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储存柜》 丛林 怪鸟 礼物 眼前黑漆漆一片,林深摸索着四周,目前所在的空间不允许他完全起身,硬要说,他很像处在一个大号鸟笼,自己大概被当成“礼物”送给了谁,至于是什么目的的礼物,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林深中途又睡过去一次,他是被突然的光亮所惊醒,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他抬起手臂挡住光源,却被什么东西强行移开。 他只好眯着眼睛看向笼罩着自己的阴影,是一个陌生的鸟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而刚刚移开手臂的似乎是他的羽翼。 面前的鸟人通身雪白,即使覆盖着羽毛也可以看出精瘦的身躯,他的羽冠整齐地梳在脑后,羽冠的外侧有一圈墨蓝色的羽毛,翅膀的外围也是如此。鸟喙中等长度,有一个小弯钩,脸侧的细小绒毛编成了小辫垂在两侧。鸟人穿着浅色的袍子,接近脖子的位置是一圈浅灰色的羽毛,相比于羽翼上的尾羽,感觉似乎更加柔软? 鸟人似乎在跟他说话,但事实证明不同物种间的语言并不相通。他的声音很平缓,有如大提琴般深厚,是一种很悦耳的音调,林深有种在听入睡前的白噪音的错觉。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林深咕咕叫的肚子,起先那个鸟人明显警觉了起来,虽然林深听不懂鸟语,但也从对方的神态中看出了危险,蓬起的羽冠以及张开翅膀的攻击姿态。他连忙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试图解开这个美丽的误会。 那个鸟人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边指肚子边比划果子的形状。 林深都快给自己肚子戳出一个洞了,鸟人才有所动作,消失了一会儿,给他拿来了几个奇形怪状的果子。比起前几天,这几个果子焉焉的,看上去放了一段时间,但有总比没有好。这鸟大爷像个监工一样站在旁边,整得本就干巴巴的树果更加难以下咽。 看着他吃完,鸟人似乎有说了些什么,作为鸟语零级的林深,只能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鸟人也没再管他,自个儿张开翅膀消失在他眼前。送走了这尊大佛,林深松了口气,打量了周围,大部分空间都是空着的,陈设很简单,这里应该是两层楼的布局,没有楼梯,所以作为没有翅膀的生物,他的活动范围应该只仅限于一层。 因为锁链的原因,林深行动的位置有限,房间里温度也越来越低,他猜测可能要入夜,只能就着现在的情况睡觉。林深整个人蜷缩在绒毛里,全然陌生的环境,阴晴不定的邻居,真是令人头疼。 这边林深战战兢兢地思考了一夜,如何与这个鸟人相处,如果有纸笔,他大概还能做个计划表。但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一清早就没有了半个鸟影,当然也没有留下任何食物。 林深不再顾及礼仪,把自己可触及的地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应该说这个家伙家里东西少的可怜,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常年都不回几趟家,自己从丛林逃过一劫不会要饿死在这吧。 无妄之灾 但好在事情没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鸟人在接近转钟时回来,但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眼看鸟人张开翅膀就要飞去二楼,林深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拦住对方的动作。鸟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没有丝毫停顿的侧身,察觉是他后,展开的翅膀迅速往后收去,但还是蹭到了林深的掌心,齐整的细痕出现,随即涌出了鲜红的血液。 谁能想到翅膀的飞羽竟然是锋利的,林深只想骂街了,饭没吃成,伤倒新添了一笔。那个鸟人似乎也对现况不知所措,林深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解,有种你怎么这么脆弱的惊讶。 两人沉默着对视几秒,鸟人匆匆离去,很快带着个深灰的物件回来。 对方丢给他一个装着绿色膏体的石器,林深沾了一些,往右手的伤口上涂抹,冰冰凉凉的,缓解了延缓涌上的刺痛。希望能有点消炎杀菌的作用,要不随便来个发烧或者感染,都可以直接把他送走了。 鸟人盯着他抹完药膏,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又说了些什么,但对林深来说,还是无从辨别的音符。再说他又疼又饿又冷,再好听的声音在林深这,都只会让人心情烦躁。可能鸟人良心发现,想起来今天还没有给他投食,从角落的柜子里又掏出了几个红色的果子,就是焉不拉几,看上去毫无食欲。 真是倒霉透顶了,毕竟这可能是这件屋子唯一剩下的食物,林深左手拿起一个看上去状况稍好的果子,咬了一口,至少不是苦的,吃到后面还有一丝回甘。 面前出现一对棕褐色的爪子,林深警觉地抬起头,有些抗拒地抬手,但马上又停在了空中。毕竟刚刚那一出下来,谁知道这鸟人身上哪里是安全的。 墨蓝色的羽毛在灯光下呈现出金属的光泽,拂过他左脚的脚铐,金属制的环状物应声落地。 林深在心里暗地吐槽:哎哟,这家伙鸟还怪好的,之前还知道避一避,要不自己右手可能就只剩下半截了。 看着对方迟迟不肯离去,欲言又止地盯着他,林深有些心累,他挂着敷衍的假笑,今天的无妄之灾已经够多了,心里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鸟人再次抬起翅膀,从短短两天的相处中,林深能判断对方没有没有敌意,但他还是反射性地绷紧了身体。对方皱了皱眉,只是用翅膀尖尖指向摆在他身边的药膏,轻轻挥了两下翅膀。林深看着身边的药膏有些摸不着头脑,鸟人再次重复了刚刚的动作,忽略他满脸写着自己是个大麻烦的表情,林深逐渐悟出了两者的联系。 对方的意思......难道是这个药膏一日两次?林深尝试着竖起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二的手势,转念一想鸟人只有翅膀,没有五根手指,谁知道手势共不共通。于是他也指了指装着药膏的石器,然后弓起食指,在地面上敲了两下。 两人通过一番鸡同鸭讲的交流,终于达成共识。接下来的几天,林深被投喂了不同的果子,他甚至有种对方根据自己的反应,在做控制变量的实验。 羽毛 鸟人的生活作息很规律,早出晚归,即使在同一屋檐下,除开林深单方面的吃饭时间,基本一人一鸟见不上面。除了饭难吃了点,晚上冷了点,以及一个经常性臭脸的室友外,林深也乐得清闲,安心做一个米虫。 如往常一样,鸟人盯着他吃完今日的果子,仔细检查了右手的伤口,掌心处还有凝固的血痂,但总体没有什么大碍。 几日的相处下来,林深大概从零散的音符中捕捉到特定的音节,似乎是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他抬起头,面前出现一个悬浮的光屏,屏幕上浮现了各种各样的果子。林深根据着图片,选出了他觉得味道还能下咽的食物。 接下来两人又进行了一个挥翅膀和敲地板的交流,通过一系列比划,林深大概能理解是进出的密码。幸亏对方没设置个9999,要不他俩可以在这敲半小时。 第二天他起床,屋子里没人,过了一会儿门口就有提示。林深打开门,朝外张望,怪不得鸟人放心地把密码告诉他,这个高度,合着对方是翱翔蓝天,他直接就粉身碎骨了。 然后......然后林深就吃了七天的树果,一楼的所有物件基本都看了个遍,他找到了一个类似冰柜的东西,将没吃完的果子储存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鸟人出门的急,没有设置好清洁机器人。林深在屋里发现了不少浅灰色的羽毛,对方掉毛是不是相当于人类掉发,虽然有些缺德,但按照这个掉法,鸟人迟早要斑秃。林深想着想着笑出声来,他拾起一片羽毛,相比于割伤他的飞羽,这个更偏向于绒毛,软乎乎的。 这不就是天然的羽绒被材料吗,林深用多出来的布料和丝带制作了一个简易口袋,他搜罗了落在客厅里的羽毛,一下子就装了小半袋。 屋子的主人在第八天傍晚回来,进门的还有两个陌生的鸟人,一个通体漆黑,声音低沉有些沙哑,似乎两人在争论些什么。另一个比较沉默,体型要稍小一些,面部是纯黑的羽毛,从脖子开始深灰色渐变至翅膀的根部,翅膀是蓝灰至深灰的渐变。这个配色很新奇,林深打量着稍矮的鸟人,看起来也很适合羽绒被的备选。 通体漆黑的鸟人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林深的思绪,看上去陌生的鸟人占了上风,连他的臭脸室友声音都弱了下去。谈话似乎告一段落,沉默的鸟人又塞了一大堆白色的物件,林深眯着眼定睛看了看,好像是绷带。 剡青这次狩猎任务受了伤,带伤工作到被军医以不听医嘱踢出办公室,接着被看不下去的搭档们押送回家。在他据理力争自己的伤不没什么大不了时,他们的军师,在家族熏陶下,兼半个医师的乌澜直接给他最后通牒。 “剡青你想都别想,三天后的复查要是伤口还掺血,你就别想踏进基地一步。” 于是剡青乖乖闭嘴,和队友交接了下自己手头的工作。完事后,剡青看着他俩没有离开的意思,乌澜更是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他一边调整位置,堪堪遮住乌澜的视线,一边用双翼推着她往外走。 “你小子不够意思,早就听说墨昱那家伙送你了一个无毛的宠物,藏着掖着作甚。” “燕回你也很好奇吧,剡青你——“ 林深在一旁乐得看对方吃瘪,虽然只是情感哑剧,也能让他这寡淡如白开水生活增添点乐子,这一周他在家待着都快长蘑菇了。不过没多久另外俩就被鸟人请出了家门。 上药 门外这边,乌澜挑眉看着面无表情的剡青,问道。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宝贝他。” “与这无关,他经不起你折腾。”末了剡青又补了一句。“他很容易受伤。” 以乌澜对他的了解,自知不能在这锯嘴葫芦这套到点什么,就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叮嘱了几句。 “这几个月你都没怎么休息,就安心在家养伤。” 她接下来语气一转。 “我刚说的可不是玩笑,你的磁卡我给停了,伤没好全就别想回基地。” 说完乌澜就拉着燕回离开,嚷嚷着叫上伯琅去喝几杯,庆祝这一阶段任务的完工。 门再次打开,只剩林深熟悉的那个,对方的脸色似乎比出门前更加低气压。今天剡青回来的早,晚饭得自理,他取出一块块状的红肉,直接起水下锅。闻到了肉的味道,让素了大半个月的林深精神了起来,虽然他今天已经吃了果子,但肉还是勾起了他肚子的馋虫。 剡青等着肉熟的时间,决定给背上的伤换个药。靠近右侧侧肩胛骨的位置,被巨齿蜥的尾椎上的尖刺划伤。虽然伤口不深,但尖刺上的粘液会阻止伤口愈合,昨天他没按时上药,揭开绷带时果然又出血了。 因为不是惯用手的缘故,他用左翼的飞羽蘸取药膏,伤口是细长的一条,一翅膀下去大部分都黏在了羽毛上。剡青尝试了几次,结果越抹越不对劲,想着干脆就直接把绷带绑回去算了。 林深在一旁看着鸟人笨拙地上药,看着他越涂越敷衍,忍不住出声。他模仿刚刚全黑鸟人重复了几次的音节,林深推测是鸟人的名字,音节有点拗口,希望他没有搞错。 鸟人停下了动作,回过头看着他。在对方看不出情绪的注视下,林深有些迟疑地将音节重复了一遍,先指了指自己的右手,又指向药膏。对方没有出声,转过身盘腿坐下,似乎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林深走近到鸟人身边,他首先小心地拔开羽毛,查看了伤口的位置,接着特意避开了羽毛的边缘,防止再次喜提新伤。他取过一条沾湿的毛巾,将白色羽毛上的黄色药膏一一清理,然后开始上药,林深用指腹覆上泛着粉红的伤口,对方整个鸟一抖,能感觉他身体僵硬,只当是自己弄疼了他。看着挺能耐的一鸟,怎么怪娇气的。于是动作更加轻柔,仔细涂抹到伤口的边边角角。 对方接触到他身体的一刻,剡青本能地绷紧,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陌生的触感。不同于自己或他人的羽翼,即便处于放松状况下,最外层飞羽的依旧是保持着一定硬度。对方没有羽毛,但触感是柔软的,带着温度的,很奇怪的感觉,但剡青并不讨厌。 他的反应让对方误会了什么,上药的力度更加温和,剡青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有点像是海边黄昏的微风拂过,带着水气和夕阳的温度亲吻他的羽毛。 名字 这种若有若无的碰触,酥酥麻麻的,容易让鸟放松警惕。这样不是好的征兆,说不定是墨昱计划中的一部分,剡青打起精神,看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于是对方的一举一动更加清晰,从他的上背,沿着肩胛骨的弧度划圈,以此重复。虽然药膏没有按摩的必要,但剡青也没有出声打断。 林深等到药膏完全被吸收,索性好人做到底。从剡青的左翼接过绷带。可能是为了方便伤患自己操作,绷带类似大号ok绷,整齐地和伤口的边缘对齐贴好。 大功告成,林深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冷不丁面前出现一个毛茸茸的脸,剡青锐利的眸子上下扫视了一番,最终定格到他的双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给了林深一种,第一次见他的警觉,明明自己刚做完好人好事,真的是鸟人心,海底针。 林深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摆出了一副顺从的姿态,剡青伸出右翼,但中途又突然停住,不能就这样着了他的道。林深一脸问号的看着对方的动作,两手不知应该是继续举着还是放下,气氛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这时候叮铃铃的声响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应该是对方煮的肉好了。林深想着这样正好,赶紧去吃饭,别在这杵着cos沉默的雕像了。 对方突然出声,林深敏锐地捕捉到几个音节,应该是鸟人名字的正确读法。 “lo ri zu la。” 他跟着重复了两遍。 “lo ri zu......la,lo ri zu la。” 鸟人似乎对他第二遍的读音比较满意,就转身离开。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林深叹了口气。 剡青将肉端上桌,尝了一口,有点煮过头了,但足以用于果腹。他有感觉到时不时瞟来的视线,剡青一直认为对方是素食主义,虽然不清楚墨昱的目的,但一码归一码,对方帮自己上药,自己给他分享一点晚餐也是可以的。于是他拿了一套新的刀叉,切了一小块推到一边。 林深接过刀叉,有些费力地叉起肉块。鸟人的餐具对于他来说有些大,根据他的观察,对方的翅膀有一定的抓握能力,但不擅长较为小巧的工具。 低情商难吃,高情商肉熟了。和寡淡的外表一样寡淡的味道,除了肉的本味外,尝不出任何味道。林深木着脸,咀嚼着干柴的肉块,这些鸟人是把味觉也一并进化掉了吗?他早该知道,鸟人一套冷水煮冻肉的操作,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看着他咽下,剡青想再给他切一块,林深赶紧挥手拒绝,这个厨艺还是留给对方自己享用就好。 待鸟人吃完饭,林深叫住他,运用肢体语言加比划,希望能传递想学习他们语言的意思。不知道传达到没,反正他尽力了,也得到了对方的点头。 第二天早上,林深看着剡青手里的树果和刚从冷冻拿出来的肉排,果断选了果子,他默念吃素好,吃素总比难吃的肉好。 怀疑 林深开始研究手上的光屏,点点划划,这应该是天羽族的通讯工具,类似没那么智能的手机。乌澜看了看光屏的时间,跟剡青挥挥翅膀示意,两鸟站在在半掩着的门后,临走前乌澜压低声音说道。 “既然你觉得没问题,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应该不是。” 剡青摇了摇头,解释道。“他完全不懂天羽族的语言,无法与我们沟通,我相信和墨昱也是一样。” “是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装的。” 剡青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反驳,而是询问乌澜的看法。 “没有羽毛,不具备飞行的能力,行动能力较差;裸露部位没有鳞片覆盖,防御能力很弱;唯一勉强能算坚硬的前爪,硬度目测不及天羽族的飞羽,指甲还被修剪成没有攻击性的圆形,保守估计很难对我们造成有效伤害。” 乌澜一字一顿地分析,接着总结道。 “以上基于我的观察作出的客观推断,理论上他能对我们造成的威胁很小。如果你允许我带回实验室,或许能得到更精确的报......行了,我开玩笑的......” 她话音一转,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即使我们拥有绝对的实力,人心永远比物理实力更难预测。基于他的种族可能和拉隆族有联系,我对他还是持保留意见。” 剡青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提到的这些我都有考虑过,我还以为你挺中意他的。”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但工作是工作,该按流程来的还是要遵守。” 潜藏的的意思自然是你们才认识几天,不要掉以轻心。 “我明白。”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乌澜又变回了没有正行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 “我该说的都说了,反正你是出了名的皮糙肉厚。你想拿自己试验,来看他是不是墨昱的眼线,省事又省心,我当然是举双翼赞成。” 送走了乌澜,家里又只剩他们一人一鸟。剡青按照老配方烹饪好午餐,既然应下了这个任务,就得想个合理的说法,既能观察林深的行为,又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回看自己的经历,剡青确实有做过一些监视任务,但往往不需要目标最后活着,这种需要观察且要保证考察目标存活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林深则在一旁专心地翻阅书籍,因为翻译器只具备翻译功能,他依旧不知道天羽语言的读音,想着等对方吃完饭,但剡青这顿饭吃得比往常要久,林深百无聊赖地逮着书上的图片看,翻到最后是一张地图,左上角有一块绿色的巨大色块,这看上去有点像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丛林。 头顶上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林深对上剡青俯视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 林深将书页重新翻回第一页,用手指划过那一串圆圆的字符,抬头正视着对方的视线。 “你想要我教你?”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说这句话时松了一口气,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如释重负。林深也摸不清他怎么想的,反正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懒得深究下去,希望他是个耐心的老师。 日常 说起来林深有点奇怪,一开始明明除了监督他吃饭外,剡青基本不在一楼待着,最近像转了性子似的,似乎对学会天羽族的语言比他还上心。 好吧,刚刚自己走神,答错了两个,看着对方低头专注地在光屏上刷刷记录,林深有些慎得慌,赶紧试图补救,证明自己只是失误,不是不会,要不他明天的功课还得算上今天的份。 所谓严师出高徒,林深在剡青的斯巴达教育下,成功一个月学完所有教材,打败95%的天羽见习生。按照他们的说法,天宇族完成所有语言课业后,就可以根据职业选择,申请相应的学院。 但并不适用于林深,满打满算他是个黑户,就算可以解决,早已脱离学生时代数年的他也懒重返校园。再说在这里他始终是个异族,还是个不受天羽族法律保护的少数群体,是否算在“群体”里还是个问号。 这期间剡青带回来了乌澜应许的调料,黑色和红色两种颗粒装在研磨瓶里,林深试着尝试了了一下,有点像黑胡椒,虽然没什么味,但放在肉里可以起点去腥的作用。 随着语言的不断练习,他已经可以不借助翻译器进行简单的交流。可能是太久没有正常地交流了,林深现在有种报复性说话,就算语法七零八碎,但对方总能正确地圆回本身的意思。 每天等剡青回家,两人就会聊上半会儿,刚开始林深还有些拘谨,还没从对方的魔鬼训练中转换回来,听到“确定吗”这三字都要抖一抖,生怕下一秒第二天学习量翻倍。 所以当他没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后,两人就陷入尴尬的大眼看小眼,林深一边疑惑人怎么还在面前杵着,一边用筛选才学不久的词语造句。 “还,有事吗?” 林深看着对方僵住几秒,然后吐出干巴巴一句话。 “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的问题就是你现在为什么还在这里,当然林深也不可能直接问出口,这个语法显然是超出了他现有的口语水平,在他拼拼凑凑自己的答案时,对方挤牙膏似的继续说道。 “随便什么都行,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第一次见上赶着让人提问的,虽然剡青本人看上去不是那么乐于助人,是他狭隘揣测了,于是他随口提了晚餐吃的果子,对方竟然也一本正经地跟他介绍了起来。 剡青这边主要是解决常识性问题,他基本上有问必答,解释也很通俗易懂,这样说起来比较像人型百科。也是因为这样,林深才了解了许多这个世界的事情。首先,他一开始出现的位置是终远之森,按照中心点向外辐射,分别有三个种族的领地,天羽族在左下方,拉隆族在右下方,犬戎族则在正上方。相比于远在另一头的犬戎族,天羽族和拉隆族被主河道的Y字分叉所划分,而中间的三角区域则是第三城邦。正因为两族都以森林为重要的资源来源,两方虽然维持着明面上的和谐,私底下可是有不少冲突。不知是不是林深的错觉,每次提到拉隆族时,似乎剡青会有意无意地放慢语速,但回答会比其他问题更简洁。林深原先以为这或许涉及敏感信息,也就识趣地避开这类问题。 最近他开始听早间晚间新闻,一是当作听力材料,二是从了解最新的消息,他发现拉隆族也算是黄金档时间的常客了,比如最近双方都增加了物品之前的税率,下个月两族又要举办会议等。既然能在公开媒体报道,这样看来拉隆族似乎也不是什么违禁词。 猜测 近些天来,林深一直努力地探索这个世界,通常他会从剡青那了解一个新东西,就会去查找书籍和网上的资料,倒也不是好学,只是这是他目前可以打发时间的方式。不过与地球不同的是,网上的资料通常需要权限,所以林深用的是剡青的附属账号,拥有一小部分权限。即使只有一小部分,似乎足以涉及一些研究机构或学术性的外网。 关于剡青的身份,毕竟生活在一起几个月了,林深还是有些好奇的。从上次出差受伤来看,根据林深的猜测,剡青应该隶属于机动部门,但他仔细想想那天沾血服饰上的标志,和电视上看到的隶属于军方的标志有细微的差别。目前他的交际圈,林深只见过乌澜,另外一名同伴他还不知道名字,但从她能几天就弄到翻译的设备,并且带来的调料在交易行的价格也不便宜。虽然只和她见了两面,但林深有种直觉,她对自己并不是简单的好奇,莫名有些熟悉,硬要说有种在看实验室小白鼠的狂热,仿佛他全身写满了plt;0.05的错觉,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从乌澜和剡青交谈的语气,他们俩应该是平级,亦或是乌澜的身份要更高,总而言之也不简单。 所以他应该有一个固定的小队,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外勤的任务,只不过最近似乎停止了,也不排除是林深推测错误。从每天的问答环节来看,林深提问新闻上的关键词时,剡青给出的答案,虽然内容上大差不差,但往往也要比公共媒体上更加详细,从而判断他的职位应该不低,又或是有相应的消息渠道。剡青的作息一直是很规律,也可以说是三点一线,家,地下训练室和工作,可能最近加上半小时左右的天羽族常识小课堂。基于这间屋子里个人特色的东西少的可怜,一楼没有生活痕迹,要么他物欲很低,要么也有可能私人的物品存放在二楼。虽然他的推理还是有些矛盾点,但综上所述,剡青在天羽族的社会地位应该不低。 林深还是觉得剡青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岂止至今他接触的天羽族人,大部分人都是不在乎他的反应,最开始灰羽鸟人的嫌弃,乌澜对他可以说是莫名的热情,而剡青给他的感觉很矛盾。最初感觉对方并不是自愿接受他的,林深猜测是出于领地意识,厌恶自己的私人空间被陌生人侵占,具体表现在非必要不会出现。即使确定了彼此的力量悬殊,剡青也并未对他放下警惕,日常投喂反而更像是保证他的最低生命指征。他们之间的转折则是剡青受伤,那是他第一次回应了林深的请求。在这之前,剡青的态度更趋于漠视以及履行义务,之后两人的关系才有了改变,除了教育方式过于斯巴达外,相处下来更像一个冷面心热的闷葫芦。可以说事情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只不过这个变化的过程还是有些突然,但或许只是他想多了罢了。 观察期 剡青这边,因为接近天羽族一年一度的庆典,即便才月初,大家也都提前进入度假的状态,很多进行中的项目,完成期限也延期到了下个月。他们上一次带回来的猎物,实验部反馈很好,进一步研究价值很高,所以近期他们也不会有新的外勤任务。 即使已经是他在这里工作的第三年,知道每年十二月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假期月,但这种清闲日子让剡青有些不适应,年底只剩下一些文职工作,他不算讨厌也不算喜欢。完成工作之余,剡青还是如往常一样直奔训练房,途中遇上了乌澜和燕回,收获了一个工作狂的称号。 “除了你和伯琅两个武力狂魔,谁还年底天天往训练室跑。” 剡青没有反驳,自己每天的训练量在乌澜眼里算得上自虐,他还时不时会增加训练量,即便每次月底体能考核,他都是稳定的前三。 今天的力量训练也照常进行中,他在休息中查看邮件,以及补充昨天没写完的的观察记录。 11.04.目标表现对常识知识的极度缺乏,语言能力进步不少。 …… 11.10. 目标提出时局的问题,表现出了对犬戎族和拉隆组的好奇。 11.11. 今天是目标做的晚饭,用了乌澜给的调料,味道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且使用账号买了酸木果。 …… 11.18. 目标表现出对边境纠纷的兴趣,似乎对苦味比较敏感。 …… 11.25. 目标访问了研究所的外网,但没有提出相关的问题。 ……. 11.28. 目标一切如常,没有与外界联系的意图,对终远之森的植物很感兴趣。 他写上日期保存,将近一个月的观察期就要结束了,剡青并未发现对方的可疑行径,即使有了账号权限,也一次也没有联系墨昱。平时访问最多的网站也是与学术领域相关,学习能力算得上及格线以上,但似乎也就点到即止。除了来历不明外也没什么其他可挖掘的地方了,但墨昱又为什么会将他送给自己了。 既然观察期已经告一段落了,今晚剡青想着不用待够半小时,却被林深拉住了衣角。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回头,林深若无痕迹地收回右手,一方面知道剡青不喜欢被人触碰,另一方面是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避免误伤。 剡青从林深有些蹩脚的描述中,大概提炼出他想表达的东西,刺激,辛辣,调料。 “你想要一些调料,有灼热刺激性气味。” 犬戎族特有的农作物里的吉达诺藤果符合条件,是当地作为暖身饮品的原料。剡青几年前尝过一次,简直像生吞下一团燃烧的火焰,真是一个奇怪的要求。 看着剡青沉默,林深就自觉地换到下一个话题。 “保暖的被子,或毯子。” 林深试图在网上找过,但一无所获,对方似乎从皱眉切换到疑惑的表情,他不得不解释道。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需要保暖的物件。” 他同时指了指自己,继续说道。 “我没有羽毛。” 看着对方恍然大悟的表情,但依旧没有给个准话,从剡青的沉默中,他有些拿不准,自己的要求是否有过界的地方,林深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明天六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很好,至少不会在寒潮来临前冻个半死了。除了要起早床外,林深还是很期待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出门。 上天 林深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准备完毕,对方似乎很满意他的守时,丢给他一件黑色的袍子。这件袍子十分宽大,可以将林深整个人罩住,剡青也是相同的装扮。剡青仔细检查了一番,靠近脖子的地方有松紧绳子,明显主人只是虚虚地拢着,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系紧。” 林深有些不情愿地将绳子慢慢拉紧,在对方监督下,最终还是把剩下的缝隙给填上。清晨的天空还残留着着黑夜留下的一丝痕迹,带着潮气的风迎面而来,直接叫他冷得一哆嗦,林深拢着袍子站在门口,大一号的帽沿几乎罩住他半张脸,有些遮挡视线。林深还在调整兜帽的位置,身边突然一阵气流涌动,下一秒他的肩膀上传来重量,整个人就腾空而起。 简单来说,他上天了。 肩膀处往下的位置被一双有力的爪子擒住,不出意外黑袍上几个洞。剡青有顾忌着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减慢了速度。尽管对方也尽力维持飞行的平稳了,但在气流的影响下,林深依旧像是下身悬空的过山车。好在袍子可以挡一定的风,以及系紧了松紧绳,否则他现在可能被风灌得像cos米其林轮胎。 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他的手臂的受力点还是对方的爪子,即使剡青没用力,毕竟还是肉做的,林深被勒得有些难受。林深使劲将手举起,反扣住剡青的跗跖,他不敢握实,角质鳞状的硬质层有点扎人。感觉到对方身形一颤,陡然往下坠了十几米,林深也顾不得扎人了,大声喊道。 “我只是保持平衡,平衡——” 不知道剡青听到他的喊话了没,飞行路径逐渐恢复平稳。不知过了多久,林深人被吹得有些麻,落地时腿有些发软,他不禁感叹人类发明飞机真是太好了。 剡青很有耐心地在一旁等待,林深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起身示意自己休息好了。对方整张脸隐在兜帽里,只露出一小截浅黄色的喙,翅膀一挥,被林深卷上去的袖子就重新覆盖了小臂。 “不要露出任何部位,不要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不要去触碰任何商品。” 剡青一字一顿地强调。“以及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外。” 这似乎是剡青对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林深点点头。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也没必要触霉头,话说被罩得严严实实的,对方确定能看到自己吗。 雪白的翅膀再次从黑色的袍子伸出,一个小巧精致带着放血槽的匕首出现在羽翼间,林深从他翅膀上接过,小心地插在了腰间。 “不到迫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他点了点头,对于完全没有格斗经验的人来说,武器有时反而还会起反作用,这匕首大概率就只起一个安慰作用。 这里着实不太像什么正经地方,林深边走边记下周围的特征,深山老林的没半个人,要不是之前对方的叮嘱,和时不时停下来确定他是否跟上,林深都要觉得对方是不是想找个地把自己给解决了。跟着剡青东绕绕西绕绕,视线里出现了残破不堪的城墙,依稀可以看见墙里高低不一的建筑。 无序之地 他跟着剡青走近那个疑似的城镇的地方,门口闪过两个黑影,剡青从怀里掏出了个银色的物件丢给看守,两个看守就又消失在视线,他们越过砖石裸露的城墙缺口,如果那算得上这里的入口的话。 城里也如外观那般破旧,蜿蜒的石子路似乎是这个城镇的主干道,两边的延伸是砂土铺成的小径,往里望去是是层层迭迭的矮楼,交迭的屋檐遮挡,即使是白天,光线也十分昏暗,一眼望不到头。低层的门窗外围着铁栏,挂着斑驳的铁链,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路边堆积着杂物,留下不少生活的痕迹,但却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即便是这样,林深依旧有种莫名的直觉,那是一种被黏腻的视线所注视,仿佛来自那深巷被钉着木板的窗户,大理石墙壁的缺口,被很多双眼睛窥视着一切。 一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大多数要么是和他们类似的打扮,至少也带着面具。但仍有一些辨识性的特征,比如天羽族的喙与爪子,犬戎族毛茸茸的尾巴,其他有些他分辨不出种族,比如黑袍下尖刺状的拱起,不经意间露出的黑色利爪。 林深跟上剡青的脚步,从前后到两人并排,一肚子问题到最后凝成一句,他小声询问道。 “这里是哪?” “无序之地,你要的东西只有这里有。” 对方似乎预见了他的疑问,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他的问题。 无序之地,有些耳熟,无序......林深突然想到除开拉隆族和天羽族的领地,地图上两族之间河道分叉的中间,有一个灰色的三角形区域。灰色地带,林深脑海中蹦出了这个词,无序之地,确实也是个合适的名字。 走了十来分钟,他终于看到了所谓的集市,似乎也是这座城镇的中心。出售的商品很多林深都叫不上名字,鲜艳的树果和药草,金属质地武器和防具,装有诡异颜色液体的器皿,不知名魔兽的断肢肉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那个摆满断肢的摊位勾起了林深不好的回忆,鼻尖若隐若无的腥臭味,仿佛那天的场景重现,喉咙翻涌着酸液,他忍住本能的反胃感,加快脚步靠近剡青。对方感觉他的接近,也放慢了脚步。 剡青停在了一个摆满植物的小摊前,摊主比较矮小,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林深接过剡青的手帕,拿起了面前的橙红色的果实,没有什么明显的气味。他隔着手帕将果实掰开,冲鼻的辛辣味就扑面而来,于是林深买了一小半袋布袋吉达诺藤果,吃饭终于不是只为活着,可以改善一下清汤寡水的伙食了。 得益于植物百科的功劳,林深又挑选了了几种药草,拳头大小的红色根茎,棕色颗粒状的种子,怀里的布袋越来越满。 他观察到剡青交易时用的是暗金色方块似的物件,或许是这里的流通货币。 天色接近正午,本来人烟寥寥的集市开始热闹起来,正午的太阳像是唤醒了这个城市的生机,也带来了一些新的货物。有被类似独角生物运送的彩色晶石,带有华美花纹的装饰性器皿,最瞩目的还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袍人,拽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体型的动物,和熊有些相似,但有突出的獠牙和头顶正中间的肉瘤,四肢被带刺的铁链束缚,留下深色的拖痕。 随后他的视线被剡青阻断,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那是拍卖,走吧。” 林深确实对血淋淋的魔兽不太感兴趣,在脑中将自己的列表一个一个的划掉,只剩过冬的被子了。 逃离 他们沿着人流逆行,相比于早晨空荡的街道,现下有些拥挤。秉着万事小心的态度,林深极力避免与人接触,毕竟黑袍一罩,谁知道布料下暗藏着怎样的危险。 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林深反射性的回头,只看到不远处的人群开始尖叫,不同分贝的声音和混杂的语言,他分辨不出意思,但也可以察觉其中的恐惧。在他分神关注声音来源的几秒内,林深被坚硬的什么东西向前推着,周边的人群开始骚乱,等他挣扎着挤出人堆,环顾四周试图寻找熟悉的身影。很不幸的是,他似乎和剡青走散了。 怎么办? 这是林深大脑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他不清楚这是哪,除开半吊子水平的天羽语,基本是一切空白。周遭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是去之前的摊位,还是找个开阔的位置,或者就等在原地,林深有些犹豫。 自己愣在原地的行为引起了一些注意,林深察觉到有些不对,他只能被动地在剩下的两个选项作出选择。林深凭借着记忆,摸索着向买药草的铺子走去,之前走在剡青身后还不觉得,现下是来自不同方位从头到尾地打量,这里的生物大多强壮亦或是看出携带了武器,相较之下,林深的身形显得有些孱弱,如芒刺背的视线愈发肆无忌惮。 在他目睹第二起抢劫事件后,周围的人熟视无睹,只留那个受害者在原地谩骂。林深也该明白这里的法则了,弱肉强食,在这暴力滋生的灰色地带,弱小就是原罪。他用衣摆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如果不想想办法,自己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倒霉蛋了。 为了摆脱身后的尾巴们,林深改变方向,向人群涌动的方向跑去,也就是剡青刚才所说的拍卖会的位置,。虽然剡青很大概率不会在拍卖会,但这是他当下能想出的最好方案。 不知道有没有甩开那些鬣狗般的家伙,林深将自己隐在人群中,嘈杂的声音,杂乱的音符,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他跟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林深苦笑着,只能祈祷剡青能来找自己了。 “在哪。” 什么东西,是天羽族的语言,但是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林深满心欢喜被泼了一头冷水,他极力捕捉声音主人的下文。 “去,抓住他。” 发生什么了,接二连三的惊吓,林深没有搞清这句话的主角到底是谁,反射性地跟着周遭退后。有什么东西从身边飞速窜过,他被狠狠撞开,刚稳住身子,一道金属的影子掠过他的黑袍,林深恍惚地回过头,一个箭头深深地插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放空了一秒,冰冷的触感,人群的再度骚乱,仿佛自己游离在此之外,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但很快求生的本能迸发,林深顾不上追捕的目标到底是谁,冲向前方。 逃离,逃离这里,即便他也不知道,哪里会是这一场闹剧的终点。 短时间内再次逃亡,让林深正视这几个月安逸的生活下,他极力装作视而不见的东西,这个世界不是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球,以及他的弱小。 不速之客 yehua5.co m 他不知跑了多久,只记得双腿机械性地前进,直至肾上腺素的退下,林深感觉脚下一崴,他半跪着俯下身,疲惫感才如潮水般涌上来,酸痛的肌肉警示身体已濒临极限。 林深强忍着疼痛,移动到一个有遮蔽性的建筑里,毕竟他这个样子倒在外面,和掉进狼群的羔羊也没什么两样。 林深靠着角落的墙壁屈腿坐下,正对着这里唯一的地面出口,年久失修的屋顶透过几处光束,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更加清晰。他深呼吸了几次,缺氧感才逐渐从大脑中消散,咽下喉咙里黏腻的腥甜,林深尝试着让心率回归正常。 “出来。”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uwang she.i n 林深右手握住匕首,背在身后,注视着入口处。 “你想要什么?” 从房间的阴影处走出了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只遮住他的上半张脸。黑袍的兜帽被取下,亮红色的头发被同色系的金色圆环束起,垂在身后。 “不妨猜猜看。” 对面的陌生人说着一口流利的天羽语,但没有任何天羽族的特征,他的双臂有不对称的尖刺突起,左手食指把弄着三把转动的小刀,走到离林深两米开外的位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拉隆族,最大的特点就是尖刺状的突起,会出现在身体的任何部位,数量和大小也会因人而异,但面前这个不速之客,比起资料上的数据要高大不少。 “怎么不说话了?” 面具男摆出了一个夸张的失望表情。“既然如此,我们来玩个问答游戏。” “数到三,没有回答正确,我就送你一枚当作礼物如何?” 他加速旋转着手指上的小刀。 哪来的不说人话的神经病,真是倒霉透顶了,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那三,二,一。” 一枚小刀准确地贴着他的腰,连带着衣角扎进了林深身后的墙壁。 “biu,新的倒计时开始。” 鬼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林深相信他就算说出了正确答案,对方也有黑白颠倒的能力。第二枚划过他的兜帽,定在了他左耳旁几厘米的位置,林深本能地向右偏头,拉扯的力量黑袍最终使开裂,露出了他浸满汗水的侧脸。 林深被小刀限制在原地,他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即使有,他相信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狩猎罢了。林深隐隐感觉,对方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但出于某种原因,面具人对他产生了兴趣,才有了现在戏弄为主的你逃我追。 “嗯~残缺的拉隆族,不对” 对方发出了有些慎人的笑声,拉长了声音说道。”是数百年没有踪迹的伊特人,还是退化的犬戎族?” “疯子。” 非但没有激怒对方,面具人似乎很满意林深给自己的称呼。 “嗯哼,真是可口的表情,不知道你是否如我期望的那般,美丽。” 林深无法动弹,第三枚小刀擦过他的脸颊,带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同时切断了他脸侧小半撮碎发。 “嗯…?”那疯子有些疑惑地歪头,然后又是一个做作的恍然大悟。“哈哈哈……这可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 老朋友 他实在不能理解神经病的心理活动,应该说尝试去理解的人才是没事找事。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林深低下头,极力控制自己呼吸,他试图窝作一团,掩饰黑袍下的战栗。面具人蹲下,琥珀色色的眸子闪烁着光芒,凑近奄奄一息的猎物。 冰冷的指尖蹭上林深被划破的伤口,温热的吐息喷在他裸露的锁骨。就是现在,林深将匕首对准对方的脖子刺去。 “哎呀——真是不学乖的小野猫。” 林深的攻击没有奏效,面具人没有闪躲,刀刃确实压到了他的脖颈,只留下了浅浅的红痕。不知触动了愉悦犯哪里的G点,林深的反抗像是起了反作用,面具下浅色眼眸中的兴奋更甚。 对方抬起右手,舌尖卷去了食指上的血液。 “甜的。” 无疑让林深一阵恶寒,脑子有问题的人连味觉也是失灵的。 “让我看看,哪里更适合添上一笔。” 林深有些绝望地闭上眼,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哟,危险危险。”面具人敏捷地避开了连发的弓箭,一下撤出几米的距离。 “这可不是老朋友之间打招呼的方式。” “收起那可笑的称呼,尼尔”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林深面前,将他和那个叫尼尔的神经病隔开。 ”真不客气,好痛。” 尼尔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擦了一下左脸的伤口,脸上却是和言语完全相反的狂热。 “打断我好事的人,通常都会消失。不过是剡青你的话,我愿意稍微宽泛一丢......” 没等尼尔说完,剡青就动了,下一秒就逼近他的面门。尼尔的反应也很快,与高大身材不相符的灵敏,他直接下腰躲避剡青的爪子,同时从腰间掏出一把长刀,冷不丁地向剡青的后心刺去,不过也被剡青一个上跃所规避。两支匕首从隐蔽的地方射出,剡青像背后长了眼睛似地偏头,继续发动进攻。 剡青的右爪再次向尼尔的左肩抓去,对方用新的匕首卡住了他的攻击,长刀再次迎面向他露出的要害砍去。剡青立刻收回爪子,展翅来了个急升,试图闪到尼尔身后,尖锐的指甲刺向他的后颈。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谁也没伤到谁,剡青刻意拉开了距离,尼尔显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紧逼其后。 呱唧呱唧呱唧呱唧———— 滑稽的声音打断了这场格斗,两人又变回安全距离。只见尼尔随意地在袍子上擦了擦手,从内里掏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玩偶一张一合地呱唧呱唧,很是诡异。 “真可惜。” 尼尔撇了撇嘴,对刚刚的战斗明显意犹未尽。“老板催得急。” 下一秒,他又切换到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没想到剡青你这么沉的住气。” 尼尔用夸张的语调拖长了句尾的几个字。 “倘若早一点进来,我相信我们的决斗能打到最后。” 他又毫发无伤地躲过了新的箭矢,还不忘朝林深的方向比划了一个飞吻。 “拜拜,darling。赫淮斯在上,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我亲爱的同族。” 发现 世上怎么有如此不要脸之人。鬼才是什么拉隆族,你知道什么是地球吗。 “等等,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家伙,我......” 这个狗比,林深在心里狠狠骂道,临走前还要污他一手。这么破洞百出的发言,总不能相信了吧……他抬头看了一眼剡青,对方没有反应,整个鸟沉浸在思索中。 “我……” 林深还想解释,但碍于太多话想说,一时间也卡壳了。大脑飞速地梳理信息,等等,他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剡青和那个神经病认识。虽然是对方单方面语气熟稔,但两人明显不是第一次交手,甚至很熟悉对方的打架习惯。似敌似友的熟人,和才认识几个月来路不明的自己,剡青他究竟会相信哪一方的说辞,林深突然没有那么确定了,在静默的沉默中,更多细节和问题浮现出水面。 比如尼尔为什么要强调他是拉隆族,明明和他的外表大相径庭,以及为什么尼尔笃定和自己很快还会见面? 他临走前的那番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剡青他究竟是观察了多久,按照林深的了解,剡青是不屑于说谎的类型,他当场没有立即反驳,那就是变相应证了尼尔的话。 如果真按尼尔说的那样,剡青似乎早就在场,那他为什么一直“冷眼旁观”,又因为什么打断了尼尔猫抓老鼠的游戏? 林深不太想以最坏的情况去揣测剡青,但随着脑内一遍一遍回放,有些东西就愈发清晰。尼尔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有表演型人格,甚至还是一个完美主义的主导者,他表演中唯一一次比较割裂的点,就在于第三枚小刀。从结果和尼尔的反应来看,他是想让自己见血,但应该要比擦破脸颊的浅痕要更血腥一点,鉴于尼尔流畅的格斗技巧来看,他不应该对静止的猎物失手。所以那时剡青应该是做了些什么,以至于尼尔发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怀疑,或许更早,在自己像无头苍蝇般在街上逃亡时,剡青会不会也是那个旁观者了。 名为无序之地的黑市,各个种族之间的灰色地带,剡青带他来的目的真的只是买东西吗? 最初和剡青的走失,是意外还是他默许发生的? 拉隆族和天羽族的边境冲突,剡青早些时对拉隆族的遮遮掩掩,和自己潜意识里觉得奇怪但没有深究的部分。 前些时心血来潮的教学和问答时间,是真的仅此于表面吗。 …… …… …… 回去的一路上,虽然他的身体十分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林深想了很多,原本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联系起来,就说的通了。 或许上述推理参杂了许多个人情绪,但毋庸置疑的是,剡青怀疑自己和拉隆族有关系。 所以最后到家时,两人都相对无言,剡青给他找了擦上伤的药,没了林深的主动找话,话题也总是戛然而止。 其实平心而论,剡青总体来说也没有亏待他,只怪他错误地判断了自己的位置。 汇报 身上的擦伤在药膏的作用下好了不少,再者林深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等肌肉因运动过度而产生的乳酸代谢,休息几天他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其实按照一开始两人的关系想下去,事情并不复杂。以己度人,人的本性也具有本族认同性和异族排斥性,这还是基于人人平等的前提下。何况林深和剡青第一次见面时,不管他是作为商品还是宠物,但一定不是所谓的平等。简单来说,你会在意宠物的叽叽喳喳吗?你只需要他们乖乖听话就好,并在适当的时候享受他们的取悦罢了。 即便宠物学会了主人的语言,他们的身份依旧不会改变,就像一开始翻译器是单向的,准备的对象也只有林深,为的是什么也一目了然。 林深一向奉行发现问题及时改正远过怨天尤人,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摆正自己的位置,然后走一步算一步。 不知道剡青怎样,他自己反正是累得半死,所以林深擦完药后,只想洗漱完倒头就睡,他懒得追究对方像座雕像般地杵在这的原因,天大地大都拦不住他要睡觉的决心。 林深从盟洗室回来,打着哈欠环视了四周,雕像似乎飞去了二楼,他的睡处多了一条白色的毯子。待林深走近,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毯子,而是来自终远之森某个倒霉野兽的皮毛,不知道天羽族的法律里有没有野生猛兽保护法。它摸起来没有想象中的柔软,林深脑海里闪过了一秒被迫中止的绒毛被,但厚度可观,内层被处理得很光滑,总体来说盖着很舒适。 第二天,两人一起吃早饭,收音机欢快的气氛扫清了饭桌上的沉默,整个十二月份,早间新闻基本就是庆典的倒计时,时不时插播几条娱乐八卦,倒也适合下饭。 高质量的睡眠消除了不少身体的负面影响,林深将碗筷放进清洁机器人,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询问。 “你身体还好吗?” “恢复得不错。” 对方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戛然而止。林深假装没有看见,去忙自己的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剡青看上去有些没精神,发冠的羽毛有些杂乱地垂在脑后,反而比自己这个伤员还要疲惫。 剡青整理好手头上的报告,补充了昨夜新加的部分,光屏上林深的名字从橙黄变成了绿色,羽翼按下了发送。他将汇报邮件发给乌澜,她前两天就回家了,从社交网站上看,现在正在北边犬戎族新开发的雪山温泉。 一开始,他确实是打算带林深去买东西,天羽族饮食习惯清淡,很少有加调味料的习惯。看到拍卖会的标志,剡青就意识到今天不是个好时候,已经准备带着人离开。在无序之地,实力即是规矩,除却极少数穷凶极恶之徒,聚集在这的大多道德水平堪忧,好东西都想分杯羹,有本事的自然会直接动手,不少半吊子也想浑水摸鱼捞点甜头。 人群的骚乱比剡青想象中来的还要快,他第一时间回头,就发现两人已被挤开了一段距离,但当事人似乎毫无察觉。于是乎一个计划逐渐成型,剡青想看看,如果意外走散的情况下,离开他的视线林深会有什么行动,人下意识的行为是无法伪装的,面临危机时的反应也是最诚实的。 辛辣 g b8 4. co m 另一边的林深也很是忙碌,自从采购了一波材料后,他就重回了自己的老本行,虽然没有实验室专用的器皿,但好歹他也找到了替代品,勉勉强强凑出了最基础的用具。当米虫确实有当米虫的好,但这不是林深想要的生活。 在基地的剡青已经无事可做,战斗狂的归宿必然是训练室,做完三组负重训练,处在组间休息的剡青打开了光屏,他在搜索页面停顿了许久,最终输入了几个字,“如何能让打起精神”,他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宾语。 答案五花八门,范围广到几乎囊括所有的东西,但显然没有他想要的。于是,剡青鬼使神差地将这个问题粘贴到队伍频道,等了几秒没有人回复,他便再次投入训练。 等训练结束,光屏他习惯调成静音模式,屏幕一解锁就被99+的信息轰炸,剡青从头到尾看完了,他的三位队友也确实给出了各自的建议,只不过淹没在拉不到头的聊天记录里。总结下来,就是伯琅的打一架,燕回的冥想,以及全程三人暗戳戳的八卦。乌澜最先猜到了问题的当事人,直接私聊剡青,让他好好翻翻购物记录,按人的喜好送礼。剡青简单回复知道了,调出账单,除去食物外全是些瓶瓶罐罐,完全看不出偏好,他左思右想,决定去图书馆借了一本高阶植物指南。看后续章节就到:po18 inf o.co m 林深收到这本封皮精致的书时很是吃惊,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两个世界的知识体系还是有些差异,用来查找所需要的原料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这算是所谓的慰问吗。 接着又过去了一周,窗外的风干的吉达诺藤果从橘红褪成了深红,宛若一个个小灯笼。林深估摸着晒得差不多了,他小心地将它们取下,用石臼捣碎成粉末状,看上去和辣椒粉差不多。 有了原料,林深就开始着手今天的晚餐,他将肉切成薄片焯水,接着用藤果粉和酢浆花的汁液,一种酸甜口的植物,调制成蘸水。藤果粉研磨出来只装满半个玻璃瓶,所以林深宝贵着了,只挖出一小勺拌匀。他尝了一口,简直算是这几个月以来味蕾的狂欢,虽然差了香油和蒜末,但也是足以让人热泪盈眶的程度。 他将食物放进了保温箱,等待剡青回来的同时,林深继续翻阅起那本厚厚的植物指南,继续搜寻可食用科里潜在的佐料。 大部分时候都是剡青做饭,素食一般不需要烹饪,肉食就是水煮。以至于剡青盯着面前红彤彤的食物,审视了快一分钟,在林深地再三保证,味道要比水煮万物要好一百倍,他才尝了一小块,然后然后没有然后了。林深看着他灌下了不下两杯水,整个鸟还在喘气,脖子上的绒羽炸毛般竖起,明明自己只放了一丢丢藤果粉,按理来说只是微辣的水平。林深本来打算是作为书的回礼,但似乎错估了天羽族的耐辣程度。 辛辣的气息侵袭口腔,剡青有种直冲脑门的火辣辣,食道被热辣灼烧,硬要说没有犬戎族特饮那般难以忍受,但相较于他平时的口味还是过于刺激。 道歉 所幸林深还留了一半水煮肉,所以两人就一盘酸辣一盘白灼。 这些天他也隐隐约约察觉到剡青的小动作,也许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中的愧疚,反正整个鸟看着有点心虚,放在从前他可能会主动给剡青递话题,林深秉着你不给我解释清除,那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 虽是这么说,但其实林深自己也没琢磨出应该一怎么样的态度面对剡青。站在对方的立场来看,警戒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是隐瞒还是暗中不知道猜对了多少的计划,在他的角度也挑不出错处。但一码归一码,作为被“算计”的对象,林深也不是圣父,信任就像破碎过瓷器再怎么修复,裂痕都会恒久存在,已经发生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也就是说,他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以朋友的姿态与剡青相处。 所以当剡青提到天羽族庆典时,基于上一次无序之地的经历,林深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谁知道是不是对方新一轮的试探。 林深的答案令对方有些不解,剡青提起这事也是有补偿的意思的,以林深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会有兴趣参加这类活动,还是自己判断错误。 因为今天是林深做的晚餐,收拾就由剡青负责。等他收拾完毕后,剡青脑中突然晃过了一个念头。 林深这几天一直抱着植物指南研究,书页上罩上了阴影,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剡青。剡青走路没有声息,一开始林深经常被剡青的神出鬼没吓到,次数多了他也习惯了。 “我......” 看着对方抛出话茬,林深就耐心地等待下文。 “我不认为你和拉隆族有关。” 潜台词是自己通过了某项审查,成功排除了拉隆族的嫌疑,也验证了林深之前的推理。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即便事发当天剡青无法确认,但凡他深入调查,林深相信剡青自有他的手段,他早晚也能分辨出话语的真假。 只是林深认为,即便剡青追查出结果,也只会得到对方沉默地翻篇,毕竟调查是悄无声息地开始,结束也应是如此,林深没有想到剡青会主动提及,更没料到对方之后的坦白。 “嗯。” “我承认之前对你有所怀疑。” 剡青停顿了半响,“我为之前在无序之地的行为道歉。” 对话的内容打得林深措手不及,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对方垂着眼,没有察觉到他呆楞的表情,接着说道。 “ 如果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我会协调时间,并尽我所能保证你的安全。” 林深还在消化这短短几句话,所以自己是审查合格了,以及出行只需要提前打报告就行。 这是他这些天思考出来的结果,却没有得到回应。剡青抬头望向林深的方向,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剡青有种莫名的急躁,对象不是林深而是自己。剡青有料想过对方的愤怒,亦或是质问,但唯独没有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他打好的腹稿已全数用尽。 “如果你想去庆典的话,不会出现上次的情况。”剡青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紧接着补充道。 “我没有强迫的意思......如果你......” 他不像乌澜那般巧舌如簧,只能绞尽脑汁思考可能正确的答案,翻来覆去宛如汇报般的言辞,最终剡青似乎有些词穷。 “我明白了。” 林深合上书本,撑着头看着剡青,他的尾羽耷拉在地上,听到林深的回答,他尾羽小幅度的晃悠了一下,然后尾巴的主人对上了林深的视线。 “可以和我讲讲天羽族的庆典吗?” 准备 林深再次过了昨晚的谈话内容,以确保一切万无一失。虽说是庆典,但似乎无论在哪,都有所谓走形式的开场讲话,林深对此没什么兴趣,所以两人准备临近中午再出门。 平时林深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他拼拼凑凑弄出了几套宽松的常服,但穿出门还是有种秋衣外穿的美感。天羽族的服饰主要靠两根绳子固定,绳子的长度显然是给羽毛留有空间,导致他很难系紧,林深胡乱在身后系了好几个结,才让布料堪堪包裹住身体。再加上人类和天羽族有一定的身型差异,比如翅膀位置的开口,对于林深来说有些太宽,就跟漏风的无袖背心似的,如果他不套上一个披风,穿着跟没穿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与上次一样,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剡青出现在一楼,他换下了平时工作时深色的装饰,身着米白色的无袖长袍,近看袍子上有淡银色的的纹路。他的羽冠整齐地束在脑后,脸侧的白色绒毛也编成几股小辫,点缀了零星简约的银饰,徒增了几分异域色彩。果然这些衣服本族人穿才是最合适的,林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剡青又走近了几步,目光落在了他背后,林深下意识想遮挡身后那团乱糟糟的绳结,但似乎他折腾半天还是没系牢。不出意外又得重新整理了,林深叹了口气,但有人先一步拾起散下的绳索。 “转身,我来系。” 林深照做,他背对着剡青,绳结被完全解开,于是宽大的衣袖露出了半边肩膀。林深原本是有运动的习惯的,基于他这几个月家里蹲的米虫生活,不仅皮肤白了不少,原本初有雏形的线条也彻底归零。 眼前的身体结构很是陌生,浅色布料下若隐若现的凸起,随着主人呼吸的频率,如蝴蝶翅膀般扇动。即便是受伤被剃光羽毛的同族,也不会从皮肉看到骨头的存在,剡青不自觉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最外层的飞羽也小心地避开皮肤。剡青将绳索绕腰一圈,低声问道。 “紧吗?” “还好。” 林深试了下腰间的松紧,将绳索向后送去了一些。他害怕太松走一半又散了,顺便把背后的布料拽到原位。 “现在正好。“ 半边蝴蝶隐进了衣袖,剡青将目光移开,停顿了几秒才注意到林深的话,他回话的声音有些闷。 “好。” 接着剡青执起了衣服上的银链,一个个钩上腰间的绳索,他一边操作一边讲解。 “这里需要扣上来固定。” “我以为是装饰。” 林深一向对这种叮叮咣咣的饰品很头大,更别说要自己操作了。欣赏这套服饰在别人身上是享受,放自己身上有点坐牢。他倒不是担心被飞羽误伤,而是好久没跟人挨这么近,即便他们种族不同,但林深着实有些不自在。 “最后穿过来,就可以打结了。” 总之林深站得有点麻,听到剡青说完成的那一刻,他终于可以解放僵硬的四肢了。林深扭过头看了一眼背后的绳结,可以说和他打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然也看到了正从半蹲姿势起身的剡青,林深已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嗓子眼。 “哪里还要调整吗?” 对上剡青询问的目光,林深连忙摇头,说道。 “不用不用,现在就挺好。” 他再次检查了一下,正确的系法让林深放心了不少,至少不用担心走光的问题。 庆典 剡青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两人又恢复了正常的距离,林深拨动着腰间的银饰,还是将未竟的话语说出。 “谢谢你了。” “嗯。” 一切准备就绪,剡青递过一件黑袍,林深有些迟疑,但他还是接过穿上了,早知道如此,内里的衣服怎么样都无所谓吧,既然这样那刚才......剡青也换上和林深一样的装扮,两人清一色的黑袍子,比起参加庆典更像是去砸场子的。 又是云霄飞车般的空中体验,不知道是林深逐渐适应,还是“机长”技术有所提高,或许两者皆有吧。经过一刻钟的飞行旅程,他们到了目的地,入口处已经开始排队。 林深本来还有点担心黑袍过于显眼,人群中似乎还有零星几个和他们同样装束的人,本是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剡青出示了光屏,他们就被领到了工作人员的区域。剡青找了一个房间,让他先看看有什么想去的,林深接过了剡青递来的小册子,他圈出几处感兴趣的摊位,右手拿笔抵着额头,思考这最佳路线。 耳边传来开门的声响,有人叫了声剡青的名字,林深抬头一看,领头的是一个陌生的鸟人,和剡青颇为熟悉的样子。他比剡青矮半个头,黑白灰配色,通体浅灰,眼睛处有一圈纯黑的羽毛,整个鸟看上去圆滚滚的。剡青身后紧接着出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是乌澜和燕回,乌澜在他们俩的穿着停留了几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怎么,几天不见,剡青你到换毛期了?” “不是” 剡青一翅膀给趴在自己身上的伯琅拍下去,然后将自己的小队成员介绍给林深,出于礼貌,林深摘下兜帽,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简短的交流后,乌澜给林深圈出了几处位置,又给他介绍了各个种族的特产,她跟剡青也叮嘱了一遍。看着伯琅还想说点什么,乌澜麻溜地从后面拎起他的衣领,不理会他的挣扎,空下的翅膀挥了挥。 “呐,你们好好玩,待会儿见。” “乌澜,放我下来————” 乌澜拖着乱晃的伯琅,燕回向他们点头道别,房间里又剩下他们俩了。林深将黑袍拢了拢,他拽了一下剡青的衣摆,他低头指了指小册子的某处。 “第一站从这里开始怎么样?” 宣传图册上标红的字体,开头就是犬戎族几个大字。尽管黑袍遮住了面部,剡青沉默半响才给出肯定的回复,林深也能想象他的表情,他转过身隐下恶作剧的笑容,两人便正式开始了庆典之旅。 街道上人来人往,可能就如伯琅所说的,街上身着黑袍的天羽族,应该就是正经历着掉毛期,所以路人也见怪不怪了。林深和剡青每天打照面,剡青自然没有掉毛,排除这个原因,那就只剩下这个了。作为所谓的异类,林深想参加庆典就得乔装打扮,至少要遮住自己人类的特点,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剡青也这样打扮的原因,不外乎是不想让林深不太自在。 烤肉 比起周围的门庭若市,犬戎族的摊位有些冷清,火炉上烤着肉串,肥瘦相间,染上美拉德反应的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但那一堆暖色系的调料让人望而却步,侧面应证了天羽族不喜辛辣的口味。 摊主是一位银蓝色毛发的犬科生物,注意到他们的打量,像是好不容易逮到活人似的,开始热情地跟他们介绍面前的瓶瓶罐罐。天羽族的语言对于犬戎族来说有些绕口,加上摊主语速很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林深有点懵,只堪堪捕捉到几个辣的形容词。看林深迟迟不做决定,剡青低声解释道。 “从左到右是辣度逐次递减。有绿色粉末的那种……” 剡青停顿半响,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会有酥麻,嗯,麻痹舌头的感觉。” 难道是花椒吗,林深在心里嘀咕着,那肯定要来一串试试。看林深似乎有所主意,剡青便向后退了几步,像是那火辣辣的味道会沿着空气传播似的,整个鸟散发着一种抗拒的气息。 摊主是个自来熟,等待肉成熟的时间,他和林深嗑唠了起来。他一边夸他懂行,一边哗啦啦地撒着调料,两人天羽语水平半斤八两,倒聊得很欢,实在不行他们俩还可以比划。 不知道犬戎族是不是有特殊的处理方式,这个辣味比林深自制的要正很多,舌尖微微刺痛,麻辣在味蕾上爆开,简直是棒极了。最后在林深夸夸下,他还收获了摊主自制的“辣椒粉”一袋,林深特意让摊主把名字写下来,临走前将剡青准备的银币递给对方。 天羽族的通用货币是印有族徽的银币,和之前无序之地的暗金方块有所区别,不过现下最重要的,还是趁热尽享美食。 林深来到剡青面前,两人脱离人群,来到了摊贩一侧的岔路,他们又往林子里走了几步。周围没什么人,林深从黑袍下拿出吃食,小心地托住包裹着肉串的叶片,放在一个平整的石头表面。林深拆开固定的草绳,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沾有绿色粉末的一串开吃,鲜香麻辣,有种麻椒的味道,真是叫喜辣的人欲罢不能。 林深又拿起一串,抬眼看向剡青的方向,问道。 “你要试试吗?” 一个人吃一个人看着着实有些怪,他便客气地随口一问,但只要对方推脱林深也不会强求。 剡青低声嗯了一声,挑选了一串离绿色粉末最远的一串,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应该不是最辣的那种。林深看着对方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要将“万恶之源”往黑袍了伸去。 “停停停,等下。” 林深打断了剡青的动作,他左手从黑袍里又掏出一个完好的叶片盒子,举着向剡青晃了晃。 “这是给你的。” 因为他两只手都被东西占满,看剡青没有动作,对方手中的肉串高度正好合适,林深没多想,向前倾身一口咬住肉串,从剡青右翼中叼走。左手的叶子包还没被接走,林深抬头望向剡青的方向,不知怎么回事,剡青的右翼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林深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有些口齿不清地补充道。 “没有加料,就是普通的烤串。” “......我离开一会儿。” “哈?” 只见眼前的人突然飞走了,林深有些转不过弯,气流让他露出几缕兜帽下发丝。他叼着肉串,十几秒后,莫名其妙飞走的家伙又回到了原地,接过了那包肉串。 “谢谢。” 剡青留下一句去去就回,就消失在了林深的视线里。 心跳 左手空了下来,林深捏住竹签,解放自己的口舌。他被剡青这一套操作整得摸不着头脑,是不是自己不该自作主张?还是自己径直从他翅膀那叼走有些冒犯,对方不习惯过分亲近的举动?但当事鸟不见踪影,因此缘由也不得而知。 另一边,剡青在空中巡视了一圈,没有可疑的目标,也没有潜在的危险。于是剡青选择了与林深相近几米的树杈降落,树冠很茂盛,可以完全隐藏他的身影。他右爪稳稳地抓住树枝,用翅膀接过另一边爪子的肉串,隔着树叶传来了热气。 很奇怪,应该说直到现在,剡青还没有从某种状态中脱离。脑内循环着几分种前的画面,剡青看着林深的脸越来越近,他一动也不敢动,将外羽往内收,但还是割断了对方几根垂下的发丝。 剡青屏住呼吸,只是注视着林深的动作,直至他翅膀一轻。他视线定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像,耳边除了风声,只剩下愈发喧嚣的心跳,似乎还有隐隐加速的预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剡青意识到林深在说些什么,时间仿佛被按下了0.5倍速,尽管他捕捉到林深嘴唇翁动,但具体的内容却如同破碎的字符。大脑正忙于处理着未知的反应,无暇顾及其他事务。对方的双颊鼓起,宛如小动物般似的眼神,丝毫没察觉出他的反常。剡青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所吸引,血管里澎拜着一种饥饿感,和食欲的饥饿有所不同,他极力压抑着某种“掠食”的欲望。 心脏跳动地宛如脱缰野马,愈发肆无忌惮,仿佛十几架鼓轰隆隆地在剡青耳边敲打,震耳欲聋。即便他试图控制自己的感官,但收获甚微,等等,这是...... 待他思想回笼,剡青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失常联想到生理反应,判断应该来自常年养成的自主反应,第六感察觉到周遭的危险,肾上腺素的分泌引起心跳加快,所以周围究竟是什么人?但那出于本能的饥饿......剡青没有答案,这种被未知所左右的不安,有种踩在棉花般的无力感。剡青仍保持着警戒模式,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经验告诉他事情可能有些棘手,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但直至剡青盯梢着林深吃完最后一串烤串,还是无事发生,周围静悄悄的,难道是自己的直觉出错了吗。他囫囵吞枣地将肉串吃完,冷的肉串略微有些油腻,剡青不想再耽误下去。 待到剡青落地,林深靠着石头,手里摆弄着什么,看他回来便收进黑袍,林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发生什么了?” “没事。” “......嗯。” 感觉到看林深的欲言又止,剡青解释道。 “没什么要紧的,是我想多了。” 乌澜极力推荐的表演,据说是天羽族最有名的剧团——鹧鸪之眼的年度巨作,现场版可谓是一票难求,他们作为嘉宾在庆典进行特别放送。经过刚刚那番折腾,演出已经过半,两人趁着幕中进入会场。林深提前看过简介,大概讲的是一名名为贝拉的少女,在她出生时便预言,贝拉将成为斩杀天煞孤星的命定之人。待她成年,贝拉便离开家乡,踏上追寻灾祸的道路,因此展开了与一个神秘黑衣人的奇妙故事。 表演(1) he iye shu k u.c om 毕竟天羽语是林深的第二语言,不像是日常对话,他走神了或者没听懂,对方会停下跟你解释,而演出错过了就错过了,所以林深还是依靠散装二外和肢体语言,加上错过了前半段剧情,他看得一知半解。 饰演少女贝拉的天羽族是一名全身钴蓝的鸟人,每一片羽毛的边缘呈浅金色,在剧场的打光下,大面积的蓝闪着金属的光泽,如娇艳的蓝玫瑰,孕育于蔚蓝浅海的巴洛克,面部的羽毛点缀着珍珠般的斑纹。她骄傲勇敢,怀着一颗赤忱之心,势必要消灭世间所有的邪恶。而故事的另一位主角,全程罩着黑袍,散发神秘的气息,他自称艾伦,一个烂大街的名字,与其说是名字还不如说是个明晃晃的假名。艾伦与贝拉亦敌亦友,经历种种后,贝拉也从初出茅庐的菜鸟成为骁勇的战士。 两人之间,那名为暧昧的情绪也日渐生长。比如,他们绕路去了大陆最南边的海角,并肩坐在最接近天际的悬崖,欣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们躲避荒废城池的游荡者,爬上百年前旧王朝遗址的钟塔,两人坐在塔顶的废墟共饮贝拉才发现,外面的世界远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与众不同,她见到了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明,见过勾心斗角的黑暗,也见到忠贞不渝的坚守。贝拉开始对从前深信不疑的东西产生了动摇,而艾伦,却总是似有似无地问一些重复的问题,似乎在确认她的决心。随着一步一步接近贝拉的目的地,她心中的疑惑逐渐加深,终于,贝拉抵达了那些背叛者们的大本营。 幕布再次拉开,随着音乐的变化,悠扬轻快的乐声变得激扬,暗示着故事即将达到高潮。贝拉突破重围,她打败了所有阻扰她前进的人,来到了最终的殿堂,简单的陈设的中央站着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也是,在她打斗过程中,艾伦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贝拉来不及收拾五味杂陈的情绪,战斗便开始,两人都没有留手。这样的场景其实在练习中发生过很多次,只是没有哪次是冲着对方的性命去的。更多免费好文尽在:xu nh ua nli. co m 最终的最终,贝拉险胜一筹,艾伦被她逼到墙角,被贝拉的剑直指要害,他的武器掉落在几米外,胜负已定,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了。 “你赢了。” 贝拉拽着他衣领的手无意识的颤抖,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只剩下一个干瘪瘪的词语,她用嘶哑的声音吼出那两个字。 “骗子。” 因为她激烈的动作,艾伦的黑袍被撕裂了一大道口子,贝拉愣神了一秒,但很快又架起了剑。面前的人不是什么怪物,而是跟她相同的种族,只不过艾伦翅膀根部有两根尖利的黑刺,也是百年前被消灭的敌人独有的特征。他皎洁的白羽染上泥土和血污,艾伦带着笑意看着她,仿佛下一秒被捅穿心脏的不是自己。 “我是。” 表演(2) 听到对方的肯定,贝拉更加愤怒,被欺骗的愤怒中带着叁分失望和一分无力,他的平静显得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 “为什么......为什么?” 贝拉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艾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主动向抵在他心口的剑尖撞去。贝拉没料到他的举动,试图向后收回,却被艾伦握住手腕,向前一寸寸推进他自己的胸口。 贝拉无力握住剑柄,她用翅膀支撑着艾伦向下倒下的身躯,钴蓝的羽毛被腥热的血液染红,原本金属的光泽变成暗红的哑光。 “你答应过我的。” 贝拉感觉脸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滑过,她意识到艾伦问的是自己斩杀世间所有的邪恶的决心。 他倚在墙上,右翼弯曲到胸前,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垂下了眼帘。 贝拉向前倾身,明知只是徒劳,她还是想再确认下艾伦的脉搏。 闭上眼的人突然又睁开,微弱的声音呢喃道,尽管只是短短的一句,话语的末尾,贝拉只能隐隐约约地捕捉到气流的波动。 “好想再和你去一次大陆的尽头......” …… 贝拉找到了艾伦的笔记,得知了灾祸的真相,几百年前她的国家,遭受外敌的侵袭,半个国家沦陷,军队节节败退。统治者们发现了和外敌那些野蛮人的混血儿,他们集合了两族的优势,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于是当权者决定人为地制造这些本应是战争悲剧的混血儿,借助他们的力量一举歼灭了那群野蛮人。战后过去了二十年,统治者们畏惧混血儿拥有的力量,下令将他们贬为奴隶, 到最后,这些混血儿忍受不了压迫,一夜之间逃离了此处。统治者们仍忌惮着他们未来不知哪天的报复,将这些原本是战争最大功臣打上灾祸的名号,即使共享二分之一的血统,也终究是异类,非我族类必诛,意图将他们赶尽杀绝。 笔记上记录了历史,也同时记录了他们一路的点点滴滴。所以艾伦一开始就知道贝拉的目的,所以相遇时的敌对是真实的。但不知什么时候,艾伦似乎改变了主意,从杀掉她变成了考察,考察她是否有能力去完成他所设想的一切。 “她可以比我做的更好。” 从那之后,艾伦谱写的剧本就圈定了他的落幕。所以最后的旅程,更多的只是他的一己私欲,或许也有中途退场的歉意。他选择贝拉成为故事的主角,在生命的倒计时里,艾伦抛下身上的期待与枷锁,带她去看一看曾经惊艳过自己的美丽,也算是自己的告别。 而最新的一页,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和一个笑脸。 “艾伦的故事终于迎来了应有的happy ending ;)。” 可惜自己的戏份半路就要杀青,为了让一切都向他预想的发展,艾伦得亲自斩断她的希冀,扼杀主角的一切污点。 后来,贝拉得知艾伦只是每一代首领的名字,所以他并没有欺骗她,除了他自己的结局,而艾伦所做的,也是每一代首领为之努力的目标。 后来的后来,贝拉花费了八年时间,推翻了王朝,她斩杀了王室肮脏的血脉延续,将百年前的罪状公布于众,从此混血儿不再是灾祸的代名词。 happyending 前排的小姑娘们看得十分动情,一个用翅膀拿着手帕抹眼泪,另一个双翅遮着脸呜咽,真情实感为剧里贝拉和艾伦生死相隔落泪。随着音乐响起,全体演员再次出现在幕前,引起了观众们的欢呼,全员鞠躬为这场演出画上圆满的句号。 其实看到四分之叁的位置,林深就已经猜到了艾伦是最后的boss,高潮部分的剑舞颇有艺术性,他猜测无论过程多么跌宕起伏,结局都会是贝拉和艾伦的圆满结局,毕竟这才是观众们想看的故事。剧本却不愿落入俗套,高潮的反转让人耳目一新,从艾伦的视角让观众重新审视整个故事。最终,贝拉成为领导者,开启了新的篇章,原以为爱情才是故事的主线,实际上更多的是贝拉的成长。 林深不得不承认,果然比起合家欢,还是意难平更让人记忆深刻,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没有说出来的暧昧,恰到好处的留白,才是是最抓人胃口的。 等待周围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才跟着人群的尾巴向场外走去,林深惦记着故事的结尾,他一个没注意撞上了停下来的剡青,林深揉了揉额头,回了句没事。 两人回到了街市,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依次去了几个画圈的摊位,但都排起了长队。在林深的眼里,排队是最让人扫兴的事,既然如此,不如就随便逛逛好了。 接连走了叁四个街区,林深可谓收获不少,叁种种子,一袋药草和一小包白色的矿物,一小块黑色固体。路过几家精致的手工艺品,有摆设也有陶器,首饰也种类繁多,但唯独耳饰的样式很简朴,没有行人身上的那般精致,也没有羽毛的点缀。林深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墨绿色的挂坠,很规整的棱锥,棱锥的表面雕琢着刻纹,外部缠绕金色的丝状物,但里里外外围了几圈人,他也就此作罢。剡青是一个合格的同行人,担任起了找路和付钱的工作,从演出前的状态来看,林深似乎要活跃很多,即便他不擅于捕捉他人的情绪,也察觉了林深的心不在焉,剡青出声询问道。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林深显然对剡青的问题有些出乎意料,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 “故事......挺精彩的,结局倒是在意料之外” 剡青等待着着他说完,林深却一转话题。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问句没有限定主语,剡青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虽然不确定最正确的做法,但我更倾向于排除隐患和不定因素,再独自解决。” 很剡青的答案,林深一直觉得剡青属于很独的类型,显然他也不赞同艾论的做法。 “这样......” “你呢?如果是你的话。” “我会选择沟通,如果两人能达成一致的话,就一起寻找牺牲更少的办法。即便意见向左,对方也至少有知情的权力。” 林深顿了顿,补充道。 “倒不是否认艾伦的做法......我只是单纯不认同他为他人做决定的行为,即使从结果上来说艾伦的做法是成功的。” “这个故事是艾伦的happyending,是被当作异族的混血儿们的happyending,是整个国家的happyending。” “但唯独不是贝拉的happyending。” 中奖 这也只是林深站在上帝视角的复盘,以及对圆满结局的个人看法。何为happy ending,何为对错,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定义和选择,毕竟任何东西都不仅仅只是非黑即白。两人围绕着剧情又探讨了几句,不知道之后有没有机会把前半段补全。 其实,林深感觉这个故事还影射了一部分天羽族和拉隆族的现状,不过编剧应该是主和派,说起身体上突出的尖刺,第一反应就是拉隆族的特征。当然,他没有向剡青求证,涉及到敏感问题和目前的身份,林深也不想突兀地将这个话题摆到明面上,但八卦部分还是可以提问的。 “所以饰演艾伦的演员是混血吗?” “嗯?” 剡青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说天羽族和拉隆族的混血吗?尖刺应该是剧组的道具。” 剡青继续解释道。 “不同种族近些年逐渐开始和外族通婚,但拉隆族相对保守,即便有混血儿的存在,我也没有听说或见过天羽族和拉隆族的混血儿。” 这样说也合理,两个种族互相不待见,但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紧张。 既然混血儿是存在的,那么更能佐证林深的想法,剧情的指向性还是比较明显的,或许之前的判断有些偏差,但剧本的幕后之人,十有八九应该是一位混血儿。不过剡青口中不存在的混血儿,究竟是源自生殖隔离还是两族之间的矛盾了? 这般追根溯源纯属林深职业病犯了,倒是把话题扯远了,他重新回到之前的问题。 “那不同种族对混血儿的态度是怎样的?” “大部分天羽族持中立立场。拉隆族因为宗教的原因,对血缘有异常的执着,认为混血是不洁的存在。犬戎族是持接纳的态度,他们与其他种族关系都不错,但很重视自己的子民,涉及到他们族人的事情,犬戎族可谓是极其护短。” 看来常识方面他还需要有更多的了解,林深决定回去就下单几本相关的书籍,有备无患。 广播突然传来播报,是四点的抽奖活动,轻快的女声开始宣布中奖名单。 “一等奖......特别奖。” 播报员像是故意卖关子似地停顿了一下,“428号,恭喜你获得αβω占卜屋的特别门票一张。” 等等,这个数字......林深展开折迭的票据,这是乌澜临走前,给他和剡青一人塞了一张,没想到居然会中奖。回顾林深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喝饮料从来都是谢谢惠顾,超市抽奖从来都是最低一档的餐巾纸,可能是他前段时间太过倒霉,运气守恒。 他们对着地图来到摊位,眼前是一顶黑色的帐篷,占卜摊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剡青向工作人员出示票据,他们穿过乌泱泱人群,来到了帐篷的出口,一次只能进一个人。林深迟疑了几秒,基于这还是公共场所,万一有什么,应该也不会出现在无序之地的情况。他小声对剡青说了声没事,就撩开帘子走进帐篷。 占卜 帐篷正对门是一张桌子,桌子后是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面上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唯一露出来的双手也带上了黑色的手套。林深拉开椅子坐下,等待着对方开口。 “欢迎来到αβω占卜屋,请称呼我为X。” 入耳的是偏中性的男声。 虽然林深不清楚占卜的流程,但也能琢磨出,对方似乎跳过了信息收集环节,直接提问他的来意。 说起疑问,林深可有一箩筐的问题,比如当初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否有回去的办法?假如有应该怎么做? 等待林深思考的时间,X也没出声,而是从银器中取了出一根木签似的东西,插进一个造型阴森的烛台,一条黑色的大蛇盘绕在底座,金色的瞳孔注视着每一位来访者,木签正好卡在它盘绕的圈里。随着X用打火石点燃木签,一股檀香弥漫开来,青烟缭绕,配上昏暗的光线别有一番感觉。 熏香难道也是占卜的一环吗,林深心中暗暗嘟嚷,比起营造特定的气氛,更像是在佛堂,和周围的环境有些许割裂。 林深整理了下思绪,以上那些问题只能想想罢了,倘若他真的问出来,大概会被人怀疑精神失常,所以林深折中选了一个大众问题。 “我想了解未来。” “这可真是个贪心的问题,就算是X我也无能为力,客人不妨选择更具体更有时效性的问题~” 更具体的话......林深修改了自己的问题。 “我想知道我的决定是否正确,未来半年里是否会有什么新的转折?” “客人您可真是会给占卜增加难度,不妨给我一些提示。” X将双手浸入黑色陶碗的透明液体之中,然后用手帕擦干。 看着林深没有再开口的迹象,X摆出故作伤心的姿态。 “既然您并不愿意透露更多,不过话说在前面,太多未知可是会降低结果的准确性。”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略显夸张的演绎还是让林深起鸡皮疙瘩,硬要说就是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X将一迭牌放在暗银色花纹的布垫中心,双手将牌堆以顺时针的方向打乱,大概重复叁到四次,他将牌重新整理成一堆,横向放在林深面前。林深根据X的指示,将牌堆分成上中下叁迭。X按照中上下的顺序重新合成一迭,然后顺时针还原成直向放置,右手把牌堆呈扇形摊开。 “请默念你的问题,遵从内心的指引选取叁张牌。” 林深拿了左边第叁张开始,每间隔两张取出一张,依次选取了叁张牌。 X接过牌,将叁张牌依次摆成一列。他一边念叨着些什么,左手执起一枚银币向上抛起,银币在空中转动几圈,垂直落在正中间的牌上,旋转了数圈后停在一面,向上的一面是逼真的蛇首浮雕,X依次将两边的牌翻开。 “往事如烟,不如顺其自然。” X从银币下抽出最后一张牌,将其翻面,那柱香也快燃尽,烟雾模糊了视线,两人之间宛如隔着一层薄纱。 “求同存异,方能化险为夷。” 江湖骗子 看着x神神叨叨一顿操作,配上一段高深莫测的解读,应该使占卜的可信度上升了不少,但前提是得忽略桌上的叁张牌。林深对玄学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至少从能辨认出图案的牌来判断,除开第一张如同鬼画符的字符,无论是藤蔓与斑驳长剑,还是蛇缠绕的手杖,都和x的解读八杆子打不着。 单说x的解读,看似说了些什么,但实则什么也没说,主打一个谜语人。再回到内容,其实也没有正面回答林深的问题,不如说x的回答适用于大部分问题。 总之,x的形象从一开始普通的神棍变成村口跳大神的,直觉告诉林深,对面可能是和他半斤八两的水平。 不过免费的要什么自行车,就当是放松身心。四舍五入林深也把x当成树洞,虽说他现在衣食无忧,闲暇时能随意支配时间,直接从搬砖人快进到退休生活,可以说是称心如意 但…….林深还是偶尔会觉得孤独。 倒不是寂寞,虽然剡青大部分时候寡言少语,但也是个不错的交谈对象,除开在无序之地的意外事件,他也没有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但林深依旧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会毫无缘由地感到厌烦,会强烈地感受到与周围的格格不入,宛如浮萍般随波逐流,始终没有他的归处。 可能是物质上满足了,进而产生了精神上的空虚,也就是所谓的闲得慌。 正因为他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林深才能借此机会,隐晦地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吐露出一些。 不管怎么说,就借他吉言吧。 占卜也差不多告一段落,x将卡牌收拾好,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递给林深。 “当当当,这是给今天的第一百位客人的幸运礼物~” 林深有些疑惑地接过,幸运事件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接二连叁的发生让人措不及防。 他解开银色的绑带,将松紧带拉开,往袋子里瞅了一眼,看着像是是一块紫水晶,似乎下面还压着什么。 “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幸运石,会给客人您带来好运的!” 林深向面前的人道谢,他想着不耽误对方的生意,回去再好好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目送着林深离开,x招呼工作人员挂上暂停营业马上回来的牌子。 他一改懒洋洋摊在椅子上的姿势,端正地坐在桌前,声音却是与刚刚截然不同的冷淡。 “出来。”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角落的橱柜顶端稳稳落地,从背后靠近,高大的黑影x笼罩其中,与他落在桌上的影子逐渐重合。 另一边林深出来,第一眼没看到剡青,他踮起脚试图在人群寻找披黑袍的人影,想着不会这么倒霉...... 他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林深回过头,看到了来人,松了口气,悬着的心重新归位。 是剡青。 “刚结束,我还在找你。” “嗯。”剡青从袍子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了林深。“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林深打开袋子,内里是看上去像炸物的金黄色团子,以及散发着熟悉辛辣气味的绿色粉末。他很确定早上的烧烤摊不卖这个,所以剡青应该是买完,特地又去了犬戎族那一趟。 他脑海里浮现出剡青一脸抗拒地看着对方往里撒辣椒粉,说不定还被气味辣得打了几个喷嚏。林深掩下上扬的嘴角,他用竹签叉起一个放进嘴里,团子吃起来有点薯饼味道,过瘾的辣味在味蕾绽放。 虽说薯饼搭藤椒粉有些奇怪,林深还是一个不落下地吃光了。 聊天 rou w en w u7 . co m 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上了橘黄,也给万物镀上柔和的光影,宛若一幅绝美的油画,林深和剡青并肩走着,顺着人流像中央广场前进。 林深有些好奇炸物的名字,便问道。 “挺好吃的,这是什么?” “黄芋,因为快到约定的集合时间,怕之后来不及,我就随便先买了点。”剡青继续道。 “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可以买了再过去?” 究竟是哪方面出错了,难道他在剡青眼里只知道吃吃吃吗,林深有点哭笑不得,虽说从上午开始,他确实是吃了不少。 “不用了,这些当晚餐足够了。” “嗯,那”更多免费好文尽在:f q h yz j. co m 剡青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说什么,林深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听到下文,他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剡青和林深刚到在广场,就看到了疯狂向他们招手的伯琅,与小队剩下的叁人会合。他们从工作人员通道来到广场内部,一路来到最高层的一间房间。这里是一个小型会议室,会议室隔壁还有一个休息区,休息区的圆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前方则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好是对着庆典的舞台,距离庆典晚会还有十分钟。 剡青和燕回留在了会议室,其他叁人就先去了休息室。乌澜拉开椅子坐下,她率先开口。 “玻璃是单向的,这里是我的一个临时办公室。” 也就是说不会有外人,林深将兜帽摘下,虽说戴着也没什么明显的负担,但帽檐还是有些遮视线,清爽了不少。 乌澜询问起了下午的舞台剧,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伯琅则是在一边开吃。在得知他们错过了前半场的表演,乌澜翻了个白眼,嘀咕着果然这家伙不感兴趣的事从来就不怎么上心。 两人从演出又聊到了结局,时不时传来伯琅惊呼“这个好吃”,“美味”的背景音,伯琅还不忘分享,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花瓣形状的团子。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走运,票据竟然中了占卜的特别奖。” 林深正接过伯琅翅膀上的点心,错过了乌澜听到他中奖了占卜时,脸上闪过的惊讶。他咬了一口团子,很粉糯的口感,夹心是甜度很高的果酱。 “味道不错。” 对面的伯琅抬起头,一副果然你懂我的表情,用翅膀和他击了掌。 “那你觉得占卜怎么样,那阿尔啥巴拉巴拉占卜屋可是一票难求。” 乌澜颇有兴致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林深把到嘴边的江湖骗子咽了回去,选择了一个更为中肯的答案。 “仪式很华丽,就是人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 乌澜笑出了声,然后肯定了他的说法,她一翅膀拍了下左边的伯琅。 “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有事快问,给你叁分钟。”乌澜补充道。“如果他问奇怪的问题,你可以无视。” “什么啊,乌澜你这是偏见!偏见!!!” 林深在和乌澜聊天时,他就有注意到伯琅探过来的目光。不过他清楚对方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也没在意。 于是伯琅就开始了愉快的十万个为什么环节,话题也颇有跳跃性,比如他没有羽毛要紧吗,最喜欢哪个茶点,剡青有没有偷偷在家训练。 剡青进来时,正看到伯琅用翅膀摆弄着林深的手,他顿时皱了皱眉,加快步伐拍开伯琅的右翅。 “诶?” “不要动手动脚。”说着将两人分开一定距离,剡青仔细检查了林深的左手,没有新的划痕。 “翅膀的外羽很危险。” 不顾伯琅在背后大喊大叫剡青你是不是保护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