的瓷砖地上,两手撑地,额头就这么朝坚硬地地面上猛力一敲,自杀式的举动让看过无数件刑案的女检察官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就这么站在座位上,目瞪口呆。 「住手!」 雅人推开椅子赶紧来到漠诚旁想将他拉起来,然而对方却早他一步自己主动起身。漠诚的额头已经呈现出一大片青紫色,还冒出了一点血,缓缓流淌过眉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 视线紧紧跟随着漠诚的身影移动,雅人看着他把自己撞出这么严重的伤还能脚步平稳地走到墙壁那把椅子给推回来。他不得不怀疑这个人的身体是不是铁打地,不然就是鍊有铁头功,要不一般人这么一撞,早就不省人事了。 「先擦血,冷静下来。」 女检察官从会议室角落的小桌上拿来一包卫生纸,递给血已经流到嘴边的漠诚。 随意擦拭一番,漠诚是冷静下来了,但内心止不住的开始疼痛蔓延开来。他紧闭眼,眉毛纠结成一团。 「他的目标是我。」 检察官与雅人对看了一眼,问道:「你说谁的目标是你?」 「真正主使者。汪珦爱和匡都是被他指使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们的目标是你?据我所知,第一次汪珦爱在攻击赵明晴的时候,就连赵明晴本人都不晓得你也在场,汪珦爱更不可能会知道才对。」 「我不知道。但是─」 漠诚进一步说明明晴跟他提到的那句嫌犯之间的关键对话,说明就连十几年前发生在明晴家中的抢劫案也跟这件事有关係。但检察官还是不认同漠诚的说词。 「据我所知,赵先生患有选择性失忆症,也经歷过好几年的记忆修正治疗。所以他的说法实在无法成为证据,甚至连拿来参考的价值也没有。很抱歉我们无法採信这些话。」 「从我出现后,攻击才开始。」 漠诚不管眼前的检察官是不是相信他说的话,他只想据实以告。如果能够替可能即将到来的危险再多设下一点防卫,那他就会把所有事情一字一句不露的告诉对方。 他无法原谅自己对明晴所造成的伤害,他现在能做得就是用生命守护明晴。 「的确。在这之前wait─我是说明晴也曾出席过几次小型的公开活动,全都安然结束。」 「这么说,或许可能这两件案子是针对漠先生而不是赵先生。但也不能证明和十几前年的抢劫案有关。」 「孤儿院。我也待过那间孤儿院。」 「什么!?那你不就有可能认识汪珦爱?」 检察官激动拍桌,她觉得这件难解又复杂的案子逐渐开始明朗化了。 「不。我没见过她。」 「有可能是入院的时间错开了也说不定,这里我会去查。」 检察官动手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又接着对漠诚问道:「那么,你在孤儿院里是否有与哪些人结怨?」 如果能够查出犯人真正的目标不是赵明晴而是漠诚,那么犯人专挑待过同一间孤儿院的孩子当打手,或许就不是巧合。 「没有。我一向独来独往。」 「是吗。」 「如果真正的幕后黑手也是孤儿院里的孩子,那么年纪想必也和我们差不多吧。」 雅人说出检察官内心的怀疑。 「总之我们会继续调查。今天真得很感谢你们提供的线索,相信我们一定能尽快破案的。」 语毕,检察官神情振奋地从椅子上站起,向雅人伸出手,两手相握。她接着把手伸向低着头的漠诚,大概是基于同情对方吧,她将空出来的另一隻手叠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然后对着漠诚说:「放宽心吧,别这么自责。」 以她多年来看人的经验马上就能知晓,对方不可能会因为自己说的这几句话内心就会比较舒坦。从他刚才用头去撞地就能明白,在他知道真相的那时,他只会不断自责与懊悔自己,一直到踏入棺木那一刻为止。 能不能走得出来只能靠他自己,还有他的伴侣。如果爱够深的话,任何事情都是能被化解的。 14. 混乱 手掌抚触着棉质床单,明晴不断伸长手臂,一直到碰到东西才肯罢手。然而他却什么东西也碰不到,彷彿床单永无止尽的延伸下去,没有尽头。 睁开眼,明晴以为自己坐在游乐场的旋转咖啡杯上,天花板在旋转,房间四周也变成抽象派艺术的色块与线条。他拿好不容易起床头柜上玻璃杯一饮而尽,又闭上眼一会儿,再睁开,一切都恢復原样。 「你醒了。」 明晴以为是漠诚,但听声音就知道不是。 「抱歉了,让你这么担心。」 明晴露出疲惫的笑容,双脚从床上移到地上,接着站起身来。 「我睡了多久了,怎么一起来就觉得肚子好饿?」 「两天。还一直说梦话。」 雅人来到明晴身边,把他押回床上坐着。 「真的!?我说什么梦话?」 天哪,太丢脸了,如果是什么糟糕的话被听到就惨了。明晴想先摀着脸做准备,但还是选择先听听再来打算。 「雅人实在是帅呆了,我要永远留在他身边当他的专属模特儿,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这类的。」 雅人逼近坐在床沿的明晴,又充满引诱的嗓音压低着声线在他耳边轻说。 「你少来了。」 明晴第一个动作就是推开雅人,对于对方刚才突如其来的靠近,他好像已经不会再这么反感了。不过,当然也不会是喜欢。 「咳,漠诚有和你联系吗?」 虽然他才刚醒来,但是能够隐约感觉到有一些事情没有恢復原样,还反而更糟。 例如,他毫无漠诚的音讯这件事。 「没有。不过以我的立场就算他有跟我联系我也不会跟你说,毕竟我们可是竞争对手。」 「是是是。那么我也该补偿我昏睡了两天两夜而延期工作所造成的损失。」 「当然。你想怎么补偿我?」 「我会加倍努力工作,现在马上就开始!」 闻言,雅人的脸垮了下来。明晴在情感方面其实特别固执,也不懂得怎么积极利用自己的魅力来多製造机会。他的心里已经被漠诚给佔据了,所以连肉体也容不下其他人。 不明白,雅人一点也不明白。肉体和心灵明明就是分开的,为什么对方就是不肯接受自己的暗示。 「今天就先不工作了。凭你现在的苦瓜脸能做好什么?走,我们今天好好放纵自己!」 雅人拉了才换好衣服的明晴就往门口走。 车子开到热闹的万华区,明晴瞥了眼车窗外,不得了了,雅人居然想带他到人满为患夜店里去。 好不容易停好车,眼看排队等着进入夜店里的人起码可以绕整个万华区一圈。现在也才晚上六点,原来有这么多人跟他一样间来无事,等着泡一整晚的夜店吗?当然这并非他的本意。 「下车。」 雅人用带点命令的口吻说。明晴不介意,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而自己将在今天用双眼见识那些週刊杂志上报导雅人私生活的真实面貌。 「等一下跟紧我,如果不想迷路的话。」 雅人主动牵起明晴的手。明晴想了一下,在夜店里迷路绝对是非常危险的事,于是决定任他牵着。 他们直接走到队伍最前头,雅人从皮夹暗袋里拿出一张黑色贵宾卡给守在门口的两个身材魁武的彪形大汉看,他们立刻展露笑容放行,还祝福他们玩得愉快。 水泥地变成了防滑的黑色地砖,如镜面般映照出舞池上男男女女舞动的双脚。原先不绝于耳的交谈声转变成震耳欲聋的西洋音乐。明晴完全无法适用这样的变化,要不是雅人先一步拉住他,他早就克制不住厌恶转身往外衝了。 即使雅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明晴带离舞池,来到音乐比较缓和的酒吧旁。然而刚才几秒鐘置身在吵闹壅挤的空间,早就已经让明晴脸色惨白。 「没事吧?」 明晴的反应就像误闯野狼地盘的小绵羊,让雅人觉得十分好笑。 「刚才起码有五个人摸了我的屁股,没想到我的行情那么好。」 「呵。」 还能开玩笑应该就表示没问题。 「来吧,我帮你点了酒精浓度比较没有那么高的饮料。不过其实你比我想像中得还会喝。」 雅人回忆起他们三人当初一起在自己家中吃饭。说真的,他带人回到家里通常都只是跑去滚床单,很少做额外的事情,所以还挺新鲜的,感觉不讨厌。 也才是上个月前的事情,现在却物是人非。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的復原能力了吧?我的病虽然好很多了,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明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刚才是从那个比跨年101广场前还要壅挤的舞池里走过来的。 「是你太小自己了。」 雅人自己点了杯伏特加,饮尽后又叫了一杯。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什么意思?」 距离吧檯不逺的舞池里传来的重音还是让明晴感到身体不适,由其是他脆弱的耳膜可从未经歷过这种噪音。 「让你来开开眼界囉。看─」 雅人指着一个外型亮眼的美丽金发男子,纤细的身材带点结实肌肉,上衣只遮住胸口刻意露出腹肌,展现完美的人鱼线条。 「我找到目标了。」 他轻抚明晴垂在肩上的长发,就往那个金发男子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雅人到底是跟那个男子耳语什么,对方笑得一脸娇羞,接着就任雅人环上他的腰大吃豆腐,两人随着音乐舞动了起来。 明晴的视线移动到舞池最角落的装饰栏杆,发现那里有两名男子身体紧贴着彼此,互相交换口水。他脸一红,转往望着不知何时已经空了的酒杯。 「你在想什么啊,赵明晴!」 槌了一下头,他刚才确实想起了漠诚强吻自己的那一幕,对方嘴唇的温热柔软触感依然清晰。 那时漠诚跟他表白了,而他确实不讨厌那个吻。但,这就算是喜欢吗?明晴无法肯定。 「两杯龙舌兰日出,谢谢。」 一旁低沉淳厚的嗓音唤回明晴的意识,他对这个声音有些着迷,听起来,好像是他刚才还在回忆的那个人。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拍的广告,清新自然毫不做作。这杯龙舌兰日出就是你给我的感觉,既闪亮又炙热。」 不对,漠诚才不会说这些甜言蜜语,他只会说「你很可爱」或者「我喜欢你」这种毫不经过修饰的语句。 「谢谢。不过你还是找别人去吧,我今天只是来喝酒的。」 「特地来男同志酒吧喝酒?这我可不信。」 男子不死心,这个吧檯没有附设椅子,所以他能站着更靠近明晴。 「他带我来的。」 明晴指着即使在人群之中也特别显眼的雅人,他正一手揽抱着刚才搭訕到的金发男子,另一手又钓到同样金发但身材却比较高壮的另一位男子。 原来雅人偏好金发吗?明晴到现在才知道。 「原来是纪雅人带来的。呵呵,也对,他好像是你的经纪人吧。他几乎每个月都带不同的人过来,然后在一起挑看上眼的对象回家。 「这里的人几乎都被他上过了吧,除了他现在抱着的那两个,都是新面孔。」 男子向他说的这些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明晴内心明白的很。但雅人就是自然做自己,他不会去掩饰他就是这种个性的人,所以明晴才选择与他交朋友,而不只是模特儿与经纪人之间存在的利益关係。 「那你呢?目标只有我,还是还有别人?其实你们正在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雅人成功率比较高罢了,我说是吧?」 「哈,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他?在这里喝闷酒也是为了那个男人,那你可得久等了,可能就算等一辈子他也不会只忠于你一人。」 年轻男子的脸色微慍,他好像不喜欢有人拿他和雅人比较。看来不是他本身就讨厌雅人,就是雅人曾经抢过他中意的人。 「亏你还替我点龙舌兰日出,我以为你看人的眼光会准一点。」 明晴不再拒绝男子请的酒,他缓缓喝了一口,比他想像中的还甜。 「呼,幸好这世上还有其他美丽的东西是他夺不走的。」 稍微消了消气,男子恢復成刚才的语调,夸张的比喻方式逗得明晴哈哈大笑。他又问:「所以,你想着的那个幸运的傢伙是谁呢?」 「呃......其实我自己也还不肯定,对方是我重要的朋友,他─」 这还是明晴第一次对一个刚见面不到三分鐘的人说心事,他甚至不确定这样做到底好不好。 如果是以前,他万不可能相信这个陌生人,但他现在真的必须找的人说内心话。而他认为这个能听他说,这就够了。 「跟你表白?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纯情的人存在。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也喜欢他,最快的方式就是─」 男子故作神秘,贴近明晴的脸,嘴唇轻啟:「肉体关係。」 「蛤!?」 「和其他重要的朋友试试,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当然还是以不会破坏友情为主要考量。如果你能够接受与朋友的肉体关係,那代表和其他人也可以;不行,那就想想如果换成喜欢你的人,你愿不愿意。」 「抱歉,但这办法行不通。」 怎么可能为了测试喜不喜欢而与朋友发生关係,这么做会伤害到很多人,他绝对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去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情。 「那就只能靠自己去思考了。不过,不能用理智去停止的,才是爱情。」 男子说完后一口饮尽自己那杯龙舌兰日出,随着如日出般橘黄的液体消失,男子也离开吧檯,被人群淹没在舞池里。 「走得这么急,至少也该让我说句感谢吧。」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上一秒还在舞池里狂欢的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明晴身后。一股酒气由他身上传来,虽然看起来的确有些醉意,但那味道比较像是来自舞池里的其他人,并非出自雅人身上。 「你继续玩,我还是先回去吧。」 「我们一起走,回家继续喝。」 没等明晴回应,雅人又自顾自拉着他往舞池去。再次经歷推挤与被吃豆腐的窘况后,终于出了大门。因为他们两人都喝了酒,雅人只好拨了通电话请人来接他们。车子就丢在附近停车格,反正夜店的人会替他这位贵宾看着。雅人好像已经这样做好几次了。 推开自家大门,雅人逕自就往开放式厨房的冰箱走。他弄了些冰块,再从柜子里把上次没喝完的威士忌拿出来。 「和你跳舞的那两个金发男子呢?」 一般来说雅人应该会把自己带回花店,然后继续和那两位狂欢吧。 「呿,他们彼此看对眼走了。」 「哈。」 明晴忍不住轻笑。他每次听到的都是雅人如何风靡无数男子,可从没听他吃过瘪,没想到这回却踢到铁板。 雅人微矇的双眼映照出的明晴有些迷幻,对方因轻笑而律动的光滑发丝如彩带般摇曳生姿。他忍不住伸手掳获,轻吻一下。 察觉到气氛有些变化,明晴缓缓挪动屁股想起身。没想到雅人一个眼明手快,顺手抓住明晴的双手绕到他的身后,把他困在吧檯与自己中间。 「别闹了,雅人。」 抓着他双手手腕的力道还不是太用力,明晴认为雅人只是醉了,与他开玩笑罢了,于是先採取柔性劝说。 但是,在雅人撩开他衬衫下摆并把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腰际后,明晴开始感到慌张。 「雅人!」 「呵,谁叫你要这么没防备。」 故意在他的耳边低语,雅人甚至伸出舌头舔弄明晴的耳垂,让他吓得开始胡乱挣扎。 雅人更进一步紧贴明晴不断扭动的身体,手掌更是使力,已经到了会感到疼痛的地步。 发觉雅人是认真的,而且大掌不断向上攀抚,放肆玩弄他一边的乳头。感觉到颈子传来一阵酥麻,雅人在他背后又是舔又是亲。 忍无可忍,明晴深吸一口气,用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住手吧。」 雅人果真停了手,看来他还没醉到听不见明晴的话。 暂时松了口气,但危机还是存在。明晴继续加重语气:「我把你当作是得来不意的朋友。你是第一个在我得了ptsd后让我敞开心防接受的人,你对我来说真得很重要。」 手的力道逐渐放松。 「我真得很喜欢你这个朋友,雅人。」 身后的压力离开,危机解除。但明晴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他回头伸手拥抱了面无表情的雅人,拍拍对方的背,希望他们两人仅止于这样。 「我懂了。我也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苦笑了一下,把友情摊出来他就真得拿他没辙了。雅人也回抱明晴。 沉静在友谊的感动气氛中还没回神的两人,一直没发现公寓的大门不知何时开啟,走进来一位身材娇小却有着美丽混血脸孔的金发少年。 少年「碰」地一声放下手上的背包,一脸不是滋味地望着拥抱中的明晴与雅人。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缓缓放开明晴,雅人走向客厅里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遥控器变换频道。 「已经十点了。」 匡没好气的说。他再度拿起背包走到客厅丢到雅人身上,雅人被砸得痛地叫了一声。 匡没理他,他再度回头走到明晴身边替他们俩都倒了杯水。 「你今天要住下来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就要走了。」 匡一口乾了那杯水,拿着钥匙卡准备再度出门。 明晴立刻抓了他的肩膀拦住他,匡虽然只比自己矮了几公分,但肩膀却很小。虽然已经长出肌肉来了,但还是偏瘦。 等到匡回过身来,明晴才发现自己刚才主动去触碰了对方。虽然只是为了阻拦匡的离去,但却是身体自身的反应,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我要留下来也是睡客厅,不过今天我必须走了。」 「让雅人送你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明晴笑了笑,看来匡应该是没误会什么。他应该很喜欢雅人吧,而且是用十分成熟的心态去看待这份感情。这让明晴感到佩服,对方年纪还比他小了近八岁,他却能够清楚肯定自己喜欢一个人,而且勇往直前。 雅人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起身,在经过匡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对方金灿灿的发。 匡带着大男孩的微笑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走回雅人的房间。 15. 紧迫 * 从台北监狱被一群狱警目送出来,这一趟来得十分值得。漠诚从十几年前袭击明晴家的两个强盗犯口中得到不少情报,据他所知,如果不是犯人听闻自己即将被执行死刑,恐怕也不会放下一切跟他透漏这么多消息。 随着休假的日子一天一天减少,漠诚身在美国总部的头头随时可能会招唤他回去相谈合约是否续约的问题。 台湾十一月的天气和美国实在差太多了,那边现在大概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看得见的白色;而台湾,看他现在穿得薄t就知道天气一定不怎么冷。 脚步必须加快,等那些检察官缓慢地进行搜查后逮捕犯人他都回美国去了。这件事非得在他还在台湾的时候就了结,不然他无法放心留明晴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生活。 虽然明晴现在也与他不在身边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没两样,但原本就该是这样。漠诚根本没打算出现在明晴的眼前,如果不是汪珦爱突然攻击明晴,他也不会衝出来阻挡,让明晴知道他回台湾了。 现在他依然会默默守在明晴身后,跟原先计画好的一样。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幕后主使者的目标根本不是他心系的明晴。他怎么会没想到呢?所有攻击都是因为自己回国才开始的。 纵使悔恨交加也于事无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离明晴远远地,然后尽快找出主使者,送进监狱。 刚才用电话隔着玻璃窗面对面探监的两名强盗犯,他们虽然已有悔意,却还是弥补不了自身所犯的过错。有不少性命葬送在他们手中,所以至少在最后,他们向漠诚坦承他们所知道的任何事,希望能求得心理上的平静与救赎。 他们会的,漠诚相信。 但,那个幕后黑手,他利用了人心的贪婪的和渴求替自己完成自己不想亲自下手的事情。这种卑劣又冷酷的行为,如果被他逮到,漠诚保证绝对要让他付出代价。 从刚才得到的线索可以想到,幕后主使者对他十分憎恨,甚至不惜伤害他视为最重要的人来打击他,就为了将最剧烈的痛楚施加在他身上。另外,对方不是黑帮分子,却能够教唆帮派集团有一定影响力的人替他做事,自己却仍旧置身事外。 到底是谁?孤儿院里和他同期的孩子,或者是他忽略的其他人,是谁这般恨他恨之入骨,却又让他完全察觉不出来? 不对,往另一个方向想,察觉不到对方是自己本身的问题,对方想让他察觉,所以才伤害明晴给他一个深刻印象。这就像是在控诉他说:「你再不发现我,我就继续伤害你所爱的人。」 这样的心态给人一种女孩子在耍脾气的感觉。漠诚紧急煞车,一个女学生低着头滑手机走过马路,他猛按喇叭,吓了对方一跳。漠诚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没理会继续上路。 女人…… 下一个地点是孤儿院前院长的自宅。漠诚不确定几年前登记的住宅地址是否还正确。他希望是对的,不然又得花时间调查。 漠诚把车子停好,往一栋屋龄起码也有二十年的旧公寓内前进。 银灰色的金属铁门一开,院长几乎立刻就认出漠诚,即使在她任期内照顾过起码有快一百个孩子,然而漠诚那一天到晚都面无表情的脸庞,却是令人想忘也忘不掉的。 「啊……好久没有孩子来看过我了,快进来、快进来。」 院长如今已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婶了,她仍旧是带着一那副充满知性的细框眼镜,几十年来都没换过。 漠诚觉得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孤儿院时的他因为总是不说话所以交不到什么朋友,所以大人都比较关注他。他和大人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同期的小孩子一起玩还来得久。 其中又只有院长能耐得住性子不断和他说话,其他人都是嫌他话太少,无法继续交谈下去所以打发他。只有院长会陪他看他最喜欢的书─介绍全世界自然景点的图书。 院长请他进入客厅,有两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玩积木玩具。院长说那是他的孙子,是两个喜欢创造东西的聪明小孩。 院长问了漠诚的近况,他们聊了一些以前的事,然后才进入主题。 「你想知道…和你同期的那些孩子后来都怎么了吗?唉呀,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全部的孩子,如果只有特定几个或许还有听说,还要看你想知道的是谁,有没有在我听说的人里面。」 「汪珦爱。」 「那孩子,她好像是你离开不久才来的,你认识她?」 漠诚不打算对院长透露太多讯息,他也担心麻烦会不会就此找上院长。 「最近的新闻。」 「喔,那件事。唉,那孩子我没什么印象,她和你一样很安静,但你是引人注目地孤僻。原谅我这样说你,哈哈。她则是几乎像空气一样,让人很难注意到。」 漠诚又说了几个他印象中老是看他不顺眼喜欢欺负他的女孩,不过他通常都不予理会,结果她们只能在原地生闷气。 「她们,好几年前刚好有一起过来拜访我。嗯……看起来是都过的不错,就算有的人后来家道中落,也都有在好好工作。她们都变得很成熟了,还要我说如果遇到你,要为当年欺负你的事说声对不起呢。」 「嗯。」 漠诚闭上双眼,他心中忽然浮现一个名字,但他立刻将之排除。 不可能是她,她对他就像对待亲弟弟一般关心,她对孤儿院里比她小的孩子都是这样。她很善良,又富有同情心,所以才会关心比自己还要弱小的孩子,而不是加以欺负。 那样的人不可能会是唆使黑道份子伤害他人的人,他不该对她起任何疑心的。 但,基于关心对方的近况,漠诚还是问了:「小菊,她现在过得如何?」 院长张口欲言又止,她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玩积木的两个孙子,把其中一个可能年纪稍长个一两岁的孩子叫唤过来,要他替他们倒杯水。 接过水后,院长没有立刻喝,她把水放在桌上,开始语重心长地回答漠诚刚才的问题。 「白菊那个可怜的孩子,唉。」 「她怎么了?」 漠诚想起小菊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他回想那天小菊原本有机会能够被收养,如果不是自己坚持救爬上树顶却下不来得小猫,小菊也不会错失这个难得的机会。 「你还记得吧。毕竟年纪越大的孩子越不容易被收养,当初得知有人想要收养那孩子所有人都很替她高兴。而你就是最兴奋的人,虽然也很捨不得。」 「一辈子忘不了。」 「那时候人都到齐了,虽然小菊很紧张,但是和你养父母会面的过程很顺利。结果后来有其他孩子急急忙忙地衝进来说你爬上树却下不来,搞得我差点心脏病发吓死。」 院长用一脸夸张的表情形容那次的意外。但其实漠诚并非下不来,只是一隻手抱着小猫攀爬比较不便,所以动作变得很慢,但确实有好几次都因差点抓不稳而弄伤手脚,幸好最后他和小猫都安然无恙。 「好在最后你的养父有上去先抱小猫下来,不然这一摔可不得了。」 院长拍拍漠诚的手,就像当初一样。 虽然事后被念得臭头,但所有人都很肯定漠诚救小猫的举动。就连原本与小菊会面的那对夫妻,也因为看见漠诚拯救小生命,进而对他產生收养的意愿。 但他记得,后来小菊也被另一位夫妻给收养了,而且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对夫妻后来离婚了。」 「什么?」 「唉,我也是凑巧知道的。小菊被那对夫妻收养没多久,我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小菊的养父,他手里只牵着小菊的弟弟,不见小菊和他妻子,结果才知道原来他们离婚了。弟弟跟他;小菊则跟他妻子。」 「小菊现在如何?」 一股不安在心中浮现,漠诚只希望不是他想得那样。 「没有消息。后来我去拜访过小菊家几次,都见她身上带伤,虽然她都说那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她母亲……」 院长点点头,她眼眶有些泛红。 「后来再去拜访,嗯…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小菊也十九二十岁了吧。她们家那时已经卖给别人了,我问了新的屋主,是说小菊的母亲好像因为缺钱花用把房子卖了,之后我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希望她现在有好好过生活。」 院长再最后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小菊她,恨我吧。」 漠诚望着窗外灰冷的天空,就像此刻内心弥漫一股扫不去的阴霾。 「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养父母的选择,这怪不了他人的。小菊是这么善良的孩子,她也不会这么想的。」 漠诚望进院长的双眼,发现院长是真心这么认为。 「嗯。」 一股信心被唤起,小菊灿烂的笑容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抹煞的。漠诚又想起其他人,而院长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他,也不问原由。 最后,院长在漠诚离开前突然冒出一句话。她说:「珦爱她很崇拜小菊,老是一屁股跟在她身后,不过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的。」 漠诚点点头。 离开的时候,漠诚发现地上的积木已经被两个男孩堆叠形成一间房子。男孩们说那是他们的家,很温暖的家。 爬楼梯下楼的同时,漠诚不断咀嚼着男孩们的话─温暖的家。 他好想见明晴一面,有了他,漠诚这个家才能算是完整的。 口袋一个震动,是有人传简讯给他。漠诚的手机是旧式手机,他一向不喜欢那些没实际存在的按键让他触碰的感觉,那让他觉得不踏实。所以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换触控的。 他掀开手机,是在美国的上司传来的讯息,详情要他看电脑上的信件。看来和合约有关,他必须加紧搜查的脚步。 16. 美国 十二月初的天气已能感到寒冷,不过寒流通常会在一月才来报到,所以所谓的寒冷也不至于冷到哪里去。明晴就连厚棉被都还没拿出来,晚上只靠着两条毯子便能温暖入睡。 最近的工作愈趋繁忙,经纪公司计画在美国开设分公司,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建筑在上个月顺利落成,还举行了典礼,雅人也在典礼前一天飞往美国准备参加。 雅人身为公司第二大股东已经预定会是美国分公司的老闆,不过他实在无心当一个经营者,纵使决定接管分公司,他也会尽自己所能尽快寻找一个他可以信任的人来当接管人。 他会是名义上的老闆,然而他还是比较喜欢当一个经纪人。 公司几位在国际上已经累积一定知名度地模特儿将会跟着雅人前往美国,但偏偏雅人看重的模特儿还没给他答覆。 那天他和明晴在公司办公室里聊到很晚,就是在说这件事。明晴考虑了很久,一直都没给他答覆。他只好开始安排一些大型地广告让明晴在国际间有比较多亮相的机会,明晴应该多少有察觉到雅人的用意吧。 十二月中接近圣诞节期间雅人会过去美国一趟,看看新公司营运得准备状况如何,届时他会在邀请明晴一次,只是去看看的话应该不至于不会答应。 另一方面,明晴已经渐渐习惯模特儿这份工作,而且也越做越上手。以前令他困扰地一些症状开始消失后,他的表现与接到得广告层级也都相对提高。这都多亏了漠诚和雅人。 他现在想尽办法借由繁忙的工作去遗忘其中一人,但就在他真的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剎那,漠诚已经变得怎样都割捨不掉了。 明晴下定决心,等到去美国一趟回来后,他要去找漠诚。他不要再枯等了,如果对方躲着他,那他就主动去找,一直到找到为止。 自从上次和雅人摊牌过后,雅人对明晴的行为举动几乎没什么改变。他知道他已经不会再为了想得到一时的肉体关係而破坏好不容易经营起来友谊,也不会做出太超过得举动。从雅人不再会半开玩笑说要一起去汽车旅馆,或者没来由得就亲他(现在顶多亲额头)这几点可以看出来。 只不过雅人还是比对待一般朋友还要更亲密地接触明晴。或许雅人就是特别喜欢自己吧。明情只能这样去解读了,毕竟雅人的心情有时还挺难捉摸地。 他们两个都有了一些些地转变,那漠诚呢? 那天去夜店喝酒,雅人之后还特地叫车把他送回花店。在那之后雅人告诉他在地检署发生的事情,包括漠诚因为太过自责无从宣洩而用头撞地板的事。 明晴希望漠诚能够想开一点,他不希望这种「你跑我等」或者「你跑我追」的日子在往后持续上演。 忙碌工作的时间总是一闪即逝,明晴沉浸在不停换衣、化妆、摆poes中,他会在空档想起漠诚,然后又投入于工作中。就这样一整个月都这么过日子,一转眼到了飞往美国的今天。 美国。如果能见到漠诚就好了,但是去了也没用,漠诚应该还在台湾。 这是明晴第一次搭飞机,他非常紧张,所以只好想一些和漠诚有关的事来忘记自己身处何处。但只要一想到他将飞往漠诚曾经所在的美国,他又开始静不下心来。他想要一下飞机就直奔漠诚在美国租的公寓,雅人不知道透过什么关係弄到漠诚居所的地址。看来他家还比他的人还好找。 下飞机后明晴还是拼命提醒自己,今天是来工作的,要去漠诚家也必须等到工作完成后才能过去。 美国的冬天果然比台湾冷非常多,即使他们一行人都整装待发:毛帽、手套、长风衣、发热衣─一样也不少,他们仍旧冷地发抖。 明晴在台湾会让他热得受不了的长发在美国就彻底发挥了保暖的作用,他把长发塞进大衣和围巾内,将热度全都锁在里头。 搭了近十三小时的飞机,所有人都累坏了。他们第一个目的地是位于ny的饭店,明天才会前往分公司参观。 与明晴同行的还有其他预定要留在美国分公司的模特儿,他们这一趟过来好像就不打算回去。其他随行的还有一些工作人员,和一些各部门经理,主要还是过来讨论营运细节。 当然,明晴和其他模特儿也不是间间无事准备参观新公司而已。雅人已经事先安排了一些宣传工作要在美国本地进行,他们参观完公司后就要开始准备工作。 隔天在参观完比台湾佔地还大的经济公司后,明晴和其他模特儿各自到自己的工作场所集合。 一行人里面只有明晴还没有机会和国际名气较响亮的超模合作,而他今天将和已经替这支香水广告代言超过五年的名模合作。这也是雅人积极争取而来的,明晴势必要好好把握。 清空头脑,提起干劲。明晴还没事先看过脚本,也不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不过他在现场四处询问,好像参与拍摄的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今天是耶诞节,街道上攘来熙往的人群和昨天平安夜比起来更显热闹。街上的店家屋顶与行道树上都掛着五顏六色的led灯泡,为在过八个小时就会迎来的夜晚增添耶诞气氛。 会选择在这样的日子里进行拍摄工作,也是方便业者耍噱头炒热新闻。明晴不介意,毕竟他能够来参与知名品牌的广告演出就万分感激了,从没想到在圣诞节里还要工作对这边的人会是多麻烦的事情。 许多人都在私下抱怨无法回去和家人或情人一起过节,就连那位超模也显露出一脸不耐的表情。明晴才惊觉,今天对他们而言可是过新年的日子,也难怪所有人都一副巴不得赶快拍完赶快回家的脸。 脚本发下来后,明晴发现除了主角之外其馀的人都没有台词。 女主角被一群穿西装的黑衣人追杀,经过的男主角被她身上的香水味道给吸引,借此拯救了她─老套的剧情,但是加上在时尚圈拥有高人气与曝光度的男女主角,这则广告仍会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明晴饰演的是三个黑衣人的其中一个,而且,他将会是唯一用道具枪发射子弹的那个人。 一道冷汗在恍惚中流过明晴线条优美的下巴,他颤抖地握不紧手中带着一定重量的道具枪。很明显,这把道具枪是经过真枪改造的,这扎实地重量沉甸甸的压迫着明晴的心脏,要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痛。 其他人都在工作人员与导演的指挥下个就各位,他们的脸上的表情已经进入状况,每个人心理期盼地都是完美演出然后尽早收工。唯读明晴不同,他只希望不要出错,连累他人。 导演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奔跑。必须跑得优美自然,明晴还被导演要求长发绝对不能有一丝遮住脸庞的可能出现。 他们转换了许多场景,分别在只容许一人通过的狭窄巷弄里、卖着热狗的餐车前、人来人往的地铁内,最后停留在一座巨大鐘塔下。 明晴单手握枪,即便他摆出了帅气度百分百的姿势依然掩饰不了不断颤抖地手指。更别说在他用馀光瞥见导演因他不自然的停顿而站起身来,明晴加紧使力,想把硬得跟钢铁一般的手指弯曲。 「卡!」 带着怒气地声调伴随着一群人不耐烦地视线聚集过来,明晴愧疚得无地自容。 他不断说着抱歉的话,却克制不住甩掉另他厌恶的道具枪。冰冷地温度残留在掌心,迫使他不断用双手搓揉除去那股冷冽。 留着一大束白鬍子的导演见明晴状况不对,便要其他工作人员先带他去休息。明晴却摇摇头表示,自己待在原处即可。 导演播了通电话给雅人,他们聊了许久。等到掛断电话后,迎接的是令所有人错愕的消息:「今天提早收工。」 导演这般说道,没人有异议。明晴看到他独自对饰演女主角的超模招手,他们耳语了几句,最后她望着明晴,露出看不清深意的眼神。 明晴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搭上地铁的,不过他还不打算回去,该说是逃避吗,其实他只是想沉淀一下心情,之后就会回去面对雅人。 一股无力感蔓延全身,等到他回过神来后才发现,他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这里不像刚才商业中心那么热闹,虽然同为市区,但光凭过圣诞的气氛就相差十万八千里,甚至还散发一股间人勿进的感觉。 明晴摊开手中的纸条,被他捏得破破烂烂的纸张还是能勉强看出上头的字跡。而纸张上的地址所指得就是眼前的这间旧公寓,漠诚的居所就位于公寓的三楼。 就这样仰头呆望不下数分鐘,有一个身穿厚夹克并带着休间帽的男子从公寓遇旁的小巷弄步出。男子经过明晴后好奇地望了他一眼,走远后不晓得为了什么原因又折返回来。 男子伸手拍拍明晴的肩,明晴虽然吓了一跳,但已经不会向以往那样有过大的反应了。 「请问你找这栋公寓的人有事吗?」 男子说了一口流利的英语,还带点南美洲的腔调。 明晴一脸伤脑筋地摇摇头,表示他听不懂。接着又拿起手中纸条,指了指上头模糊的字,又比了一下公寓三楼。 「喔!包在我身上。」 这一句明晴就听得懂了。不过他原以为男子会带他进大厦内,没想到却是往反方向走。眼看就要再次进入地铁路口,明晴只好拦下男子,用他的破英文询问对方到底认不认识漠诚。 「漠诚,我朋友。」 男子指了指自己,他这次说的不是英语,而是怪腔怪调的中文。 「你会说中文?」 「台湾嘛!我知道。」 「漠诚他,在美国?」 明晴边说边比手画脚,他先指了公寓、又指了自己、再指着地图上大大地美国国旗。 「yes!」 「哈!」 明晴开心极了,没想到在异国的茫茫人海当中也能遇到漠诚的熟人,这就表示他们之间的缘分还在、羈绊还没断去。 「timessquare。」 漠诚现在在时代广场,这就表示刚才自己其实距离漠诚不远。一想到有这种巧合明晴就瞬间心跳加速,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17. 相爱 (18R注意) 搭乘地铁的时候,男子用几句简单的英文介绍自己,之后还用中文表示自己非常喜爱台湾。男子也表示说,自己会停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在看到明晴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彷彿是从古代的东方画走出来的美男子。被夕阳照射的东方面孔与不经意露出飘散在风中的一丝丝黑发,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让他与纽约闹区格格不入。 抵达时代广场后,男子向明晴指了远处一个打扮成耶诞老公公在发送气球给排队的小朋友的高大男子。 「漠诚。」 男子笑了笑。 「咦!?」 明晴摀嘴笑了几声。他虽然不知道漠诚是不是自愿当圣诞老人的,但他能想像,对方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无奈到会让他感到好笑的地步。 男子让明晴道过谢后就离开了。 拋开脑海中漠诚戴着鬍子皱着眉耐心发气球的好笑画面,明晴即将面对的是人潮汹涌的时代广场。不久前在地铁月台墙上看到贴有乐团将在时代广场演出的海报,看来有许多人是衝着表演来的。明晴必须独自穿越人群才能到达漠诚身边。 这次没有能像上次在夜店一样,雅人硬是把他拖进人群又拖出来,这次他完全得靠自己。 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人撞了一下明晴的肩膀,害他气吸到一半就断掉。他转身,有更多人朝这里聚集,而且都是携家带眷。 没时间等待停留,明晴跨出一步又一步,从迅速变得缓慢;从能自在穿梭变得连走一步路都有困难。回过神后,明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人群中央。 四周围都是比他高大许多的外国人,有些人还因为他东方人的面孔而瞧上几眼。明晴一下感觉到胸口被挤了一下,随后又有人压到他的长发。这种与陌生人前胸贴后背的感觉实在令人感到不适。 好不容易来到排队拿气球的队伍中,就算现在是美国十二月的冬天,明晴还是汗流浹背。他看着漠诚一面认真发气球,一面祝福那些孩子圣诞快乐。他拿给孩子们气球又交代他们一定要拿好才不会飞走,那细心专注的态度很迷人,明晴一见又更加倾心。 很快地,三个、两个、一个。漠诚因为太过专注而没发现棕色捲发的小朋友后面站着的是一个大人,就算发现也会认为是带着小孩过来的家长。 漠诚将白色气球递给明晴,明晴则连同对方的手也握住。 皱了下眉,漠诚在抬眼看清对面的人是谁后浑身一僵,原本握在手中的其他红白色气球因为失去束缚飘散在空中。 排在明晴身后还未拿到气球的孩子们发出失落的惊呼声,但牵着他们排队的家长却沉浸在这梦幻的场景中,一个个用相机捕捉这一大束气球飞向日落天空的美景。 明晴转身把气球拿给排在后面的金发孩子,他回头面对惊讶到毫无反应的漠诚,伸手给他一个满怀思念的拥抱。 漠诚不为所动,明晴有些着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漠诚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意呢?他要让他知道他们的感觉是一样的,还必须想办法让漠诚拋开对自己的愧疚与自责。 明晴左思右想,被拥抱住的身体已经开始准备推开他,就在这时他猛然想到一个好点子,而且容不得漠诚拒绝。 「我想要和圣诞老人许一个愿望。」 明晴努力用他的破英文说出让大家都能听得到而且听得懂的话。 「请圣诞老人给我一次说真心话的机会。」 身后有几个人附和着,明晴想自己是说对了,可是漠诚仍旧不为所动。 有股浓烈地酸涩感直衝鼻尖,明晴立刻隐忍住,如果在这个时候溃堤那未免也太难看了。他默默地转身,想从原来的路线挤回广场外。不过等他一转身,泪水便像雨滴一般停也停不住地往下砸落。 他一心认为会发生那些事情并不是漠诚的错,不管是父亲的事,还是自己生病的事,所以也没什么原不原谅的。为什么他都这么努力了,就是无法把心意传达给对方?为什么原谅自己会这么困难? 明晴越想越难过,他开始不顾旁人放声大哭。反正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自己,周围的人也都被乐团表演的音乐声给吸引,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大哭的悽惨沙哑声。 因为泪水模糊了视线,导致就连撞到人了明晴自己也不晓得。一直到对方无论如何都阻挡在前不肯让他前进,明晴才回神,却以为自己看到漠诚的幻影。 不是幻影,漠诚强而有力的手抓住明晴,明晴转身望着四周,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 丢死人了,被从小到大的朋友看到哭的泪迸肠绝地悲惨模样,明晴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面纸,先擦擦鼻涕再说。 再次被温暖的手臂环绕住,漠诚用身体护住明晴脱离人群。就算再怎么样拒绝躲避,漠诚守护明晴的心是永远不变得。 好不容易远离人群,明晴立刻给了还穿带着圣诞老人服装的漠诚一拳。因为这附近人的注意力都被广场前方闪烁的灯光给吸引住,没人会注意到在角落的他们。 明晴知道给了漠诚这一拳他们两个心里都会痛快些。果不其然,他们相视而笑。 不过不只这样,明晴接下来的举动让漠诚震惊地无法反应。单是在漠诚温暖的薄唇上贴上自己被冻的冰冷的唇瓣,就让漠诚紧张到忘记呼吸,如果跟他告白的话,漠诚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人的反应出来。 当然要来试一试囉,就当作是刚才害自己痛哭流涕后的报应吧! 「我爱你啊。」 明晴脸不红气不喘地表白,虽然是抱着捉弄的心态说出的话,但其时他内心是认真而且紧张地。 「啊…啊……」 漠诚像个看到棒棒糖张着嘴流着口水的小孩一样,动也不动地微张着嘴,连话也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 明晴捧着肚子笑开怀。他一想到漠诚精明地搜查犯罪证据,对比现在圣诞老人装又一脸呆滞的模样,他就笑到不能自己。 终于回过神的漠诚不甘心被捉弄,也不顾明晴笑到都快无法喘气,硬是将他拉到一旁的小巷子里去。 「爬上去。」 漠诚把没有上锁的生锈梯子拉下来,要明晴先爬上去。 这个梯子通往三楼顶楼。幸亏明晴最近有开始在运动维持身材,要不他可能爬到二楼就虚脱无力了。但就算是这样,漠诚也会接住自己,明晴完全没在担心。 撑着手臂跨上护栏,除了水塔和女儿墙外本该什么也没有的空旷顶楼竟然多了一个露营用的帐棚。 后一步到达的漠诚拉着明晴的手就往帐棚移动。拉下拉鍊,里面的设备算是一应俱全:吃的喝的睡的,如果望远镜有算在玩乐内了话,那么就只差可以方便的地方而已。 漠诚说这是他的秘密基地,然后就顺手把明晴推倒在铺满毯子的帐内。刚才牵手的时候明晴没什么反应,而后又想到他穿越那么多人的只为见自己一面。看来明晴的病已经好很多了,他不必再太过担心。 「漠…唔!」 毫无预警的薄唇就这么贴了上来。和上次一样,不过明晴这次的心境和上次大相逕庭。现在能够慢慢感受漠诚薄唇带来暖和他热度,而不是只是在惊恐与挣扎中度过。 除此之外明晴还发现,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的接吻,他都不讨厌。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带着恋爱的感觉在喜欢漠诚,只是一直埋藏在心里,等着被对方提醒而挖掘出来。 「嘻。」 明晴一面回应漠诚一面轻笑,漠诚好奇停止动作观看他。 「笑什么?」 「我果然很喜欢你。」 明晴边说着直白的话边脸红。 漠诚眉头一皱,动手开始脱去对方的大衣、夹克、v领衬衫、发热衣、又一层发热衣。过程不到一分鐘,最后终于让白皙的上半身裸露出来。 然后再接着脱去自己的。漠诚的衣服要简单多了,他只脱下圣诞老人的服装和里头一件薄t,就迎来健壮的麦色肌肤。 他们再次接吻,明晴逐步感到紧张。虽然他们相识很多年了,但是心意相通也才没多久,对于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事更是一窍不通。面对迎面而来的未知领域,明晴紧张地全身僵硬。 漠诚在明晴发出一声轻吟时察觉到对方的不安。他放慢速度,抚触的力道也像对待易碎品般更加温柔。他不停在明晴耳边低语安抚的话,等待对方沉浸在与他接吻后的馀韵中时,漠诚藉机解开对方的裤子,伸手抚上半抬头的炙热。 「嗯!?」 察觉道漠诚的意图,明晴全身大力地震了一下。他紧抓住身体两侧的毛毯,咬紧下唇,双颊忍不住泛红。 漠诚怜爱地亲吻了明晴因奋力抓住毯子而泛白的手指,明晴总算松开手,改环住漠诚的脖子。 漠诚继续爱抚着炙热的前端,前所谓有的强烈刺激让即使咬着下唇的明晴也忍不住溢出甜美的喘息声。漠诚加快手上的动作,另一手也没间着揉捏着明晴胸前的乳首,薄唇则往他白皙的颈子上种下一朵又一朵的红花。 一道白浊喷发在两人紧贴而且不断升高温度的赤裸躯体,明晴害羞得不禁摀住烧红的双颊。见状,漠诚发出一声轻笑,他伸手掀开明晴盖住脸庞的双手,趁着吻住对方的同时将一根手指没入后穴。 「嗯……」 狭窄的通道被异物入侵本能地把手指推挤出来,明晴因为紧张加上冬季寒冷气温使得身体愈趋僵硬,经过几次尝试漠诚都无法顺力扩张,他只好停止所有动作,轻柔的抚摸让身下之人显得美艷的长发。 「诚?」 明晴这声轻唤差点让漠诚把持不住,他只好用力吻上对方微啟的红肿唇瓣,让灵活的舌去佔有口腔内所有部位。明晴沉溺在强硬的唇舌纠缠之中,漠诚再次动作,将两根手指探入其中。 内壁变得比先前还要柔软,漠诚在里头不断辗转挤压,无法言语的酥麻感使得明晴在对方背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红痕。漠诚也不介意,背上的疼痛加上耳边不断传来得喘息与闷哼声,反而让他情绪高涨。 张合着吞噬手指的动作逐渐频繁,漠诚感觉明晴好像等不及要接纳自己。他立刻抽出带着黏腻感的四跟手指,把自己的炙热抵住不断开合的穴口。却在这时才发现,他手边连一个保险套也没有,这下怎么办? 「嗯……啊……」 明晴像是抗议漠诚停止动作般呻吟。漠诚一面碰触明晴溢出些许白浊的前端,一面思考到底该不该继续。虽然他自己也胀得受不了的,但是后续清理会感到不方便的可是明晴。 「啊…啊…没有……就算了…快点……进…嗯…来吧……笨蛋漠诚。」 只有最后这四个字明晴加重语气,看来他好像有些生气了,漠诚二话不说一次俯衝到底。 「啊啊……你……嗯啊……」 剧烈的疼痛加上快感令明晴无所适从,他热切地寻求熟悉的温度,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漠诚性感的薄唇。漠诚轻咬着明晴小巧的红唇,等待对方适应,开始加快挺进的动作。 「嗯…啊……」 被咬着嘴唇使明晴发出破碎的呻吟声,现在的他已经顾不得是不是会有人听见,只是不断随着漠诚的摆动发出愉悦的轻喘,羞耻心就将它拋到九霄云外去吧。 「唔……慢……啊啊……」 明晴觉得自己好像要晕过去了,他的背因为漠诚的动作不断磨擦着绒毛毯子,与他们结合的地方好像都要烧起来似的。但这种温度却让他觉得满足,彷彿心里深处的所有空缺都被满满填补。 「喜欢。」 喜欢漠诚、喜欢他给予自己的爱的方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从未奢望过的,却都得到了。 快要失去意识的前几秒,明晴感觉一道属于漠诚的东西喷发在自己体内,而他也在几乎同时间内释放出来。而后,他听见漠诚呢喃着爱语,便满足地累晕过去了。 18. 暗伏 翌日,明晴发现自己醒来时已不在帐棚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身旁则是熟悉的人。 微一挪动,他随即感觉到的是腰部以下和难以啟齿的部位隐隐作痛。瞥了眼身旁还在沉睡的男人,明晴深感不可置信,他和漠诚真的跨过了朋友的关係,晋身为情人、不,是家人才对,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嘿。」 身体的痠痛也阻挡不了此刻的好心情,明晴拨了拨漠诚乱糟糟地鸟窝头,笑得一脸幸福。 「这里应该是漠诚住的地方…? 寻思间,放在床边小柜子上的手机传来振动声,明晴倾斜着身体伸手要拿,却估错了自己腰部还能使用多少力气,一下子就被酸痛击败而跌回被窝里去。 这一下重跌吵醒了难得熟睡的漠诚,明晴赶紧接起电话。 「你好。」 「wait,你昨晚怎么没回旅馆?我打了一整夜的电话都没接,今天十点要继续昨天没完成的工作,记得吗?」 「啊!抱歉。雅人,谢谢,我会准时到现场的。」 明晴匆忙掛断电话,他猛地起身下床,却立刻腿软跪坐在地上。他看了眼手机上萤幕显示的时间,才八点鐘左右,幸好醒来的早,还有时间。 漠诚见状赶紧爬下床把人拉起来,不过明晴好像暂时腿软爬不起来,漠诚只好动手准备新的浴洗用具,又盛了两盆水到他面前供他梳洗。 明晴感到有些难为情,但碍于目前身体上的不适──是实上也是漠诚造成的不适──也就欣然接受对方的服侍。 在明晴刷牙的同时,漠诚主动提议要帮他梳发。面对明晴那又长又异常柔滑的黑发,漠诚梳得战战兢兢,深怕会一个不注意拉断这有如蚕丝般细緻的发丝。 打理完毕后,漠诚主动说要帮明晴做早餐。这是他们心意相通的第一个早晨,漠诚一开始就表现出他的贴心,虽然对于下厨他是一窍不通,但明晴还是很期待。 说是早餐漠诚也不过就是煎两颗荷包蛋、弄了些生菜沙拉、烤了几片土司,但摆满在小木桌上还是显得十分丰富。 不过光是这样就让漠诚忙到满头大汗。明晴也发现荷包蛋有些烧焦,吐司也烤得不够酥脆。但是他感到很满足,自从家人相继过世后,第一次有人为了他这么用心做一份早餐,更何况下厨还是漠诚最不拿手的。 明晴给了漠诚一个轻吻当作是奖励,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漠诚欣然接受这个奖励,他伸手压住明晴后脑勺,加深这个啄吻。用舌头舔去残留在对方嘴角处的沙拉,继续辗转吮吸富有弹性的双脣。 唇舌激战持续一分鐘多鐘,明晴觉得是该停止了,然而他却发现漠诚正扶着他缓缓往下倒。不对吧?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唔…诚!」 挣扎地挣脱漠诚强势的缠绕,明晴总算能够开口说话并喘口气了。 「抱歉。」 漠诚把明晴从地上拉起来。对方的身体还没恢復,他不能再勉强明晴。 不过他就是会情不自禁,明晴的举动总是牵动着他,让原本平淡无波的内心翻起汹涌情感,让一向对部分人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他在乎不已。这就是爱一个人的心情吧。 「我爱你。」 漠诚突然执起明晴的手告白。 「我早就知道了。」 明晴微笑。漠诚则爱怜地轻吻一下他的额头。 他们继续用完早餐,接着散步到地铁,准备搭地铁回明晴住的旅馆换衣。毕竟漠诚的衣着对明晴而言实在过大,如果就这么穿着一起到工作场所,可能一下子就会暴露他们彼此的关係,明晴不想再给雅人添不必要的麻烦。 散步的途中,漠诚紧扣住明晴的手,周围的人则抱着钦羡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明晴一开始有些紧张,但后来却也享受着这样的注目。他也这才意识到,他与漠诚关係的转变。 没错,他们是一对情人,货真价实。 愉悦的心情、轻松的脚步,明晴有自信能完美完成今天的工作! 来到昨天工作的拍摄地点时,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鐘的缓衝。明晴对现场的人打过招呼,就跑到一旁临时出租给工作人员当休息室使用的大楼内更衣上妆。 雅人走到漠诚身边,一开口就直说:「你们做过了吧。」 漠诚没有回答,但表情算是默认。 「哼,没关係。反正我吃的豆腐也够多了。」 「什么!?」 漠诚才要上前逼问,雅人就拖着他来到骑楼下。现场准备开拍,明晴和其他人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就定位了。 明明一切都和昨天一样没什么变化,今天的自己却完全没有任何恐惧感。即使在握紧枪枝的那一刻,明晴仍就能投入地追逐女主角。在扣下板机那一剎那,明晴觉得这十几年来纠缠着他的噩梦随着烟硝飞散在空中消失殆尽。 导演喊了声「卡」。明晴转身看着也同样正望着他的漠诚,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今天重生了。 拍摄结束后,饰演女主角的超模跑来和明晴搭话,直言自己本来以为明晴无法克服心理障碍。但她也承认自己错了,她肯定明晴的专业,还说很期待能在与明晴合作。 雅人当然是除了明晴以外最开心的那一位,不管明晴之后有没有要来美国,只少这一条路的开始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与眾人告别后,雅人和明晴准备回公司。明晴向漠诚表示,他们今晚会搭飞机回台湾。 「我明天也回台湾。」 趁着雅人拨电话叫计程车的空档,明晴把漠诚拉到一旁的树荫下。 「工作呢?你可别为了我放弃这边的工作。」 明晴知道漠诚这次回美国最主要目的就是谈工作合约的事,他也知道他放不下在台湾的自己,只是他实在不想成为漠诚的包袱,甚至给他更多心里上的压力。 「嗯。」 漠诚微微一笑,撒娇似地啄吻明晴的嘴。 「掰、掰掰。」 明晴虽吓了一跳,还红着脸接受。 计程车就停在附近,雅人率先坐上。明晴在漠诚恋恋不捨地担忧眼神下也坐上计程车。 午后的冬日落在纽约高楼最底部,经纪公司一行人在纽约市区有名的餐厅吃饭,接着便啟程回台。 这一趟美国之旅对明晴来说真是收穫非凡,他想要好好下一个决定,决定是否要跟随雅人一起调派到美国公司。虽然动机不纯,但这么一来他也能和漠诚聚首在一起了,说不定也能够见到漠诚的父母。 一想到这里明晴就深感紧张,之后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毕竟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他们都是男人。 怀着各种心思搭上飞回台湾的班机。回到花店的明晴,在大门口遇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平常这个时候你已经主动打电话给我了呢。我非常担心你,所以就主动来访了。希望你别介意,明晴先生。」 穿着一身白的男子,在冬日阳光的映照下更显苍白。 「好久不见,白先生。」 「我说过了,叫我纯冶就好。」 19. 等待 明晴像往常一样领着心理治疗师来到二楼的另一间房。 被纯冶使用催眠治疗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明晴还特地将房间改成适合进入催眠的舒适环境。现在,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他也和治疗师坦言,他的症状已经好很多了,这次的治疗也主要在评估究竟復原了多少。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这几年真的很谢谢你。没想到回老家扫个墓也能遇见心理治疗师,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呵。那我们先开始吧。」 纯冶的脸一向都掛着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笑容,然而刚才自己提起了缘分一说他却笑得好像真的很开心。这是否代表对方也十分同意自己的话呢? 不过他认为纯冶不是会相信缘分的那种人,他给人的感觉比较像是凡事都精明计算,讲求逻辑的绝对理性。那么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开心? 明晴的精神已经进入恍惚,他一边臆测纯冶的笑容代表着什么,一边进入潜意识如梦境中的世界里。 在那里,时间的概念变得不再那么重要,至少明晴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在他醒来之后,他完全没意识到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了。 「你们……」 除了纯冶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翘脚坐在一张粉色系的贵妃椅上。 咦?明晴可不记得自己房间什么时候多了张贵妃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定睛一看,明晴确实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这里一片的纯白给人一种置身在医院里的感觉。不对,更像是在精神病院,那种把病人与世界隔绝起来窒息的封闭感。 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一张手术用的担架上。大概是故意把担架上原有的软垫给拿掉,导致他现在整个人直接躺在冷吱吱的不锈钢钢板上,全身都被冻得直发起抖来。幸亏他们还多少有点良心,没有剥去他的衣服,不过让自己冷死,应该也不是他们主要的目的。 坐在贵妃椅上的女人见明晴有了挣扎的跡象,总算是把停留在一张相片的目光移到明晴身上。她正眼瞧着他,明晴总算是看清那女人的样貌。 屏住呼吸,明晴任凭自己微张着嘴的蠢样落尽他们眼里。那女人的相貌精緻非凡,带着一双会勾人的深棕色凤眼,坚挺的鼻配上丰厚且线条柔软的嘴唇,彷彿只要双脣一启,就会散出甜美的香气。 只可惜,这样的美貌只有一半,女人刻意用红色波浪捲发遮住的另一半边,似乎被火烧过,脸皮皱的纠结在一起,形成粗糙暗沉的表面,感觉像是老了将近七十岁,却又不是人类年老后会有的样貌。 「惊讶吗?每个人看到我都是这个表情。」 女人轻啟丰唇,然而只有一边会动,另一边就像被黏住似地张不开来。 「你们把我抓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明晴避开了红发女的提问,他把目光对准纯冶,露出一脸遭到背叛的不甘心。 「纯冶说你平常话很多的,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一直到漠诚来的为止,如何?」 见纯冶笑而不语,看来是把说话权全都交给那红发女了。至于红发女坚持要明晴回答刚才的问题,明晴也没有说不的权力。 「会觉得惊讶是一定的嘛,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你有任何偏见,不然,我不就和那些小时候只因为我留长发而欺负我的同学一样糟糕了吗?」 「这么说来,你小时候也过得很辛苦呢。」 「对啊,不过多亏了漠诚,只有他肯出手帮我,所以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红发女原本闪着光采的眼眸在听到漠诚的名字后黯淡了下来,甚至撇过脸去。纯冶像是在安慰红发女般轻柔地抚摸她的长发,然后抽出她手中的相片丢到一旁。 趁着他们两个人沉浸在悲伤的世界里,明晴扭动一下被皮带紧束缚住的手腕,看看是不是有机会能够挣脱。因为被毫无弹性的黑色皮带绑住,就算只是稍微转动一下,明晴的手腕也在瞬间被磨去一层皮。他不死心地继续拉扯,破皮的地方已经红肿,如果再继续下去不久之后应该就会冒出一滴滴的血珠。 「别白费力气了。」 纯冶闭着双眼,下巴抵在红发女人头顶上,继续抚摸深红色的波浪,却也不忘提醒明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用处的。 「是你们,害死我爸爸的吗?」 对方那无所谓的态度,使得明晴原本还能冷静面对得心情瞬间崩解爆发。 那红发女,一看就知道是有过什么悲惨的遭遇,而且还和漠诚有关。但是纯冶,他摆明就是为了帮红发女復仇,不惜任何代价甚至做出伤害毫无牵连的无辜之人,也要达成目的。 真亏自己以前还如此信任他,明晴觉得自己这双眼睛真得该拿下来洗一洗了! 「你爸爸?我没有爸爸,不懂你的痛苦。可以告诉我你当时是用什么心情面对他的死亡的吗?」 「你……」 一股气憋在胸口里吐不出来,明晴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红发女的表情像个才三岁大的小女娃,瞪着大大的凤眼,问着她内心的一百个为什么。 「说吧,小菊姊在等你。」 纯冶回到他原本的位置,像个守卫似的站在红发女的侧边。 「小菊姊?」 明晴寻思着,看来这是红发女的名字。 明晴看了眼小菊,又移向纯冶那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庞。错了,他刚才想得都错了,那个不惜代价伤害旁人的人不是纯冶,是小菊。纯冶只是听命行事,只是小菊的魁儡。 因为缺少了各种情感,所以就算做出伤害他人的事,也不会有任何感觉,这就是小菊。 「你问我当时的心情?那是你无法体会的,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知道,就像我不明白你被火纹身的心情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嗓音来到嘴边却被尖锐给取代,极大反差的音调让明晴打从心底感受到小菊内心的矛盾。小菊笑得癲狂,身体止不住拼命抖动,那被火烧伤的半边脸颊更显扭曲。 「你说的对,这是被叫做『母亲』的人用的。那对于她的死,我又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呢?伤心?还是开心?」 明晴沉默不语,他也不再随着小菊的言语而波动。他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突然听到一道声响。 「有人来了。」 「不会吧?不是有十个小弟在外守着吗?」 「为了心爱的人,就算有一百个人他也会从那扇门走进来。因为,那就是漠诚。」 「漠诚!」 明晴忍不住放声大喊,他正对面的门缓缓被推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咿呀」声。 白色的大门一开,从外面走出一个人影。 20. 愤怒 * 漠诚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搭计程车前往「绿洲」花店。 想见明晴的心情自从分别过后就随着每一秒鐘不断滋长,好不容易忍过一天又十三小时,又发现花店的一楼灯是亮的,只要打开眼前这扇缠绕着藤蔓的门,他内心的渴望就能够得到滋润。 「嗯?」 就在漠诚的食指将要碰触到门铃的时候,他口袋传出震动,是手机响起的特有震动频率。 「纪雅人?」 不寻常,漠诚的直觉这么告诉他,有事情发生了。 漠诚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按下门铃,清脆的门铃声调与话筒另一边接起电话的「喀啦」声几乎同时响起,连带地花店大门也被打开,映入漠诚漆黑眼中的是雅人着急又布满血丝的眼眸。 「出什么事了?」 「这个。」 显然雅人早就知道在门外的人是漠诚,他拿了一张早准备好要交给漠诚的纸条出来,漠诚一看上面写的字,就知道明晴出事了。 「可怜的小猫卡在树上下不来,正等你来解救他。」 纸条的内容是冷漠的讽刺,其潦草的字体显示出写下这段话的人着急的内心。如果漠诚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雅人的字跡。 「真正的纸条已经被警方当作证据拿走了,这是我临时照上面内容写下的。」 「什么时候的事?」 漠诚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他现在脑中一片空白,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危机而无法马上冷静应变。他气自己为什么不再警觉一点,早就该强迫明晴答应警方派人来保护,或许就不会让他被绑架了。 手中的纸条被挤压到快变成纸浆了,雅人见状况不对,深怕漠诚又会做出像上次在地检署那样的自残行为,赶紧先把他推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一天前的事了,警方调阅到监视器,好像是一个自称是心理治疗师的傢伙带走他的。wait有跟我稍微提到过那个人,名字叫白什么的,反正他一直在治疗wait的精神疾病,透过催眠。」 「白?和小菊同姓氏!」 恢復冷静,漠诚好像想到什么关键。他微微抬眼,偶然看到桌上放着已经成枯萎状的咖啡色花朵,他再仔细一瞧,发现那是以前开在明晴家后面那一大片森林中比较高处会出现的花,明晴有说过那是他最喜欢的花,天生带着缺陷的花。 「阿里山水晶兰。」 「嗯?你也知道这种花?」 雅人见漠诚久久不语,不料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和案情毫无关连。 「他说,就是这种缺陷才使得它珍贵。」 「啊?」 如果不是认识漠诚,雅人恐怕一辈子也猜不透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缺陷:所指得应该是花朵本身没有叶绿素,无法行光合作用。然而进行光合作用却是植物不可或缺的主要生存条件。在如此不利馀生存的条件下还能活出美丽的生命,确实更显珍贵。 「wait也和我提过,这是他最喜欢的花吧。」 「目前警方还没找到人?」 雅人的话又让漠诚想到了什么,他问道。 「一些人忙着处理逮捕汪珦爱的事,她是昨天早上被发现偽装到超市买东西;wait则是前天晚上被监视器画面拍到被带走。」 「汪珦爱只是混淆视线。」 漠诚的话不是疑问句。 「警方也这么说。」 「他和你说过水晶兰是他最喜欢的花,应该也和那个心理治疗师说过。」 「以他的个性是很有可能。」 雅人望着皱着眉谨慎思虑的漠诚,这位icpo雇用的调查员正往警方所没察觉到的方向思索。不只是漠诚身为调查员的专业判断,凭着他对明晴的了解,才让他思考到这一步。 「小猫卡在树上……」 光凭这句话漠诚就能够百分之百肯定幕后主使者就是小菊。当初就是因为他为了救卡在树上下不来的小猫,影响到小菊与有意收养她的人会面,才会让小菊失去被收养的机会,最后进而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虽然漠诚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不管是最后收养的人变成自己,还是之后收养小菊的那对夫妻离异,都不是漠诚有办法改变的,也并非他本意。小菊没有资格把所有错都怪在他身上,甚至连累无辜的明晴。所以,说什么漠诚都不会原谅小菊! 「总之呢,不管是wait的老家,还是以前的孤儿院,所有可能的地方警方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人。」 雅人烦躁地抓头,少了他监督的经纪公司现在面临半停摆状态,公司上下的员工也都无心于工作,无疑是因为这次的绑架案。 明晴虽然才踏入模特儿界不久,不过凭着独特的个人魅力,也在萤光幕前累积不少人气。不只是对外,就连公司内的同仁和曾与他合作过的模特儿以及摄影师,几乎都很喜欢他,可以说是人缘极佳。 或许在所有人心目中,明晴都佔据着他们内心的一小角落。要是突然缺少了那个小角落,他们也会不知不觉感到焦急担心。所有人都看到他那美丽的生命所绽放出来的耀眼光芒,雅人相信那道光芒不会轻易消失。 他相信。 「我想到一个地方。」 漠诚猛然起身,雅人也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跟着走出花店。他关上门并锁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在内心对着「绿洲」花店保证,它的主人一定会回来。 漠诚已经坐在驾驶座上,雅人也跟着坐进车里。「跟来就不能反悔了。」 「我到是好奇那个幕后黑手是谁?」 「呵。」 漠诚笑了出来,这次雅人第一次看到对方对着他笑。 他承认漠诚的确很有魅力,也难怪明晴会爱上他。但是,和自己相比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他们一路上高速前进,只可惜台湾的交通不比美国,漠诚还是被部分路段的车流给堵住。 「等等,先通知警方吧。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就潜入敌方巢穴,被逮到就惨了。」 「再等一下,等到确认了再说。」 雅人的手机举到半空中又放下,漠诚会这么说应该有他的考量,而且是以明晴的安危为最优先。 车子大幅度一个右转弯,他们进入只有一条曲折小路能通往顶点的山区。这附近人跡罕至,就目前行进的距离还没遇到其他车辆或者建在山坡上的住家,当然也看不到半个登山客。 「你为什么会觉得wait在这里?」 如果是因为只会开在高处的野生阿里山水晶兰而选择山上就可以说得过去,但是怎么能够确定是在这座山里? 「猫卡在树上下不来,这句话除了是在讽刺我之外,也透露一个讯息。」 漠诚用力甩动方向盘一个急转弯,继续道:「猫之所以会卡在树上下不来是因为他们身体构造的缘故。我猜想,孤儿院附近的这座山上,一直是孩子们想偷偷去冒险的地方,小菊也曾经严厉地制止过我们。」 「小菊是你刚才提过的,和那个心理治疗师同姓氏的人?」 「嗯。她就是指使绑走明晴的主谋。」 「她和你在孤儿院里有过节?」 「不。她很照顾我,她照顾比她年纪还小的所有人。」 车子从原本的高速行进逐渐趋缓,周围的景物几乎不变,除了阴鬱的枝叶林茂,就是依稀可见的几隻野生动物。看样子这个地方对于山林动物来说可以说是不受人类打扰的仙境;对于人类,就是一个窝藏犯罪的最佳温床。 「小时候听说过这座山上是禁止一般登山客前往的,因为有太多人只进得去却出不来。似乎是由于山的构造,这里的森林十分容易让人迷路。」 漠诚指了前方路段,原本只有单一条的小路,再进入森林后分散成数条道路。「当然,只要不要进入森林就不会迷路。」 「但是那些人总是会进去,毕竟这座森林十分迷人呢。」 似乎抵达目的地,车子停在一处斜坡上,漠诚和雅人分别下了车。 一阵清新的气息直扑而来,彷彿将存在肺部里所有的脏空气全都净化乾净。 这里的空气比起其他热门攀登的山区还要来得令人舒爽,是因为少了人类的缘故吧,所以那个绑走明晴的傢伙才会锁定这里,说是巧合还不如说简直就是命中注定,他们注定会在以前的回忆里对决。 他们一前一后徒步走了近二十分鐘左右,漠诚身后再次传出一声咒骂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可恶!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件上衣。」 这是雅人第三次被停在枝头上受到脚步声惊吓而飞走的鸟,所落下的秽物给沾到。 「太好了,这里到处都是水晶兰。」 这表示他们快到嫌犯巢穴了,他的衣服也得救了。 走在前方的漠诚终于停下脚步,他脚边的阿里山水晶兰发出淡淡的蓝光,漠诚瞥了一眼,直直步入隐藏在树林中一间不大却身长几百公尺的破旧铁皮屋内。 铁皮屋的大门是敞开地,一看就知道是陷阱,就连雅人都看出来了,漠诚更不可能不晓得,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笔直前进。 雅人走在身后,他可没有漠诚这般不假思索。他拿起手机准备连络警方,手机萤幕却显示没讯号。靠,山上怎么可能会有讯号?原来漠诚摆明就不想连系警方,他想靠自己一个人解决事情。 「小菊会做出这种事,表示她的个性已经变了,不能再增加额外变数。」 「……嗯。」 没错,如果警方到场,明晴可能会有危险。只要漠诚一被对方掌握,明晴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铁皮屋里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唯有屋顶上的几扇小窗透出细微阳光,只可惜距离太远,光线透射到一半就消失殆尽,跟本照不到底部。幸亏大门是敞开的,他们还能窥见内部摆着一些大型的桶子,隐约飘散出浓稠的刺鼻气味。 漠诚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某些药物特有的气味,简单来说就是毒品。 这里也被用来炼製毒品,原来小菊就是靠这些赚钱的。 桶子后方似乎有影子在闪动着。待雅人也进门后,漠诚当机立断,衝过去用他最快的速度关上大门。雅人还不及反应,漠诚就将他推到门口叫他把守,静立的大型桶子后方倏地衝出一些人,但全都在铁皮屋里的光线消失后紧踩剎车。 雅人的耳边响起一些难听的咒骂声,不一会儿全都变成痛苦的哀嚎与求饶声。等一切安静下来,雅人缓缓把厚重又生锈的铁门打开,那些人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漠诚拍拍身上灰尘,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倒那些看起来像是黑道手下的小混混,雅人不禁回想起自己之前是怎么挑衅漠诚、惹他生气,现在思考起来还挺危险地。 他们继续前进,对面那扇白色的门看起来十分突兀,与整栋建筑相比显得格格不入,虽然还是生锈的铁门,却刻意漆成白色,好像是只有特定人士才能进入的感觉。 漠诚把手放在握把上,几乎在同一时间听见从里面传来叫唤自己的声音。是明晴。他一把推开白色大门,墨瞳从逐渐扩张的门缝扫视着明晴的身影,终于在敞开一半的时候看见心系的人。 「后面!」 明晴大吼,却来不及了。 一道银色闪光从上方刺进漠诚毫无防备的肩膀,他痛地闷哼一声,脚步一阵仓皇,半跪在地上。 雅人在闪光飞越过眼前后立刻转身,原来大门上方还有一条走道。有一个黑衣人手拿着匕首站在上面,正准备掷出下一把致命的刀刃。 黑衣人再度射出匕首,雅人第一个直觉反应不是躲开,他手中没有其他防身的工具,唯有一隻在山区没有半点用处的手机。 想都没想,雅人也跟着掷出手机,还真的正中红心。 不过黑衣人的利刃也擦过雅人的衣服,原本被鸟粪袭击的上衣这下又破了一个洞,看样子这衣服是不能再穿了。 见黑衣人摀着头痛苦地蹲下身去,雅人回身关心漠诚伤势,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脚步虽是有些不稳,却还是不受阻挠得继续向前。看来漠诚的身体还真是铁打的。 他回头准备对付这个在他可怜衣服上又补一刀的黑衣人。雅人衝上一旁通往二楼走道的阶梯,因为长年攀爬磨损的关係,每层阶梯的中间都凹陷下去,楼梯虽有些许晃动,但还是坚固地能让雅人这般使力奔跑。 走道的窄度刚好只容得下一人行走,待雅人站在额头被手机撞到红肿的黑衣人面前,对方已经满嘴脏话地开始咆哮。 「什么样的酒吧我几乎都去过了,以前尤其喜欢去飞镖酒吧里。」 趁着对方还有听没有懂露出一脸呆样的时候,雅人迅速捡起地上的两把匕首,用灵活细长地手指玩了起来。 「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不从的话……」 指间一转,匕首的刀刃停驻在黑人鼻间。对方只能乖乖点头。 21. seek! 漠诚望着明晴焦急又吃惊的黑瞳,微微一笑,表示不用担心。他将右手伸向左肩后方,稍微使点力度摇晃一下刀柄,觉得伤口好像不深,判断先拔起来对接下来的行动会比较有帮助。 即使刀刃刺进得不深,毕竟还是一道不小的伤口,在利刃从身体里拔出的同时,就算再小心也依然血流不止。 「呼……」 轻呼一口气,好不容易休息了半年结果又受伤了,要是被上司知道又要被唸了。 漠诚把染着鲜血的匕首丢到一旁,他的双眼始终不离明晴,就为了让对方安心。会挑在他打开门见到明晴后这个时机点才下手也是为了打击明晴,因为只要对方崩溃,自己就一定会更加痛苦。 「你没事吧?」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笨蛋漠诚。」 想也知道,漠诚摇摇头说没事。 他转而面对手拿针筒,笑得一派轻松站在明晴身边的纯冶。漠诚不知道针筒内的绿色液体是什么,他猜想,很有可能是某种毒品。对方会拿在手中警告意味浓厚,如果他不从,那银色发亮的针头就会刺入明晴手臂内。 漠诚始终不去看小菊。 「你是白菊的弟弟吧?」 纯冶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大,他默认。 「白菊,把明晴还给我。」 漠诚动手脱去厚外套,血已经开始慢慢止住,不过流出来的量比他想像地还多,那种黏腻的感觉令他不舒服。 他不忘把外套乾净的部分折到看不见血渍,这样丢到一旁的时候明晴才不会因此更加担心。 漠诚事事为明晴着想的举动全落入一旁灰暗的眼眸之中。小菊忍不住开口:「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在乎的人呵护至极,对讨厌的人理都不理。看来这回我成为你讨厌的人了,漠诚小弟。」 「把明晴还给我。」 漠诚重复刚才说过的话,对于小菊的言论避不回应。 「我如果要还给你也不会是完整的他!」 似乎被漠诚重头到尾不理不睬的态度给激怒,小菊尖锐地威胁出声。 从一开始漠诚就什么都没发现,不管是她被因为家庭破碎而情绪失控的养母虐待,还是因为她不想承受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而选择隐忍那痛苦难当得心情。 自己一心一意认为,只要过了明天,母亲就会变回那个温柔贤淑关心自己的好妈妈。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身上的伤痕变多,心里的洞口也更加无法填补。 她一直在狭窄的衣柜里面,从天亮等到天黑,盼望母亲会用以前温和的嗓音叫唤自己的名字。她终于等到那天,但是打开衣柜后等待她的是吞噬她的烈焰。 好不容易逃出来,等到再遇到纯冶的时候,她脸上的伤早就无法治疗,只留下丑陋的疤痕。 没关係,留着也好。脸上伤疤就是她心里的写照。从今天开始她只知道怎么去伤害别人,怎么去对让她遭受这一切惨痛遭遇的人进行復仇。对,那个人就是漠诚。如果不是他抢走了原先要收养她的家庭,她也不会遭遇这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错。 「一切都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 「把明晴还给我。」 「……什么?」 小菊不可置信地望着漠诚手中那把微型手枪,一定是刚才脱下外套的时候偷藏在手里的。对方想要取她性命,而且是打从一开始就有所准备了。 「小菊!」 就连纯冶也没料到漠诚竟然会携带枪械,先不管他究竟是怎么弄到的,他担心的是子弹的速度远远快过自己的任何动作,现在做什么可能都于事无补。 纯冶透过明晴和小菊来认识漠诚。一开始他就没把握能够轻易对付这个人,一直到他三番两次袭击明晴成功,潜伏在明晴身边也没被察觉,他才渐渐开始有些把握,没想到还是太小看这个人了。 「漠诚!」 明晴激动的摇晃被绑住的手腕,他早就故不得不断磨擦手腕后所带来的疼痛感,力道甚至大到整个担架都在摇晃。明晴更藉此发现担架右半边靠近脚的下方轮子已经坏了,也因此整个重心现在都落向右下方的位置。 「快住手!纯冶快放开我,漠诚真的会动手!」 全身上下不断剧烈晃动。明晴知道漠诚已经气疯了。漠诚无法再容忍有人拿自己来威胁他,更无法接受自己再次受到伤害。所以他会毫不犹豫的取人性命,就为了保护自己。 明晴受够了只会等待的自己,这一次他要靠自己化解危机。 从以前开始,被欺负了就算会自己反击,却总是没有很好的效果,到了最后只是不断逃避;后来又有漠诚来帮他出头,他就变得只会依赖漠诚;即使因为得了ptsd而不敢与他人接触,也只是成了躲藏的藉口;说是在等待漠诚,就算真找到人了,其实也是不敢去面对对方。 够了,这样软弱地自己怎么有资格受到他人拼尽性命去守护,更遑论为了他杀人。要是父亲还活着也一定会耻笑自己是个没用的孩子,母亲也不是这教导他的。 要改变这一切,只有趁现在! 在纯冶还在因漠诚手上的枪而犹豫的同时,明晴顺利用自身的重量加上不稳的重心翻覆了担架。他整个人侧身重倒在地上,也被铁製的担架给压在身下,痛得大叫一声。 所幸,因为刚才的翻覆导致原本紧綑住他双手的皮带松开,虽然只有一隻手得到自由,但情况总算好转了。 这是自己努力行动所得到的结果。 「明晴!」 漠诚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明晴身上,他迅速抬起沉重的铁製担架,检查明晴伤势。对方的双手束缚已经自行解开,身体却还是俯趴在地暂时无法起身。 「哪里痛?快告诉我!」 内心慌乱无比,就凭刚才那声巨大的声响就知道明晴一定摔得不轻。漠诚在内心又后悔了一次,后悔不该这么衝动就拔枪。 该死,为什么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犯同样的错误。 明晴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了,好像刚经歷过暴风摧残的树枝一样,从外而内碎裂成片。但是他不在乎这些,趁着漠诚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的同时,明晴抓紧机会抢过漠诚拿在手上的微型手枪,紧紧的握在胸口,像是要把它藏起来似的用全身包围它,就这么压在地上。 「我全身上下都好痛,但是,小菊她比我还痛吧?」 「什么?」 「如果这么在乎脸上的疤痕,就去做整形啊!现在的技术这么发达一定可以去除掉那个疤痕的。至于内心的伤痛,那是无法遗忘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对吧纯冶?」 明晴看纯冶对着自己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给了一个讽刺的微笑。 「但是,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也不能一直等待别人来救赎。想要从新开始,就要靠自己跨出第一步。 「虽然这些道理我也是刚才才明白的。不过,就因为我明白了,所以现在的局势导向我们这里了。住手吧,小菊。」 明晴再次露出微笑,这次带着些许的疲惫与感伤,但不存在任何同情的意味。就某方面而言他和小菊或许很相像,所以他多少能了解她的感受,他也希望小菊能想清楚,放过别人也放过她自己。 「我不懂……」 小菊失神站着。有太多疑问盘旋在脑海当中,这个留着长发的男人,被自己一次又一次伤害的男人,刚才居然为了护着自己而那么卖力抢下手枪。他或许是担心漠诚真的会动手,但也因此保护了自己。为什么?自己明明就和他毫无关係,为什么能为了一个毫无关联的人要做到这个地步? 「警察?」 从远处传来刺耳的警车鸣笛声,小菊抱着头瞪大双眼嘴里不断碎念,纯冶则是站在一旁毫无动作,看来他们两个总算是放弃抵抗了吧。 「怎么有办法找到这里?」 没有电话连络的话警方根本不会发现这处深山野岭。明晴询问漠诚,对方也摇头表示不晓得。 「这都要感谢这傢伙,替我们打了电话顺便报路。」 雅人拖着一个人的后领进来的就把人丢在地。 对方就算被重摔在地仍旧毫不吭声,害怕地垂下眼,不敢去看在场任何人,尤其是面对前方站着的纯冶,黑衣人更是羞愧地低得额头都快碰到地了。 看来他是纯冶的手下,也就是说纯冶和黑道的交情还不浅。 「没事吧?」 雅人只是轻触明晴的背他便吃痛地呻吟出声,以明晴的个性来说,他应该会笑着说没事的才对,这一次竟然连笑容也挤不出来,看来伤得不轻。 片刻,一群身穿整齐制服的警察手举着枪衝进铁皮屋内。漠诚见状赶紧把明晴握在手上的微型手枪塞进自己丢在一旁的外套内,接着把外套拿给雅人。 漠诚二话不说抱起明晴往外走,他穿越有些措愣的警察们,他们纷纷闪避。漠诚现在一心只想直达抬着简易担架随后而行的医护人员,他把明晴放入担架上,用犀利的眼神催促他们赶紧把明晴送上救护车。 漠诚回头看了眼雅人,他们眼神交会了一下,漠诚便放心的搭上救护车。 坐上救护车的漠诚隐约又听见几声鸣笛声穿越他们。警车不断从小路一辆辆开上山来,他们纷纷闪越急驶的救护车。漠诚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往下闔上。 等到醒来的时候,漠诚背上的伤口已经经过缝合,血也完全止住了。他焦急地寻找明晴的身影,胡乱就掀开隔壁病床的帘子,意外发现明晴就在他旁边,一颗悬荡的也心终于能放下了。 「你醒了。」 雅人无声无息地从门口走进来,他穿着皮鞋踩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感觉十分小心,深怕会吵醒明晴。 「他怎么样?」 「全身多处挫伤,可能要躺在床上一阵子了,这几天要麻烦你照顾他了。替他洗澡擦身体,不过你也有伤在身,我可以帮你代劳。」 「哼,不需要。」 虽然知道雅人是在开玩笑,但是牵扯明晴他还是不太能容忍。不过明晴已经是他的了,漠诚不担心有人有那个能耐抢走他。 「不过,我只能再待三天。」 漠诚皱起已经定型的川字眉头,轻抚明晴亮黑长发的动作依然是那般小心翼翼。 「工作吗?」 「那把枪是交易的一部份,相对地我必须去欧洲执行为期一年的搜查。」 「这样啊。」 「明晴拜託你了。」 虽然在台湾漠诚还有朋友,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雅人是他目前最信任的人。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发现雅人虽然嘴巴毒又爱开惹人厌的玩笑,却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而且他能近身守护明晴,绝对是拜託的最佳人选。 「他可是我重要的模特儿,没有你拜託我也会照顾他。」 「谢谢你为他做的一切。」 「哼,你明明一开始就巴不得一脚把我踢开。」 「哈。」 结果明晴醒来后,整整一天完全无法下床,第二天总算能坐起身来,但只能靠着轮椅行动,各方面来说都很麻烦,幸亏漠诚包办了一切,不过他一定认为是自己应该做的。 第三天后,明晴总算能够走路了,虽然走没几步就痛得需要休息,但他还是完全不把痛楚表现在脸上,似乎是恢復了那逞强的个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漠诚即将回美国执行重要工作,不能有任何牵掛。 只不过明晴越是表现出没问题的样子,漠诚就越是担心。 到了傍晚,漠诚总算搭飞机离开台湾。这一去就是一年,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了却又分离。不过这又有什么关係,只要是家人,就一定会再团聚,明晴深信。 * 几个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透过警方传话希望想和明晴见个面,不过被明晴婉拒了。他在美国才刚起步,打算等到一切都上轨道了,他才有那个信心来面对那个曾经伤害他和他的家人的人。 只要一想到当时自己竟然有勇气说出那些话,明晴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要他再来一次他可能做不到,毕竟那种情况是被激发出来的。 等到他能自然面对小菊再去看她也不迟,现在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明晴接到工作前往西班牙首都,他得知漠诚现在也在此处。就算工作再忙,漠诚还是每隔几天就会与他通电话,虽然说话的人绝大部分是他,但漠诚都有好好回应他。 两人都趁着工作的空档跑出来,他们约在马德里的某区一处教堂前见面。 再走几步明晴就会走到教堂前。 「明晴。」 熟悉的声音,低沉浑厚又充满魄力。 转身,明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温度,取代了记忆,只留下守护的爱。 end 番外01. 思念 层层浪花由远而进拍打在细白的沙滩上,一些泡沫消失无踪,一些轻附在wait的脚踝上。随着脚步不断地抬起与落下,一颗颗泡泡清脆的破掉,引起一股轻柔的搔痒。 海风吹着随意束着的夜色长发,彷彿一隻少女的手柔和轻抚着长发,最后放开。风停了,wait也停下脚步。 「你需要帮忙吗?」 佇立在眼前的巨大礁石一半被金沙埋没,剩下露出的另一半比wait还高出许多,上面躺了一位半裸的女人,她的尾鰭毫无生气的垂在礁石上,直到发现wait靠进,鱼尾才微微晃动了一下。 「请你再靠进我一点……」 美人鱼奋力撑起了上半身,不到半刻又瘫倒在礁石上,虽然虚弱却仍有一丝气息。 wait闻言靠进,美人鱼轻轻唱起一首古老的诗歌,开始流泪。 她抓住wait的手,用她祖母绿的双眼直望进wait漆黑带着无尽柔情的眸子,留下的泪滴从wait的指尖滚落到掌心,最后凝聚成一颗梨型的鑽石。 「送给你心爱的人,我只有这个愿望。」 带着一点红色鳞片的手交叠着wait捧着鑽石的掌心,美人鱼翻了一个身,仰望一片云也没有的天空,闭上祖母绿的大眼,像是预告着自己等待的生命尽头就要到来。 wait收下鑽石,转身离开沙滩。走过石子路,穿越穿着华丽滚边蕾丝裙与绣着纯金金线巴洛刻图案装饰的西装领子的男人女人,wait进入一间用羽毛笔写着「匠」字招牌店家,再出来后,已经是半夜了。 一周,整整一周wait每天早上都拜访匠,鑽石纯净的光辉无法被任何深渊所埋葬,经过匠的巧手以后,鑽石被嵌在一个简单的银色圆环上,变成了承诺,准备送给他心爱的那个人。 又是那阵风,耳边隐约还能听见破掉的泡泡。wait抬脚往海岸的方向前进,在那个礁岩上已经不见美人鱼。他失望的坐在沙滩上任由海水冲刷,湿了朴素却比绣着纯金金线的西装更价值不斐的裤子。 夕阳一半沉没在海里,wait低着头长发随意垂散在沙地上,看起没落却又不失高贵。 那一阵风又起了,wait顺着风轻抚的方向抬头,正好对上海平线上的半颗夕阳。再细瞧,他发现夕阳正中央有一到模糊的灰影。揉揉眼,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是她,有着祖母绿眼的她。 「我听到你在呼唤我。」美人鱼已退去了尾鰭,她在海面上行走自如,眼神里带着对wait满满的感激。 「我来履行约定。」 wait掏出那枚戒指,执起美人鱼颤抖的左手,画面定格在透过夕阳的照射下更显光彩耀眼的梨型鑽石。 「cut!google,可以准备收工了。」导演喊卡,对明晴比了个讚的手势。明晴也开心的朝导演露齿微笑。 向所有人道过谢,助理立刻拿了一件有点厚度的外套让明晴套上。就算西班牙现在是夏季,但已经整整吹了海风好几个小时、双脚也泡在海水里都泡皱了的明晴,这时候也忍不住想喝口热茶暖暖身体。 「谢谢。」明晴朝助理道谢,一旁同样披上外套的美人鱼演员,不像他一样只湿裤管,泡在水里好几个小时的她还能面不改色的邀自己等等去参加派对。 果然西方人就是不一样,但这也是因为明晴自己还不太习惯欧洲这边的天气所致。 「怎么样,要去吗?」美人鱼演员兴冲冲地一脸期待明晴能参加小小的杀青派对。所有剧组人员都会去,他没理由拒绝。 「当然!」明晴回答得十分有活力,事实上却是经过一番的考虑。 去参加派对代表着有些人会邀请自己的伴侣或者情人一起去,这对明晴来说,看到那些你儂我儂的恩爱场面只会让他徒增伤感罢了。 至从上次跟漠诚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他到冰岛参加雅人与匡的婚礼时才发现原来漠诚也被邀请了。原本漠诚应该是怎么也抽不出时间的,一定是雅人又动用了什么关係才能让漠诚短暂抽离紧迫的工作,也多亏了那场婚礼才让他得以久违地与漠诚重逢。 婚礼结束后,他们缠绵了一整个晚上,像是要把久未传达的爱意给一次补足。但是可想而知,一个晚上怎么够呢?隔天一早漠诚又搭飞机回墨西哥了,连擅长隐藏内心情绪的明晴都忍不住带着哀怨的眼神目送漠诚上飞机,搞得漠诚满怀歉意。 现在想想他怎么能这样呢?他应该要体谅漠诚的工作,当个善解人意的好情人才是。不过明晴终究不是圣人,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有些事情会不满就是会不满。 虽然他并不担心漠诚会花心什么的,长久的远距离恋爱会导致的问题实在多到不胜枚举,要是一直处在寂寞的心境上,最后一定会演变成吵架,后果将不堪设想。 明晴偷偷在心里叹气,这次决不是自己在多想。虽然他的恋爱经验只有漠诚一个,但看过周遭朋友同事的案例,就算不会分手也一定会吵得不可开交的。 眾人撤退回车上,明晴在自己的座位上找到手机。他工作的时候习惯把手机转成静音,他认为这是种礼貌的行为,既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扰、自己也不会在工作上分心。 「哇!」明晴吓了一跳,整整三十几通的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 有点不妙──明晴的内心浮现这句话。打电话给他的人是亚伯,也就是明晴一个人在漠诚位于纽约的公寓外晃着的时候,带他去找到漠诚的墨西哥裔美国人。 亚伯曾经在工作上跟漠诚合作过几次,是位犯罪心理学家,也不知道怎么拿到自己的电话的,有时候亚伯打电话给明晴的次数还比自己跟漠诚用电话聊天的次数多。 他们也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亚伯会跟明晴说明漠诚的工作,好让明晴放心,就算再怎么不喜欢透过别人得知漠诚工作的自己,明晴还是继续依赖着亚伯给他的情报。 如果让漠诚知道,他会非常愧疚吧。毕竟让伴侣这么不放心的工作,任谁都会开始动摇对工作的信念的。 手机又响了,明晴颤抖地接起,话筒里传来亚伯着急的声音,「感谢上帝你终于接电话了,先冷静听我说…… 「漠诚失踪了。」 番外02. 失踪 「骗、骗到我了喔,亚伯。」明晴声音抖动,希望藉由不去面对现实来先使自己冷静。 他不是笨蛋,深知漠诚失踪恐怕已成为事实。这时候要保持冷静,先把事情问清楚,至少不要让亚伯担心。 亚伯在电话那头安慰道:「很遗憾,我也希望这是玩笑话,但……这是事实。你现在听我的指示行动,我知道你一定会马上想飞过来,但是工作上要先处理好,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你。」 他是见识过各种场面的人,还是位心理学家,更了解明晴爱操心的个性,知道此刻要说出什么话才是最是当地。 「我……我知道了,这里的工作刚好告一段落,我会先打电话给经纪人……」明晴的口气冷静不少,身旁的人还是察觉到了异状,纷纷把眼光转向他。 「亚伯,要是有漠诚的消息,不论是什么消息,一定要立刻通知我!」 「当然。你现在不方便讲电话吧?稍后我传讯息给你告诉事发经过。」 「好,谢谢。」明晴掛断电话,拿着手机的手像突然被抽离了力气般颓然垂放在座椅上。 坐在他旁边的美人鱼演员见他神色不佳,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吗?」 这个时候还能强顏欢笑吗?明晴做不到。他把脸埋在膝盖上,举动吓坏了对方。 「wait!你没事吧?是晕车吗?」 「要不要先路边停车?」美人鱼演员的声音引起司机的关注,车子逐渐慢了下来。 「不,不是,不用停车,我只是刚才泡水泡太久有点头晕,等一下可能没办法参加派对了。」 至少要先做到不要让身旁关心自己的人担心才行──明晴这样想着。 「这样,途中会经过饭店,我们先让你下车吧。」 「谢谢。」 美人鱼演员盯着明晴的侧脸,虽然他们才相处短短几周,却从没看过这么老是掛着微笑的人露出像现在这副憔悴的脸。就算工作再累也没看过,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请务必告诉我喔!」美人鱼演员拍了明晴的肩膀一下,对方终于转过头来用彷彿快要哭泣的眼睛看着他,随即用力的点头。 她知道明晴可能不会开口拜託别人,所以才这样说。但如果他需要帮忙,她决对义不容辞。 * 在到给工作人员与模特儿们休息的饭店途中,明晴已经收到亚伯传来的讯息。综合他自己跟亚伯的资讯,漠诚最近在墨西哥东南方加勒比海域的一艘商船上进行卧底任务,目的是查缉夹带的毒品,找到证据后准备连络墨国警方。 总之,情况就是墨国警方等不及商船入港,派遣另一艘满载刑警的假渔夫渔船假装是碰巧路过遇上拋锚,想趁着要求商船协助的情形下一举逮人。 不幸的是,商船上的人根本不打算相助,只肯留几样补给品给假装拋锚的鱼船上的假渔夫。或许是警戒心太重,商船的人连一厘米也不让渔船的人踏进船里半步,衝突就此引爆。 据亚伯的情报所知,落海失踪的人不只漠诚一个。事件被报导出来已经经过三天了,这三天内墨国警方与美国警方都加入搜索落海失踪的漠诚他们,有三个人被救起目前还在医院观察,现在只剩漠诚一人还没消息。 明晴焦急的跟他的经纪人──也就是纪雅人通完电话后就赶紧收拾行李准备飞美国。 雅人目前也在美国处理工作交接的事宜,他打算把美国分公司交给当地人管理,卸下总经理职位好好当个经纪人。这样就不用台湾美国两边跑,还得忍受痛苦的思妻之痛。这个妻当然是只匡。 多亏雅人的安抚,明晴已经冷静许多,他会搭最早最快速的航班抵达美国与亚伯会合,工作方面全交给雅人,好让他能心无旁鶩。 漠诚的父母只比明晴早一天得知漠诚失踪的消息。与亚伯会合后,明晴会去见漠诚的父母。 没想到交往后第一次见漠诚的父母会在这种情况之下,明晴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漠诚几个月前已经跟父母坦白与儿时玩伴的自己交往了,现在的明晴的心情可谓比政治人物之间的关係还要复杂,既紧张又低落,一起一落的反差让他头晕目眩,整理完行李一时站不起身,直接晕在饭店房间的地毯上。 「不行,不能连我也倒下。」 从刚才到现在,明晴一直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现在好不容易躺在地上放松下来,脑中不断浮现出漠诚英俊霸气的脸,那不可动摇的眼神,说着老实话的薄唇,明晴内心的不安竟逐渐消散。 没错,漠诚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他可是那个把自己从鬼门关救出来的漠诚,绝不是那个还没跟自己享受幸福生活就死去的任性傢伙! 明晴站起身来,身体充满力量,心里怀着对漠诚的信任,提着行李踏出房间。 番外03. 难搞 飞机在美国洛杉磯机场降落,明晴入境后立刻在第二航厦里认出才见过两次面的亚伯,这都归功于他们最近开始用视讯聊天了。 明晴跟沉默寡言的漠诚刚好相反,是个适合聊天的好对象。他门常常一聊就聊到天昏地暗,大多都是彼此向对方发问问题。 明晴透过亚伯得知漠诚的现况,毕竟亚伯跟国家安全局有合作关係,自然能打听到漠诚总是对明晴三缄其口的事情;亚伯对台湾很感兴趣,无论风俗民情或者美食小吃都能让他一聊再聊,但最让他兴致勃勃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书店。 一切的起因是明晴偶然向亚伯提起自己经营的一间花店正计画与书店结合,客人除了能进名为「绿洲」的花店里买花以外,同时也能停下脚步翻翻店内跟花草植物有关的书。 有时候你买了一株植物却不曾了解过它,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在眼前的书架上找到跟它有关的书,书本上的资讯一定会比网路上找到得更佳祥细。 亚伯很喜欢这种创意书店,每次聊起跟书店有关的话题都会没完没了。亚伯也会提出很多有趣的意见,要是身体的精力与时间上允许的话,明晴倒也乐意跟他聊。 「wait你还好吗?」 见到明晴憔悴的脸,翩翩长发的一股仙气虽然还在,此刻看来却更像误入凡间的仙在世间逐流后急需补回仙气、那样脸色像生了重病的苍白,让亚伯想好好的拥抱这位许久不见的朋友。 不过亚伯还记得漠诚先前给他的警告,在他与明晴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曾因为太过兴奋拥抱了明晴一下,结果就被用眼神示警。真是个爱吃醋的男人。 所以亚伯只是拍拍明晴的肩膀,压下想紧紧抱住眼前人安慰他的衝动。 「在飞机上有睡了一下,所以还好。」明晴勉强扬起嘴角。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连身为犯罪心理学家的亚伯也一下子猜不透。 「我虽然很想叫你先休息一下再去墨西哥,但你一定不肯。所以我手续跟行李都弄好了,准备转机吧。」 「谢谢你。」 他们走到手扶梯上准备再从二楼出境,搭上飞往坎昆机场的班机。 「漠诚的父母现在也都在坎昆市里,还有漠诚的直属长官,他说过要等到见到你后才回美国。」 「他想必也很忙吧。」明晴无法想像漠诚的工作有多危险,一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可能会失去漠诚这件事,而且是在毫无预警之下。 那个从未蒙面的直属长官,必须带着怎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们?而自己又要如何才能表现得不责怪那个人? 「啊对了,我想他们都不是你应该担心烦恼的对像。」亚伯好像想到什么,面色凝重。 「什么意思?」明晴按着号码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们能这么快速的转机出境也多亏安全局动用了一点关係,要不现在可能还卡在一楼大厅。 「墨西哥的联邦警察总长,这个人……反正等你见到面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冷静应付。」 明晴困惑地看了亚伯的侧脸,都这种时候了讲话还爱卖关子。但这也就表示亚伯还有这种心情,他跟自己一样都对漠诚信心十足,相信他还在某一处好好活着,只是暂时无法行动。 或许是另一个跟自己一样熟悉漠诚的人在身边的缘故,明晴安心不少之馀眼皮逐渐感到沉重。他已经快二十四个小时没闔眼了,长途跋涉更让他身心俱疲。 既然亚伯都说那个警察总长不好应付,那个他也得好好储备体力才行。 坎昆是一个风光明媚的沿海度假胜地,这个季节沙滩、比基尼是少不了的。听说会安排漠诚父母暂居此处的饭店也是想让他们心情放松。 或许是身为亚洲人的明晴比较拘谨,但他就是觉得每天出了饭店面对一群迎着笑脸开心游玩的观光客,心情只会得到反效果。 「真搞不懂那个警察总长在想什么。」 「他面对这种事情该说已经习惯了还是麻木了,总之他无法时时站在家属的立场去思考,这也会影响他的判断力。」 明晴将亚伯说着这句话铭记在心,原本还有些生气的他现在只感到无奈。 饭店房间的门是打开的,这层楼格外安静无声,因为目前住在这层楼的只有漠诚的父母。 明晴提着行李内心少不了紧张,他看到优雅的客厅沙发上坐了四个人,空气中有些火花四射。 还一大清早市区已经满是观光客了,明晴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就算没有飢饿感身体还是忍不住背叛了他,在闻到一丝丝食物香气后明晴的肚子不安分地发出声音。 「伯父、伯母,好久不见。」明晴弯腰低头任凭长发遮住所有表情。这几声「咕嚕咕嚕」却瞬间打破凝重的气氛。 「明晴,孩子。」 漠诚养父母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明晴感受到温和的语气,左右两边的肩膀被温暖的手掌覆住。他抬头,身体落入了原本以为再也体会不到的亲情的温度。 一瞬间明晴差点落泪,可是眼前的情况逼得他强忍住在眼眶打转的眼泪。漠诚的父母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一样,一点也没有因为他跟漠诚关係的变化而有所转变。这是他最庆幸的。 「你好我是杜克,漠诚的直属长官,很遗憾用这种方式见面。」同样坐在沙发上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位,在见到明晴后立刻站起走了过来。 这名叫杜克的男子蓄了看起来十分绅士的八字鬍,他表情凝重的伸出手与明晴相握,同时又开口道歉。 明晴不晓得该对杜克的道歉作何反应,张着嘴迟迟开不了口,直到漠诚父母把他拉到沙发,让他先吃点眼前客房服务刚才送来的丰盛早点。明晴吃了几口后,脑袋终于能稍微正常运作了。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因为漠诚还活着。」 杜克明白明晴的意思,一直紧皱的眉终于松开一些,「真惭愧,我也应该要是最了解他的人才对,他确实不会被这种小衝突击溃。我相信不久后就会传出好消息。」 气氛一瞬间缓和许多,就连原本沉着一张脸的漠诚父母也渐渐浮现充满信心的表情。 亚伯在一旁观看这一切变化,之前他是反对明晴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漠诚父母见面的。事情已经这么复杂了,稍有一个擦枪走火只会把场面搞得更一发不可收拾。没想到明晴竟然完美展现了说服人的超强功力,还意外地顺利,是因为发自内心,才能扭转存在于所有人心中的不安。 「但是很遗憾,我们这边的搜索已经进尾声了。」气氛好不容易开始好转一些,另一个从头到尾都沉默的男人却又再度让失望导向他们。 「卡洛斯,我以为我们刚才已经达成协议,要继续搜索。」杜克收起微笑把视线移向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的男人。明晴也依循视线望了过去,这名有着巧克力肤色的英俊墨西哥人,想必就是亚伯口中「难搞」的警察总长。 「我知道你别那么激动。本来早就过了黄金救援时间,会继续搜索也是看在你们的面子。可是别忘记了,我们联邦警察也是很忙的,一周已经是我们的极限。」 「这点我很清楚。」 气氛再次降到冰点,明晴忍不住摇头,没想到漠诚的生死就这样被这些人的一言一行给掌握住。继续搜索就表示还有希望;放弃搜索就表是没救了,就是这么样的简单残酷。 卡洛斯见明晴一直盯着他看,却看不透对方眼中究竟是不甘还是请託,他只好放下茶杯说:「你好,我是联邦警察总长卡莱恩斯,你可叫我卡洛斯。」 「你好,你可以叫我wait。其实会来这里也是有件事想拜託总长先生。」明晴还是认为自己该保有基本礼貌,毕竟他们现在能依赖的只有这个人。 他同样从沙发站了起来,伸出手要与卡洛斯握手,才刚碰到卡洛斯的指尖,明晴忽然被一股力道给拉了过去,害得他右脚踢到了桌脚,整个人扑向了身材高大的卡洛斯厚实的胸膛。 「如果在墨西哥这段时间你肯陪我的话,我可以考虑接受你的请求。」卡洛斯这么说着,另一手顺势还上明晴细瘦的腰。 番外04. 孤岛 明晴愣了一下,好歹这里还有长辈,这个人竟然能不顾旁人这么正大光明调戏他。明晴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雅人的脸皮能这么厚了,看来这个卡洛斯可能也差不多。 不过,既然没有雅人的脸皮厚那就没问题了,这种程度明晴还能应付得来。 「抱歉,是我太紧张了。幸好总长先生接住我,要不我可能会跌个狗吃屎。」明晴不慌不忙争脱卡洛斯的怀抱,顺了顺自己的长发再次站好站直。 如果是以前的明晴,可能会因为太过厌恶这样的肢体触碰而一把推开卡洛斯。大概会让对方顏面无光,甚至让自己没脸再去开口向对方所求什么。 现在的明晴应付这种人已经能如鱼得水,千万不要因为他长得一脸单纯而小看他。 「狗吃屎?」卡洛斯困惑拧眉。明晴不怎么正统的英文让他陷入沉思。 明晴继续进攻,「总长先生刚才说要我陪,是要一起吃饭还是陪您上班?刚好我也想多了解联邦警察总长这个职务到底有多忙。」 面对明晴三言两语轻松化解自己的搭訕伎俩,卡洛斯感到惊叹不已。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仙气十足不食人间烟火的单纯男子,应对事情的方式竟然如此敏捷果断,还不忘讥讽了一下他说「工作很忙」的这件事,实在是太有趣了! 卡洛斯原本只想单纯调戏一下这名彷彿从古装剧走出来的男子,这下反倒换自己的内心被掷下了一颗手榴弹,点燃了一点喜爱的感情。 「你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见卡洛斯不再囉嗦,也丝毫没有因为刚才明晴的讥讽而生气。还算是个大度量的男人,明晴暂且可以放心。 「我想要借一艘船。」 卡洛斯大致上能猜出明晴到底想做什么。「你为什么会认为光凭你和你的朋友,借了一艘小船就能找到人?」 明晴没有立刻回答卡洛斯的话,他左顾右盼在另一张桌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明晴摊开那张大纸,是张中南美洲的地图。 「亚伯跟我说,墨西哥警方和美国派来协助的人员,不眠不休轮班搜索了加勒比海域各国沿岸。但是我想,假如漠诚已经被人给救上岸了,那么在海岸边搜索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会这么想的原因,其实也是明晴内心希望漠诚已经被救上岸了。茫茫大海如何找人?明晴不如往这方面思考,海上就交给专业人士,陆地上就算要他一家一家去拜访他也愿意。 他就是不要什么事都作不了,当个只能在原地等待的人。 「好,假如漠先生真的被救上岸,应该会被送医院,那样不可能依然毫无消息。」 卡洛斯的这句话让明晴无法反驳。 没错,他竟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心期待漠诚能被救上岸,却忘了这才是关键。 「或许漠诚的伤势不至于要送医院;也可能哪个渔夫,根本不知道救到了陌生人要通报这件事。」这次轮到亚伯反击。 卡洛斯不甘示若继续说:「如果漠先生的伤势不需要送医,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争论这个了吧?他一定早就回来了。」 亚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明晴也认为,想要获得卡洛斯的帮助务必要先让他认同他们的论调才行。 「以漠诚的能力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因为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也一起经歷过不下一次的生死交关。现在的我好好的站在这里,我知道他也不会让我失望! 「既然抱着漠诚还活着的想法,我们就该上岸去找。」 一瞬间的沉默表示就连卡洛斯也无可反驳。 身为漠诚的好友,亚伯曾一度想不透漠诚为什么会选择一位与他完全看不出任何共同点的人当伴侣,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这哪里是毫无共同点,像这种全然相信对方的眼神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你说的这句话我同意,可是这跟你拜託我这件事是两回事。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拿出一点相应的筹码给我。」 不管怎么样,卡洛斯是不想被佔任何便宜。明晴点点头不再说话,掌控权在卡洛斯手里,明晴已经不想在这么耗下去了,现在还是找漠诚比较要紧。 「筹码的话就让我来付,我必须负最大责任。」杜克跳出来说,立刻收到卡洛斯的拒绝的眼神。 「这是只有mr.wait才能给得起的东西。」 * 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要是不这么做的话,漠诚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亡。 吸入肺部的是阵阵鱼腥味,漠诚随之咳嗽了起来。这种错觉让他以为自己还身在海洋当中,不断挣扎挥动手臂使劲踢水,仍旧敌不过汹涌的海浪侵袭。 他隐约发现自己似乎撞到了船底的螺旋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漠诚的眼前浮现明晴永远带着浅笑的脸庞。他还有力气伸手一抓,即使抓到的只会是成千的浮游生物,漠诚还是有信心能在亲眼见到那张脸庞。 就算现在只有死亡能将他与明晴拆散,那也不会是现在! 缓缓睁开眼睛后,迷濛的眼前是一个破了洞的屋顶。漠诚知道自己办到了,成功和死神擦身而过。 「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幸运的。」漠诚在心里这么想着,却听到真实有个声音对他这么说。 「您说的对,非常感谢您救了我。」 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个看起来年约五十几岁的黑人渔夫,手上拿着坏掉的渔网,似乎正准备把渔网丢弃。 「都是你害我的渔网破掉了,鱼也都跑光了。」 面对恩人的指责,漠诚不知做何解释。他本来就嘴笨,只能默默任由这名救了自己的渔夫责骂。 幸好对方也就只念了这一句,便转身走出连门都没有的简陋房间。 漠诚眼尖瞥见了渔夫的后颈上有一道刺青,虽然被系了长辫子的黑发刻意挡住,漠诚还是认出了那个刺青图案。他接着检查自己全身,双手都有一些割伤,但使自己昏迷还有可能致命的伤口在后脑勺上。 这样的伤势可以说是十分严重,却没有被带到当地医院治疗,而是被以熟练的方式用纱布包扎,血也顺利止住。 可能是跟那个刺青有关。 如果漠诚没猜错的话,那是之前在大麻少量持有还没合法化时,牙买加当地赫赫有名的帮派成员的刺青。已对方的气场来感觉,漠诚甚至怀疑这名渔夫可能不只是成员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如果把他这名外国人伤患带到当地医院的话,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样子的话漠诚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毕竟没人想因为一个陌生人而惹上麻烦。况且这名渔夫看起来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现在只想过着单纯又平凡的日子。 再不然也有可能是最糟糕的其他情况。 漠诚起身下床走动,头感觉有些晕甚至开始隐隐作痛。现在的他归心似箭,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立刻回到家人身边,可以想像得到此刻明晴与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日夜为他焦心,漠诚必须先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走出房间来到客厅,这明显是一间用自己双手打造出来的简单木屋,可惜的是漠诚现在没有心情好好欣赏摆设在窗边的精緻手作木製品,他必须搞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漠诚抱着自己是身在牙买加的这个希望,最坏的情况下是在加勒比海某个鸟不生蛋的无人小岛,这就更能解释为什么渔夫无法带他到医院去了──因为根本就没有医院。 打开木门,迎接漠诚的是一片美丽的蓝色汪洋。最糟的情况发生了,这里肯定不是牙买加。 才刚跨出木屋几步,漠诚便止步。碍于后脑勺上的伤,漠诚不做犹豫缓缓举高双手。渔夫比他还高大阴影覆盖住漠诚整个身躯,从细白的沙滩上印着影子清楚可见对方手里拿了熟悉的危险武器。 漠诚不敢大意,就算对方是救了自己的人,那抵着自己后背的枪口还是可能随时射出致命的子弹。 这个时候,脑中又再度浮现出这句话:「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幸运的。」 番外05. 理由 「漠诚落海那时候的天气还算稳定,也没有颶风,不太可能在海上漂流太远。极有可能是被救走了,所以其他人才找不到他。」明晴在听过卡洛斯说明当时情况后,已经足以百分百肯定漠诚是被救走的这个想法。 虽说他不是专家,但这个想法也不是美化过的想像,他就是能够这样确定。 「那些傢伙只顾着跟那群毒贩起衝突,过了很久才发现伙伴们落海,他们真该负最大责任。」即便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亚伯还是忍不住碎念。 「可是现在我们却必须依赖他们的情报找漠诚,他会在牙买加的机率最大,当时附近有不少渔民,也多亏卡洛斯我们才能这么快就入境。」 他们正从大使管离开,明晴打算去找当地最具影响力的媒体与电视台,用他们的资源展开最有效的情蒐。到时候哪怕救走漠诚的人杜门绝跡,消息也一定会传到那个人的耳边,或许很快就会有希望出现。 「我就是不喜欢卡洛斯。都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害你被他毛手毛脚,漠诚回来一定会杀了我的。」亚伯夸张以手掩面,终于把明晴给逗笑了。 「那我可得好好的跟漠诚告状了。」 「不要吧……」 * 「你到底是谁?看你的样子就算不是警察也肯定是相关的人吧,我就算老了鼻子还是很灵光的。」 抵在后背的枪更紧了些,漠诚不见任何惊慌的模样使渔夫更确信了自己的揣测。 「我只是一个受你救助的人。我在执行任务时落海了,你救了我,就这样。」 「你的伤是真的,落海也是真的,你的警察身分也是真的。」渔夫踩着乾软的沙地缓缓离开漠诚三步远。已经肯定漠诚是个警察,就算对方现在受伤,离漠诚太近也还是可能会吃亏。 讲到这,漠诚把所有情况都掌握住了。 渔夫肯定误以为漠诚是来抓他的,就算不是「刻意」来抓他,最后也有可能会变成「顺便」来抓他。 因为渔夫是帮派成员,还有可能是重要干部甚至是老大。违法的事就算没多作也绝不是没做过,好不容易争脱了不光彩的过去身分,非得因为救了一名警察面临身分曝光关入大牢的危机,当然会採取行动。 明知道可能会为自己带来尘世纷扰,渔夫还是无法放着有着活命机会的漠诚不管,把他救上岸来。 就算最后真会演变成对立衝突,至少渔夫曾经做过尝试,尝试去拯救一条生命,体会带给他的些许慰藉。 「我确实是刑警,但我不会抓你,我想活着回去见我的家人。」如果是以前得自己,漠诚可能不会这么说。他还是会尽可能找寻活下去的缝隙鑽出去,对死亡却完全不会感到恐惧。 那时候漠诚毫无目标的活着,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危险性高的刑警当职业的缘故。就算养父母将漠诚视如己出,漠诚心中仍旧有一点疙瘩在,那种感觉一直到他跟养父母坦白自己与好友明晴的真正的关係后,才渐渐从心里消失。 要是没有再次和明晴相见,经歷过那些事情得知真相,漠诚恐怕会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就开枪。」 生命可以很轻易的结束,但他现在背负着很多人的期许,甚至生命。漠诚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自己,他现在的灵魂已经跟明晴结合,他绝不背叛。 渔夫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声,最后漠诚听到有东西摔向沙地的声音,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老了,所以不想馀生都在笼子里度过。你最好说话算话,刑警大人。」渔夫一把坐在沙地上,眼前是晴空万里,身后却是山雨欲来,一大片的乌云遮蔽了天空,覆盖了小小岛屿一半以上的土地。 「真是竟然在这个时候给我下雨。」雨还再集结,尚未降落地面。渔夫不再理会漠诚逕自跑到木屋后方,拿了几片巨型的林叶,踌躇着盯着屋顶,表情烦躁可见。 漠诚看着渔夫的样子才想起,自己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房间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看来渔夫想拿那些巨大林叶遮补屋顶的洞口。 内心在思索的同时,漠诚的脚已经顺从本能移步到渔夫身边。渔夫不见任何警戒,很轻易就让漠诚靠进。 要嘛就百分之百相信漠诚,不然乾脆就在一开始的时候扣下板机。漠诚似乎读懂了渔夫的性子,更决定要为这个救命恩人做些什么。 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 漠诚看准靠近墙边附着些许青苔的岩石,三步併作两步踩上去把岩石当作跳板,以惊人的爆发力攀上屋簷,双手撑着屋顶双脚如同蜘蛛般勾住木头与木头接的缝隙,三两下就爬了上去,还不见任何喘息。 「真不愧是年轻人!」渔夫抬头仰望四肢躯干还撑在屋顶上的漠诚,又说道:「放心,我的屋顶就算破了一个洞还是很牢固的。」 漠诚点点头,这才放心以两脚站立小心翼翼移动脚步到破了洞的地方。 渔夫见漠诚已就定位,便拿着林叶走进房间内,直接把将近两公尺长的叶子伸入洞口,漠诚不须伸长手臂也能轻而易举抓住叶子。 他们合作无间,在屋外开始下起毛毛细雨前就顺利把洞给补好,房间也因此得以逃过淋成落汤鸡的下场。 「在这里即使是这个季节偶尔还是会下点雨,有时候出海还是会遇上颶风。」渔夫把刚才煮好的佳餚一一摆放在木桌上──是各种海鲜的料理,点缀了几样漠诚说不出名字的蔬菜和果实,大脑一下子分泌了满满的唾液,想不顾一切大快朵颐。 「你也饿了好几天了,快吃吧。」 「谢谢。」即使在饿漠诚心中还是惦记着家人,这么悠哉吃饭时间却一分一秒度过,他们的担心也会随着流失的时间而倍增。 见漠诚迟迟没有动作,渔夫了然于心,「如果真得这么怕家人担心,那又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漠诚张张嘴,又把话吞了下来,他开始吃饭,思考渔夫问他这个问题的理由。忽然又想着,为什是理由而不该是一个答案? 现在是否,该是时候了呢? 番外06. 温度 「我想要变得能保护重要的人。」 「还真是单纯的想法。不过为了保护重要的人,有需要把自己推进火坑之中吗?我不是在说警察的工作不好,但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我更感觉你想藉着拯救他人来满足自己。」渔夫拿了一小瓶白兰地配着海鲜料里喝着,也放了一瓶在漠诚面前。 漠诚原本不打算喝的,却因为渔夫那句话把他内心的黑暗给抖了出来,抑鬱的情绪一下子爆发,漠诚将尽一口气把整瓶的酒给喝光。 要不是渔夫即使阻止抢过酒瓶,他花了好几年珍藏的这些恐怕会在不到半小时内被漠诚给喝光。 「你说的没错,我做这些事、我选择的职业,都是为了赎罪。」漠诚一脸难看地吞下辛辣的酒,虽然表情一下子就恢復成平常冷漠的模样,苦闷却仍旧繚绕于心,就像嘴里还残留着白兰地的馀韵,味道层层堆叠后,终将永远烙印。 或许那一夜的枪击不只有明晴產生了ptsd,就连漠诚也一样。移居美国后漠诚开始锻鍊自己,学习任何自我防卫与攻击技巧,一路考上警校毕业后当了一阵子刑警,最后才移往国家安全局负责缉毒。 漠诚从没有目标,只是一有升迁机会就往上爬,他让自己变得强大,不管在体术上还是枪法都练就精湛。 一直到真相出现在眼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加害者之一,他甚至一度想随着伤害明晴的小菊一同临死,认为这就是最好的赎罪方式,但最后终究敌不过想一起与明晴活下去的念头。 要说明晴用爱拯救了漠诚也不为过,他能活到现在真的多亏了明晴,所以理应不该继续让对方担心才是。 「我要回去,谢谢你的照顾。」 说时迟,那时快,外面的天气越发恶劣,细雨逐渐趋缓停止,却是迎来狂风扫荡,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海上的风浪肯定汹涌得连经验十足的老船长都敬而远之,更何况漠诚能得到的交通工具只有区区小船,这下要回家是难上加难了。 「看来上帝要多留你下来一阵子了。」 * 时间不等人,死去的人时间停止了,活着的人依然得要继续向前。明晴最近开始迎来身旁的朋友用这些话来劝他对漠诚的失踪看开一点,就算明晴相信漠诚的心不曾动摇,但精神力却已经悄悄地不堪负荷了。 幸亏有亚伯与前几天飞到牙买家与明晴会合的雅人的陪伴,不然明晴真的无法保证自己能撑过去。 搜索在昨日结束,卡洛斯等人亲自到坎昆再次向漠诚的父母致歉。昨日明晴也接到了对方的电话,卡洛斯收起了平时蛮不在乎的高傲态度,诚恳的希望明晴能早点搭飞机回墨西哥。 这等同于对漠诚宣判死刑,所以明晴还不打算接受卡洛撕的好意。就算理智上认为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明晴已经耽误工作要半个月的时间了,替经纪公司烧掉许多违约金,即便如此心里上还是无法就这么放弃。 「你要出门?我陪你吧。」雅人和亚伯才见面几天就默契十足,只要是明晴准备出门,都必须有个人随身在侧,算是预防万一。 「不用了,我只是想出去绕一圈,明天就要回墨西哥了,难得来到这里却没能好好逛逛,总觉得有些可惜。」明晴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而且语气坚持,雅人与亚伯也只好作罢。 他们相信明晴绝对不会作出什么会伤害自己的举动的,就算昨日听到搜救队撤离的消息,明晴也是一滴泪也没落下,或许他现在想好好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洩一下心中的痛苦也说不定。 雅人和亚伯对看一眼,反正明晴身上带着手机,随时可以做定位确认他现在的位置,他们也就放心让明晴自己出门了。 明晴出门后不久,雅人接到电话,似乎是公司的事,说了很久还不见他切断电话。这回换亚伯的手机也响起了,看电话号码是卡洛斯来电,亚伯想说一定又是对方在催着他们赶快回国,便让手机响一阵子才不慌不忙接起来。 「fuck!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wait的手机没电你们的也都坏了吗?」卡洛斯在另一头的语气很不客气,听起来好像很紧急。 亚伯也不打算跟卡洛斯对骂,随他发洩完一通后才回应对方:「wait刚才出门了,我没想到他手机没电,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接到漠诚的电话了,他告诉我他人现在在牙买加,平安无事。」 「你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 亚伯激动抓着手机彷彿要将它捏碎。他打开手机的扩音,奔跑到在窗边正在讲电话的雅人身边,像是要再次确认漠诚还活着的消息似的,朝手机中卡洛斯大喊:「漠诚还活着?」 「是阿,本来还想说能藉机跟wait培养感情,但他还活着也没办法了。」卡洛斯还不忘开个玩笑。 「我、我等等在打给你。」雅人慌张的掛断电话便和亚伯衝出饭店房间,现在首要找到明晴,赶快告之他这项好消息,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明晴喜极而泣的神情了。 莫兰特港的灯塔似乎是全球知名的景点之一,然而明晴现在根本无心享受綺丽的风景,他就如同这座灯塔般孤独的只能在原地等待远航的船隻一一归来。 有因它的照亮引路回家的船;也有迟迟未归的船,可能早已消失在洋流成为海底垃圾了也说不定。 「为什么所有人都丢下我离开了?」明晴不禁这么问自己。 先是母亲,再来是父亲,最后就连漠诚也离开了。明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强顏欢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明明只要一点点,也不需太过用力,但就是做不到,太困难了。 「抢劫!」原本寧静的岸边忽然传出一个大概是观光客的女人的声音,慌张的语调传进明晴耳里,明晴回神了一下,却没有力气动作。 刚才来的时候人并不多,现在四周围除了一些摆摊做小生意的店家,好像也没有多少人。 果然女观光客的声音一直响起,这表示没有任何人肯去帮忙。明晴想,如果是漠诚肯定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自己也必须要这么做才对! 一咬牙,就算漠诚离开了又怎样,明晴还是得活下去,做对的事。 明晴奋力从草地上站起来,稳住有些抽筋的左脚,一拐一拐地移往朝他这个方向跑来的抢劫犯面前。 对方一面奔跑还因害怕被女人追上而不断回头,肯定不会注意到明晴。明晴打算让抢劫犯因撞到自己而跌倒,随后想办法压制对方。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一隻温暖的大掌附上明晴的手臂上,将明晴拉离即将与抢劫犯衝撞的位置。 明晴甚至来不及抬头就被还住压进属于那双大掌的主人怀里,耳边传来抢劫犯的哀号声,明晴闭上双眼,抓住抱着他男人的衣服,再也忍不住留下泪来。 「漠诚、漠诚、漠诚!」明晴不断喊着。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漠诚放开无法动弹的抢劫犯,终于能用双手拥抱朝思暮想的心爱之人。 番外07. 回归 明晴与漠诚维持相拥的姿势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听见警车的声音,明晴才回过神与漠诚分开。 明晴很乾脆地放开了漠诚,漠诚却依然抓着他的手不放。漠诚心里很清楚,明晴又从亲密无间的情人模式转换成极度尊重他的挚友模式。那种把自我的欲求放在最后一名的举动,另漠诚感到心疼又无奈。 毕竟漠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他们俩见面甚至还不到五分鐘,漠诚都还来不及好好的感受明晴的体温、抚摸明晴长发的滑顺、细细品味明晴身上的清爽味道,现在连牵着手都要被明晴拒绝,漠诚可不会妥协。 「非常感谢先生的见义勇为,咦?你不是最近电视新闻一直在报导的那位失踪的国际刑警?」 「嗯。」 漠诚点点头,拉着明晴朝左边移动了两步,一副就是在说:「我要走了。」想赶快甩掉这名当地警察的模样。 再转身,迎接他们的是刚才那位不幸被抢劫却幸运遇到漠诚的女观光客。漠诚的耐心似乎即将被磨尽。 「谢谢你的帮助!」对方表现出外分感激的样子,甚至表示希望能请漠诚吃顿饭当作答谢。 「不必了。」 漠诚拉着明晴又后退两步,明晴已经快被这三番两次相同的场景逼得笑出声音来了。 「抱歉,我们赶时间。」明晴用笑容安抚失望的女观光客,却不小心让女观光客认出了他。 事情似乎有点一发不可收拾,周围越来越多人聚集,当地人纷纷指着漠诚就是最近新闻上不断放送的那位失踪刑警;观光客们则盯着明晴那头打响他名号的飘逸长发,进而认出了明晴,他们俩人更是进退俩难。 明晴很担心漠诚的伤势,不晓得能让漠诚有近一周时间无发动弹的伤现在復原的如何。 脑袋动得飞快,明晴立刻想到了一个最直接且最有效的方法能引开这些人。他大叫一声,朝远方一指,所有人的视线跟着明晴手指的方向动,连漠诚也不例外。 趁着这只有不到两秒的机会,明晴喊出声音的同时立刻抓着漠诚飞奔衝出人群。 他们享受这短暂的奔逃所带来的畅快感,笑得跟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快乐。半途漠诚反被动为主动,他似乎认得这个地方的路,将明晴拉到一处推放着杂物的无尾巷里。 气息喷洒在彼此的脸颊,漠诚很快就停下喘息,一双眼眨也不眨紧盯着还微喘着气的明晴不放。明晴也不甘示弱缓和气息,现在只有触碰彼此明晴才能感受到漠诚还活着、并且就在自己眼前的真实感,因此当漠诚把唇附上时,即使是在户外明晴仍欣然接受。 漠诚捧着明晴不断亲吻,彷彿要把许久不见的思念传达给对方似的,漠诚抓起明晴一缕长发,不断来回抚摸,渐渐使明晴无法专心于亲吻。 「我就知道你想念我的头发更胜于想念我。」明晴在亲吻的空档开玩笑,漠诚立刻停下抚摸头发的动作,僵着不动。 「不是,我只是看到留长发的人,都会想到你。」 看到漠诚一脸认真的解释,明晴觉得在说笑下去漠诚就太可怜了。虽然他很想好好处罚漠诚,但今天就先放过他吧,看在漠诚突然现身守在自己与抢劫犯面前,暂时可以原谅漠诚失踪这么久的事。 「走,我现在很想抱你。」 「喂喂喂,你不打算去医院了吗?」明晴后退一步,才发现身后已经是一面墙了。 「没事,我遇到了一个渔夫,他帮我疗伤。」最后还借了船给他,与他一起来牙买加。但现在讲不了那么多,漠诚只挑重点的部分说,他一向如此。 「原来如此。」 「走。」 「但你现在应该先连络卡洛斯与杜克。我还是很担心你的伤,你一定是漂到哪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失联这么久,一定没有好好治疗就赶着要回来,你就是这样──」 眼看明晴还要继续碎碎念下去,漠诚乾脆又亲了他一次。安静下来后,漠诚告诉明晴他大概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漠诚已经回来的人。明晴又怒又气,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最后只好妥协把漠诚带回目前的住处。 回到旅馆,明晴发现雅人跟亚伯都消失不见了,他立刻拨室内电话给他们俩其中一人,向他们说明目前的情况。 「你们可以晚一点回来,我们要洗个澡……会洗很久。」漠诚在电话那头用十分冷静的语气说出羞涩的话,害得明晴无法接下去说。 不意外听见雅人跟亚伯曖昧大笑,明晴不再等他们回应,立刻掛断电话,一脸莫可奈何回望漠诚。 漠诚回应一个暖心的微笑,明晴也就认他牵着去洗鸳鸯浴了。 番外08. 相守 这间两人房的浴室空间不大,加上卫浴设备后,明晴与漠诚的身躯几乎佔了浴室的三分之一。明晴想了想,要在这种稍嫌狭窄的地方做,漠诚能够舒服得起来吗?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明晴正想开口,漠诚正巧脱去上衣,那件上衣似乎是某人借给他穿的,漠诚十分爱惜的把它掛在墙上的桿子上,应该打算留存起来。 肌肉分明的精壮手臂有被岩石刮伤的伤痕,从这次的意外经过几周后的现在伤口已经结痂。漠诚的背部也有大大小小的割伤与疤痕,明晴是不至于觉得这些伤痕会让他心疼,反而认为这些痕跡让漠诚显得更为英勇。 这些伤痕让明晴忍不住伸手去碰触,手指覆上肌肤延着伤痕与骨骼的线条抚摸,这举动使得漠诚身体一僵。明晴也伸手触摸自己左肩的浅色疮疤,为了这个伤,他们两个已经经歷了过各种苦难与赎罪了,也该是放过彼此的时候了吧? 漠诚感觉身后的明晴不动,他转身,迎接而来的是明晴抚慰的双唇。原本还想着明晴大概又会碎碎念一番才肯任由他推倒,没想到却是如此主动,漠诚欣喜万分。 脱掉明晴的上衣,漠诚伸长手臂从洗脸台抓了一小瓶木浴乳,挤出来涂抹在明晴的胸前。明晴怕痒躲了躲,最后受不了而夺去漠诚手上的瓶子。漠诚不打算停手,明晴也不甘示弱把木浴乳挤满手心。要洗大家就一起来洗。 一方面是为了掩饰害羞,明晴认真地搓着漠诚的背,他俩面对面胸贴着胸搓揉着对方的身体。明晴庆幸自己红着脸的表情没被漠诚看见,一直到漠诚恶意抚过他精瘦的腰深入探究臀瓣之间时,明晴忍不住惊呼出声。 「啊……」明晴退后了好几步,后背贴上冰凉的磁砖,全身颤了一下。漠诚旋即覆上贴近,温度随即攀升,明晴感觉刚才的冰凉犹如他身上的汗水滴落一闪即逝。 漠诚一把封住明晴微张的双唇,绝不给对方有任何逃脱的机会。明晴被动的任他亲吻,必定是自己刚才的抚摸挑出了漠诚的慾望,原先的温柔可能演变成略为激烈的性爱,但明晴知晓漠诚仍就会温柔的对待自己。 放松身体,明晴尽量让自己成为能容纳得下漠诚的柔软身躯。 热水喷洒了下来,冲走了身上的泡沫,漠诚的大掌尽情的游移在明晴的前胸与炙热上,许久不曾相亲的躯体,彷彿记住了彼此熟悉的触感,渐渐兴奋的颤抖起来。 漠诚把明晴压在墙上,明晴一脚掛在漠诚结实的手臂上,任由漠诚的手指在他后穴内按压扩张。 炙热高高抬头,前头冒出一丝丝白浊,漠诚专注在后穴的翻弄,没有空间再爱抚前面。明晴只能任由漠诚灼热的眼光不断注视那一处,如果可以的话,明晴时在很想放手摀住漠诚的双眼,但那可能会让自己面临在浴室滑倒的窘境。 这样的姿势已经逼近明晴耻度的上限,他咬着下唇免得听见自己那下流的吟音,会更让他羞得想找个洞鑽进去。 探入第四根手指,明晴唯一与地面接触的那隻脚抖得厉害。漠诚不断绞弄着明晴的敏感点,愉悦的欢吟充斥在整间狭窄的浴室内。 「够了,嗯……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折磨人的招术了?」明晴话说的断断续续,漠诚还因想听清楚他的话而停止手指的动作。明晴虽然明白漠诚没有这么坏心眼,但身体还是忍不住抗议。 「啊啊……笨蛋漠诚。」明晴用力捏了漠诚的肩膀,只差没有咬下去。 「怎么了?」 漠诚面对这种事还是少根筋,他更贴近明晴在他耳边说话,使得明晴掛在漠诚手臂上的腿更加弯曲,连带着漠诚更轻易的把手指探入,直捣柔软的内壁深处。 明晴闷叫一声忍不住先行解放,他羞红了脸却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漠诚抬得高高的肉柱贴在明晴的腹部,那一处越来越热,明晴见漠诚怕许久没做的自己受伤费尽心力的努力扩张,肉柱又忍得似是即将要爆发一样难受。 漠诚就是这样,把明晴保护的跟一碰就会破碎的泡泡似的,担心他受伤,就连肌肤相亲也无法尽情享受。 被受呵护至极固然是漠诚疼爱他的方式,而明晴也十分享受这样的爱,但是如果漠诚能英勇的缉拿毒品通缉犯,明晴又何尝无法忍受这一点点的疼痛。 明晴腾出一隻手握住漠诚的肉柱,稍稍推开因明晴的触碰而紧皱眉的漠诚。明晴让烫手的肉柱抵住自己的穴口,预告漠诚自己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满意的得到了一个震惊的表情,明晴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地推进吞没那发狂的性器。 「明、明……晴──」最后一个音调几近爆发的吼了出来,漠诚抵在磁砖上的手指因慾望得到紓解而紧嵌泛白,抓着明晴细长的大腿留下深红的印记。慾望勃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漠诚忍不住一下挺进到内壁最深处。 「啊……」明晴最后还是咬住了漠诚的肩膀,拒绝让羞耻的欢愉声再从自己的口中浮现。 「明晴。」彷彿无止尽的爱意般,漠诚不断呼唤着明晴的名字,唤得明晴的耳朵都要长茧了。 但如果在这个时候吐槽的话,未免也太没情调了,明晴选择闭上嘴巴。 随着挺进的速度不断加剧,明晴再也站不住脚了。漠诚索性抬高明晴的修长双腿,捧住腰,感受内壁因磨擦刺激爆发的快感。明晴颤抖的呻吟,漠诚肩膀甜蜜的疼痛,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两人更紧密的拥抱彼此。 沉溺在情慾的洪流中,明晴的手抚过漠诚背部凸起的疤痕,一时从快意中清醒,道出内心最真挚的告白。 明晴紧紧搂住漠诚:「诚…诚……我希望你,能继续你自己想做的事。」 漠诚最后一次挺进,慾望勃发,将所有爱意注入明晴体内最深处。如果能就此与明晴的血液融合该有多好──漠诚忍不住这么想,他真的好爱这个人,绝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事物使明晴受伤,但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爱你。」漠诚不擅常说甜言蜜语,所以这句话更显珍贵。 「我也是。」 他俩又交换了一下口水,漠诚才从明晴的体内离开。 洗完澡后,俩人懒洋洋的躺在旅馆的沙发上。时间似乎走慢了,明晴还不敢相信漠诚已经回来了,每过几秒鐘就转头看看漠诚在不在,可爱的举动让漠诚笑出声来。 「我想要继续做现在的工作,等到契约结束。但是你会担心。」 「你这傢伙不管做什么我都会担心,但是我明白你无法放着有困难的人不管,你想帮助这个世界,因为我也一样。」 这样算是达成共识了,这是他们选择的道路,如果不这么做,或许漠诚就不是漠诚,明晴也不是明晴了。 * 回墨西哥后,杜克也从美国飞到墨西哥,上头打算给漠诚一个月的休假,养伤之外暂时能得以喘息。 明晴也必须赶回復工了,这阵子推掉不少工作让公司损失了不少,要补回来也得好一阵子。好不容易与漠诚相逢这下子又要分开了,内心虽然不捨,但漠诚这次打算养好伤后就陪在明晴身边一直到休假结束。 「wait,是我的错觉吗?你的头发怎么好像有短了一些?」亚伯把从在饭店的疑惑一直憋到机场的时候才问出口。 「啊,对了,多亏你提醒了我。」 眾人聚焦在明晴伸入随身包包里的手,好奇明晴会拿什么东西出来。唯独卡洛斯动也不动嘴角轻扬,可见那东西是给他的。 「上次说好的借船的报酬,你可别用来施什么法术喔。」明晴开了个小玩笑,卡洛斯人虽然轻浮,却倒还是个正派的人。 只是漠诚看到那样东西后,似乎有些发怒。 「变态。」很难想像这句话是从漠诚嘴里说出来的。 「被说变态也无所谓。这些头发会让我一直想起你,期望我们总有一天能再见面。」卡洛斯说着拿走了明晴手上装着一缕头发的纸袋,同样不改本性的顺势握住明晴的手,亲了一口才肯罢休。 漠诚皱着眉闻风不动。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明晴这句话是双关语。 卡洛斯耸耸肩,最后又补充说有空会去找他。 与卡洛斯道别后,一行人包括漠诚的父母亲啟程前往美国。漠诚将会在美国把伤养好,明晴则与雅人回归工作岗位。 他们仍旧是各奔东西,各自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前进奋斗。 一直到漠诚与国际刑警组织的契约结束,他们回到台湾,明晴正式把花店与书店融合成新型的创意商店。他慢慢减少模特儿的工作,回归较为平静的生活。 漠诚目前还没找到适合的工作,虽然有眾多的保全与保鑣的工作朝他招手,他仍还在观望当中。毕竟现在无时无刻与明晴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或许也该踏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了。 「一定要邀请卡洛斯。」漠诚陶气地说。 「好好好,到时候你们可别为了我大打出手喔。」虽然是玩笑话,明晴还是想像的一下那个画面,感觉倒挺有趣的嘛。 反正,他们都知道,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分开他们俩人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