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 分卷阅读1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 ?他在这翠屏山上住了好些年,当年那个神秘兮兮的师傅把他领上了山,只叫他在这山中居住修行,后来师傅老了,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替山下村人除害、要他好好照顾自己、要他不要轻易下山,就在这山上专心的修行,待到羽化登仙的那日。 他问师傅,要等多久?师傅眯着眼睛咳嗽着说,我只能护你到此了,往后看造化吧。然后一阖眼驾鹤西去了。 那天仙乐缭缭,云蒸霞蔚,他连声唤着师傅,那个和祥的老人却再没有回答他。 他看着天上的祥云,想,从此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么?又想,师傅应该登仙了吧,那待我仙去的那一日,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境况,若是到了天庭,位列仙班,是不是又能见到师傅他老人家了呢? 他从此奋力修行,等着功德圆满,名录仙藉的那一日。 生命就变得遥遥无期起来,他便也懒得挪动地方,顶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仍旧是住在这山上,平日里灌园鬻蔬,闲来书画弹琴,倒也颇为自得,偶尔呆的腻了,便到山下的镇子里转转,解解乏。恩,他喜欢山下的素菜包子和黄米糕,糯糯软软的,分外香甜。 只是山下的人畏他敬他,只把他当成个神仙来看,叫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说不定自己真的老了呢,他想,孤孤单单了一辈子,有时想来真的顶难过。 不过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他叹了口气。 脚边蹿过来一群孩子,绕着他跑圈儿,他莫名地就想到了好久好久以前,自己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跑着笑着,心里就泛上了一点儿的暖,从袖袋里摸了一把晶亮的糖块出来,给那群孩子们人手一颗。 孩子们就吧嗒吧嗒嚼着糖果,嘻嘻哈哈地跑远了,他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子往山上走去,手里拎着黄米糕,还泛着香甜的热气。 哪曾想到才走了几步,就有听见一阵噼噼啪啪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叹了一口气,想,糖都分完了,难道要把这黄米糕也给分掉吗?难得下山一趟,真有点儿舍不得啊…… 可到底还是站定了,皱着眉耸了耸肩。 孩子们很快就跑到了跟前,却是哭着喊着的:“妖怪~~~有妖怪~~~~~~~~~”然后撒蹄子狂奔,眨眼就不见了。 他微微惊愕,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好些年没在这山下见到妖怪了,还真有些怀念。他一面想着一面顺着孩子们跑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果然看到远方有一团淡色的妖气,浅浅淡淡的,若有若无。 是怎样的小妖怪呢?是收了还是灭了呢?他一面思索着,一面就不自觉地朝那儿走过去了。 妖气漫在田埂上,妖怪掉在田埂里,他走到的时候,恰恰见到那妖怪扶着土壁挣扎着站起来,使劲儿喘息着,翻了眼皮瞪了他一眼,然后咕咚一声又栽倒了,却再也没爬起来。 妖怪不小,却很弱。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斜眼正瞧见田埂和林子之间的土路上,斑斑点点洒了一路的血。 看来这妖怪还伤的不轻。 他挽了挽衣角,轻巧巧从田埂上跳了下去,就落在妖怪的身边。然后他伸了手,扳起妖怪的脸来仔细看了看。 这妖怪生得还挺不错,长眼睫高鼻梁,比镇子里的人长得都要顺眼许多,面颊触手的感觉也好,细细腻腻的。他暗暗的想着,把眼光一路逡巡了下去,恩,身上好像倒没怎么伤着,就是臂上划了一道长口子,爪子还没收起来呢,把那群孩子吓成那样……最严重的该是腿上吧,骨头折了么?软答答血糊糊的,肿得不成样子了……他伸手戳了戳,那妖怪果然抽了一口气,狠狠战抖了一下,倒也没醒过来。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匆匆收回手来,转了仔细盯着妖怪的长睫毛看,心里不住地琢磨,看来倒也是一只修炼已久的狐狸,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连内丹都被人夺了呢。还有,这妖怪,是收了呢,还是杀了呢? 狐狸妖怪在地上抽搐了一下,脑门上啪地蹦出了两只耳朵来,微微颤动了一下。 果真是雪白的耳朵呢,品种倒稀罕。正想着,那只狐狸妖怪嗖地一下化出了原身来,软绵绵地瘫在一堆的衣服里,雪白的毛糊了血污,没脏的地方倒是蓬蓬的,叫人见了就想摸上一把。 他忽然想起村里小丽养的白狗,爱粘人、好养活,平日里憨态可掬的,冬天还可以放在腿上捂手——他以前也想过养一只做伴,可又怕不小心死了徒添伤悲。 可,如果换成一只长生不老的妖怪……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恩,这妖怪,是收了呢还是收了呢还是收了呢? 他一手挟着狐狸,一手拎着一摞的衣服,小指上勾着黄米糕,迤迤然往山上走。 有路过的村民见了,便指点着问:“新捕的?这皮料倒是上等的哩,可惜带了伤了——可要我帮忙把皮子剥下来,您这么文文弱弱的,怕是做不了这事儿。” 他便眯起眼睛和气地笑了笑:“不,不用,宠物呢,养着解闷儿。” 那村民的脸色立马变了个,唯唯诺诺地道:“原来是仙宠,冒犯了,冒犯了……” 冒犯了什么呢?他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慢慢走掉了。 狐狸搁在屋子里的床上,下边儿铺了几层的褥子,保证软乎乎的,他取了伤药和绷带来,仔细替它裹了伤。 狐狸伤得重了,怎样摆弄都不见醒,他便也微微松了口气,还是这样好,如果是醒着的,指不定就伸爪子挠了呢。 小厨房里咕嘟嘟熬着伤药,他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去盛了一碗来,棕红的药汁汪在绿釉的瓷碗里,却像搁着一块琥珀,莹亮的倒映着他的脸。 他端了张椅子坐在狐狸跟前,用勺子舀了一勺药,开始烦恼怎样送进狐狸的尖嘴巴里去。 想了好一会儿,他把药碗搁下,一手搭在狐狸脑袋上,嘴里念念有词,手心里输了些灵力过去,狐狸的身子又开始慢慢地伸长,雪白的毛一点儿一点儿褪却了,慢慢又化出人身来,他眼明手快,另一手抓过被子,在最后一刻啪地把狐狸给罩住了,只露出个下巴尖尖的脑袋来。 这样就方便多了,捏开嘴,舀一勺的药,灌进去…… 狐狸猛地咳嗽起来,啪地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尾巴上翘的桃花眼,清清冷冷看过来时居然颇为凌厉。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慢点儿喝,别着急,还有。” 狐狸晃了晃脑袋,挣扎着要坐起来,结果徒劳。于是狐狸团在被子里往后缩了缩,开了口厉声地问:“你是谁?这是哪儿?”然后又咳了两声,不慎抹去了几分凌人气势。 狐狸自己显然也很不满意,就又补充一般冷冷哼了一声。 这该怎么回答? 对着一只受了重伤的虚弱的妖怪,实话实说“我是修道之人”? 那妖怪的反应无外乎这几种,要么尖叫一声瑟瑟发抖,要么自认倒霉引颈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2 就戮,要么热血沸腾负隅顽抗一番,无论哪种似乎都对病体不利…… 他便又笑了笑:“这是我家,我是个樵夫,看你晕在路上,就把你带回来救治。” 狐狸何其精明,斜眼瞟了他一眼,显然不信。可微微动了动腿,发现伤痛没那么明显了,就把脑袋钻进被子里一看:“是你裹的伤?”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救我?” 他张了张嘴,正要回答,突然间就想,若直说了自己是因为寂寞,想寻个人来陪着,只怕它会不高兴吧。临了迅速改了口:“这哪有为什么,总不得见死不救吧。” 狐狸怀疑地眯了眼,半晌松了口:“我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耸了耸肩:“我也不求什么。”——只要你在这山里陪我些日子罢了,待你养好了伤,便放你走了。 狐狸的眸光潋滟地闪了闪,露出一个艳丽却嘲讽的笑来:“你别是看中了我的样貌,想趁人之危吧?” “啊?”他愣了一下,匆匆忙忙摆手解释:“不,不不不,我不大喜欢你这模样的。” 狐狸鼓起眼睛瞪了他一下。 他迅速地想,是不是有哪里说错了呢?这狐狸好看归好看,可也还不至于叫自己觊觎上了呀。 半晌,他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又匆匆道:“我不是说你生的不好,只是我当真不曾动过那样的念头……哦!”他突然惊呼了一声,“难,难道其实,其实你是母的?!” 看脸却又不像,虽然漂亮,但明显是男子的英挺,不过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如果他真是只母的……哦,那自己的行为岂不是冒犯了? “你才是母的!”狐狸怒吼,耗光了残余的气力,又软软地瘫在那儿,脸色似乎有些泛青,嘴抿得紧紧,却隐约往空气中传递着格格的磨牙声,好一会儿才止了。 狐狸望向他的眼中,警惕的光倒也随着体力的消耗而软了下去,双目仍是炯炯,倒教他一时也不好分辨他对自己的敌意究竟是否散去。 两人都静默了半晌,忽然,狐狸轻慢地哼了一声,却不再开口。 他听狐狸好歹出了声,心中莫名地就松了一下,便柔声安抚般开口问:“你叫什么?” “不记得了。”狐狸很干脆地说,扯了扯被子盖住了半张脸,顺便阖上了眼。 他微微愣怔了一下,又笑着问:“那我要叫你什么呢?” “随便。”狐狸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只是冷,含着一分烦闷的意味,然后转了个头,再不理他。 他见狐狸这模样,难免微微有些气恼,但又想,这狐狸莫名地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警惕些也是在所难免,他肯居留在此,也算对我有所信任了,不如待它好一些了,再问它的姓名吧。 狐狸蒙着头装睡,心里却总是甸甸的,好像搁了块石子一般,他如今伤重卧床,却是什么也做不得了——也不知得养几日才好,总像如今这般,怕只能任人鱼肉了,真是不爽。 也罢,若他敢把我怎么着了,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他,缠他一辈子,不,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放过他!狐狸恨恨地想着,还是熬不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一直立在床头,见狐狸不再搭理他,半晌轻轻转身出去,放手掩上房门,到厨房里把那块黄米糕蒸了蒸,再热气腾腾地端进来想唤狐狸来吃时,却见狐狸早也睡得熟了,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小心谨慎地蜷在床内,用背抵着墙。 他想这狐狸难得睡熟,还是不要叫醒他为好,就随手搬了张交椅来,坐在床边静静看狐狸的睡颜。 狐狸的脸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好在睡的还挺安稳,没见多大动静。 他知道伤口料理的还好,就微微松了口气,掂起手里的黄米糕轻轻啃了一口,又糯又甜的味道就在嘴里漫了开来,他想,待狐狸醒来,也弄点什么给他补补身子,恩,厨房里似乎还有几个鸡蛋,就先做碗鸡蛋糕吧,只盼他别嫌寒碜就好。 狐狸团在被子里动了动,耸了耸鼻尖。 他微微一惊,还当狐狸就要醒来了,忙凑近了去看,可狐狸低低哼了一声,偏了偏脑袋,仍是沉沉地睡着,一绺头发就随着转头的动作软软地滑了下来,覆在脸颊上。 他怕头发尖儿触得狐狸痒痒,睡起来不舒服,就轻手轻脚地把头发拨到了一旁,然后坐回原处,继续一面看狐狸一面咬手里的黄米糕,眼睛里不自觉就漾起一抹笑意,口里的糕也似乎比往昔时更香甜了,那让人欢乐起来的滋味直直地渗到心间。 狐狸睡了好久才醒,醒来便一语不发的,只冷冷地盯着他,眼睛里却也不见明显的敌意,就是淡漠和疑虑。 他也管不得这么多,他每每想及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心头就是一片融暖,就也不去在意这人是如何看自己,甚至连那人是否愿与自己说话也无关紧要了。 他实在过的太孤单,一个相伴的身影就足以满足他此刻的愿想了——他本也不欲去求太多。 只是在他把蒸的喷香嫩黄的蛋糕或蛋羹递到狐狸手上时,狐狸那清清冷冷的眼神总会不自觉软下来,融成一泓潋滟的水。 他看得出,狐狸在这时,心情总是会略微好一些。 尽管狐狸面上的表情仍是没有太大的变动,甚至还要从鼻腔里发出一些轻蔑且仿佛不为所动的冷哼,然后在接过碗筷之时,还会流露出类似“大爷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的这种神情,但一开始吃,狐狸的眼角就会不自觉微微的眯起,显出满足的模样来,嘴里吃的斯文却快,偶尔还会像猫儿一样,迸出一两声细微的吧嗒声和享受的哼哼,听在耳朵里,触得痒痒的。 这些举动都是狐狸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狐狸自己没有意识,可他看在眼里,就莫名地觉得有趣,却又不敢表露的太明显,就只在面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来。 就这样养了七八天,他的伤药药效好,加之狐狸本身的妖怪体质,狐狸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恹恹地拖着步子在院子里走,挑了个干净的石凳坐了,捧着脸发呆。 他才熬好了药,马上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到了石桌边就匆忙扔下了,指尖烫得通红——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炼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皮来。 狐狸皱着眉,斜了他一眼。 他照单全收了这记眼光,微微笑着回道:“如今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了吧?” 他的宅子里只有两个人,平日里互相称呼起来倒也没什么问题,可这总归也不是个办法,还是问明狐狸的名字比较好。何况呆了这么多天,吃了那么多的鸡蛋糕,傻子都该明白自己毫无恶意了。 狐狸翻了个白眼:“不记得了。” 狐狸确实不记得了,自己叫什么,从哪儿来,怎么受得伤,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是只狐妖,可探了探体内的妖丹却不见了,偏偏有股灵气撑着,倒也变不回原形。 妖丹哪儿去了,这灵气是谁的,狐狸想着颇有些头疼,更不用说去想自己叫什么了,简直头疼欲裂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3 。 他偏偏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怎么会……”——没看出来他伤了脑子呀? 狐狸咬了咬牙:“怎么不会,我就是不记得了,记得了也不告诉你!” 他撇了撇嘴:“好吧,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哎’?” “随便……”狐狸随口应。 他微微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呀,难怪平时唤他“哎”时他总装作没听见,便就弯起眉眼笑笑,轻声问:“随便,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狐狸正自顾地想着心思,不提防他这样一唤,眉毛一挑嘴角一抽手下一滑,险些磕到桌板:“谁,谁告诉你我叫这个的?!” “欸?不是么?”他眨了眨眼,诧异地看过来,口中认认真真地笑答:“不是你适才自己说的,叫你随便的么……” “闭嘴闭嘴!”狐狸气急败坏地打断,心情惨不忍睹: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傻呀! 他也叹了口气,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却又不说清楚……” “想也知道,有人会叫那样的名字吗?!”狐狸无奈,细细地想了想,磨了磨牙,恨恨地道:“……算了,你给起一个罢。” 他听狐狸这样说,心头隐隐泛起一点儿欢喜的感觉,忙点了点头道好,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九尾狐族以九为姓,见这狐狸的原身,毛色纯净气派,多半是那一族的分支,想来也是姓九的了。 他把目光转到院门口的树上,一枝琼花开的正好,花色皎皎,如雪如玉——像极了狐狸的毛色,他便伸手指了指那树莹透白花,张了张嘴,问道:“那我叫你九琼吧……可好?” 狐狸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微微一动,居然泛过一线熟悉的感觉,不至于这样巧合吧……他默默平复了异样的感觉,还是嘟囔了一声,“有什么好,勉强先用着吧,懒得换了。”接着皱眉思考自己的问题。 这么多天了,他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自己身体的状况,妖丹果然不在,只是那股气,仿佛永不枯竭一般,明明前些天似乎弱了些,可早晨一探,却又分明丝毫未损。 狐狸偷眼瞟了他一下,他刚巧试好了药汁的温度,也一扬头看了过来,恰恰四目相对。 狐狸来不及收起怀疑的眼光,慌忙扭头避开,嘴里咳了一声,妄图掩饰。 他却没注意到——也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想到了另一般事情上,便笑了笑,道:“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杜衡。” 杜衡,狐狸没敢抬眼看他,只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一遍,暗想,这名字倒同这人挺合称,嘴上仍是习惯性地哼了一声。 杜衡与狐狸相处了多日,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他的习性,譬如这“哼”倒也不是什么鄙夷之意,多半只是为了彰显他的不屑和骄傲罢了,就也不去多管,把药碗推到他面前:“凉的差不多了,喝了吧。” 狐狸把眉头拧得更深,这药当真不是一般的苦……当日昏昏沉沉时不曾觉得,后来脚上伤痛时也没心思分心管它,如今身上的伤几乎愈全了,就越觉得这药难以下口了。 杜衡慢慢弯起一双眸眼,眼睛里蓄着一泓清江一般,光华滟滟:“你不会怕苦吧?” “哪个怕苦!”他狠狠一瞪,一把抄起药碗,咕嘟咕嘟灌个底朝天,然后一丢碗,大咧咧地抬起袖子揩嘴,借机把脸埋在里边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咳,不怕苦才怪,真苦,苦得脸都皱了。 对面传来隐约的笑声,他很想气势汹汹地瞪过去,奈何表情不给力,露脸了更丢丑,索性作罢。 对方显然很开怀,好一会儿才止了笑,然后站起身慢慢走了,顺手带走了药碗,从他身前行过,狐狸竖着耳朵听动静,就听到面前传来“啪”的一声响。 “吃吧,吃了便不苦了。”杜衡的声音带了笑传过来,然后像一缕飘乎的风似的,悠悠然散了。 有那么一刻,狐狸突然觉得,他的声音真暖真好听,叫自己起了一种冲动,真想变一张网把他的声音都兜了住——带笑的,动人的声音——不要让它消逝在空气里,然后搁在耳边,天天的听。 狐狸打了个激灵,心里哎呀了一声,想,我这是着了什么魔!忙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匆匆赶跑了,然后抽眼去看他丢下的物事。 一个纸包,散着沁甜的味道——“桂花糖?!把我当小孩儿哄么?”狐狸炸了毛,磨了磨牙,还是伸了爪子掂起一块送进嘴里:“哼……”——果然不苦了。 杜衡洗了碗,又从厨房里钻出来,走到他面前站着,见桂花糖少了一块,便笑问道:“如何?好吃么?” 狐狸啧了啧嘴,哼道:“太甜了……” “这样……”杜衡认真地斟酌着,“那下次我再换种别的来?” 狐狸咕嘟咽了口口水,忙转开头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不去砍柴么?” “哦?”杜衡微微愣怔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道,“哦,暂时还不用,柴火还够呢。” “别是骗我的吧……”狐狸斜眼看他,眼睛里都是精光:“在这儿这么些天,从不见你出门,再说,瞧你的小身板,只怕连柴火都扛不动吧。” 杜衡面上的笑意似乎有些挂不住,僵硬地抽了抽嘴角,干笑道:“怎,怎么会。”见狐狸仍旧炯炯有神地盯着,连脸上似乎都微微泛了红,忙匆匆说道:“哦对了,你饿了吧,我去蒸碗鸡蛋糕来。”就转过头快步往厨房走去了。 小样儿。狐狸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么嫩,还想瞒过大爷我的眼睛,看在这鸡蛋糕的面子上,我先不与你计较,且看看你究竟打了怎样的主意。 过了好久,杜衡才把糕端出来,热气腾腾的,飘了一路的香。 狐狸不自觉就坐直了,眼睛勾勾地看。 “喏,吃吧。”他把狐狸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心中觉得有趣,面上便笑得暖洋洋的,伸手把一只青花瓷碗搁在狐狸的面前,柔声说道。 狐狸轻轻咳了一声,转着眼睛不去看那惹人垂涎的糕,却把目光落在杜衡慢慢从碗沿挪开的手指上,再一点儿一点儿攀上他的衣袖,沿着玉色的长脖颈,滑上细致的面容,一骨碌坠进他的眼里,狐狸眨了眨眼,弯起眼角露出了一个蛊惑的笑意来,眸光潋滟,风情无限:“多谢了。” 杜衡一下愣住了。照狐狸的古怪脾气,应是绝对不会说这句话的……别是脑子里真的坏了吧?!这样想着,他不禁皱了眉头,关切地问了句:“你,你还好吧?” 狐狸唰地冷下了脸,面色铁青,心中却涌上一种难言的焦虑来,他适才原是暗暗施了法术,想惑住杜衡,诱他说出实话来,不曾想这术法竟对他没用,这个看来温润亲切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他那般厉害,留着自己却又是为了什么…… 杜衡哪里知道他这般复杂的心思,见他不吭声,且脸色难看,以为伤处又疼了,就伸了手在他眼前一晃悠,笑道:“再不吃便凉了,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4 你喜欢我便常做给你吃,何必道谢呢。” 狐狸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抬头便瞧见他的笑意,一时只觉得别扭不爽,再听他的言语,陡然想到刚才自己施法不成,就算是做了一件傻事了,顿觉的脸上挂不住,一把打开他的手,嘴里恨恨地道:“什么道谢,你听错了!”跟着抄过碗来,埋头大嚼了起来。 杜衡也不恼,就微微笑着,饶有兴致地看他吃。 狐狸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块糕,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抹了抹嘴发现他正紧紧地瞅着,便哼了一声,嘟囔着问:“你要把我留到几时?” 杜衡心中一跳。他虽然当初也不过是想先救助救助他,替他疗疗伤,藉此养他几日,也算给自己搭个伴,却也明知待他伤好之后,也没什么正经理由困着他不要他走,只是不想还不及十日,他便提出这事儿了。 他这样想着,心情就有些潸然,尽数在面上显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我不过是帮你治治伤罢了,哪里说过不让你走,待你伤处愈全了,你要离开,我也不拦的。” 狐狸见他露出这般神色来,心里也微微一堵,想这人怪有意思,这样却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再一想,自己疗伤这几日,他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见有人来寻他,就成天围着自己转,也不多说话,有时就只顾盯着自己瞧,却也总是笑着,仿佛极满意一般,心下就微微了然——这人大约是欢喜得了一个伴吧。 只可惜自己还没闹明白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又是怎样一个身份背景,狐性多疑,况且自己如今还是这样一副虚弱境地,谨慎些总归没错,那便自然没有因旁人的一个期望就留下相伴的道理。 他想的理所当然,便顺势点了点头:“那好,过些日子我便可以走了。” 杜衡沉默了半晌,好容易才轻笑了一声,勉强答了一句:“恩。”便再也不吭声了。 挨到了晚上,他们俩也不曾多说一句话,反正往常也不常交谈,如今这般虽稍显凝重了些,却也没有给狐狸造成多大的困扰,他怀着一腔心思慢慢爬上自己的床,又仔细探了探体内的气息,发现那股子灵气又削弱不少了,心下便微微琢磨了片刻,却安静地合眼入眠了。 山里的夜极静,静的可听见深山处偶尔的一线突兀的鸟鸣,虽然宅旁草丛里细微的虫声也是隐约听得见的,可偏偏不会叫人觉得嘈杂,只愈发勾勒了一副沉寂之意,仿佛水墨一般,晕染地浅淡。 这样的夜里,连月光都仿佛是会歌唱的,无声的谱一支如水的琴曲,从天地间荡下来,漾开来,明光过处,天籁遍洒,便是仙境。 这仙境中的一间小屋里,灯火依旧,纸窗中影影绰绰,像是人形微动,又仿佛是烛火闪烁,狐狸在另一处小屋的一张木板床上呼呼酣眠,屋角燃着一支沉香,才销了一半,在香炉旁落了一层浅薄的灰烬。 小屋的门忽然吱呀一响,一个人影迅速地滑了进来。 那人影先是微微驻足了片刻,侧侧脑袋看了看那支沉香,开门时带过一道风,把笔直上扬的香烟吹得散了开,袅娜的舞动着升腾,月光侵在上面,带着这抹烟气像水波一般氤氲起来,一点一点润进了夜色之中。 他约是确定了这香不熄,方才放心一般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向床边行去。 狐狸睡的张牙舞爪四仰八叉,显然不曾察觉这般动静。 那人行到近前,轻轻撩开床帐,伸手过来小心抚在狐狸的额上。 一股温润的灵气慢慢循着肌肤相接处渗进狐狸的体内。 他微阖起眼睛,用心估量送出了多少,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你是谁?”狐狸静静攥着他的手冷声问,大睁的眸子里一片清明警觉,哪里有适才酣眠的模样。 他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手心里的灵气一滞,就径直倒冲了回来,撞着他胸口一阵闷疼,他捂着胸口咬了半天牙,心想,怎么了,才一晚上就不认识我了?缓过气儿完就忙端出笑意来,柔声安抚道:“我是杜衡,你别是忘了吧?”正说着,就觉得被狐狸攥着的地方传来黏腻湿润的感觉,心中一动,手里一挣,借着月光看去,从他的指缝间捉到一抹血色。 他立时皱起眉来,紧盯着狐狸的眼睛道:“你的手怎么了?你这又是做什么?” 狐狸死死抓着他不放,一边慢慢坐了起来,一手把一个东西掷到地上,叮当一声脆响,嘴里哼到:“无妨,手心里破了点儿口子罢了,若不是用钗子戳着,只怕就循了你的意,被这香迷晕了吧?……喂你别岔开话题,先回答我你是谁!” 杜衡咬了咬牙,努力要把自己的胳膊挣出来:“杜衡!不是上午才同你说的?你先松松手,让我帮你扎个伤口,我和你保证,我绝对不逃。” 狐狸翻了个白眼,暗想,是我想逃好不好,你一身道法,活脱脱就是妖怪的天敌。手下却攥得更紧,仍是不依不饶地逼问:“你少废话,别装着听不懂,我是问你身份,你是道士还是神仙,救了我又有何目的?” 他被逼问的一时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了,呵了一声,索性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没那么厉害,不过是个普通的修道人罢了。至于救你……倒真是因为无法见死不救。” 狐狸嗤笑了一声:“有这般好心?” 他微微一愣,紧紧盯了狐狸看了半晌,突然噗嗤笑起来:“你还真是狐狸,这样多疑。你也不想想,如今你没有狐丹,无力害人,我若想伤你害你,此刻不正是大好时机,何必费心助你养伤?再说,就你现下这样子,我能拿你做什么?” 狐狸知道自己如今狼狈,心中懊恼,面上也微微挂了一点儿红,所幸掩在夜色中,看的不大分明,嘴上就不甘示弱地道:“哼,谁知道你打的是怎样的主意,想我这副形容,没准原本也是个大妖怪,说不准你就是想待到我好了,好好利用一番什么的……” 他不禁失笑,却是认认真真地道:“你倒是大言不惭。当真厉害的话,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狐狸知道他心肠耿直,说的从来都是实话,顿觉自己分明是被小看了,顿时也有些着恼,冲口就说到:“我自有我的本事!总之我信不得你!”说着就甩开他的手,跳下床要走。 杜衡微微一惊,啊了一声,忙伸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狐狸龇着牙,却再迈不动步子,便扭过身来瞪他。 杜衡也不说话,只顾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仿佛下一瞬他就会溜掉一般,越捏越紧,手心到指尖一寸一寸凉了下来。过了好久,却一直静默无语。 狐狸一时挣不开,偏又被捏的生疼,一开始还咬着牙忍着,后来撑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杜衡冷不丁听见,才恍过神一般迅速松开他的手,带了歉意轻轻笑了一声,道:“夜深,要走也不急着这一刻,待天明了再走吧……”顿了顿,怕狐狸反对一般,又匆匆解释道:“你实在要走,我自是不会拦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5 你,我不过是为你疗伤,从不敢想把你拘在这里。” 狐狸看着他眉眼里渐渐凝起惆怅的光,心中莫名一软,鼻子里哼了一声,揉着被捏红了的手腕,却还是回转了身子,扑通躺回床上,顺手扯过被子蒙到脑袋上。 杜衡呆呆立了片刻,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有点儿苦涩,然后应是转身走了,狐狸蒙在被窝里,也不曾听闻脚步声,只听见衣裳轻轻摩挲出簌簌的响动,渐渐远了,消失在门外。 狐狸紧紧闭起眼睛,忽然有些许的庆幸。说来他也不是完全不相信杜衡,那人看来确是温柔,甚至温柔到了呆傻的境地,他虽失了法力,可狐狸狡黠的天性尚在,自是有把握掌控,哪里会怕被那人给害了,只是一时傲气,才说了要走的话。何况,他忽然没有志气地想:如果那一刻便走了,只怕再没有这样温暖的被窝睡着,明天一早也不会再有喷香的蛋糕或嫩滑的蛋羹了。 他这样想着,就觉得走未必是件好事,留下也未必就是件坏事了,竟隐隐地想,若是明早醒来,彼此都忘了今夜的对话,他仍能留着吃白食,虽然无赖了点儿,却也不错。 门外忽又传来了窸窣的响声,他慌忙装作睡着,有规律地呼吸着,其实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动静,便听见那声响飘进屋里,滞了片刻,又轻声了几分,最后停在床前。 狐狸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儿快,被子蒙着脸,呼吸也闷热的可以。 下一刻,就有人轻声叹了口气,小心地搬起他受伤的那只手,拿湿布揩了血迹,又层层裹上了纱布。 狐狸咽下了“嘶~”的一声吃痛的声音,心里也明白是杜衡为他裹了伤,他在心里恨恨地想了一遍:帮忙疗伤是好事,可怎也不学着手脚轻些,每次都绑得那样紧,你是不知道把我勒得多疼! 可他到底也明白这是因为杜衡长年一个人,不怎么学过如何照料别人,做到如今这般已是不易,想着想着,心尖儿上就无端地暖了一下。他便觉得自己的呼吸也逐渐快了起来,失了酣眠的规律,几乎要装不下去了,这时,杜衡刷地掀开了他的被子。 狐狸心中噗通一跳,小心脏石子般重,沉沉地坠下去,他有些懊恼,突然就不明白自己这么装模作样究竟是为了什么,正打算啪地睁开眼,就听见杜衡啊了一声,匆匆把自己的手放回到身侧,伸手就来拂他的额头,一面轻轻地呢喃道:“脸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有见过发烧的人气色好成我这样的吗?!有见过发烧的人睡得安稳成我这样的吗?!狐狸在心底暗骂了声傻子,把眼睛更闭紧了些:他也不想告诉那人他压根儿不曾睡着,如今只盼那人能快点儿走,放自己安安静静待一会儿了。 他思索着,动了动脑筋,就从嘴里发出清梦被扰的不耐的哼哼,嘀咕了一句:“吵死了。” 杜衡果然中计,扯了被子把他盖好,居然还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了句对不起,然后才又轻手轻脚地走了。 狐狸听他道歉,差点儿笑出来,想着怎会有这样老实的人!可终究还是撑住了,待到他走后许久,才慢慢睁开眼来。 除了裹得太紧了些外,手心里的伤处理的一如既往的好,药里大约也有些仙术,一敷上就不觉得伤口疼痛了,狐狸借着玉色的月光逡巡了一周,心中纷纷扰扰:留下,有吃有喝有住,自己勉强给人做个伴,却也有了个倚靠,看来确实不错;可弄清自己的身份过往,乃至有哪些亲友和仇家,也是第一要务,且那人把自己看的这样的弱,真是不爽! 其实,若是留下吃住,闲时出门探听关于自己的消息,也许才是最佳之选,可偏偏自己逞强,又说了要走的话,这时一想,真恨不得嚼了舌头!他明日能忘了这回事儿最好了!哼,自己探听消息的事儿,一定不叫他察觉,待拾回了记忆、恢复了法力,定要好好吓他一吓,看他如何再小瞧自己!狐狸胡思乱想着,想到得意处便嘿嘿笑了两声,最后终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狐狸做了一个梦,梦见杜衡温和的笑着,捧着澄黄澄黄还撒着葱花儿的鸡蛋羹,央求一般说道:“我求你留下好不好。”狐狸在梦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回道:“看你这样可怜,那大爷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吧。”可杜衡突然板起了脸,嗤笑了一声,一口一口吃光了碗里的鸡蛋羹,独留他空空地咽着口水,目瞪口呆地看着,听耳边杜衡津津有味地咂了咂嘴,嘲笑一般地道:“就你这样的小妖怪,有什么本事作威作福?想吃么,想吃你就求我呀~” 空气里还漫着香甜的味道,杜衡端着空荡荡的瓷碗在他面前示威般晃晃,狐狸气得急火攻心火气上涌,啊地咆哮了一声,啪地睁开了眼。 亮堂堂的天光骤入眼帘,激得他的瞳孔微微眯成一线。他恨恨地碾了碾牙齿:哼,做梦,吓死大爷我了! 隔着门扇果然有香气传来,狐狸皱皱鼻头,嗅到鸡蛋羹和鸡蛋糕的味道,似乎还有小鸡汤,和野山菌一起煮的吧,炖得香浓——难得他也开了次荤。 狐狸不知不觉眯缝起眼睛,翕动鼻翼可劲儿闻,心里暗想,今早的菜色怎么这样丰富呢。肚子里就发出了咕碌碌的响声。 杜衡恰恰在此时推开一线门缝,带着探寻的眼光张望进来。 狐狸怕被他听见这尴尬的响声,微红着脸斥道:“我还没起!谁,谁让你随便进来的?!”说完才想起,这本就是人家的屋子,无礼的倒是自己。 好在杜衡一贯不在意这些,听到他这样说,还老老实实道了声对不起,轻声道:“我看看你起了没,煮了好些东西,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你快起床……” “知道知道,出去出去!”狐狸挥手赶他,待他反手阖上屋门,就一骨碌从床上迅速爬了起来,拽过一件衣裳随意披上,蹿到门边时突然觉得这样急切有失形象,便停下了步伐,磨蹭了片刻,才嗙地打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杜衡正把一碟炒鸡丁搁到石桌上,听见响动,便抬头望过来,脸上流露出一线浅浅的笑意。 狐狸抽了抽嘴角,不知是否该还他一笑,最后还是决定把眼神掉转到石桌上,桌上几乎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狐狸看着看着,几欲垂涎三尺。 “快些来吃吧。”杜衡轻声唤他,“吃完了,早……早些下山,趁着天明,方便寻个住的窝。” “什么窝!大爷我离了这儿也是去吃香喝辣的!”一只大妖怪,被人这样说,实在有辱身份,于是狐狸不客气地吼过去,话音落地,突然自己怔住了:咦,他,他的意思,莫不是要赶我走?!!! 虽说要走这话也是自己说的,可,可他不是希望有人作伴吗,这样主动催我离开,又是为什么哟!他这样想着,心中就是轻轻的一荡,有失落,有隐隐的难过,分明落空了一块,不知不觉间就抬了眼盯着杜衡,一字一顿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6 确认般问道:“我,要走了?” 杜衡听他发问,眸子突然亮了亮,显出高兴的模样来:“当然,你若是喜欢留下,那再好不过了。” “我才不喜欢留在这儿!”狐狸习惯性反驳,才说完就懊悔地想撞墙,脸色都几乎绿了:说得这样绝,如今才叫做万万不能留下了! 杜衡本也想到大约会收到这样的回答,可话音入耳,还是隐约有些微难过,眼中希冀的光彩像吹熄了的烛火一般,挣扎不得,就彻底湮没了。他愣了半晌,方才笑了下,一时也辨不清是苦涩或是释然:“也是,同我这样呆板的人在一处,怪无趣的。快吃吧,吃完后还是早些走,往后自个儿小心着些,别再被伤到了。”说罢,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狐狸悔的肠子都青了,又禁不得桌上食物喷香的诱惑,索性气哼哼地坐在桌旁,执了碗筷大吃起来,嚼着嘴里炖的熟烂的鸡块,方才觉得心情微好起来:放下脸求人让自己留下是如何也做不出的,罢了罢了,天下之大,自有留爷之处。思忖间,又喝下两碗鸡汤。 他抹了抹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就看见杜衡从屋子里慢慢地走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呵,狐狸在心底暗笑了一声,微微眯起眼来:怎么,还有临别礼物? 杜衡仍是那样浅淡的笑着,径直走到他面前,也不及狐狸看清他拿的究竟是什么,就一把揪过狐狸,把手里的物件兜头套下。 狐狸狠狠吓了一跳,一把捞起散乱下来的头发,一面从石凳上蹿起来,挣扎着胡乱喊道:“啊啊啊,这是什么?!” 揪在掌心里的,是一条艳红的宽带子,正中里倒嵌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你,不喜欢么?”杜衡敛了笑意,眨了眨眼,面带疑惑地问:“我原想,你若化出原身来,戴着这个,一定好看——山下小丽姑娘家的大白狗也拴着一条,看着格外精神的……” “可我不是狗!”狐狸几乎要咆哮起来,脸燥得发烫:他他他,又是这样认真无辜的态度,他究竟是耍我还是真傻啊!他鼓着眼睛,伸手就要把这带子拽下来。 “别!”杜衡抢前一步,匆忙按住他的手,指尖的热度偏低,却仍是温和的刚好,然后他认认真真地说道,“你若嫌太招摇,换个样子便是。”说着就往那带子上轻轻一指,口中默念有词,那宽长的带子渐渐缩成一条拴着玉片的红绳,凉凉地贴在狐狸的颈间。 狐狸被他的执着气得无力,用指尖掂起那玉片,无奈地问道:“你怎非要我挂着这个!我不想要还不成么……” 杜衡固执地摇了摇头:“还是戴着吧……你如今虚弱,体内灵气不足便无法维持人形,你这一走,我就不能时刻传输灵力给你,这玉能助你敛集天地精华,让灵气的流逝不致那样的快,还有……”他顿了顿,仿佛犹豫了片刻,“还有……我往这玉里输了些自己的灵气,你若有所需,自可取用……” 狐狸微怔,愣愣地盯着杜衡的脸,杜衡的气色有些不好,连着嘴唇也青白了,大约就是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灵力了吧。看来,这呆子……是真傻呀!这样良善是为了什么,考虑的这样周到又是为了什么!自己这样离开,可是带着他的力量,一去不返了呢,他给了这样多的灵力,也不嫌浪费……狐狸觉得心间有点儿泛暖,终是把手从那绳上挪了下来,“哼,算了!” ——算了,收下吧,欠了他许多,就不再辜负这最后的一片心了。 杜衡见他老实收下,眼底敷上了一层喜色,映的面色也微微红润了一些。 狐狸心中一跳,暗想:呵,这样便这般高兴,太容易满足了吧…… 下一刻,杜衡忽然伸了手,把他的爪子紧紧握了住,狐狸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手,可杜衡攥得死紧,老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接着就伸手扳住狐狸的脸:“你看着我。” 狐狸挣扎,心下约是因惊吓,无端跳的飞快,:“你要做什么?!” “唉……”杜衡叹了口气,手下的劲儿却一点也没松:“平日同你说事儿,你总应的随意,如今你要走了,许多事情我还是得细细交代,且你必须一一听好,不许再打马虎眼!” “知道知道!你放手!” 杜衡不理他,空出一手抓住狐狸胡乱挥舞的爪子,另一手仍紧紧扳住狐狸的脸:“往后,你做什么都好,只是莫要伤人,别做天理难容之事,否则,若有人告来,我是决不轻饶的!再者,你的狐丹还不曾寻到,你自个儿小心地去找,别招惹什么是非,尽早恢复记忆和法力要紧,我攒在玉里的灵力也不要用得尽了,留下一些,若实在无法,就尽心修炼,借着这灵气再炼化一颗狐丹出来……” 狐狸被他制着,大不自在,被迫一言一语的听了,心中不住反驳:“这哪里用你说,我会不知道?!”可终究还是一字不漏全听了去。 杜衡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把最后一句话和着一声微弱的叹息一并送了出来:“若是灵力不继了,你随时都可来找我,若我不在,你随意进来,等上片刻就是……” 狐狸停止了挣扎,紧紧瞅着他,一时也辨不清心底里究竟泛上了怎样的滋味。 杜衡仔仔细细盯了狐狸一眼,忽然露出了一线暖的笑意来,然后松开双手,竟径直转身进了屋,反手连门都带上了。 独留了狐狸呆呆站在原地,僵了半刻,才突然恍然:原来这就算是道别了呀,他这样进去,意思是他不想阻拦自己离去吗?! 可,可只顾一通自说自话,然后把人甩在这里,算得什么事啊?!尤其是,这样一来,那句“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走”是该如何说出口啊!难,难道要追过去挠门?!做不出做不出的…… 狐狸悻悻地唉了一声,难得耷拉下脑袋,慢慢朝屋门外走了出去…… 美食香浓的味道早也散尽了,狐狸伸手轻轻触了触脖子上的玉片,玉片发出温润的光泽来,他默默感受指尖润滑的触感,只觉得眼底发涩,嘴里泛苦。 到底,连一句“后会有期”都也不曾说出口…… “狐狸……九琼……”杜衡一字一字轻声缓慢的念着,背靠着房门,静静站了许久,突然就涌出了一种不知是失落还是好笑的心思来,他轻轻地呵了一声,笑音在空旷的室内打了个弯,最终滑成一丝叹息。 他摇了摇头,衔着泯不去的苦笑,往房中走了几步,颓然地躺倒在床上。 虽然一早也有考虑过留他不住的情况,只不曾想这一刻来的这样快。偏偏自己心软,既留人不住,不若由人而去,哪里会肯使出种种手段迫别人留下,所以,孤单也算是活该吧,认了! 他往那枚玉里近乎倾注了全力,此刻不免觉得脑袋晕眩,再一想狐狸终于还是走了,心里就堵得发慌,煎熬了片刻,他勉力伸手挡住了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过是想寻个做伴的人……不论性格身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7 份年龄喜好,只盼能长长久久地相伴下去,能相互扶持自是最好,实在没有就算照顾那人一世也未尝不可的,偏偏就这样的难…… 山下的人们是决计无法考虑的,他们的寿命太短,且有太多抛不下的杂事,小动物们更不可以,它们活得还不及人们长久,拾到狐狸的那天,原是想,终于寻到了一只妖精,脾性坏一点儿无所谓、身手弱一点儿也无所谓,终归有一个大约符合标准的了。可偏偏却是这样难管束的,连留下也不愿…… 唉……杜衡昏昏沉沉,几乎要睡过去,念及这些便觉有些难过,可也知多想无益,索性苦中作乐地想:当时还曾肖想过,若能一起待到冬天,就骗狐狸幻出原身来给自己暖手,只怕他会不高兴,可如今也好,却也不用烦恼万一狐狸生了气该如何劝哄了,也不必成日费心琢磨该怎样翻着花样处理那几枚小鸡蛋了…… 冷清了……轻松了……一切可又如常时了……? 他在床上微微的挪动,寻得一个好的姿势,让自己能感觉稍稍好受点儿,不至于那般晕眩,然后慢慢就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睡一觉吧,醒来时又是新的一日,或许还能拾到一只听话些的小妖,狐狸,九琼,过去的几日,权且当一个不忘的美梦吧。 狐狸慢慢走出院子,一步一步往翠屏山下行去,却也不曾走远,只是因了心中实在懊恼,走到半山腰的一株大树下,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索性倚着树坐下,想细细做个打算。 站在这儿看去,四面都是连绵的山头,自己也隐约记得当日是循着一条山道逃到这儿的,可再往深处一想,究竟居住何处?是何身份?甚至叫什么名字,皆无印象。狐狸摇晃了一下脑袋,勉力从纷乱问题中理出一条思绪来。 要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乃至寻回狐丹,看来是个长期而艰巨的过程,现下自己力量尚弱,维持人形已是艰难,若是叫仇家寻见岂不麻烦,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余下的再另作盘算。 他这样想着,就伸手到腰间摸索盘缠,迷迷糊糊地探了半天,突然惊觉:啊!我现在不是身无分文么?! 穿的衣裳还是杜衡的,也没找他要银子,什么包裹也不曾拿,就这样走了出来,狐狸惯使法术,若是在以前,应该随手一变,就能点石成金,也不愁没带行装,只怕也是因了往常的习惯,才不记得要寻他拿些钱使了,只是今非昔比,实在不舍浪费法力变金银,身上没钱,寸步难行,这这这,这可怎么办?! 狐狸埋下头,开始冥思苦想,是下山寻间客栈当会儿店小二,或是勾搭个姑娘骗吃骗住,啊,要是当日没说大话,还能住在那小屋里,可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狐狸闭上眼来,视界便阴暗了下来,明媚阳光还是透过眼睑,在这暗沉里晕出一点一点的淡金色来,狐狸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些淡金色光斑闪动汇集了起来,就在眼前晕出了一个影像,他觉得熟悉,便细细地去辨认,待那影像渐渐明晰起来,心中便是促促地一跳。 ——那是杜衡的脸,杜衡的眸眼,尚带着不舍的怅惘之色。 狐狸心下一惊,想,怎么会想到他呢。忙左右摇头,把这影像摇的散了,像涟漪一样在脑海里泛开来,可心中却忽然不自觉地想,自己现在处境艰难,可论说心里,怕是杜衡要更难受些吧,他可是一直盼着有个伴的,偏偏自己又只匆匆停留了一刻,终是没有遂了他的愿。 按狐狸幸灾乐祸的性子,应是得意的嘲笑一番,可他咧了咧嘴,却发现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只是默默地发堵。散了的光影又聚拢了来,零零星星的拼成,仍旧是那张温和好看的脸,在眼前恍惚地晃来晃去。 要是想寻个倚靠,说来也就杜衡最可靠了……可又是自己做主提出要走,如今夹着尾巴回去,岂不是扬巴掌摔自己的脸……唉…… 狐狸原想先小憩片刻,不料脑中却一直纠结,半晌,悻悻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激起一层薄薄的泪光。他半眯着眼用手背狠狠搓揉,另一手摸索着拾起一块碎石,正待想念个变化的咒语,突然抖了抖耳朵尖,从风里捕到一线轻轻的脚步声,踏了草叶,簌簌行来。 狐狸一激灵,抬眼循声望去,曲曲折折的山路那头,闪出一个熟悉的淡青色的身影来,正是杜衡。 狐狸远远瞧着他慢慢行来,忽然慌乱了起来,若是杜衡见到他,定然会讶异为何他到现在还不曾下山去,但他还没想好后路和去处呢,是找杜衡借些银两,或是编造个理由,腆着脸仍旧回那处小屋去住,想来杜衡是极愿意的,只是自己拉不下这脸来,啊啊啊,该怎么办! 杜衡越走越近了,现下掩在拐角的那棵老树后面,下一刻就要绕出来了,那样一定会看见自己的! 狐狸匆忙四顾,咬了咬牙,默念咒语,变回那只毛色纯净的大白狐狸,啪地一头扎进茂密的草丛堆里,敛细了呼吸,小心趴好,一面透着草叶,用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紧紧瞅着杜衡的身影。 杜衡的气色比起上午要好一些,可步履匆匆,果然不曾注意到他就伏在草丛中,衣摆贴着草间尖过,在狐狸的头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狐狸瞟着头上的黑云,在心底里哼了一声,暗想,他也没什么了不起,这样近走过,也没注意到我身上的妖气不是。可下一刻就想到,哪里是因为杜衡没本事,分明是因为自己现下的妖气太弱了呀。立时就恹恹下来,把脸埋在两只爪子间,哀哀地叫了一声,连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再抬起头时,杜衡早也行的远了,只留了一个短短的影子,覆在山路上,一点儿一点儿挪动。 狐狸突然动了心思,踮着脚小心地蹿过去,远远地尾随了他,跟着他一路往山下行去。 我就去看看他行的这样急,是要做什么……狐狸在心底对自己说,当,当然,逮着机会便告诉他,我愿意赏他的面子,重新留下陪他吧…… 杜衡一路往山下镇子里的集市上去了,时不时碰上熟悉的村人,彼此一笑便又擦肩而过,不曾有更多的交谈。 狐狸便远远跟着,借着路旁一溜的小树林掩藏身形,林间碎叶裹到身上,整只白狐狸看上去斑斑驳驳,他也懒得理,只一路小心的随着,到了林子尽头,眼见他就要混进人群里去了,再无法用原身跟着,只得又幻了人形,借身上的皮毛变化了一件银白色的长衫来,装作哪家的公子一般,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躲藏在行人里,仍旧不远不近地盯着他。 南头贩卖蔬菜禽鱼的小贩还不曾散去,狐狸就瞅着杜衡提了提衣摆,趟着地上的脏水走了过去,他瞥了瞥自己的毛料幻成的衣裳,又扫了扫落满菜叶血水的地面,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跟过去,只绕着行到一个靠近些的地方,竖着耳朵瞪大眼睛借由灵敏的听力和视力观察杜衡的言语举动。 杜衡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8 从一个淡色的荷包里取了一块碎银,交到一个卖生鸡肉的小贩手里,浅笑说道:“早晨来得急,往常又不曾买过,钱两也没带足,幸而你肯先赊给我,这些银子应是够了——叫你等急了。” 那小贩接了钱,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杜仙人肯赏脸来我摊上买东西,是我的福气呀!这钱足够了,我还得找给您一些嘞,您稍等!” 杜衡点了点头,微微含笑着看着。 狐狸远远盯着,在心底嘀咕了一声:“什么仙人,愚民,他不过是个修道人罢了,哼……” 那小贩在钱篓里翻找了好一会儿,还缺了几枚,就四下乱找,一面同他答话:“仙人今日怎么来买荤食呢?” 杜衡仍是有礼地笑着,简单地道:“做予客人吃的。” “哦。”小贩点了点头,随手从桌上抠起一枚被鸡血浸着的铜板,正要递出去,又匆匆收回了,往衣服上蹭了蹭,再和在一堆铜板里,又仔细数了数,约是确认了个数,才一股脑儿倒在杜衡的手中,口里带着歉意笑道:“这钱有些,哦,不大干净,您先勉强收着吧,呵呵。” 狐狸皱了皱眉,啧啧啧,脏死了这钱,他不把这东西甩掉才怪! 可杜衡仍旧好脾气地笑,也不去数,就把这钱往钱袋里一丢,和气地道了句:“无妨。” 小贩得了这话,心中分明松了一口气,呵呵干笑两声,扯着话题道:“您今天来的可早!天还没大亮便来了吧?” 杜衡原想转身走了,听他这一问,不得不停下动作,点了点头:“因为客人呆不大惯,想早些走,许是我招待不周吧。” 他话音里有些微淡淡的寂寥,狐狸一丝不漏地听了,觉得心底微微一紧。 那小贩只怕也是听出了,面色都白了白:“哦哦哦,您怕是想多了,想您这样的,怎,怎会招待不周呢呵呵呵。” 杜衡也跟着笑了笑,大约不想再说下去,道了句多谢,告辞,就转身走了。 狐狸静静立着看他的背影,眼底里有些幽暗,那几天里是不是抱怨过他招待的不好呢?有的话多半也是口是心非,原以为他能听出来的,莫非竟当了真? 呆子!狐狸暗骂了一声,抬头后才发现这一晃神间,就失了杜衡的踪迹了,他心里有些毛躁,深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静下来,一边仔细捕捉杜衡的声音,一边四下张望着前进。 街面上的人有不少,男男女女,尤其是正当年的小少女,瞅见狐狸的好相貌,都微红着脸挑着眼偷瞧,桃花眼汪着两点水,芙蓉面浮着一片霞,狐狸心上有些得意,冲着那些女孩子飞了个眼,上挑的眼睛细长明亮,心中暗想,身为狐狸精,先不论公母,能惑到人也算是本分,罢了罢了,若实在寻不到他,寻个漂亮点儿的姑娘对付一阵子也是不赖。 这般盘算之际,突然就觉得身后有森冷的视线刺来,狐狸虽失了法力,警觉却仍是不低,刹那间觉得毛骨悚然,立时就扭头看去,可身后街上人往人来,完全不见什么可疑的人物事物,狐狸危险地眯起眼,一双眼睛暗藏眸光锐利,不动声色的把行人一一打量过,到底还是没发现什么异样。他正暗自松了口气,眸眼一转,却在一个糕饼摊子上瞧见了那个淡青色的人。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话有道理。狐狸无奈地舒了口气,一面又半转过身子去瞧刚刚一个劲儿盯着他的姑娘们,却见她们中的大半,居然也抽了眼去看杜衡,不知怎地,想寻她们解决食宿的念头一下子便打消了,狐狸扁了扁嘴,往杜衡那儿小心地挪动了一些,瞧得清他手里拎了一袋红纸包的糖块,心下就觉得有些儿好笑:这么大的人,怎还和孩子一般,喜欢这些零食。再一看,就瞧见店家用青翠的长叶裹好一块喷香的糕,递到杜衡手里,一面笑问:“您今儿个怎么来买鸡蛋糕呢,往常不是喜欢那种黄米糕的么?” 鸡蛋糕,狐狸抖了抖耳朵尖,咕嘟咽了口口水。 杜衡的面上突然露出惊讶的神情来:“呀,给忘了!原是想买黄米糕的,这些日子总做鸡蛋糕,说顺口了……” 老板呵呵地笑,问:“要不帮您换一块?” 杜衡笑着摇摇头:“不劳烦您了,我也尝尝这鸡蛋糕究竟有哪点儿吸引人了。” 就是就是,狐狸点了点头,你若不吃,还有我呢!再说,有这糕,我循着味道也知道你在那儿了。 可杜衡买了糕,就不再逛集市了,在人流中行着行着,便沿着来的路往回走。 狐狸小心保持着不被发现的安全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原以为可以这样一路到了山上,哪里知道才进了村子,杜衡就被一群孩子拦了住。 他便也只能停下来,藏在最边上的一株大树后面,看杜衡把买来的糖块一一分给孩子们。 孩子们的簇拥之下,杜衡的笑意分外的明朗,看来他果然向往这般热热闹闹的气氛的,狐狸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被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揪住了尾巴,“妖怪!抓住你这个妖怪!”小男孩亮开嗓门大声囔囔。 狐狸的心都凉了半截:唉哟,要被发现了,亏得自己藏藏掩掩了一路,功亏一篑! 杜衡闻声跑来,身后跟着一群探头探脑的孩子,他们见到狐狸,就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呀,这不就是上次受伤的那只!”“妖怪妖怪,神仙大人快点把它消灭了!” 狐狸心中烦躁地很,偏偏那个小胖墩力气又大,揪着他的尾巴竟也叫他挣脱不得,狐狸恼了,炸起了浑身绒绒的毛,龇着牙发出低低的吼声,伸出利爪在地上划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看热闹的小孩没骨气,见到狐狸的凶样,差点儿没吓哭,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两步,小胖墩大而无畏地踹了狐狸一脚,吼道:“老实点儿!”虽然声音还打着抖。 杜衡的眼光颤了一下,急忙阻拦道:“诶别!” 小胖墩手里使劲儿捏了捏狐狸的尾巴根,恨恨道:“神仙大人,快把这妖孽灭掉!爹爹说隔壁村子近些日子被妖怪害死了许多人,没准就是这畜生搞的鬼!” 狐狸被他捏的生疼,硬是忍住了呼痛声,把牙咬得格格响。他若是这会儿幻出人形来,便能逃了被个小鬼残害的命运,可他想了想,还是没这样做,一来可以抵死赖着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二来他现下这模样太过丢脸,死活不愿叫杜衡看了笑话。 杜衡伸了手想把狐狸从小胖墩手中解救下来,目光融融暖暖,带了三分惊奇,开口对狐狸说道:“咦?是你?” 小胖墩听他莫名奇妙地这一句,缩了缩手臂,把狐狸拖拽着挪了几步:“您不会同这妖孽是一伙儿的吧?” 狐狸的皮肉在地上蹭的生疼,恨恨地轻声呻吟了两声,心想:小畜生,把大爷欺负成这样不说,还敢质疑“仙人”和妖怪勾结,倒是有胆,也不怕你爹揍你! 杜衡的眼光一直落在狐狸身上,见他这般惨象,目光不忍地闪动了一下,却又换上淡淡的笑意来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9 ,转了去看那胖小子:“它哪里是上次那个妖怪,上次那只已经被我消灭掉了。” 小胖墩似乎不信,目带疑惑。 杜衡的笑脸始终是温和如春风的:“这狐狸是我养的不错,不过是前一段从猎户手里买来的,不信你问张三叔叔,上次他也见着了,还想帮我弄狐皮围脖来着……” 狐狸配合地呜呜哀鸣了两声,乌漆漆的眼里陡然涌上了朦胧的水光,可怜巴巴地去瞥小胖墩。 小胖墩的手劲儿有些放松。 狐狸内心翻滚,恨恨地想:小子,快放手,往后敢叫大爷撞见你,决不轻饶! 杜衡趁热打铁地说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死脑筋,也不想想,它若真是只害人的妖怪,还能任由你这样一个小娃娃捉住?” 小胖墩的脸色有点儿红:“我,我也是很厉害的!” 杜衡微微笑起来,眼睛亮亮的,毫不掩饰且别有深意地瞥了狐狸一眼。 狐狸知道他的意思,脸上似乎有些泛红,索性没化出人身,看不出来,就干脆装作不明白,调开眼光。 杜衡伸手在袖袋里摸了摸,取了仅剩的两个糖块,一并塞到孩子的手里,附耳轻声道:“我没看好它,叫你慌张了,留两个糖块向你陪个不是,你把狐狸还给我可好?” 小胖墩眨了眨眼,紧了紧手上的糖,突然羞涩地笑了笑,却还是不放狐狸。 杜衡也眨了眨眼,微微愣了片刻,哦了一声,把包裹好的鸡蛋糕掰了一半下来,也递到孩子面前:“我再加个价,这样可够?” 小胖墩啪地扔下狐狸,一把抢过糕,傻笑着跑走了。 杜衡也不再管他,只笑着走到狐狸旁边,蹲下帮他理了理毛,好笑地说道:“那孩子的爹娘都是街市上贩卖东西的,他也出息,打小就学了这样的精明。” 狐狸只磨牙,却安静地任他慢慢地帮自己打理毛发,温暖的手从毛间拂过,格外舒服。 “对了。”杜衡拍了拍狐狸的脑袋,“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呢?”说着拽着狐狸的前爪,小心把他圈进怀里抱起来。 狐狸觉得有些尴尬,挣扎了两下,却又渐渐安静了下来,他想,这时要是变出人形,绝对是一副面红舌燥的模样,还是现在这样吧……可还是觉得脸上燥的发热,索性把脑袋往他的臂弯里扎进了两分,闷闷地哼到:“怎么了?大爷我知道你希望有个伴,就勉为其难留下陪你!” “这样……”杜衡轻轻地说,尾音愉悦地上扬。 狐狸陡然觉得自己十分的窝囊,深深呼吸了两口,就着这姿势抬了头,定定地盯着杜衡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救了我两次。” 杜衡不曾想他竟也有这样坦诚说话的一刻,嘴角凝着一痕弧度,眼眸里却有两分惊异,半晌,才笑答道:“今天这次可以不算。” 狐狸哼了一声,端出一副骄傲的样子来:“无所谓,你也知道,我们狐狸一族最是讲求道义,你既救了我,我理应报答。” “恩?于是?” “于是,你不就缺个伴么,而我甘愿来陪着你,勉强便算作报恩吧。” 原来还有这样的报恩哪。杜衡不禁失笑,见狐狸似乎又鼓瞪起眼睛,忙勉强敛了笑,点了点头:“好,好吧。” “但是……”狐狸还是那样高高扬着下巴,极力维持一副高傲的模样:“你与常人不同,不知寿限,我若是陪着你,还不知要多少年,全拿来抵你的恩情,只怕还有余了……” 杜衡心想,到底还是要走的吧……罢了,他愿做到这一步,我也该知足了。 却听得狐狸不客气地接着道:“所以,你得负责供我吃喝,作为报偿。” “……就这样?” 狐狸点了点头:“细的就不与你计较了,就这样吧。” 杜衡轻轻地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狐狸头上的毛,他摸的格外轻柔舒服,叫狐狸不自觉就微微眯上了眼睛,他笑着道:“两颗糖半块糕,就换来一只能一直陪着我的大狐妖,九琼,你说我可是赚了?” 狐狸想到刚才的事儿,只觉得丢脸,听他这样说,便哼了一声,可听他唤自己这个名字,又觉得心底有一些些触动,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别扭地道:“你自是赚了,赚大发了!” 杜衡开心地笑了一会儿,声音温暖好听,融到人心底一般。狐狸听见这个好听的声音,靠近自己尖尖的毛绒绒的耳朵,轻轻地说:“九琼,我也不要你陪我那样久,你呆的厌了,或是寻见想相伴一辈子的人了,就可以走了,我不拦你。” 狐狸抽了一下,哼到:“那我不如现在就走。” “哦,这,这可不行,除了现在!”他仿佛是当了真,紧了紧抱着狐狸的手。 呆子……狐狸在心里哼哼唧唧地想,心底泛了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开口道:“那我有个条件……” 他小心抱着狐狸,加快脚步往山上行去:“好,你说!” 狐狸咕嘟咽了口唾沫,勾勾地盯着他手里提着的半块鸡蛋糕:“剩下的半块……都是我的了!” 狐狸说:“今天祭灶。” 杜衡放下了手中的纸笔,紧紧盯了他,柔声说:“小年夜,冷,阿琼你变条围脖给我暖暖可好?” 狐狸挣扎不依,奈何受不鸟杜衡清澈希冀的小眼神,从了,化了原身,还特意变小了一号,搭在杜衡的脖子上。 杜衡眯起眼心满意足地笑,拽了狐狸的蓬尾巴暖手,一面站到窗口去看雪。 雪花落在他白玉色的手指上,莹透漂亮。 他就伸着手从窗口的树枝上弄了一些下来,拈了举到狐狸黑亮亮的眼前,笑道:“瞧,一朵一朵不过如此,铺在地上却那样好看。” 雪受不住室内的融暖,慢慢化作冰凉的水淌下来。 狐狸瞪着眼睛瞧,只看见杜衡的指尖被冻得红通通的,他斜了斜眼睛,把尾巴挣出来,啪地把剩下的雪扫到地上:“这有什么好看?你也不嫌冷?” “你觉得冷了?”杜衡关切的问,也不敢用那只手去捉狐狸的尾巴,只在袖子上胡乱揩干净了冰水,又送到嘴边呵了口气。 狐狸哼了一声,啪地把大尾巴覆在他冰凉的手上:“谁说的?我从不怕冷。” ——只是怕你冷,只是,不直截了当的说,你便不明白,可要直截了当的说,我不知怎样说出口。 “哦,这样么?那你刚才是为了什么?”杜衡居然认认真真地思索了起来。 狐狸有些头疼,杜衡一定能想出一个结果,可也一定是和真相偏差甚远的结果…… “哦~”他果然了然地喟叹了一声,捏了捏狐狸的尾巴,却微微侧了头,噙着暖的笑意,把眼波直接投进狐狸的眼里,劝哄一般道:“你的皮毛,同那雪像极了,简直比雪还好看的,我是应该称赞你。” 狐狸定定注视着杜衡的眼睛,心跳倏然漏了一拍,而面皮借着洁白的毛的掩饰,腾腾地红了:好了好了,说出来做什么。静了半晌,他依旧觉得有些讪讪,便扭转了头,不再看杜衡一眼。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0 杜衡约是以为他着恼了,也微微慌乱起来,伸手慢慢地顺他的毛:“你要不愿意这样,变回来就是,我也不迫着你,要不你幻回人形,我们去院里喝酒赏雪怎样?” 狐狸不应,只挣扎了一下,毛尖触在杜衡修长的脖颈上,惹得他痒痒,不禁低声笑了一声。 狐狸漆黑的眼里便滑动过一丝狡黠之色,整个身子圈在他脖颈上,轻轻动着,用绒绒的毛去触他的肩颈,蓬蓬的尾巴也摆了起来,努力去挠他怕痒的地方。 杜衡被扰得难过,又不好把狐狸给摔下来,只得无谓地挣扎避让着,没一会儿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微微喘着讨饶。 狐狸又玩了一会儿,觉得尽兴了,才安静下来,乖乖扒好,把头埋到杜衡的颈窝里。 杜衡的肩颈连着脖子都十分好看——当然,杜衡整个人也是十分好看的——只是,现下那玉色修长的脖颈笼了一层薄薄的汗,落在狐狸的眼里,格外诱人,叫他的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来,丝丝的气从微张的口中散出来,化作白雾,像看得见的薄绢一般,萦上杜衡的肩颈。 杜衡被气流扑着,仍觉得痒痒,微微瑟缩了一下,口中轻笑着“呵”了一声。 狐狸眯了眯眼,沉着声道:“别动……”然后伸出嫩红的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 杜衡缩了缩脖子,笑着歪了歪脑袋:“做什么?” 狐狸便不再乱动,只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杜衡的气息…… 他忽然觉得晕晕迷迷,却是很舒服的,沉醉一般的晕迷——他当真,想永远醉在这人的气息里。 “其实,变出本相,却能这样亲近,我也不亏就是……”狐狸难得老实地喃喃,只是话音低沉含糊,扑在杜衡的肩窝里,只晕出一片暧昧的暖。 杜衡只本能地觉得他似乎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起码是难得的诚实话,却只恨听不分明,甚是遗憾,他不愿罢休,便耸了耸肩头:“啊?说了什么?再说一遍,风声太大我没听清楚。” “好话不说二遍。”狐狸支起脑袋,凑在他耳畔低声道,“你错过难得的机会了。” 杜衡只觉得狐狸在肩头微微动弹了一下,然后凉的风就涌进被捂得温暖的脖子,下一刻,却有带着舒服热度的手环上自己的腰背。 狐狸化出了人形,一手把杜衡的脑袋扶近了点儿,埋头轻轻在他的脖子上啃噬了一下,长而柔滑的发垂落下来,漫在两人相偎的肩头,有的越过去,散下来,落在杜衡的背上,同杜衡的头发缠绵的纠结在一起,狐狸分出小小的心思,用环着杜衡的手小心捉摸到这些散发,心头得意地哼笑了一下。 杜衡任狐狸搂着,呼吸略略快了起来,一直待到狐狸慢慢抬起头,用潋滟的眼光瞟了他一眼,他在此时忽然眯了眯眼睛,迅速伸手捧住狐狸的脑袋,趁着狐狸还在微张着嘴一片愕然之时,径直吻了上去。 狐狸无奈,失了先机,只能随着他追逐辗转,半晌两人都飞着满颊霞色,才微微分开来。 杜衡笑着看微微喘着的狐狸,得意之色毫不掩饰:“叫你刚才挠我痒痒,好了,报复够了!” 狐狸闻言扬眸看他,嘴角慢慢勾起来,眼底也渐渐幽暗了下来:“可现下,却轮我想报复一下了。”说着,就使了劲儿要扑过来。 杜衡灵巧地挣了开,伸长手挡在狐狸身前:“等等!” “怎么?”狐狸不耐烦道。 “今天祭灶。” 狐狸哼了一声:“然后呢?我可不愿再做围脖了。” 杜衡只是笑:“饿了吧?祭灶时可有一种特别的吃食,你可曾有吃过?” 狐狸有些茫然,面上不动声色:“有什么特别?” 杜衡抽身往厨房行去:“我这就去拿。” 狐狸笑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别想逃。” 杜衡眨了眨眼,认认真真地道:“啊?我能逃到哪儿去?先吃些应景的食品,然后你要怎样怎样,不妨碍的。” 狐狸的脑瓜子飞速转了转,发现此言甚是,且这么一来肚子里的馋虫确也被勾了上来,便乖乖松了手:“好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待到狐狸心满意足吃了一嘴粘糖,终于打算要怎样怎样时,才突然发现他早也没心情怎样怎样了。 居然,居然上了杜衡的当?!他气哼哼努力撕扯着粘牙的糖果,一面鼓着眼睛瞪杜衡。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狐狸含含糊糊地责问,糖的浓香仍漫在口腔里,只是粘得难受。 杜衡又眨了眨眼,仍是认认真真地问:“灶糖。不好吃么?” “可,可你没说它,它这样粘!” “咦?你不知道么?”杜衡微微笑起来,略略诧异地答,“这糖便是拿来粘灶神爷的嘴的呀。” 他偏了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狐狸纠结的样子,颇有些开怀地道:“是你贪嘴吃这样多,你也不看看,我就没吃多少。” 是是是,都怪我这张嘴!狐狸恨恨地想,懊恼地别开了脸,龇牙咧嘴:哼!误事!杜衡那哪是略略诧异,分明是故作诧异,枉自己一直当他是个呆子,不想也有这样精明的一日!认栽! 狐狸内心忿忿,眼前却忽然出现了杜衡靠近的脸,然后嘴上就又一个温软的物体贴了上来。 杜衡灵活地在他口中逡巡了一周,慢慢地退了开来,眼里噙着笑,那神色仿佛能把玉雪消融一般暖,晕到血肉筋脉中,延进五脏六腑,在心里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补偿你的。”杜衡盯着狐狸的眼睛,一刻也不放松:“这是我尝过,最甜的灶糖。” 狐狸别过了脸,哼了一声,心里怦怦跳了起来。 说出来做什么……其实,这也是,我尝过的,最甜的灶糖…… “起了么?”当杜衡把鸡蛋糕热了第三次,且眼看着它又要凉了的时候,终于推开了狐狸的房门:“我有事儿要到山下去,你再不起来,就没有热的饭菜吃了。” 狐狸连头带脚都蒙在被子里,哼也不哼一声。 杜衡惊奇地嘟囔了句:“还在睡?你当真不是猪妖么?太阳都晒到臀尖了。” 被子震抖了一下,隐隐传出格格的磨牙声。 杜衡见状,也只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了句:“鸡蛋糕在厨房里,你趁早起来,趁热吃了,我要下山去,你自己小心些。”说罢,慢慢带上房门。 狐狸竖着耳朵听动静,见他关了门,正要蹿起来,谁知房门啪地一下又打了开,他浑身一哆嗦,噌地钻回被子里,装模作样地躺着,眼睛眯着一条缝,看杜衡的动静。 杜衡探进半只脑袋,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有几绺散了下来,垂在肩头,被风拂的柔软,身后的阳光灿灿,金丝一样笼在他身上,他背着光站着,可眼睛却格外清澈璨亮。 狐狸偷眼瞧着他的眼睛,突然想到,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是个极容易受骗的。可狐狸却不自觉笑了起来:只怕瞧了他的眼神,连开口去骗都做不出了。 杜衡不知道狐狸心里想什么,甚至也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1 不确定狐狸究竟醒了没,只轻声地又交代了一遍:“你白天随意出去转转也好,只是别去的太远,毕竟法力还不曾恢复全,还有……晚上,千万要记得回来。”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转出一线希冀的感觉。 狐狸听的心软,心里暗暗嘀咕了句:怕什么……我也没说我要偷偷溜走不是…… 他的尖耳朵动动,听杜衡的脚步声一点儿一点儿远了,听院子的栅栏门吱呀的阖上,听屋外的草簌簌的动,那人衣摆摩挲出的声响淡到捉捕不到,听有凉风拂过琼花树顶,花瓣和树叶盘旋着坠下来。 他彻底地放了心,咻一下掀了被子跳下来,直直就往厨房里奔去:“饿死了饿死了。” 灶台里的火还未曾熄,燃着一簇,闪闪烁烁地跳动。 狐狸循着香味儿,找到温在灶上蒸笼里的鸡蛋蒸糕,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伸长了爪子,小心翼翼把碗掂出来,正打算拿到院子里去吃,突然瞥见灶台里的火仍在烁烁地明灭着,他便撇了撇嘴站了住,一面用暖糕捂着手,一面斜眼去瞧那缕跳跃的小火苗。 杜衡往灶台里加的柴少,只点了小火,大约只是为了暖那块糕,就算放任不管,也不会有走水之虞。狐狸立着想了会儿,最后耸了耸肩:“那就让它燃着吧。” 可转身举步要走之时,脑袋里突然蹿上一堆纷乱的想法:现在杜衡这儿多了一个人,烧饭时柴火定然是要多费了的,加之自己每日都这样迟起,而他总留着小火来暖那份早点,若自己再不帮忙熄了火,只怕他往后就要常常去砍柴了,可瞧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估计拾起柴火来一定十分辛苦。 他这样想着,心头居然泛起一些些的愧意来,便举手使了个小法术,把那扭动的火焰给熄了。 “不知他会不会发现……”狐狸在心底默想,“要是他问起,就说是风吹的,恩,风吹的……” 死活也不能叫他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 狐狸慢慢咀嚼嘴里的糕,眯上眼全心的感受香甜的味道,突然有些无力:怎地莫名其妙就替他考虑起来了……不会当真伤着脑袋,变得傻了吧,才去做这样吃力又不想讨好的事儿,哼……罢了,他好歹也算是恩人,就当是报恩的升级服务了……不想了不想了,还是考虑下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他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糕,挣扎了一会,还是亲自洗了碗筷,再小心搁回橱子上。 我怎么会干这种活!狐狸在心中挣扎着咆哮,鼓瞪着眼睛把挽上的长袖慢慢放了下来。他图得方便,仍是借自己的皮毛变出一件白底暗纹的锦衫穿着,当目光落在宽大的袖口上时,狐狸赌气别扭的眼神终于烁动了一下,他当下化出了原身,噌地往院子外跑去。 草丛树林里蹿动着一只灰狐狸,若不是刚才瞧见自己袖口的脏污,他几乎也不曾注意到昨天的摸爬滚打居然把自己一身漂亮的毛折腾成这副模样。 好在,昨天下山时就瞧见,不远处有条清溪,一定得好好洗一洗! 溪水有些冰凉,可洗的还算爽快。 当日由杜衡照顾着治伤时,他每天都会准备一盆热乎乎的清水给自己擦身,可昨晚居然没有,看样子往后都得这么解决了。 待狐狸湿淋淋地从小溪里爬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分,溪边有一大块空地,生着绒绒的野花野草,阳光灿灿地照着,他抖擞了一下,甩掉大部分水珠,然后惬意地趴在空地中心,一面细细晒干自己的毛发,一面眯着眼小眠,大尾巴百无聊赖地上下扑打,银白的毛在阳光照射下慢慢蓬松了起来,分外好看。 他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在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中朦朦胧胧地醒来,在绒草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滚,化成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抬手随意理了理披散下来的长发,一面不动声色地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远不足一里外的一株小松树背后,影影绰绰也站了个白衣的人。狐狸视觉明锐,已看清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一脸愕然地呆立着,大约是被他刚才的大变活人给吓着了。 不过这荒山野地,平日哪儿有人涉足,这小少年多半也是个妖怪了。 可他究竟是什么精呢,狐狸也懒得细想,瞧他的模样,自己大约能吃得下。 “哟~”于是狐狸闪了下眼,挑着眼角盯着那个回过神后几欲转身逃窜的身影,轻巧巧地笑道:“你,过来一下。” “大大大大王……”那个唇红齿白纯良无比的小少年眨了眨泛起水光的眼,努力往后缩了缩小身板,颤抖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我只是个路人而已……您您您叫我有什么事儿……我我我真不是兔子精……” 没人说你是兔子精,何必不打自招呢……狐狸冲天翻了个白眼,和颜悦色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来,我绝不伤你,就问你两句话。” 兔子少年的脚哆嗦的筛糠一般,费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挪到他附近,仍旧隔了老大一段距离,轻声地道:“大大大大王……您您您要问问我什什什什么?” “你认得我?”狐狸笑问。 “不不不不认得……” “那你可曾有见过我?” 兔子少年泫然欲泣:“没,没有,从不曾见过您呀……” 狐狸呼了口气,微阖上眼睛,冲着兔子少年摆了摆手:“算了,你走吧……” “哦?”兔子少年也不曾想到竟这样轻易就结束了,一下愣怔在当场,半晌才又颤抖着问:“当当当真……可以走了?!” 狐狸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来,一下睁开了眼:“你不舍得走?那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平日都在哪些山头活动?” 兔子少年刹时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哦……刚刚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写了两万多字了呀?!我一直以为才一万多的呵呵,呵呵呵= = 话说……怎样才能写得好呢……怎样才能写得萌呢……陷入纠结的低谷了tt 起标题也好困难……点击收藏也好少……qaq 不过过大年的~振作!!!谢谢来看的大人们^^ 求收藏啊~~~~~求评求意见~~~~助/祝我进步好咩> <~~~ 又问答了两三个问题,狐狸终于心满意足地高抬贵手,兔子少年心有余悸,再不敢拖延,一溜烟就蹿得没了影。狐狸把兔子少年孝敬的一颗胡萝卜从左手抛到右手再抛到左手,衔着笑看着那个小身影吱溜湮没在树林里,眸光一点一点凝重了起来。 那个胆小的兔子精说,这附近应是没有狐妖出没的,故而他们才选择在这一带活动,听说远些山头倒有更厉害些的妖怪…… 狐狸掂了掂胡萝卜,低低地笑了声:哼,这么看来自己倒还真厉害,当日拖着伤竟跑了这么大老远,算不算命不该绝? 头顶的枝桠上忽然啪嗒砸下一个果子来。 狐狸眨了眨眼,变化出爪子来,啪叽穿了那枚果子,顶在指尖,对着掩在浓密枝桠里的人勾了勾,邪邪地一笑:“下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2 来,问你两个问题就放你走。” 当他的面前堆了一小堆果子蘑菇野菜时,狐狸忽然发现,在这个没有过大妖怪滋扰的林子里,守株待兔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狐狸颇费了一些劲儿才把这堆东西挪回杜衡的家中。 山间夜来得早些,斜晖已经沉沉地铺了下来,白色的无光的月也已慢慢从山尖上钻了出来,杜衡还不曾回来,狐狸百无聊赖地伏在院里的石桌上,盯着那弯苍白的月看,恍惚间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地方,四下有崔巍峰峦,耳畔却依旧笙歌不断,他依稀觉得面前应该有一座不算恢弘却十分华美的殿堂,红烛高照灯火通明,天上有如水的月光泻下来,也被染得斑斓绚烂。他侧耳听,丝竹里有喧闹的声音,有人似乎在唤他,又似乎只是恭维的话语,似乎有温热的胳膊搭上他的肩,环住他的颈,他想再听得仔细一些,再看得清楚一点,再感受得分明一点,可这一瞬间周遭又都模糊了起来,连着声音也一点儿一点儿远去了,烦心的疼痛漫上脑海,狐狸紧紧闭起眼,不禁伸手锤着脑袋,低低地哀鸣了一声,瞬间的空白在脑海中迸发,只有一声呼唤跳脱了出来,格外的明晰,狐狸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绝望至极一般,阴冷地喊了一声:“好!阿琰……你狠!” 他颤栗了一下,茫然地睁开眼,发现面前光彩仍在,橘黄,融暖,似乎能一点一点沁入自己奇寒的肌骨,带来浅薄的安慰。 怎么了?他脑中一片混沌,半晌还不曾回过神来,忽然听见耳畔有温柔好听的声音问:“怎么了?” 狐狸啊了一声,终于挣脱了出来,一抬眼便看见杜衡略带焦虑的面庞,眉目间凝着关切之色。 他手里秉着一盏散着暖光的竹灯笼,想来刚才瞧见的光彩便是出自于此了。 狐狸深呼吸了两口,平定下心绪,突然有些悻悻,怎么哪个狼狈的时刻,都叫他瞧见了?! 便又听他问了句:“你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狐狸敷衍着应,颇有些不耐,“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话音出口,自己也觉得似乎有些别扭,不过说都说了,多想无益,索性就充作不是自己说的。 杜衡倒不曾说什么,只缓缓抬起右手,把一个包在荷叶里的东西搁在石桌上。 香气四溢。 狐狸顿时觉得满口生津,所有的注意力都集在那东西上了:“荷叶鸡?” 杜衡满足地笑了笑:“就知道你会喜欢。” 狐狸心花怒放地拆荷叶包,嘴里偏还要事不关己般嘟囔:“谁说我喜欢,只是你不喜荤腥,我替你解决而已。” 杜衡便也随口哦了一声,笑道:“那便麻烦你了。”一面往另一张石凳上坐下,轻轻打了个呵欠。 狐狸已经揪下一支翅膀,吧嗒吧嗒地嚼,见他只是静静坐着,不由好奇瞧了一眼,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杜衡伸了个懒腰,慢慢答道:“累死了,我先歇一会儿。” 狐狸停下咀嚼,眯起眼看他:“你今天去做什么了?”杜衡的面色有些不好,即便笼上了一层灯火的暖光,可还是有些惨白。 杜衡抬手摁了摁眉间,笑着摇摇头,随口答:“我还能……”还没说完,就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得,忽然住了嘴,支吾了半晌,笑着改口道:“没事儿,替村里的人看诊罢了。” 狐狸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埋头专注于荷叶鸡。 杜衡支颐着看他,好久才慢慢站起来,往厨房里走去,一边轻声道:“明天我许是要到邻村去,可能更迟回来,我帮你备点儿蛋蒸糕,你饿了便自己先取来吃。” 狐狸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声嘟囔:“怎么病号这么多?” 杜衡遥遥地听见了,也不做应答,就讪讪地笑了一声。 狐狸知道他多半有事儿瞒着,只是自己最讨厌找麻烦,便也懒得问,反正那事儿一时也威胁不到自己。 凉薄才是狐狸精的本性嘛。他这样想着,心底却微微动了一下,好在也不及他细想,厨房里就传来了一阵响动。 “这,这是什么?!”杜衡难得不淡定,拎着一串蘑菇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我弄回来的。”狐狸扁了扁嘴,低头撕下一片细嫩的鸡胸脯,“都是那些……” “你挺厉害的!这样也省了我自己去准备!多谢了!”杜衡看了看蘑菇,又看了看狐狸,笑意盎然。 狐狸默默地把不曾出口的真相咽了回去,换出一副受之无愧的笑容来。 “原来他会喜欢这个。那往后我就多拦俩小妖怪,多截点儿东西,用作顺水人情也不赖嘛……” 数日后,翠屏山上的兔子精松鼠精猴子精等等精怪间,流传起一个传言,说是山里修道的那个杜真人的宅邸附近,出现了一个大妖怪,本相是只遮天蔽日的九尾妖狐,人形是却是位风流俊雅的少年公子,待人亲切,也不乱伤无辜,就是喜欢问别人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只要尊他一声山大王,老实回答他的提问,再献上些蔬果野菜,运气好的还能撞见他冲你笑一下,那笑简直能魅了人的。 杜衡厨房里的菇类菜类从此源源不断了。 每每他一脸欢欣地冲着狐狸笑,且更努力地翻花样弄好吃的时候,狐狸总是在内心里暗爽。 ——杜衡他怎么会知道,其实这些东西,都是那些想探听虚实或想巴结大王或想碰运气看那惑人的‘一笑’的妖怪们进贡给狐狸大王的贡品呢。 若不是纠结着知道自己的身份,留下当个山大王其实也挺不错。狐狸啜着猴儿酒,闲闲地看天上月,阴晴圆缺,光华潋滟。狐狸沐浴在月光下,觉得浑身上下有一种洗的通透的舒服,近似于熟悉的舒服。 他的眸眼却在月色下慢慢沉下来:阿琰,阿琰……那个被他呼唤的人,是谁…… 杜衡下山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但每天带回来的东西却越来越好吃、样式也越来越多。 狐狸也分不清哪个是前因哪个是后果,只是翘着脚喝酒吹风顺带等他,眼神从空旷的院子里扫进空无一人的房中,嗤笑着想:“这样留不留我在身边,又有什么不同,反正他也总不在家的,别说只为心里有个念想牵挂……啧啧啧……”狐狸打了个战栗,一口啜尽杯中酒,懒懒地伏在桌上,挑眼去看院门口随时可能飘进的那一簇灯光。 住进来也有近一月之久了,体力算是完全恢复了,法术倒还差些,虽然自己平时也抽空重新修炼,但主要还是倚靠杜衡每三日传输一次法力。 一想到这个,狐狸就颇有些恹恹,他脑子里只中着自己是个大妖怪,可如今却靠着别人过活,实在接受不能,起码在明面上觉得接受不能,毕竟他心底多少还是满意这样有人供吃供喝好生伺候着的生活的。 二来,他每日都到山里拦过路的小精怪,询问有关自己的事儿,土里长的地上爬的树上蹿的天上飞的,没有一种能逃得他魔爪,但这许多天来,除了得个山大王的名号,其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3 余的一无所获。 他只盘算着哪天能寻个机会,去远一些的山头上找找线索,奈何杜衡交代过,至少每夜都必须回来,那样的话,时间未免太赶了…… “唉……”狐狸撇了撇嘴,“最好碰上杜衡也要出远门,夜里不及回来,那就可以了。” 想着就又抬头张望,薄暮之下,却久久不见那一豆灯光。 他心底里难免烦躁,磨了磨牙,却突然一僵:从几时起,竟惯了这样的等待了?!再说,自己从不是个愿受人驱使的,怎么偏偏就对杜衡的吩咐言听计从起来了?! 狐狸细细一想,脸色就有些不好,又伏回桌上,紧闭起眼睛,心中暗叫糟糕,默默嘀咕着:我这样只是因他救了我的命罢了……再说,吃喝都靠他,那我听话些也没错,才不是,才不是有别的想法!哼,算了,也别管他的交代了,哪天就去其它山头看看! 他这样想着,就仿佛自己已然这样做了一般,得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狐狸精动了真情,简直天下第一大笑话!哼,哼哼…… 还不等笑个足够,突然又是一个激灵:真,真情?!谁提的这两个字。他蹙着眉一股脑儿地摇头,呸,呸呸呸! “你在做什么呢?”杜衡的声音忽然传来,分明带了笑意。 狐狸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倒抽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就瞪过去:“什么?什么?”气势十足,心里却跳的飞快——他是几时回来的,刚才的自言自语不会都叫他听了去吧? 杜衡只是笑笑,照例把右手拎着的食物包搁到他面前,转身把灯笼悬在架上,才坐回他对面,看着他的吃相,眨了眨眼:“一回来就瞧见你一会儿奸笑一会儿皱眉的,中了邪一样,怎么了,想到了什么事情么?” 狐狸一口鸡丝炒蛋哽在喉间,抻了两下脖子,好歹没噎死,脸上却堵了两片淡淡的红晕。 连脸皮都变得薄了……狐狸恼恨地想,反映到行动中,就是冲杜衡翻个白眼,粗声粗气地道:“我有什么事情好想?不过就是琢磨下怎样把你吃穷了而已。” 杜衡哦了一声,却又笑道:“你和我有深仇大恨么?要这样报复我?” 狐狸瞪眼:“没有,你对我有恩——我承认是你救得我,我现下不也在报恩来着,少用这个理由压我!” 杜衡面上的笑意有些僵,沉声喃喃道:“我几曾有……” 狐狸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却又碍着面子不好承认,就拧了拧眉头,专注着去吃炒蛋。 杜衡见他的模样有些窘迫,便也不纠结在这事儿上,又牵起笑意来,看他一口一口地吃,半天,忽然轻轻地问:“好吃么?” 狐狸含糊不清地道:“还行……” 他便笑起来,伸出玉色的手去,一手挽了衣袖,缓缓注了一盏酒水,推到狐狸面前:“吃得慢些——你喜欢这样么?” 狐狸正注视着他在烛光下泛着珠色的指甲,闻言又被噎了一口,努力咽下去,脸又挣得红了,他抄起杯盏咕嘟一饮而尽,一手把最后一口炒蛋搛进嘴里,一面模糊地哼道:“我巴不得早还完恩情了事,谁喜欢这样。” 嚼嚼,险些咬下舌头——是啊,心里怎么会是这样想的呢!是东西很好吃,很喜欢这样,偏偏说不出口!这舌头,索性被咬下更好! 他伸手捂了捂发烫的脸,斜眼瞟了瞟杜衡,果然在他眼里捕到一线一溜而过的失落,自己心头也微微凉了一下,眼光不及挪开,定定地锁在杜衡的面上。 风兜着枝头残留的琼花花瓣缱绻而过,曳着烛火在杜衡的脸上投下明灭的影,狐狸只觉得他眼眸烁烁,却也弄不清这是因为自己眼里落进了灯光还是他的眼中烛火斑斓。只看着杜衡慢慢把一丝拂到面前的发丝拨到耳后,脸上露出讶异地神情来。 狐狸莫名地紧张,暗想,该不会他懂得读心术,知道自己心口不一?还是看着他太久,被他瞧出了异样?忙故作随意,用微凉的手背抚了抚热的脸颊。 杜衡眨了眨眼,惊奇地道:“咦?刚才没注意到,你今天又去溪里洗了澡了?” 狐狸向来重视自己外表,闻言愣了愣,突然炸起来:“我每天都有洗的!” 杜衡点了点头:“知道知道,只是今天看来格外不一样一些。” 狐狸眯了眯眼,那是因为今天有个兔子少女特特送了一个掺着梨花桃花和丁香的澡豆来,他向来来者不拒,收了,顺便用了,洗了只觉得分外舒服,味儿也好,不曾想原来真这样有效。 他盘算着明天再去骗一些来使,一面勾起了嘴角:“倒是你,这院里连个澡桶都没有,你别是从不做清洁的吧?” “怎么可能。”杜衡笑出声来:“再往上的林子里有个温泉,我每日回来前都去那儿泡一泡的,不然,你早……”他忽然住了口,看了狐狸一眼,默默咽了未竟的话,呵呵干笑了两声,“不然,哪得这么多衣服换洗呢。” 也是,他每日都换衣裳的。但他欲言又止的,只怕是个了不得的秘密。 狐狸狡猾,愈想知道,就表现的愈不在意,眼中的怀疑跳动了一下便湮没了,哼笑了一声:“有这样的好地方,怎么也不告诉我?” 杜衡疑惑地哦了一声,问道:“你往常不都在前面那条小溪里洗的么?” “那哪及温泉舒服。”狐狸挥了挥手,突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洗澡?莫非,莫非你偷窥?!” 杜衡点了点头,表情很是无辜:“恩?有几次回来时是看见了,怎么了?” 狐狸见他一脸坦然,不禁气结:“你……你你你!” 杜衡见他嘴角抽搐,忙摆了摆手辩解道:“除了你,山上的松鼠兔子什么的,也常在那儿洗呀,怪有趣的。再说,你不也总化成狐狸的样子进去扑腾水,又不曾见到你的人身。” 狐狸一口气梗在喉间:“你……还想看我变成人形洗澡?!” “也不是……这有什么好看的。”杜衡鼓着脸颊犹豫了半天,终是开口问了句:“这,看不得么?” “自然!这毕竟是私密的事儿,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去,就算被占了便宜了!”——要不我为什么总要变成狐狸的样子……狐狸惯用的手法之一,也是借沐浴之时,诱惑那些好色的登徒浪子,让他们以为揩了极大的油水,然后骗取精气的。 杜衡哦了一声:“小时师父只说,瞧见女孩子洗澡是极大的冒犯,原来男子也是呀……不过这样也不见少两块肉啊……有那样严重?” 狐狸在心底暗想:好色之人窥见女子沐浴,以为极美的风情,是对女子冒犯,你不知世上还有喜好男色之人,单在美男子身上下功夫,若被他们瞧见,一样恶心。再认真一想杜衡的答语,忽然吃了一惊:“你被人看过?” 杜衡认认真真想了想,老老实实答:“不好说……在温泉里泡着时,偶尔也会听见一些响动,或许是些妖精什么的,不过他们没有出手伤我,我便从不曾理会的…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4 …”他说罢沉吟了半晌,做了个决定:“既然你那样说,往后我还是防着点儿吧。” 狐狸简直听傻了,呆立了半晌,忽然想到,哪日似乎隐隐听见两只兔子妖怪絮絮地谈笑,说什么山里那个杜真人的身材真不错……原来,原来都是那样被看去的!这个呆子……诶不对,我愤恨什么?! 杜衡见他呆呆的一眼不发,以为他着了恼,忙哄劝一般道:“我不过看过一两回,往后不这样就是,你若想去泡温泉,改日,我带你去便是……” 狐狸心想,改日?莫不是真的藏了什么秘密不及销毁,才要推到以后吧?口里便问道:“温泉可是在上去些的密林里?” 杜衡才点了点头,狐狸已然蹿了出去。 杜衡不想他竟这样迅速,忙回手拽下灯笼,匆匆随在他身后,口中唤着:“诶!别乱跑!那儿的路不好认的!” 狐狸动作迅捷,很快就到了林子边上,果然隐隐嗅到一些硫磺的气味,心中一阵暗喜,一步迈前,却是脚下一空,直直往下坠了去。 杜衡转过一棵大树,就瞧见这场景,也不及跑到跟前,匆忙伸手一挥,召出术法,拦腰把狐狸从陷阱里揪起来,甩到一旁柔软的落叶堆中。 狐狸面色有些青白,蓬着头发跳起来,脑袋上还挂着几片黄叶:“这,这又是什么?!” “噗……就说不要乱跑了。”杜衡见他的狼狈模样,不禁失笑,又知他面子薄,怕他着恼,好容易憋住,慢慢解释道:“以前,师父在这边上布了阵法,毕竟下去泡着带不得符咒剑器,万一被偷袭了倒也不好。” 他说着,眼睛突然亮起来,欣喜地看着狐狸:“这阵法原本只对大妖怪起作用,莫非你的妖力恢复一些了?” 狐狸闻言,心中一阵暗喜,表面上却不想让他看出来,只轻轻哼了一声:“我本来就是大妖怪。” 杜衡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去驳他,只冲林子里努了努嘴:“要进去么?我领你,你随着我的路线走便是。” 狐狸见他这般坦然,知道里面是没有秘密了,就也不那样迫切地想进去,且他得知自己法力恢复了许多,更有了新的盘算,便只摇了摇头:“说来也没什么稀罕,我改天再去吧。”说着,就往杜衡家中行去。 杜衡看着他,嘴角牵起一线笑意,忙举步跟上。 狐狸埋着头走,心里喜滋滋地,耳畔有翕微的虫鸣,还有杜衡和自己的脚步声,踩在草尖落叶之上,沙沙作响,狐狸竖起耳朵听杜衡的衣摆摩挲出的声音,心里莫名地踏实了起来。 杜衡期待的……是不是,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呢……狐狸在心里想着,借着月色的掩饰,埋头微微笑了起来:如今力量也恢复了些许,寻个机会便能去其他地方找找自己的来历了……说来杜衡也不用担心的,自己到底还会回来的…… 谁让自己突然发现,与人相伴的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 这一夜逢了十五,月色很好,狐狸下午时心血来潮,使唤了两只兔子精把庭院打扫了一番,因而此刻院子里很是干净,只覆了几瓣因离枝而泛黄的花瓣和一些被风吹落的小叶。 月光如水,凉凉地侵漫在桌板、地砖和周遭的草木上,携了山里入夜时起的薄雾,隐约有一种朦胧之感,像玉生烟波、水潋浮光,透着湿润之意。 狐狸极喜欢这种感觉,惬意地眯着眼看月,只觉得浑身舒坦。 杜衡又把灯笼悬到架上,冷澈的月光就笼了一点儿暖,在狐狸眼前晕出恍恍惚惚的灯火阑珊来。他觉得熟悉,偏生又想不起,难免不爽快地哼哼了一声。 杜衡怎知他为何这样,转过头来只见他极享受地伏在那儿,便轻轻笑了起:“日月精华,都是有益修行的力量,你们狐狸一般修得阴柔的功夫,想来也是有对月吐珠的,你如今虽失了内丹,但多纳些月华却也有益。” 狐狸心想,对月吐纳精进功力,这我也知道,只是失了内丹,我还用什么来蓄积月精。这般想着,却也懒得抬头,只慵懒地伏着摆了摆脑袋,慢慢地道:“你说的轻巧,可是叫我光晒晒月亮,拿毛尖儿来集纳月华?” 杜衡却笑道:“没准儿你的一身皮毛就有这能力?你的法力不是增长了不少。” 狐狸白了他一眼,断然道:“别傻了,不可能。”——要真能这样,这么多年下来,只要仔细修行,那每一根狐毛都能化成一颗狐珠了,那他岂不就成了一只一身珠子的狐狸。他想了想,脑海里蹿出一只缀满大大小小流光溢彩的珠子的狐狸来,顿觉十分惊悚,浑身上下都起了一阵战栗。 杜衡盯着他的脖子眨了眨眼,挂着玉的绳子还好端端圈在那儿,羊脂玉般的脖颈,明快艳丽的红绳,入眼清晰分明,无端的好看:“其实……你若不嫌……” 他顿了顿,似在犹豫是否要说。狐狸等得不耐,直起身子瞟他,催促道:“说!” 他就笑了下,越过桌子俯身下去,伸手径直向狐狸的颈间探去。 狐狸没想到他一下挨得这样近,一时猝不及防,只觉得杜衡的几丝呼吸恰恰贴面游走而过,而那只修长灵巧的手微凉,触在肌肤上,却燃起一小簇的暖。 “做什么?!”狐狸羞恼地斥道,往后一抽身,心里想着:哎哟喂,落到这般境地,我还是不是狐狸精!被人调戏到面红耳赤什么的,不是应该反过来才对么! 杜衡的手却是规矩,只是轻轻一挑,揪住了那条红绳,带着那枚羊脂玉,一并拎出狐狸的领口,再一看狐狸的模样,不由惊奇道:“怎么了?至于这么大动静?” 狐狸见他举动,心中就甚是后悔自己的反应过度,只得没好气地哼了声:“你说便是,别动手动脚”来妄图掩饰。 杜衡只当他真不喜欢这样,忙道抱歉,一收手,玉坠着绳子落下去,贴在狐狸领口上。 狐狸觉得微凉的温度从玉片上沁了出来,透过薄薄的春衫渗到胸口的肌肤上,再漫进去,连着心中也凉了一下,他也明白自己只怕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一细想,只觉得有些恐慌,便在心底一个劲儿的暗示自己:没这回事,没这回事,没这回事……足足默念了十遍,觉得心中静了下来,不由暗暗自嘲地笑了声,才翻眼看他:“这玉又怎么了?” 杜衡忙“哦”了一声应答他:“玉石有灵,而狐狸也是灵性极强的,我让你配着它,就盼着你能借它的灵气助长自身,你法术恢复的挺快,多半有它的功劳。”说着伸手遥遥地指点了那玉片一下。 狐狸用手指掂起玉片对月一照,果然看见玉片上流转着隐隐的光华,不禁挑了挑眉。 杜衡瞧着他动作,继续缓缓说道:“你若有心,将这玉化为你自身之物也未尝不可,当时我也说过,可借玉中灵气重塑狐珠,如今看来,你自身潜力却也不凡,若是不嫌,不妨将这玉当做狐珠,噙含吐纳,收敛月华,只怕功效更甚。” 狐狸眯了眯眼睛,把目光从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5 玉片上掉转到他脸上,就见他满目的真诚之色,心中就微微一动,口中却是嗤笑了一声:“你却不怕我当真塑出一颗新的狐珠,重得了失去的法术?到时我若是要离开这里,只怕你也拦不得我了。” 果不其然,杜衡的眼里波动过一线潸然,只是一转而过,仍是漫上和暖的神色来:“你若决意要走,我便是强行拦你又有何用?你肯陪我这段时日,我已是感激,再说,我倒不觉得教你回复法力同你会离开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狐狸一时有些愣怔,想,当日我要离开他却没有阻拦,或许正是因为他抱有这样的心思吧。不觉得便有些埋怨:这傻子,人说如何你便如何,可是会吃亏惨了的!再一看他,却又隐隐钦慕起来,只觉得在这浊浊世上,他且有这样明澈的心境,也是难得了。便叹了口气,道:“哼,别担心,我不过逗你玩儿的,我言而有信,到时多陪你几日也未尝不可。” 杜衡闻言,眼睛不由得亮了亮,显然是信了,连话音也带了欢愉之色:“那是最好。不过,一切待到时再说吧。” 他的心思还能更简单些么?狐狸暗想,然后便点了点头,不再瞧他,仍旧掂了玉片看,半晌,做出嫌恶的表情,嘟囔道:“这个不会很脏吧?”可还不及杜衡回答,到底一口把玉片含了进去。 微凉却舒适的感觉瞬间潮水般漫过经脉,落在身上的月光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主动地渗透进来,狐狸默念往昔吐纳狐珠时的心法口诀,玉片散着微光,悬在薄纱样的月光下,待到光芒大盛之时,又被狐狸含入口中,狐狸周身也溢出浅淡的光芒,觉得清泉样的灵气在体内瞬息流转,盘亘在一处,慢慢与自身相融。 狐狸深吸一口气,慢慢张开眼来,神清气爽。玉片从口中落下,光华更甚以前,用它暂替狐珠用于修炼,果真大有益处。 狐狸的眸眼里不禁溢起一分喜色。 杜衡瞧见了,也微微笑起来,抬头看看月已过了中天,又念及仍没什么睡意,就行到厨房,取了一壶玉醅酒,斟了两杯。 狐狸笑了一声,道:“明天怕是起不来了。”还是伸手取了一杯,一口喝尽了。 杜衡只是笑,又执了酒壶帮他斟上,取笑般说道:“你反正总是起不来的。” 狐狸不甘地哼了声:“反正我又不做什么大事,我待看你明日太迟下山,误了事。” 杜衡细细地啜杯里的酒,不曾答话。 狐狸心念一动,忽然低声问他:“你究竟下山做些什么呢?替人看诊?” 杜衡不提防他发问,一口酒险些呛着,咳得满脸通红,才支支吾吾地道:“恩,恩,是的。” 狐狸眯了眯眼,眼光颇有些怀疑:“哪儿有这么多人生病的?” 杜衡搁下酒杯,用手扇了扇风,想助脸上的红晕淡去些,一边笑道:“还有邻近几个镇子的,故,故而我近来回来的迟了些。” “就算这样,可也还是多了些……人类真脆弱啊。”狐狸喟叹了一声,凑近了看他:“是不是有了流行的疾疫,一下就有许多人染上的?” 杜衡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对,对,你真厉害!” 狐狸在心头翻了个白眼:唉……连谎话也说不好……算了,反正碍不着我的事儿,懒得理了,他要能“看诊”个三两日不回来也不赖,恰恰够我去探寻一趟。 杜衡忽然开口问:“对了,关于你的事……你平日有去查访么?可要我帮忙?” 狐狸微微一惊,立时反射般道:“不要!” 他应答的飞快,杜衡吓了一跳,半晌,才抽着嘴角犹疑地问:“当真……不用?” “哼。”狐狸嗤笑了一声,“着急什么?没准过一段时日,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呢?” 看来他是不知道自己已问遍了山间的精怪且至今一无所获焦头烂额,罢了,还是这样不知道下去吧,这件事儿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什么都倚靠他,先不论欠他的越来越多,自己也很没面子的! 杜衡见他回答的坚决,便也不再多问,只道:“也好,若有需要,只管找我就是。” 狐狸挥了挥手:“安心,没这可能。” 杜衡便只笑着点了点头,又斟了杯酒慢慢地喝,半晌,忽然抬头看他:“对了,往后这三两日,我都不用下山,你想吃些什么,我去准备。” 狐狸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杜衡眯眯笑着,眼波潋滟:“别这样高兴,算来你住进来后,我几乎没有一天是呆在这山上的,难得有时间陪陪……不,难得有时间烦你陪陪我。” 见狐狸仍鼓瞪着眼睛,他忙又笑道:“你不是说我带回的东西不那么好吃,刚好又可以尝尝我的手艺了。” 啊!!!狐狸在心底里伸爪挠了挠墙:你煮的东西好吃,山下带来的东西也是好吃的,我说的是反话,你怎就不明白!!!哦,不对,我该感叹的不是这个——我是盼着你能隔几日不用回来,好留时间给我活动,可,可你怎么,连山下也不去了呢?!!! 杜衡果然守信,说了三两天不下山,就真的整整待了三个昼夜。 狐狸心下着急,偏偏又不愿叫杜衡察觉出意图,便只得佯作什么事儿也没有,背地里气得干瞪眼。 杜衡每日都起的挺早,拾掇完毕就钻进厨房忙活,他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厨艺,就着狐狸平日从小妖怪手里克扣下的瓜果蔬菜,也能做出一桌子五彩缤纷的食物来。 狐狸把被子蒙在头上,嘴里叼着被角用力地咬:这食物总是喷香扑鼻,一大早就引得自己馋得难耐。 他心里也挺恼恨,他一直认为自己本该是个威风凛凛的,可自打落到杜衡手上,就总是犯傻,偶尔细细一想,就觉得自个做下的事儿、甚至说过的话都简直愚蠢到不可思议。换做正常时候,自己肯定不会因了旁人的一个祈愿,就留下相伴这样久的。况且自己竟还觉得现今的生活过的挺滋润,换句话说,便也就是自己其实是甘心呆在这儿的,这同那些给人当“小白脸儿”的有什么区别!他向来打心眼里厌恶这样,如今一想,就觉得自己实在窝囊,恨不得下一刻就恢复了记忆,过回原本的生活。可每每这样想时,又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当日杜衡怅惘忧郁的神色就又飘忽到眼前,叫他隐隐不舍。 他迄今仍不敢去正视这般奇异的感觉,便只在心底恨恨地想,推根究底,还是要怪杜衡照顾人太有一套了,有着好手艺、又有好脾气,任谁同他呆久了,都会生出好感来吧。 提及杜衡的言行举动,他又觉得好笑,算来无外乎是体贴关怀人的手段,狐狸们也常用的,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目标,让对方陷在这张温柔的网里,完全不舍抽身。——若不是见杜衡平日那般简单呆傻,他真要怀疑杜衡是不是偷学了这诓骗人的伎俩了。 只是他也明白,狐狸们那样做,多是为了诱人落网,以长年骗取精气,而杜衡心思单纯,全然只为了尽力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6 待别人好。 狐狸心知肚明自己正如同晃悠悠行在悬崖边上,一线相隔,两般境地。 或是冷了心肠,待找回狐丹记忆和法力,把恩情还得差不多了,就自顾离去,从此与他两不相干;或是放任了自己,落入杜衡自然而然间布设的缠人的温情里,若是这样,只怕一辈子都走不开了。 他正烦心着,外面杜衡已把饭菜上桌,走到屋前轻轻叩了三下房门,应是来告知他若是醒了便可起床吃饭了。 狐狸翻了个身,仍裹在被里,原想故作清高不受诱惑,奈何肚里馋虫禁不得召唤,早也蠢蠢欲动。 他忽然发了狠,紧了紧拳头,对自己暗道:罢了!便是落进去,又会怎样?如杜衡那般的人,总不致吃干抹净后就毫不认账了吧,更何况,若要算起,谁吃谁还没一定呢。 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好歹握着主动权,不似总被他的美食和体贴诱着走,心情终于稍稍明快了起来。 开门去院子里时,杜衡已经在桌边坐好了,正一手饭碗一手羹匙,斯斯文文地喝一碗桃花粳米粥,见到他出来,诧异地微微一挑眉毛:“起了?这样早?” 狐狸哼了声,用脚把石凳挪了个适当的位子,一屁股坐下,撇着嘴道:“你的动静那样大,我还能睡着么。” “那我往后注意些。”他歉然地道,一面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我去帮你盛碗粥来——你想喝粥么?” “不想。”狐狸断然道,拿了筷子去戳碟子里的葱花炒蛋吃,“坐下吧,我吃这个就好。” 杜衡便也不坚持,回身坐下,支颐着看他,笑问:“喜欢吃么?” 狐狸怔了一下,才又大口嚼动起来,违心含糊地道:“就那样。”一面随意地挑眼,却是含着些复杂的眼光去捕捉杜衡的神情。 杜衡恰恰眨了下眼,羽翅一样的眼睫掩了一时的情感波动,狐狸没瞧见,便当没发生过,心中一份忐忑却揣着放不下,只得勉力平静地大吃。 他有时也实在恼自己的性子和嘴,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是改变不了。 杜衡久久没开口,眼光锁在他脸上,眼睛几乎连眨也不眨的。 狐狸自忖脸皮甚厚,可不知怎地,也快禁不住他这样瞧了,面上一阵一阵的热,似乎就要烧起来,又像是要被他看穿了,能直直望进心底那样。 正愈发尴尬,杜衡倏然笑了下:“也不知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有时真叫我心凉——呵,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么,我去做一道试试?” 狐狸听他这样说,隐隐也有些愧意,把口中食物咽下,沉吟了片刻,忽然认认真真地问:“杜衡,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他少有这般不敷衍、不别扭的时刻,连杜衡也不免惊异地睁大了一下眼眸:“怎么?你不满意这样?” 狐狸面上不耐的神情又浮了出来:“你回答我的问题。” 杜衡眼里的春风笑意是极少泯去的,便是平日心情不畅,眸眼里也始终融融暖暖,此刻,他便带着这暖洋洋的笑意,很是认真地道:“你愿意留下陪我,我自然不能亏待你。” 狐狸已猜到多半会是这类的回答,可还是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才又喃喃地问了句:“……就这样?” “哦?还有哪样?”杜衡的眼眸中明明白白滑过一线疑惑,随即便恍然道:“我也没必要下这样大的血本供着你来贪你的报偿吧……你莫要多心了。再说,我身边熟悉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不待你好,又能待谁好呢?” 他说的这样干脆自然,又带了点儿浅薄的无奈,像极了初见那时,质问他为何出手相救一般。 他一样微噙了笑意作答,泛着水色的眸光飘飘地从狐狸脸上掠过。 狐狸想,从当日到现在,他简直没有变,譬如他照料自己、忍耐自己,只是他原应这般做一样,丝毫不带任何私心杂念。 居然,是我想得多了……狐狸默念,只觉得心头微微一轻,也分不清是失落了还是放心了。 杜衡见他眼神不对,便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怎么,想到什么事了?” “你才有伤心事!”狐狸一抖,恍过神来,掀了眼皮便瞪过去,一双桃花眼或噌或喜兀自含情,偏偏杜衡多半不明白这个,只弯起眼正正经经还了一笑,把怒意照单全收了,眼波秋水一般滟滟,倒叫狐狸漏了几拍心跳。 狐狸又微微失了神,好在片刻便清醒了过来,回想一下觉得不可思议的丢脸,忙把眼光从杜衡的明眸上掉转开,心下却偏不争气地牵了两分不舍。他也恼自己如今的状态,却是怎样也想不明白自己从几时起竟对杜衡这样上心了,可又从不曾真待杜衡好过,平日心中烦闷,也全向他发作,是欺他待人温存,自己事后往往后悔,偏偏下一回又改不了口。 当初怎就叫他捡了我!现在真是……煎熬?!狐狸暗自琢磨着,又懊恼起来,板了脸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杜衡开口问。 狐狸心中除了自己的事儿,余下的尽是念着他,可心底里又有些抵触,不愿这样承认,是以听见他的声音,只觉愈发心烦,心头郁结着一团火气散不去,只怪杜衡总把诸事做的周到,现下连自己的行止也要管限,又想到近日想下山却不得,便是恨恨,连头也不回,只迅速出口了一段咒文,变出一段繁杂的幻境来,把杜衡困在里边,凉凉地甩下一句:“我去洗澡,你少跟来!”就扬长而去。 他直走到院子外边,才回头张望了一眼,只见妖异之气仍笼着屋子,丝毫没有被打破的迹象,心里就慢慢开怀起来。 他这般骄傲,本是争强好胜,近来贪懒赖在杜衡家里,兼着失了大部分的法力,难免有些蔫了,昨夜得知法力回复了许多,现下一试,果然如此,心底里的傲气又浮了上来,再一看杜衡似乎确被困住了,更觉心情舒爽,沉积了许久的烦闷也消散了不少,暗暗得意一笑:不发威便当我是病猫,如今他可该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 他这般想着,几乎要哼上两句小曲儿了,嘴角勾起一抹得色的笑意,步履也轻快了许多,埋头径直往溪边走去,一面想:既然这招好使,那哪天再布个幻境困住他,自己不就可以下山去了,还烦恼这样多做什么。 一不留神,就撞在一个人身上。 狐狸哼了一声,正待抬头,突然觉察出不对来,心中微惊,匆匆抬眼看去,果然见着杜衡站在面前。 “你,你破了我的幻境?”狐狸退了一步,眯着眼沉声问。 杜衡老实地点了点头:“要不我怎么出来?”语毕,就看见狐狸的面色沉了下来,忙接着道:“你布的幻境已经十分高超了,我也不过刚刚才破得,我修行了这么多年,能困住我的法术已经不多了,你不要泄气。” 你这是炫耀自己本领高强么?!狐狸又好气又好笑,心下又有一些自知技不如人的不甘,以及计划尚在襁褓便已夭折的失落,诸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7 般感受相互冲抵,竟都如同浮云一般散尽了,心底里平平静静,偏要冷了脸质问:“你来就为了说这句话?” “诶?”杜衡歪了歪脑袋,“你应是要去溪里沐浴的吧?” 前言不搭后语,狐狸也懒得理,只瞪了眼:“那你就更不该过来了!” 杜衡的嘴角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你不是一直想去温汤里泡泡么?” 呃……狐狸愣了愣,四围起了一阵小小的风,带了春日微薄的凉意,从脑后轻柔地吹过,杜衡在风声里淡然地道:“我恰好也打算去,就带你去认认路,如何?” 狐狸有些愕然地立在原地,眼神定定地看杜衡的薄衫被风吹得帖服在身上,勾勒出一副好身材来,心里忽然大跳了起来,甚至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烫:一起泡温泉……?!该死的,他也不想想我是狐狸精,也不看看现下是什么季节!狐狸精惑人本就带了一定的本能,且自己好死不死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未及掐灭……要是……那也怪不得我了!狐狸暗自琢磨着,眼睛里已盈盈泛上了一层水光。 杜衡见他就不答话,便以为他是默许了,再看他这副模样,就微微露出思索的神色来,片刻露出了笑容,伸手抚在狐狸的脸上。 狐狸还不及打开他的手,就只觉面前一晃,已是坠在杜衡的臂弯里,再仔细一看,四爪都是毛茸茸的,原来,原来竟被杜衡施术幻出原身来了! “你做什么!”狐狸咧开嘴叼住杜衡的袖子,眼神凌厉,喉间滚出愤愤地抗议声。 杜衡仍只轻笑着,全然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弯腰拾起狐狸落在地上的青裳,一并搭在臂弯上,才安抚般顺了顺狐狸头顶的毛:“你不是说不能看你化成人形沐浴么,这样子应该就没多大关系了吧,也省的你那样害臊。”说着,忽然惊奇地把狐狸凝望了一眼,笑道:“真没看出,你的面皮还挺薄。” 狐狸知道他误会了,可那样龌龊的念头,怎好说出口,只得鼓瞪着眼睛,把“大爷面皮厚过城墙”这种话憋屈地咽下去,然后不甘地扑腾了一下:“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杜衡真诚地眨了眨眼睛,微微动了动胳膊:“你的衣裳都在这儿——你不是不愿被人瞧着么,还要当着我的面穿?” 狐狸磨了磨牙:“大爷我不会用自己的皮毛变一件么,谁稀罕你那些衣裳!”说罢,觉得不解气,便斜了眼扫了他一下:“再说,都是大老爷们,我还怕你?” “恩……”杜衡迅速地皱了皱眉,立时又舒展开,眉眼里溢起一些狡黠的神色来,双手却把狐狸更紧了紧:“算了,好久没这样了——你看,这不是到了,我带你进去,你记好路线,到里边儿了我就把你放下来。” 他们边说边走,杜衡更是用了行动如风的术法,果然已经到了密林前。 狐狸难得看见杜衡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只觉得他这样又有另一般的好看,不自觉又被吸引住了,便也懒得再追究,哼了一声,把头伏了下去,眼睛故作随意地又瞟了杜衡一眼,方才转了去仔细看他在林中前行的线路。 小路不长,弯了三个小转弯,就看见一池热气腾腾的汤泉了,边上搭了个小草亭,里面放着木盆和一些布巾衣物。 杜衡依言把狐狸放到地上,自己走去亭子里取了东西出来,在狐狸面前也摆了一套,才侧头笑着对狐狸道:“这儿不错吧,往后你自己也可以来。东西在亭子里可以自取,我现在下去泡了,你且随意。” 他拿着一条布巾慢慢走到池子边,坦然地一抽衣带。 狐狸背对着他,眼光却不自主地锁在他的身上。 汤池边上水雾缭缭,再蒙上一层琳琅日光,如同云蒸霞蔚的幻境一般。杜衡褪了外裳中衣,慢慢露出优美的肩颈来。他平日亦有修习武术,身材肥瘦适中,肌肉紧致,狐狸用眼神在他肩头兜了一圈,随着衣裳的滑落延下腰线,透过绕身的薄雾,牵向引人遐思的地方,只觉得他一身如脂玉般滑腻的皮肤似能吸住自己的目光一般,叫他眼热起来,呼吸沉沉,犹如坠在一场鲜香旖艳的梦里,再不舍挪开眼。 杜衡也不用布巾蔽体,自然地迈开长腿踏进池里,白皙的肌肤在热水气的蒸腾下,很快就漫上了一层薄的粉色,他舒服地呼了一口气,伸手解了束发的带子,满头青丝水瀑般散落下来,蜿蜿蜒蜒浮在水上,渐渐吃了水,又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狐狸目不转睛,耳朵也支着仔细听着动静,杜衡呵气的声音被水汽浸得更暖了三分,柔柔入耳,触得他心头一阵些微的发痒,他挠不得,就听着水声哗哗地响,觉得银白的毛发下面庞越发的燥热起来,眼神沉下来,心痒愈发难耐,他眯了眯眼,幻出了人形,笼着白色的薄衫,轻轻舔了舔嘴角,勾起一线魅惑的笑来,一步一步也往池边走去。 杜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知道他又化出人形来,不禁诧异,也不回头,只取笑一般道:“你不是说这样会叫人占了便宜么,怎么又变回这模样了?” 傻子,现在是我在占你便宜好不?狐狸听得杜衡发话,微微清醒了一些,可倏然又迷蒙了眼色,一把撩下身上披的衣物,甩到身后,自己哗啦入水,挑眼看着杜衡,笑道:“反正我也赚够本了,何在乎让你也看一眼?” 杜衡竟真的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便又阖起眼全身心地享受着这汤泉,口中笑道:“像你这样的,便是所谓好身材?才怕给人看了?” “呵。”狐狸被他一瞅,浑身上下愈发燥热起来,勉强镇定轻笑了一声,仍是挑着眼睛把杜衡扫了一眼:“若愿付些酬劳,我又何怕你看,便是再有些别的,我也奉陪的。”说着,慢慢往杜衡那儿靠过去,声调也渐渐黏糊低沉了下来:“何况,论说好身材……只怕,我还不及阿衡你哪……” 杜衡很淡定地浸在那儿,脸颊上晕开一片微红,且很显然,是被水汽蒸出的红,他觉察到狐狸走近了,才又懒懒地睁开眼睛,往狐狸脸上一瞟。 隔了朦朦雾气,他这一眼多少也被歪曲地软了,眼波滟滟,像极了含情的一瞥。 狐狸深吸了一口气,暗忖:是你带我来的,真怪不得我了!正待伸手搂去,却听得杜衡笑道:“布巾还在岸上,要帮忙擦背,也不能空着手啊。” 狐狸气一噎,动作一住,脚下一滑,噗通栽进水里,杜衡慌忙伸手把他揪了出来,狐狸咳呛了半天,心中悻悻,兴致顿时下去了一半。 杜衡见他这副落汤鸡的模样,难得没良心的笑了起来。 狐狸暗里磨了磨牙,心想:笑,再笑!看大爷一会儿不叫你讨饶!面上便又攒出诱惑的笑意来,就要准备下手。 杜衡好容易止了笑,静静地看了过来。 他们挨得极近,狐狸几乎可以看见杜衡的一边眼睫上,缀了一颗小小的莹透的水珠,这样一来,便也能很清明地看见,杜衡眉眼中的神色干净融暖,全然没有半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8 分被触动的意思。 狐狸想起初见时对他用的媚术也是不起半点儿作用,心里便一下冷了下来,想,我这时若是做了那样的事,只怕真的不好吧…… 杜衡把他的神情变幻尽收眼底,见他隐隐潸然,忙问:“这儿不合心意?你适才不是还挺开心的?” 适才是适才,这会儿是这会儿。狐狸花里胡哨的心思彻底打没了,蔫蔫地哼了句:“还好。” “好吧,还好也好。我陪你这些天后,便要下山一段日子,可能要三两天不得回来,到时你自己便可以来这儿好好地泡了。” “什么?!”狐狸的眼神突然闪亮了起来,像燃了两簇灯烛一般,霜打茄子般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了,换做了一脸的惊喜:“当真?!” “恩。”杜衡点了点头,“你还想吃些什么,我乘着一两日都做于你吃,不然我下了山,你可就再吃不得那些东西了。” “反正你还会回来的不是。”狐狸随意地挥了挥手,心中满是喜悦。 原来他留在山上三天,大约便是为了补偿他要几天不回来,没人给我准备饭食这件事吧,呵,这呆子,快下山去吧,大爷我都要等不及了! 他想着,又风情万种地瞥了杜衡一眼:看在你将要做件大好事的份上,大爷我今天就饶了你吧! “也是,我还会回来的……对了。”杜衡把眉头微微地拧起了一点儿,关切地问:“这水是不是太烫了?” “还好,怎么了……?”狐狸挑眉问。 “那你为什么,从刚才起,就一直挤眉弄眼的?” “?!!!” ——你,你是不是,钝了不止一点点啊?! 杜衡下山的那一日,照例给狐狸做了顿丰盛的早餐。 狐狸却破例早早的起了,闲坐在院子里听山里鸟儿啼鸣,眼睛一刻也不落的盯着他。 前一夜杜衡逮他过来,塞给他一些碎钱,又传给他些许灵力,叫他攒着防身,平时饿了到山下买吃的时,可以用这些灵力把妖气给遮掩一点儿。 狐狸格外注意去看杜衡的脸色,觉得歇息了一夜,似乎仍有些苍白,他吃不准杜衡究竟下山做什么,心底里就泛起一些别样的担忧,动筷子时候,横眉竖眼逼他吃了一大块的煎蛋饼,方才有了一种给他进了补的感觉,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 这大约是第一个让老子费这么多心思的人。狐狸在心底悻悻地想,口中不耐地催促:“怎么还不走?” 杜衡看了看天色,微微笑道:“还早。” 狐狸便撇了撇嘴,夹起一筷子炒鸡蛋,偏偏晃晃悠悠一大圈,颤巍巍地从杜衡碟子上摆过,然后啪嗒落了下去:“哦,掉了?你吃吧。” 杜衡眨了眨眼,笑着望向他。 狐狸仗着脸皮厚,和他对望了一眼,就故作镇定地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心里怦怦地跳,他想,算来老子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为他费心思以及让他费心思的人吧,不亏不亏。心上就有一丝甜的滋味泛出来。 杜衡的眼睛依旧笑的极好看:“给我的?” 狐狸心里有鬼,只觉得他简直要看穿自己心底所想了,忙鼓着眼睛瞪过去:“给你就吃,哪这么多废话。” 杜衡便垂下眼睛去吃那块炒蛋,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着煎的橙黄的鸡蛋上咬下去,然后嘴便阖了上,带了点儿白的唇微微地动。 狐狸把眼光扫过他的脸,看见长睫毛下的眼波莹亮的能溢得出来一般,就觉得心头紧了紧,忙咽了口唾沫,掩饰般地哼了一声。 好容易盼得杜衡走出了门,狐狸才舒了一口气,不放心地紧盯着那袭烟青的背影融进山岚里,只觉得过往的一时一刻都是煎熬。 是煎熬他留的太久,让自己差点儿心动的难以自抑,还是煎熬他走的太慢,耽搁了自己远行的计划,狐狸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宁可含着这一分的模糊,也不想太早摸清自己的心。 谁让狐狸都是奸猾的呢。他想,再说,谁想当一个先爱上的蠢蛋。 杜衡前脚刚早,狐狸便掂量着时间,后脚跟出了门。记得揣上了零钱,然后把玉片往胸口贴了贴。 杜衡今天磨蹭,走的实在迟,到狐狸下山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他穿了自己化出的白衣裳,敛了妖气在街面上走。杜衡向来不说谎,说是三天不回来,那一定是三天整,于是他也不慌张,大模大样地捡了家高雅的酒馆走进去。 小二见他外表俊秀气质不凡的,忙殷勤地过来招待,先沏了杯上好的绿茶,再上了份清雅别致的菜单。 狐狸闷了许多时日,难得一个招摇的时候,实在身心舒畅,便闲闲地伸了长手指拈着菜单一页页翻,光华流转的眼波逡巡过行楷提的菜名,偶有一两下扫过小二的脸,惹得他面红心跳的。狐狸从心底感受到胜利的满足,志得意满地嗤笑了一下,懒懒地往单子上指点了两下:“来份芙蓉鸡片,再有个五彩鸡丝,一碗荷叶粳米粥,对了,好的酒上一壶来。”他故意沉着嗓子用极诱惑人的嗓音说话,看小二被戏耍的窘迫,愈发得意。 小二只道这位公子生得又好、嗓音也好,不知不觉间就仿佛被吸引了一般,哪里明白这是狐狸精的妖性作乱,听他说完,还足足愣了许久,才忽然恍过神来,红着一张脸,匆匆去取酒来。 狐狸执着象牙筷子,在白玉般的手指间玩转的翻飞,一边倚着窗口向下张望,见到有人把眼光投过来,就无一例外赠一个粲笑一个飞眼,倒迷得许多小少女红了脸颊。 狐狸面上玩儿的不亦乐乎,心底里却盘算得紧,这样瞧了许久,倒真没发现这镇子上有哪些个同自己一般的妖怪,看来到底还要自己一番摸索。 小二把菜都上的齐了,磨蹭着小心瞥了他两眼,才道:“客官慢用。”听得他含笑一句:“多谢。”便连脖子根也红了,垂着头逃也似地退下了。 狐狸瞧那菜色,又嗅了嗅香气,就想起杜衡往常似乎也带过这家的菜,心底里就像感叹一般吁叹了一声:他倒是不曾亏待自己,这家的菜肴好,菜金却也是不菲的。一面伸筷搛了一些入口,嚼了嚼,味儿还是往常那样,却似乎少了点儿什么,狐狸心里疑惑,细嚼慢咽地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越吃就越发觉得不及杜衡带回家的好吃,想着心底倒有些失落起来。 吃过饭打了赏,在小二恋恋的眼光里出了门,狐狸大摇大摆往镇子外走,一路摆出风流少年郎的模样招蜂引蝶,路过小摊时还不忘买点儿存粮,鸡蛋糕煎蛋卷什么的,揣在纸包里细细裹好,走了一段,突然就想,待回来时若还有余钱,就给杜衡买块黄米糕吧,记得他大约爱吃那个——就算,就算是犒赏他的。 夜来便寻家漂亮的客栈歇了,照例点好吃的菜肴吃,却总不如在山里时尽心。狐狸暗骂自己嘴刁,心中倏然一惊:万万不要是因为,被杜衡养的惯了吧?! 他这几日都有借着月光吐纳月华,法力增强不少,但相应的也有些许烦恼,譬如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说出口 作者:芦花深处 分卷阅读19 入睡之后梦境益发清晰,时时可见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唤他“阿琰”,却又想不起那究竟是谁,狐狸烦躁的狠,难得碰到这一夜是个多云的天,又躲在客店里,透不进半点儿月光,本想睡个久违的好觉,岂料入梦前这一想,那个“阿琰”不曾入梦,倒叫他看了一夜杜衡的脸。 天光大亮的时候狐狸揉着眼睛起了床,足足在床上愣了半晌,才陡然回过神来,取了凉水拍脸,下楼用了早膳,便继续前行。 狐狸走了这许久,过了两个村子,又走进一个较大些的镇子里,居然隐隐嗅到了一些浓烈的妖气,他心中无端兴奋了一下,想,大约是来对地方了。 这镇子在山脚下,不远处一排青峰横亘连绵,狐狸不愿亏待自己,来到镇上最高级的酒楼里吃喝,一面眯着眼看山尖上隐隐然的妖气。 狐狸在心底打了打小算盘:他下山已有一天半了,到夜幕降临前应该可以到那山上,借夜色寻上一晚上,应该能探到一些消息,争取在第二日便回去,肯定能在杜衡回来前到家——只要不碰上仇家的话。 他把酒钱扔在桌上,迤迤然起身向外走,心里暗自琢磨:按着平日梦里的东西,那个“阿琰”看来是自己心头极恨的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害的自己落到如今这地步,看着山上的妖气,倒与自己身上的有些须的相近。狐狸嗤笑了一声,露出一抹有些邪气的笑来:也不知可会碰到你呢,“阿琰”,若是逢上了,又是你死还是我活呢? 他这样想着,埋头出门,一抬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眸子便微微一缩。 ——身形轮廓、系发的头带、那一袭烟青的衣裳,不是杜衡又是谁呢?! 狐狸拧起了眉,心底烦躁地想:他来这里做什么呢?算了算了!我自管做我的事儿吧。 他小心敛了气息,避开杜衡走的路,特特绕了远了,只盼不要被他发现,哪知暮色微垂,自己好容易走到镇子进山的小林子口,又瞧见了前方那点熟悉的烟青。 阴魂不散啊!狐狸在心底咆哮了一声,想化出原形小心潜过去,又怕那样藏不住妖气被他发现,最后还是决定维持人形,只有细细把周身的气息收了又收,远远地缀在他身后一点儿一点儿前进。 可他毕竟好奇,这天色都将沉了,杜衡一人跑着荒郊野地来做什么,他可是从来不信杜衡下山是给人看诊的。 狐狸定睛看去,又是微微吓了一跳,杜衡哪是独自走着,他分明也是盯着别人的梢的!杜衡前面数十步远,可不正行着一个锦衣的公子,一面摇着扇一面走的惬意,完全不觉得已被人跟了尾巴了,瞧他的背影,倒也像个风流的花花公子。 哼哼。狐狸暗暗笑了声:就说山下哪来那样多的人要他诊病,原来竟是来跟踪良家民男了,杜衡啊杜衡,不想你看来老老实实,居然还有这样不可告人的心思。 狐狸这般想着,就无端地爆发出一种极致的好奇来,反正那两人行的路线同自己一致,他便这样远远近近地随着,一面琢磨着杜衡究竟为了什么,一面居然极想看看那个锦衣公子的模样,想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能耐,会叫那个看来单纯无比的杜衡惦念不忘,宁可晾着自己三日,也要来跟着他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狐狸眼里的猎物倒是毫不知觉,只这样慢慢地行着,待到夜幕四合、林子里几乎辨不出人形来时,那两人忽然先后停下了脚步。 狐狸也忙敛了声息,贴着一根根树干尽可能地挪近些,恰恰埋伏在杜衡身后一些的树丛中。 狐狸夜视本就不错,这一挪近,视线更佳,且这时枝桠交错的树顶上,风卷走大片云彩,半弓的月沥沥洒下一些银辉来,罩在不远处那两人身上,笼了层纱一般。 狐狸定睛一看,匆忙掩了口,把一声抽气声生生咽了下去。 那个锦衣公子长身玉立,收了扇负手背在身后,不曾转过来,可周身分明溢着一层泛着血味的妖气。 狐狸心下惊奇,动了点儿妖力仔细嗅嗅,判断出这是一只虎精,还是只有点儿道行的虎精。 他静静地伏着,手心里莫名地沁出汗来,心中有些着急,怦怦跳得挺快,杜衡随着那人来,是不是为了降了那精怪?杜衡的法力究竟有多厉害,足不足以做成这事儿?还有,前天才从他那儿得了那么多的灵力,他现在…… “呵……”那虎精忽然长笑一声,慢慢转过身来,倒也是个俊秀的青年,蜜黄的肤色,一双明亮大眼挑着眼角,气势倒是迫人:“你终于来了?跟了我许多日,每每到太阳落山便先逃了,我还当你没胆量,放弃了,不料竟然还不死心。怎么,这两天想得明白了?甘愿来送死了?” “原来你也在等着?”杜衡立在原地,挑了挑眉,仿佛认真思索一般,半晌恍然大悟:“太阳落山不是要用晚膳了么?我赶着替人送饭,不好奉陪,实在对不住了。” 那虎精几曾想过居然会碰上这样一个装傻充愣的道人,心下恼火,咆哮了一声:“废话少说!你今天既然来了,倒要替你省了今后的晚饭钱了!” 杜衡背对着狐狸,狐狸瞧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浅浅笑了一声,正正经经地答:“哪里,可惜只能省下今夜这顿罢了,不过倒是能替这镇里,多留下几条人命。” 他说的平和淡然,语调还是往昔那般,可这样平平述来,无端就含了抹正气,叫人觉得这话决无法驳回无法违抗。 狐狸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头一震,他平日只见杜衡温存的模样,可这般隐隐气势迫人,仍叫他挪不开眼,甚至也有些被慑住的感觉。 虎精被他的话激得咆哮一声:“好大的口气!”一甩袍袖,手中那柄扇子就幻成了钩爪模样,直直向杜衡招呼过来。 狐狸觉得自己在没失掉法力和记忆前,没准也是见惯这种场面的,故而现在虽然有些紧张,却还能够如此镇定地伏着,瞬也不瞬地看林间两人你来我往,只不自觉就替杜衡捏了把汗。 杜衡的身影仍是淡然自若,却也毫不怠慢,手腕一转,便从腰间抽出一把水色的软剑迎战,另一手不知何时夹上一叠的道符,口中吟诵咒文,全力应战。 兵器鸣击、铿锵不断,两人的身影同蝶一般灵巧的穿梭前后,月光星光镀上一层银亮的光线,狐狸的目光紧紧牵住杜衡的身形,仔细辨认在术法相冲、刀剑相击间他是否毫发无伤。 不久,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忧确属多余,杜衡无论从法力还是武术上,显然都修行的不错,那虎精已然放弃了兵器,专注用法术和杜衡相斗,偌大的林间时而风起时而雷鸣,而虎精明显看似精力不继了。 狐狸微微绽出一个笑意来,心里泛起一丝骄傲的感觉,可忽又觉得奇怪:我兴奋个什么劲儿?! 却忽然惊见虎精踉跄一步,收了法术,一手捂住渗血的右臂,闪过袭来的剑势,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向自己这儿看了过来 分卷阅读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