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和她的偏执学生(1v1,男小三)》 重逢 江夏一直觉得她的上司傅溪是个完美的男人,不到30岁就事业有成,工作能力公认的强,没有啤酒肚,没有地中海,相貌堂堂又风度翩翩,更重要的是从没听说私生活混乱之类的传闻。 做了他三年的秘书,有这么一个黄金单身汉摆在面前,江夏很难不动心。 此时的她正陪着傅溪在一场酒局上。 本来傅溪说过她可以不用来,但是江夏还是觉得这是自己做秘书的职责。 一群中年男人推杯换盏,平日里的商业精英此时个个红光满面,当然傅溪除外,他在哪里都是温和含笑的模样。 这场酒局上最亮眼的除了傅溪之外,还有一个人,江夏记得是叫林崇一,他不是什么商界精英,是个大学教授,研究的方向跟他们这次合作的项目有关,当个学术顾问也被拉过来应酬。搞学术的跟这群老油条在一起自然格格不入,身上的书卷气很浓,模样清俊,也不怎么会拒酒,几个人拉着他喝,不多时脸上便泛起一层薄红。 气氛正热,也有不少人给傅溪敬酒,江夏作为他的秘书几次想替他接过都被傅溪笑着拒绝了,他含着笑意悄声说:“你还是不要喝了,咱们总有一个要站着出去。” 他们两个离得近,江夏能闻到傅溪身上的酒气,可是在他身上并不难闻,反而让人莫名脸红心跳。 江夏看着傅溪在酒桌上得体应对,有人想借酒给他下套,他也总能从容应对,处理事情行云流水,江夏默默在手机上下单了醒酒药。 夜色渐浓,酒席也就散了。 傅溪也喝了不少,没到走路踉跄的地步,却也有些难受,江夏在旁边微微搀扶着他。 在大堂里,江夏看到了醉得不轻的林崇一,他看起来很难受,一条小臂半搭在额头上,嘴里嘟囔着什么,半眯着眼,靠坐在大堂沙发里。 江夏有心问他要不要帮忙,碍于傅溪一时没有上前。 就在这时,一抹淡蓝色的身影闯进了江夏的视线。 那是个极温婉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穿着合体的淡蓝色连衣裙,裙子刚好盖住她的膝盖,漏出膝盖到脚踝的部分,长发披肩,柔和的鹅蛋脸,很舒服标志的长相,在她身上可以看到岁月的沉淀和时光的研磨。 江夏一向不太会用文学修辞来概括一个人,她更喜欢从数学的角度衡量,有些人是锐角,有些人是直角,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平角,在她身上找不出任何攻击性。 莫名地,她搀扶的这只胳膊变得有些僵硬。 她抬头去看傅溪,却发现他正盯着那个走进来的女人,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 那个女人没有看他们,而是径直走向了林崇一,她脸上满是无奈与担忧。 应该是林崇一的太太吧,来接醉酒的老公回家,江夏心想。 江夏看着她先是叫了林崇一两下,林崇一醉得厉害,嘴里不知道说什么咕哝了两句,那个女人笑了,然后费力地把他从沙发里拽起来,艰难地搭着他一条胳膊往外走。 江夏感到自己手里西装布料的触感消失了,而傅溪下颌绷紧,他的目光从那个女人身上流转过来,朝她微抬了下头,江夏读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江夏快步追上了他们,说:“我来帮您吧。” 女人微微诧异,怔了下。 江夏忙道:“林教授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让他在酒席上喝这么多真是对不住,我帮您扶到车上去吧。” 女人明白过来,对江夏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江夏搭着林崇一另一条胳膊跟女人一起把他搀进车里。 关上车门后,女人又对她说了声谢谢。 城市里的霓虹灯光纷繁交错,从她们身侧经过的车辆留下了淡淡的车尾气,也许是刚刚身侧那一瞬间的僵硬。 江夏鬼使神差地说:“以后我们跟林教授可能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这种情形估计会很常见,方便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 江夏看着手机通讯录里新添加的联系人——阮思年,林崇一太太的名字。 蓦地,身边站过来一个黑影,是傅溪,他在看她手机上的那个名字。 江夏不知道为什么心慌一下,下意识按了熄屏键。 黑夜里这一点光亮熄灭,傅溪的唇角抿得紧紧的,半晌,他说:“江秘书,麻烦你来开车吧。” 傅溪的司机今天请假了,江夏没喝酒就没必要叫代驾。 坐在驾驶座上,江夏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去看傅溪。 工作原因,她经常能看到坐在车里的傅溪,她也很清楚她的上司是个什么样的人,工作忙,他在车里一般就是看邮件,或者累的时候借这一点时间假寐。 但是今晚不一样,傅溪只是坐在后车座,看着车外流逝的景象。 人在思考时会有下意识的小动作,有人会眼神上瞟,有人会不自觉抖腿,傅溪则会双手交叉摩挲拇指。 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坐在那里,就像......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也很好解释,他今晚喝了酒,应酬也很耗精力,他在放松,这很正常 ,不能要求人时时刻刻都是完美的状态。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江夏,不,不是这样的,他是因为刚刚那个叫阮思年的女人,他们一定认识。 是他的前女友吗?江夏不知道。 这样的推测未免太过草率,可江夏莫名相信自己的直觉。 第二天,大约七点左右。 江夏是被身边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她定的不是八点的闹钟吗?今天周末谁会打电话过来? 划开屏幕,手机上傅溪的名字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接通之后,她听到了饱含着浓浓疲倦的声音:“抱歉江秘书,昨晚喝多了让你一个人回去。” 她的上司是一个绅士的人,她一直都知道这点,但是因为这个特意给自己的下属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不会很奇怪吗? “没事的傅总,我昨晚安全到家了。” 事实上傅溪昨晚特意嘱咐她到家记得发条信息报平安,她猜傅溪可能没有看到。 对面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良久,他说道:“......昨晚,我好像见到林教授喝了很多酒,是他太太来接的对吗?” 江夏怔了下,“是的傅总,您昨晚......还示意我上去帮忙了。”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江夏以为这通电话要结束的时候,傅溪叹息了一声,极轻地说:“原来......不是梦。” 江夏怔住了,他以为见到阮思年是在做梦吗?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是曾经的情侣吗?不然为什么只是见到阮思年就会觉得是在做梦。 “您......认识林太太吗?”她小心问道。 实际上想问的是她是你前女友吗,直接打听上司的隐私是职场大忌,可她忍不住想去探究。 充满磁性的笑声透过听筒传过来,听得人耳朵犯痒,他用一种追忆的口吻说道:“我第一次进局子,是她去捞我。” 行为艺术家 叮咚—— 江夏家的门铃响了,她从床上爬起来,从猫眼里看了是快递小哥送快递。 关上门,拿出小刀沿中间割开,江夏这才知道是她不久前随意下的订单。 当时看见软件上有个读书月打折的活动,她想起以前问过傅溪的问题。 “傅总平时爱读什么书?” 她想傅溪这样的成功人士应该会喜欢一些人物传记吧。 傅溪那时候戴着眼镜,他的度数不高,只是在看一些文件时才会戴。 金属银边泛着冷冽的光,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上的文件。 闻言,他翻页的速度缓了一下,随后说道:“中学时读过一本《长物志》,每年都会重读一遍。” 江夏没听说过,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发现居然只是一本介绍花鸟鱼石、桌子窗椅的书,还是文言文。 她略带诧异问傅溪:“傅总喜欢的是这样的书吗?有点没想到。” 她看到傅溪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眼里好像有了些笑意,他平缓道:“不喜欢。” “啊?” 江夏露出困惑的神色,不喜欢还要每年读一遍? “读书的原因有很多,读这本书时,”傅溪扶了下眼镜,“我想的是把它借给我的人。” 傅溪没有明说,江夏也不好追问。 应该是同学和好朋友之类的人吧,江夏猜测。 不管怎样,为了向自己的老板加男神看齐,江夏还是下单了这本书。 正好周末,江夏在书桌前打开这本书开始钻研。 俗话说,瓜无滚圆,人无十全。 工科女江夏这辈子读的最多的就是手机上的言情小说。 不到一个小时就撑不下去了,眼皮直打架。 她合上书,双手合十虔诚向它朝拜。 “对不起,你是本好书,是我配不上你,再也不见。” 随手就把它扔进了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打开的储物室里。 闲下来的江夏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果然喜欢一个人还是没办法喜欢他的全部吗,傅溪每年都要读一遍的书她觉得实在是绝世枯燥,她一点都不关心窗子的花纹合不合适,哪里的石头雅哪里的石头粗俗。 虽然傅溪本人也说不喜欢读。 那谁会喜欢呢? 江夏蓦地想到了昨晚见到的阮思年,一个人的气质很容易能看出来她究竟读了多少书,阮思年本人就像是一本书,柔和,温雅。 她应该会喜欢读,江夏这样想。 今早的那通电话,傅溪只说阮思年是他认识的一位从前认识后来分开的人,一般这种话指的就是前女友吧? 想到这,江夏不由失落起来,倒不是因为傅溪有前女友这件事,毕竟阮思年已经结婚了,她烦恼的是她跟傅溪喜欢的类型差的也太多了,阮思年温柔知性,而她干练洒脱。 怎么看都没希望啊。 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周末后,周一上班时,江夏鼓励自己打起劲来,工作和感情一定要分好。 可她刚到公司就得知了傅溪请假的消息,江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要是傅溪简直就是工作狂本狂,连年假都可以不休的狠人,突然间请假了,还一请好几天,江夏看了看太阳,确定还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来跟她交接事项的任总监听了也觉得惊讶,“不瞒你说,我以为傅总能直接工作到世界末日。” 任或跟傅溪同岁,长相温润儒雅,跟傅溪在公司里并列为两大少女心杀手。 江夏给他也给自己接了杯咖啡。 “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江夏喝了口咖啡,叹道,“我等升斗小民还是老老实实上班打卡,拿个全勤养家糊口。” “傅总八成是想通了,不愿意再受董事会那群资本家的剥削了。”江夏叹息道。” “你这算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傅总才是方合最大的股东好吧,要说他才是最大的资本家。” “傅总跟普通的资本吸血鬼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本质不还是剥夺你的剩余价值。” 任或挑眉笑看她。 “错,别的资本家吸血用的是画大饼,傅总用的是脸!”江夏咬牙切齿恨自己不争气,“他就是在恃靓行凶,可恨我明知道他是个无情的资本家还是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当然傅溪本身风评很好绝不止是因为一张脸,而是他确实谦和有礼,工作上对自己狠,员工福利薪资都能给到位。 老板工作能力超强,还比你拼。 怪不得人家有钱啊,江夏心里默默感叹。 “过段时间跟盛宇的项目就要启动了,也许傅总是想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吧。”任或笑道。 说到这个江夏就想起了林崇一,她问道:“任总监以前跟傅总是高中同学是吗?” “是啊,“任或叹口气,“这不就是看出来人跟人之间的差距了,人不努力就会变成我这样,同学变上司。从前我是班长,傅总是我手下的兵,调兵遣将那得听我的,现在我是傅总身前的狗,傅总叫我咬谁就得咬谁。” 任或玩笑道。 江夏噗嗤一笑。 “傅总以前也这样吗,”江夏好奇问道,随后又补充,“他肯定一直是个超级学霸,一道数学题能做出来好几种解法的神人。” 任或哈哈笑,说道:“实不相瞒,我高一的时候一直觉得傅总是神经病。” “啊?因为学习成绩太好了吗?” 任或摇摇头。 “江秘书,你知道行为艺术吗?傅总高一就是一位超前的行为艺术家。” 怕处有鬼,痒处有虱。 江夏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直觉自己好像挖到了男神的黑历史,陷入了无比的纠结之中,一边害怕男神形象崩塌,一边又好奇的要死。 “怎么说怎么说,傅总干过什么事。” “那得有十来年了吧,刚开学的时候,一周左右换了个班主任姓阮——” “等一下,”还没说完江夏就打断了任或,“你们班主任姓阮?” “是啊。”任或回她。 “那她叫什么名字?” “呃,阮思年,一弦一柱思华年的思年。” 任或回想了一下。 像是有一道雷从从劈到脚。 江夏一下呛住,咳嗽好几声。 不会有同名同姓这么巧的事吧,那晚遇到的阮思年不会就是傅溪的老师吧? “怎么了,没事吧?”任或问道。 江夏的舌根都是麻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底生根发芽,逐渐占据她的四肢百骸。 手里的咖啡好像也变得烫手起来。 她快速喝了一口,镇定下来,朝着任或说:“没事,我就是······” 想了想,江夏还是如实把那晚遇到阮思年的经历跟他说了。 “你们遇到了阮老师?她也在这个城市?” 江夏诧异看向他:“你们同学和老师没联系的吗?” 任或摇摇头,说道:“那年头通讯哪有这么方便,高中毕业后听说她调走了,手机号也换了,然后就没人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了。” “你有她现在的电话号码,能不能发给我,正好下个月同学聚会邀请她来。” 江夏心不在焉地微信给他发过去,问他:“傅总跟阮老师的关系怎么样,我是说,老师跟学生的那种。“ 她低眼抿了口咖啡,小心斟酌着用词。 “嗯······” 任或露出回想的神色,正巧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随后用手势跟嘴型表示下次再聊,然后就离开了。 江夏心里急得发痒,还是只能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江城 从深城到江城要坐5个小时的飞机,初夏时节,热意渐起,高大的白杨树上陆续落了一些知了,空气较深城的干燥许多。 老旧小区的门口,几个老人围坐着打扇闲聊,对面的小卖铺张罗着往冰柜里塞刚进的雪糕,五颜六色的包装混作一团。 路边墙角处躺着一条没精打采的老狗,耷拉着眼皮,偶尔摇一下尾巴散散热。 傅溪从踏进小区门的那一刻就吸引了一众目光,现如今这个小区多是些老人在住,年轻人不多见。 况且,他实在是很出众的一个人,十足俊朗的一张脸,到哪里都让人无法忽视。 “我的球!” 伴随着一道童声,一个玩具足球骨碌碌地滚到傅溪脚下,傅溪抬脚止住了滚势。 抬眼看去,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飞奔着过来,弯腰捡起了球。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咧嘴朝他笑,漏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谢谢叔叔!” 傅溪皱起眉头,小区门口是条马路,现在下班高峰车辆不少,他蹲下来对他说:“小朋友还是不要在这边踢了,回去找你家长好吗。” “家浩!” 傅溪闻声望去,一个大概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步履瞒珊地朝这边赶来,走路时有条腿像是使不上力。 小男孩一听立马跑回去,扑进她怀里,喊了声:“奶奶!” 老太太先是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板着脸教训道:“都跟你说了,叫你别跟不认识的人说话,拐了你哭也没用!” “姜姨。”傅溪出声喊道。 老太太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打眼瞧过来,浑浊的双眼觑摸着看他。 “你是……小傅!” 傅溪弯了弯唇角,笑着点头。 * “你走了有八九年,这么长时间,怎么现在回来了?” 姜姨带着傅溪上楼,她的腿脚不好,傅溪就搀扶着她。 家浩抱着玩具足球乖乖跟在后面。 “是有一些事情,我得回来才行。” 老旧小区没装电梯,楼梯也是常被各种各样的杂物占据。 傅溪挪开挡路的废纸箱,荡起一层灰尘。 回来接着扶姜姨。 “回来好啊,回来好啊,我这身子骨眼看就不行了,人老了忘性也大,你要是再晚点我怕是连你长什么样都忘了。” 傅溪道:“是我做得不对,没能常回来看看您。” 刚过了二楼转角,正对着的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个提着垃圾袋的五十岁上下的女人。 穿着蓝色印花短褂,松松散散,将她圈成了洗衣机里的滚筒,头发随意挽起用大发卡箍住。 本是不耐的神色,看见傅溪时变得微妙起来,混合着戏谑与轻蔑,却在看到他的穿着后迸发出一阵精光。 “这不是小傅吗,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都是街里街坊的,打声招呼我们也有个照应。” 干瘪的声线听起来令人感到不适。 傅溪略显冷淡地嗯了一声。 女人看到他这样登时架起胳膊,懒懒依靠在门框上,抬高了腔调:“小傅,做人可不能出息就忘了本,你好歹也是在这长大的,见了人怎么着也该热络点 。” 还未等傅溪有所回应,姜姨先骂了起来。 “我呸!你也有这个脸,你们当初是怎么说小傅家闲话的?王八孙子缩着头,背后嚼人家舌根,关美玲,我要是小傅,我现在就去你们家指着你们两口子的鼻子骂!” 姜姨瞪着她,遍布褶皱的手颤抖着指她 ,说的话凌厉泼辣,像是要把积压已久的一口气给发泄出来。 “姜惠,话不能这么说吧,牙齿跟舌头还会打架,一栋楼里住了这么多年,左右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哪能记得那么清……” “再说了。”她又流漏出那种微妙的神情,“小傅他妈跟人跑了……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总不能拦住人家的嘴不让说呀,后面回来了不也离了。” “用得着你狗拿耗子?是不是人家放了个屁你也要钻人家床底闻闻是香是臭,追着骨头咬的癞皮狗也没你鼻子灵!” 关美玲自然不甘落于下风,嘴一张就要接着吵,却猛地听见一声—— “好了。” 男人沉稳的声线带着天然的威压,让关美玲下意识吞掉了要骂出口的话,切了一声。 “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做。” 傅溪边说边上前两步,闲庭信步一般走到楼道平台上,略过关美玲去看她身后倚着的这扇门。 他人高马大,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一下就把空间变得逼仄起来。 姿态随意从上到下扫视一番后,他无端开口道:“这房子太旧,门都掉漆了,得装修一下才行。” 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漏出疑惑的表情。 关美玲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满说道:“关你什么事!” 家浩见多了他奶奶跟这个关婶子吵架,反而是傅溪这句没头脑的话让他好奇起来。 “叔叔,你要给关婶装修吗?” 姜姨听到家浩叫关美玲婶子更生气了,没眼力劲的小兔崽子,手掌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挨了一下的家浩痛叫了一声,觑了一下奶奶的脸色没再敢说话。 “太多年没回来。”傅溪眸子笑意不及眼底,仰头四处看了看这栋老式建筑,忽而扭头问关美玲,“我记得,叔爱打牌对吧。” 傅溪口里的叔自然指的是关美玲的丈夫,那个在泡死在牌桌上的老男人。 “你什么意思?”关美玲狐疑看向他。 “没什么。”傅溪微微俯身,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猜婶子不知道,叔在外边打牌,欠了不少钱。” “他还不上,人家要剁他手。” “他说他认识我这个大老板,我可以替他还。” “人家找到我之后,我给了叔两个选择,一是我替他还,他把房子过户给我,二是我给那些人双倍的钱,让他们把他的腿也剁下来喂狗。” “你猜,他选了哪个?” 傅溪讲话很平稳,可每说一句都让关美玲心里更沉一分。 “你放屁!”关美玲惊骂道。 傅溪仿佛恍然大悟道:“看来婶子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关美玲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你个老不死的!咱家房子你给卖了?!” “你怎么不死在外边?!” 一通电话接下来,关美玲的神色从怒火滔天到满脸灰败。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这么一会,家就不是她的家了。 傅溪的声音适时响起来,“想必婶子已经确认了,那么,我希望——” “你,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微仰的角度让傅溪给人压迫感更强。 让一个人从她住了一辈子的家里搬走,无异于拔掉她赖以生存的根。 关美玲瘫坐在地上,忽而大哭起来,撑着地开始磕头,“小傅,我求求你!饶了我们一家吧!” “我从前嘴贱,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小傅,给我们家一条生路吧!” 关美玲边说边扇自己。 傅溪又笑了,“饶了你们?我不是在帮你们吗?” 他理了理衣襟,“好了,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话。” “从现在起,限期一周就要搬出去,每多听到你说一句话,就再减一天。” 关美玲彻底被击垮在地上,想要再求却又不敢,只能拿怨毒的眼神盯着傅溪。 傅溪毫不在意,恢复了平和的神情,接着去搀扶姜姨上楼。 傅溪:“抱歉,让您站久了。” 姜姨眼泛泪花,不住地用手拍他:“你长大了、你长大了!” 路过关美玲身边的时候,姜姨啐了她一口,一偿多年的怨气。 关美玲正沉浸在丈夫赌债,无家可归的悲痛之中,连她被人啐了一口都顾不上了。 三楼就是姜姨和傅溪家的楼层,到了之后,姜姨拍拍他的背,说道:“晚上来姨这,该说不说回来这第一顿饭总得来姨这吃。” 傅溪点头称是,“好,那就麻烦您了。” 姜姨带着家浩回去了, 楼道里只剩傅溪一个人,他站在这道无比熟悉的门前。 就是这道刷着斑驳蓝漆的防盗门,小时候看它觉得它是铜墙铁壁,把一切妖魔鬼怪隔绝在外,大些看它成了洪水猛兽,张着嘴要吞噬他的血肉。 墙角处的墙皮脱落了一块,底下是一把废弃的打气筒,落满了风霜与灰尘。 良久,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外门的锁,再解开里门的插销。 吱呀—— 借着楼道里暗沉的光,他看清了里面的陈设,跟他记忆里没有分毫差别。 “爷爷。” 他唤了一声。 没人回应。 好像打开这扇门从来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有对象了没 这座房子的钥匙他走的时候在姜姨那里留了一把,每月固定请家政过来打扫一次。 傅溪简单收拾一下就能直接住了。 防尘布一一竭去,显出它本来的样子。 电视柜上的电视还是很久以前的大头电视,软皮沙发右下角破了块皮,是他小时候拿小刀划破的,后来越扣越大,逐渐显眼起来。 茶几上摆着倒扣起来的茶具,厨房的磨砂玻璃泛着模糊的光点。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但是站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傅溪从随身带的旅行包里找出了换洗衣服,简单冲个澡之后换上。 他打开自己卧室的门, 布局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加椅子,外加一个旧式衣柜。 循着记忆,他拉开了书桌下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铁盒子,跟普通大小的快递盒子差不多。 早就过时的样式,外面用一把小密码锁锁着。 是从前很流行的样式,一把锁将自己的心事锁起来,等一个人解开密码。 傅溪依次转到“0”、“8”、“2”、“3”。 咔哒一声,小锁自动弹开了。 一个个小纸鹤映入眼帘,这盒子里锁的竟然是满满一盒五颜六色的千纸鹤。 傅溪以为这些都是很久远的记忆,可是回想起来却像是在昨天一样。 他折下每一只纸鹤的心情,以及最后将它们锁上时的失魂落魄。 他捻起一只放在手心,在昏黄的灯光下观察。 这只浅紫色的纸鹤,折得很精美,是他后来熟练后折的。 观察一下就能发现,这一盒纸鹤里,紫色的都是折得最好的,因为他当初特意把它留在了最后。 不多时,傅溪听到有人在敲门,把手里的纸鹤放回去,重新盖上了盖子。 他打开门,原来是家浩来叫他去吃饭。 小家伙刚刚到他大腿处,看他的神情隐约有些惧怕。 傅溪知道是下午的事情给了他不好的印象。 他俯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随后迈步进了姜姨的家。 姜姨家里跟他家陈设差不多,只不过多了空调和液晶电视。 见他进来连忙招呼他坐下吃饭,摘了围巾开始摆碗筷。 桌上四道菜,都是家常菜却是傅溪少年时最喜欢的菜色。 饭桌上,姜姨不住给他夹菜,“多吃点,你小时候那么瘦,我看着都心疼。” 说到这,她不由语气强烈起来,“你那个黑心肝的妈和你那个活着不如死了的爹,你说他们怎么就忍心那么小就不管你,一个小区里的孩子,放到一处比怎么就看不出来谁爹妈不上心。” “没事,姜姨,都过去了。” 他安慰道。 “我还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长得又瘦又小,脸上也是黄瘦黄瘦的,过几天就要鼻青脸肿地回来,问你你也不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我看着都心疼。“ “只是一些混混围着我要钱而已,我硬着不肯给,挨了几下。” 傅溪初中的时候因为营养不良长得慢,比同龄人矮了一截,常在回家路上被几个混混勒索,不给就要挨打,给了回家就要挨他妈的训。 “要我说你妈跟人跑了就该死外边,小时候不给你做饭,等你大点又跟人跑了,跑了还要回来,叫人家看尽了笑话。” 说着姜姨的眼里又涌上了泪花。 她仿佛又看到那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傅溪,一路低着头从别人异样的眼光中走进家门。 “都怪你妈,想你原先那么好的成绩,上哪个高中不行,就因为她作妖,才让你最后上了那么个学校……” 傅溪从小学到初中的成绩一直都是顶尖的,转折点发生在初二,他爸妈离婚之后。 初三一年都在浑浑噩噩里度过,最后去了江城最烂的普高。 在那里干了什么呢?傅溪能想起来的只有打架,跟看不惯他的人和他看不惯的人打架。 直到后来被他爸托关系转到了市里的重点中学。 其实他爸说不上是坏人,他只是对家庭不看重,他只关心他的事业,妻儿都是他身后的累赘。 小时候听他爸妈吵架,他爸自己也说了后悔早结婚。 他妈则是觉得自己嫁错了人,被人骗了就跟人跑了,没钱就又回来了。 这种家庭,本身的存在就是错误的。 傅溪能想到的关心他的长辈只有两个人——姜姨和他爷爷。 他爷爷是在他爸妈离婚后才搬过来的,他爸离婚后三十天里有二十天不在家。 老爷子是退伍兵,一身硬骨头。 他对傅溪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马看牙板,人看言行,别人瞧不上你算个屁,你要清楚自己身上的骨气,要是你自个儿瞧不上自个儿,就是有铁打的脊梁又有什么用。” 小时候吃不上饭姜姨时常让他串门来她家吃,大点自己学会做饭好歹是不会饿肚子了。 “姜姨,那些事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轻声安慰道。 家浩坐在他旁边,乖乖地吃饭,他们说话时就用一双眼睛在他们之间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大人们的世界。 傅溪把桌上仅剩的那根鸡腿夹到他碗里。 “吃吧。”他柔声道。 家浩登时眉开眼笑。 “明天我带您去医院看腿吧,我在这里的医院有个朋友,您可以放心他的医术,医药费也由我来承担。” 他看着姜姨说道。 “你有这份心我当然高兴,只是我老婆子还有几年好活?把钱用在我身上不是糟蹋钱是什么。” 姜姨眼眶泛红,灰白的头发里满是岁月的风霜。 “别这样说,我心里把您看成我的亲人,这些是我该做的。” 等到家浩也放了筷子,傅溪主动跟着姜姨进了厨房帮忙洗碗。 “小傅啊,你在外这么多年,是不是都成家了?” 傅溪洗碗的手一滞,平静说道:“还没有。” “没有也该有对象了吧?” “也没有,姜姨,我工作忙没顾上这些。” “是放这边吗?” 傅溪手里端着洗好的碟子,指着橱柜问道。 “哎,是。”姜姨手里拿着抹布擦着灶沿,继续追问道:“那总该谈过吧?像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没人喜欢。” 傅溪拿干布擦了擦手,无奈笑道:“真的没有,这事哪能骗您。” “你老大不小了,身边没个人怎么成。” “您说的是。”傅溪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转身说道,“客厅里的灯泡好像有一个烧了。我去给您换上吧。” 初相识(高中) 夜深人静,傅溪躺在自己少年时的床上,被褥是姜姨送过来的换新的,还带着白日里阳光的味道。 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他久违地梦到了从前的事。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盛夏,窗外蝉鸣阵阵,窗内学子们埋头苦读。老旧的黑板上辟出一长格写了今天的课表和值日生的名字。后黑板上还画着上一年级在这时百日冲刺的黑板报。两台吊扇在头上一前一后摇摇晃晃地转,几只飞蝇时不时趴在黑板上挡住一点粉笔末。 一中是江城市的重点高中,下午第一节课,学生们有犯困的,都是自觉在课前站到了后面。 值日生陈芸上去用袖子捂住口鼻飞快地擦掉了上午老师留下的笔迹。 拍了拍手,还有五分钟要上课了,后面还有一个人趴在桌上睡。 她皱起了眉头,新班主任马上就来了,不过她也懒得叫他,谁让他是傅溪呢,被塞进来的流氓学生。 她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同桌立马过来跟她八卦:“听说新来的班主任是个美女哎,好期待啊。” “嗯。”陈芸翻着课本,预习必修一接下来要讲的课文。 周碎碎拿胳膊肘撞了撞她:“你不能多说两句?” “赶紧预习吧。” “咱们高一新生开学一月为啥突然就换班主任了啊,我还挺喜欢徐老师的,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他说话多有趣啊,还会给我们讲故事,唉,好不想学习啊。”周碎碎托腮叹气,“要是有另一个我代替我学习,我待在家里该多好。” 陈芸嫌她吵,干脆用手捂住耳朵,专心看书。 周碎碎见她不理自己撇撇嘴,从精致的文具包里挑出一支笔,若有若无地点着书本上那些苍蝇大小的方块字。 叮铃铃—— 上课铃一响,傅溪的身体比脑子更先清醒,在他还朦朦胧胧之际,已经随着班长任或的喊声中起立鞠躬喊老师好了。 “谢谢同学们,请坐吧。” 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像是从云端飘下来落入傅溪耳中,他勉强睁开眼看向源头。 在椅子推拉声中,傅溪渐渐看清了她的样子,淡紫色的连衣裙犹如雨过天晴后的丁香花淡淡绽放,分外白皙的肌肤,长发梳起了马尾,清丽温婉的面容,以及鼻梁处有一颗不惹人眼的小痣。 手里拿着的是语文教科书,有一些贴出来的标签从书页里漏出来,每一个上面都有一两个小字,应该是她备课做的标记。 傅溪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仔细观察她,但是当他想到这点的时候关于她的一切就已经在脑海中形成了。 事实上不只是他,每一个人都在好奇打量她。 一中作为重点中学,教师多是上了年龄的老教师,像她这样的实在不多见。 她先是一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放下教科书,然后拿了根粉笔捏成两截,拿出较短的那截,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阮思年——” 窗外的蝉鸣依然响亮,但没那么聒噪了。 “我的名字取自李商隐的诗,一弦一柱思华年,非常荣幸能成为同学们的老师。” “大家把我的电话号码记一下,有事可以让家长联系我。” “因为徐老师的年纪和精力不太允许,今后就由我担任3班的班主任,咱班的班干部是都选好了对吗?” ”选好了。“众人齐声回答。 “嗯好,班干部下课来找我认认人,那咱们就不耽误上课时间了。” “来把课本翻到······” 阮思年俯身翻开课本。 她讲课很流畅,也不枯燥,一节课竟是不知不觉就结束了。 阮思年走了之后班里就开始热烈地讨论新来的班主任。 铃声对傅溪仿佛有什么魔力,只要一下课他就是一副没骨头的样,趴在桌子上就能合眼睡觉。 每节课如此,直到最后一节课课前。 这次他没能睡到上课,不过五分钟左右他就被叫醒了。 他睁开眼,只见陈芸拿着张纸放在他桌子上,“班主任让收集座右铭,你也写一下。“ 从头到尾,除了刚开始那一眼,再没正眼瞧过他。 好学生与坏学生泾渭分明。 傅溪随手写了句就递了过去。 按顺序来说他就是最后一个,也只有他是单人单桌,别人都有同桌,只有他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师最后排靠后门的位置。 倒也没什么别的原因,纯粹是班上四十一个人,刚好他是多出来的一个。 陈芸接过看也不看就走了。 很快最后一节课也结束了,傅溪站起收拾东西。 有些人住宿这时候就奔去了食堂,傅溪不住宿所以他可以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回家。 “周碎碎,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少年的声音清澈昂扬,是体育委员柯会。 周碎碎脸一红,狠狠把文具包扔进书包,叱道:“你要不要脸,谁要跟你回家!” 小姑娘背起书包就要走。 柯会学着她放小步子跟在她身后。 “哎,跟我一起走给你抄作业也不行吗?” “呸!谁要抄你作业,我自己会写。” “真的啊?”少年笑得肆意又张扬,“我记得你上次十道题错了八道。” 周碎碎停住脚步,认真跟他争辩:“七道!只有七道!” 柯会眼含笑意点头连连称是,周碎碎看他这个样子就来气。 本打算不理他就直接走,谁知突然感觉肩膀一轻。 “哎!” 再去看她的书包已经到了柯会的怀里,奶粉色的书包被他一米八的大个子抱在怀里显得有些滑稽。 转眼间柯会离她已经去了五米远。 他笑得十分恶劣,“书包在我这,你追上我就还你。“ 周碎碎简直要被他气死,一张脸憋得通红,跺脚朝着他追去。 再说任或从办公室里出来就到了教室找上傅溪,见他还没走松了口气,拦住他道:“傅溪,班主任找你,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阮老师说你的座右铭有点问题。”他有些疑惑,“你写了什么?” 任或想不到这还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无非是天道酬勤这些词吗。 傅溪清俊的脸上浮现些许不解,略思索了一会说道:“地球万一不会毁灭该怎么办。” “什么?任或怔了怔。 “我的座右铭。”傅溪这次的语气肯定了许多。 任或:“……” “……为什么要这么写?” “不是要写座右铭?” “这是吗?” “是。”傅溪看了下班上挂着的表,时针指向六点多一点,随后补充,“我的。” 任或望着他,确定他不像有精神病,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班主任在办公室等你。” 办公室离教室不远,就在楼道拐角处,几个教师共用一间办公,傅溪到的时候没几个人。 门没关,傅溪敲了敲门,朝里面看去。 几张办公桌摆放有序,新旧不一,阳光照进来能看见空气里浮动的微尘。 阮思年坐在靠左的座位,隔壁班的女教师正在跟她聊天,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阮思年俯身写着什么,笑容清浅,让人想到教学楼前边不知名的浅色小花。 “请进。” 阮思年对他说。 隔壁的女教师看见有学生来也就道声别离开了。 阮思年从别的地方拉了张凳子给他,“请坐吧,傅溪同学。” 傅溪依言坐下。 他刚刚观察了她的桌子,教案摆的很整齐,桌子上铺了一层防尘布,笔筒里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笔,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小小的收纳盒,贴了一些动漫贴纸,傅溪不认识那是谁,默默记下了样子。 她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傅溪,你的座右铭确定不改了是吗?” 傅溪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个人的声音能这么动听,手掌攥紧又松懈。 他看着阮思年的眼睛,那双眸子像是柔软的春水,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还有她过分白皙的脖颈,几缕碎发盈盈绕绕。 傅溪清了清嗓子,微微侧过头不去看她:“不改。” 阮思年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好吧。” 就这样吗?为什么不问他这样写的原因是什么。 傅溪不知道这种失落感从何而来,明明如果她问了他就会嫌麻烦,可是不问他又觉得不对劲。 “傅溪同学喜欢读书吗?”阮思年突然问他。 “还行。”傅溪有些心不在焉。 “正好,我这里有一本书。”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本书,“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读读。” 淡灰色的封面外加蓝色的腰封,很雅致。 傅溪接过来,看了一眼书名——《长物志》。 “这本书我很喜欢,也看了很多遍,这里的‘长’读四声,长物就是身外之物的意思,写了一些明朝的物件,你喜欢这类书吗?” 他抬眼去看她,说:“我成绩很差,是被我爸塞进来的。” 阮思年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我以前跟很多人打架。” “听说过。” 有什么东西慢慢流进他心里,麻麻的,凉凉的,带着不可思议的气势钻进来。 “那为什么要给我这本书?” 他是个坏学生。 “嗯?”阮思年似是不解,“你是我的学生,也许你会喜欢,我们沟通的话题就多了。”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八句话,他在心里数。 进局子(高中) 次日,傅溪先是送姜姨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腿上的毛病时间太长没法根治了,只能是好好养着,治疗几个疗程,下雨的时候疼痛能少一点。 姜姨看出来他心里不好受,只说早就习惯了,叫他别放在心上。 傅溪沉默许久,又送姜姨回去了。 简单吃了个饭,来到了西城区。 西城区这里是待开发区,大片的土地还没覆上水泥。 傅溪看着眼前这一片墓园,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 他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要找的那座墓碑。 花岗岩碑体庄严肃穆,正如傅老爷子的一生。 照片上的老爷子面容硬朗,精神矍铄,一点也不觉得他有七八十。 他虔诚地放下了手里的花,静静矗立。 良久,他开口说道:“抱歉,很久没回来看您。” 远处有几只鸟雀在地上蹦蹦跳跳。 “我一直以为,不回来您就会在,说实话是在骗我自己。” “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还记得阮老师吗,她来我们家的时候你夸她是个好老师,还叫我听她的话。” 说起这些美好的回忆,他的眉眼也柔软了。 “前段时间我找到她了,她看起来……很好,很幸福。” 傅溪想起了那晚的情形,她那么紧张林崇一,他们的夫妻感情应该很好。 “也是看见她,我才明白原来我这么多年一直在逃避面对,是她给我活下去的勇气,后来也是她突然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今天是您的十周年祭日,我想,我也应该往前进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瓦蓝的天与洁白的云,有几只飞鸟在盘旋。 傅溪不想再失去了,他应该抓住她。 把她围在自己的城堡里,牵住她的手,为她戴上花环与王冠。 “我要留下她。” 竭尽一切。 * 走下台阶,傅溪与一个人不期而遇。 三十岁上下,胖胖的身形西装穿在身上也被撑得肥大,一路走上来出满头大汗。 手里拿着一捧白色的雏菊。 他看见傅溪,豆大的眼睛揉了又揉,才敢确认眼前的人真是傅溪。 那捧花猝然从掌心滑落,几片花叶脱落飘散在地。 “傅、傅溪!” 嘴巴张开又闭上,几度无言。 脸上的神情仓惶而无措。 “是我,我是孙吉祥......” 下午的阳光炽热霸道,不讲道理地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小小的范围内。 不知是下了什么决心,他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脑门抵在地上,西装绷得更紧了,肥胖的体型摆出这样的动作显得很滑稽。 “......我对不起你,我、我任你打任你骂!” 他心情忐忑着,等了许久,双睫一颤一颤。 就这样等了许久,什么也没有,预想的呵斥和讽刺都没有。 他抬眼去看,眼前哪还有傅溪的身影,扭头去看,却发现傅溪已经走去一段距离。 他连忙起身,仓促拍了拍手上的灰,朝着傅溪追去。 临近时慢跑几步挡住傅溪。 傅溪的神情始终平静从容,似乎这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他站在傅溪跟前,拦住他的去路,傅溪才正眼瞧他。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总归是我对不住你,可是......” 说着,一个将近三十岁的中年男人,眼里居然噙满了泪水,随后捂脸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很怪异,两个年纪相近的人,一个肥胖臃肿蹲在地上痛哭,一个长身玉立冷眼站在那里。 两个人之间没有对峙,蔓延在他们中间的是无声的沉默。 孙吉祥说不出话来,满心的复杂情绪将他淹没,只有一个想法,他对不住傅溪。 时间一下变得漫长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眼前黑影一闪,下一刻他就被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他感到自己的右脸重重挨了一拳,身体也跟着飞了出去。 嘴里泛上一股血腥味,很痛。 心头的重石被这一拳遽然冲破。 地上很热到了烫的程度,他笑了出来。 “好受了吗。” 傅溪俯视着他。 他一时没能爬起来,只点点头,嘴角渗出一些血丝。 傅溪收回目光,从他身边走过,“我爷爷的死跟你没关系,但是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解脱吧。 孙吉祥坐起身来,揉着腮帮子苦笑。 这样的情景,实在很像多年的仇人相见。 然而,他跟傅溪之间,其实话都没说过几句 ,只是高一一个班的同学。 那个时候他因为胖而自卑,越自卑就越抬不起头来,跟谁都话少,也没什么朋友。 路边遇到几个流氓学生,他们嘲笑他胖,把饮料瓶往他身上砸。 其实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次还了嘴,大概是因为他们说他爸爸坐了牢。 然后他就被那群人围在小巷子里打,他还记得当时踩在他脸上的鞋底泥土的腥膻味。 辱骂和拳头如同绵绵不绝的冰雹砸在他的身上。 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想要抓住一切能救他的人。 傅溪这时从那个巷子口经过,他听到声音朝这边望了一眼。 孙吉祥认出了他是他的同学,可是他们一点都不熟悉,他无声向傅溪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救我,求你! 傅溪当时是什么样呢?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走了。 孙吉祥低下头,他以为自己没救了。 他这样的人活该被打,谁也不会救他。 不多久,那些殴打不见了。 睁开眼,发现傅溪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铁棍跟那些人打在了一起。 难听的叫嚣辱骂不断袭向傅溪。 他在空隙朝自己递来了一个眼神,凶狠而又凌厉,孙吉祥读懂了,抓起自己的书包跑了出去。 他跑到附近的小卖部,借了电话报警,对方有四五个人,而傅溪只有一个人。 随后他又悄悄回去那个巷子,他远远低估了傅溪打架的玩命程度。 他一个人就能把对方四五个人干趴下。 虽然双方都挂了彩,但傅溪是站着的,其他人在地上躺着。 这时候警车来了,他们全都进了派出所。 想到这里,骄阳下,孙吉祥对着远去的傅溪喊了一声—— “谢谢你,救了我!” 十年前和现在都是。 不知道傅溪有没有听到,他不曾回头。 * 入夜,傅溪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一罐买回来的冰啤酒。 滑润冰凉的液体在口腔里流过,周围很静,唯一能捕捉到的声音就是从窗外传来的蝉鸣。 今天他对孙吉祥说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在警局里,警察问他要父母的联系方式。 他说:“我没有父母。” “没别的亲人了?” 警察问他。 “有,我爷爷。” 警察打了家里的电话,没人接。 傅溪以为他爷爷睡了。 “叫你班主任来也行。” 他想到了阮思年,心里不大舒服,他现在的样子不想被她看到。 这是一种朦胧的心思,当时的傅溪还不懂是什么。 最后警察还是打给了阮思年,她很快就来了。 把他捞了出去。 当他们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晚上的风吹来,他脸上开始泛起了痛意。 隐秘的想法让他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外貌,现在一定很丑。 可是随即脸上的柔软触感让他僵住了,他呆滞地看向阮思年,却见她正专心地打量着他脸上的伤。 “疼不疼?”她问他。 傅溪呆住了,他第一次从不是亲人的身上看到了关心和心疼的神色。 “不疼。”他在撒谎。 蓦地,阮思年在他泛青的下颌角稍微用力的按了一下。 “嘶——” 突然这么一出让傅溪的脸色登时泛白,牙根都是酸的。 阮思年露出好整以暇的神色,抱臂看他。 傅溪平复神情后,清了清嗓子:“比较不疼。” 阮思年让他站在这等着。 不久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酒精碘伏还有棉签,红花油和创可贴也有 ,回去后记得用。” 她把塑料袋塞进他怀里。 傅溪怔了怔,随后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不骂我?我打架了。”傅溪问她。 “吉祥同学跟我说过了,你帮了同学。”她微侧过头来看他,“我不希望我的学生,见义勇为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责备。” 阮思年朝他笑了笑。 “说起来,也是我不好,作为老师没能及时发现孙吉祥同学的情况。”她的语气里有了几分自责。 “但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阮思年正色道,“我希望你能再冷静一点,想想别的解决办法。” “我知道我能打赢。”傅溪说。 意思就是他不是没想好就冲了上去。 “傅溪同学,暴力在很多时候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比如说今天的那几个人,如果他们带了刀呢?你还能站在这说话吗?”昏暗的灯光下,她秀美的轮廓被完整地描摹了出来。 “还有,如果今天跟你打架的人讹上你怎么办,又或者你出手重了留了案底怎么办?你还是个学生,毁了你太简单。” 傅溪不说话。 其实在遇到她之前,他的人生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已经是最糟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他的沉默在阮思年眼里是一个学生的固执和不服输,阮思年叹口气,走近他,用那双好看的眼睛与他对视,在那里有两个小小的青涩的他。 她说:“傅溪,孙吉祥是我的学生,你也是我的学生,我不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受伤。” 她在担心她的学生,而他想的是,阮思年怎么能这么好看。 “这么晚了,赶快回去好好跟家长解释清楚,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 这是阮思年跟他道别时说的话。 回去的一路上,傅溪浑身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周围熟悉的花草树木好像一下子都变了样,个个都顺眼起来。 就连开门时的吱呀声都变得悦耳。 “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 他开了灯,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爷爷。 像是棵倒下的老树,干枯,毫无生机。 他的眼角湿润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把傅溪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傅溪眯着眼点开了页面,发现是条垃圾短信又重新放了回去。 他的爷爷在十年前的那个夜里走了,而他在那一天因为打架第一次进了派出所。 如果那一天他能早点回家,也许爷爷就有救。 这是他爸对他说的话,在爷爷的葬礼上。 傅溪不喜欢做假设,事情也不会重来。 孙吉祥在第二天转学走了,因为他的父母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儿子一直受到流氓的欺负。 他应该是后来知道了傅溪爷爷去世的时间和消息,因此背负了十年的愧疚。 傅溪确实从来没把这件事怪罪在他身上,但他也的确不想再见到他,因为看到他就会有一个问题拷问他—— 当时直接走不就好了,干嘛要管他? 这个问题想到最后谁也怪不了,孙吉祥没错,他也没错,甚至那些混混都被他狠狠教训过了。 他和孙吉祥却因为命运的阴差阳错,各自承受着道德的谴责。 这就叫遗憾吧。 没法改变,无可挽回,再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 他年少时有两大遗憾,一是爷爷的死,二是阮思年的不告而别。 前者因为时间已经淡去许多,后者却在他心里逐渐成了一个执念。 阮思年是在高考结束后突然消失的,他期盼着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能看到她,走出考场时就落了空。 他向别的老师打听,说她回了深城,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 那里是她的故乡,她本来就不属于江城。 阮思年是一朵来自南方的花,短暂地在傅溪的生命里徐徐绽放。 他经过、观赏、敬仰她,侥幸嗅闻到她的芳香,陶醉中忘记了她的根茎在遥远的彼方。 他不懂为什么她连一句话都没留就走了。 同时他也期盼着,也许她只是有急事,她总会回来的。 可他等了一个暑假,什么都没有,她没有回来,甚至她的手机号都变成了空号。 突然的,不告而别。 如同人间蒸发。 以至于傅溪在此后经年常常会想,阮思年真的存在过吗,会不会就是他做的一个梦。 一个自欺欺人的梦。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空腹喝酒让他的胃有一种灼烧的感觉。 深城很大,大到他们一起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九年,却从未遇见过彼此。 亦或者他们曾经擦肩而过,他不曾发现,而阮思年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 那天晚上,他终于见到她,她是别人的妻子,接酒醉的丈夫回家。 没关系,他想。 * 第二天,傅溪被生物钟准时叫醒,揉了揉眉心。 简单洗漱冲个澡后,就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打开门,是家浩,这次他手里捧着一串葡萄,个大饱满,一两颗外翻的果肉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家浩两只手才能捧住,他努力抬高手臂,童声稚嫩清亮:“奶奶给你的葡萄!” 傅溪接过,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帮我谢谢你奶奶,也谢谢家浩。” “不客气!”得到大人的感谢后,家浩满脸骄傲。 不知想到了什么,傅溪说道:“家浩进来吧,叔叔送你件玩具 。” 家浩听说有玩具,蹦蹦跳跳地就进来了。 傅溪把葡萄放在果盘上,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走到床前,伸出手在床垫下摩挲一会儿,手指触碰到了异样的金属感。 两指夹住把那东西拽了出来,是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皮盒子。 边缘摩擦的地方已经生了一层红锈。 他走出去,把家浩叫到跟前。 把这东西交给他。 家浩打开后娃了一声,眼睛亮亮的。 一颗颗琉璃样的玻璃球整齐摆放在盒子里,里面嵌着五颜六色水纹螺旋样的花纹。 “这是什么啊?” 家浩好奇问道。 “是叔叔小时候的玩具,弹珠,知道怎么玩吗?” 家浩诚实摇摇头。 “叔叔教你。” 弹珠是两人或多人的游戏,单人玩没什么意思。 当初他买了之后才发现,没人愿意跟他玩。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妈妈跟人跑了,小孩子的恶意就是这么直白,排挤你就是排挤你。 所以他就把这盒弹珠塞到床垫下了。 教会家浩之后,傅溪把那串葡萄带到厨房洗了,家里的冰箱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式,制冷早就坏了。现在天气热葡萄放不住,趁早吃了好。 等他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却看见家浩趴在门口的鞋柜那里,一只手往缝里使劲钻,可惜缝隙太小,再怎么也伸不进去。 “怎么了?”傅溪放下葡萄问道。 家浩扭头过来,求助:“叔叔,有一颗弹珠滚进去了。” “没关系,丢了就丢了。” “......可是那颗最漂亮。”家浩眼里满是恳求。 傅溪走过去,两手摁住鞋柜两端,在摩擦声中把整个鞋柜往前挪了两步。 等家浩去找。 “叔叔,这里有张纸!” 家浩惊讶道。 “什么?” 傅溪怔了怔。 家浩把那张纸递给他。 傅溪看了才知道其实是张明信片,他接过弹了弹上面的灰尘。 应该是过去了很长时间,明信片的边缘微微泛黄。 正面是一座雪山,巍峨矗立在星空下。 转过背面,他捏住边角的指关节骤然用力。 笔迹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样子。 家浩回去之后,傅溪坐在沙发上一字一句地看着明信片上的文字。 “致傅溪: 最近还好吗?听说你考得很不错,当然老师一直都知道你聪明。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的学校,之前问过你,你说想考深城,现在应该已经如愿了吧。 对不起,没能跟你说再见,因为一些事情突然离开,后来陆陆续续又忙别的事情,有空回来居然已经是一年后了,本以为暑假你会回来,可是听你的邻居说你一年都没回过。 我写下这张明信片,希望你回家的时候能看到。 山水有相逢,此一去,遥祝鹏程似锦,展翅高翔。” 下面是落款,时间落的是九年前。 最下面是一行小字,解释了她换了手机号,还留下了新的手机号。 那串数字,傅溪已经在江夏的手机上看过了。 傅溪几乎能想象到阮思年来到他家门口,问了邻居得知他许久不曾归家,然后匆忙间写下这张明信片,把它塞进了门缝。 也许是家政开门时带起的风把它扫到了阴暗的角落,总之这张明信片与他错过了九年。 他郑重把这张泛黄的明信片贴在胸口,闭上眼,什么也不想。 窗外阳光正好,洒进来金灿灿的,他的眼角湿润。 ———— 快了快了,要见面了! 分寸感 一场新雨过后,深城的空气越发干热潮湿。 江夏下班后开车去了市里一所私立幼儿园,她姐姐跟姐夫同时出差,拜托她帮忙带几天孩子。 她想起那个上幼儿园的小侄子就头疼,明明才五岁的小屁孩,破坏能力出奇地强,天不怕地不怕,精力旺盛的可怕。 加上父母家庭条件不错,更是目中无人,放到孩子堆里就是活脱脱的混世魔王。 不过江夏跟她姐感情不错,再怎么着她这个当小姨的也得捏着鼻子把这个小外甥领回家。 到了学校门口下起了小雨。 学校门口人不少,都是开车来接孩子的家长。 不好停车,江夏把车开得远了点。 江夏看到小魔王出来的时候,下车撑开了伞。 五岁的小男孩见到她就像饿虎见到肉,飞奔着朝她扑了过来。 “小姨!” 江夏今天穿的鞋跟不算低,加上冲劲这一下差点让她仰过去。 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别叫小姨,你是我祖宗。” 江夏揪住他的耳朵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去,牵过他的手。 “走吧,接你去我家。” “不要,现在不回去。” 小男孩甩开她的手,大声拒绝。 “不要什么不要,陆礼深,你少给我整幺蛾子。”江夏登时拧紧眉头,随后有些明白,“想让我带你去吃肯德基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妈知道我就完蛋了。” “不是,我不想吃肯德基——” “麦当劳也不行。”江夏用食指对他左右摇了摇。 “我也不吃麦当劳!” “我的手机也不会给你玩,小孩玩手机瞎眼睛。” “我要和珊珊去儿童乐园玩!” 江夏本来没过脑子,听到后怔了下,奇怪问道:“谁是珊珊?” “她——” 陆礼深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手指一路望去,江夏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隔得有点远,小女孩穿着藕荷色的公主裙,旁边是她的妈妈,跟她穿着同色系的长裙。 她弯腰不知跟小女孩说着什么,小女孩看起来很开心。 “珊珊——” 陆礼深突然喊了一声。 小女孩和她的妈妈都向这边看过来。 隔着细细的雨帘和刺耳的汽车鸣笛—— 江夏跟她对视,她们认出了彼此。 那个让她最近十足困扰的女人,阮思年。 商场里的空调驱散了闷热潮湿的感觉,让江夏那股怪异的心情平静不少。 她跟阮思年站在儿童乐园的玻璃护栏外,手臂撑着横出来的木镶边。 里面的孩子各自为伍,互相砸泡沫球玩。 平时作天作地的陆礼深这时候简直像个骑士,一动不动地护着那个叫珊珊的小女孩。 谁要是砸中珊珊一下,他就要回人家五下。 跟条狗一样。 江夏心里不无酸涩地想,也许这小子能比她先脱单。 她百感交集,一半是因为陆礼深这个见了小美女忘了小姨的兔崽子,一半是因为站在她身边的阮思年。 一只眼睛盯着陆礼深害怕他欺负人,另一只眼睛则是不住打量阮思年。 其实那天晚上她已经偷偷瞧过阮思年好几回了。 她得出的结论是,阮思年就像是她大学里最受欢迎的女教授。 不是说学识和外貌,而是那种温柔可亲,和蔼待人的态度,只要是她的课必定是要提前占座才行。 “礼深是江小姐的孩子吗?”阮思年突然问道。 “......啊,不是。”江夏怔了下,“我姐的孩子,拜托我照顾几天。” “是这样,看起来你们感情很好,是我误会了。”阮思年含笑道。 两处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珊珊总是说幼儿园里有个同学,经常给她送糖、送玩具,今天见到了很高兴,谢谢礼深照顾珊珊。” 江夏突然放松了许多。 “珊珊跟陆礼深一样五岁吗?”她问道。 “还不到,年底过生日就是五岁了。” 阮思年答道,看向陆礼深守护下在乐园里称霸的珊珊, 眼底满是温柔。 她也曾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傅溪吗?江夏无端想到。 被她这样关注的人会很幸福吧,她不自觉地两只手攥在一起,绞动着拇指。 “我......前几天工作的时候,跟我的上司提到了林太太。” “嗯?” “说起林太太的名字,我的上司好像认识你。” 江夏撒了个小小的谎。 “林太太,你......认识傅溪吗?” 商场里播放着洗脑的口水歌,与孩子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江夏不知为何不敢直视阮思年的眼睛,问出来之后心里憋着的那一股气也就散了。 “嗯......很多年前我教过一个叫傅溪的学生。”阮思年温和的声音传来,“如果认识我的话应该就是他吧。” 她流露出回忆的神色。 江夏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态度根本不像是对待前任的样子。 其实就算是又怎么样呢,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女儿漂亮可爱,老公是知名大学的教授,夫妻感情看起来也很好,家庭美满幸福。 怎么看都是模范家庭。 傅总就算曾经喜欢也不至于去挖人家墙角,上赶着当男小三。 江夏觉得傅总去当小三的可能性比她想不开要生孩子的可能性还小。 不用想,压根就不可能啊! 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想通了这点,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深深觉得这些日子的困扰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思及此,她主动说道:“林太太想见傅总吗?以前的学生很久没见再见到会很惊喜吧。” 江夏以为阮思年会欣然同意。 出乎意料,她笑着摇了摇头。 江夏面露疑惑看着她。 阮思年的目光眺向远方,语气不无感慨。 “江小姐,你知道《寄黄几复》这首诗吗?” 江夏的诗歌水平有一个阈值,下限是床前明月光,上限是还顾望旧乡。 约等于小学到高中课后要求背诵的容量,如今工作几年更是连王维和王昌龄都分不清谁是谁。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阮思年朝跟她打招呼的珊珊挥了挥手,接着说道,“这是它最出名的两句,今昔对比,曾经会聚在一起喝酒的好友转眼间就分别了十年。” “这十年间会记挂彼此吗?会的,我也会想我从前的学生现在过得怎么样。” “可是十年太长了,想见一个人的心情就会变淡,彼此的生活足够充实,已经不需要十年前的故人来填充了。” “我跟傅溪差不多也有十年没见,你既然叫他傅总就说明他现在过得很不错。” 阮思年笑了笑,侧过头看向江夏:“这些年教过很多学生,对我来说,知道他们过得好,这就够了。” “阮老师看的真通透。” 江夏不由在心里钦佩起她,她一定是个在学校里很受敬重的老师。 不打扰学生的生活,不以老师的身份居高临下,关心学生的同时又尊重他们。 的确有时候,贸然出现是一种打扰。 如果是她 ,也会喜欢这样的老师。 分寸感,江夏想到了这个词。 阮思年轻笑,说:“其实还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回忆里的人总是加了层滤镜,真到见了未必就能尽如所想,所以还是让我们各自安好吧。 她沉默 两个小朋友依依不舍地说了再见。 阮思年开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往上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 珊珊手里抱着刚刚买的小兔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小手理着裙子上的花边。 “珊珊,小兔子的英文怎么说?” “rabbit!” 珊珊立刻回答,小脸上满是得意。 “珊珊真厉害,还会说别的吗?” “嗯......还知道长颈鹿、大象、小狐狸,珊珊知道很多小动物。” 小姑娘笑容灿烂,脸上也有两处梨涡,拽着小兔子的耳朵一颠一颠的。 阮思年轻笑,这些都是她前两天看的动画片上讲的,没想到她都能记住。 “真棒,奖励珊珊今晚多看半小时电视。” “妈妈最棒!” 到家后,珊珊迫不及待就要跑去看电视。 被阮思年揪过来换了鞋。 听到声音,林崇一从书房里推门走出来。 珊珊高高兴兴地喊了声爸爸。 “哎,过来让爸爸抱抱。” 说是让她过来,却已经走到了珊珊跟前。 掐着她的腋下把她抱举高进了怀里。 “我们家小公主又变重了啊。” 林崇一用脸去蹭珊珊的脸。 抱着她去沙发上坐下。 阮思年有点惊讶,“今天怎么在家,我记得你周五下午有课。” 林崇一放下珊珊,笑着说:“之前我跟你说接的那个项目,马上要开工赶进度,我特意把周五的课调走了,这样每周就有连贯的三天工作时间。” “是那个剧组的学术顾问吗?” 林崇一是古建筑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唐代建筑。 前段时间有个剧组找上他让他做学术顾问,让他负责建筑上的勘误。 因为这个,林崇一一个读书人被拉着去了不少酒局。 文人笔,武人刀。 人家看他有个教授的名头,都乐意跟他结交。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工了。 “那是不是忙过这段时间就闲下来了。”阮思年把伞收好放进柜子里,“珊珊过段时间就要放暑假了,我想着到时候带她去旅游。” “应该吧,不过也不好说,要看剧组的安排。” 林崇一边逗珊珊玩一边说道。 “珊珊要吃糖。” 小姑娘窝在爸爸怀里仰头对着林崇一说。 “别给她,今天已经吃过了。”阮思年刚踏进厨房门就听到珊珊要糖的话,歪过身子说,“她正换牙,里面有颗大牙松了,一天最多吃一颗。” “听到了吗?不是爸爸不给,是你的牙不争气。” 林崇一笑着说。 珊珊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老太太挑柿子——专拣软的掐。 一双大眼水灵灵泪汪汪的,知道爸爸好说话,就这么看着爸爸。 无奈林崇一被阮思年警告过,这招也不好使。 珊珊缠他半天也没用,小姑娘一生气跳下沙发。 掐着腰学电视里土匪生气的样子瞪着林崇一。 阮思年在厨房里忙活,蓦地听到外面林崇一的大笑。 她连忙出来问:“怎么了?” 林崇一笑得直不起腰来,说道:“珊珊,把你刚才的话再给妈妈学一遍!” 珊珊转身对着阮思年,绷着脸,瞪眼看向阮思年。 操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口音说道:“格老子滴,老子要吃糖!” 四岁多的娇娇小姑娘愣是学得像个李逵。 阮思年又气又笑,笑骂道:“学的什么话!” “糖没有,冰箱里有昨天买的荔枝,不过也不能多吃,解解馋就行了。” 阮思年说道。 到了晚上,阮思年好不容易把珊珊哄睡。 在床上躺了会儿,林崇一还在书房,她心里有事情睡不着。 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阮思年感觉身侧薄被被轻轻拉起。 柔软的床垫向另一侧陷落。 等他落定。 阮思年唤林崇一一声。 她侧过身来,看着他说道:“今天你转了五万。” “嗯,是。”林崇一闭着眼含糊答道。 “干什么要用这么多钱。” “捐给古建筑保护协会了。” 阮思年抿嘴,接着叹口气:“不是不让你捐,我只希望你在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从前你捐每次捐几千也就算了,我是你的妻子,这次这么多钱总该跟我商量。” 林崇一拍拍她的胳膊安抚她,说道:“知道了,下次会的。” 看他这个样子,阮思年知道他没往心里去。 坐起身,右手撑在床上,长发散落在她肩头。 “珊珊快该上小学了,开销肯定要大得多,我们双方的父母也上了年纪,虽说平时不需要我们给家里送钱,可万一老人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我们做子女的总要承担起责任来。” “崇一,我知道你有追求,可我希望你能量力而为,做事的时候能多考虑你的家人。” 林崇一皱起眉头,半眯着眼说道:“好了,我知道你为这个家考虑......我也在努力工作,我很累......别说这些俗事了,赶紧睡吧,啊。” 月光一片皎洁,听到林崇一这样的话,阮思年独自陷入沉默当中。 ———— 我也许、大概、可能是po文史上最拖拉的作者。。。。。 大明星 次日,阮思年送珊珊去上兴趣班。 在车上,阮思年叮嘱她:“好好听老师话,不许欺负别的小朋友,知道吗?” “知道了。”珊珊闷闷地回答。 阮思年知道她还在为昨天没吃到的糖生气,弯了弯唇角,眉眼俱是温柔。 送走珊珊后,阮思年驱车去了最近的超市,挑了一些小孩子吃的水果软糖。 然后开车前往了一家餐厅,进店后,服务员走过微笑着问她是否有预约。 阮思年报上了名字,服务员带着她去了订好的包厢。 坐着等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随后一个影子闪了进来。 来人穿着普通的衬衫牛仔裤,即便这样还是掩盖不住她窈窕玲珑的曲线,鸭舌帽、口罩、眼镜把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阮思年看着她,揶揄道:“大明星改行做贼了吗。” 和茗一把拽下口罩,大口喘气。 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精致白嫩,嫣红的唇瓣半张。 坐下的时候把帽子和墨镜也摘了,接过阮思年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缓过来。 “最近狗仔追我追得紧,特烦,憋死我了。” 长长的栗色卷发随意披散,柔软而又富有光泽,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怎么了,你又干什么了。” 阮思年问道。 说到这个,和茗正襟危坐,绷直背。 严肃地说:“我,和茗,你阮思年从小到大的铁闺蜜,一个饰演花瓶美人的专业户,黑红中杀出来的顶级黑,连续三年荣登婆婆最不喜欢的儿媳妇第一名,拥有数不清的颜值粉。” 她酝酿了一会,才激动道:“昨天,终于接到大制作正剧女主了!” “真的?!” 阮思年惊喜问道。 “嗯嗯!” “好厉害,太棒了!” 多年的好友终于要熬出头,阮思年从心底替她感到高兴。 “之前不是说接这种角色很难吗,这次怎么遇到了。” 和茗随意撩撩头发,散漫地说:“当然是因为大制作咯,之前那些杂七杂八的剧组,要么得托人情,要么是各种潜规则,别人去我才不去。” 说到这里,她激动起来:“我这次可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面试把别人pk下去才选上!” “这么抢手?是什么角色。”阮思年笑问道。 和茗单手支起下颌,满眼憧憬,歪着头看她,故意勾人胃口,“你猜猜。” “给你提示,是架空的古装剧。” 阮思年莫名想到什么,试探问道:“女皇?” “我去!”和茗微微张大双眼,“你怎么知道。” “说起来有些巧,崇一是这部剧的学术顾问。”阮思年抿口茶,笑道,“听他提起过,你一说架空古装我就想起来了,没想到还真是。” 和茗想到林崇一的职业,长哦了一声,“那还真是巧,这剧就是架空仿唐,倒是专业对口。” “方合投资的,大制作,估计能赚不少,珊珊的奶粉钱有啦。” “什么奶粉钱,早就断奶了。”阮思年噗嗤一笑,“不过方合投资?他们不是做技术的吗,怎么突然要拍剧了。” 方合这几年在深城势头强劲,俨然有了龙头企业的架势。 “哎,方合要向娱乐行业进军嘛,他们预热了几年的游戏,就那个没上市就很火的《千金裘》。” 和茗呷了口茶,接着说道,“他们跟盛宇合作要拍同名电视剧,用同一个背景世界观,到时候跟游戏一起发行,也算是给游戏带热度,剧也能赚钱,winwin双赢嘛,有钱谁不赚。” 说到这,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瓷杯随之震颤。 咬牙说道:“妈的,我怎么没这种脑子,怎么这些奸商这么会赚钱。” 阮思年笑了两声。 “尤其是那个方合的老总,听说还不到三十,手腕了得,就这么几年就把公司做到这种地步,” 和茗气愤起来,“叫什么傅溪,我看叫捞钱鬼还差不多。” 阮思年心里一咯噔,握住杯子的手略微僵了僵。 她微低下眼,手指在杯壁上轻敲两下,舔了舔嘴唇,说道:“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过了会,服务员把点的菜送到包厢。 一桌子全是味道十足的川菜。 和茗夹了口麻婆豆腐,嫩滑麻辣的豆腐在口中过一遍就唇齿生香。 她语气惊讶问道:“不是吧,傅溪真是你学生?这么巧?” “好久之前了。”阮思年叹了口气,“如果你昨天之前跟我说傅溪这个名字,我还得琢磨会儿才能想起来他。” “那你看看,是他吗?” 和茗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阮思年接过来,照片上应该是偷拍的,边角有些模糊。 背景是类似于公司的写字楼走廊, 中间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身材高大,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手里拿着各种文件夹。 男人剑宇星眉,英俊成熟的五官很有侵略性。 但是他本身却让人感觉不到压迫感,反而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看了会儿,阮思年把手机递回去。 “太久了,我只记得他少年时候的样子,不过八成是吧。” 这下和茗彻底震惊了,“我的老天爷,你这是什么大女主剧本。” “说什么胡话。”阮思年失笑。 “我说真的,你看你老公是这剧的学术顾问,闺蜜是女主演,投资人是从前的学生。”和茗便吃边说,“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真命天女?地球围着你转的那种。” “什么天女不天女的我不知道。”阮思年瞥了眼她碟子里的残渣,“我只知道,你要是再吃就要被陆泽骂了。” 陆泽是她的经纪人,一路跟着她从十八线小女星混到了今天。 “陆哥管我管得紧,你就让我解解馋吧。”说着又是一口肉片送进嘴里,“再说了,《千金裘》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开拍了,到时候才是节食的开始。” “说起来,你跟林崇一最近怎么样,虽然我不信那个木头敢对你不好。” 阮思年怔了怔,想起了昨晚的谈话,到了嘴边的“很好”还是没说出来。 “昨天......他又转走五万,捐了。” 阮思年轻声道。 听她这样说,和茗一口汤险些喷出来。 呛了两口,阮思年赶紧给她拍背,好容易才止住咳嗽。 她双眼有些发红,激愤道:“林崇一他没事吧?有钱这么造?”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亿万富翁,这么些年每月固定捐还不够,少说也搭进去几十万了。” “现在不论千了,好嘛,改论为万了,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阮思年平静地听她说话,端过她的茶盏替她续上茶。 “我理解他的追求,他不忍心看那些古建筑湮灭。”她略低了眼,“但是……” 和茗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一拍桌子:“林崇一知道一件小孩衣服多少钱吗?他知道珊珊兴趣班一个月多少钱吗?还有他吃的每一粒米,每一口菜,他知道深城的物价有多贵吗?” 和茗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手拿筷子在米饭上戳来戳去,好像戳在林崇一身上一样。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哪里的破房子上少了几片瓦,哪里的深山老林里冲出来一座庙!” 和茗盯着她,“你回家问问他你们家这个月的水电费用了多少,他要是能答出来我跟你姓。” 她这个样子过于严肃,阮思年看着看着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你干嘛,我跟你说正经的。” “好好,回去我就问他我们家上个月的水电费交了多少。” “阮思年,我很认真!请你成为一名新时代独立女性好吗!林崇一干这种傻逼事就要骂他!”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认真起来特别美。” * 跟和茗道别之后,盘算着珊珊也要到了下课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喂,是阮老师吗?” 不像是她认识的人,阮思年回道:“是我,请问你是?” 听她确认之后,任或心情激动起来。 “是我,我是任或,阮老师,你以前教过的学生!” 阮思年沉吟片刻,仔细回想。 “江城一中三班的班长,阮老师教了我三年。” 阮思年脑海里有了印象,一个稳重帅气的形象浮现在她眼前。 她笑着说道:“我想起来了,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任或就把江夏的经过跟她说了。 “这么说,你跟傅溪成了上下级?”阮思年恍然大悟。 任或一下被戳中痛点,咳嗽两声,“......阮老师,都是你的学生,不能因为这个就区别看待啊。” 阮思年轻笑。 “是这样的,阮老师,我们下个月有一个高中同学聚会,想邀请你来。” 没想到是这样,阮思年思索一会才回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聚聚也好,我去了你们不就拘谨了。” “我们都奔三了,哪还算什么年轻人。”任或感慨道,“阮老师也就比我们大六岁,而且同学们都特别想见你,大家都想跟阮老师叙旧。” “是这样吗……”阮思年思索一会,“具体是下个月几号,我看看有没有课。” “下个月三号,周日,这时候肯定没课。” 任或激动道。 阮思年听着他的语气,轻声道:“好吧,到时候你把具体的时间地址发给我。” 挂了电话后,任或扒拉出来以前的高中同学联系群。 班长任或:“同学们,下个月的同学聚会,阮老师也会来!”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不到两分钟消息就如雪花一样飘来。 平日里一个个潜水的纷纷冒出头来。 永远十八周碎碎:“真的?!” 陈芸:“确定?” 永远十八周碎碎:“天,陈芸原来你在这个群啊,震惊.JPG” 陈芸:“......” 班长任或:“当然是肯定才会跟你们说,阮老师已经答应我了。” 体育委员柯会:“真的吗?太好了,刚好我跟碎碎有事要宣布。” 永远十八周碎碎:“你少说两句吧!” 永远十八周碎碎:“OMG,好怀念上高中的时候,阮老师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师了。” 班长任或:“今年不知道能来几个人,有两个人可是常年不来。” 体育委员柯会:“@陈芸@傅溪” 陈芸:“阮老师去我就去。” 傅溪:“去。” 永远十八周碎碎:“瞳孔震惊.jpg” 体育委员柯会:“加一。” 班长任或:“加一。” 永远十八周碎碎:“是什么,让两个万年潜水怪同时浮出水面,是什么,让他们居然出现在同一页屏幕上,这究竟是......欢迎参加江城一中三班的同学聚会,这是阮老师的魅力啊!” 傅溪放下手机,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他很少喝咖啡,习惯了喝冰水。 拧开瓶盖,冰凉的触感划过喉腔,喉结因吞咽而上下滚动。 蔓延在口腔的凉意让他的心情平复下来。 冷静些,要沉下心来。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 明天能见面,信我! 放肆打量 时间一晃进入六月,江城的天气愈发燥热起来。 到了约定的日子,任或一早就赶到了约好的KTV包厢。 却发现早有人比他还先到。 周碎碎跟柯会还有几个别的同学也都到了。 包厢很大,即便是人多也不显得拥挤。 任或先是坐到柯会身边,朝他打了声招呼。 “说好的七点,怎么都来这么早?”他抬起手臂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才五点多。” 柯会揽着周碎碎的肩膀,跟娇小的周碎碎比起来简直像个加大号的人。 他瞥了一眼周碎碎,懒洋洋地说,“还不是她,非得拉着我来布置,我跟她说这家KTV就是我的,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她还不信。” “我当然不信你,你在家里是什么鬼样子?油瓶倒了都懒得扶。”周碎碎白他一眼,把他的手臂从自己的肩膀上甩下去。 “油瓶倒了有家政阿姨扶,哪用得着我?” 说到这,他促狭地看向周碎碎,“你平时懒得下床是谁抱你去洗漱的?你懒得吃饭是谁喂你的?” 周碎碎没想到他在老同学面前还这么孟浪,俏脸一红,娇叱道:“你烦死了!” “巧了!”柯会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向自己,“我也烦自己,你看咱俩多有夫妻相。” 周碎碎一时呆住,随即意识到这还是大庭广众,气得锤他一下,满脸羞恼地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任或看着这一幕心情难以言喻。 “多少收敛点,我还是孤家寡人呢。”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 柯会嗤笑一声。 脸上写满了嚣张得意。 任或不想再看他们打情骂俏,干脆转移话题,“阮老师给我发消息说可能会来得晚一点,得先安置她女儿。” 闻言,周碎碎从柯会怀里钻出来,惊讶道:“哇,阮老师都有女儿了,几岁了?” “听说是四岁多点吧,还在上幼儿园。” “那她女儿岂不是上高中很可能被自己妈妈教?”周碎碎代入自己妈是她的高中班主任,简直头皮发麻。 “不过如果是阮老师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周碎碎想了想。 “为什么?”柯会问,一只手撑住她的身子不让她滑落。 “因为阮老师通情达理啊!”说着她流露出回忆的神色,“我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臭美,别人都素面朝天的时候我涂口红。” “这跟阮老师有什么关系?”任或好奇问。 “校规严禁涂口红,我涂口红被她看出来了,然后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柯会露出了然的神色。 “那只口红还是我送你的,你还说你要扔了,原来早就涂上了。”柯会不怀好意的笑。 周碎碎白他一眼,接着说:“还不是你挑的颜色太难看,才会一眼被阮老师发现。”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少女满脸忐忑地站在阮思年面前,害怕地揪住自己的校服下摆。 她不敢抬头看向面前的班主任。 恍惚间,她的脸颊被一双温柔白皙的手托起。 没有想象中的斥责和诘问。 阮思年只是温柔专注地盯着她涂了不合适颜色的嘴唇。 “浓朱衔丹唇,黄吻烂漫赤。”她笑着说,“碎碎,老师平时就觉得你的嘴唇很好看,很羡慕。” “真、真的吗?” 周碎碎忐忑道。 “是,真的很美。”阮思年看着她认真道,语气没有玩笑没有嘲讽,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就像她平时讲课的语调一样,舒服而又沉稳。 周碎碎回想起当时那份心情,是少女得到夸赞后难以言喻的欢喜与开心。 青春期的少女对于容貌的赞美,就像灯火之于飞蛾,憧憬渴望而又畏惧。 期盼得到肯定,可是得到之后又会有一种隐秘的羞耻,被虚无惶惑的不真实感包围,反复照镜子来左右掂量自己能否配得上这样的字眼。 这个时期的女孩得到的夸奖大多是戏谑的,一声口哨或者是一句随意道出的漂亮,这些都会让她们陷入欢喜与羞窘的矛盾里。 进而试图从外物的修饰中找到更多慰藉。 而阮思年给予了她真诚的赞美,像是在闹市里涌出的一段悠扬古朴的琴声,让周碎碎能够安下心来,体会那一份真实的由被夸赞产生的愉悦。 “那后来呢?”任或问。 “后来我到教室照了半天镜子,也觉得涂口红不好看,就没再涂过了。”周碎碎感慨道。 柯会不懂为什么一句夸奖就能让周碎碎乖乖不涂口红,不满道:“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你就这么扔了?” “谁扔了,我好好藏着呢。”周碎碎睇他一眼。 柯会一下笑了,捏了捏她的脸,“是吗,回家拿出来我瞧瞧。” “才不给你看。”周碎碎嘟囔道。 “嘿,我送你的东西你才留着这么多年,拿出来我瞧一眼怎么了?”柯会挑挑眉。 “谁说是因为你了!” “不是因为我是因为谁,你说出来是哪个男的我现在就去打断他的腿。” 周碎碎满脸羞红,啐他一口,“我因为阮老师不行吗!” “行,太行了。”柯会似笑非笑,“回家再收拾你。” 目睹了两次小情侣打情骂俏的任或默默端起杯子接着喝酒。 这时,包厢门被打开又利落关上。 来人一身职业套装,白衬衫加香槟色包臀裙,清爽的短发只到下颌处。 她朝在座的人点了点头后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陈芸还是这个样子啊,不爱搭理我们。”周碎碎说道。 “她对我们还算好的了,在班上对着傅溪哪次不是横眉冷对。”柯会抓了一撮周碎碎的头发在手里把玩。 “傅溪刚转过来成绩倒数她没好脸色,后来玩命学抢了她的第一就更看不惯人家了。” “唉,陈芸人不坏的,她还经常督促我学习的,就是我脑子太笨。”周碎碎吐了吐舌头。 过了会儿,快到七点的时候,傅溪也来了。 他一来就吸引了一众目光。 英俊高大的外形带着一室光辉,他歉意地笑了笑,彬彬有礼地说了声抱歉。 随后走向了朝他打招呼的任或。 任或给他递上一杯酒。 “难得见傅总来这种地方,你一来我们就全都像野人一样。”任或调侃道。 “任或亏你还是班长,现在怎么这么狗腿子了。”周碎碎嫌弃道。 “我们的大哲理学家今年居然会来真是稀奇。” 傅溪低笑两声,随即温声问道:“阮老师还没来吗?” “应该快了吧,我——”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探身拿过来点开屏幕。 发现是阮思年发来的信息,说了她马上就到。 “阮老师要到了,我出去接一下。” 说着就要站起来。 还未起身就被人按住了肩膀,他转过头诧异看向傅溪。 傅溪:“我去吧,你们接着聊。”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傅溪整理了一下衬衫起身离去。 任或耸耸肩膀,自然无可无不可,也就随他去了。 傅溪伫立在KTV门口,对面是交替闪烁的红绿灯,空气很干燥,只有微风不时地吹过。 头顶是明亮的灯牌,投下暧昧的光晕。 他的轮廓在微光下被勾勒得更加清晰。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大多沾着酒气。 他实在太过惹眼,不时有人好奇地打量他。 对这些傅溪全然注意不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 他只是看着车辆或驶过或停下,向那些停下的车里投去一眼,确定是不是自己在等的人。 很多次了,始终不是他期盼的那个人。 这么多年,他幻想过无数次与阮思年重逢的情景。 或许是无意间投去的一瞥,又或者是她的名字偶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那些设想的场景里,无一例外都是他毫不犹豫地冲到她面前,揽住她的肩膀,质问或者是拥抱她。 为什么不肯跟他道个别? 如果一丝一毫的留恋也没有,为什么要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五分钟。 他像是有所感应地看向那辆停在路口的出租车。 阮思年从那辆车上走了下来,她穿着简单的长裙,柔顺的长发从她肩头散落。 一圈圈路灯光晕笼在她身上,让她有了种朦胧虚幻的美,恰如傅溪许多次梦中幻想的她。 傅溪看到她低下头朝司机道谢,而后转身向他走来。 周围的喧嚣不知何时全然消失。 傅溪应该走上前去迎她,可他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再不能动一步。 有什么东西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脑子。 她应该属于我。 无论是当下还是未来。 这些想法让他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最终他只是目光深邃地、流连地看着她向自己走近。 等到两人的距离到了可以说话的时候。 他看着她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却更加成熟美丽的脸。 这是他们将近十年间离得最近的一次。 傅溪向她伸出一只手,像个绅士一样,温柔笑道:“阮老师,好久不见。” 多亏了上次和茗给她看的照片,阮思年要认出他倒也不难。 “是......傅溪吧?”阮思年伸出手与他回握,片刻后抽了回来,“确实很久没见了啊。” “阮老师居然还能记得我。” 傅溪缓慢收回与她相握的右手,掌心还有她纤瘦手掌的触感,他隐下眸中神色。 再看她时又是一片温润,“这倒是让我觉得惊讶。” 阮思年本想说起与江夏偶然相识的事,可随即又想她毕竟不了解傅溪在工作上是什么作风,万一他不喜欢他的下属私下询问他的事,贸然说出来可能会给江夏招来麻烦。 思索片刻,她边朝里走边玩笑说道,“老师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教了三年总归是有印象的。” 傅溪跟在她身后,与她错开半步,时不时为她指路。 如果此刻的阮思年回过头来,就会发现她曾经的学生用那双深沉的双眸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 她后脖颈处裸露出来的那一小块莹白的肌肤和纤细的小臂,都被傅溪放肆地打量着。 “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跟以前好像完全不一样了。”阮思年突然出声说道,没有回头。 傅溪微收回目光,问道:“以前我在阮老师眼里是什么样。” 老师好 阮思年仔细回想了一下,沉吟片刻,“嗯......刚开始是有些孤僻的一个学生,不爱跟人说话,还很懒,只要不是在上课就是在睡觉。” 的确,傅溪在刚转进一中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没了魂,身上也是没一块好的地方,全是跟人打架留的淤青。 在转去一中之前,他在原先的那个学校里几乎每天都在打架,大多是主动挑衅他的,也有他看不惯的。 他打架疯,别人打架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天你是哥明天让你叫我爹。 傅溪跟他们不一样,他不怕痛也不在意会不会骨折会不会破相,那股不要命的疯劲儿让他在最烂的高中里也混出了最烂的名声。 不过几天就被学校劝退,而他早已另成家的爸也在他爷爷的请求下托人找关系把他塞进了一中。 他爷爷跟他爸的关系闹得很僵,因为他爸想要经商,他爷爷死活不同意,基本上断绝了来往。 直到他爸离婚,傅溪成了处境尴尬的孩子。 一辈子没低过头的老爷子,在人生的古稀之年,为了傅溪头一次向自己的儿子说了“求”这个字。 “求你给傅溪找个好学校吧,他到底是你的儿子......” 他听到老爷子这样对他爸说。 “他自己不学好怪得了谁,就算是给他找个教授来教也没用。” 这是他爸——傅邈看着他说的。 其实傅溪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义,他已经烂到根上了。 他爸说得对。 但是看着他爷爷全然花白的头发,他到底还是没说出那句不想去。 进了一中之后,他在很长时间内都有“流氓学生”的称号。 别人提起他都是——“从那个渣子学校转来的流氓学生”。 他们说的也没错,他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换了班主任之后,在那个余热未消的下午,他被阮思年叫到了办公室。 她温柔地对他说这里有本书,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善意,是这样的吧。 “......再后来,你开始努力学习之后,就变得很乖了。”阮思年的声音骤然响起,她语气里有几分怀念。 她说的乖是傅溪把从前打架的那股劲儿用在了学习上,别人囫囵学一个小时,他把一个小时掰成八瓣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补习他落后的部分。 慢慢地从最后一名到不是最后一名,再一步步慢慢往上爬,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追上别人,直到后来超越别人。 到高二又成了她的语文课代表,基本上有什么事都是傅溪抢在她前头,上课前会把黑板擦干净,帮她的杯子里倒满热水,提前帮她把教案带到教室。 “想通了一些事情,觉得应该做出改变就开始努力了。”傅溪沉声道。 “那时候你在我眼里还是个青涩的小男生。”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等他走到身边,傅溪也停了下来任她打量。 他要微微低下头才能看到她的发旋。 阮思年将他从头到脚上下扫视一遍,看他的脸时需要她抬起头来,她微微含了笑意,“现在你这样有出息,老师心里很高兴。” “再见到老师,我也很高兴。”傅溪这样说道,不留痕迹地从她柔软的唇瓣上移开视线,“而且,我觉得老师一点也没变。” 从始至终只把他当个学生。 阮思年失笑,接着朝前走,“哪有人过了近十年还不变,变老总归是有的。” 到了门口,傅溪为她推开门。 “这......”阮思年疑惑道,里面很黑没有开灯,也很静,一点也不像KTV里的氛围。 她转过头看向傅溪,用眼神询问他。 傅溪绕过她打开灯。 视线恢复明亮的那一刹那。 任或浑厚的声线响起,“起立!” 接着,阮思年看到她曾经的那些学生,如今已是人近中年,同时从沙发上起身。 “老师好——” 他们不论如今身份如何、地位如何、财富如何,都在向她恭敬鞠躬。 一下将阮思年带入了第一次踏进课堂时的情景。 曾经那一张张青涩的脸不复稚嫩,彰显着时间的磋磨。 欣慰、怀念、感动等种种情绪涌上来,让她的眼角泛起泪花。 她的鼻子酸涩,但是同样模仿着曾经的语气。 “同学们请坐吧。”她笑着说。 一如当年。 不同的是,她也回鞠了一个小幅度的躬。 感谢他们一直记得。 感谢他们的用心。 哲理学家 大家坐下之后,周碎碎第一个冲上来,挽着阮思年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往自己身边坐。 傅溪关上门,转身跟着阮思年的脚步。 “阮老师,我好想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碎碎。”她一边走一边激动说道。 人是不能回忆的,一旦见到从前的人就像那些事情刚刚发生一样。 “记得,你把数学老师气坏了。”阮思年笑着说。 “哎呀——”周碎碎轻声叫了一下,“阮老师怎么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还不等阮思年回答,坐在一旁的柯会适时插嘴:“还不是你这个数学奇才,改你的卷子的时候把数学老师一个老教师气得高血压都犯了,全年级都知道,能这么丢人的就数你了吧。” “跟我没关系啊,数学老师都说了是因为熬夜才——”她话锋一转,越过阮思年指向傅溪,“要说丢人怎么也得带上傅溪吧,大哲理学家加地球克星!” 听她说起这个外号,在场的老同学们无不面含笑意,似是想起了年少的时光。 任或见这样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 被祸水东引的傅溪还是那副温和的神情。 反倒是阮思年搞不明白,“哲学家就哲学家,怎么还哲理学家?” “阮老师还记得开学第一年傅溪的座右铭吗?” 任或问道。 阮思年当然记得。 “地球万一不会毁灭该怎么办——”时隔多年,柯会还是能一字不差地复述下来。 这句当年傅溪随手写的话,三天后印在了宣传板上跟全班同学的座右铭一起挂在三班的门外。 很快吸引了别的班级人的关注,大家纷纷赶来他们班门口看那个要毁灭地球的人是谁。 傅溪小小的在那层楼里出了名,以后别人说起他除了流氓学生之外又加上了一个“地球克星”的名头。 不过地球克星只在班外传播,班内更喜欢叫他哲理学家。 “我们认为,傅溪同学的思考已经超越了哲学范畴,他把哲学跟物理结合起来了,所以我们叫他哲理学家。”周碎碎一本正经解释。 阮思年没想到当年在她的班级里还有这么一件趣事,现在听来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老师,你当时为什么没让傅溪改一下?” 任或问,他记得当年傅溪因为这件事还被阮思年叫到了办公室。 阮思年微露笑意,轻酌了一口杯中饮料。 “因为傅溪他不愿意啊。”她这样说道。 “再说了,很有趣不是吗,我也喜欢有趣的学生。”她眼里满是柔和,说出来的话也是温暖的。 傅溪静静地看着她,饮了一口杯里的水。 大家就这样说说笑笑。 不时有从前的学生过来找阮思年叙旧。 这里面不包括傅溪,因为傅溪从始至终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有一两个人过来跟他搭话。 他始终彬彬有礼,谈吐得体地应对老同学或试探或讨好的交谈。 当他空下来时,目光总是毫不意外地追随阮思年而去。 他看着阮思年在这些同学们中间谈笑风生,对每个人都是极尽耐心。 “哼。”他听到一声冷哼。 向声音来源处睨了一眼,是个短发女人,他认出了是陈芸。 对方看到他,脸上的鄙夷神情更甚。 傅溪毫不在意,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就不再管她。 周围同学对他们之间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早已见怪不怪。 陈芸冷着脸从傅溪身边经过,擦肩而过之际,她清冷的声音掠过傅溪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虚伪。” 傅溪纹丝不动,就像全然没听到她充满讽刺的话。 陈芸哂笑一声,朝着阮思年走去。 阮思年的身边是周碎碎,她们两人正有说有笑。 她走近时缓和了眉眼,用敬重的语气唤了一声阮老师。 阮思年看到她愣怔了一下,旁边的周碎碎及时提醒她,“这是陈芸,我们班上的学霸呢!” 陈芸朝她颔首致意。 “想起来了,陈芸一直是我很喜欢的学生。” 阮思年伸出手,替陈芸理了理略有些散乱的衬衫领子。 “陈芸现在可厉害了,她现在做风投,是他们那个行业的新起之秀呢!” 周碎碎歪着头,热情替她们介绍。 “都要谢谢阮老师,是您成就了我。” 这些话在老师与学生之间实在很常见,可是陈芸这样平静地说出来,就会让人觉得她是真诚的。 “阮老师,加个微信吧。”陈芸拿出手机。 今晚阮思年已经加了不少学生的微信。 同意了陈芸的好友申请之后,还没等她收回手机,陈芸就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是一笔转账。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手机被陈芸眼疾手快拿过,在阮思年和周碎碎还未回过神来,陈芸就已经替她把那笔转账接受了。 做完之后,陈芸轻轻把她的手机还回去,“对不起,但是这笔钱您必须收下,这是我欠您的。” “你......阮思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她叹了口气,“其实你有今天的成就我就很开心了。” “阮老师......借给过陈芸钱吗?”周碎碎小声问道。 “我家是农村的,供我上到高三就不打算让我学了,家里还有个弟弟要上学,我不愿意,阮老师知道之后到我家家访,还资助了我两千块钱。” 陈芸说得冷静,阮思年却觉得一阵心酸。 其实当时的陈芸几乎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她走投无路下求助了阮思年。 阮思年家访时表示愿意自掏腰包出两千块钱,最后才让陈芸的父母松口。 “你......家里怎么样了?“阮思年问她。 “我考上大学后就自己出去打工了,每年固定打过去钱,除此之外已经不联系了。” 陈芸的神情很平静,可是谁都能从这些话里体会到她的艰辛。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没有家人的支持,没有熟悉的人,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拼,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的成就。 阮思年拍拍她的肩,“你很棒,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 “所以我应该谢谢阮老师。”陈芸放下手中的酒杯,“不是你当年帮我,我现在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刚才转给老师的那笔钱,是我根据市场正常年利率以及货币贬损的估值算出来的,没有一分钱是您不该收的。”陈芸冷静说道。 阮思年知道她这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哇,阮老师就放心收下吧,你改变的可是陈芸的一辈子啊!” 周碎碎家境富裕,上学时候有父母,进入社会后有柯会照顾她,所以很钦佩陈芸这样的女强人。 阮思年看了看周碎碎,又看了看陈芸,无声笑了。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归根究底是陈芸自己争气。”阮思年对陈芸也颇为敬佩,“老师也应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又有了一个可以给学生讲的素材,这么励志的学生我能讲到退休了。” 陈芸听她这样说,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 傅·地球克星·哲理学家·溪 不情之请 这边师生相谈正欢,包间里的灯却慢慢暗了下来。 柯会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小型舞台的聚光灯下,拿起话筒。 散漫而不羁的目光扫向人群里的周碎碎,低沉的声音向众人宣布:“今天是我和碎碎恋爱的第八年,在上个月,她终于接受了我的求婚。” 话筒的声音在包厢里振出了余声,他的话也在大家伙儿里引起了欢呼。 大家都是一个高中的同学,见过彼此最傻逼的样子,也一起度过了那段学习生涯,能见到一对同学修成正果,不管怎样都是件难得的事。 “八月十一号,我和碎碎的婚礼,希望老同学们都能来参加!” 这句话出来,顿时引起了更大的调侃声和欢呼声。 周碎碎也在一众女同学的目光里向台上的柯会投去羞涩而幸福的注视。 阮思年看着这对即将成为夫妻的青年男女,将他们青涩的模样与此时的他们作比,也许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吧,把他们都雕琢成最适合彼此的样子。 “老师到时候会去参加吗?” 傅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耳边响起。 阮思年微侧过头去看他,朦胧的光线里,傅溪无可挑剔的面部线条被勾勒得更加清晰,他是她的学生。 阮思年想了想,“到时候该放暑假了,我会去的。” “老师能去,同学们都会很高兴。”傅溪温和笑着,转了话题,“您还在教高中吗?” 阮思年摇了摇头,“有了女儿之后就不在高中了,现在教的是初中。” 有了孩子之后她就没那么多精力了,选择到了压力更小的初中工作。 其实她更习惯高中的教学,但是珊珊出生后剥夺了她大部分时间,林崇一那时候又忙着评职称,照顾孩子的重心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阮思年身上。 傅溪知道她有个女儿叫珊珊,这当然不是偶然,是他与她重逢后就调查过的。 他看过那个小女孩的样子,跟她长得很像,这是让他无比庆幸的一点。 “我能看看您女儿的照片吗,一定很可爱。”他问。 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阮思年划开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壁纸给他看,是她和珊珊的合照。 “这是珊珊,今年四岁了。” 傅溪低眼看去,小女孩对着镜头嘟嘴,旁边的女人笑得温婉,暖暖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画面静谧而美好。 不用说这照片肯定是林崇一拍的,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 傅溪几乎能想象到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和谐样子。 “珊珊长得很像您。”他把目光放的更低,喝了口杯子里的水。 他随即又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阮思年不解,收回手机,抬眼去看他。 傅溪:“我想邀请珊珊出演一部旗下投资的电视剧,她的形象很合适。” 阮思年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和茗跟她提过的那部大制作正剧。 于是她问:“是和茗要演的那部吗?” “是,她是女主角。” “老实说,我并不太愿意珊珊去。”阮思年实诚回他。 “可是,我只是珊珊的妈妈,我并不能替她做决定。”她在提到女儿的时候眼里蓄满了温柔。 “所以,这件事情需要我问过珊珊和她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傅溪看着她为人母时温柔的情态,仿佛能包容一切不堪与丑恶。 这副样子几乎让他硬了起来。 “没关系,我明白老师的顾虑。”他向阮思年举杯示意理解。 周围重新涌起的欢呼掩盖住了他们的谈话,原来是周碎碎和柯会在台上一起致谢。 夜逐渐深了,老同学们三三两两就要告别了。 阮思年顾虑着珊珊,也跟众人道了别。 “我送老师回家吧。”陈芸主动来到阮思年面前。 “还是我来吧。”傅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阮思年脸上,对陈芸说,“你喝酒了,不是吗。” 阮思年凑近陈芸脸颊,嗅了嗅,随后又拉开距离笑道:“你喝酒了,还是算了吧。” 陈芸这才发现,在场的人里,或多或少都喝了两杯,只有傅溪,他杯子里从始至终都只是水。 意识到这点之后,陈芸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看向傅溪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阮思年真相,“阮——” “时间不早了,我送老师走吧。” 说着,傅溪就拿起了阮思年的外套,带着她往外走。 他虚虚扶着阮思年的肩膀,阮思年被他带的来不及听陈芸的话。 等到上了车之后,阮思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傅溪!” 阮思年看过去,原来是陈芸追了出来。 傅溪:“稍等一下老师,我去看她有什么事情。” 傅溪转身走向陈芸,在阮思年看不到他的神情之后,卸去了温和的外衣。 结婚了又怎样 在阮思年看不见的地方,傅溪的神情逐渐阴沉起来。 他走到陈芸跟前,离她有一臂距离。 “有什么事吗。”他冷淡问陈芸。 “你知不知道阮老师已经结婚了!”陈芸质问他。 傅溪的神情没什么变化,淡淡说道:“知道。” 陈芸简直难以置信,她一直都知道傅溪对阮老师的心思。 在那个放学的下午,她撞掉了傅溪桌上的一只千纸鹤,那只纸鹤折的不好,碰撞间散了形。 她连忙下去捡,可傅溪比她动作更快,长臂迅速把纸鹤捡了回去。 可陈芸还是看到了藏在纸鹤里的名字——阮思年。 当时的年代,在纸鹤里偷偷写喜欢的人的名字是一种流行,而傅溪这样的行为…… 陈芸脑子里炸开了花,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傅溪,而傅溪只是用冷厉的神情睥睨她。 人一旦心里有了揣测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她发现傅溪对阮思年的眼神并不正常,不是一个学生该对老师有的感情。 傅溪会在听到有人吐槽阮老师作业的时候狠狠给上那人一拳。 会在阮老师的课上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会在教评时看到对阮老师的低评时立马找到那人让他改回去。 逐渐意识到傅溪对阮老师有禁忌感情的陈芸越来越讨厌他,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是她在嫉妒傅溪抢了她的第一名。 她没想到的是,过了这么多年,傅溪居然还在惦记着阮老师。 “她结婚了,她有幸福美满的家庭!”陈芸完全无法理解傅溪的行为。 傅溪遥看向阮思年的方向,夜色让他的眉眼更加深邃。 陈芸以为她的指责能让傅溪明白他这样的行为是可耻且败坏人伦的,可她没想到的是,傅溪的偏执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听到傅溪轻飘飘丢出一句话:“结了可以离。” 陈芸皱紧了眉头,怒骂他:“你这是在当男小三你知道吗!” 傅溪的下颌骤然收紧,阴冷危险的目光掠过陈芸的脸。 “陈芸。”他神情不明,动作从容地掏出了一根烟,点燃,明明灭灭的烟星随他的呼吸闪烁,烟圈在空气里翻腾过一圈后忽然开口:“不要惹怒我,我说真的。” “也许是我看起来脾气太好,才让你觉得可以指摘我的事情。” 他眺向远方,深眸冷目。 “你能站在我面前说话,不是因为你是陈芸,不是因为你有多大能耐,只是因为——” 傅溪拖长了调子,睨了一眼阮思年的方向。 “你是她的学生。” 他随后又冷笑一声,充满讽刺的意味:“幸福美满?你凭什么断定她的生活就是幸福美满的,陈芸,别做自以为是的蠢货。” 傅溪不再伪装温和之后周身便是无尽的危险气息,这让陈芸忽然意识到,傅溪一直都是个不好惹的人。 从前的傅溪年少轻狂,一身硬骨头,打架是家常便饭。 现在的傅溪是优秀的社会精英,是集团的创始人和掌事人,她也早就在职场上听闻过他的大名。 能白手起家到今天,手段自然不会是全然干净的。 她为之奋斗的事业也许只要傅溪的一句话就能灰飞烟灭。 陈芸脸色发白,想张口却只有沉默。 傅溪见她不再说话,笑了笑,掐灭了烟随手丢在垃圾桶里。 转身留给陈芸一句话。 “你随时都可以告诉她我觊觎她,告诉她我是个喜欢自己老师的混账,不过目前这只会给她带去困扰,所以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傅溪的话让陈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她说:“阮老师知道你这么想一定会很失望的……” 不知道傅溪有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已经离开了。 回到车上之后,傅溪问了阮思年家的地址,开车导航过去。 阮思年问他:“你抽烟了吗?” “……嗯。” 傅溪闻着自己身上淡淡的烟味皱了皱眉,他不想在她心里留下一丁点不好的形象。 他紧接着说:“不常抽,以后跟老师见面不会抽。” 傅溪的确不常抽烟,只不过今晚陈芸的话触及了他心底隐秘的嫉妒,才借助尼古丁让自己保持理智。 阮思年:“最好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嗯,以后不抽了。”傅溪答应的爽快。 夜风从车窗缝里偷溜进来,傅溪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被她关心的感觉很好。 阮思年只是习惯性劝他一句,没想到他居然真答应了。 她知道劝男人不要抽烟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就连林崇一这样醉心学术的人也会在遇到烦心事时抽上一根。 阮思年有心劝他,可林崇一嫌她劝的多了就是敷衍了事。 想到这里,阮思年不禁问傅溪:“你今晚是有烦心事吗?” 傅溪思考了一瞬,烦心事当然有,就是陈芸说的那些话。 可比起那些,能正式见到阮思年是他这许多年来都没有过的畅快时刻。 他道:“没有,能再见到老师我很高兴。” 又放软了语气道:“毕竟过去了九年,高考完没能跟老师告别是我最大的遗憾。” 和老师的老公见面(五十收加更)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正常的学生跟自己相别多年的老师叙旧。 说起来这个,阮思年垂下了眼眸,回想起那段日子,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只要稍微想起来,胸口就会溢出微微的痛。 良久,她叹了口气,“那时候,我父亲去世了。” 傅溪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一紧。 阮思年的声音很轻柔,时隔九年,久到她能平静地说出这件事。 “老先生生前是个裁缝,我跟他的感情很深。” “他年轻时候干活太费眼睛,年纪大了看不清东西,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她吐了口气,接着缓缓说道:“人没能救回来……我知道的时候刚好赶上你们高考。” 傅溪不知道阮思年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和所有人都没发现,因为她送考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样。 阮思年低敛眼眸,微微的黯然:“那时候觉得天都塌了,心理状况太差,没办法再站上讲台。” 傅溪:“所以……回深城了吗?” “是,不想被学生看到那么狼狈的样子。” 她抬起头接着说,柔媚的眼睛注视着傅溪:“你可能不相信,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要喝酒,因为不敢醒着,不敢想到老先生已经去世了。” “我从没见过老师喝酒。” “我之前也从来不知道酒那么难喝。”她微笑着说。 “就那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其实我都不记得那一年干什么了。” 傅溪静静听她叙述这些过去的事情,这些都是他不曾参与的属于阮思年的过去。 “后来,我母亲也病了,我振作起来照顾她。想到了你们就去了一次江城,可是没找到你。” 傅溪:“大学之后,就没再回过江城了。” 阮思年大约知道他不想回江城的原因,对傅溪来说,江城实在是个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不说这些了,总说些伤心事干什么。”阮思年换上轻松的腔调。 “是我提起了老师的伤心事,抱歉。” 她笑着道:“哎,今天能再见到你们老师也开心,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有出息,让我觉得自己的工作都是有意义的。” 她提到自己的学生时满眼笑意,“任或做班长的时候就稳重,现在更成熟啦。” 她在夸别人,傅溪不动声色转过头盯了她一会,眸子深深。 接下来的一路,由于傅溪的车技很好开的很稳,阮思年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浅眠中。 她觉得自己的脸上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挥手赶走没一会那恼人的感觉又重新回来。 周而复始,阮思年在睡梦中就像是春日里盛开的花,被一只蜜蜂反复骚扰,想要从她的花蕊里汲取花蜜。 当阮思年终于从梦中挣扎苏醒时,车子不知道停下多久了。 傅溪没有看她静静坐在驾驶座,她恍惚间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什么异样。 “老师,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傅溪的声音比方才低哑了一些。 阮思年:“……谢谢,我最近可能休息不太好。” “嗯……”傅溪简短地回了她一句。 阮思年四下打量一圈,他们正停在小区门口。 正准备跟他道别,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是珊珊的电话。 阮思年边接通电话边打开车门,“喂,珊珊。” “妈妈……我好难受……” 阮思年走下车的动作一滞,抓紧了手机。 “怎么了,哪里难受告诉妈妈好不好。” “身上好痒……喉咙也好痒……” “爸爸呢,爸爸不是在家吗,快让他带你去医院。” “爸爸吃完饭让我不要去打扰他……” 珊珊的声音越来越小,阮思年在的心揪成了一小团,柔软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 “珊珊别睡,也别挂电话,妈妈现在就回来。” 说完,她转身跟傅溪匆忙说了句抱歉有急事就小跑进了小区里。 * “珊珊!” 阮思年冲进珊珊的房间,小孩正躺在床上,听见妈妈的声音也没反应。 走近一看人都快没意识了,手里还攥着给给妈妈打电话的电话手表。 阮思年掀开被子,瞳孔瞬时收紧。 大块大块的红斑在珊珊的脖子上和手上! 珊珊过敏了,阮思年立时明白过来。 她大步奔向书房,径直打开门。 “崇一!” 林崇一从资料里抬起头,不满地看向自己的妻子,“不是说了,不要在我工作的时候进来。” 阮思年没心思与他理论什么,她心急如焚道:“珊珊过敏了,你快抱她去医院!” “怎么会……” 林崇一怔愣住了。 随后他赶紧起身,抓起车钥匙,跟着阮思年抱着珊珊下了楼。 然而在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我给忘了,车借给保护协会的人了!” 阮思年半句话也不想说,竭尽全力保持理智,片刻不停地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老师,我送你们。” 林崇一和阮思年同时望过去。 名贵的车旁倚着的高大男人有着堪比男模的身材,左手半插在西裤口袋里,只是随意站着就矜贵不可言。 林崇一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又见面了,林教授。”那男人率先开了口,眉眼深邃朝他看来,语含笑意,“我是,阮老师的学生,傅溪。” —— 这章是加更,晚上十点正常更 宝,昨晚读书了,读的什么书? 《亿万珠珠·读者大人狠狠宠》! 去勾引他 “对,女孩,看着是过敏,几岁?四岁半。” 傅溪姿态随意地开着车,骨节分明的手指摁住蓝牙耳机,跟电话那边的人沟通。 “身上有红斑,嗯,人有点神志不清,知道了。” 说完,他取下耳机,跟后座的人说道:“安排好了,到了就会有医生接诊。” 傅溪的目光移到车内那块小小的后视镜上,阮思年面色发白地抱着珊珊。 尽管如此,她还是撑着跟傅溪道谢,“谢谢你……傅溪。” “不用说谢,我以后也有让老师帮忙的地方。”他谦逊道。 阮思年只当他是在客气,点了点头。 林崇一坐在阮思年身侧,刚才阮思年叁言两语解释了她和傅溪的关系。 他本来就不是个善交际的人,跟傅溪道谢后就没话说了。 叁个人外加一个小孩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立刻就有医生过来带他们到了急诊室。 医生:“确实是过敏。” 他又问小孩的爸爸,“以前有过过敏史吗,知道过敏源吗。” “……好像有吧,我记不太清了。”林崇一略显局促。 “好像有是什么意思,你是她爸爸还不知道吗?” 阮思年:“有过敏史,是花生,珊珊对花生过敏。” 终于有个能说清楚的人,医生开始跟阮思年问情况。 林崇一被医生暗暗地指责后略有些羞恼,见插不上什么话,退到门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傅溪站在医院长廊的拐角处,看到林崇一那副样子,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 一手半插在西裤里,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朝林崇一上下指了指。 “看见那个窝囊废了吗。” “看见了。” 站在傅溪面前的女孩神情冷漠到极点,向林崇一的方向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与她冰冷神态不相符的是,她的五官美艳至极。 傅溪:“去勾引他。” “软的也好,硬的也好,随便你干什么,让他喜欢你,只是不准动他老婆孩子一根头发。” “是。”女孩听了他的话面色毫无波动,“任务限期多长时间。” “一个月。” “是。” 女孩如同机械一般回答。 她接着说:“那边传话说想见您。” “好啊。”傅溪笑了一下,“等他死了,烧成灰了,我一定亲自去见他,给他撒骨灰。” “撒骨灰”叁个字说的尤其重。 女孩没有接他这句话。 * 林崇一独自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消毒水的气味铺满了每一个角落。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教授。”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平时工作一定很忙吧。” 林崇一抬头看向逆光而站的傅溪,“确实……” “毕竟是知名教授。”傅溪表示理解地说,却突然转了话茬,“不过连女儿对花生过敏都不知道,似乎——” 傅溪意味深长,“似乎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林崇一心里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刺痛了一下,没有男人愿意被指责自己在家庭角色中的失职。 他良好的高知素养让他做出礼貌的回答,“是我做的不好,工作太忙忽视了家里。” 傅溪眉头一挑,没有给林崇一留余地,“看来阮老师平时工作不忙。” 林崇一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尊大佛,他要这么挖苦,他与傅溪只在那次酒局上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崇一有些无力地替自己辩解。 正在这时,阮思年从急诊室里出来。 她没有注意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阮思年率先看到了林崇一,“崇一,跟我来一下好吗。” “好。” 阮思年带着他到了走廊另一端。 两人站定后,阮思年:“你给珊珊吃了什么。” 林崇一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下午带珊珊去超市,买了饼干,饼干里好像有花生碎……” “林崇一!” 阮思年忍无可忍,前所未有地喊了他的全名。 她深呼吸了一下,放缓语气:“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想指责你什么。” “你已经结婚有孩子了,那你在这个世界上的角色就不止‘林教授’这一个,你还是我的丈夫,珊珊的父亲。” “珊珊今天为什么会过敏,因为她的爸爸不知道她不能吃花生,因为她的爸爸开始工作就是林教授,不是她的爸爸了。” 说到最后,阮思年心头被越来越浓重的疲倦覆盖,她靠在走廊墙面冰冷的瓷砖上,“我觉得很累。” 林崇一被她说的无地可容,“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是你不是知道我最近太忙了,要是你今天没有去参加同学会,珊珊也不会……” 他话没有说完,但是阮思年听出了他未尽的意思,如果她不去参加同学会,就会是她陪着珊珊,珊珊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阮思年诧异看向他:“你觉得,是我的错?” “没有……”林崇一说道。 —— 傅溪:这爹你能不能当了,不能当我来当。 让我陪你 莫大的悲哀涌进阮思年的心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男人才能意识到他在家庭中有多么糟糕。 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他把他的工作看得更重一些。 就像刚才,他明白珊珊这件事是他的过失,但他下意识把责任推卸到她身上。 而她就像在教一个根本不想学习的学生。 “崇一,我很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林崇一:“别想多了好吗思年,今天只是个意外。” 这句话让阮思年苦笑了出来,“你知道吗,你这句话就像每一个婆媳剧里丈夫会对妻子说的话。” 林崇一不知道阮思年为什么要揪住这点不放,他是珊珊的爸爸,他也不想珊珊受到伤害。 为什么她不能体谅自己呢? 阮思年与林崇一多年夫妻,从他的神色中,她轻易地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站直了身子,平静地说:“你回去吧,我自己照顾珊珊。” * 林崇一真的回去了,因为他心里惦记着没整理完的资料。 既然阮思年在这里他就可以放心了。 阮思年回到珊珊的病房门口,意外发现傅溪还在这里。 傅溪随意地坐在那条长椅上,修长双指盖在小腹上闭眼假寐,他这样子让阮思年想到了草原上慵懒的狮子。 她满含歉意,“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傅溪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眼睛,坐正身子,仰视她的脸庞。 还有些模糊的视线只见她的轮廓,逐渐清晰地定在她的脸上,这是一张只要看到就会有让他生起无限爱欲的脸。 太奇怪了,他所有的爱嗔痴居然能如此完整地具象化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是他的老师,阮思年。 “老师,我说过不用谢了。”他的声音略有些喑哑。 “你快回去睡觉吧。” 傅溪站起身,他个子高,站起来的阴影在走廊灯光的投射下能完整包裹住她。 这让他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我想看看小孩怎么样。”他说。 阮思年怔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在说珊珊。 带他进了病房。 珊珊打上点滴后不久就醒了,身上那些红斑也散的很快,现在只剩下一些淡粉色的印记。 前面睡得太多,现在她的精力旺盛的很,抱着阮思年的手机看儿童剧。 看到妈妈进来了,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妈妈……” 可还没等她喊完,她就看到妈妈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好奇地打量着。 阮思年走近,坐在床边,向珊珊介绍:“珊珊,这是妈妈以前的学生,傅溪,你得管他叫叔叔。” “傅叔叔好。”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傅叔叔会出现,但她还是乖巧地叫人。 珊珊打量傅溪的同时,傅溪也在打量着她。 这是阮思年的女儿,十分肖似她的容貌。 他走近几步,脸上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珊珊好,还难受吗。” 珊珊这时才看清他的样子,眼睛顿时瞪大迸发出光彩,语出惊人,“叔叔你好帅啊!我难受,但是看见叔叔这么帅的人就不难受了!” 小女孩古灵精怪的,看见这俊美的男人小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跟在糖浆里滚过一圈似的。 阮思年愕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是个小色胚,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傅溪听了珊珊的话,眉头一挑,勾唇笑了起来。 “那我今晚陪着你,让你多看两眼好不好。” 珊珊:“嗯嗯!” 阮思年本以为傅溪是在说笑,可当看到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尾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皱起眉头:“傅溪,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 傅溪沉着回她:“老师,我不放心。” “什么……”阮思年没明白。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让我在这陪你好吗。” 阮思年与傅溪今天是相隔了近十年的第一次见面,她与傅溪说是陌生人也差不多,但今晚的傅溪却已经帮了她不少。 她有些恍惚,“你让我觉得你是真的长大了。” “我已经快二十七了。”傅溪说。 他在强调自己的年龄,他不想让她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个少年身上。 他想让她明白,他早就是个男人了。 珊珊眼看有戏,央求阮思年:“妈妈,我想让叔叔陪着我嘛。” 这一大一小一起软硬兼施,顿时让阮思年软了耳根子。 她只能满含歉意对傅溪说:“那就麻烦你了。” 想着老师自慰(五十珠加更) 就这样,傅溪顺理成章地留在了病房里,帮衬着忙前忙后的阮思年。 珊珊继续刷着她的儿童剧,她指着手机屏幕向阮思年喊道:“妈妈,她穿的好漂亮啊!” 阮思年放下给珊珊倒水的杯子,看了一眼,珊珊指的人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小童星。 恰巧傅溪走进来,他道:“珊珊也想穿的像她那么漂亮吗?” 这对一个爱臭美的小女孩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吸引力。 “想!”珊珊眼里立马放出了光。 阮思年忽然想到了傅溪今晚同学会上跟她说的,他想让珊珊出演他投资的剧。 “阮老师,你看,珊珊想演戏。” 傅溪在偷换概念。 珊珊:“叔叔,演戏是什么?” 傅溪故意逗她:“演戏就是你穿着漂亮衣服,听大人的话哭哭笑笑。” 阮思年听他们的对话哭笑不得。 “我不会阻止珊珊去试戏的。”她说。 “但是,不能耽误她的学习,如果跟她的学业有冲突的话,我就要代替她婉拒了。” 刚被傅溪科普了演戏的珊珊迫不及待就想去演戏,听到妈妈可能要拒绝的话顿时就蔫了。 “放心,珊珊这个角色的戏都在暑假,不会耽误她学习,再说了……”傅溪低头看了一眼珊珊又对阮思年说,“这对小孩来说不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吗?” 珊珊一听傅溪的话又活了过来,连连点头,“嗯嗯!难忘的经历!” 阮思年算是彻底向他们两个投降了。 * 凌晨,珊珊终于消耗完了精力睡着了,阮思年陪着她给她换点滴,一开始还能撑住,到了后半夜就眼皮直打架。 傅溪让她安心歇下,尽管很不好意思,可阮思年实在太累了,趴在珊珊的床边就睡着了。 傅溪给珊珊换了新的点滴瓶。 眼睛往下一瞥,看到了睡得安稳的阮思年。 她就在离他不到一臂距离的地方安然睡着。 她的长发被收拢到一边,另一侧莹白的肩颈完全暴露在他眼中。 从他这个角度俯视,能看到她略微露出一点的内衣肩带。 顺着那点往下看去,似乎有一道隐隐约约的沟壑…… 呼吸猛地急促了几分。 他在心里低骂了一声,转身进了病房的厕所。 没有开灯的洗手间完全黑暗。 他解开下裤拉链,顺着小腹摸了进去。 漆黑的安静中,只剩下男人压抑的喘息声。 他抚摸着那地方,脑海里不断地重复刚才看到的画面。 那一道神秘的沟壑就像是印在他脑海中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还需要别的来刺激感官,傅溪在这情欲的折磨中回忆起了阮思年上课时的声音。 就像她的姓氏一样,软,缠绵,轻柔舒缓。 那柔若春水的眼眸,那一张一翕的柔软唇瓣,那扫视过他的眼神,此刻都成了催发他磅礴肉欲的毒药。 阮思年,阮思年,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名字,就像陷入了魔障一样。 尤其是此刻的他与阮思年仅有一墙之隔,清楚地知道她就在离他不到五米的距离睡着。 这样近的距离也许只要他稍微露出一声喘息就能将她唤醒。 她会被惊醒,奇怪是什么声音,而后找到这里,迟缓推开门,发现她曾经的学生在想着她自渎。 手里的东西不断变硬变大,上下摩擦的动作逐渐加深加快,他陷在这名为阮思年的欲望陷阱中。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阮思年站在他眼前。 她看着他笑,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宽容,似乎连学生肖想她这件事也可以包容。 她走近,用她柔弱无骨的手在他那东西上面虚虚掠过,而后惊讶地看它似乎又粗了一分。 她的眼神是加在这欲火上的一把干柴。 阮思年看着他微红的眼角,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然后,她抚摸上他的脸庞,从他的眼角一路往下,经过他笔挺的的鼻梁、紧咬的嘴唇。 到了喉结的时候,傅溪微微颤栗了一下,这反应让她明白这里会让他舒爽。 她绕着那凸起的一块地方画圈打转,时重时轻。 另一只手则往下探去,缓缓覆在他安慰自己的那只手上。 于是傅溪放弃了挣扎,完全成为了她的俘虏。 他任由她牵引着自己的手不断抚慰自己,鼻尖也萦绕着她的芳香。 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几乎要压抑不住从喉咙里溢出的情欲的声音。 快感一次次累积,男人高大的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急需一个足以泄洪的突破口。 到了最后的时刻,她重重地蹭了一下顶端。 这一下仿佛触及傅溪的灵魂,麻痒的快感顿时从拿那处蔓延至全身,伴随着最后也是最痛苦舒爽的一声闷哼,他仿佛被海浪推到了最高处,在温热的浪潮中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他高潮了。 淫靡的气味这间小小的洗手间里散开,任谁进来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低声喊出一句:“老师……” 然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方才的阮思年只不过是他的幻想。 —— 复活吧我的珠珠! 加更,晚上十点正常更! 下一章是打赏章不要买错啦! 成惜 江夏敲敲门,“傅总。” “进。” 得到了允许的江夏走进傅溪的办公室,她把需要傅溪过目的文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江夏:“傅总,盛宇那边需要我们出一名监制。” “知道。” 傅溪翻过那迭文件,从那里面抽出来几份放在江夏面前。 “这几个,给任或。” 江夏低头看了一眼,略有些疑惑,这几个项目都是不怎么重要但又特别麻烦的。 傅溪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钢笔,不知在想什么,他道:“任或成熟稳重,相信他能做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任总监被傅总夸了,但江夏觉得,还是不要被傅总夸的好。 她又听傅溪说,“至于监制,我亲自来。” 这下江夏彻底傻眼了,这只是方合旗下投资的一个剧,哪里需要你这尊大神亲自跑到苦哈哈的剧组监工? 也许是江夏震惊的情绪太过强烈。 以至于傅溪抬头看了她一眼,“江秘书,谁都会有私人爱好。” 江夏脑子短路了一瞬,以为他说的是拍戏,凭借顶级职场人的嗅觉,她立马开口:“是,傅总进了剧组哪还有那些小鲜肉的事……” “停。”傅溪打断了她,但也不想解释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笔,“江秘书,我记得,你有个侄子,对吧。” 江夏的确提过一嘴她侄子最近一直是她在照顾,但她不知道傅溪为什么要说起这个。 傅溪:“过段时间你跟我一起去剧组,那段时间放暑假,带上你侄子一起吧。” “……啊?”江夏被他这不知道打的什么牌给整晕了。 她是傅总的秘书,跟着傅总出差理所应当,带上陆礼深干什么? 傅溪道:“小孩离不了大人照顾,你在那没什么重要工作,带上你侄子也可以算是带他出去旅游了。” 众所周知,当你的BOSS对你表示善意的时候,要么他觉得你是匹千里马,要么他想让你当牛马。 江夏被上司的体贴感动得直想流眼泪,可她想到陆礼深那个小魔王就头疼,就算这样也只能对上司的好意却之不恭,捏着鼻子接受了傅总的提议。 最后,在江夏将要出去的时候,傅溪意味深长地对江夏说了一句话,“江秘书,不要自作主张。” 这句话让江夏摸不着头脑,想了好几天都没明白。 * 珊珊出院那天,阮思年问珊珊,“要不要去外婆那里住几天?” 珊珊是个聪明的小女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几天妈妈和爸爸之间的不正常状态,但是她私心里还是偏向妈妈,爸爸妈妈吵架了那就一定是爸爸错了。 再说可她也很喜欢她的外婆,外婆会给她零花钱,会给她做好吃的猪脚饭, “好!”珊珊答应的很快。 阮思年看着珊珊可爱的样子,隐去眸中晦涩的情绪,给林崇一发了消息。 林崇一刚好结束一节选修课,选他这节课的学生很多,大多是因为他给分给的松,从来不挂人。 也因此课上的学生该玩手机玩手机,该谈恋爱谈恋爱,听他讲课的人少之又少。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有个女生听的很认真,全神贯注的在他的课堂上,在浑水摸鱼的学生中间十分醒目。 “同学们,这节课就结束了,咱们下周再见。” 学生们稀稀拉拉地离开教室。 林崇一整理自己的教材,就在这时看到了阮思年的消息。 “我跟珊珊去她外婆家住几天。” 这是阮思年近些天来除了报平安外主动给他发的第一条信息,他微皱眉头,夫妻间吵架回娘家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是他们那晚分明并没有过激的言辞。 他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下意识想问她究竟怎么了,可想想又觉得算了,她回去也好,冷静冷静。 于是他回复了一个“嗯”。 “林教授。” 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转头去看站在讲台下的人,看衣着正是听他课十分认真的女生。 课上他们站的远,近了才发现她的脸庞每一处都像是受过精心打磨,艳极美极。 他略微愣怔片刻,问她:“有什么事吗,同学。” 女孩带着羞意笑道:“我叫成惜,是过来蹭课的学生。我很喜欢林教授讲的唐代建筑艺术,想请教您几个问题,会耽误您的时间吗。” 老师回答学生的问题自然是天经地义,林崇一认真听了她的几个问题,一一做出回答。 在此过程中,他惊奇发现,成惜不止是提问题,她还能根据他做出的解答来援引各个地方的建筑遗存来佐证他的解释。 就这样,他与成惜相谈甚欢。 成惜最后仰慕道:“我太佩服林教授的学识了,能不能加个微信,以后遇到什么问题方便交流。” 林崇一几乎没遇到过像成惜这样热爱他讲课的学生,欣慰的同时又荣升起一股成就感。 很快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妈妈的女儿 阮思年按照傅溪给的邮箱把珊珊的试镜视频发了过去,对方很快给了回复,认为珊珊很有灵性,选定了珊珊。 她跟林崇一说过这事,他只回了一句珊珊想去就去。 放下手机,阮思年伏案在书桌前备课,前段时间因为珊珊住院她跟着请了几天的假,现在珊珊好了她也要忙着把这几天的工作补上。 这间屋子是她上学时候的住所。 墙上贴着暖黄色的壁纸,书桌是复古的款式。 快到深夜,她揉了揉眼睛。 咚咚—— “思年。” 阮思年听到这声音回过头,年迈的老人站在门口,手里中瓷碗盛着的汤还冒着热气。 “妈。” 都菊华听到女儿的声音,叹了口气关上门,走进小屋内。 动作略有些迟缓地走到她的身边,把手里的汤递给她,“太晚了就别工作了。” 阮思年接过那碗汤,抿了一口,舌尖尝到了熟悉的家的味道。 阮思年抬头去看她,发丝银白,身子因为从前的大病而略显佝偻。 她放下碗,轻轻揽住妈妈的腰。 都菊华虚虚拍了拍女儿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她问道:“跟崇一吵架了?” “……没有。”阮思年闷闷地说。 “你还能瞒过我?” 没有人会比妈妈更了解女儿。 阮思年不想把这些事情跟妈妈说,她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 “……真的没有。” 都菊华叹口气,“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她注视着墙壁上阮思年小时候的的照片,轻轻地安慰阮思年,“你从小到大啊,都是这个性子,对谁都好,对谁都包容的很。” “人家都说,我生了个好女儿,这么好的脾气。”她微笑着说,“可是我啊,多希望我的女儿能自私点。” 阮思年微怔,抬起头看她的妈妈,都菊华脸上满是慈祥,怜爱地注视着她。 “……自私?”阮思年愣愣问。 “是啊,我希望我的女儿能自私一点,凡事都能多想着自己点儿,这样她就能少受点委屈了。” “我没有受委屈……” 都菊华笑着听女儿的话,她没有反驳。 “好,你不委屈,那你来我这干什么。” 阮思年:“珊珊想外婆了。” “珊珊说了是妈妈要带她来。” “……” 阮思年不再说话了。 母女之间默契地没人再开口。 良久,都菊华最后说道:“你不止是珊珊的妈妈啊,你还是我的女儿,我也想让我的女儿过得开心啊。” 她的话里带着对阮思年的偏爱。 工作之后的阮思年是老师,她要关心每一个学生。 结婚之后的阮思年是林崇一的妻子,她要顾及工作忙碌的丈夫。 有了孩子之后的阮思年是珊珊的妈妈,她要照顾整个家庭, 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关心让阮思年几乎愣住了。 她把自己的头埋在妈妈的怀里,眼角有一点潮湿的温度。 那点温度一直蔓延,酸涩的味道在她的心里泛滥成灾。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不止是女儿的妈妈,也是妈妈的女儿。 * 转眼就到了七月,江夏一直琢磨不明白的那句话在机场的时候终于得到了答案。 她带着陆礼深,跟着傅溪一起坐在机场候机厅里。 傅溪跟她说要等人。 于是她就见鬼一样地看到了走过来的阮思年和珊珊。 陆礼深一见到珊珊就跟狗闻着了骨头似的往上贴。 江夏不得不一边拽着斗牛犬一样的陆礼深,一边处理自己凌乱的心情。 “江小姐好。”阮思年跟她打招呼。 江夏牵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阮老师好。” 傅溪:“珊珊要去片场拍戏,我们跟阮老师一起去。” 拍戏?江夏错愕,猛地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她把选角导演选的演员表递给傅溪,其实这种事情平时根本到不了傅溪眼前。 然而那次傅溪刻意提起了这件事,又指着演员表吩咐她,把《千金裘》里小女君的角色留一下。 留给谁现在自然不言而喻。 江夏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她又忽然想到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江夏,不要自作主张。” 她在那天后百思不得其解,她自作主张了什么? 今天看着阮思年,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与阮思年唯一一次在商场里的聊天。 傅溪难道知道了吗? 想到这里,她抬眼去看自己的老板,明明傅溪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温和又不乏疏离感的社会精英,然而此时的江夏却觉得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从脚底升上来。 傅溪并不在意自己的秘书反常的情绪,他接过阮思年的行李,说道:“我来替老师拿吧。” 阮思年正在看着珊珊跟陆礼深这两个小朋友亲亲热热地聊天,止不住上扬的嘴角漾出了两个梨涡。 这情形让傅溪眯了眯眼。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她说。 这句话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她和珊珊的行李箱已经被傅溪带在手里了。 阮思年带着无奈的笑意道,“我都不知道要跟你说多少声谢谢才够。” 傅溪淡淡回她:“我也不知道,要跟老师说多少次不用说谢。” 江夏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对师生,在已知傅总很有可能对阮思年怀有非分之想的情况下,她的良心遭受着莫大的谴责。 同时傅溪的男神形象也在她心目中逐渐崩塌,他在破坏阮思年的家庭…… 廊桥遗梦 陪着珊珊进了剧组之后,阮思年见到了剧组的导演,出乎意料的是,导演蒋格非常年轻,比阮思年还要小上一岁。 其实如果阮思年多了解一些娱乐圈的事的话,就会知道,蒋格是这两年风头正盛的青年导演代表,执导的第一部电影就荣获最佳新人奖,被称作鬼才导演。 在片场,这位导演见到阮思年的第一句话就是,“无意冒犯,阮女士,但你让我想到了一部电影。” 阮思年:“我长得像坏人吗。” 蒋格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句:“灯光就位。” 接着他扭头看着阮思年,“《廊桥遗梦》,你让我想到了女主角弗朗西斯卡。” 说完这句他就回到监视器前面接着工作了。 阮思年知道这部电影但从来没看过,出于好奇,她去搜索了这部电影的情节。 当“婚外恋情”这些字眼进入阮思年视野中时,她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蒋格确实冒犯了她,因为这部电影里的女主角弗朗西斯卡在老公孩子外出的几天时间里,邂逅到了自己的真爱,并与他在四天里发展了一段婚外情。 他说看到她想到了弗朗西斯卡,对她来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阮思年不知道是不是导演都像蒋格这样,但她还是对蒋格留下了“轻佻”的印象。 不远处珊珊在跟男主角对戏,珊珊演的是小女君这个角色,珊珊没有台词,她只需要被男主角饰演的亲王牵着走进大殿就行了。 这场戏没什么难度,所以蒋格很快就喊了咔。 珊珊一听到结束的声音登时活泼起来,阮思年上前蹲下身为她整理繁复的衣裙,又拿出她的小水壶喂她喝水。 “你好,请问你是珊珊的妈妈吗?” 听到声音的阮思年抬头去看。 剧组的男主角一身的古代襕衫,头发束起戴着幞头,十分俊朗的面孔正对着她笑。 即便阮思年不怎么看剧,也能认出来这是正当红的男演员林乐生。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林乐生脸上的笑意更深,“没事,我就是觉得珊珊太可爱了,没想到她的妈妈也这么漂亮。” “谢谢,珊珊没添麻烦就好。” 林乐生上前两步,身后跟着的女助理也随着他的脚步上前。 “珊珊的爸爸呢?”他左右看了看。 阮思年垂下眼:“他在工作,只有我陪着珊珊来了。” 林乐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又问:“方便加个微信吗,我很喜欢跟美丽的女士交朋友。” 大明星要加一个普通人的微信,正常来说不管怎么着都该是激动的。 可阮思年不这么觉得,她只觉得这些拍戏搞文娱的难道个个都是自来熟吗。 想到珊珊以后还要跟他有许多对手戏,还是同意了。 就在这时,剧组里突然一阵骚动。 阮思年循着声音望去,高大而又气度非凡的男人身边迈步走近片场,身边围着一群小心翼翼看他脸色的人。 林乐生的经纪人赶紧小跑到林乐生跟前,神色焦急:“祖宗,你快跟我到傅总跟前刷个脸。” 林乐生本来略有些不耐烦,听到“傅总”这两个字还是正了脸色,跟着经纪人过去了。 傅溪正跟身边人说着什么,抽空看了阮思年一眼,向她传递了一个温和的笑。 珊珊看到这么威风的傅叔叔,小声跟妈妈说话:“妈妈,傅叔叔是不是很有钱啊。” “怎么了?”阮思年笑问这个小人精。 珊珊满脸憧憬,“我也想这么有钱,那我就有钱给陆礼深了。” 阮思年不解:“……为什么要给礼深钱?” 珊珊兴高采烈地说:“包养他啊!” 阮思年只觉自己的头都是晕的,她不知道珊珊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学的,最后她只能想到也许现在互联网真的太发达了,让一个四岁多的小女孩知道了包养人要用钱。 阮思年面色凝重:“珊珊,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珊珊有些委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是不敢反驳妈妈,蔫蔫地说了一句哦。 可她还是想要包养陆礼深,因为陆礼深跟她说愿意给她当牛做马。 珊珊问是不是要付他工资,陆礼深小大人模样说:“我伺候你有两种关系,一种是谈恋爱,这种不要给钱,一种是包养,这种是你要给我钱,你选一个吧。” 其实他没说还有一种最正常的关系,雇佣关系。 珊珊不想跟陆礼深谈恋爱,因为妈妈说谈恋爱是大人的事情,所以她决定包养陆礼深。 要包养得给钱,陆礼深自己也很有钱,而她没有,于是年仅四岁半的小女孩珊珊就为如何赚钱而发愁。 傅溪过来只是跟剧组的人打个照面,说是体察民情也差不多。 江夏跟在他身边,颇有些魂不守舍,这些天来她又开始为自己的那些猜测而烦恼。 傅溪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举止都在暗示着一件事——他想要追求阮思年,而对方是一个已经结婚有孩子的女性。 ——— 生气的傅溪 po 18b n.com 来到剧组后,果不其然今天有珊珊的戏,阮思年也在这里。 这些都不是让江夏最懊恼的事情,到了晚上剧组的开机宴,江夏才明白傅溪为什么让她带着陆礼深过来。 “江秘书,你侄子好像很喜欢珊珊,你带着他们去玩吧。” 傅溪这么吩咐她。 江夏看了看下边两个小孩,又看了看自己的上司傅溪,麻木地带着陆礼深和珊珊一边玩去了。 阮思年本想和他们一起去,却被傅溪拦下了。 “江秘书的工作能力很强,相信她能和两个小朋友相处得来。” 阮思年踌躇了一下,“太麻烦她了。” 傅溪笑道:“两个小孩一起玩,有家长在旁边,会放不开的吧?” 这句话戳到了阮思年心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珊珊在幼儿园里跟礼深很玩得来。” 傅溪见过阮思年当老师的样子,与她此时的模样重合,她真的是把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教。 想到这里,傅溪问她:“阮老师为什么会当老师。” 阮思年不是头一次被人问这个问题,她道:“因为我父亲,他觉得女孩适合去当老师。”夲伩首髮站:po18t d. co m “只是因为令尊吗?那阮老师自己呢。” 阮思年脑子空白了一瞬,没有人问过她自己想当什么。 她摇摇头,怅然道:“……我不知道,也许会是别的职业,但是哪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傅溪静静注视她,没头没尾地说:“职业也许没有,但别的方面只要老师愿意就会有。” 阮思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轮到傅溪到台上发言了。 傅溪从蒋格手上接过话筒,神态从容。 “各位晚上好。” “我是本次剧组的监制兼投资,傅溪,很荣幸能跟各位优秀的文艺工作者合作。” “我是个生意人,对于拍戏,是个门外汉,所以我不会对各位的工作多加干涉。” “祝愿本次拍摄工作一切顺利,合作融洽。” 他简明扼要的发言赢得了台下一阵阵的掌声。 阮思年也为他鼓掌。 就在这时,有个女孩到了阮思年跟前。 “……林太太。” 女孩看起来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阮思年认出了她是跟在林乐生身边的助理,林乐生好像是叫她小徐。 她温柔笑道,“你好。” 小徐眼神有些闪烁,她道:“……林哥说珊珊有东西落在他那了,问问您方不方便过去取一下。” 阮思年想了想,珊珊貌似的确说过她的一个发卡不见了。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发卡自然没什么,坏就坏在那是她外婆送她的。丢了之后小姑娘难过了一个下午。 她问:“是一个胡萝卜发卡吗?” “对,就是那个,林哥说觉得好像见珊珊戴过。” 阮思年看了看不远处跟江夏和陆礼深在一起玩的珊珊,对眼前的小徐说:“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傅溪从台上下来之后,又被人拦下来应酬了几句,再回到原先的地方却没看到阮思年的身影。 他眉头微皱,来到江夏跟前,问她:“她去哪了。” 明明傅溪没有说名字,可江夏还是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她”指的是阮思年。 江夏连忙在大厅里搜寻阮思年的影子,可是哪还见得到人?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道:“刚才好像看见林乐生的助理跟阮老师说话……” 她话还没说完。傅溪就拿出了手机给阮思年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傅溪下颌紧绷,再打过去还是一样的结果。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跌跌撞撞地打开门进来,正是方才的小徐。 大厅里人多,一时没有人注意到她,可眼尖的江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指着小徐,“是她,阮老师刚才就是跟她在一起。” 傅溪长腿一迈就朝着小徐走去。 小徐脸色苍白,瞳孔涣散,眼中含泪地寻找着可以求助的人。 锃亮的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出现在她眼前,她直起身,看到了脸色紧绷的傅溪。 男人直奔主题:“阮思年在哪。” 这一句话就像踩到了小徐的尾巴,她立时泪如雨下。 “傅总!求您去救救她!她被林哥带去他房间了!” 她说完这句话,立刻就感觉到对面男人的气息变得危险起来。 傅溪脸色不善,压抑着即将失控的情绪,攥紧的拳头青筋凸显。 “哪个房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3204……”小徐有些畏惧他。 遇险 十分钟前。 小徐领着阮思年走出了大厅。 “小徐。” 走在前面的小徐听到阮思年的声音打了一个哆嗦,接着她就感觉到脖子后的那块肌肤被温暖干燥的手指拂过。 她听到阮思年温柔的声音:“脖子这红了,看起来像是晒伤了。” 小徐连忙摸过脖子后面,她一整天都在为林乐生端茶递水,打伞也是只给林乐生打,没顾得上自己。 她们一起走上电梯,小徐沉默着按了3楼。 “没事……” 阮思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瓶,递给她:“这是给珊珊备的,你先用着,回头记着买点药擦一擦。” 小徐的手有些颤抖,鼻头酸酸的,接过那个小罐子。 阮思年接着道:“女孩子自己打拼不容易,我的学生有很多长到像你这么大的,看到你就会想到他们,就会希望他们能少吃点苦。” 叮一声,电梯到了叁楼,小徐脚步虚浮地带着阮思年到了3204,她抬眼看着这扇门。 突然转身,眼睛红红的:“阮老师,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回头把东西给你就好了……” 阮思年不知道她怎么了,担忧地问:“怎么了这是……” 面前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阮思年还未见人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大力拽住,强壮的男人的力量一下就将她拽进了房间内,手上的掣肘消失之后顿时摔在了地毯上,她发出一声痛呼。 小徐面色惊惧,央求面前的林乐生,声泪俱下:“林哥,这是违法的啊!要不还是算了吧!” 只裹着一条浴巾的林乐生面露不耐:“滚蛋!” 小徐拽住他的胳膊,泪水糊了满脸:“求你了林哥,求求你放了她吧,她是圈外的,肯定会报警的,到时候就麻烦了,万一出了新闻会影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林乐生一脚踹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呼。 “一个老师有个屁背景,老子上了就上了,再说了……”他不屑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小徐,“老子不上她,上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伏在地上的阮思年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白了自己正在遭遇什么。她想起身逃走,可是刚才林乐生拽她那一下几乎将她的胳膊拽得脱臼,钻心的疼痛从肩膀处传来,麻木着她的神经。 等小徐的声音消失之后,又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果然,你还是喜欢人妻啊。” 她认出来这是林乐生的经纪人。 “啧,这个倒是极品。”林乐生的经纪人蹲下来看了看阮思年的脸,“阮女士,我知道你想必是不愿意的,不过,既然到这一步了,我只能劝你少反抗,多享受。” “还不走?想看我直播上床?”林生不耐烦催促他。 经纪人嘿嘿笑两声,叮嘱他别玩过火就推门出去了。 等到这间房里只剩两个人,林乐生先到了客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片,捏碎了扔进玻璃杯的温水,等到药与水彻底融合,端着杯子到了门口。 看到艰难从地上站起来的阮思年,她的一只手已经碰到了门把手,听到他的脚步声,更慌张地想要打开那扇门。 林乐生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一扭身将她整个人摁在门后。 雄性的压迫感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你放开!” 林乐生一手强硬地扣住她的下颚,迫她张嘴,粗暴地往她嘴里灌那杯水。 察觉到药味的阮思年拼了命地挣扎,可她的力气在林乐生面前犹如蜉蝣撼树。 当她被林乐生放开的时候,立刻用手指抠自己的喉咙,可为时已晚,她咳嗽的厉害还是能感觉到那股逐渐从小腹升起的灼热。 林乐生欣赏着她的狼狈样子,又拽着她的胳膊往客厅去。 一把将她丢在了客厅的地毯上,林乐生自己则悠闲地坐在富有弹性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一般呢,我懒得弄这么麻烦,我喜欢直接上。” 他恶劣地看着阮思年挣扎,“但是你不一样,能遇到这么合我胃口的,我决定,让你主动求我。” “你也不用觉得吃亏,好歹我那些粉丝天天喊着要睡我,我可是在给你机会啊。” 阮思年意识到了他给自己喝了什么,恐惧和愤怒充斥着她的大脑,想要摸自己的手机,可她的手指刚碰到一点边角就看到林乐生蹲下来捡走了她的手机。 “差点忘了这个东西。” 林乐生顺手点了关机就扔到一边,抛出一道弧线。 绝望的阴霾占据了阮思年的心头,她忍不住想要落泪,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眼泪不仅没用还会助长对方的气焰,于是她强忍着泪水。 林乐生看着她那股倔劲儿越发觉得带劲儿,胯下慢慢升了起来,他等了几分钟,阮思年的脸上满是潮晕,眼神也逐渐涣散,林乐生知道她在忍着情欲的折磨,可是始终等不到阮思年来求自己。 于是他蹲到她面前,掐住她的下颚,她优雅美丽的脸上遍布着隐忍和憎恶。 “啧,这么不愿意?没办法,我就爱看知性人妻在床上骚的样子。” 说着,他就要去拉开阮思年裙子后的拉链。 砰—— “妈的!谁啊!” 林乐生被人打搅好事怒喝一声。 “啊——” 还未等他看清来人,立刻就被一股恐怖的力量踹翻。 这一脚正好将他踹得撞上了一旁的茶几上,当即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