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王爷(女尊NP)》 第一章满春堂里贵女笑谈 永凰王朝,女子为尊。 京中坊间,各事榜单评语。 天下第一的女子? 若论性情、才能、品行、文武综合比较,必是当今圣上。 若论颜色,不得不是隆昌王—— 关之檀。 冬日凛冽寒冷,刺骨的风吹不进暖帐,吹不散香檀。 天色渐暗,花街灯火通明,沿着这条有名的花路“添香柳街”走到头,便来到其中最有名的一家。 满春堂。 热闹的大厅人声鼎沸,台上的男子身貌皆是上品,可懂行的人都晓得台上的在楼中根本排不上号。 绕过散落的八仙桌,从侧边的楼梯攀上,会有位貌美宜人的年轻男子温柔的握住你的手,细细问道:“客人可有相熟的哥儿?” 若是有,你可以去雅间等哥儿来接你,若是没有,那你就有福了,今夜空着的哥儿,你都可以选择。 但若是关之檀—— 她斜睨年轻貌美又面生的男子,嘴角牵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周遭的人视线都若有似无的黏在她身上…… “我就说新来的那个叫什么庆春还是清纯的心眼多,谁不认识王爷?他这死样还装纯去勾搭王爷,呸,真不要脸!呸呸!”在八仙桌旁有位年轻清秀的男子暗暗嘀咕。 关之檀没有忽略男子眼中似真似假的错愕与无辜,只是她全然不在意,修长莹白的手指环上男子的细腰,她倾身低声问道:“你与本王相熟吗?” 这话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可她的手却不老实的在他腰间缓慢揉抚着,果不其然,男子脸颊通红,呼吸急促,却始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爹的!气死我了!贱男人贱男人!” 顾及着王爷在,身后议论的声儿只能小之又小。 看着这男子勾搭上了王爷,身后无数人的牙龈都咬碎了。 “清雅哥哥,你说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他怎么这么巧能碰上王爷,又装作不认识王爷跟她搭话!” 唤作清雅的男子人如其名,这清淡雅致的气质叫人过目难忘,只是他如今却在做收拾大堂的杂活、脏活。 “这,也许真是凑巧罢。” “什么凑巧!在堂里谁人不知王爷每次来都要找你作陪,这半月王爷既不喊人也不...唤您。清雅哥哥,你和王爷闹性子了吗?”清雅身旁年岁较小的男子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低声道:“若是你做错了,你向你王爷服个软呗,她那么宠你,绝对会原谅你的。” “若是,若是王爷做错了,那我向你道歉,你们快快和好吧,别让那坏心眼的小人钻了空子啊,清雅哥哥…”他真是要哭了,若是输给清雅也就罢了,那什么清纯的是什么玩意儿啊!居然真的用下三流的手段钓到了王爷。 “不要说了,若云,你且去忙吧,不用在这帮我做累活。” 若云还想说什么,见清雅不愿多言的模样,也不好为难他,只能憋着气往楼上去了。 半刻钟,侍从鱼贯而入,掀开精美绝伦的门帘,映入眼中的是女人们昂贵不凡的衣袖垂落,屋子里宽敞舒适,左左右右皆坐着几位面容上佳的达官贵人,周身气质高雅,交谈内容深奥玄妙。 只有一人沉默不语,她斜倚着高坐,漫不经心的抬起半跪在地上的男子的脸,有一眼没一眼的打量。 若云离她太远,看不清她的美貌神色,却坚信这满屋的人加在一块都不及她半分迷人。 虽然这话打死他都不敢吐露… “再议。”她只一句,屋内便静极。再几瞬,丝竹悦耳潺潺流动。 清场后酒过几巡才有人再提话头,东边坐着的离关之檀最近的女子大约二十五岁有余,样貌相较她人显得平实亲切,圆润的下巴上有一颗红痣,她开口道:“听闻异域不日将送几位王子来和亲,不知道这些新鲜子会落到谁手上。” “怎么你有想法?”左侧偏瘦弱的女子接道,她好酒,已喝了一轮又一轮,脸上的严肃木讷被冲淡几分,流露出惬意随性来。 “害,她有什么想法?她敢有想法吗?家里的悍夫都够她喝一壶的。”再说话的女子年纪轻,双颊的婴儿肥还没消去,摇头叹息,似乎很是遗憾,道“你说你,成婚这般早就罢了,还娶了个这般厉害的正夫。” 虽说这样言辞并不有礼,但她们之间早已知根知底,平日打趣互揶更是常态。 “我正夫虽说脾气凶了些,但也比不上...”她偷笑了声,似乎在庆幸自个的境遇不是最差的,眼珠转溜到正中央坐的女人身上,却被女子一个轻飘飘的抬眸挡了回去。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装作方才此言不是从她嘴里说出的。 “乔峭说啊,接着说,别怂啊。”旁边几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任凭乔峭如何使出“放过我”的求饶信号也不停歇。 还是瘦削的柳琴仗义救场,她放下唇边的白玉浅口盏,道:“王爷的孟正夫,家世、品行万中选一,只是他...” 婴儿肥的女子名叫王莹,她看这俩姐越描越黑,赶忙想出言把这事翻篇。 “吞吞吐吐,喉咙里塞哨了。”说话的是关之檀。 闻言众姊妹皆是敛神,不敢再议论。旁人也许不清楚,但她们心中跟明镜似的,关之檀最厌恶的便是她不得不、被迫娶进府中的孟玉竹。 此人也是关之檀几近毫无败绩中的人生中唯二的妥协。 第二章良宵花魁相伴 孟玉竹,京城才子,十六岁便名动天下,相貌、才情、家世无可挑剔,在未出阁前经年蝉联“京城女子最想娶的世家男子”。 听听,多高的评誉,哪怕把他娶回家当个花瓶放在那都有面,他背后的家世献力更不必言。 真把孟玉竹娶回家当个花瓶放着的关之檀:神经病。 “我正烦此事,有什么办法能把他送回去。” “送哪?”王莹问。 比起她的懵懂,深受正夫其害的乔峭会心一笑,道:“还能送哪,送回孟府呗。” 柳琴道:“老大,你真要休了他?” “他心悦她人,从前我看在孟老的面上睁只眼闭只眼便罢了,如今还真能眼睁睁等着那顶绿帽往我头上放?” “说的也是。” “哎,你瞎附和什么呢?”没看王爷脸都降了个温度了? 乔峭另起话头:“那你休了他后,想更娶哪家公子?” 这位想的更是远,柳琴喉咙干涩,与这些跳脱性子在一起,良酒都温不了她的心中梗塞。 “嘿,说早了,先想想怎么休了再说罢。” 可是她们哪能真说出个三二一呢,生下来就被人捧着追着的世女贵人,向来肆意妄为,不懂迂回那套。 “一个男人而已...”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关之檀本是想避开孟玉竹才出来寻欢作乐,此时脑海中却又出现了那个身影,她不禁用指关节轻扣额间。 月上树梢,女子们相聚相谈,推杯换盏心满意足。 “今个歇这吗老大。” “嗯。” “成,那我们先过去咯,老大早些休息。”看到关之檀微微颔首,众人才离去,各寻屋阁。 过了会,关之檀从厅中走出,往她专属的墅舍去。 那地方不仅隐蔽、私密性好,其中装潢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矜贵,暖帐香炉,青烟淡淡,看来早有人为她备好。 在门厅候着她的男子身穿深红外袄,内搭玄紫长衫,见她到来,忙忙笑迎上,主动道:“您来了?” 关之檀抬起眼眸,打量他一瞬,熟稔道:“今日怎是你来。” 被她那双眸子轻碰,男子似乎就心脏不听使唤的乱跳,不该不该,他都这般岁数了,怎还会这般沉不住气。 “我,我,王爷不想是我吗?”他是这青楼的主人,更是与关之檀相熟数年的旧爱,可当看见她一丝一瞬的不耐,他都会极度惴惴不安、紧张酸涩。 “怎么会呢。”关之檀伸手揽过他柔韧的腰肢,又凑近几分,轻嗅洁白馥香的颈儿,如水的目光流连在男子秀美的弧线之上,男人任由她揽着,明知不该却仍旧忍不住往她怀中躲了几寸。 伺候女子洗浴后,屋内的氛围不由自主的暧昧起来,他正为王爷着衣,眼前容貌夺目、气质慵懒随意却贵气逼人的女子将手搭在他的后腰处,半寸半寸的抚动,后背因为她的动作激起涟漪,泛开让人耳热的羞意。 “王爷...”一开口他才发觉自个的声音暗哑,忙低头轻轻喘咳,不至失态,只是他此时脸庞上弥漫着的绯红又何处躲藏。 “怎么了..”女子似乎在学他的娇嗔,只是手上仍坏心的把持着他的身体,明明没有锁孔,可他却只有她能打开。 “今夜,今夜,您想让庆春还是清雅伺候?”他又将眉眼微微垂下,不想让女子看出他的挫败与委屈,像往常多时一样,他将她相中之人接来,然后独自离去。 女子穿戴得体,不经意的松开手,踱步去桌边,倒了杯茶水,她抬手止住男人赶着来侍奉她的动作,抿了口才道:“庆春是谁。” 因她此语呆滞半瞬的男子,磕巴声后道:“下午陪侍您的那位身穿蓝衫的公子。” “哦,他啊。” “确实年轻貌美,别有风味。” 原本因她一句“庆春是谁”心中宽慰的男子,此时心又下沉半分,是啊,满春堂中处处都是比他年轻的公子。天底下漂亮的男子如花一般,春风吹又生,他这株花,早过了花期。 他不自觉的低下头去看新做的衣裳,他果然是做错了选择,黛紫、朱砂是他能穿的么。 只是他一向会掩藏情绪,只不过一眨眼,他便扬起挑不出错误的温柔可人笑来,只是这笑中的心酸与难过,只有他独自品味罢了。 “王爷,我差人去将他装漱好,不出半刻便能来侍奉您。” “让他来?”女子轻笑,眼光从他明显用心打扮过的身着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他略显错愕的神情上,接着道:“那陈老板要去哪位恩客床上?” “嗯?”她的嗓音如丝般顺滑,此时却堵得他心口发麻。 他下意识的摇头,想开口解释,想说他心中、身上从来只有她一个。 可望进女子兴味的眸中后,他如幡然醒悟般明白,王爷眼中从没有他,他或许该被打趣,该被戏弄,但不该被爱。 他于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的音节。 “陈老板,怎么哭了。”王爷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下意识的去抹泪水,不愿在她身边失态,可刚抬起的手却被有力的掌握住,她环住他的手指,用指骨触碰他的脸颊,像露珠滴落池水,掀起他心海中的波澜。 借着他的手,关之檀将揽过他的腰肢,将他抱入怀中。 “不是说半刻钟吗,你还有半刻钟的时间——” 她凑近他的耳边,嗓音入魂似,道:“拥有我。” 他的心上下被肆意拨动,一句话可以让他跌落谷底,又可以让他溺水喘息。 此时躲在她的怀中,他的下巴落在她的肩膀之上,看不见她的时候,他反而可以真的落下泪来。 半刻钟,可以慢一点吗。 他静静默默的流下眼泪,不愿打断这得之不易的片刻,他从未敢肖想拥有她,他唯一所愿就是远远的看她幸福平安。 半刻钟后,他起身要离开,后背却被一张温柔炙热的网留住,女子无奈的笑,用另一只手带去他脸庞上的遗珠。 “四年前一舞动天下,引得黄金万两诉情的陈文君,如今怎会变成这般。”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一个永远不会爱他的人。 昔日此街最美的花魁,这个身份是他能落入她眼中的机缘,也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往后月余,我不在京中,最后一晚你也要将我让给别人吗?” 他听见她在问自己。 “不...我不想...” “我不想...”他用那双温热的目光今夜第一次的与她对视,带着乞求与恋慕。 女人终于放过了他,伸手像抚摸喜爱的宠物般,掌心轻轻柔柔的落在他的额角。 “不必多想,你是我的人,便永远跟着我。” 第三章作茧自缚 早间熹光洒落窗,映射在地面几分热意。里间床榻之上一对男女相环,男子早早醒来,依在她身旁,望着她让人移不开的、撼动凡尘的容颜,昨夜她动情的模样叫他心头狂跳,现在心还像是泡在蜜罐般甜蜜,他小心翼翼的凑近,鼓起勇气将唇落在她的嘴角。 王爷,文君真的好喜欢您。 喜欢到无论多痛,都舍不得放手。 文君,想一直跟着您。 “文君,想一直跟着您。” “跟着我?”回忆中的女子由上至下睥睨,逆着光的面庞看不清神色,况且那时他的手心濡湿,喉咙干哑,紧张的根本不敢看她。 “没名没份跟着我算怎么回事,以你的姿色,权臣重商侧夫之位垂手可得。” 他如何回答的?陈文君摇头,说:“我只愿跟着王爷。” 这一跟,便是数个春秋。 一个重金捧出的万中挑一的花魁,就这样昙花一现后消失在花街,只存在于亲见者的口中。 “陈文君,满春堂十年间最美的花魁,他随花轿出街的那日,万人空巷,献牌夜那晚,无数达官贵人散尽家财想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那最后是谁得到了?” “当然是当朝隆昌王爷摘到了。” “哎,那往后便再也瞧不见文君美貌咯。” “好羡慕王爷啊。王爷的生活,我的梦。” “该羡慕的是花魁吧,得王爷青眼,往后荣华富贵那是享不尽。” “要荣华富贵有何用?王爷如此风流,一月能惦他一次都难得了。” “害,谁说不是呢...” 关之檀到王府后,未着人通报,只身往书房去,她懒得应付孟玉竹,更不想看见孟玉竹那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让随从小可安排行装,再早些离府。 小可应声,立即去办,行至游廊与正夫及随从碰上,他立即退身行礼。 印象中骄傲的孟正夫如今眼下多了些暗淡,是细腻的脂粉都盖不住的憔悴。 “小可,你在府中,可是王爷回来了?” 这...小可机敏,但孟玉竹心细如发,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迟疑,他都知晓这背后的含义。 关之檀回来了,关之檀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愿为难一个下人,摆手将小可挥退。 小可诚惶诚恐的退步告退,孟玉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明白是王爷她要提前走了。 他回首望向书房,尽管心中见她的欲望像火烧一样,脚下的步子却被冰冷的钉在路上。 孟玉竹再抬眸望了眼,便转身,没有回头的走了。 他明晓,那团火只会灼伤自己。 还未到中午用膳的时辰,就有下人来传王爷已经出府,正赶做着饭食的男子听闻后,缓缓的停下动作,淡淡的应了声。 “王爷东西备的齐吗?” 她没有让他像旁人的正夫一般,为妻主远行操持准备。她在心疼他吗,不,她在推开他。 从没有,一次都没有。 或许有过,孟玉竹恍惚的想,新婚后的第二月,她要南下督查,她派人递了消息来,是在向他送来台阶。 可那时,他不懂,也不想下。 往后的一年又一年,她再也没有告知他,她要去哪,她何时回来。 他嘴上说着毫不在意,可心中却一遍遍推算,她将会去哪,她将会遇到些什么人,将会何时回来。 他自儿时开蒙便下定决心,以后绝不要被困在深府后宅中。 可那执念,如今只剩下遗憾与悔恨。 他不仅被困在这,还是作茧自缚。 她不是,她向来是可以随时抽身而去,在感情中永远的赢家。 —————— 那个,可以给点珠吗,善良的美女们(小心翼翼伸手;-) 第四章定远楼 官道之上马车疾驰,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车顶的流苏奢华珍贵,宽阔的车厢内一位女子端坐着,闭目沉思。 在外间侍奉的亲信名叫刘枫,是定名楼武艺高强的杀手,她一身便衣,时刻保持着警惕。 “主子,到坪洲界了。” “嗯。” 女子睁开双眼,随意的挑开帷幔,外间已经是江南风景,比北方的瑟瑟秋日少了几分枯黄。 “把黄平做好的册子送来。” “是。” 女子跳下车去,身手矫健轻盈落地后,往后边跟着的马车疾去。 片刻后,马车中的女人手上多了份文书,正翻看着。 “把车停下,驻扎此地,叫黄平来见我。” “是。”刘枫领命去办。 不过一会,外间一位身穿绛红衣衫的女子叩问行礼:“王爷,下官候此,求见王爷。” “进来坐。” “是。” “你半年巡查,便只找到这些人?” “这...”黄平还未落座,便被女子不轻不重的眼神压的低下头来,立即欠身伏跪道:“王爷恕罪,不敢隐瞒王爷,这份册子上记载的的确只是贪赃官员中的一部分,可下官人微言轻,其他的,下官不敢落笔。” “哦?哪怕在本王面前也不能落?” “下官,下官...” 她如何能揣测清楚此次南下王爷惩治贪污的力度有多大,更不知该说到何种地步。 关之檀望着她因为紧张慌乱而落下的冷汗,冷笑道:“本王还记得黄大人升为监察御史的那日神情,怎么,不过两三年便软了骨头不成。” 光暗了下来,黄平战战兢兢的抬头,再叩首道:“王爷恕罪。” 她已在心中做好要被王爷因办事不力而惩处的准备,然出乎她的意料,王爷没有发怒,反而平下语气,道:“不如我们做个游戏。” “什,敢问王爷,想让下官怎么做?” “很简单。”关之檀扶起黄平,压低嗓音,从喉间溢出几分玩笑话,“既然黄大人不敢落笔,那到时本王抓一个,就劳烦大人点头抑或摇头,这人的生死,全凭大人一念之间。” “这,下官不敢,王爷息怒。下官万万不可如此,王爷——” “你怎么又跪了,起来。” 黄平一时腿软,站跪不安,冷汗涔涔。 “黄平,看在你是第一次同本王做事,便宽你几分。现在,立即落笔。当然,监察所言必有责,此次任务能否成功便看黄大人了。” “是,是,下官现在便写。” 坪洲西,隐秘院落内。 “主子。”刘枫在门外恭敬道。 “进。” 刘枫推开门,看见王爷靠在窗边,背对着门口看望窗外的池塘出神。 “怎么了?”关之檀没有回头,见刘枫半天不说话,出声询问。 “回主子,萧瑜到了。” “哪来的。” “主子,他是前段时日楼中特意为您挑选的另一名杀手。” “与你同批的那位因事推迟来王府报道的?” “是。” “刘枫,你掰掰手指头算算,你为我做事已经近一年半。他缺席这段时日,一切运转正常,本王又因何非要他呢?” “这,主子,萧瑜是定名楼最年轻、最厉害的杀手,他的剑术在我之上,有他保护王爷,更为保险。” “无妨,本王是王爷,想杀我的人得掂量自个有几个脑袋。” “可是王爷——” “刘枫,不必再说了,本王不喜欢失约的人。进王府,唯一信条便是重诺忠诚。” “他不符合。” 外间不知何时下起了细密连绵的秋雨,刺在池塘的水面之上,无穷无尽的拨动平静。 无法说服王爷只能离开的刘枫在门外停留,她合上房门后,回头看见几枚像是男子的脚印。她灵敏的抬起头,四处搜寻那男子的身影,却在雨幕中看见身穿黑衣,头戴笠帽的—— 萧瑜。 刘枫下意识的想挽留他,但回想起王爷方才所说,又停下脚步。 王爷不要他,可是萧瑜是最适合王爷的一把剑。 刘枫凝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不能让二人错过。 第五章真是好大的一个礼 翌日,舍了平日的锦衣玉带,关之檀身着朴素衣裳,身旁的黄平穿的比她还素,两人卸了王钗官帽,像平常百姓一样走进了集市。 “坪洲确实是富庶。”关之檀道。 “是,王,夫人。”黄平说完恨不得给自个一耳光,她原本想尊称王爷,但又想起在外要隐藏身份,立即转了称呼,但好巧不巧成了‘王夫人’。 “黄夫人给我改的姓正好。”关之檀调笑道。 “恕罪,恕罪夫人。” “你这两、三年能安然无恙的待在皇帝身边,一是你总出京,二是你呆的很纯。” “皇帝就喜欢傻的。” 黄平哪敢回话,她平日绝不是这样蠢愚,只是在王爷面前不知为何总发怵,她也欲哭无泪。 “果然钱财才是最牢固的黏合物,坪洲为首贪赃的那几位官员都不是坪洲人便罢了,呈报税款的计臣是京城人竟然都被他们腐蚀,冒着杀头的风险也掺合进来。” “这数额,我很期待与他们见面时,他们的神情。” “夫人,我,我查到五成钱财流向他处——” “打住。” “饶过我,我此次出来就是为了把他们抓回去丢给大理寺,至于赃款、谋划,全是他们的活,与我毫无干系。” “可是夫人——” “没有可是,出来一趟来回两三月,一年能有几个三月?我年纪大了,实在是无能为力,余下的岁月里,我只想享受奢靡的生活。” “夫人今年二十也算高龄吗。” “......” “与你共事,折寿。” 关之檀有些悲哀的想,果然,王室经验‘不要跟言官比倔’是真言。 坪洲贪官让关之檀很是头疼,他们独树一帜,贪的不是自上而下的百姓救命钱,贪的是自下而上的供给朝廷的税钱,虽然按照当朝律法,后者加等处罚,但她还是想了解这些地方高官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说看呢,陈大人。” “王爷,王爷——” 清晨坪洲计臣陈敏大人府上被两位不速之客拜访,下人来报,她还直言把人轰走,原本想回温柔乡再睡会,刚闭上眼复又睁开。 这坪洲权贵富商无人不知她陈敏的名字,怎会有人无礼登门,但若不是坪洲人——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即翻身下床,边走边整理衣衫,两个陌生的女人到访,她心里忍不住去猜测会是谁。 算算日子还有一两月就要进京上计,她所做的计册绝无疏漏,不要慌乱。 陈敏放缓了脚步,宽慰自己说这来的人不一定是她想的那样。 “我家主子让你们速速离去,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关之檀挑眉笑道:“你家主子派头如此大?” “那当然。”那门子压根听不出来这是在套自个的话,倒豆子一样把主子威名宣扬,“在坪洲我家主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这绝没有我家主子摆平不了的事!” “不知你们是从何处知道主子住所,如果不想惹祸上身,便快走开!” 关之檀轻抬下巴,示意门子往后看,陈敏正脚步匆匆的往这赶,一向沉稳淡定的陈大人在看见门外女子容颜时,心已经死了半分,又听见门子无礼,脑袋发蒙,冷汗直冒。 还没走到关之檀面前,她就软了腿,直直的跪了下去:“王爷——下官拜见王爷。” 真是好大的一个礼,黄平悄然侧身避开。 关之檀立在原地,不动不言,只是她那没有感情的双眸落在陈敏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陈大人这是作甚,叫自家下人看了威名何在。” “不敢,不敢,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放心,陈大人若是想死,便离死不远。”关之檀向前迈步,踩在陈敏手背,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女子头皮发麻,喉咙干涩。 糟了,若不是还有一丝侥幸支撑,她此刻就要瘫倒在地。 “下官,不知,王爷要听什么。”陈敏战战兢兢的坐在下方,高坐的关之檀漫不经心的撇着浮沫,闻言一笑,回道:“本王南下一次,花去几月,舟车劳顿不说,郁气烦躁积聚,让本王很是头疼。” “下官恨不能替王爷解忧,斗胆请王爷移步后庭,赏几出戏曲。”陈敏弱弱提议道。 黄平有些瞠目,这人这么能装傻,犯下重罪却像是无事发生过般坦荡。 关之檀此时也看向她,眼神的意味分明:多学学人家。 “陈敏大人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是,你再耽误本王时间,惹得本王头疼加剧,本王此刻就杀了你。” “王爷息怒!”陈敏立即欠身,再抬头时少了几分镇静。 “我朝律法圣明,在朝官员非经陛下裁决不得处死,死了下官事小,毁了王爷荣声事大啊,王爷息怒——” 若不是黄平知晓内情,定会被陈敏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表演蒙骗过去。 关之檀不再言语,眼眸冰冷沉静。陈敏欠身,不敢抬头看她。 半晌后,关之檀才淡淡道:“你在等的同僚们已经被抓了起来,本王亲自来你府中,不过是想听听你的交代,既然陈大人无话可说,那便罢了。” 关之檀起身,不再停留,大步往外迈去。 “我说,我说——王爷!”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陈敏如闻惊雷,见王爷当真不再多言,立即跪倒,伸出双手留住女人的步伐。 坪洲富裕,税法又全国衡平,扣除最高税率所得,还剩富余,原本这钱应当是用来造福坪洲百姓,可百姓并未穷苦到引起京中注意,而税款又按时缴纳,这些钱若是占为私用,上下皆不会发觉。正是对税法的熟知与对上下的侥幸之心,让这伙人一拍即合。 “合理。”关之檀如此评价。 陈敏哪敢出声,垂低着头颅,不发一言。 “等陈大人上京后可以跟修律馆提提建议。” “本王还是想最后劝告你一句,不义之财中既有取,也有吞。” 第六章有缘千里来相会 “跑了?” “是,下面有人来报王宁在官兵抓捕前夜脱离监视,不见踪影。” “府中家眷呢?” “尚在。” “一个人跑,真没出息。” “属下已增添人手,正快马加鞭的去追查。” “看好她的家眷,她还会回来的。” “是。”刘枫道。 深夜田野草垛之下,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正往外攀爬,这草垛底下有一丈深的空洞,她白日便是躲在其中才避开搜索的官兵。见四下无人,她佝偻着背,快速的往小路狂奔,直至消失在暗淡的月色中。 “王爷,京中密信。”关之檀正依在榻上闭目养神,若不是她掀开眼皮看见皇帝的私印,她万万不会接手。 拆开信件,展开信纸,关之檀在心中祈祷,皇帝别又整她。 隆昌王亲启,一段夸她的话,一段铺垫,一段告诉她大理寺外派侍郎已带队出发,因此她不用回京复命。还有一段说异域王子们在青州失踪,让她速去查探,好生把人带回京城。 “......” “刘枫,去给我宰了慕容成玉。” “是。”刘枫领命就要去刺杀当今圣上。 “算了,回来,让她再活几日,等我回京,亲自取她小命。” “是。” 刘枫自然知道主子是说玩笑话,待在主子身边的一年半,她没少听见主子咬牙切齿的说“慕容成玉我要杀了你”。 但圣上仍好好的端坐在皇座上。 “可查到王宁踪迹?” “回主子,探知她在往青州逃窜,已派人盯紧。” “该死的王宁,若不是她,本王此时早就踏上回京的路程。” “无需打草惊蛇,让她安全入城,看看她要跑到哪里。” “是。” 【青州】 青州相较坪洲,并非十分富庶,但因为身处江南岭地,又与坪洲接壤,也称不上穷。 逃窜了数天的王宁终于看见青州界,到了青州就有了能保住她的人。 然而一路奔波,精神紧绷的王宁并没有注意到立在城墙之上的男子,他一袭玄衣,头戴斗笠,遮住大半面容,但露出的小半截脸已是不可目视的俊美。他长身直立,气质冷然逼人。 在他的手上握着的是,位于江湖榜目剑器篇首位的,赤霄剑。 他是定名楼顶级杀手,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剑客,萧瑜。 【坪洲】 “主子,王宁已进入青州,与青州漕帮首领会面。” 丝竹声被打断,画舫里正赏乐赏美人的关之檀轻叹了口气,她才过了两天的逍遥日子,王宁就到了青州,她就得去青州,大理寺那群人骑的是驴吗,还没接手! “美人,再让我摸摸手,我心口难受。” “客人——” “小美人手真润,身上也幽香沁人。” “主子。”外间刘枫忍不住又唤了声。 “啧。小美人我要走了。”关之檀终于舍得从柔软的锦枕处起身,依依不舍的最后在美人身上流连,惹得他芳心暗许不说,更是有难舍难分之意。 “您还会来吗?” “会的。”女子细长白皙的手指滑过他半露的胸脯,引起一阵悸动酥麻流动。 外头冷风吹拂,关之檀紧了紧美人刚给自己披上的斗篷,看见刘枫她忍不住数落道:“您来的正是时候。” “属下不敢。”刘枫领罪的姿势熟练,让关之檀只能白她一眼,却无从下手叱责。 “说说漕帮。” “是。青州水域众多,河运发达,该地漕帮原本是运送粮食的商队,久而久之发展壮大,业务也不仅仅运输粮食,墨宝交易、当铺转钱、房产地契交易等,漕帮均有涉及,是青州实力最为雄厚的组织。” “这样说,王宁找到他们也不奇怪了,如此庞大、复杂的产业,正好为他们贪污税款改头换面。” “不过王宁既然知道来的是本王,仍去投奔漕帮,难不成,漕帮有私军?” 她反问的那句,心中已有了思量。 “大理寺那群人到哪了?” “回主子,已到坪洲境内。” “走,启程去青州。” “是。” 到达青州境内时,天色已暗,马车内的关之檀支着下巴,半阖上眼,外头晚间闹市纷扰,她开口问道:“刘枫。闭市的时间到了,怎么还这般热闹。” 刘枫在驾车,侧身往里间回复道:“回主子,今日是拜月节。各州各县都有晚市。” “哦,原来如此。” “刘枫你家中还有人吗?” “没有。家中只有我一个。” “嗯,本王也是。” 两人不再说话,关之檀没有掀开帷幔去瞧瞧月色。 过了一会儿,女子开口道:“刘枫,你去买些月团好了。” “好。”刘枫将车停好,才迈步往商贩处寻月团。 关之檀倚着车壁,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通体温润,在她的手心安稳的躺着,透着暖意。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闷哼,车厢又有颠簸之感,似乎是有人在仓促的往上攀爬,随即车帷便被掀起,一个背着光、只能看见他清晰的俊美侧脸剪影的男子快速的窜了进来,他在紧张之余抬头,视线与坐在后边的女子相撞,心漏了一拍,呼吸紧滞。 刚刚他带进来的月光还未完全消散,落在女子身上,莹莹月光笼罩之下,她美的惊心动魄,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坠落人间,而他移不开目光。 她的神情似乎是被他吓到了,男子下意识的去遮住自己的脸,闷声道:“外面有人追我,我不得已跑了上来。” 女子点点头,眸中的惊诧少了几分。 男子身量较高,原本宽敞的马车因为他显得逼仄,他的五官立体俊美,比本国人多了几分异域风情,但并不显得奇怪,反而具有难以言说的美感。他的头发卷曲,长发披在肩背,只用一条宝石镶嵌的锦带固定。 正当二人沉默间,外面有人喊叫。 “请问马车的主人是谁?” 男子立即看向关之檀,似乎是在担心她将自己供出去,然而女子并没有出声,外间传来刘枫的声音。 “怎么了?” “原来是这位贵人的,不是何大事,只是有个奴隶跑了,小人担心他粗鄙之人冲撞贵人,特来询问。若是看到了,可否告知一二?” 刘枫摇头,道:“未曾,速速离去。” “是。”那些人见刘枫气质凛然,知晓尽管不是高官权贵,也是她们得罪不起的人物,于是连忙告罪离去。但跑掉的毕竟是她们千辛万苦抓来的异域子,于是仍派人在暗处盯着。 “主子,月团买来了。”刘枫并没进去,只是坐在她原本驾车的位置上,向内请示。 “嗯。”女子起身,伸手穿过车帷,从几包月团中挑了包拿了进来。 见来抓他的人已经走了,男子才放下半颗心,面对陌生的车厢、人,他有些局促。 “吃点?”他听见女子问他,递来打开的一包月团。 有软糯的、酥脆的,上面印着红字,好像是口味。 他咬了咬嘴唇,下意识的摇头。 女子了然,也不强迫他,伸手拈了块杏仁馅的,刚下口她就忍不住皱眉。 “怎么了?”男子问。 “不好吃。” 他们的对话自然,好像是认识许久的好友。在本国,男女之间需守礼,但男子是异域人,他并未觉得如此有何不妥。 “那你换一个吃。” “不想吃了。” “好吧,此物叫月团?” “嗯。今日是拜月节,是节日上要吃的物什。怎么,你们那边不吃吗?” “我——”男子看向她。 “你不是本国人,这很难看出来吗?” 是的,他长得与这里的男子很不同,男子摇头,道:“我是安国人,我叫南飞雁。” “这名字真好,飞雁,自由的飞雁。” 南飞雁闻言沉默,淡淡道:“不,我一点也不自由。” “那你呢,你叫什么?” 望着南飞雁极其俊美的容颜与红润的唇色,还有他眼中隐秘的结交期待。 关之檀这个名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要如何说?说我其实是要抓你回去的永凰王朝的隆昌王,关之檀吗。 “关灵。” “嗯,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多谢你方才搭救。” “无妨。你现下要去何处。” “我,其实我还有几位兄弟还在贼人手中,我想待找到安全的地方后回去救他们。” “抓你们的人是?” “我不知道。”南飞雁摇头,有些挫败,抿唇道,“我只看到他们身上有青字的徽章,关押我们的地方似乎离水很近。” 漕帮—— “除了你们,还有哪些人被他们抓来?” “大多都是年轻的男子。看着都很穷苦,有些人得病死了,就被丢到了水里。 “关灵,转过弯后在前面的路口你将我放下去好吗。” 关之檀放下帷幔,收回随意落在外间的目光,她心中思忖:不能让南飞雁走了,但又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份。 “我是三州刺史派来青州打探消息的下属,公子所言的组织应当是当地漕帮,正是我此行的目标,若是公子信我,不妨与我一同行事。” “可是——” “而且,来抓公子的人还没有离开,一直跟在后面。” “至于公子的同伴,我会留意救出。放心。”她看向南飞雁,男子眼中的天平已经倾斜,冷不丁的撞进女子温和平缓的眸中,他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被打消。 他轻轻了点点头。 关之檀一边庆幸他不甚聪明,一边慨叹他怎能如此信任她人。 “刘枫,甩掉她们,去密庄。” “是。” 今天不知道有没有心软的美女送珠,虔诚祈祷 第七章移开的视线 南飞雁被安排在密庄中的一处屋舍中,他安顿洗漱好后便坐在桌边,时不时站起身来踱步,逃出魔窟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兄弟们的安危,虽然知道不会有生命之忧,但见不到他们,他心中无法安定。 叩叩—— 有人在敲门,他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半步,却听见清润的女声:“南公子,方便进来吗?” 是关灵,他快走了几步去开门。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美丽的面庞,她此时身上穿的是素雅的长衫,让她更像壁画上的神女,为仙人之姿。 “嗯。进来吧。”他侧身让她。 关之檀拎着食盒进来,放在桌上,道:“我知道你有所防心,便将饭食端来与你一起吃。” “你不必,不必这样的,我是,信你的。” 关之檀就怕他信自己,要知道她隆昌王向来坦荡,无论想得到什么样的男子,她绝对不会哄骗。结果为了慕容成玉的一纸命令,她不仅要用假名,还要哄骗这个傻乎乎的异域王子,把他呈给朝廷。 “吃吧。” 两人相对而坐,关之檀先夹了几道菜品尝。然后她放下瓷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了想怎么开口,再回神眼前的菜碟已经半空。 她看着面前正抓紧她没注意的功夫使劲扒饭的南飞雁,没忍住笑出了声。 实在是太可爱了,他像是饿惨了,但是又顾及在她面前,于是既斯文又狂野的嚼咽。 从他慌忙又不失优雅的动作中依稀能看出他是安国的王子。 “你,你别笑我。”他低下嗓音,似乎有些委屈。 “我没笑。”可她的语气中明明还有笑意。 南飞雁又羞又耻,有些犹豫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似乎在下决心不再出丑。可他的肚子还是空空的,于是他落筷的动作显得格外缓慢。 南飞雁的言行在关之檀面前简直是一眼被看破,她体贴的为他斟了杯茶,道:“喝杯茶润润,我叫人再做几个你那边的菜。慢慢吃,别急。” 南飞雁此时再看关灵,只觉得她像闪着圣光的神女,心中好像有热流淌过,逼出了他眼角的泪。 只不过他很快就忍了回去,他不能如此软弱。 下人端上来几道安国菜肴,色香味俱全,特别是浮着的红油与配着的辛辣绿葱段让南飞雁看的入神。 关之檀道:“我听说安国人喜欢吃辣椒,不知这几道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符合。”南飞雁低下头去,借着扒饭的由头,错开她的目光。 “多吃点。”不愿意让他食不知味,关之檀决定先行离去,等到明日再盘问细节。 “你去哪?”没想到南飞雁出声,似乎是在挽留她。 “我想我在这,你不便进餐。” “没有。”南飞雁的声音仍是低低的,他开口,“只是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有些不知所措。” “多谢你。” 关之檀头皮发麻,但好在她随性惯了,接道:“不必这么客气,慢慢吃。” 说着她便又要离去,南飞雁见她背影,不知为何涌起几份不舍,于是他仓促道:“你可以陪我吃吗?” 关之檀回首看了看他,他真的很不会隐藏情绪,明明貌美冷艳,眼眸却温润的像是一汪清泉。 她坐了回去,南飞雁眼中几乎立刻就涌动起星光。 “说好啊,我不太能吃辣——” 她过了一趟接一趟的茶水,才敢将肉片入口,但还是被辛辣呛到喉咙,她狼狈的低咳,心道美丽的男人果然害人,然后立即去寻干净的茶水。 去摸索茶壶的手被微凉的瓷杯触碰,还有温热的肌肤相亲。 关之檀向二人相触的指腹望去,南飞雁像被吓到,立即挪了指尖,将瓷杯放到她手心后便收回修长的手指。 若是旁人这般纯情,此时早已被关之檀哄的身心相托,但关之檀面对南飞雁,不允许升起半分旖旎之心。 于是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神色自若的接着涮她的肉片,然后又被辣的双颊绯红。她宁可去吃辛辣的菜肴,也不能抬头与他对视。 见她移开视线,南飞雁心中有几缕莫名的失落,他不明白这是从何而来的情感,更不明白这背后的含义。 ———— 抱歉抱歉,实在登不上来… 我会想办法每天多次尝试,定时发送^_^ 第八章美救英雄 一切的事情都堆到了一起,关之檀在心里将慕容成玉骂了又骂。 “黄平,青州知府你如何评价。” “回王爷,青州知府白秋,为人正直、为官廉洁。” “你秘密联络她,叫她随时准备配合。” “是。” “黄平,本王说过,言官所出必有责,你要为自己说出的话押上脑袋。” “是,下官明白。”经过这些时日与王爷的相处,黄平知晓她并非黑白不分、一叶障目之人,相反的,王爷很有谋略与气度。于是她多了自信,少了忐忑。王爷既信她,她便不能辜负王爷。 两日后,大理寺外派官员与御史台巡按御史皆至青州知府府邸,白秋与黄平在外迎接,两厢人员示意,紧接着大理寺丞右高行礼,道:“敢问王爷此时正在何处?” 黄平回道:“王爷正去往漕帮内部。” “这多危险啊,黄大人您为何不拦着王爷?” “王爷原话是说——”黄平停顿,尽量模仿王爷神韵,道,“无妨。若是本王死了,你们都活不成。” “这便是王爷要本人转述的话,我想,应当是督促咱们快快行动罢。” “是是是,别磨蹭了,都干活吧。” 众人立即往府中走去,各司其职,部分人留审官员,大理寺丞江云和白秋组织官兵支援。 【漕帮】 “关灵,这边。” “哦,来了。”关之檀将视线收回,走到南飞雁身旁。 “怎么了?”男人见她有些奇怪便问道。 “没事。这条道走到头就是关押你们的水牢了吗?” “是。” “等等。”关之檀脚步一顿,伸手止住南飞雁向前的动作。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他们身后暗处走出十几个蒙面打扮的人。 南飞雁的反应要比关之檀强烈的多,他几乎下意识的握住了女子的手,与她手臂相贴。 “怎么办,就是她们。”他急促又小声道。 关之檀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不知各位是什么意思?” “交出你身边的人,饶你不死。” 关之檀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威胁过,她不免觉得好笑。 于是她奖励自己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如果我不呢?” “那就连你一起杀了。”是拔剑的声音,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万分刺耳。 “哦,来吧,我不反抗。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是你一剑刺来,我绝对死透。” “关灵——”南飞雁紧张的拽着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激怒这些草菅人命的杀手。 “不过在死之前,劳驾各位告诉我一声,为何要抓他?” “不关你事!”说着十几人便出手,当真要她的命,南飞雁又惊又怕,他不想连累关灵,立刻说道:“我,我跟你们走。不要伤她!”他迈出步子,却被关之檀拉了回来。 “人我是不会交出去的,不过我有些事要跟你们老大陈明谈,劳驾帮我带个话。” “就凭你还想见老大?你算哪根葱?”众人大笑,完全没将关之檀放在眼里。 怨不得她们,青州远离京城,即使京城中也只有权贵商贾能有幸远远瞧上一眼王爷,所以尽管此时隆昌王关之檀在她们面前,她们也认不出。 “关灵,我跟她们走,她们就会放了你,你回去再想办法好吗,她们真的会杀人的!”这不是危言耸听,在这的一段时日,他已经亲眼看见许多人死在她们手上。 这些人是漕帮豢养的私兵,下手狠毒,不顾后果。 关之檀对他的善良心领,但是这小王子不必如此害怕吧。 明明浑身都在颤抖,却说要跟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走。 难不成是为了她吗? “知府大人——”她望向贼人身后朗声道。 知府白秋!?前段时日她才来巡查过,那次漕帮上下都打点好没让她瞧出端倪,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又来了?难道—— 众人立即往后看去,同时收起随身佩戴的长剑。 然而当她们定睛后,空无一人的巷口让她们盛怒。 “竟敢耍我们!追!!!”此时二人已跑出好几步远,原先是关之檀抓着南飞雁跑,男子由一开始的错愕转变为坚定,他更有力的握住女子的手,带着她跑的更快。 关之檀边跑边将怀中揣着的钥匙塞到南飞雁手中,她说:“等会你跳进水中,屏住一会气,我引开她们。这是水牢的钥匙,去把他们救出来。” “什么?我——”他想说他不行,但是看着女子信任的目光,他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重重的点了头。 趁着她们还在后面,又有遮挡物临时阻隔视线,南飞雁深吸了口气跳入水中,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女子在帮他把人都吸引走。他担心着关灵,却明白自己必须完成任务才不算辜负她,于是他隐藏着缓慢向水牢接近。 再说这边的关之檀,她见人都已被她吸引,于是越跑越慢,最后喘着粗气叉着腰停了下来。 “我说各位好女,身体素质这么强悍吗?” “跑这么远,气都不喘?” 这群人已经发现南飞雁不在,于是后面的几人准备离队单独去寻他。 “别走啊。”她好心去拦,前方的人纷纷拔出刀剑,逐渐靠拢将她围住,威胁杀气浓郁。 正当她陷入绝境时,后面突然传来闷哼声,紧接着便是刺鼻的血腥味弥漫。 众人惊异望去,却只看到一抹剑光。 离关之檀最近的三位女子见状立即挥剑向她袭来,关之檀微微睁大双目,狼狈的躲闪着,边躲边喊叫道:“救命啊,杀人啦!” 然而在她虽然狼狈但却很灵活的走位之下,她竟然只是被划破了些衣袖。 “救命,救命啊!” 正在杀人的萧瑜闻言紧皱眉头,他微闭双目,似乎是在无语,同时凭着感觉刺中两人。 “哇,这招厉害啊!”嚎叫着救命的那人,竟还有功夫看他杀人并给出评价。 他实在不愿意再听她的惊叫,于是提气飞上前,将一直要致她于死地的几人手起剑落。 终于得到喘息机会的关之檀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道:“大侠好身手!” 萧瑜冷着脸,无情的避开她的动作,提剑上前,未有几瞬,地上便躺满了人。 关之檀惊叹,走到男子身旁,道:“这么好的剑术,不如去我府上做事?” 那蒙着面的男子,用那双凉薄的眸子盯了她几瞬,不知是不是关之檀的错觉,她似乎在其中看到了嘲讽。 “不。” 被拒绝的关之檀也不生气,毕竟人家刚刚救了她。笑眯眯的与他攀谈,但那冷美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于她。 第九章小王子南初 “关灵——”有人在小声的喊她。 关之檀听出是南飞雁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发现在右下侧的水中正站着他,身边还有几位与他装扮近似的男子们。 想必这些便是她要带回去的“任务”们,关之檀已经看到回京的曙光,于是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在这,等我。” “哥哥,她就是你说的救了我们的官员吗?”在南飞雁身旁,有位稍年幼的男子,他约莫十六岁,秀美的面庞上点缀着镶嵌着鹅黄的碧玺的抹额,他几日都泡在水中,唇色难免苍白,但美人毕竟是美人,尽管落难,也别有孱孱风情。 “是她,她叫关灵,是个很好的人。” “哥哥,我觉得她好漂亮。”南飞雁错愕,觉得南初望向关灵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知为何他微微转动身体,挡住弟弟望向关灵的视线。 “快上来吧,飞雁。”女子站在岸边,向他伸出手。 快快来,关之檀看向南飞雁的目光中带着亲切,青州、坪洲的事便交给大理寺接手,她只要将这些乱跑的王子们送回京城,这一年的外派任务便结束,她就能在王府做段时日的逍遥王爷。 南初眼神隐晦的落在哥哥与女子身上,他们已这般亲密了么? 飞雁迟疑着,若是他们二人独处便不会犹豫,可在兄弟们面前,他不愿意透露出自己对她的亲近的情愫,他们都不想与此国的人扯上关系。 见伸出的手迟迟没有回应,关之檀便决定收回手,然而下一刻—— 一只细嫩柔软的手便落在她的手心,“可以先将我拉上去吗?姐姐。” 关之檀这才注意到南飞雁身旁的男子,他的长相是很容易激起保护欲的类型,更不用说他那含羞带怯的气质。 “可以。”拉谁不是拉,关之檀这样想,在她看来这群王子都是平等的“任务”。 没想到这小孩这般轻,哪怕是浸了水的衣衫加重,关之檀还是轻易的将他拉到岸上,当然在中途她搂上了南初的腰肢。 借力,懂不? 于是在落地时,失重感让南初下意识的环紧了女子的身体,他的下巴落在女子脖颈,温热的鼻息轻缓的挠动着关之檀的肌肤。还没等他平复胸膛中乱跳的心脏—— “站稳。”关之檀这么说。 南初愕然,冷不丁被训,他低着头呐呐应了声抽离出女子的怀抱。 “是。” 关之檀面对暗戳戳的勾引坐怀不乱,因为她压根没意识到怀中的异域小王子南初正在勾引她。 可是其余的王子却看的真切,有两位真性情的、在安国就不喜欢南初的王子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 至于南飞雁,他心口闷闷的,不愿看到这番情景,干脆别过脸去。 而在旁当背景板的萧瑜,他全程都在看地上的泥土。 第十章不必为了男人给我下跪 将他们带回密庄后,关之檀就卸下了所有包袱,安排人将王子们照料好,她在屋内捧着本志怪读的津津有味。 而在密庄专门辟出的审司处内,大理寺中负责记录审判程式的官员笔都抡冒了烟,高坐在中央的大理寺丞审案审的喉咙痛,再低头看看黄大人递来的名单,还有大半官员没有轮到。 她抿了口茶水,哀叹道今日又是一个不眠夜。 此次案情复杂,不仅涉及贪污、受赃,更有人口贩卖、压迫良子种种黑市交易。这伙人竟还敢动安国上供的和亲王子们。不知该说是胆大包天,还是脑子有病。真是审的她一个脑袋两个大,好在贪污之份有巡按御史在旁协助。 时间紧急,她们必须快速完成初审,筛出需进京再审的人员,押解回京。 王爷对她们寄予厚望,说所有事皆不必请示,各位官员依律法自行处理。 这可是莫大的信任,所以京官们都尽职尽责的坚守岗位且绝不叨扰王爷。 乐的空闲的关之檀逗逗鸟、喂喂鱼,在密庄里挥洒闲情雅致,逍遥自在。 江南好,江南美,江南令人心情愉悦,万事畅快。 “主子。” 关之檀疑心自己听错,捏碎鱼食,用细指拨了几颗投入池塘中,正好看见刘枫那张脸清晰的倒影在水中。 女人合上眼帘,叹气道:“本王不是说过,没事不要来找。”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有事也别来找。” “这——” “王爷,属下是想来请示王爷,关于萧瑜职务之事。” 萧瑜已随着关之檀来到了密庄,但女子却迟迟没有做出下一步指令,好不容易撮合二人的刘枫斗胆来问。 见是这事,女子回过头去,将鱼食皆洒落,不经意道:“你说呢?” 刘枫作揖道:“属下不敢妄言,还请王爷决断。” “人不是你招进来的吗?这会又装傻了。”脚边的鱼儿翻腾,她嫌弃的避开被挑起的水珠。 刘枫心知王爷已知晓她暗地里联络萧瑜,并让萧瑜暗地追踪王宁之事,于是熟稔的单膝跪地道:“请王爷恕罪,属下这便下去领罪受刑。” 刘枫不是在说笑,她为人死板却忠心,为王爷分忧是一回事,忤逆王爷是她绝不会推脱的罪名,她甘愿受罚。 “但是王爷,萧瑜此人堪用。”只要是利于王爷的事,哪怕她受刑千次、万次,她也情愿去做。 “还请您三思。”刘枫低垂着头颅,在外叱咤风云、雷厉风行的王爷亲信,在关之檀面前如同家养的温顺仆人。 “起来。”王爷低声道。 “不必为了男人给我下跪。” 关之檀伸出小臂,刘枫迟疑的搭上,微微借着力站了起来。 “你劝他回来,费了不少心思,应当赏,为何罚。” “可是,属下犯了错。” “那我便赦了你的罪。” “王爷——”刘枫抬头,看向女子。 关之檀勾起笑,替她拍去肩膀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枯叶,道:“或许你说的没错,本王真的需要很多人保护。” 她说这话时,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忧郁与怅然。 没有一个女子希望自己被保护,更不用提,她是位高权重的隆昌王。 她身为王爷,却无自保之能,只能躲在隆昌王的壳子里残喘。 “好了,没事了吧?下去领赏。本王再去听会曲。” 方才女子的落寞就像过眼云烟,刘枫生生怀疑她多想了,王爷怎么会脆弱? 她似乎还挺享受这样随时喊救命,安全后调戏美男的逍遥生活。 “没,没事了。” “哦,萧瑜职务是吧,比你低两等,跟你轮排,在本王身边保护。” “对了,加上一条,当值的时候不准甩脸子给我看。” “是,是。” 交代好后,关之檀乐滋滋的往后院去,青州当地最出名的戏剧正待她去开场。 —————— 好开心,美女们给我送猪^_^ 第十一章百鸟园里叽叽喳 然而当她到了后—— “关灵!这边,这边——”真性情之一的王子南静敏,实际上最不静敏,他们几人与她混熟之后,更是拿她当起了自己人,直呼姓名不说,还不守男女有别之礼。 关之檀突然觉得永凰王朝的含蓄男子更可爱些。 多亏两拨人住、行分开,她又提前吩咐下去要注意言行,王子们到现在仍认为她是来督查的官员。 关之檀扶额,硬着头皮走向前,南初弟弟十分乖巧的为她空出视野最好的位置,如果忽略他那双水润中带着暗恋情愫的大眼睛,他看上去是最正常的那个。 “关灵,你今日怎的这么慢?” 躲你们。 “是啊,今天这出戏听说可精彩了。” “嗯?” “听班主透露,《遮虚颜》这折讲的是一国王爷为了俘获异域美人之心,装作普通人对他嘘寒问暖,让他芳心暗许后却狠狠将他抛弃,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怎么着——” “他怀孕了!”南静敏道。 “啊。”南初小小的惊呼了声。 “这王爷真不是个东西!把可怜的美人搞怀孕了就不想负责了?” “是啊,所以这男子便起念要上京复仇。” 关之檀没想到今天这出戏的预告是这腔调,她提道:“我觉得不合理。” “怎么呢?” “她都是王爷了,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何必要哄骗异域美人?” 南静心道:“你懂什么?异域美人可比你们这的男子漂亮多了。” 关之檀看了一圈,想反驳的唇翕动,在众男明暗挑眉中闭上。 “可能确实别有风情。” 见她赞同,几个王子又讨论起来,七嘴八舌的控诉着那戏中的王爷。 关之檀想到她离京前夜,在满春堂中,几位相熟的姊妹交谈中对异域新鲜子的畅想,又看了看眼前像百鸟园一样叽喳的情景,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还是喜欢内敛、含蓄,调笑间动不动就脸红的本国男子。 而不是眼前吃着果子,饮着茶蜜,津津有味的欣赏着戏台演出,还时不时用手肘戳她,让她快看台上精彩的剧情—— 她抬头一看,正巧看见已经显怀的男子被抛弃的场景,不知怎的,她打了个寒颤。 戏行至精彩处,众男皆停下剥果子的手,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那对爱恨情仇交织的男女。 “我觉得他还是爱她的。” “那当然了,没看到吗,他都舍不得流掉孩子。” “可她府里早有了琴瑟和鸣的夫君,他就算找到王爷又如何呢?”南初弟弟眼角泛起泪花。 这是戏啊,王子们。别太入戏了,她在心中腹诽。王子泼辣,她可不愿说出来触霉头。 关之檀低声问南初道:“怎的没见飞雁?” 南初微微凑近,回道:“哥哥今日没出来,在房间里。” “哦。”关之檀放下心来,只要宝贝疙瘩们没事,她就没麻烦。 至于日后他们知晓她的身份,那只能算他们倒霉了,毕竟没有一出戏是白看的,没有一顿安国饭菜是白吃的。 然而关之檀并没注意到,在她出现后不久,身后的花园里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长发披散,并没有系着那条锦带。 而她所有的神情皆落入他的双眸。 第十二章进来坐坐 几日后,安国王子们想去策马赏月。 这主意不知是谁提出来的,受苦的却是关之檀。 清晨她躺在榻上,装作屋内无人,不顾门外喧闹的声响。 “关灵,关灵——快起身啦!” “二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不好?” “我们是不是打扰姐姐休息了。” “嘁!天天姐姐来姐姐去,南初你真善解人意!”关之檀不必睁眼就知道说这话的肯定是惯会阴阳的南静敏。 “我没有——” “我没有~”是南静心。 受气包小南初不说话了,外面两尊大佛又开始叫魂。 “关灵,灵子,美灵子——”越喊越离谱,听的关之檀的眉尾直跳。 终于她忍不住翻身下榻,只顾匆忙堵住门外人的嘴,衣领开了,半露着雪白的肌肤与诱人的锁骨也不知。 唰—— 门开了。似乎还带着些脾气。 南静敏笑眯眯的想说话,视线落在女子未理好的衣襟处,那敞开的春色满园,饶是他这个脸皮厚的缺根筋的,也下意识的错开眸子。 “你,你衣服没穿好。” 这场面对关之檀来说已是小儿科,但这些行为恣意的男子们居然也会露出如此羞怯的表情,倒是让她颇有兴趣。 “怪谁?”她慢悠悠反问。 “嗯?啊?”三人你推我,我挤你,离关之檀远了半步。 “未出阁的公子能敲女子的门吗?” 南静心想反驳说我们安国人不讲究这些,但是突然想到哪怕是在安国,未婚男子也不得与女子这般亲近。 于是哑然,但仍嘴硬道:“嗯——” 只不过声音呢喃,很没有底气。 “那进来坐坐?”关之檀一边系着衣扣,一边斜倚在门框,用眼神调笑他们。 南静敏、南静心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他们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更别提与女子共处一室,强笑着脚底抹油跑了。走前还不忘叮嘱她辰时前厅相见,同去赛马。 关之檀对他们这种怂包的行径嗤笑,还没等她笑完,身旁弱弱的声音传来—— “姐姐,我,可以吗?” 这下倒是女子错愕了,自诩风流,踏遍百花群艳,这直白的幼子企慕她还是头一回见。 关之檀倾身凑近,与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鼻息相交,南初微微睁大双目,却并未闪躲。他不自觉地吞咽,眼神直直的黏在女子脸上,凑太近了... 她好漂亮... 我好像不能呼吸了... 女子轻笑,眼眶里有碧波流转,她转了方向,将原本靠近男子唇瓣的嘴唇凑近他的耳畔,道:“小孩,回去换骑装,待会见。” 南初神色复杂,他不甘心的用眼神无声的乞求她,他当然听懂那句“进来坐坐”,他也是想做做的。想到这,他的双颊腾起绯红,难以言语的火热侵蚀他的肌肤,他不敢再看女子,别过脸去,低低的应了声:“嗯...” 第十三章归心似箭游子留 万顷碧草,天高云淡,风清舒心。 江南真是好地方,如此光景还有绿意草场,几人策马,悠闲的交谈。 落在后方的关之檀懒洋洋的慢行,她身下的马儿与她性子相像,走两步,就停下嚼几口草料。她与前面几位南姓麻烦拉开距离,乐的自在,在马背上翻动手指。 “诺,给你。”她把刚做好的花冠递给在旁的南飞雁。 男子似乎在沉思,听到她的声音才抬眸,只是一个抬眸,便是万种风情。 他略带错愕道:“是给我的?” “是啊。他们离那么远,自然是给你的。” 南飞雁轻咬嘴唇,原来不是特意给他的,只是他恰好在附近。 完全被误会意思的关之檀全然不知,笑吟吟的为他戴上。 “这上面怎会有蝴蝶兰?”他问。 “我早晨随手带来的。” “密庄的?” “对啊,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名贵白兰。” 南飞雁轻抬手腕,素白的手指抚摸在阳光下透出高贵迷人的白兰。那一刻,头戴花冠的他似乎与兰花混为一体,遥遥望去,分不清是男子的俊美面容更迷人,还是白兰更夺目。 风吹拂过,娇弱的兰花随风微动,他的发丝被勾起,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盈颤动,又如羽扇般轻轻落下,为他惑人的眼眸增添几分纯真与清亮。 关之檀轻咳,夹紧马腹,道:“我们快些过去吧。”说完便策马离开。 南飞雁抬眸追随着,她的背影纤细,似乎笼罩着白雾,透出朦胧美感。 “你们怎得这么慢?关灵永凰女子不善骑马便算了,飞雁你可是我们安国最厉害的驭马师,怎也在后面?” 南静敏接着道:“你头上的花冠还挺好看,哪来的?” “给我戴戴。”南静心伸出手来,却被南飞雁避开。 南静心略微不解,飞雁从不藏私,他的所有东西,只要是他们想要的,都会给。 可他避开后也并未解释,只是那宝贵花冠的姿态却是错不了的。 静敏、静心二人不知,可南初却嗅到不寻常的意味,他看向关灵,又看向耳尖淡淡绯红的哥哥。 “胡扯。你听谁说永凰女子不善骑马?” 南静敏脸不红心不跳,梗着脖子倔道:“安国草原多,无论男女,皆善马术。” “永凰山林多,我不信你们能比我们更会用马。” 关灵能怎么办,她又不能跟他像女人之间一般,说句不服就比试。她跟他计较什么,赢了不光彩,输了,她怎么可能会输? “行,你最厉害。”她说。 选择性不听她语气中的无奈,南静敏轻抬下巴,意思是算你有眼光。 接着他扬鞭,策马跑圈,马蹄声轻响规律,关之檀浅笑望去,那骑马少年身着褐色短骑装,随着马儿腰腹小幅动作,在空旷的草场之中,在倾洒的光之下,洋溢着生命力。 骑的确实不错,关之檀道。 “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南飞雁启唇,女子视线仍落在远处马背上的少年身上,随意点了点头,道:“不必谢。” 南飞雁注意到她的心思似乎都在南静敏身上,心中空落落的,却也说不好是何种情绪。 他又道:“我们到了该辞别的时日。” 女子终于将头转了过来,她不解侧身道:“何意?你们要去哪?” “我,我们..”冷不丁被女子注视,南飞雁结巴顿声,又发现自己将要骗关灵,口中的话犹犹豫豫的说出。 “我们是安国人,要回安国去。” 关之檀心道这王子简直是把她当傻子,但面上却还淡定颔首,状似无意问道:“你们为何来永凰?” “我们,我们是走商。” “哦,原来如此。”她好像是信了,却不经意的皱眉道,“我头次见男子出来跑商,怎么,是你们安国的规矩吗?” 南飞雁不知该如何圆谎,左顾右盼,飞速思考想寻个由头。 关之檀隐晦的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低声道:“与商队走散了是么?” 正愁找不到好借口的男子眼神一亮,他点头道:“是。是的。关大人,可否请求您捎带我们一程,等到了下一个驿口,我们便分开。” 关之檀望着他明显不会撒谎的神情,还有他着实貌美上乘的姿色,昧着良心轻咳声,仍配合道:“公子可是要回安国?” “嗯,是。我们离家太久,又在此蒙难。我们都想回家了。” 关之檀眺望那几个玩的不亦乐乎的男子,心里为飞雁慨叹,公子睁眼看看,你看他们这乐不思蜀的样,像是归心似箭的游子吗? 无奈,她只能不再装作她人,劝慰道:“飞雁王子,你们回不去安国的。” “为何?水路畅通,不过十几日——”话说了一半,他才意识到那声称呼不对。 “你,你喊我什么?”他疑心听错,谨慎询问。 可惜女子的回答并不是他想的那般,她轻抚马儿鬃毛,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道:“飞雁王子。” “你——”南飞雁后背灌进冷风,激起一阵颤栗,他不可置信的望向那熟悉的面孔。 “你到底是谁?”普通的地方官员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关之檀,有礼了。” “隆昌王,关,之檀?” 女子轻点下巴,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在意。 “你骗我...”南飞雁想起那夜初见,她身边只有一位侍卫,乘坐的马车也并非夺目奢华,而她,她看上去那般纯美又好心对他施救,她怎么会是隆昌王?!那个烧杀抢掠、淫占男子的臭名昭着的恶人!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她才会出手救他,还帮助他救出其他兄弟,只是因为他们是安国派来和亲的王子。 “差不多吧,我见过你的画像——”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 “你混蛋!你混蛋!”他一把扯下花冠,泄愤似的要将花冠掷到地上任由马儿踩踏,可一转手他扔在了她的怀中。 “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 “我是救了你。” “可你,可你是要将我们抓回去。” “你们本来不就是来和亲的吗?”关之檀都有些疑惑了,这王子们不会以为她当真好心到放他们自由吧?放他们走了,她怎么回京交差。 “我,我们——”男子气的脸通红,若是仔细看他的眼尾似乎也有红痕,他别过脸去,恨声,“你以为永凰是什么好地方吗?我们不愿意,不愿意来这和亲!不愿意嫁给那些,那些龌龊的权贵!” 龌龊的权贵之一的隆昌王关之檀轻按额角,她不明白了,这京城权贵有何龌龊地方。 虽然确实有部分人喜欢豢养私宠,还在暗地里玩换侍游戏,又确实有惯喜欢折磨异域男子的高位女子。可那毕竟是少数啊,大部分人还是很正常的。 “你们是王子,要嫁的是皇上、世家贵族,她们人品尚可,称不上一句龌龊。” “你不懂!” 两人立场不同,彼此都听不进去各自的话。 关之檀无法,只能耸肩道:“罢了,先回吧。” 其他几人察觉到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忙赶围过来,状况之外的南静心打趣道:“我就说这花冠是关灵给你编的!小气——”鬼字还没出来,就被南飞雁呵斥打断。 “什么关灵!人家叫关之檀!关之檀!” 女子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他人如此咬牙切齿的喊出自己的全名,可她只能无奈叹息,准备面对泼辣南氏带来的腥风血雨。 “她是关之檀?关之檀不是王爷吗?” “她是王爷!?她是王爷?” “她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美的女子?”南静敏道。 “咳咳,谬赞,谬赞。” “确实美啊,下次我必须给她投一票。” 眼见着话题偏转,对两个哥哥的蠢愚已心死的南飞雁伸脚踹了静敏的腿,恨声道:“她是来抓我们回去和亲的!”你别在这出洋相了。 “和亲?不行不行!”捕捉到他害怕的关键词,南静敏终于把眼从女子身上挪开,甚至后退半步道,苦着脸道,“我不要嫁给老女人,呜呜呜,我才十八岁,我不要和亲。” 南静心和南初在旁也如遇到洪水猛兽般退避,仿佛红盖头已经蒙住脑袋,下一刻他们就要给能当他们娘亲的人生孩子。 关之檀陪他们四处玩可不是要这样的结果,于是她打断诸位男郎的碎碎念与哭号,硬声道:“都闭嘴。” 三人乖巧闭嘴,弱弱的看着她,那眼神中还含有淡淡的控诉与委屈之意。 关之檀侧身与南飞雁说道:“原本本王也不必揽你们这差事,而且公子要明白,本王的脾气在京城那群人里头,算是顶好的。” 女子转身朗声道:“本王因你们这群笨蛋,已经耽误不少时日,若是各位不配合,我大可直接把你们绑去京城。” 被女子视线扫视到的南静敏、南静心兄弟二人乖巧低头,复对视一眼,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嘴角皆忍不住偷着微微上翘。 南静敏低声道:“王爷骂人也这么好看诶——” “是啊,是啊。好像凶一点我更喜欢。” “滚,是我先看上的。” “你滚。” “都给我闭嘴!”关之檀不知道他们在对面嘀嘀咕咕什么,但是真的很闹心。 “是——”二人收起打嘴炮,嘟着唇,歪着眼,似乎对彼此都很不服气。 “我愿意嫁给王爷——”谁都没想到,南初率先提出。 “南初!”三人一同喊。 鹬蚌相争,南初得利,原本只有六分想嫁王爷的心,硬生生被小绿茶逼到十二分。 “我嫁,我嫁!” “我,我先说的!我愿意,我愿意!” 此时关之檀与南飞雁二人默契的达成了统一战线,女子回首,忍住要踹出去的腿,咬牙切齿,还不忘阴阳男人,嘲笑道:“这就是公子所说的,归——心似——箭。” 南飞雁也极力忍耐着,双颊鼓动,里头是他咬紧的牙根。如果此时他有脸面,地上躺的应该都是他的脸。 他的脸,都被他的兄弟们丢尽了! 南飞雁原本还有干脆在此处就骑马逃了的想法,但如今,几位兄弟都快因为争这该死的隆昌王打起来了,他怎么拉着这群人跑? 第十四章三醉芙蓉陈欢游 几人踏着暮色回了密庄,关之檀脸臭的要杀人,她听了一路“王爷是我的”“我要嫁”“我要”“谁都不要跟我抢王爷” 头一次,她觉得自己该作关灵,连带着对南飞雁的愧疚都消散殆尽。 “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本王已受了报应,我们两清。” “你——”南飞雁只吐出一个字,看着还在争执的兄弟们他实在说不出口责问。 刘枫迎来,问道:“主子,这是——” “无事,他们已经知晓本王身份,询问大臣们进度,安排时间启程。” “是。” 【青州】 循着漆黑隐蔽的密道往里走,只容一人通过的路径逼仄,越走越窄,最后几步只能侧身弯腰以通过。 男子一身碧色衣衫,秋风冷清,他也毫无知觉。 他才刚探出颈项迈进密室,便被熟悉而陌生的女声止住脚步。 “别来无恙啊。” 密道尽头别有洞天,外已是秋,此间却繁花盛开,姹紫嫣红,暖炉生烟。淡淡的白雾升起,半遮半掩女子的面容,他抬眸去寻她的双眼,却被她落下的眼帘阻隔。 她启唇招呼,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男子循着她的注意看去,原来她在看那朵三醉芙蓉。洁白、淡红、粉霜,三色变换,夺目婉转。 “您来了。”男子长身而立,颔首启唇,恭敬无二。 女子起身,裙摆微动,转眼间便逼近二人距离,在途中她还有闲心轻抚那朵芙蓉,只是对上男人时,她的表情却只余冰冷。 “抬起头。”她命令道。 “是。”男子依言抬起,只是眼神仍旧回避着她。 女子冷哼,伸出手搭在他的下巴处,两指合拢,暗使力微抬高男子面庞。 或许掐的太用力,男子白皙的下巴处多了几抹淡红,并上他洁白的颈项、粉霜般的唇瓣,眼前的他,比那朵三醉芙蓉还令人着迷。 “看着我。” “陈欢游。” 嗯,男子喉咙中呻吟出短促的应答,他被她擒着软肋,狼狈却仍守风姿,他仰视着女子,眼眸流波婉转。 “青帮是你双亲毕生心血,他们临终时将你托付给我,恳求我护你周全。” “记得吗?” “欢游不敢忘。”他微微摇头,心已冷了几分,他看得清女子眼中的失望与淡漠。 “我那时问你,跟着我和守着青帮,你任选其一。” “你选的是青帮。” “我以为你要承长辈遗志,发展壮大青帮,护住漕运净土,争一份青州龙首。以男子之身担家族之责,我是瞧得起你,才帮你的。” 女子那令人恐惧又依恋的手指放过男子精致的下巴,手背挑起,顺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缓缓向上,她略有些冰冷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挑逗、触碰男子貌美无暇的脸颊,肌肤相亲,他错愕之余,竟想不起她刚才在说什么。 “我...”他发出几声无意义的低喃。 女子打断,冷笑道:“陈欢游,我力排众议,保你上位。” “你便是这般报答我的?蠢货。”最后二字女子吐的很轻,却如沉山迫人。 她辱骂时语气淡然,轻拍在男子脸颊的巴掌声响低哑,可男子感受到了沉重的羞愧与难以宣于口的隐秘颤栗。 “还知道改个名字,漕帮,漕帮,与当年的青帮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如果干不了,趁早别干!” 女子盖棺定论,也不管他是否有解释、辩白,再抬步便往出口处迈。 她要走了—— “姐姐。别走。”他哑巴了半天,一开口就是示弱挽留。 他的招式不高明,却有用。明明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可以轻易的被她甩开,可女人沉默半瞬却终没有拂开。他曾很依赖她,纯真、善良,被伯母伯父保护的很好。那场祸事带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似乎从那时起,他就很少喊自己姐姐了。 可他做的那些事!简直是愚蠢!被人当枪使还浑然不觉! 女子深吸气,闭上眼睛,她没回头,可衣袖处传来男子淡而温热的体温,站在她身后的他不声不响,花香氤氲,其中还夹杂着她熟悉的,唯他身上有的沁人体香。 “姐姐。”他轻轻的唤了一声,似乎时刻担心她的情绪,只敢弱弱的,躲在她的身后,偷偷看她。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无需再画蛇添足,女子已然心软。 她回首,反手牵住男子的纤手,拉着他坐下,忍着怒意道:“说,发生何事。” 第十五章含桃酪引得君子笑 官道上车马疾驰,与来时孤只不同,回程车马众多,形成一支车队。中间五辆马车中是押送进京的受审官员,邻接着前后各两顶马车坐着大理寺、御史台官员,最前、最后各有四顶偏小马车,两两并驾。绝大多数马车厢体为黑檀木,在车架连接处有绿银色暗纹。 唯有一驾马车,是朱红漆玉,尊贵雅致。 刘枫低声向里道:“王爷,需要用些含桃酪吗?” “不用。”女子从里间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倚坐在车架上。 “王爷,日落了,寒气重。”刘枫劝道。 关之檀半曲着腿,不甚在意道:“跟这群人一起走,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在意折几年寿了。” “王爷您受苦了。吃吗?” 她托着的那白瓷碗盏里装的是含桃酪,含桃晶莹红艳,酥酪精致可人,在瓷白中央氤氲。 “不吃。”可女人对它毫无兴趣。 “那我吃!我吃!”车厢中原本安静的氛围被打破,男声激动,从里面噔噔噔的窜出来,仿佛晚出来一瞬,他就错过珍贵物什。 刘枫侧目看去,只见关之檀闻声而动,还没等她看清,自个手上的碗盏便到了王爷手中,看着王爷一副胜券在握的故意惹怒南静心王子的模样,还有王子眼睁睁望着王爷舀起一勺含桃送入嘴中的时毫不掩盖的悲切,她微微勾起嘴角笑着。 “你不是说不吃吗!” “嗯好吃,甜而不腻,酥而不杂,上品、上品。”女子不答,自顾自评价,只是她的眼尾却若有似无的在挑衅。 南静心的眼珠都要掉进白瓷碗盏中,他盯着那“上品”不自觉的吞咽了半口,至于为何是半口,当然是他发觉自个失态,连忙刹车,启唇挽回颜面道:“肯定不好吃。” 关之檀又舀了半勺,故意微微抬起手腕,在他面前展示了半圈,让他能闻到含桃独有的香气和感受到酥酪软弹的口感。 这下南静心是说不出违心的话了,他原本只是想既然王爷不吃,那他正好解决这道点心,毕竟是含桃酪,他最喜欢吃的甘果便是含桃,但安国少有。 明明说了两次不吃,但一听他要来抢,这女子便毫无风度的夺食,还故意在他面前炫耀,打趣他。 “你!”他自从知道女子身份后,说话虽仍冲,但却留有分寸。若她是关灵,此时她早就被他压在手肘下,就是抢,他也要抢过来! 眼下的情景是也许含桃酪没那么好吃,但是关之檀如此戏耍他,他一定,一定要吃到! 女子坏心逗弄,看他眼眸窜火,鼻梁耸动,面目狰狞恨不得立刻扑上来跟她决一死战,她笑的更开怀了。 白皙的手指与白瓷分不清谁是谁,摇了摇手腕,诱人的含桃晃动,南静心的眸子像狗儿样锁定。此时他的心中,已被激起了斗志。 “干什么,要抢?”女子明知故问。 “抢什么,你都吃过了,我才不要。”男子转身,毫不在意似的。 女子却没被他迷惑,好整以暇的抬高手臂,将那碗酥酪举起。 果不其然,说是不要的男子两瞬后立即回头,伸出修长的手,目标处正是方才他锁定的女子手中碗盏的位置,他就不信,她能反应的过来。 可是下一刻错愕便堆满了他的貌美脸蛋,啊? 碗盏呢? 方才的位置上已无碗盏踪影,他只看见女子的衣袖翻飞,再回神时,他的手腕已被握在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传来,他下意识的去看二人相连的白紫衣衫。纱布、巾丝昂贵,重迭多层仍能看清她纤长有力的手腕。 她反手捉住他偷袭的右手,笑吟吟的将提前举起的碗盏放下,道:“真想吃?” 他的心跳不知为何如擂鼓般响,甚至起着耳鸣,他只看见她的嘴唇上下翕动,却听不明白她所说何意,脑袋一片浆糊,他却永远记得此刻日落黄昏,余晖披在她肩上如同霞衣,她的笑容,远比任何都迷人。 “嗯”他附和,被她握着的手腕微微颤动。 “刘枫,再派人多呈几份来。静心王子要双倍的。” “是吧,静心?”她玩味的笑,极快的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南静心回神,边点头边快速的站远,脚步乱而无措,匆忙间脑袋撞到了框头,他吃痛,扶住歪了几寸的冠。他下意识的去看女子,果不其然,关之檀见他出糗,闷笑出声,尽管及时伸手遮掩,可她那笑意斐然的神态,可藏不住。 “不准笑我。不准笑!”他丢下一句便匆匆掀开帘子,噔噔噔的又跑了回去。 “哈哈哈哈——”门外传来的笑声清脆,关之檀扶着刘枫的肩头,笑的弯了腰。 “笨的还挺可爱的。” 进了车厢的南静心闷声不言,只是双颊上浮现的、若有若无的绯红静悄悄的落入未知的情愫。 第十六章她全然不懂 夜深了,客栈酒肆昏暗寂静,只有二楼窗外的月光倾泻,皎皎亮洁。 女子坐在窗边搭着金丝软垫的木塌上,下巴支着窗框,垂眸沉浸在月色中。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银白的暖霜,莹莹动人。睫羽轻扇,是因远处随风动的旌旗,上面似乎是一句诗,隔得远,风在扰,她看不清。 她随意淡然,气质出尘,月色、黑夜掩盖了她绝色的容貌,给了出挑气质的一席之地。 楼下隐蔽处站着的那位男子,不知抬眸望了她多久,与相识的数十日相同,他常常、难免会多看她几眼。 飞雁,飞雁。是振翅声响,鸟儿飞的太快了,他们二人同时被惊飞的掠影吸引目光,只是他是随着她而移转视线。 真漂亮啊,月光下的、自由的鸟儿。 她嘴角牵起弧度,为那莫名怅然的情绪。 女子眼眸垂落,他意识到她可能会望过来,于是提前避开,只是当他掩盖痕迹的那一瞬,她已抓住那片衣角。 “南飞雁。”她喊他。 他怔愣,旋即按下想自欺欺人往里躲的念头,迈了出来。 南飞雁抬头对上二楼那女子的视线,他有礼道:“王爷,好巧。” “不巧吧,方才你不就站着?” 男子脸上强装的镇定听到这话后碎了半面,他刚刚根本没看见她往这瞅一眼。这街尾廊柱后,黑灯瞎火,怎会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她那眸子,在说真话。 二人对视,他觉得胸怀中酥麻,一阵颤栗滑过,从指尖悄悄溜走。 他想避开她的眼,又想望着她。 “听静心说你几日吃的都少,怎么了?”她坦荡的关心,隔着距离、夜色询问他。 他因为这句关怀而感受到丝丝雀跃,而又酸涩。她与静心相谈,似乎比与他更加亲密。原来她是从静心口中知道只言片语的他的么。 他于是又挂上那抹言不由衷的笑容,洋洋道:“无事,路途奔波,少吃些也是寻常事。” 可那趴在窗台上的女子似乎全然不懂,她扬眉一笑,打趣道:“那也不能从五碗饭变成半碗饭啊。你说对吧,飞雁。”她甚至还随着话头冲他眨了眨单眼。 南飞雁不知怎了,他看着那女子的笑容,既欢愉又痛苦。他想起刚才飞走的鸟儿,它曾见过如她一般的人吗?如果没见过就好了,因为她好像囚笼。 翅膀与囚笼,永不共生。 “你怎么了?”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愁绪,探出半个身子,她想看的更清楚些。 男子像回神般立即收了所有端倪,他摇摇头,又摆了摆手,让她回去。 “王爷,早些休息。”他颔首后,便进了客栈,然而他们住的房间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哪怕关之檀有关心之意,也打不开他的房门。 窗户合上的声音在寂静的街巷中显得清脆,确定女子离开窗边后,客栈南边对面的屋檐上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高大劲瘦,如青松般挺拔站立。方才的男女深夜对谈,他尽收眼底,只是毫无波澜,顶多,他比平日多看了一眼那位行事恣意无为的王爷。 他腰侧戴挂的赤霄剑在月色下泛起冰冷的寒光,那剑通体白金色,静时秋水般凛冽,动时红月般嗜血怖人,剑柄质朴,与剑身严丝合缝般贴合。在剑柄磨损的相应处,男子手心留有薄茧。赤霄剑同它的主人一样,寡言,严酷。 唯有一物,与他们都不同,却安稳的被挂在剑柄尾端。 那是一枚剑穗,简单的样式,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便宜货。身价不提,就是那因年久而丑陋的模样也与寒玉般的男子、鸣震江湖的赤霄剑不配。 真不知道是谁送他的—— 太不走心了。 第十七章驿馆京官品茗笑谈 又行了几日,车队终于抵达梁州,梁州为南北枢纽,驿道宽阔平整,四通八达。她们方进梁州,梁州驿丞便等在城门外,一群人眼巴巴望着官道,候迎南下查重案的京官们。 声势浩荡的车队停下,从黑檀木色的车厢下来的大理寺丞江云受礼,两批人马寒暄几言,驿丞拱手求请下榻。江云温言周旋,暗地派人探问王爷喜恶。 待到王爷近卫传来应允口信,江云才朗笑接受驿丞请邀。 一行人一路未曾在驿站休憩,疲于赶路的她们,有时落脚客栈,有时驻扎野外、和衣马上。 驿馆内别有天地,转眼间,亭台楼阁、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还有春意绿箩点缀其间。 几位官员休整好后在济明轩煮茶谈议。 “各位大人。我们已入梁州,往后的路可不会比前几日那般难走了。”说话的是巡按御史之一的秦束。 “梁州后便是宽阔平坦官道,可尽情驰骋,王爷也能少受些颠簸之苦。”江云道。 “是啊,此次南下于我们而言,已是十几年难得的远途,王爷却年年如此...” 几位官员陷入沉默,无一人再开口。 路途奔波之苦只有亲身经历之人方能体会,一千余公里的路,一次就已让她们饱受舟车劳顿之惫。而王爷,每年都要承圣上恩典,巡查各地,督办各类国策落实。 “诸位同僚不必这般,难道各位没瞧见吗?王爷的脸色可比我们在座的所有都要红润。”说话的是黄平,她轻抬手腕,灌下半杯茶水,笑眯眯道。 “你这黄平,你从前可不会说这种话。怎的,跟着王爷外出一趟,倒是风趣了不少。”秦束与黄平同在御史台,二人品级相差无几,能说的话自是更亲贴些。 “的确。”黄平想起刚到王爷身边时,看着容颜甚丽,不辨性情的高坐女子,她可没少出洋相、流冷汗。不过事已告一段落,她也不再像一开始那般软脚,待在王爷身后久了,有幸能将她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学到半分。 “你真是,夸你一句,倒真得意上了!” “哈哈哈哈哈,黄平,来,以茶代酒,我们对饮一杯——” 茶杯相撞响声叮啷,众人接着笑颜相谈。 第十八章绛紫氅裘京来念 越往北走,秋寒越重。清晨、晚间结出厚厚的白霜,无日光时瑟索之意刮耳。 “王爷。”刘枫在门外叩门低语。 “嗯,进来。” 吱呀—— 门被推开,刘枫恭谨微低首,捧着两支木箱。一支绛紫,花纹繁复;一支朱红,上有王府纹意。 屏风后的女子玉手轻抬,为自个扶插簪子。回首见是刘枫将前几日寄到驿馆的物什搬来,关之檀缓步走近,看向绛紫色木箱的眼神含温,冷不丁扫到那来自王府的,她眸子一暗。意有所指问道:“这是哪来的。” “回王爷,是孟正夫托人送来的。孟君说是些特意为您备下的应季衣裳,暖身物什。” “与之同来的,还有手信一封。” 关之檀看着刘枫呈上的信笺,未曾犹豫半瞬便道:“拿下去。” “扔了。” 接着她从绛紫箱中捧出绒毛领的裘衣,丝滑绸缎与精美纹饰交相呼应,内里又细细缝着保暖的料子,针脚细密,无论是色彩搭配还是样式暖用都极为上乘。从中能看出做这件氅袍之人的用心与巧手。与之相反的,那个明明更为高调的朱红漆箱木却始终没有被打开,女人甚至没有看一眼,就宣判了它的结局。 “那这封信——” 关之檀披上氅袍,脸上瞧不清喜怒的道:“一起。” 刘枫颔首,带着手信与木箱离开。 午间在咏桂厅用餐,这的风景独美,是与三月玉兰平分秋色,更是不可多得的沁人心脾。披着绛紫氅衣的关之檀一现身,几位早已等候的公子们的目光便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身后。 “各位怎么不吃。”她问。 “王爷没来,我们怎么敢吃?”敢与她呛声的自然是泼辣王者南静敏。 被不阴不阳的顶撞后,女子也没生气,反倒笑容加深,一副容许、宽大的样子,然后她说:“既然静敏不吃,那就将他面前的玉匙、箸碗皆撤下去,别挡着王子了。” 明晓王爷心性的亲腹自然能听出她是在逗弄王子,只是依言向前迈步,并未有真撤下餐具之举动,可南静敏不知道,他只看到因为她的一句话,自个就真的不能吃饭。 于是他急了,他望着坐在尊位上的女子,心头复杂,明明是她来的迟了,害得他们所有人都要在这半漏风的厅院中等她,她不来他们哪怕饿死也不能动筷。 诚然,这是尊卑的规矩。她是国力强盛的永凰王朝唯一的异性王爷,全朝尊敬;他们不过是仰人鼻息的附属安国送来和亲的王子们。 可她这样因为他的一句微辞便如此报复,未免有些太小心眼了,像个女人吗! 他的表情太好懂,关之檀随意瞥了一眼就能接收到几千字的腹诽与咒骂。 好久没见过这般直接、情绪外露的男子,她确实做的不对—— 应该再过火些。 于是她玉藕似的手臂撑在下巴处,三分漫不经心、七分有意坏心,用眼神示意她面前的雅具,揶揄道:“无妨的,静敏。你可以过来坐本王腿上,与本王共用。” 在场的人都在心中暗骂,但架不住某人她故意作弄,不辨她心性,不好开口。 看到众人吃瘪,关之檀心情舒畅,这一路被王子们追着问京中事宜、后宅烦琐,甚至有时她还需要在深夜、桌前、酒中听他们大倒苦水。 她真不明白,嫁给王侯将相有何不好。荣华富贵、名权双收。世间男子所求皆是如此。身为王子,他们更应当明白自身的价值与命运。 南静敏的屁股就像黏在凳子上一般,如火的眼眸死死盯着她,好像想用意念中的火苗将她的眉毛、头发全部燎着。但现实却是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之檀正享受着逗弄男子的获胜时刻,收回的眼神与南初对视半瞬,就见他抿着唇腼腆一笑,乖巧的将自个的餐具推到坐在旁边的南静敏面前。 然后他小声开口道:“姐姐,我可以坐你腿上吗?” 关之檀刚含下去的茶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体会到那股吃瘪的无奈了。 这小孩—— “不行。”有人替她回答了,是南飞雁。 “为什么呀,哥哥。”南初侧过脸去看他,很是不解。 “你还太小了,你过去会被王爷吃了的。”说话的是眨眼的南静心,从一开始他便沉默少言,只有在听到王爷调笑静敏的那句玩笑话时他才抬起了头,望向那个女子。 这样的调戏、作弄,对她来说,似乎驾轻就熟。她地位尊贵、样貌绝色,天下无人可及,想必她身边从来不缺能让她出言捉弄的男子—— 不知为何,他眼底浮现那日夕阳下的容颜,那一瞬她的脸上没有厚厚的伪装,没有王爷的威严架子,只有纯粹而炙热的眼眶中细碎的光。 如今看来,也许是黄昏余晖无意落进去的幻象吧。他原以为,也许,大概,可能王爷对他是不同的,但并不是,他什么都不算。 “静心。你诽谤我!”女子叫冤,脸上摆着股谁能证明我的清白的挣扎。 南静心抿嘴轻笑,启唇道:“静心不敢。” 平日咋呼的男子此时侧脸多了几分娴静温雅,更不用说他又有极具风情的俊俏清逸,女子见状错开半瞬眸子。 轻咳了声,席间恢复平静。终于成功捍卫自个吃饭的家伙的南静敏忿恨的眼神就没有从关之檀身上离开过,一边用眼神凌迟她,一边大口塞着佳肴。看着看着他皱起眉头道:“王爷,你哪来的氅裘,样式看着新的很。” 南飞雁抬眸快速的看了眼,复又低下头。 南静敏真是个人才,才安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立即将自个方才红了眼眶的委屈丢了大半,又出言指向她。 关之檀心道我还是别跟他计较了,他这精神气,能耗死草原最烈的马,更别提她了。 “嗯。”她敷衍点头。 “我是问哪来的?一路没见你穿过呢。” “路上买的。”她只想让他闭嘴吃饭,于是随口道。 “怎么可能,这么华丽、漂亮,必定是京城中着名的绣院师傅亲手缝制近一月。哪是路边随手可买的?” 他一副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的架式,又加上他平日使不完的轴劲,关之檀轻叹了口气,道:“嗯,京中来的。” 南静敏满意了,他就说,他慧眼如炬怎会识错!然而他并不知,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出那匹氅裘的不同寻常之处,也在暗自猜测来历,而只有他敢先言他人之言,实乃勇者。 他停嘴了,关之檀以为耳根终于可以清净半刻,没想到右手边的南飞雁突兀开口,道:“是王爷的正夫孟君送来的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正努力往嘴里塞肉的南静敏,皆停了筷箸。 气氛突然奇怪起来,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甚至有些故意,好像是特意挑明要让谁知晓似的。 南静心的侧发遮挡,他的神情模糊,可握着茶杯的手指紧攥,那紧绷的下巴与微颤的指尖,无一不倾露他对关之檀暗含的情愫。也许那还太朦胧,但对于他来说,已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悸动与抽痛。 第十九章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yehua6.com 在外孟玉竹与她一体,于情于理她都应当点头替他应下,但她是关之檀,她无需顾及。 “不是。” “你很好奇吗?”后半句女子以十分温和的口吻问起,但在座的男子们能隐晦的感受到她眼眸深处的不耐。 “不敢,只是这衣裳实在貌美。”相处数日,他们与她都在动态中寻找彼此的平衡,摸索、触碰她的性情已成了必修课。 只因她不是关灵,她是王爷。 “路上为你们新做的衣裳不少,何苦紧盯着我身上这件呢。”她露齿而笑,轻飘飘的揭过这一幕。 在众人陷入静默氛围时,南静敏已吃了半饱,他边揉肚子边满足的小小抻直身子。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hua5.com “你们快吃呀。”这可全是因他而起的纷争,吃得最饱的居然是他自个。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王子。 不论如何,他们四人与女子的关系,各自陷入难以言明的停滞。 梁州作为北上之行最后休整的地点,随行侍人需在此准备补给、干粮,休顿车马,于是车队在梁州停留了三天。 是夜,清风雅韵、幽静淡谧的屋舍内,窗户从内合上,将外头涌动的秋风遮挡。一位身着劲装的清秀女子单背手,在关完门窗后,立在正中央桌旁的女子身边。 “陈文君啊,陈文君,真是报喜不报忧。”关之檀摇头叹息,轻放下阅完的信笺。 “王爷,陈君在信中未曾提起安远候嫡女吗?”难道是她消息有误?刘枫凝眉,想请辞再去核查,关之檀止住她的动作,点头道:“不曾有只言片语。” “他不提,自有他的顾虑。” “那王爷——” “传我口信,对那位嫡女,若是不知陈文君是我的人,此次冒犯,本王给她一次活命的机会;若是知道,或者还有下次,让她自己挑个死法。” “是。” “王爷,京城传来的消息,安远候嫡女称她与陈君是旧识,需要修书问,问问陈君是否属实吗?”她后半句说的无甚底气。 刘枫刚来王府当差时,王爷便常常宿在满春堂,她身为下人绝无窥伺主子行迹的心,但对于陈文君,王爷的偏爱与耐心,已是难得之难得,又昭然若揭。 她出言,只是不想看到王爷有一丝受伤的可能。 被她暗自关切的关之檀挑眉,一声轻笑,露出势在必得又玩世不恭的神情,道:“他是陈文君,无论她们是否旧识,他都会解决。” 虽然不知王爷为何对花魁出身的陈君抱有如此信任与偏爱,但刘枫依然恪尽职守,不再啰嗦,领命去办。 “萧瑜近来如何?”关之檀开口,刘枫有点惊讶,这是萧瑜进了王府做事后,王爷第一次主动问及他。 “回王爷,自从王爷让他去车队后方守着,他就一直在那,吃住皆与旁人相同。” “嗯。”仿佛只是随口提及,得到回答后女人便敷衍点头,没有下文。 “王爷,奴想斗胆一问。” “你一般这样卑微客气,必定是没憋好屁。省了,早说了不必称奴。” “是,我想斗胆一问。” “不准问。”她一喝,将刘枫已备好的说辞逼了回去,刘枫尴尬轻叹,只好束手不提。 “问吧——”关之檀被她憋屈的神情取悦,不再吓她,松口道。 “是,原本萧瑜与我同为王爷护卫,可是为何王爷要将他支走” “亲疏有别,与他不熟,看他每日冷着个脸本王食不下咽。” “可是王爷,萧瑜身手谋略具绝,将他放远,是不是太过屈才。” “你喜欢他?”刘枫这正想着怎么说才能让王爷许萧瑜近身保护,那边关之檀脸上已浮起揶揄、不言自明的笑容。 “啊?”刘枫如梦初醒,立即将头摇的拨浪鼓似的。 但关之檀笑容加深,一副不必掩饰,我都懂的神情,让刘枫真是百口莫辩、欲哭无泪。 “不是啊王爷。真的不是,我不喜欢——”顾及萧瑜不在场,她并未在人身后妄言添语,只是那与平日全然不同的焦急、无措已把“真诚”二字写在她脑门。 “好了,不逗你。将萧瑜调走只是因为他并非如你般忠心。” “你基于何为我做事?”关之檀问。 “心甘情愿,齐天福泽。”刘枫毫不犹豫的答。 女子点头,随即坦然道:“他不是,他虽武功高强;可他的心不在这,他只是想找一处地落脚,有天他要找的人来了,他便会起身去追。” “可普天之下,绝无比王爷更值得效命的主子。” 关之檀轻笑,心道萧瑜这般骄傲冷情之人,绝不会俯首人下。她自觉恣意无为,行事诡谲多变,萧瑜偶尔瞥向她的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冷意与不耐。 他不喜欢她,甚至有些嫌弃她—— 关之檀毫不介意,因为于她而言,这样没有鞘的剑,哪怕再锋利、再趁手,也不必握。 “王爷,您是全天下最好、最值得卖命的主子。”刘枫一字一句道,神情满是坦诚与企慕。 “当然,毕竟本王最有钱。” 刘枫想说她不是因为王爷给钱最大方才死心塌地的追随,哪怕有一天王爷一文钱也给不了她,她还是愿意为王爷拔剑,将王爷护在身后,甚至是以性命为其开路。 因为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第二十章竹影枚雪落睫羽 “主君,小厨房温着的雪藕炖鸡汤给您送来了。” “呈上来吧。”说话的男子嗓音温润,如暖玉般柔。 他端起碗盏,右手执瓷勺,挑了块雪藕舀起,想起什么,温言启唇问道:“王爷可有信来?” 伺候的侍人摇头,见状孟玉竹放下瓷勺,唇瓣轻抿,喉中溢出极浅极淡的叹息。 说没有期待是假话,自他早早备好衣裳的那日起,他便想着王爷若是在途中收到在京城惯穿的衣裳,或许会有几分开颜,所以他才敢另外附信去。在信中他并未有任何出格、可能会惹她不喜的言辞,暗地里盼着她能有片纸只字回信来,那他会无比欣喜。 算算日子,若有有信,也该到了。 日夜期待,辗转难眠,明知道是这个结局不是吗,真的发生了又有多失望、难过呢? 没有的,他不难过。 况且,此次王爷南下惩治贪官污吏有功,她快回来了不是吗。她总归要回到王府来,这是她的家,他是她唯一明媒正娶的夫君,他们还会在一起无数个日夜、岁月。 他重新舀起一勺,只不过再没胃口,只是无感、麻木的往口中送。 突然,外面传来人声,遥遥听着,似乎是在说“王爷来信”。 平日行为端庄淑雅的男子连忙起身,将碗盏放下,大步迈向门口,在旁侍奉的小柳忙忙扶住自个主子,开口拦道:“主君,奴去看看。外头风大,您别出门了。” 小柳是他从孟府带来的家侍,孟玉竹并非不信他,只是此刻他迫切的想知道是不是王爷来信。 见主子坚持,小柳也不再劝,快步从屏风后抱来披风、拎着手炉,贴心的为主君披上后,随着主君往前院走。 天昏暗着,这是京城惯有的冬日暮光。零星的,飘下雪来。 初雪来了。 孟玉竹全然不知,他一心只挂念在那封王爷的信。 走的近了,他们看见交接任务的两位女卫立在桥上,她们正说着话,手上拿着的两份信,皆有王爷私印。 孟玉竹喜悦的心情掩藏不住,往日的憔悴、神伤顷刻间灰飞烟灭,那封带有她印记的信,就是医治思念的良药。 可他注定会失望,像她无数次那样。 “孟君。”两位女卫看见了他,立即闭口,恭敬向他行礼。 “免礼,二位手中的是王爷的信吗?” “是。”对面回得很干脆,无疑让他惴惴不安的心定了下来。 但她们并没有要呈上的意思,孟玉竹在再次欣喜开口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信似乎并不是给他的,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唇边。 如果这信是王爷寄给他的,那此时应当早已出现在他的案头—— 这信,孟玉竹晃神半瞬,他的手掌惊麻,直握不住。小柳及时托住他微颤的手臂,让他不至失态。方才的喜悦、欣喜此时全然凝滞,堵在他的心口。 “孟君?”对面女子规矩询问,似乎在问他有何事吩咐。 或许是公务,王爷给他的回信可能还在路上,他几乎是立刻为她找好了借口。 “无事。”他扬起端庄得体的笑容,多问了句,“王爷安好?南边深秋霜重,是否多添了衣裳,来信是因京中何事。” 他明明说无事,可件件都是事。 二位女卫归刘枫总管,有一位方从梁州带信归来,身为王府女卫,她们必须恪守王爷信笺私密。可眼前的男子似乎也是王府的主人,于是她们迟疑了,想尽可能挑些能说的说与孟主君。 从梁州归来的女卫拱手道:“还请孟主君安心,王爷安好。王爷已披上您送去的绛紫氅裘,那几日梁州深秋落雨,寒气甚重,王爷说多亏了有这件大氅。” 她所言不虚,关之檀确实说过那句赞赏紫氅的话。然而她只知道孟主君担心王爷在外受冷,于是早早备好衣物送去梁州;她也知道王爷收到衣物后满心欢喜的穿上,可她不知王爷穿的并非是孟主君所送。 身如绿竹的男子听到那句“绛紫氅裘”后,挺拔的身姿僵塌半分,女卫疑惑的抬眸,看到的却是风姿依旧、端庄大方的孟主君含笑让身旁的侍人递给她们赏钱。 等到她们恭敬将主君目送走后,女卫揉揉眼睛,被同伴打趣后解释道:“我刚刚眼花了,余光竟然看到主君的脸色难堪,好像要哭了似的。” “不过是跑了几天的路,怎么眼睛都看不清了。你快去休息吧,我去满春堂将信送给陈君。” “嗯嗯,你去吧。真奇怪——”她又揉了揉眼。 假山后的男子目光淡淡、沉沉的落在地上竹影之上,雪已堆积起,松软而彻骨。“绛紫氅裘”“陈君”“王爷珍爱”,字字如针,刺在他的指尖。他不知在人声消失后,在此处停留了多久,再次抬眸时,睫羽上满是晶莹的雪珠。他的手心空无一物,无论是回信还是王爷的珍爱。 “主君,回吗?”小柳在旁焦急,主君不让他去取伞,又不愿意回去,这冰天雪地的,若是冻病了该如何是好。 “回吧。”孟玉竹知道他不能倒下,尽管一次又次的明白王爷对他的无情无爱,他仍然是她的夫君,仍然要为她守好王府。王府上下,大小事物繁多,他还要做许多事。 是的,他是王府的孟君,他只要做好王府主君该做的事,他就能一直留在这,留在—— 她的身边。 无论她爱不爱自己。 他不难过,他是她唯一明媒正娶的夫君,他们生同衾,死同穴。 京城下雪了,她快回来了。 第二十一章暖厢双陆相斗 车队自梁州启程,在宽阔的官道上行驶。朱红马车驶的极稳,身处车厢内毫无颠簸之感。关之檀倚在被金丝缝制的彩云锦铺满的软榻上,右指支在乌黑的盘发下,左手腕随意的搭在榻沿,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异色朱玉润珠,颗颗饱满光滑,漂亮耀眼。 她伸出手从榻下木屉中抽出“握槊盘”,还没等她开口,早等着新玩意儿的南静敏就双目放光,扬声道:“这是什么?从没见过。今日咱玩这个吗?” “双陆棋子,试试?” “试试就试试,前几次你拿出的东西我们皆学会了,这个虽说大了些,看着复杂了些——” “这俩骰子是作甚的?”南静敏凑到榻前,捻起骰子左右打量、上下抛掷。 棋局摆好,女子靠在榻上,慢悠悠的将双陆子归位,十五白马,十五黑马,白马自右归左,黑马自左归右,马先出尽为胜。 “听懂吗?” “瞧不起谁呢,听的懂懂的,你还没说骰子怎么用的。”很显然,他没听懂。 “定点数,我先来。” “凭什么你先来,先来的肯定会赢。”南静敏小心机倒是挺多,就是大明白少些。 “行,那你先来。”关之檀好脾气的将纤细长臂收回软榻,车厢内温热,她又披盖着软毯,衣着单薄也并不寒冷。 骰子落地旋转,几瞬后出了点数,他试探性的按照规则挪动双陆子,有些紧张的眼神瞟向她;见她神色嬉笑,沉思复看,难不成他走错了? 他下意识的要去伸手挪动棋子位置,却被女子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抵住,她眼眸落在棋盘之上,浅笑抬头看他,道:“改什么,行棋是对的。” “哦,哦。”他收回手,又回身将骰子递给她。 她使骰子的动作流畅丝滑,透露出常胜者的游刃有余,随意瞧了眼点数后她挪子。几个来回后,南静敏有些悟明,试着以自个的理解行棋,女子赞许一笑,道:“还不算笨。” 南静敏可不是能受激的人,他闻言立即反驳,说要杀的她痛哭流涕。那洋洋自信的模样,让关之檀看了发笑,她点头表示认可。 棋局过半,南静敏凝眉愁思,他踌躇的将手指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走。他方才的豪言壮志余音还未散去,他已抓耳挠腮半程。 终于,他选定了计策,刚要落子时,耳后传来一声低语:“哥哥,不能下那。” “为何?”他回身问说话的南初。 南初抿唇,因顾及他的颜面似在犹豫,但又敌不过他的追问,启唇如实告诉:“因为若是走那,王爷三步便出尽马。”也就是说她要赢了,可这还没走几轮啊!? “那我换个地儿。”他玩赖的,避着关之檀的目光,心虚又理直气壮去寻另一匹双陆子。 “哥哥,两步。” 啊?闪烁在南静敏脑门上的疑惑愈发明显,他千思万想、反复斟酌的路数,竟然是尽早输? 他急的满头大汗,将所有棋皆悔了一遍,关之檀在旁纵容,尽着他悔、由着他闹。 随后南静敏将双手抱胸,同她下棋时坐在地上盘着的腿撤起并拢,撑着手肘,他从下仰视她,撇嘴道:“我输定了是不。” 他试了所有的走式,没有一种是他能赢的。 关之檀含笑点头,见他立即耷拉下脑袋,像只从此失去快乐的小狗,笑意加深,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发顶,不过几瞬便收回。 “首局试水,你玩的不错。再玩几局?” “好!”南静敏求之不得,就怕她嫌自个笨不带他玩,听她这样包容,心情也雀跃起来,看着平日总欺负他的女子,眼神中少了提防、害怕。 “南初。你会双陆,陪他玩玩?” “啊,不是你跟我玩吗?”南静敏不愿意的皱眉,他想跟她一起玩。 “我在旁观战,如何?” “好吧——” “姐姐,一局需行多长时间?”冷不丁的,南初软声发问,问的内容却是绵里藏针。他是在问自个要放多久的水才能满足她观战的兴头。 他的表情南静敏可太熟悉了,那是他阴阳别人时惯用的。于是还没等关之檀回答,南静敏立即调转、挪动身子,拉近他与女子的距离,将后背和臀部顶在软榻边,他坐在地毯上勾唇,对自个新找的位置很是满意。 南静敏回身,胸有成竹的挥斥方遒,开口对榻上的关之檀安排道:“你我一边,虐倒他,怎么样!”他挑眉抿嘴笑,仿佛已经看到南初被他虐的哭号出声的好笑情形。 “答应我呗。”他轻碰她的手背,眼底是示弱请求。关之檀还不知惯会给人添堵的静敏撒起娇来,竟是颇有奇效。 第二十二章见她一面 她颔首,得了她的首肯后,南静敏复骄傲起来,像只孔雀抖抖身子疯狂开屏,他啧了声,对南初道:“你小心点,这局必杀的你痛哭流涕!”在他身后的关之檀挑眉,这熟悉的示威说辞方才还被他用在自个身上,没想到此刻的她竟着了他的道,在被他大放厥词后,还答应与他一边。 南初生气,只是面上不显,他越看与王爷同框的南静敏越不爽,他在私底下不是常说他最讨厌那位总欺负他的王爷么,现在又不讨厌了?粘的紧紧的,干脆长在王爷身上好了。 他表露出自己会双陆可不是成全南静敏的,南初是想跟王爷走棋,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中间隔个他! 不论如何,骰子飞掷,棋局开盘。 南初身后的软壁上靠着南飞雁、南静心,他们缄默观棋。 车厢内只有女子偶尔的提示声,南静敏常在她指引后还跳错,关之檀干脆直接上手提着他的手指走棋。对面的南初斗志明显比方才要高昂,出手干脆利落不说,还常使出别出心裁的奇招、险招。这倒是引起关之檀的兴趣来—— 二人你来我往,不知茶已凉透。 “很聪明。”她赞许扬眉,停手。 南初得了心悦之人的赞赏,眉梢忍不住飞上丝缕笑意,扬起清纯的笑容腼腆道:“王爷谬赞,此局王爷已破。多谢王爷让拂——”他与关之檀视线交织,眼眸中掩藏不住的心动愉悦溢出。王爷目光清浅,与她对视,让他的心乱跳起来。 可是南静敏回头,夺走了南初的珍宝。得知赢后,静敏双颊绯红,他激动的抓住女子垂下的手摇晃起来,他道:“好帅!方才那最后三步行的太漂亮了!我完全没想到可以这样走!” 关之檀也被他感染,她的笑眼弯月般与他相谈,没有看见南初的失落与委顿。 “再教教我呗——”他又撒起娇来,想再与她多待一会。 突然,外面刘枫扬声报:“王爷,路遇狄牧将军。” “让道。”关之檀从里朗声道。 “狄将军已让。” “那就走呗,怎么了?”关之檀起身,披上外衣迈向车门。 她掀起车帘,露出半条缝来。外头秋风萧瑟,枯叶满地,她拢了拢外衣望向刘枫,用眼神示意她说话。 “狄牧将军想见您一面。” “见我?”关之檀疑惑皱眉,她可不记得她与这位朝中无人匹敌的狄将军有何关联。 若是有,她也是与他的姐姐叶泽兰熟识。跟他别说相识,就是连话都不曾说过。 “拜见王爷。”低哑的男声混着凌厉的秋风传入她的耳中,她的耳廓、鼻尖被风吹的通红,关之檀循声望去。 高坐马上的男子身着硬挺的银白甲胄,神情庄重威严,面具遮住他大半面容,高束的乌发被风吹的扬起,周身气质冷冽,让人不敢妄视。他的身后是肃穆、庞大的军队,无一人嬉笑怒骂,皆是训练有素、目光坚定的强兵。这样的军队将“一往无前”刻在军旗之上,众士兵此时停拓路边,长枪、重戟立在手侧,目视前方。 一副浓墨重彩的将军携兵军旗扬的画卷。 “拜见王爷!”众士兵行礼,气吞山河。 “诸位免礼。”她朗声回应,风沙飞扬,模糊着她的视线。 “狄将军,有何事?”她们应当是在行军途中与北上的车队相对而行,突然停下要见她许是有要事。 马上的男子目光疏离,高不可攀。他摇头冷声回道:“无事。” 嗯?关之檀不解,她还想追问。只见男子夹紧马腹,离远她的车辇,为她让行。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讲礼数情谊,让她猝不及防。 远处的男子轻抬下巴,示意她先行,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要她出来,她出来后却又一言不发。出于礼节关之檀还是点头回应,在侧身进入车厢前,她回眸望着狄牧所在的方向,遥遥的道了句:“祝将军远行顺利。” 他此番借道,应当是要西去。听叶泽兰说,他的驻地离京城很远,远到单程便要花费数月。他虽身为男子,却是不可多得的良将帅才。于他,尽管她不甚了解,也含敬意。边关危机四伏,战场血腥无情,他身上的冷酷与肃杀,是无数场战役浸染所得。 他没有回应,又或许是风太大她没有听到。当她回到暖帐中时,车轮重新转动行进。方才车厢中的男子们皆竖耳倾听,她坐回软榻,南静心正收拾着散落的双陆,他悄无声息的抬起头,望向她的神情。 沙土飞扬,南静敏掀起帷裳,他探出目光,落在路边肃杀的军队之上,称赞道:“王爷,这便是狄军么?真是威风啊!”他说完后,剩余几人皆抬眸看去,眼中也皆是敬仰。 “嗯。与西泾国的那场战便是她们打赢的,高坐骏马的那位是主帅狄将军。” “狄将军帮了安国大忙,如果不是狄将军,安国早亡了。”南静敏虽然说话不经思考,但往往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他脸上是真挚的崇敬、尊重,几人透过方窗向外看,与高马上的男子对视。男子脸上的面具质朴,上面还有刀剑砍刺的痕迹。 车厢外便不是和谐的氛围了,一容貌俊朗的男人勒马停在狄牧的侧后方,他身着褐色短袄,劲装有力。男子瞥了眼通体高贵、华丽的马车,下巴微抬,睥睨着马车内的四男一女。 “早同你说了,隆昌王风流无边。这下你看到了?她连回京的马车里都有四男相伴,这种人怎么值得你留意。况且她能同陛下相比吗?你放着好好的——” “再说一句杀了你。”狄牧翻转手腕控绳驾马,他胯下的马精壮强悍,听话的大步跑动,马尾扬起的风差点抽到男子脸上。 “重色轻友!该死的隆昌王。”男子被大部队丢下,暗骂罪魁祸首后连忙扬手起鞭跟上。 第二十三章无意勾引坐怀乱 篝火旁,满幕星子下。一女一男对坐,隔着燃烧的火堆。 “王爷。”南飞雁启唇,用那双美丽的眼睛越过火焰凝望她。 “在呢。”女子自然的随口答应,右手用木棍翻动篝火,竹笼有些偏移,她咚咚咚的把它敲正。 “你有心悦之人么?” “嗯?”他突兀的问砸向让关之檀,女子将木棍撑在地上,用小臂顶住,歪头思索。 “什么是心悦之人?”她惯会抛回问题。南飞雁已习惯她的行事方式,没有犹豫的接道:“譬如看到他就开心。” “那挺多的,看见美人我便高兴。”她想起什么,眼神亮闪,道,“就比如看见你,看见静心、静敏,看见南初。你们四个在我身旁,我便觉得开心。” 南飞雁摇头,掩盖心中的暗淡,他纠正道:“你只是觉得能将我们安全送入京城,你便高兴。” “此间事了,我们该去哪便去哪。无论是何种结局,你都不在意。” 他没说错。 关之檀收敛笑意,意味不明的嗯了声,随后便垂眸,用手指尖翻转、挑动木棍玩去了。浮光跃金,焰飞乌丝扬。 “何出此言。”她没有忍住,许是因为胸腔中那一点不平。 南飞雁很高兴她能问,这表明至少在她心中,他们还占有半分情义。 “你从未了解过我们。” 如果当真动心,是无法克制对他们的探索欲。可她对他们,只有表面的亲近,这种亲近在他看来只是一种手段,像饲养宠物时手心握着的那把食儿。宠物乖时就是赏赐,不乖时便是威吓。 “你们还不足以打动我。”她如实道,勾起不羁肆意的笑,将手中的木棍远掷进火堆,拍拍手心。 “至少,本王还没看见你的诚意。” 南飞雁能察觉到,她对他们四人不同的态度,预示着他们各自的结局。一路上她都故意同他保持距离,不过是因为他的归宿与其余三人皆不同。 作为安国最美的王子,他的和亲之路,已经早早的落下帷幕。嫁给女帝,成为女帝侧夫,一两年后有幸诞下一女,从此他终于有根有果,能在高墙中存活。抬眸望着四方的天空,自此不敢再看飞掠的鸟。 “那他们呢。王爷会大发慈悲吗?会将他们带回王府吗?”他语气中是微不可查的急切。 “静敏、静心莽撞单纯,南初岁数还小,若是本王开口——”她停顿,掀开眼皮瞧了眼已经魂不守舍的南飞雁后施施然道,“带回王府也不是件难事。” “一切只看本王意愿。” 南飞雁终于得了答案,他有不甘、有无措,还有深深的委屈。明明最先见到她的是他,华灯初上,人声鼎沸,他在躲避坏人时无意间攀上她的车辇,得了她的庇护。也是她为他送来饭食,他逃出魔窟,又惊又怕,是她陪着他,宽慰着他。哪怕她骗了他,他也没办法生她的气。 再后来,他的兄弟们被顺利救出,他们皆以为有了一线生机能重回安国,可是她偏偏是隆昌王,她偏偏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她是王爷,侍卫众多,他们无处可逃。认命随她上路后,在路途中他那几个兄弟皆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一个个都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他不明白了,她究竟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相貌出众了些,所见所闻多了些,会新巧玩意儿讨男子欢心,时常送华丽昂贵的衣裳,送他们爱吃的点心,又处处关切着他们罢了。 就因为这些死心塌地的爱上她?太肤浅了。 南飞雁这么思索,极力忽略内心深处因为她方才的话而产生的颤痛,她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她可以将南静敏、南静心、南初这些人全收了,除了他。 没什么的,他反复的对自己说。没什么的,没什么的。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在安国,所有的王子中,就你不得宠,唯一备受关注的时刻是在被选定要嫁给永凰女帝。朝臣下跪伏拜,只是因为他身后站着的人是女帝。 兄弟几人中,他的生父地位最低。连带着的他也不大受宠。无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让其他的兄弟先挑选,挑完之后被他们看不上的,才轮得到他手里。 这下多好,他因为相貌被女帝选中,他再不用挑别人看不上的,这是属于他的,独一份的恩宠。哪怕与其他男子分享,他的妻主也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金银权宠,他排的上号。 明明是大好事,他的眼泪却流了出来。 养在深闺里的男子,懂什么情爱呢。他们所被教导的是归宿,是靠山。只要找到一个安稳的靠山,下半辈子就无忧,什么心悦,什么情爱,那些虚无缥缈的,哪里比得上富足安稳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他们能得到? 南飞雁固执又笨拙的用衣袖擦拭眼角流出的晶莹珠串,别哭了,别哭了。 女帝在坊间形象可比她好太多了,女帝只有三位男妃,她勤勉、英明,又擅诗词歌赋,不留恋画舫,不处处惹情。比关之檀,好太多太多。嫁给她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福气,他该是喜不自胜。 没有男子愿意爱一个处处留情、流连花丛的浪荡王爷。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坐的离他远远的负心人,火光衬映,他不信她没看见他在落泪,她就这般心狠,装作无事人般任由他悲伤委屈。 他还没嫁呢!她就这样避嫌!安抚、哄骗他回京时候怎么不作出这样冷漠的神情,偏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关之檀!他内心奔涌的矛盾与挣扎此时皆变换成对她无动于衷的痛恨与不甘。他何尝没有压抑,他压抑了一路。明知不可深陷,他在时刻保持清醒,他认清她是什么样薄情、多情之人,他只是不甘,只是不甘为什么只有他一人深陷。还有几日就到了京城,以她的性格,定会在进城的下一刻便将他甩掉。 她轻飘飘的望来,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那团火。于是人影憧憧,火光中发出噼啪的脆响,关之檀正凝着那蓝焰被风吹起的尾巴,下一瞬便错愕回神,暖香随风入怀,纤细又柔韧的腰肢贴上她的胸膛,男子一路往下,坐在她的腿间。他发尾的锦带因主人的慌张、匆忙而拍在她的鼻尖。还没等她伸手轻抚,男子双手有力的握上她的腕骨,将她的手指覆上他的柔软的腰间,不多不少,她双手相对,正稳稳将他固在怀中。 他往后稍仰,因担心他摔向篝火,她下意识的使力环住,可等来的却是他细腻馨香的唇,他从上向下的亲吻她,如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正试探、生涩的摩挲她的颈项。南飞雁只会用唇紧贴着她,却不知该如何挑起她的欲望,他的睫毛颤动的厉害,不敢睁开眼瞧她一眼。他的紧张、不安几乎能掩盖住他擂鼓般的心跳,如果不是贴的太近。 他好香,两人身体紧密的相贴,衣衫缠绕,乌发环扣,他的发带冰凉的触感落在她温热的锁骨处,美人在怀,关之檀抬着下巴与他亲吻。她觉得这姿势费力,于是抽离出抚在他腰间的手,在他的急切、慌乱中,将一只手垫在他的脑后,另一只手隔着衣物从腰间推抚至胸膛嫩乳,他被她推着仰面倒在地上时,还沉浸在方才他的大胆和与她亲热的激动中,望向上方的她时,眼眸中的碎钻在闪。他在祈求,祈求她能吻下来。 月色萦绕,火光烁烁,她的脸在光影变换中美的不似真人,沾染情欲的她如画上的神女落地,她要起身—— 他的手指紧紧的扯住她的衣衫,无声的用那汪清泉挽留、邀请。 关之檀将他的手缓缓扯开,在他眉梢下沉,心也下沉时,反手与他十指紧扣,与他的手心贴近,快速的将手按在他的耳畔。 “关之檀——”他小声急促,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她。 “嗯。”她模糊的应了声,尾音被含进二人的唇舌厮磨中。她的亲吻好似神迹,美妙动人,令人飘飘欲仙。她肆意的在他的口中攻城略地,引得他战栗酥麻,心绪飞扬。他们唇齿相连,她吻的激烈又用力,似乎是想要惩罚他,但他在这场春情中得到的只有无边的快感。 “别,别,啊——那儿不能碰,不能...”他禁不住她布下的这场春风化雨,眼角湿润又泛起涟漪,呻吟声断断续续的溢出。 “哪?”她明知故问,哑声在他耳边低语,下一瞬,莹白的耳垂被她裹进湿润温热的唇中。他绷紧诱人的身子,眼眸中明明灭灭,她身上的侵略意味太浓,让他使不出反抗的力气。 但是不行,他不能失身。他只是,只是不想让她冷眼旁观他的陷落,才鼓起勇气将她拉入漩涡。可她根本不喜欢他—— 在他推搡后,女子移开在他身上四处点火的手,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的心跳声出卖了他的言不由衷。他仰视着她,两人之间不过一掌的距离,她的颈项中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他当真与她处于如此亲密的距离?望着她放大的绝美脸庞,他突然想赌一次,不知从哪生的勇气,他磕磕绊绊的开口威胁:“你,你,轻薄了我。若不,不想被,他人知晓。便,便——”娶这个字他不敢说出口,女人虽是随意笑着与他对视,但他太害怕了,他害怕她仍拒绝他。 关之檀邪笑挑眉,启唇道:“我便,如何?” 他被迷的七荤八素,神游半天才想起来他正威胁女子呢,赶忙找补,刚想开口就被关之檀的唇重新堵住。他唔唔咽咽的推搡,女子却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握他的手腕,加深了这个炽热的吻。二人意乱情迷,尤其是被压在身下的南飞雁,他的远处是满幕星光垂落,近处是女子热烈滚烫的亲吻与爱抚。 “你们!在干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关之檀自然的停住动作,旋即将外衫脱下,将身下衣衫不整、美肤外露的男子包裹住。她淡定回身,望向那坏她好事的人。 “怎么哪都有你?”她气极反笑,背在身后的手轻拍南飞雁安抚着他颤抖的身体。 “你们在地上吃什么呢?吃半天了。”黑夜掩盖,南静敏只看见他们挨着,生怕他们背着他偷吃好的,观察半天后终于确认他们是在偷吃,他及时出言打断,想保住他的那一份。 “烤什么肉呢,我都闻着肉香了!” “扯一半给我,快,快啊!” ——— 静敏:好险 差点饿死 第二十四章她给我的紫棠灯笼花 p o18.asi a 关之檀将南静敏糊弄走后,再回到篝火旁时,原地已不见那抹春色,男子走的匆忙,却将外衫迭整放在一旁。 关之檀单手挑起外衫,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男子馨香,她垂眸瞧了眼,又抬头望向男子所在的幄帐,长身直立,勾唇轻笑不发一言。 心中腹诽:这胆大包天的鸟儿,飞的真快。 因快到京城,诸位大臣头也不疼、腰也不僵硬了,各个眉飞色舞、仰天长笑,在晴日甚至有闲情学着驾马,你我皆上手扬鞭,马蹄哒哒,尘土飞扬。 为恐节外生枝,车队不投宿、不停歇,日夜兼程的顶班赶路。越靠近京城,冬景愈发浓厚,时不时在傍晚、子夜落下大片大片的鹅毛儿雪。鮜續zhàng擳噈至リ:p o1 8 zy. co m 车厢内壁挂着的暖灯昏黄,投射在女子的鼻梁处,落下小段阴影,她阖眼枕在软枕,侧躺在长榻之上。柔顺乌黑的长发披散,玉臂粉指,唇峰饱满,羽睫浓密,美的不可方物。 不远处拼起来的宽榻之上,是四位男子在轻声交谈,他们虽面容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其中容貌最为艳丽者躺在左侧,单臂后枕,他从不主动出言,很多时候只是捡上几句话尾。在他身旁躺着的是南初,他的年岁最轻,却很聪慧。略显稚嫩的脸上此时多了几分愁绪,他不安的问哥哥们。 “王爷会将我们送给谁呢?” “我们又不是王爷的,难道是她想送就送的吗?”南初身旁的南静敏夺声。 “除了哥哥有去处,我们都没有。也许会办个宴会,让京中权贵挑选吧。”南初很轻的叹了口气。这一路的旅程明明很长,却又是眨眼便过。那些深秋的美景,车辙驶过的痕迹,随着初雪的降落被掩盖殆尽。 他记得灯会那晚,车队路过个很美的镇子,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挂着流光溢彩、漂亮夺目的灯笼,样式繁多,精巧绝伦。他们都想下去逛逛,王爷却冷着脸说当他们是在游玩吗?害怕王爷真的生气,于是他们默默摇头,再不敢提。 可不过一会儿,车队便停了,说是车轫坏了需要修理。正巧要在这停一夜,这个好消息传来他们都兴奋的不得了,但王爷不发话,他们是不敢出言惹怒的。 女子本是闭目养神,香炉袅袅,她心神宁静。却顶不住这四人目不转睛的眼神,不用睁眼她都能猜到他们此时每人的神情。无奈睁眼,果真如她想的那样,渴慕、期待都刻在诸位王子的脑门上了。 “想去?”她明知故问,得了四人像拜佛似的不停虔诚点头。 “走。”她话不多,却点燃了他们的兴奋,像四个跟屁虫般跟在她的身后,明里暗里的试探她的底线,猜灯谜便不提了,猜不出来掷出银子让老板将彩头单卖是怎么回事?掷出的那枚银子将一百个摊子买了都绰绰有余。老板踌躇,并不敢收。 关之檀瞥了眼谜题,怀疑的眼神扫过南静敏,皱眉揶揄道:“安国人没有灯会,所以不擅解灯谜?” 在这等着他呢。 南静敏涨红脸,不知是灯光映衬还是内里羞红,然后他伸出指尖,破天荒的没有怼她,而是用指尖轻轻点了女子的手心,故意软着嗓音凑到她耳边道:“王爷,那你会吗?” 对他行径目的心知肚明的关之檀淡淡一笑,与他挪开半步距离,这“美男计”她中了一次,便不会再上当。 她不置可否,南静敏啧声,恢复那副傻憨的模样,反思自个哪儿做的不够“柔美”。一旁的南初抓住机会,小声询问道:“王爷,那朵兔灯的谜底是什么呀?” 关之檀寻着他的手指望去,视线落在那副粉兔子上,双耳粉红,通体雪白,眼珠黑白圆润,做的栩栩如生。 她双手抱胸,也学着南初的模样缩着脑袋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询问道:“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姐姐。”他见女子亲近,大着胆子撒娇道。 “可以。那你也要告诉我,你真的喜欢那兔灯吗?” “我。”他们凑的很近,王爷的呼出的热气轻轻的戳在他的心上,让他心酥软停滞半瞬。他,他回头看向池中的各式各样的灯笼,其实,他最喜欢的不是兔灯。只是从小母皇、父妃送给他的礼物皆是兔子、粉白一类的物什。久而久之,他也养成第一个就要挑跟这些有关的东西的习惯。 但现在不同,他面前是一池子的花灯,有橙黄、碧绿、翠兰、玄紫、嫩黄、朱红不只是有粉白色,其实他最喜欢的颜色,好像是紫棠色。只是这颜色并不符合未出阁的年轻王子该有的身份。在他迟疑未答时,女子已经快速的解完谜,双手拎着玲珑貌美的花灯们回来了。 在南初诧异时,她将那枚他看中的紫棠灯笼花塞进了他的怀里。 “你——”他惊讶之余,都忘记加上敬语。 王爷怎么会知道他想要的是这一盏,他望向她的眼神复杂,有纯粹的惊喜,也有无法言明的叩问。 “不是说不帮我解吗?”南静敏握着她刚赢回来的花灯,虽然眼眸中都是笑意,但嘴巴还是硬着。 “顺带的事。”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给南初、静心、飞雁解的,给我只是顺便?” 南初见王爷被静敏缠住,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玉指轻拂动花瓣儿,在冷风中笼火跃动,花瓣似乎也活了过来。他很喜欢,很喜欢。满目灯笼,他第一眼就落在它的身上,原来得到他真正喜欢的东西,是这样满足。原来喜欢跟合适,完全不同。 “怎么了?不喜欢?”还没等他摇头,女子便偷偷将那枚兔灯也塞来,她挑眉轻笑小声道:“嘘,只有你有两个。别说。不然我要被烦死——” “嗯,嗯。”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将两枚灯笼都拢在怀中。他不知道此时的他散去总是不安的阴霾后,神情多么漂亮可人。 第二十五章如果嫁给她会不会不一样 车厢中躺卧的南初被南静敏扯了扯袖子,他回神后,南静敏偷偷凑近他耳边道:“南初,你喜欢王爷吗?” “...我,我。”南初害羞的回避。 “飞雁你呢,你喜欢吗?” “...”侧边的男人没有回答,南静敏也并不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毕竟说什么都没有用,他们是被运送京城供权贵挑选的物什,尽管稀奇、别有风情,但物什终究是物什,没人需要听物什的意见。 “那我们怎么办啊...”南静敏叹气道。 “嫁吧。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南静心的语气中多了成熟,不复初遇时的无谓、活泼。 “也对,男子出嫁后,便与从前再不一样了。嫁谁都是相同的结局,大不了认了呗。” “你们说...”南静敏犹豫半瞬,用极小极轻的声音说,“如果嫁给王爷会不一样吗?” 没有人回答,连他都在暗自憧憬这样的命运。 永凰王朝京城中,论权势赫门,论容颜身段,无人能敌她;可风流种种,四处留意,也无人可比得过她。若是要靠山,她会是好的归宿;若是要爱情,她只是一场豪赌。 可天下女人谁不风流呢,暗地里的出轨、包养、留情比比皆是,相比较,她似乎更加坦然。她待男子这般好,谁会不爱她呢。或许不是她风流,只是她太美好,如墨墨黑夜中的一盏长明灯,引无数飞蛾扑火。 哪怕是她不爱的人,若是得她庇佑青睐,也会顺遂一生。她花心风致,但待男子却悉心、熨贴,哪怕只有一分惦念,被她记挂的男子也有无边福泽可享。 抛开一切来谈,被她爱上的男子,又会有多令人羡慕的殊荣。 这样失眠的夜,因为离京城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长。 “还不睡?”她的声音突兀划破长夜,惊起一片波澜。 他们说话极小声,并不怕她会听见,但被所谈论之人抓包的后怕还是让他们缄默抿唇。 “装睡?”她似乎是起身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荡起,他们阖目不动,连呼吸声都轻浅起来。 女子轻笑,带着刚醒来的低哑嗓音,她伸出锦带挨个扫过男子们的额头。 “不睡便起来,等会想睡都睡不了了。” ———— 收藏满100加更明天奉上大长更! 男人们各有风情,没有美男是配角,他们都值得有故事,当然最最最最值得爱的是关之檀啦。 希望大家喜欢,喜欢给我投个珠珠好吗,好的! 第二十六章竹林遇袭 石破天惊,高亢激越,数枚箭矢凌空袭来,没入车壁,尾羽发出铮铮锉响。外面有人伏击,南飞雁将几位男子护在长臂后,又担心的望向对面的女人。用无声的担忧眼神询问她的安危,女人轻抬下巴,将单指放在唇中,示意众人安静。 烛火熄灭,在马车的一片漆黑中,寂寂无声。 打斗声嘈杂,甚至在离他们半米处都有血迹飞溅的声音。众人皆屏住呼吸,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残酷的暗杀伏击,已瘫坐在软榻上,互相支着力气。 反观女子,她虽不言语,但举手投足间无半分惊惧。她偶闭上眼睛静静听外间的声响,刀剑相搏的嗡鸣,刺破肉体后发出的闷哼,其中最清冽的剑音干脆,一出手便是见血封喉。 约莫一盏茶后,打斗声渐歇,马车中的男子们才恢复正常的呼吸,其中最镇定的是南飞雁,他握着南初的手安抚着。“别怕,有王爷在。”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眼前的女子,在她身边他感受到与她恣意行事相左的安全感。 “我可不会武功,待会若是情急,恐怕自身难保。”她这样说。 “完了完了,我们会死吗?她们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杀我们?”南静敏惊恐出声,他攥紧静心的衣袖,双眸睁大,盛满惧怕。 外面是生与死的一线相搏,他们虽然躲在里面,却时刻担忧车帘被掀开,那些刀尖舔血的杀手会拔剑刺来,取走他们的性命。 “不会死的。”她一锤定音,安稳人心。外面已经无声,她终于舍得站了起来,整理衣领后掀开车帷。向外朗声道:“这是怎么了?” 诸位大人乱成一团,整理官帽官服后,踉跄搀扶疾步走来,将她围住,仓促行礼道:“王爷恕罪,车行的好好的,不知从哪冒出十几个身穿黑衣、手拿利刃的亡命之徒,射来箭羽,逼停车马后便来砍杀。幸好有刘枫女卫,带领数人迎战,这才将她们拿下。惊扰王爷,臣等愧对,还请王爷宽恕。”乌泱泱的跪下一片身着朱红、绛紫官服的大臣。 关之檀点头,伸手扶起离她最近的江云,道:“诸位受惊,可留有活口?” “有。”江云手指刘枫身后被五花大绑的黑衣蒙面女子,此时她的面罩被扯下来,露出安国人的面孔。 刘枫将她带上前来,关之檀站在车架之上,居高临下道:“你来自安国?” 此声将身后车内的王子们引出,不过他们并未露面,而是在里间透过缝隙观望。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人嘴硬的很,泛红的眼珠里有腾腾杀气。 “砍了。”关之檀话音刚落,女子的人头落地。刘枫收回长剑,别回腰间。 大臣们虽见多识广,但如此狠绝、干脆的行事方式还是少见,她们强撑着不动,那女子的鲜血四溅,有部分落在了她们的衣摆上。 “刘枫,处理好。准备上路。”刘枫领命,她们之间无需多余的言语就配合默契,像是经历无数遍般。 女子回身,却在手挑车帷时顿步,与身后的刘枫对视后,在二人眼中皆看到了异样。关之檀示意,刘枫立即布阵,二十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排列,挡在诸位大臣身前。 “怎么了这是?”人群中有不解的声音传来。 此时再让大臣回到车上已是来不及,于是刘枫将在侧边的萧瑜招来,男子沉默上前。 “不少于三十人,保护好王爷。”刘枫严肃交代,萧瑜嗯了声,身子往关之檀那靠了靠。 女子躲在他的身后,半蹲在车架上,好心情的招呼他道:“好久不见啊萧瑜,你还是这么飒爽貌美。”她说话的声音很小,除了他之外没人听见。如此危险的境地,她还有闲心调戏他?萧瑜一个冷眼飞去,砍在女子吊儿郎当的眉梢。 “风情,风情!被美人这么一瞪,我哎——”还没等她废话完,里面伸出的手就将她整个人拽了进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看男人?”南飞雁气急质问,将她带到自己怀中。 女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地躺倒,巧言无赖道:“稀罕嘛,平日本王也瞧不见他。” “这么喜欢你就带在身边好了。”南飞雁道。 “你不懂,若是常在身边也不觉稀罕了。”南飞雁听后语塞,他垂眸盯着女子,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但他没有找到,这就是她的心里话。那一刻,他的心中弥漫失望。外面有人山人海替她阻挡腥风血雨,所以她便无所顾忌,在尸骸中闲庭信步、谈笑风生... 无论男子如何用隐晦的目光看她,怀中的女人仍是一副无所顾及的懒散模样。 外面双方已然交手,刀光剑影,杀气弥漫。大臣们尚且冷静,有的撑着力气,趁敌方不注意攀进车厢;有的被侍卫安全护在身后,刘枫与萧瑜各守一角,将所有杀手拦在线外。 与南飞雁同倚在车壁上的女人浅笑,整理下被南静敏慌乱扯开的衣襟,无奈皱眉道:“知道你们害怕,那也不至于全挂在本王身上吧?” “谁,谁——”贼喊捉贼了一番后,那几位仍凑的紧紧的。 关之檀不计较,甚至腾出手撸了几把谁的头发安抚,南飞雁瞥眼,不声不响的转过头继续听外间的声音。女子当然察觉到他的情绪,但她不想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将来入了宫,当了那人的妃子后,这般血腥、杀机的时刻还有许多。 现在便不能面对,将来如何自处。 一声极轻极浅的闷哼传来,关之檀蹙眉顿手,车厢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听见,只有她的神情微变。在外奋战的萧瑜流畅的动作微滞,那声闷哼便是从他口中溢出。 不过他极快的调整,将那准备突围,朝关之檀方向杀去的黑衣人手起剑落,血流如注。他的小臂处的衣袖被鲜血染湿,方才他完全可以躲开,但他不敢赌。她的位置太靠前,只要两秒,那杀手的暗器就会刺破车帷,没入她的身体。 虽说他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但她是王爷,他必须保证她活着。 几步远的刘枫见他受伤,双眉皱起,又瞧了眼车帷,她心下明晓。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受伤是为了王爷。刘枫在心中对他多了几分赞赏与共鸣,这样一心为王爷的人才,必须留在王爷身边! 这批杀手同上批一样,都是不发一言,只想取车厢中的人性命。刘枫常与这些人打交道,她们不愿出言,是因为背后的人下了死命令。 提关之檀的脑袋来见,官员皆死,安国王子被掳走或死。 多么宏大的刺杀计划,哪怕不言不语,她们的狠绝的行为中也透露出背后之人是—— 多方联合。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派出一批又一批本领高强杀手的幕后推手,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只要敢拼敢做,便能做成? 然而所有,皆折戟。 竹林已被猩红染色,女子探出步伐,漠视冷淡的扫视满地狼藉,本方侍卫并非全身而退,受伤者数数。这是第一次刺杀便派出近百杀手,离京城还有段距离,不知还有多少暗杀伏击等待。身后的王子们刚看一眼便止不住的干呕,关之檀回神,伸手将他们环了回去。 “坐好,很快就启程。” “嗯...”其余三人皆乖巧应声,只有南飞雁站起身,走到车架上与她并肩,他凝眉,忍住被血腥气逼出的干呕,咬紧牙关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他问,看向云淡风轻的女子。 关之檀双手抱胸,视线扫过正打扫竹林的刘枫众人,轻抬下巴,一副你看不出来吗的表情回答道:“有人要杀我们。” “我知道,为什么要杀我们,你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冷静?!死了这么多人——”他话说到后面,甚至带上了几分质问。 关之檀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的说:“本王为何这般冷静?你睁开眼看看,我们这队人马中有肃清贪官的大臣,有安国和亲不知为何在青州落难的王子,还有经年去地方抓老鼠、打老虎的隆昌王。我们这群人,埋的全是雷,不被刺杀才奇怪吧?” “这种刺杀,本王一年要经历不知多少次,有何奇怪的。” 从她口中说出这些话,令他既难受又不知所措,他与车厢中的男子们一样,被深宫束缚,但又被深宫保护,他们从没有面对过如此猛烈、沉重的死亡场面。所以他们害怕、恐惧,所以他因她对人命漠视的态度而不满,可是这里毕竟不是温暖如春的桃花源,而是肃杀无情的权贵诡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南飞雁抬眼望去,是在生死交界处活下来的大臣、侍卫,她们虽然惊魂未定、手脚发麻,可没人神情恐慌,行为卑微。在她们的位置上,生死有时不过一瞬之间,处之泰然而已。 “王爷——”江云开口,行礼女子。 “嗯。”关之檀神情冷淡,却如山般稳重,无形之中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定心石。 “方才臣与刘枫女卫商议,余下的路程是否要分开?”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车队已入豫州,离京城不过三、四天,暗地里的人选择在此刻下手,不论与豫州高官有无关联,下官都提议王爷您与安国王子们先行,带着侍卫、好马,换作下官所乘之车,疾行京城。”在之后的路途中,人手、侍卫不够护她们所有人,所以她们必须分开,让王爷先行,同时混淆视线。 “那你们呢。” “我们就跟在王爷后面,落下一天半的车程。”车厢更换,她们驾朱红漆玉,这样进可为王爷挡去横灾,退可断尾推生。 总要有人当靶子。 南飞雁后知后觉的听出那身穿绯红官服的女子,似乎是已做好舍命以求王爷生的准备。 他瞳孔微微放大,一种不可置信的情绪升腾,她们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就做出了这样冒险的决定。这在安国,或者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并不可能。 她不是人人喊打的淫乱王爷吗?她,她—— “在本王前面,控半天路程。”毋庸置疑的答案。关之檀知道她们的想法,也看出南飞雁的不解。 “各位官员为百姓,本王自不会舍弃。况且,青州事并未了,安全回京后,记得将此事完完本本的禀报圣上。” “是。”江云心神颤动之余,抬眸望了女子一眼。 她选了一条与她们所想截然相反的一条路,她保的是她们。论身份,在场所有的人,皆比不上她。 “行了,喊刘枫来。别哭丧着脸,这才哪到哪,江大臣。” “王爷恕罪,臣——”她不怕死,半生官至大理寺,她早看破生死。甚至因京城任何一位权贵的子嗣恣意,她的草根性命便可轻而易举的被收割。只是她没想过,贵为王爷,生死之间,她是这样选的。 安排下去后,每个官员望向她的眼神中多了意味不明的崇拜... 关之檀无奈叹气,腹诽道这些人不会以为她的底牌就是明面上侍卫吧。若是这般轻敌,她死不知多少次,慕容成玉不管她死活,她自个还能不管自个? 该死的慕容成玉,当她这是托儿处了,大臣、王子都往她身边塞,耳提面命叮嘱要她将所有人安全带回来。她当在这远离京城的荒郊野岭,躲避暗杀、伏击容易!? 虽说她经历过许多次,但万不可掉以轻心。刘枫来的时候,脸上也有被刀剑划破的痕迹。 关之檀的脸色差了起来,她望着那已经干涸的血迹,不赞同的皱眉道:“这么长时间,也不知上药包扎,若是留疤以后怎么娶夫郎?” 刘枫错愕半瞬,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脑勺,哂笑含蓄道:“事情多,忙的忘了。不过疤痕是奴的勋章。儿郎们会觉得奴神气的!” 刘枫看着面前的女子眉头皱的更紧,被她这话酸的牙根痛,漂亮艳美的脸上满是无语,关之檀一边为她消毒伤口,一边冷哼道:“你要真留疤了,看还有没有人喜欢你。” 上好的伤药被轻柔的洒在刘枫的伤口处,她望着主子,胸腔中是满足,真好,她真神气。主子对她也好,她下次要更神气。 “不要沾水。”干脆利落的为她包扎好后,关之檀收回手,状似无意问道:“萧瑜,他——”还没等她说完,刘枫就迫不及待的将萧瑜的去处倒出。 “还在后方,他常守的地方。” “王爷您要去看看他吗?”刘枫追问,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急切。 她知道的,王爷其实,有些怯懦,或者说不是怯懦,是看淡一切的克制。再加上王爷与萧瑜之间,并不亲近,双方都不愿意去做那个破冰的人。 那就让我来当破冰的!刘枫殷切的等待王爷的回答,手指老实快速的指出萧瑜的位置。 “就在那王爷,您要去看看吗?” 不知不觉中,关之檀被刘枫推到了车厢尾巴。她抬眸,便看见那人立在远处的青竹旁,擦拭着佩剑。袖子上的血迹已经呈现暗红色,有几滴血液落在他的脚边。 他没有给自己包扎? 心中的疑问与莫名的关切打败了犹豫,她抬步向他迈去,刘枫满意的驻足,然后挺拔着身姿往反方向走去,接着安排扫尾工作。 “你。”只吐出一个音节,当萧瑜的目光没有感情的落在她身上后,关之檀就停了言语。此时此刻,她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平日疏远,偶尔故意调笑引他厌烦,可方才他因救了她受伤,同样为她效命的刘枫得她悉心上药,没道理他要被漠视。 对不对。 关之檀小小深呼吸,扯出个笑容,套近乎道:“你怎么不包扎?” 萧瑜不答,用下巴指了个方向,侍卫们在轮流用药,关之檀特意安排的大夫正在逐个医治伤员。她并非像南飞雁所想那般漠视人命,相反她为手底下办事的人做了万全的保障,各种药品充足,大夫医术精湛,擅长治疗伤病。 至于为何他没有处理伤口,不过是因为伤的轻,被排在了后面而已。 他神情淡漠,让关之檀心中又敲起了退堂鼓,刘枫与她亲近,又同是女子,多亲昵都不过分。他是男子,平日又瞧她不起,别说期盼她的用心,估计巴不得她滚得越远越好,别来烦他。 萧瑜眉眼疏离,冲她单挑眉,仍不言语,将剑身插回剑鞘。冷淡的表情,似乎在问,她有何贵干。 萧瑜将她推远,关之檀顺势退的更远。 “无事,本王就是来看望伤员。”她常干这事,虽然这次是为了看他。伤员侍卫们闻言连忙挣扎着起身要谢她,关之檀慌忙摆手,让她们好好休息。动作急促,多了几分欲盖弥彰。萧瑜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嘲笑了声,唇角微勾。冷清的俊容上的那一分笑意,实属令人眩目,可惜没人看见。 那个王爷当真掠过他,满心关切的将伤员一一看去。温声关怀,又大手笔的砸了更好的药品,虽说手底下的人早习惯她的财大气粗,但此时被慰藉关心,仍是满满感动。将她送走后,还在讨论着王爷的好。 萧瑜平日听的已经够多了。她有什么好的?钱多而已。 为她卖命真是—— 手心的冰冷触感让萧瑜停止对她暗地里的腹诽,总是冷淡、看谁都觉得是弱智的眸子中透出了几分不解。 王爷早没了踪影,他手心里的伤药是刘枫递给他的。刘枫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是藏不住的愁绪:“大哥,你能不能收收你的冷脸,我好不容易把王爷求来,您老人家一副冰锥子脸,半柱香还不到就把她送了回去。” “她又不是来找我的,怎么怪我?”他反常的争了一句。 “怎么不是来找你的!”刘枫瞪眼,大声道,“就是来找你的。这药也是王爷单给你一人的。这药顶好,一日止血,三日消疤。王爷对你是独一份!” 身旁吃瓜的侍卫们纷纷露出你懂我懂的笑容,有男有女,有年长有年少,皆是满脸笑意。 “我就知道,萧瑜这么俊美,王爷没道理不心动!” “什么心动,只是王爷待侍卫好,我们不都有药?方才王爷来的时候,萧瑜半声都没吭,王爷也不乐意同他说话。” “你们真是愚笨脑袋,懂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喜欢往往是错口不敢言!” “好恶心啊说的,你也太会联想了!” 见众人伤还挂在身上就准备大打出手,刘枫气的青筋直蹦,她一手敲一个,将众人敲老实后,走到萧瑜身边,不自在道:“你别听他们的,不是什么喜欢,王爷对你,是有关切的。你别觉得她疏远你。” “不是吗。”沉默半天,观看着闹剧的萧瑜,没来由的反驳。然后不等错愕的刘枫回答,他抬步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刘枫想啊想,她总觉得那句“不是吗”蕴含的感情很隐晦,似乎有什么,哎呀,反正很复杂的情感,但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萧瑜想说什么。 ————— surprise! 第二十七章陈欢游原来是朵霸王花 之后几日,行车安稳,无人行刺。并非背地暗杀的人放弃,而是皆被在几公里外解决。 睡了几日好觉的关之檀难得心情不错,出了车厢,靠在前璧之上跟刘枫说着话。 “王爷,我们的人已到西宁,还要深入吗?” “处理干净就回来。刺杀失败,利益不均,他们的连线迟早崩盘,都不用本王出手就必定狗咬狗。” “是。” 关之檀厌倦的锤腰背,这马车坐的是腰酸背痛,躺的都快发霉了还没到京城。路上大臣跟着,她也不好老是出入风月场所,车上一堆水灵俊秀的男子更是烫手山芋。她素的都要啃草了——诶等等,后日就要到京,暗地危险都被解决,她可以先走啊! “刘枫,本王先行一步。”她笑眯眯的把担子扔给刘枫。 侍卫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无措,随即坚定的摇了摇头。 “求求王爷。”杀人于起伏之间的冷酷女卫,用毫无感情的声线道。 关之檀早不吃这套了,她心安理得的拍拍刘枫的脑袋,笑道:“求我没用,咱们京城老地方见!” “大臣会发现的。”刘枫不死心,慢慢吞吞道。 “我是王爷,妹妹,你搞搞清楚,被发现又怎么样?” “王子们会找您。” “就说本王有事去办。” 刘枫这个木头脑袋还是摇头,执着的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小小道:“王爷您走了就只剩我了。” “嗯。可堪大任!”关之檀掰开她的手指,骑上快马。 “你要去哪?”车帷处钻出来个俊美的脑袋,只可惜看上去不太灵光。 关之檀已踏上良驹准备绕后,闻言高坐回头,对南静敏道:“管的着吗你。” 这一路她是真受够了,不是说安国男儿不好,只是他们总有点阴晴不定,一会兴致高昂的说旅途美景,讲少时故事;一会又长吁短叹,望着她不言不语。那眼神让她如芒在背,至于南飞雁,他对于关之檀而言不同,但也只不过是不同而已。 安国的水她是一点也不想淌。 丢下一句话就扬尘而去。 “陈欢游。”进入楼中的女子将马绳递给下人后,从外朗声喊道。 “我在。”里面嗡嗡的传来男声,随即是几串急促的脚步声。 “别跑。”她靠在门框上,揉了揉手腕。微笑看着走来的男子,他身披翠绿外袄,头戴碧琉小冠,将头发全束起,显得脸庞干净秀美。 “你来了。”他在半步远处站定,盈盈目光锁着门口的女子。她一路风尘,容颜却没有减损半分,依旧是张扬肆意的美。她单挑眉,似乎对他的称呼很不满,手指敲在小臂上,漫不经心的调笑道:“你?来了?我是谁?” 求她帮忙的时候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人心里酥软。现在用完了就扔啊?姐姐不喊,还不用敬语。 陈欢游回避她的目光,嘴紧紧抿着,丢出来个“您”字就再也不张口了。女人被气笑,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干净整洁的发式揉乱她才停手。男子被揉的闷声不乐,双颊绯红,似乎是被气的。可他不敢对她生气,弱弱的哼了几声。 女人欺负的很满足,上下仔细打量后笑声道:“看来底下的人没报错,确实过的还不错,看脸蛋还胖了些。” “哦。”他吐出个字,算是回应她。 “你架子是真大啊陈欢游,我替你收拾烂摊子,还不给我好脸。” 男子冲她勾了勾嘴角,算是给了个好脸,女人没忍住笑出了声,心叹道伯父伯母真是给她留了个好伺候的祖宗啊。 陈欢游转身要带她进门,背后女子脚步未抬,依旧靠在门上,随意道:“成,看见你还好就行。走了。” “你去哪?”陈欢游脚步迅速的又踏了回来,伸手抓住女子的衣袖。方才状似冷淡的是他,现在慌忙扯人袖子的还是他。 女子疑惑侧目,理所应当道:“我有事要办。” “你来这还不到半盏茶,就要走了?”他追问道。 “嗯啊,我就来看看你。见你没事我还留着干嘛?”她好笑反问。 “我不好。”几瞬后见女子还要走,他闷声道。 “我不好,关之檀。”他抬眸望着她,重复一遍。 见他神色认真,女子收了笑颜,淡淡道:“怎么了,陈明派人来了?”她根本不计较被他直呼大名,眼中的关切是骗不了人的。 可是他哪里是不好呢,他被她保护的密不透风,只是见不到她,思念她;又是她刚来就走,舍不得她。 他嗫嚅难言,扯住的袖子却死活不放。 关之檀无奈的想,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扯人袖子,她等会还要去温柔乡深眠,皱了不影响她的形象吗。 “你要去哪。带我去,好吗。”陈欢游鼓起勇气说出了口。哪怕很危险,他也想多争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关之檀讶异,随即隐晦坏笑道:“锦云楼。” 男子猛的抬头,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后他气急败坏的甩开她的袖子,关之檀笑眯眯的整理衣袖后,抬步迈出门槛,背对着他晃动手腕摇摇告别。 陈欢游的少男倾慕碎了一地,他没有想到她居然这样对他,在他这待半盏茶都嫌多,却一个晚上都要留宿在勾栏处! 可关之檀哪知道他的心思,她只当他是弟弟。不能带弟弟去青楼,但是可以告诉他自个去哪,记得有事找她,她还是会帮的。 陈欢游见他的气愤完全不起作用,急的想立马冲上去抱住她,把她塞到房间里。但是转念一想,他冷静下来,就算这次拦住,还有下次。不如就让她好好“享受”一下在勾栏处的独特时光。 【锦云楼】 几杯佳酿下肚,关之檀才感觉活了过来,天知道她被一群惶惶的人围着连口酒都不能喝的时候有多憋屈。暖帐香炉,美人伴奏,美酒入口,怡然自得。 这里不是京城,但酒的规格品质却毫不输给满春堂,据说是用了酿酒的师傅独家秘方。又是一瓶空,桌上已经堆满了空酒壶。关之檀倚在美男馨香的怀中,提溜着酒壶要酒。 “不能喝了。”头顶柔和磁性的男声传来,她有些迟钝的抬眸扫了眼。 老鸨当时说将店里的头牌请来陪酒,就是他吗。看不清啊,她皱眉伸手搭在男子的脖颈处拉近,两人间只有一个吻的距离。关之檀仔细的端详着,但男子的容颜却不进脑袋,仿佛有一层雾隔着,男子被陡然拉近,错愕之余心脏居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有些晕了,关之檀只是双目无神的望着他,被盯的紧张涩意的男子意识到她根本没看清自己后,不知怀着何种心情轻轻舒了口气。女子红唇微启,娇艳欲滴的唇色,甚至连暗红处都风流。男子将她抱起,放到纱帐里间的床上,外间的丝竹声还没停,半丝半缕的游离。 她将锦云楼的各式头牌都点来,有的弹琴,有的敲罄,有的当人肉靠垫,她却不声不响的喝了半夜的酒。真不知是实力雄厚还是另有隐情(也许不行),他这么揣测着,今夜他头次对自个的魅力产生了怀疑。往常陪的客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呢,见到他不还是扑上来。虽说他不接客,但没有人会拒绝异性爱慕的目光。 喝喝喝,她只知道喝酒。男子将她放下后就准备跟兄弟们一同离去,因为这位“尊贵”的客人提前吩咐了,暖气给足就成,不用人陪床。 有这钱,就来单纯睡个觉吗,他摇摇头,他已经想了一晚上了。当真有不好色的女人吗? 睡的正香的关之檀全然不知他暗地的腹诽,然而下一瞬,还未等房间里的头牌们散去,门哐当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异响让床上的女人皱眉,男子见状冷然对不速之客道:“不知这位公子为何要突然闯入。” 来人正是陈欢游,他先看向床上,确认女子衣衫整齐后再将视线落在无辜的头牌们身上,他轻声道:“我来找她。” “客人已经睡下了,况且未曾听闻客人曾说有人来访。” “你管不着,出去就行。” 往常也遇到这样的情形,按理说他该让步,可怀着“不知男子会不会伤害她”的疑问,他脚步未动,摇头道:“不行。” 陈欢游看出他的心思,秀美亲切的脸上爬上几丝冷意,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什么心思,一个晚上都没爬上她的床,你还有脸留下来?” “说什么呢,莞黛是清倌!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未过门就敢出入风月,不怕嫁不出去吗?”莞黛身旁的抱琴男子看不过,替他说了几句。 “呵,清倌,滚开!”陈欢游原本还想讽刺几句,但他想起方才他们或许相依相亲,她也许还与他对饮交谈,哪怕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他光是想象都觉得心里刺痛,嫉妒的要发疯。 他推开莞黛,几位头牌扶住男子,莞黛心道这是什么事啊,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被辱骂、推搡,这人还扯他衣服,于是他也火了,不要头牌的风度体面,几个人一同出力,将男子往外推。 “你好大的胆子!”陈欢游骂道,他的话在关之檀默示的领域里管用,但在场的美人可不买单。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跟你们拼了!” 两拨人正儿八经打了起来,虽说是挣文雅的钱子,但这一个个年少气盛的男子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你打一拳,我回一脚,各自负伤。最有趣的是看似最小白花的陈欢游以一打四,居然持平战局。小白花边打边紧紧闭着嘴巴,他正做出格的事,不能让她看见。 于是被他锤了一拳的抱琴男子痛呼的时候还被陈欢游紧紧捂住了嘴唇—— 我真服了 “陈欢游。”不知打了多久,男人们浑身都是伤,女声传来,他停了抡起的拳头,将抓着的衣领泄愤一扔,瞥过脸不回应女子的喊唤。 虽然他心里正打着鼓,但是她有本事就把他杀了,就算杀了他他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里间女子下榻,指腹轻按额间,掀开珠帘发现地上躺到一片美男,衣衫不整,面带青紫,痛呼皱眉。 她站定,不再往前,又喊了句:“陈欢游。” “过来。” 见她隐隐有动怒的表情,陈欢游脚步诚实的往她那挪动,只是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配上挂彩的俊秀青涩脸蛋,真是让人生不起气,顶多骂一句不懂事的小兔崽子。 “道歉。”他听见关之檀冷声说。 “我不!我凭什——”他立即反驳,还想争辩,就被女子黑如墨的眼眸压下脾气,瓮声瓮气道:“对,对不起行了吧!我道歉了关之檀我道歉了!” 他这死样,真是被宠坏了。 关之檀嗯了声,看向被揍的躺满地面的头牌们,眼中多了几分怜悯,真是无妄之灾。她温声道:“实在抱歉,家弟肆意妄为,给诸位公子带来的不便我一应补偿。这是银票,单独给各位公子疗伤的,老鸨那我再去交涉,包诸位一月,价金翻倍。另外还有几箱金银首饰敬上,诸位海涵。” 这简直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掉金砖了。被打懵的头牌们各自搀扶爬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听天方夜谭。 他们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值这么多钱?厚厚的一沓面额极大的银票,包楼的一月价金,几箱金银首饰——这是财神啊。 “没事,不用,我们没什么事。”莞黛顶着额头青色的印记道。 关之檀这下酒醒了,看清楚头牌长什么样了,想再多看几眼就被陈欢游拧了拧腰间,她好笑的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朗笑道:“诸位愿意谅解就好,不过是小钱,买公子们高兴。” “家弟太调皮了,回去我好好教育他。” “没,没关系。”各位皆道。这可是财神散财,谁会不谅解?! “我也被他们打了!”此时霸王陈欢游又成了小白花,拉着关之檀的手往他脸蛋上摸,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的地方高高肿起。 “他们四个打我一个!你不帮我就算了,还要教育我!?” 是人都知道女子这话是说给外人听的,肯为弟弟花这么多钱摆平事情的姐姐,怎么可能会真的教训他? 可是陈欢游委屈,他眼睛亮亮的,表情却悲切。被点名的四位头牌有点心虚,按理来说确实是他们占了便宜,群殴人还收钱,但他们也没落到好处啊,被打的龇牙咧嘴。 “那你想想人家与你无冤无仇的,被你莫名其妙的打了一顿,他们不委屈?” “那是他们该打,他们不让我进来。” “你进来干什么?” “找你啊。” “找我干什么。” “”哑口无言。 “你叫莞黛是吧,过几日会有人来找你。我走前也会跟老鸨说好,大夫等会就来,好好养伤。” “好。”比起其他头牌,莞黛称得上冷静沉着,或者说他早就能猜到女子会为了保护那个男人做到什么地步。 真让人嫉妒。 女子走远了,他还在望着背影。 零星的对谈传来,女子的嗓音还残留几分宿醉的沙哑,对陈欢游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称不上敷衍,但也没什么感情,懒懒的答。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嗯。” “你不能再多待两天吗,为何明早就要走?” “回京述职。” “述职完还会回来吗?” 女子漫漫洋洋,双手垫在后脑勺上,含糊道:“看情况。” “你要是想来京城,跟底下的人说声就成。” “我才不去呢,你府中的王夫我不喜欢。”不是不喜欢孟玉竹,而是谁在那个位置上他就厌恶谁。 “那就待在这,等青州事了,送你回去。” “我不要。”他这不要,那不要的,关之檀无奈的想,他到底要什么。真是烦,她冷不丁地想,他这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岁,干脆年后寻个靠谱的把他嫁了,或者寻个脾气好的入赘,省的他整天像个有劲没处使的豹子,逮谁咬谁。 浑然不知自个已经半只脚踏上红轿的陈欢游还在嘟嘟囔囔的劝自己去京城,他也不是想她,也不是非要去看她,只是京城繁华,他偶尔去逛逛也不错。 “说好了啊,我去京城你要跟我同住。” 走了会神就听不懂对话了的关之檀:? 她什么时候答应他了?但为了今夜好眠,她装作没听见,不反驳。 “歇会,别动来动去的,大夫在楼中等着。王管家知道你打架,定给你扒一层皮。” 王芙是陈欢游的母父那辈就跟着做事的管家,后来青帮不断发展壮大,她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直至成为青帮二把手,在帮主去世后笼络派系,为陈欢游的上位提供助力。算得上是陈欢游少数害怕的几个人之一。 果然少年闻言脸色灰败,安静的丧着脸,配上那副人畜无害的小白花模样,还有几分我见犹怜。关之檀终于能清净会,垂眸扫了眼那生无可恋的小白莲,不厚道的扑哧笑出声。 “嘶——”她低呼。 “你别夸张!我根本没用力!”陈欢游低声唔唔辩解,快速收回干坏事的小手。 —————— 为了躲避安国王子找乐子,结果找到霸王花的的关之檀:…我真服了 第二十八章太后上官清破防实录 yeh ua5 .c 京城的天总是比旁处不同,有慕容成玉的地方格外阴暗,关之檀支着下巴,身穿锦朱凰羽云纹袍褂,在车厢内透过木窗往高处望去。殿筑雕刻精细,庄严肃穆,气势恢宏。宛如一座矗立在大地上的遥遥天宫。女帝所在的朝殿大多以黄金和璀璨的宝石装饰外壁,熠熠生辉,彰显奢华。 每次关之檀路过都要感慨,慕容成玉真会投胎,先女帝给她留下的财富国城不可计数,财力雄厚到深不可测。这也是永凰王朝绵延不绝,邻国具畏的缘由之一。 今日入宫她穿的正式端庄,将头发挽成朝云近香鬓,几枚黄金云翠点缀其中已是不可直视的绝色冷肃。 从东门进来后,女帝身旁伺候的侍人远远迎来,随候在车旁,低头屈膝道:“奴参见隆昌王,王爷万福。” “嗯。这么急?” “是,陛下在长乐殿等候您。” “带路。” “是。王爷。” 【长乐殿】 扑面而来的冷香让关之檀微蹙眉,她跨步迈进后,见中堂未有人,侧面传来声音。 “隆昌王。”夲伩首髮站:y ehu a4.c om “慕容成玉。”她回了个直呼大名。 “你这张嘴。”里间矮桌前的女子起身,掸了掸前褂,低声骂道。随即掀开纱帘,露出女帝的面庞。她看着年岁不大,但眉眼中常有沉静愁思,故显得老成持重。面容白皙,唇色微淡,发尾略带枯黄。五官周正,称不上貌美,却清秀平和而易使人感到亲切。凰袍加身,更为她添了几分天女廓然。 关之檀扫了眼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曾最亲密的朋友,轻点头算是行礼。 “坪洲事大理寺已接手审理,明面上算是事毕。” “暗地里的事已派人追查,目前已有眉目,预计半月后可收网上报。” “护送安国王子来永凰的使臣们已死,我查出动手的是辽国密探,目的在于破坏安国与永凰联姻。安国与辽国近日往来甚密,安国国主动心思另择木栖也算情理之中。” 女帝静静地听着,二人对向而站,皆身量颀长,身穿华丽精致宫服,一人如晚霞朝阳般绝色妍美,一人如深谭晨风般和煦柔静。 “辽国国主最近动作频繁,狄牧已归,她至少能安分点时日。”慕容成玉道。 关之檀摇头,她整理了这一路上的思绪,谨慎道:“西宁来的消息杂乱,虽然辽国国主自你登基后便时常离心,但如此大胆的行为还是在近一年。辽国皇宫内未有颠覆变动,国力、百姓、军队皆与从前无异,她这番举动让我觉得很可疑。” 慕容成玉:“安国不成气候,辽国捆住它不过是为了在与狄牧对战时多几分胜算。” 关之檀:“还有西泾国。如果安国真的投身辽国,与西泾化干戈为玉帛。那辽、西泾、安三国合力,西线突围,重担全压在狄牧将军身上。虽不至被攻破,但绝对是场恶战。” “安国地处险要,若是开战定是双方皆要抢夺的战略要地。” 慕容成玉点头,沉思半晌,道:“安国此番态度并不明确。将四位王子送来已表决心,若它真与辽国有染,那便是走错了棋步,将沦为弃子。” “据我对安国国主的了解,此人心机颇深,言行不一,若想知道她最真实的想法只能逐步试探。但此人,并不愚笨莽撞,而且爱民如子。” 慕容成玉笑道:“是啊。若非心有沟壑,如何在强国夹缝中生存。” “王子们呢?”正事告一段落,女帝随口提起。坐下为对面的隆昌王倒了杯茶水,示意她放松入座。 关之檀落座,扶起杯盏将翠绿清淡的茶汤送入口中,浅笑道:“皆在里寺客馆。” “南飞雁如何?”女帝单独提了他问。 关之檀神色自若,淡定稳重回道:“也在客馆。” 答非所问,慕容成玉暗骂,轻轻嗤笑道:“谁问你这个了?” “哦,不是问他在哪吗?”她还在装蒜。 慕容成玉摆明道:“他这个人如何?” 这是非要在她口中套出什么了,关之檀遥遥远望,看向女帝背后的那副潇湘卧游图,故作沉思,随即道:“臣不敢妄自评判皇夫,还请陛下恕罪。”她一副就是半个字吐不出来的无赖王八样,慕容成玉虽不如她聪明敏捷,但深知她的秉性,这死模样定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她轻含茶水,慢条斯理落入喉中。将关之檀的神色囊括眼中,不声不响的越了话头。说到她的王夫孟玉竹,又说到她整日留恋青楼,民间评语甚低,让她谨言慎行。又说一路上也不知体恤大臣,当这些京官是皮糙肉厚的江莽人士颠簸折磨,非要日夜兼程的赶路。 关之檀听的耳朵又起了茧子,她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貌美女子支着下颌数着杯盏中浮着的螺形茶叶,越听越困,她换了个手继续支着。无奈打断道:“陛下,我能回家了吗?刚进京就被您召见入宫,我连家门还没迈入。” 虽然王府冷清,但也比这深不见底的皇宫强。 “咳咳。”慕容成玉一咳嗽关之檀的耳朵就竖了起来,这是她做坏事之后准备狡辩时惯用的开场白:一声抱歉的咳嗽。 她忙爬起来,机敏的向四处望去,见没人她才放下半颗心,快快礼貌抱拳行礼,不等慕容成玉说话就要告辞。 “有事您吩咐,任你差使,我先撤了。” “哎。关之檀。”她装作没有听见慕容成玉在背后喊她,双腿交替,跑的飞快然而在门口就被太后宫中的侍从们拦下。她无语凝噎,回首看长乐殿中远远站立的女帝捂唇轻咳,歉意颔首。这歉意在关之檀看来,是八分看戏,一分恨不得她倒霉,还有一分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反正毫无歉意! 关之檀已被众侍从拦下,要请她去蓬莱殿。 她说呢,慕容成玉发什么神经拖着她讲半天废话,原来是为了给那人递消息,好让他派人来堵她。明明入宫的时候已足够隐秘,原本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宫—— “王爷万福,太后请您去院中一叙。”说得倒是客气,几人堵成人墙拦她。 “这天气。”她抬头示意这些侍从看看,都飘雪了,去什么高处冷清的蓬莱殿。“这么冷本王要回府和王夫温存了。”她摆手示意让开。 侍从们为难,下意识的拦的更紧,生怕她在眼皮子底下溜走,若是没能将王爷请去,太后会发火,到时候遭殃的还是他们。 “得罪了王爷!”他们纠结了一瞬,然后就干脆利落的将她双手、双脚捆住,小心的将她抬到软轿上,几人如风一般将满脸愤怒、无语的隆昌王运到了蓬莱殿。 而身后慕容成玉远远望着,偷笑着轻咳了声。这宫中无人敢动身份尊贵的隆昌王,但有一个人可以,便是太后上官清。毕竟能拿捏权贵的是更疯、更高的权贵。 【蓬莱殿】 蓬莱殿如名,像仙境般的宫殿独树一帜,在金碧辉煌的宫中保留素雅、高洁的楼宇宝地。高悬的宫殿建筑云雾缭绕,琼楼玉宇,色调古朴清雅。 前殿流水潺潺,院中一颗巨大的树冠隆起,积雪挂在棕黑的树枝上显得纯美白净。 太后为人低调,蓬莱殿来客甚少,这是他的私人领域,没有人可以轻易踏足,就连与他血脉相连的陛下要找他,也只能与他在前殿会面。 被一路颠过来的关之檀望着诚惶诚恐的四个侍从,咬牙切齿的揉了揉腰,想出言呵斥恐吓,那几个人虽面上窝囊,干的却都是杀头的大胆事! 罢了罢了,跟他们计较什么呢。该与计较的是这蓬莱殿的主人。 她下轿,抬眼望去,原来这几位竟把她运到了院中。 干脆再走几步直接把她送到上官清睡觉的床算了。真是人才。 里间听到声响就打开门的侍从回避一侧,上官清站在屋里与院中的她对视。她发鬓微乱,在冷风中缓缓拂动,眉宇郁气,双颊薄粉,脸蛋被冻得素白。她望见他后,像是没看见似的低下头继续整理着宫服,漫不经心的伸脚踢了踢石头上的落雪。院中美景凡凡,皆不落她眼。 “有啥事啊,太后。”她朗声道。 真没有规矩,上官清想。 “过来。”他没有感情道。 关之檀撇嘴,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走了过去。他是太后啊,她只是个小小的王爷。 她在两步远站定,不进屋,不看他,不高兴。 上官清想,她真的总能气到他。 “进来。” “不进,太后内室,于理不合。”上官清听闻,简直是挂不住微笑。恨不得立刻将她的眼睛剜下来,把她的手脚打断就囚在内室,日夜折磨。 可他面上还是一副高风亮节,霁月清风的模样,甚至语气更加温柔诱道:“若是进来,此次出京赏赐翻倍,若是不进来,往后你为她办事皆是白干。” 这个她指的是当今圣上,他真干的出来这事左右圣上旨意,将她的努力付诸东流。白干?白干!?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出京一趟危机四伏、火中取栗,他居然还要把赏赐砍了。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我进来了。”她耷拉着脑袋迈进内室,懒哼了句。真他吗是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上官清满意了,虽然他仍一副波澜不惊,温柔得体的模样,但关之檀还是从他的狐狸眼中发觉微翘的弧度。真是有病,她腹诽。 接下来的流程她烂熟于心,无非就是问她这一路遇到些什么人,去了几次青楼,像她爹一样唠唠叨叨,说外面的男人不干不净她是真不挑,又说什么时候打发满春楼的花魁回乡,他说废话的功力比慕容成玉还牛。 “你在听吗?”如溪水般悦耳动听的男声落在她耳朵中像罗刹索命,好似下一秒她的脑袋上就被刀剑架着。 “在,在,在听。”她立即回神,端起茶杯遮了遮困的渗出泪水的眼角。 “我方才说什么?”他追问。 “说要和夫君琴瑟和鸣,多陪他回孟府。”上官清听见她的胡编后,抑制住冷笑,神情越发冷淡,嘴角的弧度下了两分,几乎看不出在笑了。 他什么时候说过!?还跟夫君琴瑟和鸣?还多陪他?这是她的心里话?她与那孟玉竹何时这样好了,下面的人光拿钱不做事? 夫君!夫君!夫xxxxx的君。就凭那孟玉竹还想和她琴瑟和鸣?痴心妄想,做他的春秋大梦! 再开口时他毫无破绽,如长辈关切般浅笑叮嘱道:“妻夫和睦是一码事,但最重要的还是国事,不可拘泥女男情长。你心善,但若是他这王夫做的不好,也要狠下心来管教才是。” 关之檀听的要笑疯,他这从牙根里挤出的妻夫,还有那面上关切,实则挑拨的话术,简直直白到当她是傻子。 “是。多谢太后关心。我与玉竹心系彼此,他性情和顺,为人聪慧,有他把持王府,我才能放心出京办事。他是我不可多得的贤内助,我极珍惜。” 如果生气到极点会冒烟,那上官清此时的头顶应该烟雾缭绕。探子不是说他们一向不和,她时常冷落孟玉竹,怎么在她口中二人关系亲密,真xxx的琴瑟和鸣起来了?!他气的要发疯,但还是按耐住,连多留她的心思都淡了。打起精神道:“那你回吧。” “虽然本宫这备好了饭食,今日令厨房做了蜜渍豆腐、洒蒸鸡、炊太极虾皆是你爱吃的。”他的语气低促,倒豆子样把菜名报出,就想让她出言说要留下。 乖巧听完报菜名的关之檀点头,乖巧道:“不了太后,我更爱吃玉竹做的菜。” 好,好,好。上官清心中连道三声好,望向她的眼神跟淬了毒似的。关之檀早移开目光,大迈步往外走去,甚至走到门口还好心的回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素白手指紧捏椅把的太后。 然后无比乖巧软声的建议道:“太后下次召我来可以别那么粗鲁吗?我的腰被颠的生疼,这可不利于王府开枝散叶。对吧,太后?” 上官清听的心肺都要炸了,这混蛋玩意三句不离那档子事,脑子里除了孟玉竹、花魁、逛青楼、听窑曲、救风尘,什么都没有! 今日接她的侍从呢!都过来领罚!不是让加了软垫、靠背吗?! 众侍从: 众侍从:青天大老爷啊,软垫、靠背厚的都能让人弹起来了。这还能疼啊?!尊贵的太后,睁开眼看看吧,哄骗您,故意惹您生气的从头到尾都是隆昌王啊。呜呜呜。 第二十九章一块她手中的玉石 【满春堂】 今夜楼中可真是热闹,戏台上搭在檀木架上的桃红绛紫戏服垂挂,有哥儿在后台柔柔开嗓,躺在矮榻上的琴盒正开着露出古拙秀雅的琴脚,台前幕后人影绰约忙碌的很。大家伙早早就为这天准备,听闻这出戏,这热闹的夜晚皆是献给隆昌王。 主角正在二楼雅间喝酒,陪席都是京中名号响当的达官贵族,这些姐们好些时日不见定是要不醉不归,一醉方休。乔峭今日来的迟些,还没入席就主动要自罚三杯,王莹在旁看她牛饮的畅快享受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打趣道:“哈哈哈,看你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方大哥克扣乔姐的美酒。” “是啊我的好妹妹,这几日你也不喊我出门,在家里我是半点酒香都闻不到,真是苦了我。” 柳琴在旁只顾着喝酒,京城谁人不知满春堂酒香远飘,滋味独特,而她们面前这几壶一年只酿十坛的玉潋曲生更是其中的极品。玉潋曲生可遇不可求,她们可算是托王爷的福得以畅饮。 众人饶有兴趣的往下望去,瞧见戏幕缓缓拉起,这出特意为她编排的戏拉开了序幕。王莹扫了扫楼间雅座,打探道:“王爷,听闻今日您将安国王子们请来看戏,不知他们坐哪呢?” 关之檀道:“他们喜欢热闹,坐在一楼大堂离戏台最近的地方。” 王莹看去,看见几只脑袋,攒聚在一起吃果子、聊天。隔得有些远加上她们在二楼侧边,所以她只能看见众王子的侧影。有一人在人群中夺目,头颅低垂精致的下颌微侧。他鼻梁高耸,眼眸深邃,在暗光的环境下显得清冷,仙姿玉色。她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不由得多贪恋了几眼。 关之檀随着她的眼神望去,果不其然她看的是南飞雁。关之檀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饮了半杯酒,然后好心打断她道:“别看了,慕容成玉的。” 这圈子里的都是人精,很多话点到为止,王莹闻言收回目光状似无常点评道:“这几位王子确实貌美,安国国主真是狠心。一次送了四个来,真是舍得。” 在礼部任职的柳琴道:“安国王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送四个来也不算大出血。” “安国国主,吾辈楷模啊!”乔峭竖起拇指。 “那我们能分到不?” “看我干什么。”关之檀装作没看见她们殷切的眼神,慢悠悠的将长腿搭到脚蹬上。 “当然要指望您引荐啦,虽然那位是陛下的,但不还剩下三位吗?”王莹的话搁在从前她听着没任何问题,可经过这一路与那几位王子的朝夕相处,这些话再落入她的耳朵平白多了几分刺耳。或许在友人们,甚至是以前的关之檀看来,这些陌生的异域王子不过是派来和亲的玩意,被贵人垂青已是烧高香。 可是没来由的,她的耳畔响起那些王子的声音,同她说儿时兄弟在王宫打架结果差点把一面墙推倒,再说如何跟教习斗智斗勇。跟她抱怨果子太涩,兄弟几人争着要新做的衣服,还有看她沉思挪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扯一堆乱七八糟的说是来宽慰她。太多太多了—— 或许他们不是物什,他们按部就班的长大,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是有血有肉的人。 于是她沉默几瞬后回答道:“引荐可以,但一切还得看他们的心意。” “而且剩下三位有名字,从左到右,南静敏、南静心,南初。” “那是自然,不过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瞧上去对他们很是在意似的。” 她们是从小一同长大的,身份虽比不得封王的关之檀,但至少有同她一桌说话的资本,况且她们身份背景相仿,所思所想也几乎能揣测出几分。姐妹之间无需隐藏,密友更是。 关之檀当然知道她们想知道些什么,她疲惫的揉了揉额间,尽力解释道:“也许一路上他们总叽叽喳喳的,不知不觉了解的多了。” 众人露出几分了然的笑,王莹更是将木窗啪的一声合上,在关之檀挑眉中解释道:“突然觉得也没那么貌美。” 关之檀不知她此举何意,她年岁最小,还处于新鲜劲上头下头皆快的年纪。于是关之檀道:“走吧,带你们下去,近距离瞧瞧。” 王莹:“不不不,我觉得还是在楼上看看得了。” 柳琴:“是,我这壶酒还没喝完。” 关之檀无奈的夺过她的酒杯,硬声道:“你干脆下去抱着坛灌算了。” “可以吗?”柳琴展颜追问。 “不行。” “哦。” “乔峭,你也放下。走。” “老大我们不想去看。” 关之檀听不到拒绝,依旧道:“起来。” 王莹和乔峭对视,二人皆隐秘的笑了,被关之檀目光扫到后才收敛,大着胆子打趣道:“王爷,您这是自个想去又不敢去吧。” 关之檀像听见笑话似的冷哼了声,嗤笑回道:“你觉得有什么是我不敢干的吗?” 大堂烛火绰约,戏台上如白昼般敞亮,台下坐着的观众们兴致盎然的等待戏开。其中看的最入迷的当是从未见过京戏的安国王子们。锣鼓丝竹,清袖暗香,桩桩件件都与安国不同,盛大奢靡间引人入胜。管事眼尖的瞧见二楼王爷常用的雅舍里走出几位人影,于是赶忙迎上,在楼梯处侧身等候。 “王爷万福~” 关之檀嗯了声,不用她示意,人精似的管事便将她们引入赏台,戏都要开了你才入戏,这是哪家的女子如此不懂风雅规矩?毫不尊重...啊!原是王爷,眼见着大堂要乌泱乌泱的跪倒一片,关之檀云淡风轻手指轻抬,随即便挑了个离王子较近的桌子自顾坐下。 南飞雁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打搅,回身看去竟发现关之檀气定神闲的坐在他们斜后方的桌子。烛火闪烁,阴阳共生,他们几日未见到她,不得不承认回到京城后的她漂亮尊贵的令人不敢直视。像盘踞圣山的貌美精怪,强大瞩目。 关之檀捕捉到王子们投来各异的目光后下意识的避开望向戏台,戏幕已被挑开,吹弹声如细流划过,静谧的大堂只有烛影在晃。 她不爱听戏,戏中种种过于虚影,现实往往残酷到难以搬上台面。但文君说这是为她开的戏,她不想拂了他的意。只是她到了已经有会儿怎没见他,正思绪游离着,忽然听见观众们一阵吸气惊呼,怎的了,她抬眸往台上看去—— 戏台中央立着屏门,水天碧的络纱被一双素如白玉的纤手挑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露出三分,台下的看客忍不住站起身去探望。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的美丽无处可藏,一颦一笑皆被放大延缓。 在满春堂这地方,男子的美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因为年轻貌美男儿遍地都是。但如果你看到他或许会自觉失言,他的美是直观的,是大方的,是经得起无数推敲与驳怼,哪怕岁月无情车辙碾过,哪怕冬寒枯叶,他也是陪枯的伴雪,莹莹涤落自成皎皎。他太美了,美到无法想象他流珠般的双眸会落在凡胎身上,他应该真身为仙在壁画中飞天。 他身着淡雅桃夭色粉嫩飘渺,宽大仙逸的外袍衣袖拢起,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小臂,此时乐声奏响,银弦如山涧流水悠扬,又如急雨敲窗。台上貌美绝色的男子轻甩衣袖翩然起舞,旋律与细腻舞步相交相踏。戏堂门前融冷光,泠泠舞中琴。画上的仙子舞步轻盈,身段柔软又富有力量,宛如壁画飞天生动。 “这男子好美!但未曾见过啊?是新来的花魁?” “不知啊,整条街都没见过比他还美的!” “你们当真不认识?他可是陈文君啊!” “陈文君?女君说的可是几年前艳冠花街的陈文君?” “是啊!你们真是年轻,连他都不认识!不过也怪不得,他自从出阁夜示人外,便再也没上台过一次。你们没瞧见也是正常的,如此美人王爷肯定是藏的紧,这不甫一露面台下的人都看直了眼。” “王爷?他是王爷的?” “嘘!趁着王爷现在心情好快多看几眼!” 交谈声歇下,将她们的话尽收耳中的南飞雁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台上男子迷人的舞姿婉转,且不论别的就凭他的外貌便值得万人追捧,外表如此出色绝美的男子也是她的?怪不得她眼光甚高,瞧他们不上。怪不得—— 关之檀饶有兴味的追随着陈文君的身影,恍惚间她似乎看见曾经的文君,那时候的他比如今青涩许多,双颊还微微鼓着,如葡萄似的眼望着谁都是一副怯怯的模样,他出身卑微从未来过京城,没想到第一次来京城便是在青楼等待卖身。 他们初见算不上纯洁,他在台上献舞,台下的嫖客看客云云,她也是其中一人。那时的她成日醉在花天酒地中,不思进取,甚至生死都毫无所谓。 那时的他初来繁华的享乐场所还不适应,哪怕身着华衣但骨子里的贫土干涩仍在。但最独特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像璀璨的明珠似的将她的目光勾住。 彼时舞步豫顿,动作拖泥带水,身体僵直无法自由的面对台下赤裸的目光,那时的陈文君除了脸担得上花魁头衔,其余的不过尔尔。 不知因为何种心思,她喊来当时满春堂的老鸨嘱咐,为他请来京中当红的老师。这其中不仅有欢乐场中浸淫的舞者、乐师,还有教书育人的先生。她那时想,京中贵人多喜肚中有文墨的美人,彼时的他美则美矣但少了几分灵魂。真是多管闲事啊她,但若璞玉在手也难免有几分打磨之意。 如今看来,这块玉确实被打磨的很好。 第三十章他给过别人一枚香囊 几年前陈文君一舞封神,如今为了心悦之人再次展袖,得到无数追捧夸赞,然而人声鼎沸中他独独望向她—— 台下的女子浅笑与他对视,二人相看,中间便再隔不下任何一人。他方才所跳是戏中一折,舞毕他淡雅行礼,望着她侧身退场。台下众人仍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美人秀舞中,目光紧紧追随已不见身影的陈文君,其中便包括那位安远候嫡女,她的眼眸深沉,眼底有隐隐的势在必得。 戏接着演,王莹看的入神,突然看到精彩处她回眸喊老大时方才发现关之檀已离席。 “老大呢?”她用眼神问。 “那儿。”柳琴用下巴指了个方向。 哦~原来是去后台找陈文君了。文君如此貌美,她若是老大她也忍不住。 暗夜后院,冷风瑟瑟,暖帐围炉护的一方暖地,女子将男子抵在桌边,她噙着笑却听不出语气,“本王怎不知文君何时习得如此勾人的舞。”她的手指在男子的肌肤上任意游走,宛如视察领地的君主。温热滚烫的触感点燃起他身上一簇又一簇的火苗,他的全身战栗抑制不住的息喘。 “为王爷新学的。”他老实答,哪怕被她肆意逗弄的茱萸挺立也不敢推阻。只是用那双兔儿般无辜的眼紧紧跟随她,希望能唤起她的好心同情。 “是吗?”她勾出尾音,神不知鬼不觉的褪去他的外袍,宽大的外袍搭在他的手肘处,拖落在地面上。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女子的唇就盖了上来,口齿含香接甘露,缠绵悱恻动人心。他的目光中皆是她,她如此直白热烈的亲吻,激烈的叫他不敢相信。下一秒他试探的回吻,明明是再亲密不过的两人,一个简单的吻都能让他乱了分寸。在他印象中,除了在床榻之间外,王爷并不常会吻他,或许在王爷眼中比起鱼水之欢,唇齿相吻更珍贵。 文君喜悦的几乎要落下眼泪,他打开身体任由王爷侵入,羞人的声音自他喉头溢出,在她的纵容与无边的柔情中他尽情的释放对她的思念与爱意,月色之下,如盏盏繁星的灯光之下,男女相拥。 “那你该独给本王看。”她离了被她鞭笞蹂躏如粉珠吐露的双瓣,气息微微起伏道。 “文君以为王爷会喜欢。”喜欢他在舞台上的模样,喜欢他跳那支二人熟知的舞。像是怀揣只有她知晓的秘密在众人面前吐露他的真心,好像只有那样他的爱才能正大光明,才值得在光下落地。明明那时台下的她眼中是有喜欢的,是有惊艳的—— 他心底生出几分害怕,不由自主的下意识抓住她的衣袖,立即道歉道:“王爷,文君再也不会了。您别生文君的气好么?”此时自愿脱去风光旖旎的花魁外袍,他赤诚热烈的望向她,像世间千千万万被情爱束缚也不挣扎的男子。 女子给他的回应是有力的手将他的腰肢往怀中拉近,二人鼻息相交,她的容颜放大,眼中的调笑愈发深厚,他这才放下心来紧紧的拥抱着她。 “文君做的衣裳很漂亮。用心了。” “王爷喜欢便好。”他低声柔软道。 “你曾说喜欢钦州的岫瓷玉雕,正巧路过钦州时刘缂大师手上有件原料,本王便让她随意请了座观音。”希望能为你永保平安,消灾解难,远离祸害。 她总是这般做的多说的少,明明是特意在中途快马加鞭的带着绝好的润料去寻刘缂,玉雕样式也是在她琢磨许久后才最终定下,然后押着摆手说今年不再接手的刘缂雕刻。这般用心对他,你为何不说?你若不说他如何知晓。 关之檀坦然道,他不必知晓,他只要喜悦便可。 “岫瓷玉雕价值连城,这礼太贵重了王爷。文君,文君——”他如何值得她这般对他? 女子可不管他的拒绝,自顾自的偷香窃吻。正当二人情意绵绵,浓情似蜜时,被一声突兀的呼唤打断。 “文君。”关之檀没有回头,而是松开手,悠然坐下为二人空出眼神交流的余地。 陈文君慌乱的想要第一时间对她解释,可对面的女子已经长袍摇曳,快速的来到了他们身边。 安远侯嫡女今年方十八,安远侯老来得女,她这位金枝玉叶称得上是掌上明珠,在京中无人敢轻易得罪,向来是所要所想皆被双手捧着送上。不过她这次遇到的可是关之檀,她的东西,不管她想不想要都是她的。 陈文君想让她走远点,正思忖着怎么说文雅些不至于让王爷厌弃,就听见关之檀懒懒道:“看来小何姑娘不太认字。” “本王信中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让你离陈文君远点。怎么,这次来寻是想好死法了?” 她虽坐在陈文君侧后方,可那迫人的气势却像是将他挡在身后。 “我知道您,您是隆昌王。” “可是王爷也不该做出强迫男子的事!” 听完第一句刚想挑眉夸她还算有礼貌的关之檀失笑,这何圳真是有趣,“强迫”不是每个京中贵女必修的课业吗,怎么她没学? 二人对视,关之檀轻飘飘的眼神在问她:“本王如何强迫了?” “我与文君是旧识,十五岁时我遇到他,已与他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可母亲却将我送到鸣岐书院,说等顺利结业便同意我与文君的婚事。”何圳倒是坦诚,完全不绕弯子将事全然托出。 “还有这回事啊。”关之檀的脸上瞧不出任何吃醋、发怒的神情,语气愈发的淡。见状陈文君连忙解释道:“没有,我没有王爷。我,没有,没有——” 他慌忙的解释,却始终没有说出那段“两情相悦”的真假,何圳显然也不相信他会当面否认,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关之檀原本还耐着性子听,几句后不耐打断道:“二位想叙旧请自便。”说罢她起身便想走,可身后的陈文君将她拽的很紧,他急促的解释道:“我几年前还未来满春堂时确实与她见过,可我们从没有私情,王爷。您别不要我。文君是清白的。” 他当然是清白的,若非清白的身子,当年她也不会瞧上他。 可是她最厌烦眼下的情景,她的男人与别人是非不休。 “只是见过?” “那文君你送我这个信物又如何说?”何圳拿出一支香囊,上面绣纹典雅工整,即使略有青涩也能看出绣工了得。旁人认不出,可拥有陈文君无数绣品的关之檀如何认不出,那香囊确实是他做的。 看出后关之檀再不停留,只留下句:“处理好后给本王个解释。” 她的背影很是无情,将陈文君丢在原地,原本旖旎暧昧的庭廊此时冷风萧瑟,陈文君的心冷了大半,直到她当真不回头瞧他一眼的走远了。 他回首厌烦、生气的冲着那何圳道:“我已经跟你说了无数遍,我对你毫无男女之情!你为何总要缠着我?几次闭门不见我以为何女君会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对谁有男女之情?隆昌王吗?” “她拿你当个人吗?你不过是个玩物!不如意时便将你毫不留情的抛弃!陈文君!你难不成真的爱上她了?” “不拿我当人又怎样?玩物又怎样!我甘愿当玩物,这些年本就是我求着她、央着她。” “况且何圳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我相见三面,随手赠你香囊而已。什么定情信物,着实令人恶心。” “呵,陈文君,典雅端庄的壳子装不下去了?你不过是乡土中来的泥腿,被她温养几年还真以为自己攀到高枝,别忘了当年你可是在我家为奴的!” “忘不了。你说完了吗?”他毫不生气,像戏外人一般,只是眼眸总是望向关之檀最后离开的方向。 “陈文君,你这些日子避着我不就是担心你我私情被她发现,现在她已经知晓你是何种男子,她定不会再要你。你跟我走吧,我纳你为妾。”好似与她做妾有名分极有荣光。 “我为何要跟你走?” 女子闻言笑容出现几分龟裂,她撑着气道:“你我两情相悦,她若是要闹,便让大理寺的主审来评理,再不济我闹到圣上那去,即使她贵为王爷也不能拆散你我。” 陈文君心中直道荒唐,他道:“你喜欢我?” 美人虽面无表情但仍惑人心扉,何圳直直点头,文君眼中厌恶更甚,他道:“我厌恶你,恶心你,恨厌你,烦你,恨不得你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 “不可能。定是隆昌王强迫你我才会分开,现在我已回来我们可以重修旧好,我不嫌弃你非完璧之身。” “你闭嘴!你不就是喜欢我这张脸吗?我现在刮花你满意吗?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爱的是隆昌王,哪怕跟在她身后没名没份,哪怕我是个玩物,我是个她随手都可以扔弃的东西,我还是爱她。我唯一爱的,我一直爱的就是她!我不在意她爱不爱我,我不在意她将来要迎娶谁入王府,我不在意她是否有一丝一毫的挂念我!”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我只爱她一人!” “你要是再捣乱打搅,引得王爷厌弃我,哪怕豁出这条贱命,我也要杀了你。” 何圳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想到曾经温柔似水、怯懦温雅的男子有一日会双目猩红的恐吓、威逼她放手。 可是她不明白,曾经青涩爱恋在他看来竟什么都不是吗?这一刻的狼狈让她没来由的感谢已离场的隆昌王,她将这一幕留给他们,至少保全何圳的脸面。若是被外人瞧见,何圳不知她是否还要强撑着与他辩白,可此时无任何人在,被伤透的她终于可以沉默喘息。 “抱歉,或许曾经陈某的举动让你误会,但陈某对你从未有任何情谊,我希望您别再来打扰我与王爷。”陈文君冷静下来,只余一句不算得上安慰的话丢给她。 男子看上去或许软弱温雅,对谁都一副好脸相待,可他的心如磐石,坚硬不可摧毁。 陈文君追来雅阁时未见关之檀,只有她的好友们推杯换盏,双眼迷蒙的望着额间溢出汗液的他,结结巴巴道:“陈,文君?怎么?了。” “贵人安好,请问王爷在吗?”他已将她可能去的地方全找遍了,还是没见她的身影。他的心中恐慌愈发深,他没有做对不起王爷的事情,他爱的只有王爷,可是王爷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他在王爷心中或许当真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他乖巧听话,从不给她沾惹其他,可如今他这点好都被抹去,那王爷还会接受—— “她啊,安国王子也刚来找她,说好送人家回去结果她先跑了。去哪了?不知道啊,她没跟你说吗?你都不知道,我们——” 他想到有个地方她可能去,不,应该是她本应该去,可那个地方他去不了。 王府。 【隆昌王府】 明知不可能进去他还是来了,甚至急到没穿外套,素着长袍便坐车疾驰。王府门楣高悬,烛火通明,侍卫威严。 他下马车,冷风打在他的身上将他冻的发抖,可是他却毫无察觉。王爷身旁的侍从皆已不再楼中,现下他如果想见只能央求门子通传,好在门子态度温良,问清他的名号后便拱手说稍后以待通传,随即那扇尊贵的门便又合上。他的小侍求着他先去车中等候,他置若罔闻,立在寒风中等待那扇门开启。 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门子带回消息道:“公子请回吧,王爷不见客。” “王爷在吗?”他急切道。 “在。已歇下了。”门子回道。 没事,没事,至少王爷回到王府是安全的。虽然她不见他,但她还会来找他的。这王府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等她明日,或者后日,或者何日她来寻他,他再同她解释,他与那何圳毫无关联,他也不是故意来王府寻她的,他只是担忧她的安危。好好解释,好好解释,她会原谅他的。她不会不要他的。 回去吧,回去吧,可他的脚步却仍钉在原地,望着高门显赫的王府,看着面前紧闭的门,他的心中没由来的涌起一股悲凉。是不是有一日她不要他后,他便再也无法见她。这一夜那曾经被他尽力忽略的身份悬殊又重新稠腻的盖住他的面庞,让他几乎窒息。 一墙之隔的关之檀正与刘枫谈话,门敞着,身为王夫的孟玉竹停步,二人远远对视。关之檀挑眉示意他有何事,孟玉竹厚着脸皮走了进来,问道:“王爷今日不是说不回来吗?玉竹未去迎接,请王爷恕罪。” “无事。这么晚了你也该早些睡。”后一句是她觉得语气太生硬,逼着自个说出口的。 “小厨房为王爷温着安神汤,王爷一路烦忧,玉竹为您取来。”关之檀停下话语,像是没见过他似的,瞅他一眼,又瞅他一眼。孟玉竹被她盯得不自在,暗想出门的时候打扮仔细,未有失仪。她用那副神情瞧他作甚? “刘枫你先下去吧。派人将安神汤取来。” “是。” 屋内只剩她与孟玉竹,男子面色可见的紧张起来,看着他这幅模样关之檀不免笑道,这孟玉竹难不成被换了芯子?他们从前刚认识的时候她可不敢想这外柔内刚的孟公子有一日会伏低做小,于是她半开玩笑道:“这般贤惠,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想到他温柔相待,得到的却是她的恶意揣测,孟玉竹腾的一下就生出气来,但他很好的掩盖后,柔声道:“只是许多日不见——”思念王爷,只是那半句他说不出口。望着无情无义的她,他的骄傲仍不允许他先低头。 “王爷明日在府中吗?”他问。 “在。” “明日可否陪玉竹回趟孟府?” 是为了这事,关之檀心下了然,原来他柔情以待是为了求她同他回府。 “可以。”她答应了。却没见他有多开心,关之檀如今是越发看不懂他了,难道真的要还他自由他才能由衷的快意起来吗?难道嫁于她当真令他一分一刻都无法忍受吗。她想起孟玉竹,陈文君,又想起韩怀仁。似乎他们都不愿在她身边驻足,她对他们足够坦诚足够尊重,即使这样也留不住任何一人? 孟玉竹见她脸色冷淡下来,怕她口中蹦出伤他彻底的话,见安神汤已经送来,纵使有再多不舍他还是忍着痛意起身,勉强笑道:“王爷尽早休息,玉竹不打扰了。” 自成亲后应他的要求他们一直分房睡,关之檀闻言点头,神色不明的将安神汤饮下。 孟玉竹走到游廊处后,才低声询问身边的侍从小柳:“走了吗?” 小柳:“走了,方才刚走,留了约莫两刻钟。” “嗯。”孟玉竹道。王爷在外如何他管不了,可若是在王府没人能从他手中夺走她。 ———— 别生气啦,这不是更了8000+ 第三十一章先婚后爱王爷霸道宠 清晨王府门外马车候着,孟玉竹掀开门帘与端坐着的女子对视,他下意识的移开视线与她的目光错开,自觉的坐在侧边后主动问好:“王爷吉祥。” 原本面无表情的女子忍不住轻笑,溢出声嗯算是回应。女人令下马车起步,孟玉竹见这就走了忙道:“王爷,等等,玉竹备的礼还未装车。”他好不容易同她一起回趟孟府,虽然备的东西都不贵重但也是用心攒的,孟府上下老少皆有。 女子充耳不闻,任由马车越跑越快。孟玉竹有些急了但他不能出声忤逆王爷,又不能同她生气,他甚至连稍带愠气的眼眸都不敢往她身上剜。孟玉竹自顾自的垂眸静思,刚上车见到她的喜悦劲头此时通通被藏进眉梢中。 真挺能忍的,关之檀想,若是这事搁在从前,她的脸都要被他抓花,耳朵肯定要被他阴阳怪气又不重复的酸文折磨。这些日子他的性子倒是温和不少,真是怪哉。 本不该管他的,是喜是悲与她何干。 “你那些破烂还是留在王府吧,真让你带回去本王的脊梁骨会被戳破。后车中按照品类礼节都备好了——”她又坏心的补了句,“笑一笑,皱着眉头难看死了。” 孟玉竹闻言像是没听懂似的愣了半会,然后他听话的松开眉头又轻抿唇瓣,略带疑惑的望着关之檀,女子被他盯的心里发毛,生硬道:“你的脸面也是本王的脸面,真是怪了,王府每日银两流水繁重,你攒了几月便攒出那些破烂,还准备带回孟府?” 关之檀这话说的有些过了,什么叫破烂?只是在她眼中是破烂,在寻常高官眼中已是上品。孟玉竹已嫁入王府,他本不该将这些东西作为礼品送回孟府,但那些东西着实是,蛮,蛮好的。而且是他自己慢慢攒起,哪怕王府的进项令人瞠目,他也未曾贪过她的一分。 “那,那些不是破烂。”他想了半天,争了这句。 关之檀看着他那看天看地看香炉,就是不敢看她的神情轻轻摇头,这孟玉竹从前虽人迂腐了些,但也不是连看都不敢看她的吧?王府事务复杂,上下里外要养的人数在京城绝对排得上一二,作为王夫,孟玉竹挑不出任何错处来,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拥有如此雷霆手段的男子,却从不在她面前邀功。若不是偶然间发现小柳正打点物什,她或许从没意识到他管家黄白,手中却不沾半两。 “你掌管王府进出辛苦,每月为何不领拨银。”她带了几分关心。 “......” “王爷,是要跟玉竹撇清关系吗?”他眼底腾起淡淡失落问道。 关之檀下意识的摇头,想启唇解释但又想起不久或许要与他提和离,干脆合唇不言。 孟玉竹见她摇头这才安心,只是嘴上还硬着:“妻夫一体,王爷莫要再说这些话。” 他坦荡知心,倒显得关之檀不太磊落。本想的是让他多替自个打算,没成想他头个想到的是王府,是二人。 谈话间孟府已到,他离门最近却不挪身子,等待她先下去后才起身,本来想扶着框边下去,垂眸望进她的双眼后他的胸膛泛起心悸阵阵。她伸着手见他愣着半天也不落下,干脆的上前衔住他的玉指,将他安稳的带了下来。 孟府上下知晓王爷要来,早早的等候门外。当初孟玉竹听太君的命嫁入王府时众人心中皆惴惴不安,且不论他与王爷这段姻缘是太君一人倾力撮合王爷是否愿意,就连一向顺徳乖和的孟玉竹都闹了不止几次。 但是啊,如今看来这二人实在是十分登对,太君慧眼识珠亲自为孟玉竹选的妻主确实才貌双全、风华绝代。 “王爷万福。” “王夫万安。” 面前跪满人正行着三叩礼,关之檀只受了首礼便免去繁缛,众人惶恐不敢起身,关之檀便拥着孟玉竹的后腰借着他的手扶起其婆母、母父、姨婶... 一阵寒暄后人群乌泱的将她与孟玉竹迎进府中,等到外亲离场她才有空暇坐在堂中饮茶。原本她该坐在首位,但她将位置敬让太君主动坐在了孟玉竹的身旁。 长辈们许久未见孟玉竹,自是有许多知心贴己话要叮嘱问询,大部分关之檀是插不进去的,于是她人还在场,神已不知飞往何处。 “王爷,王爷?”她正走着神,手指被掩盖在袖口中的手背轻碰,孟玉竹暗地提醒她。 “太君。”她放下茶盏,微笑颔首。 “王爷客气,老身只是托多活几年博得个君号。倒是王爷,年青才俊,此次南下坪洲一案王爷处理的实在是雷厉风行,有乃母之风。” 提起关之檀的母亲,她笑意深了几分,礼貌接下长辈赞赏后与孟太君交谈。孟太君本名孟玲,二十岁便连中三元,自偏远乡土一路考入京城,成为当年最负盛名的才女新贵。 官至宰丞,于五十岁致仕,难得的是在三十年官场沉浮后她的心性仍保纯粹。圆满休致后被先女帝躬请回迎国监,莫说正巧轮到她手中被教课的慕容成玉、关之檀等人,就连当时已显赫一方的关之檀之母关昭偶也要受其点拨教化。十余载官场席位,有一半都曾是她的桃杏。 从小被母亲送到国监的关之檀此时如儿时上报课业似的与孟太君交流,孟太君此人纯粹干练,是非清明,看人极准。当时朝中上下无人瞧上刚封号的隆昌王,是她不顾反对认准这个媳孙。 此时她面对关之檀提出的几个地方异志颇有同感道:“如今世道真是变了,没想到坪洲太过富有也成了件坏事。但地方修律此举冒险,先河一开往后督查任务繁重。” “是啊,本王也这般想。但架不住圣上往我身上堆担子。” “孟太君您老也知晓她总算计我,她自小在国监便善于此道。” 孟太君想起那会两人的“风云事迹”,慈爱摇头笑道:“你们啊,谁也不要说谁,皆是互相挖坑巴着对方跳。真要跳了又舍不得——” “哎,孟太君莫要将我与她牵扯,说的我俩有甚笃私情似的。”她佯装难堪的抖了抖身子,在她身旁一直听的认真的孟玉竹忍不住悄悄弯了弯嘴角,他的眼睛此时如月牙般美皎。 “说起来你与玉竹成婚也有些时日了,怎的不见好消息传来?”正被孟玉竹美颜晃神的关之檀冷不丁的被点问。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回复,孟玉竹乖顺的嗓音响起: “王爷南下督查辛苦,与玉竹聚少离多。况且如今王爷与我年岁皆小,王爷以国事为重,玉竹也要守好王府,此时若有孩子恐怕精力不济。”孟玉竹处事是最为圆滑的,说话滴水不露。既官方的解释了缘由,又表明态度。 果然孟太君闻言只是惋惜却也没有再催,只是慨叹道:“你身为府中王夫,除了日夜为王爷分忧外,为王爷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也是必要做的。” 孟玉竹乖巧颔首,这事才算是揭过。孟母、孟父又问询了几番生活琐事,关之檀在旁听的如坐针毡,她如何知道为何孟玉竹半月前生了场病,又如何知道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操劳、烦神...或许不是她不知,而是她佯作不知。 孟玉竹温婉主动的应付、挡住孟母父的追问,为她一次次撇清顾虑,为她磊落的爱夫形象一次次添砖加瓦。 听到最后关之檀忍不住的望着他的侧脸去想,他口中那个体恤他、爱护他、时时刻刻想他、念他的人,真的是她吗?他似乎很擅长在碎玻璃中寻找糖块,那一桩一件的小事都能让他记得清楚,反复推磨? 感受到她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孟玉竹游刃有余的谈话磕巴了几刻,偷见她仍在看,他白净秀雅的脸上泛起红晕,眼神闪烁。 真是没出息孟玉竹。 她不过是随你来了孟府,不过是为你的家人长辈、晚辈皆准备了大气得体的礼品,不过是为你撑腰,不过是看了你几眼,你就毫无底线的将她所作所为皆忘了干净,忘了她是怎么百里送信给满春堂的那位,独独没有只言片语给你!寒风雪地,你是如何心痛,如何大病一场,如何赌咒说再也不见她的! 可她一回来你就巴巴的凑过去,甚至为了多跟她相处,连回孟府这种借口都被你搬了出来。真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不是说好再也不见她吗?她做好她的王爷,你做好你的王夫,做最疏远但最般配的一对。如今只是因为她一点点笑,一点点示好,你便充耳不闻的又陷了下去。 他矛盾的一边唾弃自己一边为她开脱,不小心与她对视后,见她仍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他的唇未经思考便张开,语气有些委屈又有些怨怼,低声道:“你看什么看。” “看你好看。”对面关之檀也没经过大脑便开口。所说出的话令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完了,当着孟玉竹家人的面出言调戏他该不会暗杀她吧。 孟玉竹的反应既错愕又暗喜,双颊的红晕更甚,一旁被长辈夹在膀子下面的调皮晚辈们对这段旁听的可认真了,甚至还大声复诵给耳背的长辈们。瞪着大眼睛对着他们起哄亲亲,还在牙牙学语、被抱在怀中粉雕玉琢的娃娃流着口水也跟着闹:“亲,亲,亲——” 这下孟玉竹真被闹了个大红脸,泄愤似的狠狠踩了她一脚,关之檀正逗小孩呢,“好,亲,亲,诶对了,喊姨,姨哎呀我的——”被狠狠踩了一脚的关之檀深呼吸堵住嘴,见身旁孟玉竹好像被煮熟似的冒热气,眼见着就要气愤离席,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回座位,望着满脸笑意的小辈们竖起根手指悄声道:“不能当面亲,他会害羞的。” “哇——,喔——”小辈们很给面子的萌萌点头,望着他们俩个直竖大拇指,长辈们开怀大笑。就是孟玉竹的眼神不太友好,似乎要扒掉她的一层皮,关之檀心虚的回避着。 ———— 喔~先婚后爱;-) 第三十二章陈文君你要相信她的心 暖帐被掀开一角,凛冽的寒风冷冷吹进。房屋的主人正魂不守舍的望着窗外,他不喜欢有人伺候所以空荡宽敞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人。檀台中央放着的正是那岫瓷玉雕,被傍晚时分的昏暗朦胧光线笼罩着。菩萨柔目垂眉,脚踏莲座,法相庄严,面容慈悲,作为收藏物来讲更是不可多得、天下未有之孤品。 因为他喜欢,所以宽敞的屋中四散摆满了或玲珑剔透的琉璃,或白玉无瑕的瓷串,又或是流光溢彩的夜明珠。王爷频频外出的这些年,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他带回当地独有的料子淬成的珠宝名器。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爱上王爷是他的一厢情愿,但如今他望着满目珍贵的物什,心中后知后觉的腾起一丝令人面红耳赤、心脏乱跳的希冀,或许王爷对他也有几分喜爱?或许他在王爷心中也有半分位置? 王爷平日总来满春堂,有时他会应王爷要求陪着,有时王爷想一人独处时他便在远处悄悄凝望。 可是,漂亮的男人脸上浮起落寞孤寂,王爷已经好几日未来了。他派人去打听过可传来的消息都是王爷不在王府。 再问王爷对他有无吩咐?得到的回答皆是没有。她似乎已经将他完全忘记,他在心中打好的腹稿摩挫多日也没法送出。往常都是这样,只有当王爷想见他的时候他才能看见她,如果王爷有意避开他,那么他... 他越想心中越沉重,不由自主的摩挲着手指关节。 “陈君,外头有人想见您。”侍从在次门通传,陈文君应声。 “让他进来。” 男子伸手拢起不知不觉散落地面的外袍,闭目微缓强打了些精神,再抬起头来时与外头掀开门帘的男子打了照面。 陈文君识人过目不忘,他礼貌微笑道:“原是南公子。不知这几日的戏目排的您几位是否满意?” “嗯。很好。只知道外人叫你陈君,不知公子本名?” “陈文君。” “我叫南飞雁。” “飞雁公子名讳文君自是知晓的,王爷在信中不止一次提及。” “哦,是吗。她如何说我的?” 陈文君是何种人物,他跟着关之檀的这几年不仅接手满春堂,更是为关之檀打点在京城的部分商业版图,所接触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他面带轻柔无害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位安国王子,心中对他此时与他见面的意图已知晓几分。 “说您美如冠玉、国色天香。” “她当真这么说?”南飞雁也不露声色。 “或许还说了些别的,但皆是对南公子赞不绝口的话语。”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篝火、晚风、星子,我与她亲吻缠绵?”南飞雁的嗓音声线低润磁性,此时说出话像是裹着冰凌。 陈文君面不改色,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变动,他甚至思考几瞬随即真诚摇头道:“未曾。想来或许是公子记错了,您是女帝男妃怎会与王爷有瓜葛纠缠。” “公子还是慎言,京中不比南面,城中耳目众多,若是被心存不轨之人听见授人以柄公子可就被动了。”他轻轻的咬重‘心存不轨之人’这段,映射之意足够让对面的男子明白。 南飞雁脸色差了些,皮笑肉不笑拆穿他的解语花假面,道:“多谢陈君提醒,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王爷夸赞您蕙心兰质,雅静高洁。如今一见方才明白何谓‘一朝解语花,一世牵肠挂。’” “公子博学。”陈文君淡淡颔首。 “尤其是那绛紫氅裘绣花、镶边讲究,陈君定是熬了许久才做成。不远百里送到王爷手中...”南飞雁点到为止绝不深入,仿佛自己真的只是想起来随口赞赏了句。 明明人从未出现,但他送来的东西却挤占关之檀的生活角落,真是好手段。 南飞雁并不是被莫名情绪冲昏头脑的人,相反,他清醒的很,甚至会在清醒时放任自己去发生计划中的意外。 他知道来找陈文君让他不痛快是他接近关之檀的一环,可那不听话的情愫总会莫名其妙的冒出来。 眼前的人,是关之檀爱了多年的男子。这个认知让他有很不真实的感觉,像她那样的人也会爱一个人很久? 身在局中的人看不清,南飞雁与他同为男子却看的明白,眼前的这位艳冠花楼的绝美男子在她心中分量很重。 可以说如今除了身份她无法给他外,所有能给的她都愿意给他。这些他是如何知道的?在路途中的她的每次睹物思人,快马加鞭只身去往钦州只为给他请来玉像菩萨,是话语中多次偶然提及的那位雅静聪慧的陈君。 然而南飞雁他又何曾注意到呢,这些关于她的琐碎的细节之处,他为何每次都在意。他望向陈文君的情绪中掺杂着真真假假的嫉妒与敌视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陈文君用那副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回望着他,随即淡淡笑道:“王爷心地善良,一路上对几位公子颇有照顾,如今您已安全进京,王爷公务繁忙,若是有事可随时找陈某解决。”他连笑容的弧度都挑不出错,既不会显得谄媚,又不会令人觉得牵强。 虽然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离王爷远点’。 二人对视,视线隔着距离暗潮汹涌。一个青楼子,竟然能同他这般说话,所依仗的不过是关之檀,关之檀,你好样的。莫名被南飞雁在心中记了一笔的关之檀:... 南飞雁阴沉着脸离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再不停留,他怕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给陈文君一拳。跟他相比,南初简直纯洁良善的很。 凰天不负苦心人,夜晚笙歌起时,关之檀终于踏进了满春堂。陈文君一得到消息便闻风而动,整理仪容后飞快的跑向楼下。在能看见她后才慢下脚步,拢好散落的批帛,优雅知性的挑起耳边的碎发款款向她走来。 但在与她几步之遥时,他硬生生的停下脚步。原是那位志向高洁的清雅公子主动求和,虽然此时的关之檀已不知因何事与他不再亲密,不过没关系,她从善如流的拥他入怀,清雅美人冷白的皮上浮上淡淡的粉色,与碧波秋水的双眸交相呼应,露出白皙的一小段颈儿让不远处的陈文君觉得刺目十分,比方才那位来似是而非示威的南公子更让他厌恶。 “王爷。”他低声喊着,脚步却不敢挪动一步。 许是听到他低哑破碎的声音,关之檀向他所在的方向看来,二人视线交织,随即关之檀移开双眸,携着清雅进了雅间。 在她温凉的视线毫不犹豫的移开后,陈文君那些‘或许王爷对我有喜爱之情’‘或许在王爷心中也有我的半分余地’的想法逐渐飘散无痕。他的心传来阵阵的闷痛,喉咙干涩到无法吞咽,是什么样的错觉让他升起不该有的希冀? 他该回去的,她没有与他交谈的吩咐,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半瞬。她来满春堂也不是为了他,她只是来找乐子。 可是王爷,文君的心为什么这么痛。您能,告诉我吗。数日的锥心惶惶等候换来的却是她与别人并肩,他在日夜惶恐她会丢弃他的时候,她是否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与挣扎。 他没有对不起王爷,他一心一意爱着王爷,王爷却连半分信任都不曾给他吗。 他想见她,他很想她。在她离京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想她。 很难得的,他有了淡淡的不平。这个自从在她身边后便事事以她为先、即使卑微麻木也从不将疼痛宣之于口的貌美人偶终于有了自己的情绪。 他违背王爷的意志,推开了雅阁的门,他要向王爷解释,他想问问王爷为何不信他,他更想打断他们的好事,让王爷眼中只有他一人。 只是他心底的隐秘惧怕没有成真,王爷与清雅并非他想的那般,王爷倚靠榻上,清雅在抚琴,王爷与他相距甚远。 “...”女子掀开眼皮懒散的瞧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何事,嗤笑哑声道,“稀奇,陈文君竟然敢推门了。” “王爷,王爷恕罪。”见王爷与清雅并未亲密,他方才在心头攒聚的勇气立马散了大半,还剩点能支撑他口齿清晰的讨饶。骨气、勇气是有的,但是一听到她说话就漏气。 “进来,门神。” 被揶揄的陈文君乖乖合上门,踏步进来,差点同手同脚。女子可没放过他的窘态,不客气的闷笑。 “解释吧。刘枫说你几日里递了十数次消息,问本王去哪了。想必是打好腹稿就等本王来了。” “嗯...王爷您别生气。”他憋了半天先给她打了个预防针。 虽然早已知道这事真相但关之檀闻言还是在胸口堵了口气,这人看来是懂得欲扬先抑的。 “说吧。” 第三十三章我永远不会丢下陈文君 陈文君说的跟她探查的到的相似,关之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喜欢他便信任他,可这份漫不经心落在陈文君心中却是王爷根本不在意他,不在意他是否与她人有染。 正失落酸涩着时,他的手被王爷牵上,女子的乌发轻轻扫过他的脖颈,如晚风轻抚湖面,泛起一阵涟漪。“走,去别的地方再聊聊。” 这个别的地方自是她的墅舍,这个聊聊自然是颠倒凰凤,唇齿相依时陈文君被属于她的味道侵袭,脑袋一片空白,他握住王爷的手腕,仅存的神志在问他“王爷到底有丝毫心悦他吗,还是他真的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在她人面前言辞凿凿说自己毫不在意,可在她面前他仍是等待雨停的赌徒。 湿润的红唇碾过他的柔软,他不再压抑,释放出令人陶醉的呻吟与破碎的闷哼,女子驾轻就熟的享用他完美的身体,乌发缠绕,十指相握,他们密不可分牢不可破,情感与身躯,灵魂与肉体,他全部捧上。他爱她,因为此刻无边无际的愉悦,也因为深夜的嫉妒与疼痛感。他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将她裹紧,柔软的触感相依,他在此刻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满足与喟叹,女子曼妙的身体在起伏,他们灵肉合一,深深侵入彼此。她对他的欲望永不停歇,似乎永远也尝不腻他的唇,在她的侵略中他被动的如水般承受,柔情似水的将她藏起的隐隐不安与占有欲抚平,在最接近抛弃理智的瞬间他感受到她的脆弱,于是他更有力的回应她。帐幔晃动,半遮半掩住缠绵的一对恋人。 许久后已过半夜,陈文君下床捧来水杯送到女子跟前,女人乌发湿透,贴在两侧耳畔,男子嗓音低哑,轻柔道,“王爷,用些水吧。”他半跪在床前冷不丁被女子单手捏住下巴,云雨刚歇,此时如魅魔般艳美蛊惑人心的女子神色深沉的带着笑望着他说,“你是本王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陈文君的下巴被捏出红痕,却毫无痛色,珍重的点头说:“是,文君只是王爷的。” 女子闻言用带着湿意的唇附上他的唇,方才停留在双瓣温凉的水珠在二人的厮磨中逐渐升温,情欲腾起,女子满腹的占有与不安终于找到了落点,停留在他的掌心。 “你是我的。”他听见她在耳边说。 “我是你的。”他无数次的回应,从不让她的期待落空。看着他眼前美丽而不安的女子,他想,当玩物或者别的,有什么关系?他是王爷的,他永远是王爷的。 他将她稳稳抱在怀里,二人双目相对,欲望交织,“文君,你真漂亮。” 他被陡然夸奖,抿唇笑起来,伸手抚摸她的侧脸,虔诚道,“若论貌美,天下何人能及王爷。” 女子握住他的手,摇头道:“不,我说的是这。”她指了指他的心。 “你有一颗比所有人都漂亮的心,赤诚,滚烫。”她似乎真的很喜欢他,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 在错愕与惊喜中,陈文君环住怀里的珍宝,问出他心底的问题:“王爷,会嫌弃文君出身不好么?” “不会。”女子答得干脆。 “那王爷,会有一天喜欢上文君吗。” 女子抬起头,望着他惴惴不安的眼轻笑,她道:“不会。” “因为本王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她又回到他温暖的怀抱中,肌肤相贴。 男子像是没听懂,苍白的笑容勉力的勾起随即僵硬在唇畔,王爷方才说,她,喜欢,我?很久—— 他震惊之余不禁收紧手臂,女子被箍的抬头道:“怎么了?你没发现吗?” 她这么明显的偏爱待他不同,他毫无察觉吗。 陈文君心里的情绪纷杂,他一直以来要的不就是王爷的喜欢吗,再慢慢的王爷会爱上他。可是真的听到这句话时,他心中除了欢喜还残有淡淡的愁绪。 “王爷,我很高兴。”他克制的说。 “我很高兴。”他的尾音带上些颤动。关之檀轻抚他的脊背,任由他的泪水沾染她的乌发,有些不忍自责道:“本王从未同你说过,不过是因为你我相伴许久,我以为你早已知晓我的真心。倒连累你惶惶不安,是本王的错。” 陈文君小幅度的摇头,哭的时候仍如梨花带雨般美,美人抬眸望向她的时候浮珠在闪烁,似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知晓王爷的心意后他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爱意,只想与王爷近些,再近些。 “我信你,无论将来有何事发生,我都信你。”女子的嗓音越发温柔,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吻上他如白瓷般的额头。按照她的性格,爱意或许永远不会说出口,全藏在她的行动里,可如果她说出来会让他感到喜悦与安心,那么她愿意说,甚至愿意说很多次。 一句跟着我,她这些年只对他说过。在她形单影只时文君出现,他全心全意只为她,只爱她。身份的悬殊又如何,她爱的是那一颗心。 “王爷——”文君唤她,她应声。 “不要丢下文君。”在神志渐渐消散,欲望占上高峰时,她听到耳边似乎有一声哀伤的乞求。 我永远不会丢下陈文君,她的回答藏在热烈温情的耳鬓厮磨中,只可惜那时的她并未看懂他眼角落下的泪珠。 —— 第三十四章这世间还有没有王法了 深夜的皇宫褪去白日的辉煌,月色与宫灯为城墙披上朦胧的一层纱,一男一女在对谈。 “年前政务繁忙可适当将手中的担子分出点,你整夜整夜的不睡觉,身体怎么受得了。” 埋头批奏折的女帝抬起头看向上官清,点头道,“好。皇叔您也早睡。” 太后应了声却没有离开,他坐在侧边椅子上,静谧的宫灯阑珊,整个书房被照的明亮,他的表情被女帝看的清楚,上官清说,“年前不必要的外派皆省了吧,一是快到年关路上不太平,二是隆冬寒冷不宜奔波。”他这话没有指名道姓,可女帝知道他是在为谁说话,普天之下,能让太后挂念担忧的,只有那个人。 慕容成玉叹了口气,研磨几手墨块,繁重的政务让她的侧额传来钝钝的疼,在用笔尖舔墨时她点头,坦言道,“办案回程这一路凶险,原本没打算让她再出去,可西面不太平,尽管不是年前,过完年她还是要走的。” “我有所耳闻,狄牧将军已戍西边,过完年再派个将军带一批人马过去便是。她没有自保之能,去了也是拖累。不如让她留在京里,她这些年总是东奔西走——” “太后,夜深了。”女帝出言打断男人略带絮叨的话,他就是这样,原本是清风霁月、事不关己的高高在上模样,可偏偏要为了她不顾身份。但他毕竟是她的亲叔叔,慕容成玉难得解释了句,“让她去西边自然有非她不可得理由。况且若是光拿俸银不做事,她这个王爷也当不长久。” 她说的话没错,可上官清却觉得刺耳,眼前的女子早已经不是当年国监好学勤勉的储君,她身穿凰袍,奉承天命,是为天女。作为女帝,她已经明白什么叫权衡、割舍。隆昌王在她看来不是儿时玩伴、少时渴慕成为的对手,而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她需要用她,仅此而已。 “朝中人才济济,陛下如此重用她恐会引起不满,还请陛下多思。”他换了个说法希望能够打动她。可慕容成玉却轻笑,眸子里没有情绪,冷淡的说,“她好用,朕便多用,等何日她无用了,朕自然会放她走。”是啊,朝中那么多文臣武官,她偏偏总是将最难最危险,但同时又具利益的活扔给关之檀,不过是因为她在朝中独树一帜,背后无一人。因此陛下不必担忧派系争斗,甚至有时可以将关之檀推出来当靶子。朝中还有比她更好用的棋子吗?上官清想不到。 放她走?男子有些失态的苍白冷笑,身处高位想退下谈何容易,死也是一种皇恩。 “太后,请回吧。” 上官清走出来,行到花园才停下脚步,在石桌处倚靠支撑,他望着深不见底的夜空,升出几分对那个没有良心的女子的想念,她今年二十岁生辰还未过,却已经为了永凰付出不少年岁、苦劳、智谋。这是每一位女子的愿景与理想,可如果是她,他总觉得还是太小了。 在他印象里,她接过关昭的担子时双颊还有稚嫩的软肉,那时的她很爱黏着他。不,应该是从小就爱粘着他,他第一次从上官家进宫寻哥哥时,也是在这里初次遇见她,十四岁的她板直着腰背跟在关昭身边,像棵迎风站立的小白杨。他那会已经二十岁,对这个小姑娘绝无任何心悦、倾慕之情,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她的外表出色、脾气又好的出奇,乖巧的谁的话都听,是个没有棱角到过分的孩子。 后来他才知道,这分明是她做出来的假面,在关昭面前她是如此,在外面又是一副浑不吝样子的混世魔王。 至于为何在关昭面前作出乖巧的假模样,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上官清想着这六年与她的回忆,前半段回忆丰满多彩,这几年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她长大了,六年弹指一挥间,留给他的所剩无几。 从前总是她频频溜进宫黏在他身边,对他有说不完的话,可现在半年见她一面都还要忍受她那令人讨厌的话。他有时候都恍惚,曾经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说喜欢他难道只有他还记得吗,真可笑,偏偏许下承诺的人忘得干净。 陛下如今无所顾忌,她又能承多久的皇恩。 本宫只想让她平安罢了。 京城热闹的事多,诗会、赛马、投壶、品酒等等,几位王子又是闲不下来的性格,跟着关之檀嘱咐的王莹东走西串,时间一长,京中权贵皆知晓安国王子名号,皆目睹王子真容。于是在暗地里掀起一股竞拍王子的暗潮,权势、金银、门第皆成为押注。一时明里暗里的争夺层出不穷,这可苦了王莹。 她之前就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老大,而不是被老大以美人诱惑就轻易点头。她现在明白老大的先前的苦了,美人美则美矣,麻烦也是不断啊! 她这才刚处理好一堆烂摊子,那边又拱起火来。王莹拨开人群看向中央的静心、静敏,果不其然,这两位大爷又跟人吵起来了,旁边的南初看着单纯但却是最会挑拨的,她扶着脑袋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对面的人她认识,说话不用客气,再不济还有老大在背后兜底。 “这位公子方才走路的时候撞到我了。” “你一个大女子,被撞就被撞呗,怎么着还想公子对你嘘寒问暖?” “那不至于,王姐,我只是觉得很有缘分,过两天梅忻园梅王全开,盛况空前,不知这几位公子有无空闲,应邀前来?”搞了半天是碰瓷的,王莹克制的不把白眼翻到天上去,用扇子顶了顶总想往王子们身上凑的女人,说,“谁让你喊王姐的,难听死了。跟你不熟,他们不去。” 女子仍是一副笑脸,追问说,“不知这几位是您什么人?你说的话是否能代表他们的想法?” 王莹真想夸她一句:色从胆边生。刚想开口把人骂走,“王莹。”有人在喊她,女子闻声抬头。二楼的窗户大开,一名绝色女子倚靠向下垂眸。王莹欣喜,心道她的大救星终于来了。 “王爷。”王莹规规矩矩的行礼,连带着周围的人也得跪拜。 关之檀本和陈文君在雅阁用餐,突然听闻外头吵闹,似乎还有她熟悉的人声,直到后来听见王莹的声音后她便走到窗边,看到眼下这幅情景。 “她想请南静敏他们去赏梅。”王莹唰的将女子供出去交由关之檀发落,女子不由得紧张起来,瑟缩的看向王爷。虽然民间一直有传闻说这几位王子是王爷在罩,可从未见王爷与他们亲近,况且王子貌美,她们生出争夺的心思也是在所难免,但若是对手是王爷,再多借几个胆子她们也是不敢的。 一直在偷偷抬头的人中也有几位王子,他们自从进京后就鲜少与关之檀有独处的时候,他们在京中人生地不熟,于是她派了友人陪着,自己却从没来看过他们。说不好这种感觉,就是尽管早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真的发生了还是觉得心里沉闷。 关之檀当然知道这赏梅的背后含义,无非是让诸位贵女结识王子们,她点头说,“王子们若是愿意可以去,那儿这几日风景很好,漫山遍野的梅花绽放。”王莹心道,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啊老大,你不应该拒绝吗,让大家都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的人!关之檀压根没她想的意思,又补了句,“若是去,本王也一同。”京中人杂,贵女中也有不怀好意的做事不顾后果的纨绔,她好生生的将人一路护送来,若是被人强占,她心里当然不快活。 “行呢。老大你在吃饭吗,正巧我和王子们还没用餐,加个椅啊,我们上来了——”她说得飞快,扯着王子们的袖子就往酒楼里挤,生怕慢一秒就听见王爷的拒绝。 完全是被动答应的关之檀无奈的笑,合上窗户,还没等回到桌席跟陈文君说上几句话,门就被敲得咚咚响。 “老大。”瓮声瓮气的声音隐约在喊。 “进来。” 吱呀—— 门被干脆的推开,乌泱泱的挤进一堆人,这场面让关之檀想起回京途中的常见情形,在夹缝中求生的管家努力从人群中挪动身子,赶忙加椅子、碗筷。等他们刚坐下,外面端着新菜伙计便鱼贯而入,王莹满意的在心里夸赞自己做事周到,虽然这账还是记在王爷名下。 多日不见诸位王子容颜如故,特别是那副在背地里偷偷盯着关之檀的劲头,他们真是乐此不疲啊。 坐在主位的关之檀自是要引见,她在桌下牵住陈文君的手,笑着介绍道,“这位是陈文君,是我常提起的那位陈君,他性格温和,为人亲切,相信诸位与他相处会很愉快。” “这是南飞雁,南静敏,南静心,还有那位少年叫南初。”她侧身在跟陈文君解释。 这幅难得耐心的模样令几位王子看的扎眼,她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有这么轻声细语吗?时不时逗弄便算了,连语气都没有对这个男子的一半温柔。 “我叫王莹,大家都认识就别介绍了,老大,这道金翅玉鲍真美味,单价昂贵若不是老大请客我真不一定舍得点。”所以你就逮着老大宰,关之檀轻笑,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悄声吩咐再备份待会让她带回去。礼虽不重,但这份情谊自是重的。 “你便是送王爷绛紫大氅的那位巧手能人吗?”南静心问。听闻他的问题后,陈文君的手心被关之檀轻轻挠了一下,他抓握住女子的手指,眼底的幸福溢出,笑着应道,“是。” 二人捅破窗户纸后关系愈发的亲近,爱意萦绕羡煞众人,王莹在旁羡慕的很,不住的往嘴里塞美食,最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问关之檀,“老大,你说我怎么就没遇到像陈君这般知心温婉的男子?”说罢不等回答,自顾自道,“外貌出色、性情和顺、为人敏进,这简直是为老大量身定作的解语花。绝不是我等可攀得的。” 陈文君的眼眸微微闪烁,关之檀回道,“他是很好,绝不是因为我才好。况且你啊还没开窍,世子三番五次的抛枝,你愣生生的硬是没看出来。” “谁啊?雍和府世子?吴祺生?天呐,放过我吧,我可不像过乔峭的日子。”她抱头痛饮,揽着关之檀吐了半天吴祺生的“酷行”,旁边的几位王子皆由陈文君招待相谈。 酒酣饭饱,众人离席。南飞雁拉住她的袖口,将她带到隐蔽无人处。 “怎么了?”她有些醉,双颊绯红,眼眸中有细碎的光,正微微歪着头问他。南飞雁本想说的话在看见她的注视后词穷语塞,他的心脏似乎被紧紧握住,口腔干涩起来,“你准备如何待我。” 他憋了一路,进京后又被冷遇许久,终于忍不住前来问她,女子神志清醒过来,她的眼睛似乎有洞穿一切的魔力,关之檀望着他说,“你想我如何?”看似将选择的权力放在他的手心,可却是将他逼到绝地。 在双方来回的较量中,南飞雁深刻的知道身处弱势的他必须利用所有的一切才能突围,那场篝火下的吻是如此,眼下的攀附也是如此。他说:“我不想入宫,我想嫁给你。” 他的直白让关之檀莫名笑了声,看来这位异域王子并没有她想象中沉得住气,“我记得我说过,你还不足以打动我。”她挑眉,单指抵住他要凑上来的唇,轻哼了声,憋着笑说,“故技重施可不管用了,南飞雁。”孟浪的动作被她制止男子赧然,俊美异常的脸此时堆满难堪,他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 南飞雁看着她仍然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眼眸,心一横单手将衣领全扯开,露出光滑细嫩的肌肤,粉樱落入雪地,氤氲冷香,他一把扯过女人的手,将她的手指往自己的身体上送,温热的手指划过他的皮肤,激起一阵颤栗,明明是他诱惑她可当二人四目相对,肌肤相亲之时,他的双腿反而酥软,灵魂震颤。他的这一举动,已算得上是失贞,着实孟浪。 关之檀的眼中划过错愕,还没等她将手拿出,旁边的惊呼让她皱起眉头。“你们在干什么?”又是南静敏,她头一次被人强迫非礼,此时已愤怒升腾,更别提人来的很齐都在围观。陈文君站在一旁避开眼神,她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 身前的南飞雁外袍散落,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锁骨、胸脯、粉乳...还有那副双颊绯红,眼尾红润的“柔弱”姿态,被人误解她兽性大发在公共无人处就地强迫南飞雁,逼迫着他行好事也是在所难免! 但是她真的是被强迫的那个!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关之檀强忍着无奈,伸手将他的衣领合上,指尖不小心刮过他的乳首,南飞雁轻呼了声,她恶声恶气道,“闭嘴。”男子柔柔弱弱的合上嘴唇,眼神氤氲的委屈望她。 南飞雁,你再装柔弱试试看呢?背地里偷偷找南初进修了是吧! 她想开口解释,但一旦说出真相,南飞雁就得背负骂名,若是传出去,特别是传到慕容成玉那里,他以后难以自处。什么时候了你还为他考虑?他敢做就敢承担... “抱歉,本王喝多了。”终究,她也没有狠下心来,反倒为他开脱。 众人神情复杂,她已懒得再说,交代王莹后便牵着陈文君离开。在马车上无人处她主动开口向文君解释,“那事——” “王爷不必说,文君都知晓。”男子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说,“有天南公子来找过文君,看上去对王爷有情,可王爷却与他保持距离,所以今日之事定是他主动强迫...”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但陈文君的语气怎么有点危险,特别是对南公子颇有微词。 “他,他平日还很守礼,至少在几个王子中算是清醒的,不知是怎么了做出这种事。”她正疑惑呢,那夜月下他清醒克制的令她影响深刻,可现下却糊涂的豁出清白。陈文君将她抱在怀里,二人气息相交,他闷闷的声音从她的锁骨处传来,“不知,或许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持吧。”这话看似是在为南飞雁解释,但却越描越黑。 关之檀不寒而栗,她凝眉说,“我觉得不太像。” 陈文君浅嗅她的气息,贪恋的贴在她的怀中,挑逗着她的身体,诱发她的情欲,似乎要将某人的影响毁去。二人这些日子本就蜜里调油,如此绝色与她肌肤相亲,酥麻阵起,她当然无法拒绝,春情迭起。 ———— 各位父老乡亲们 我想死你们啦 5000字阅读愉快哈 难登难登 为了你们我跋山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