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丑夫后》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节 《被迫嫁给丑夫后》作者:林沁人 看透一切但仍然宠溺的稳重自卑攻x治愈系作精伪娇软大美人受 *** 柳西村丑陋的铁匠新娶的夫郎是个娇软大美人。 成亲第二天早上,浑身酸痛、弱不禁衣的清言,依赖地抱住男人,用又香又白的手指细细摩挲他那半张满是疤痕的脸。 邱鹤年浑身僵硬,闪躲地将脸撇开:“你先擦脸……。” 清言软软地伏在他身上,吐气如兰:“要相公给我擦。” 小夫郎又纯又娇,邱鹤年担心他受欺负,简直恨不得把人别在裤腰带上。 直到有一天,他心急回去见夫郎,提前关门回了家。 邱鹤年听见,他那不敢高声说话,见到陌生人就怕得发抖的楚楚可怜小夫郎……正扯着嗓子和邻居隔着篱笆对骂。 “你肯定是上辈子缺大德,才嫁给这么个没用的丑男人!” “放你爹的狗p,你男人才没用!我男人一夜七次,我简直幸福得要死!” 哐啷,邱鹤年拌了个跟头,一头撞开了大门。 清言扭头看过去,一脸的心虚。 邱鹤年大步走过来,抱起夫郎就往屋里走。 清言不安:“你干嘛?” 邱鹤年回答:“回屋一夜七次,太晚了时间不够用。” 清言:“……。” *** 清言穿来时,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黑暗中,男人热烫的呼吸洒在他脸上,粗糙的手指落在他领口的盘扣上,声音低沉暗哑地进行最后的确认:“你爹说你愿意的,是真的吗?” 清言呼吸急促,身体深处热到不行,脑中飞快闪过这具身体原主未来短暂而悲惨的一生。 原主出发赶赴院试的前夜,被恶毒继母下药送到了貌丑如鬼的穷铁匠床上,自此不得不嫁给对方。尽管此事铁匠并没有过错,原主婚后却一直难以释怀,对丈夫的体贴温柔通通视而不见,甚至恩将仇报,为了攀高枝,诬告丈夫致其入狱。 铁匠明知一切都是夫郎的阴谋,却还是如其所愿,沉默着走向了断头台。原主自己却也没风光几天,最后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现代世界被骗情骗财伤透了心的清言湿了眼眶,他想:“你不喜欢我喜欢,你不珍惜他,就让我来珍惜。” 他勉力抬手,揽住黑暗中看不出面目的男人粗硬的脖颈,往下压,唇贴近对方耳边,乖顺地发出一声:“嗯”。 阅读说明: 1、攻前期丑陋,中后期恢复正常容貌。 2、细水长流种田文,干活挣钱过日子生孩子。 3、受身穿,与原主互换,但正文不涉及原主穿后相关。 4、受虽然是现代穿越,但只是现代城市普通文科生,并不具备现代基本常识以外的专业知识。 5、攻受无论情感和身体上,都是彼此的唯一。 内容标签:生子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清言,邱鹤年┃配角:王狮、白邵┃其它:生子,种田 一句话简介:丑男人的好,别人都想不到。 立意:美好生活靠勤劳创造。 第1章 冬夜喜轿 隆冬,柳西村。 天色将将黑,一顶陈旧的红色轿子在冰冻的河边小路上,被抬着快速往村西而去。 轿子旁边跟着个上了些年岁的妇人,她相貌算是出挑的,只是眼尾高吊,嘴唇薄薄的两片,是明显的刻薄相。 此刻她神色明显不安和焦急,手里不甚明亮的灯笼摇晃得厉害,她不时催促几个轿夫脚步快些,只是这些轿夫年龄都已老迈,身体也瘦弱,此时已累得直喘粗气,再怎么催,也快不得多少了。 路边另一侧,有人开了院门倒泔水,顺便好奇地伸头看了看这一行人,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虽觉得此时迎亲时间明显晚太多了,况且轿前并不见本该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更没有常见的吹拉弹唱的阵仗,但到底并不想多管闲事,也只是多看两眼,就缩回头去,将院门紧紧关上了。 此时,轿旁的妇人还在急急催促,甚至不客气地低声叫骂起那几个轿夫来。 眼看着越骂越难听,这些轿夫却只能忍着,他们上了年纪本就不好揽活,如今收了人家的报酬,也只能按吩咐,尽量快些。 几人都累得满头是汗,寒冬腊月的,身上棉袍里头的衣服都湿透了好几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天没下过雪,路上不算滑。 轿子的窗子和轿门都被布帘遮得严严实实,没人注意到,在断断续续的叫骂声中,轿中的人紧闭着眼,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嘴角流出鲜红色的血来,无声无息地,他吐出了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口气。 从镇上到柳西村的路途不算近,这一路下来就算壮小伙子也顶不住。就在几个轿夫快要坚持不下去,想要跟妇人说几句好话,让他们歇口气时,肩上沉重的负担却一瞬间轻巧了不少,竟好像抬了顶空轿似的。 为首的老轿夫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他看向轿子旁边的妇人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那妇人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骂道:“一群老废物!” 那轿夫立时闭上了嘴,冲其他几个轿夫摇了摇头,就闷声不吭继续前行了。 轿子轻了,几人的脚步也快了许多,没多久就来到柳西村西侧河边一处看着还算齐整的木门外,轿子旁那妇人的脸上终于现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她稍微拾掇了一下身上的衣袍,迈步向前,在那门板上拍了拍,抬高嗓门道:“开门啊,王家大郎,新娘子给你送过来了!” 她声音刚落,院子里就传出开门声,紧接着是快速但沉稳的脚步声。 轿夫们蹲下身体,准备将轿子放到地上。 轿子随着他们的动作摇晃的幅度有点大,里面却并未传出任何哪怕一丝轻微的响动,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为首那老轿夫转头和其他轿夫交换了个眼神,又看了眼那敲门的妇人。 他们抬了这么多年轿子,诡异的事也遇见过。轿子里现在有人没人心里更是都一清二楚。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轿夫都是看得真真的,那新娘从家里被背出来时,蒙着盖头看不到脸,但身上都是软绵绵的,一点气力也无,完全是被人强架上轿子的。 这妇人一路上死催活催,估计就是怕半路出事。 还有眼前这户人家,老轿夫虽不是柳西村人,但也听闻过这户主人的事情,这十里八乡就没哪个年轻的姑娘或哥儿会心甘情愿嫁过去的。 等会轿子门帘一打开,说不好里面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大活人。 到时候这苛刻的妇人说不得要闹到衙门去,老轿夫不想因为这事受连累,就准备放下轿子立刻跑路。 因为那妇人给的铜板太少,他坚持跟她提前要了全部报酬,如今倒是方便了。 院子里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内,眼前的木板门喀拉一声轻响,有人要从里面出来了。 与此同时,轿子底部马上就要落在地面上,就在这一瞬间,老轿夫突地神色一变,腰不由自主躬了下去,其他几个轿夫更是忍不住趔趄了一下。 嘭的一声,轿子几乎是砸了下来,幸亏离地面已经很近了。 等在门口的妇人回头又是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为首的老轿夫低垂着头,掩藏着自己脸上的惊骇。 就在轿子落地的一瞬间,本是空空的轿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的重量,始料不及的他们差点被压得摔倒在地。 一阵冷风吹过,老轿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的汗都变成了凉的,冰冷刺骨。 喀拉,木板门被打开了,老轿夫下意识脸皮颤抖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格外高大的男子身影站定在门口。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看不清这人的脸,只能看到这人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腿长,站在那里犹如一座俊秀屹立的青山。 这人一照面,那妇人便欢天喜地地迎了上去,絮絮叨叨地解释:“都是这几个轿夫不顶事,耽误了时辰。”又指了指那轿子道:“这孩子太高兴了,酒多吃了几杯,醉得不省人事了,大郎你多多包涵啊!” 那男子向她所指的方向看来,尽管还是看不清脸,但老轿夫依然能感受到那犀利而沉静的目光。 本来想跑的心思竟一点都不敢提起来了。 老轿夫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对方目光相碰,耳边似乎听到了男子声音低沉,说了些什么,但一个字也没听清。 只用余光看到那妇人笑着伸手,接过男子递过来的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她低头打开一角看了看,顿时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老轿夫只看见一点银光匆匆一闪,那妇人就把布袋收进了袖筒,让开了地方。 随即,脚步声响起,沉稳而冷静,最后,站定在轿前。 他似乎有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果断地伸臂掀开轿子门帘。 那妇人忙小跑着过来,殷勤地提了灯照了进去。 见状,老轿夫则目露骇然之色,蹭蹭往后退了两大步,却又难忍好奇地也跟着看向轿子里面。 灯笼昏暗的光线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瘫坐在轿内,他的身形比一般男子纤细得多,甚至在哥儿中也算是瘦弱的。 大红色的盖头将他的头脸盖得严严实实,红色的嫁衣宽松地罩在身上,脖领处露出些白嫩的肌肤来,显得他更加羸弱。 淡淡的酒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混在轿子里相对没那么冰冷的空气里散逸出来,竟让这人看起来有种弱质风流的妖异味道。 虽然如此,轿子里的人看起来确实还是个正常人,不是什么可怕的精怪。 只是,当老轿夫疑惑的视线从对方身上,来到脚上时,身体突地微微一震,他记得清清楚楚,新娘子上轿时,脚上穿了双绣鞋,因为衣袍是新的,而那双鞋明显是旧的,差别明显,所以他印象极深。 然而,那双鞋现在没了。他的目光在轿子内逡巡,根本找不到它的踪迹。 而掀开门帘的男人在这时,已经弯下了身体,探身进入轿中,将那哥儿从轿子里毫不费力地抱了出来。 之后,老轿夫只感觉面前一阵风,男人已经抱着新娘子转过身去,像来时一样,大步往院门内走去。 从他的方向,只能看见新娘那一双只着白袜的脚。 在妇人絮叨的“恭喜”、“早生贵子”之类的道喜话中,男人进了门,木板门也随之被关上。 在门被关严的最后一刻,老轿夫看见一只洁白纤细柔软的手,蛇一般伸出,软软地无力似的攀附到男人被腰带束紧的劲瘦的腰上,紧接着,抓紧了那一处衣衫。 老轿夫一惊,什么都顾不上了,忙叫上其他几个轿夫,几人抬起轿子,飞一般逃离了这里,不管那妇人如何叫他们,只当听不到,直往村外而去。 本来想让他们捎带着自己回家,见状,那妇人气得直跺脚,恨自己报酬给得太早。 不过等她摸了摸袖筒里沉甸甸的布袋子,又眉开眼笑起来,脚步都轻盈了不少,心满意足又担惊受怕地往来路走去。 …… 清言的头很痛,身上也很难受。 他脑海中的最后一段记忆,是在从酒吧出来后的大道上,呼啸着迎面而来的重型卡车,还有风中夹杂的柴油味道。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节 清言第一反应就是躲开,但他喝了太多酒,四肢都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抬起脚准备跑,却左脚拌右脚,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再然后,卡车就撞了上来。 很痛,非常痛,剧烈的痛,但好在也只是一瞬间,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清言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从小没过过好日子,好不容易长大了有钱了,眼看着生活在往高走,可他轻信了人,导致什么都没有了,落得一身狼狈。 虽然如此,他还年轻,日子还有盼头,一场大酒发泄完他所有的怨愤,酒醒之后日子还要正常过,希望还是有的。但偏偏就这么死了。 他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但他想不到,竟还有机会醒过来。 清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烛火映衬下红彤彤的床帐,以及床沿上坐着的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身着红色长袍的男人。 那人逆着光,他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对方利落硬朗的轮廓,和高大挺拔的身形。 但他能感觉到,那人正低头观察着自己。 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他家,看起来倒像是电视里放的古装剧的某个场景。 “你……,”清言动了动嘴唇,想问明白眼前的情况,可就在他开口的同时,坐在床沿的男人突然动了,他站起身走向屋内掉了漆皮斑斑驳驳的木质方桌,微微探身,吹熄了桌上的红烛。 在这人靠近红烛烛火的瞬间,清言惊骇地睁大了眼。 直到烛火熄灭,脚步声渐渐接近床铺时,清言的脑子里都还回荡着刚才看到的那半张可怕的侧脸。 狰狞的疤痕几乎遍布每一寸皮肤,皮肉外翻,凹凸不平,泛着令人心寒的猩红,看起来简直是活生生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脚步声停在了床边,这面容恐怖的男人站在那里,在良久的沉默后,他在黑暗中爬上了床,渐渐靠近了床上的人。 清言什么都看不见,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感觉到对方俯身在自己面前,近到热烫的呼吸都喷洒在他脸上,粗糙的手指落到了他领口的盘扣上。 清言浑身一颤,忍不住惊喘了一声。 但那只手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停留在那里。 脖颈已经能感受到对方手指传递而来的温度,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没有一丝光,清言心跳莫名跳快了几拍。 正在这时,他听见一个低沉暗哑的嗓音道:“你爹说你愿意的,是真的吗?”他像是在做某种最后的确认。 清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面前的男人在对他说话,但他完全不懂对方的意思,他下意识想开口问清楚,可就在这一瞬间,大量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冲进了他的脑海,一个跟他同名同姓的古人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在那他脑海中快速闪过。 原主出发赶赴院试的前夜,被恶毒继母下药送到了貌丑如鬼的穷铁匠床上,自此不得不嫁给对方。尽管此事铁匠并没有过错,原主婚后却一直难以释怀,对丈夫的体贴温柔通通视而不见,甚至恩将仇报,为了攀高枝,诬告丈夫致其入狱。 铁匠明知一切都是夫郎的阴谋,却还是如其所愿,沉默着走向了断头台。原主自己却也没风光几天,最后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原来,自己竟是穿越了,而且就像是翻阅一本书那样,将原主悲惨而令人唏嘘的一生看尽了。 现代世界被骗情骗财伤透了心的清言湿了眼眶,他想:“你不喜欢我喜欢,你不珍惜他,就让我来珍惜。” 清言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重活一世,自然更加珍惜这得之不易的好时光。 头还是疼,身体也痛,清言呼吸渐渐急促,身体深处热到不行,他知道是被原主继母偷下的药开始发挥药性了。 他勉力抬手,揽住黑暗中看不出面目的男人粗硬的脖颈,将对方瞬间僵住的身体往下压,唇贴近对方耳边,鼻端闻到了淡淡的皂角的味道,这莫名让他心里安定了几分,之后,他乖顺地轻轻发出一声:“嗯”。 直到这时,领口的盘扣终于被缓缓一粒粒剥开。 屋子里很黑,但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能隐约看见人的轮廓。 露出来的胸口皮肤上有浅浅的凉意,清言扭过脸去,身体里的热却烧到了脸上,他不由自主轻轻哼了一声。 第2章 不就是撒娇嘛,他会! 冬天天亮的晚,东边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都已经是辰时了。 柳西村里有不少人家的烟囱开始冒烟了,如果是在夏秋两季,这算是晚的,毕竟冰天雪地的也只能做点屋里的活,起太早还要费灯油。 早上这里大多数人家也就是热点干粮,就一大碗菜汤吃了,家里条件好点的,可能还能在粗粮里掺点细细的白面,入口就没那么拉嗓子了。 虽说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过得实在算不上好,但比起前两年,人们已经很满足了。 之前,北边边境打了整整两年的仗,朝廷的军队派过来一批又一批,死了好多人,到底是把北边的荒狼打了回去。 虽说战争胜利了,但这两年的消耗是巨大的。 柳西村离边境不算远,但也不算太近,并没受到战乱直接的波及,但最困难的时候,一天也就能吃上一顿饭,这一顿还吃不饱。 战争结束后,这两年休养生息,终于是渐渐缓过来了,虽说吃得糙,但一天能吃三顿,总算能填饱肚子了。 这个早上,整个村子连小孩子都算上,恐怕起的最晚的,就是村西头某家刚娶进来的媳妇了。 清言是被饿醒的,没等完全睁眼,他就闻见了蒸馒头的香气,热腾腾的,有麦子经过发酵后的原始香味。 他被这味道勾着,用手肘撑起身体,从床铺上坐了起来,身上的酸痛让他不由自主闷哼了一声,尤其是身后那处的疼,坐起的一瞬间疼得他眼泪都在眼圈里转了,死死咬住牙关连呼吸都停住了。 自从在十八岁生日那天,买彩票中了大奖,清言就没再委屈过自己,把小时候吃过的苦都找补回来了,虽说不上毫无节制、花钱如流水,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他,还是过得相当滋润、养尊处优的。 因为有钱了,所以他相当惜命,自己疼自己,毕竟好日子谁能过得够呢,就算手指被水果刀割破了一点小口,也是跟马上要咽气了似的,呜了哇啦往医院跑,晚一点包扎恐怕都找不到伤口了。 所以这会儿身上这么疼,清言简直委屈得不行,他在床上默默流了会眼泪,直到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他才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松松垮垮穿着件大红色喜服,被窝外空气有点凉,衣袖里、领口下,被他保养得白白嫩嫩的皮肉上起了细细一层鸡皮疙瘩。 屋外有铲子划动锅底的炒菜声,也有油脂爆锅的香味,清言昨天一整天就没怎么吃东西,还被折腾了半宿,咽了咽口水,最原始的口腹之欲压倒了一切,他咬牙忍着痛,在床边找到一双看起来是刚刷洗过晒干的干净旧布鞋,穿上试了试,大了,不过也能凑合趿拉着。 穿上鞋子以后,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才发现身上的喜服短了一截,只到自己脚踝上方,还露出一小段小腿肚。 这喜服是原主唯一的陪嫁,是他继母偷偷找人按他身材做的,钱是从彩礼里出的,老太婆本来是不舍得花这个钱的,但彩礼收了那么多,连喜服都没有的话,实在说不过去,只好忍着肉疼做了。 尽管很饿,但清言还是蹒跚地来到了窗边的一个四方木桌边,那上面放着一个铜镜,一个针线篓,还有一把木梳。 清言拿起那个铜镜,仔细看自己的脸。 镜子里映出的是自己看了二十二年的无比熟悉的脸,只是原本的短发,现在发梢竟快到腰了,他又抬起右手,看向拇指上的一颗红色小痣,也还在。 清言松了口气,喃喃道:“还好,是我自己的身体。” 他和原主长得非常像,但又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可能是因为原主一直食不饱,发育得不好,清言虽然少年时期过得贫苦,但粗茶淡饭还是吃饱了的,原主显然是比清言矮了一点。 清言“继承”了他的身份,“继承”了他的红嫁衣,也许是为了符合原本世界的逻辑,还“继承”了本来下给原主的药。 不知道原主现在在哪,想到两人也许有互换的可能,清言就忍不住想笑。原主看似柔弱,其实心最狠,他要是到了那边,发现自己的钱都被人骗走了,恐怕王岩和那个男的不会好过。 其实清言也并不是好说话的人,可是那座房子里的孩子让他想到了他自己小时候,他没忍心。 要是原主把钱要回来,做到他没法做的事,清言觉得也不错。 咕噜咕噜,门缝传进来的饭菜香勾的清言肚子一个劲响,他放下铜镜,抹了把脸,不再想这些,他得先解决眼前的现实问题,再不吃饭,他觉得自己就要低血糖晕倒了。 他艰难地挪到了掉了漆的朱红色木门边,推开了门。 一心想着食物的清言,在毫无心理准备地推开门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时,他不由得露出惊愕的神情,脚步顿时停住,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身后太痛,他可能已经下意识逃回屋子,砰一声关上门了。 厨房里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灶台前看着冒着烟气的大铁锅。 在清言开门的瞬间,他听见了动静下意识转头看了过来。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窗纸给厨房地上照出一道道柔光的光束,有一道正好照在男人的脸上,那张脸的大半布满猩红色外翻的伤痕,暴露着些恐怖纠缠的筋络,让清言想起以前看过的克系漫画。 尽管昨晚在灯火下已经对这张脸有了惊鸿一瞥的印象,但清言还是没能克制住受惊吓的第一反应。 清言觉得不能怪自己,说心里话,客观地讲,这半张狰狞的脸,晚上和白天看各有各的可怕,晚上像鬼,白天像怪。 男人看见清言的身影时,微微一怔,但很快,他就看清了清言脸上的神情,眼皮垂了下去,盖住了他眼中的神色,他侧过头,将那狰狞可怖的大半张脸藏了起来,露出相对完好的另一边脸。 他垂着的眼睛双眼皮的褶皱很深,露出的一点眸光像幽静的深湖,鼻梁高挺,上面有另半张脸蔓延过来的红色筋络,爬过鼻梁最高处后戛然而止,他嘴唇不薄也不厚,唇形给人一种不太好说话的锋利感,此时唇角紧抿着,看起来有些固执。 这半张脸长得算不上多么惊艳,但已十分出挑,再加上他自身气质加成,如果他脸上没有那些狰狞的疤,想必出门少不得有姑娘、哥儿冲他扔手帕的。 正因为如此,这对比分明的脸,更让人觉得可惜。 男人应该是感受到了清言打量的目光,但并没任何特殊的反应,也没看向他,只是嘴唇动了动,嗓音低沉中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道:“起了,就吃饭吧。” 闻言,清言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里登时一跳。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伤到他了。 清言暗骂自己不中用,顿时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还有几分忐忑。 这时候解释已经没用了,只会更加尴尬,清言咬了咬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偷偷将衣领又拉开一点,迈开脚步,看似要过去灶台那边帮忙的样子,却没走几步,就“哎呦”一声,莫名其妙拌了一下,要往地上摔去了。 男人的反应很快,目光明明不在清言身上,却在对方要摔倒的瞬间,起身迅速靠近了过来,将弱不胜衣般的小夫郎搀扶住了。 而且在清言站好的瞬间,他就迅速收回手去,准备后退保持距离。 清言当然不肯让对方后退,他往前小白兔般轻巧一扑,一下子就扑进了男人宽阔温热的怀里,充满依赖地一手抓住男人胸口的衣服,一边仰起头,伸出手去,摸向男人的脸颊,却不是完好的那半张,而是狰狞可怖的那一侧。 男人猛地往后仰头,动作却又克制地没有太过激烈,只是堪堪避开清言的手。 清言却志在必得,他今天如果不把这个事化解了,以后这个疙瘩说不定要在两人心里留存多久,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于是,清言厚着脸皮,不顾对方的拒绝,垫高了脚尖,手指再次探向男人布满疤痕的半张脸,这次,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决心,男人没再拒绝,只是身体明显变得僵硬。 清言不顾对方无声的拒绝之意,仰着头,侧着脸,用手指细细摩挲他那半张满是疤痕的脸。 跟现在这个苦哈哈时代的人们相比,清言这皮肤称得上白嫩得过头了,被各种沐浴液、润肤霜腌入味了,简直是香喷喷的。 他就用这样又香又白的手指,细细地一寸寸抚过男人脸上狰狞的疤痕, 似乎从没有人这样碰触过他,男人浑身僵硬,到底还是闪躲地将脸撇开,躲开他的手指,喉结微微滑动,几乎用气声道:“你先擦脸……。” 清言软软地伏在他身上,吐气如兰,撒娇似的说:“要相公给我擦。” 男人一直在躲闪清言的目光,否则他会发现,怀里依偎着的小夫郎,仰头看着他的眼神是很奇怪的,不再是惊吓和惶恐,也不是挑逗和依赖,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意外和费解。 清言的视线从男人的脸上移动到他脸侧不远处的一列字上,那竖着的楷体汉字像是某些电视剧里,在演员身边后期p上去的人物简介一样,悬空在那里。 清言试探地伸手触碰了一下,指尖穿透了那列字,字迹像沙子般散开,他缩手回来,那列字又恢复了原样。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微微侧回头看向他,但仍然尽力不让对方看见自己那半张恐怖的脸。 清言收回惊疑的心神,又一次抚摸上他的脸,热热的、软乎乎的身体贴得更瓷实了,黏糊糊地问:“好不好?”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节 第3章 新婚夫夫的第一顿饭 把清言的钱全骗走的女孩叫王妍,她嫌弃这个名字软绵绵,非正式场合都写成“王岩”。 清言刚开始说不上多喜欢她,只是他身边没有真心对他的朋友,只有王岩会在两瓶啤酒下肚后,拍着他的肩膀骂他傻x,说他是她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最矫情、最事儿b的一个。 王岩跟清言借过两次钱,清言都没借。 后来她没喝酒,脑子清醒的时候,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空长一副好皮囊,一个大男人又娇气又抠门,看了就招人烦,活该没朋友。 再后来,不知道怎么着,两人就谈恋爱了。 清言是太孤单了。 他七八岁就没了父母,十五六岁养他长大的外婆也没了,他很想有个家人。 王岩说看好房子了,让清言拿钱,清言去看过了,虽然贵,但确实也满意,就把钱转给王岩,让她安排签合同付过去了。 后来王岩说结婚得好好置办,清言就一单单看她的购物车,算好了钱,一笔笔转过她。 再后来,王岩说她肺子里长了块息肉,医生说得手术,清言就把银行卡里最后一笔钱转了过去。 后来……就没什么后来了。 清言在街上偶然看见未婚妻和另一个男人拥吻,那人他认识,就是他买的房子的前房主。 他看了两眼就走开了。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谈恋爱这一年多,两人也就牵牵手,最多揽个肩膀。平时王岩跟他说话都很强势,他从没见过她这么小鸟依人的一面。 后来两人一星期都没见面,王岩来找他时,清言跟她摊牌了。 王岩低着头沉默了一阵,说:“我快死了,认识你之前就查出肺癌了,他是我在医院认识的,跟我是一样的病。” 清言诧异地看向她,王岩说:“我们两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死了家里人就没法活了,所以,我们商量着死之前多弄点钱。” 清言冷笑,“他倒是聪明,让你出面骗钱,他置身事外。” 王岩摇头,“不是的,他也找了个有钱的女孩子,可是那女孩很敏锐,觉得不对,就疏远他了。” 清言扭过头去,冷笑,“合着就我一个傻b。” 王岩眼里含泪,“清言,你是个好人,对不起,你打我吧,但别打死了,打死还要连累你负责任。” 清言没打她,只是把她赶走了。 后来,他偷偷假装成物业去那套房子里看了看,主卧里住着卧床不起的两个老人,眉眼里能看出王岩的样子,次卧是个以卖菜为生的老太太,还带着个三四岁的小孩,那孩子看起来跟那个房主有五六分像。 他本来打算给王岩做衣帽间的那个房间,租给了一个附近上学的高考生生一家三口。 家里跟他上回来时一样,区别就是当时王岩把人都提前安排出去了。 看完了,清言回去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不断喃喃自语,“反正也不是我自己赚的,就当没中过奖,就当我做善事了。” 晚上躺到实在难受,空着肚子就去酒吧喝了次大酒。 喝完出来,就被大卡车撞了,穿到这个世界了。 清言坐在凳子上,仰着头,轻轻闭着眼睛,感受着温热的毛巾在脸上擦拂过的感觉。 他肩膀上搭着男人刚从屋子里拿过来的一件旧外袍,很大,是男人自己的。 清言能闻到微弯腰给自己擦脸的男人身上,温热的皂角的味道,还夹杂着淡淡的炒菜的油烟气,这让他感觉到安心。 脸擦完了,清言睁开眼,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湿漉漉的,充满着信任和依赖,嘴角勾起,露出整齐白白的牙齿,甜甜地道:“谢谢相公。” 而在直起身后,立刻转过头去,只有相对完好那边侧脸面对着他的男人,紧抿着嘴角的男人终于开口道:“吃饭吧。” 清言正要起身,已转身的男人又停住脚步,头也没回道:“你父亲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 闻言,清言微微一怔,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他看着男人的背影,目光再一次在对方头侧的那列字上扫过,继而用软绵绵的语气缓缓吐出两个字:“鹤年。” 邱鹤年肩膀微微动了动,用低沉的嗓音轻“嗯”了一声,给了他这个看着轻车驾熟,其实内心忐忑的来自现代世界的新娘,一个令人心安的回应。 男人转身去盛粥,他头侧的那列字还是那么明晃晃的:邱鹤年柳西村铁匠,后面却还跟了一个括号,写着(身份不明)。 清言目光在“身份不明”那四个字上流连了一阵,在男人稳稳地端着粥转身过来时,迅速收回了目光。 饭桌就在灶台不远处,上面放了一盘白面馒头,一盘肉丝炒豆芽,一碟腌制的看不出是什么的咸菜,还有一人一大碗白米粥,这就是今天的早饭。 比不上清言平时的伙食,但依据他脑子里原主记忆,在这里,大米、白面和猪肉一般只有过年节才能吃到,这顿已经算是奢侈的一餐了。 而且清言是真饿了,他看着那白面馒头,眼睛都冒蓝光了,跟村子里乱窜的饥饿的小野猫似的。 邱鹤年坐下之前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去橱柜里拿了个碗出来,从里面挖了一勺红糖填进了清言的粥碗里,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伸手将桌面上一个扣着的碗揭开,里面是两个煮鸡蛋。他将那两个鸡蛋皮磕碎,动作利落地剥好,一股脑都放进了清言面前的空碗里。 清言低头看了看,邱鹤年没给他自己加糖,可能是吃不惯太甜的,但鸡蛋都他一个人吃还是不大好,他将其中一个鸡蛋拿起来,探手放到了对方的碗里,这个动作扯到了他的痛处,他强忍着不表现出龇牙咧嘴的样子,快哭了。 邱鹤年却毫不领情地将它拿了出来,又一次放到清言碗里,并且在他想要再次放回来之前,用手挡住自己的碗口,低沉道:“邻居李婶送了十个鸡蛋给你补身子,不用留着,每天早上煮两个吃,吃完了我再跟她买。” 清言下意识反驳,“我身体很好,不用补……。” 在邱鹤年抬眼看他时,清言怔了怔,眼角余光瞥到了桌面上被剥掉的红蛋壳,还有自己碗里还没完全化开的红糖,还有刚才起床时,床周零零散散的大枣和桂圆,脑子里一路闪电带火花,突然就明白了这个“补身子”的真正含义,顿时胀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地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红糖红鸡蛋,这是给清言补气血的啊。 至于为什么要补气血,当然是因为缺啊。 好好的人为什么会缺气血呢,当然是因为晚上……,清言一下子想到了昨晚的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臊和一点点内疚。 连面前心心念念的大馒头都不香了,脸红成一片。 他偷眼去看男人的衣领处。 昨晚实在受不住时,他毫不留口,往死里咬了男人胸口一口,当时就觉出满嘴的血腥味。 那一口肯定特别疼,清言还有点担心伤口不知道有没有处理,会不会感染,这个时代医疗可不大行,一点小毛病搞不好就很严重。 不过这个事,清言认为也不全是自己的错。 他刚开始是挺“兴奋”的,因为身体里的药发挥药效了,尽管男人没什么技巧,上来就蛮干,清言虽然疼,但也确实觉得很“解渴”,但后来药效渐渐没了,清言就受不住了。 偏偏男人还特持久,清言求他,也看得出他试图温柔一些,但激动起来就又顾不上了。 后来清言狠狠咬了他,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才勉强结束。 完事后清言一直在流泪,感觉到男人替他用热水擦身,还套上衣袍,后面他就累得迷迷糊糊睡着了。 想到这里,清言又不愧疚了,觉得自己独自享受这个“补血套餐”理所应当。 白粥里加了糖,很甜。 清言并不太喜欢吃甜食,但冬天的早上,喝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甜粥,胃里格外舒坦。 馒头发酵得刚刚好,白白的软软的,有浓浓的最原始的麦子的香味。肉丝炒豆芽吃起来不腻,豆芽口感脆脆的嫩嫩的,不用费力嚼,猪肉比清言以前吃过的都要香的多,这都是没用添加剂喂出来的猪。 清言先是空嘴吃了一个鸡蛋,鸡蛋青都快半透明了,蛋黄黄得像要流油了似的,太香了,他几口就把鸡蛋都吃进去了。 第二个鸡蛋,清言掰了一半和进了粥里,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沉默不语吃饭的男人,他还是起身将另一半塞进了对方粥碗里。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这次没再拒绝,连粥和鸡蛋一起吃了进去。 清言无声地笑了笑,从碟子里夹了一块咸菜进嘴里,登时脸上全都皱了起来,酸的他脑子嗡嗡响。 一只大手手心向上出现在了他面前,低沉的嗓音道:“吐。” 清言觉得吐出来太恶心,连忙摇头,硬是把一块腌菜给嚼吧嚼吧咽下去了,刚才他见邱鹤年就这么吃的,馒头就着一块一块腌菜,看起来特别香,结果没把他牙酸掉了。 刚咽下去,他就急匆匆找水,邱鹤年已经添了半碗粥递给他。 清言仰头一股脑喝下去,这才觉得缓过来了,要是别人缓过来也就完事了,可他小时候不如意,长大了就一点委屈都不让自己受。 他张着嘴吐着舌头,凑到邱鹤年面前要他看,还含含糊糊地问:“你帮我看看,舌头坏没坏,怎么有点疼呢?” 邱鹤年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别过头去,说:“没事,我再给你倒点水漱口。” 清言没注意他不太自然的神情,跟着人家身后,就差贴上去了,水碗到手了,喝完了,还要贴着别人。 邱鹤年本来一直尽量背对着或者侧身对着他,防止他看到自己那半张布满伤痕的脸,此时也不由得无奈地转过身来,侧着头看向一边,抓住他肩膀保证:“那只是用醋腌的萝卜,你不会有事。” 说完,他问:“你吃饱了吗?” 清言点了点头,邱鹤年松开他肩膀,轻轻推了他一把,说:“回屋休息去吧。” 清言不走,假装客气,“我刷碗……。” 邱鹤年已经弯下腰,一手托住他膝弯,一手揽住肩背,跟抱只小兔子似的,轻轻松松把他横抱起来。 失去平衡让清言下意识伸手揽住对方脖颈,整个人都陷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尽管昨夜的床事体验并不算好,但这种亲密无比的行为,好像还是让清言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依赖和亲近感,他软软乖乖地依偎着男人,让他将自己轻轻放到床上。 然后,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说:“这两天我不去铺子里,家里活我做。”说完,他就去了外屋。 温暖的体温离开了,清言抓过被子给自己盖在身上,迷迷瞪瞪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的,尽量不触碰身后痛处。 身上还是好累,快要睡着时,清言却突然一个激灵,不可避免牵扯到后面,又龇牙咧嘴地醒了过来。 一边揉后腰,一边低声叨咕:“他刚说啥,这几天他都不去上班了?一个大男人好生生的不上班在家干啥?” “靠,”清言暗骂了一声,“这就是他么放婚假吧,天天在家还能干啥?”他自问自答,“干我呗!靠!” 清言浑身白毛汗都起来了。 第4章 他的来历 柳西村里大多数的村民都以种地为生,到了冬天,地上没活了,就闲下来了。 也有人闲不下来,村里的猎户到了冬天,也还是要隔几天去一次山上,把在山上下的套子拿回来,一次能带好几只兔子回来,运气好的话,还能顺路打到野鸡、狍子甚至野猪,当然,也可能遇到冬眠到一半,被打扰到的饿到眼睛发蓝的狗熊。 除他们之外闲不下来的,就是邱鹤年了。 他是村里的铁匠,他的铺子就在西边村子头儿上,因为他手艺不错,用料也扎实,不仅村里人找他打铁器,附近几个村也是在这里打,就连镇上偶尔也有人专门过来找他。 这个铺子是村里的老铁匠传给他的,老铁匠姓王,具体叫王什么都没人记得了,大家都叫他王铁匠。 大概在四五年前吧,也是在冬天,王铁匠忙完了关了铺子门,沿着河边往家走的时候,在河岸的雪堆里,发现了个冻到半死的人,这人就是邱鹤年。 尽管当时他半张脸满是血污,看起来很吓人,王铁匠还是把人拖回了自己家,还请了村里的郎中来看,草药熬了,一碗碗灌下去,总算把人救活了。 醒来的邱鹤年不记得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去,他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村里人对这事切切实实讨论了好一阵子,有人说他是不是附近打仗的兵,从军营里跑出来的。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节 可其他村民说,这仗都打完几个月了,最要命的时候都过去了,咋可能还有兵往出跑。 再说这人浑身上下也没见铠甲、兵刃之类的,穿着就普普通通,说不定是运气差在山里走丢的别村的猎户。 之前那村民不同意他的说法,“他那脸虽然伤了,看着吓人,可你看他那半张好脸,还有浑身那气度,走路那样子,就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 另一个村民说:“要是大户人家的,说不准最近就找过来了,不可能不闻不问,等着瞧吧。” 这么一等,就等了一两个月,都毫无音信。 有一天,王铁匠在铺子里,对主动过来帮忙的邱鹤年用公鸭嗓扯着脖子道:“正好我后继无人,你就给我当儿子养老送终吧,以后我这铁匠铺就给你,打铁的手艺别人想学我不教他,我就教给你。” 邱鹤年同意了,自那以后他就是王铁匠的儿子。 清言在睡醒后,还闭着眼,就在脑子里整理关于邱鹤年的资料。 但里面并没有涉及邱鹤年的真正来历,清言自己分析,这人也许是哪个落魄大家族之后,也可能是不被待见的大家族里的庶子之类的,说不定遇到了什么意外,流落到了这里。 既然这么多年都没人找过来,想来是被彻底放弃了。 清言对于丈夫失去的有可能的富贵出身,倒是没有什么特殊感觉,毕竟如果邱鹤年不落魄,也轮不到原主和他结亲,最终也就不会便宜了他捡了这么个大漏。 邱鹤年那方面技巧实在是差,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清言珍惜他难得的人品和性子。 他中过大奖,有钱日子过过,小时候的苦也没少吃,人生的起起伏伏都有了。 清言知道自己矫情,但他也只是在条件允许范围内矫情,绝不苛求。况且他也有信心,和邱鹤年一起把日子越过越好。 一觉睡了快一个时辰,睁眼时,清言看见床沿放着陈旧但干净的衣袍,他终于能换下身上短了的喜服,衣袍虽然大了,但也凑合能穿。 他穿鞋下地,屁股还是疼,但比之前动都不敢动的痛不欲生感还是好些了,他慢悠悠在屋子里转了转,邱鹤年不知道去哪了,家里没人,很安静。 他把麻布窗帘拉开,窗子也开了半扇,放放空气,阳光就泄了满室。 清言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间屋子了,他所在的是间卧室,目测面积大约十三四平,地面是土的,好在墙壁是砖石的,木制窗子是完好的,但朱红色的油漆已经斑斑驳驳,脱落得差不多了。 床边是放铜镜的那张桌子,门板旁边则放了个木制洗脸架,一个铜盆放在上面,里面装了小半盆清水,架子的横梁上放了一块新的皂角,再上面搭了一新一旧两条擦脸的布巾。 旧的虽然很薄,都有小破洞了,但仍然洗得非常干净。 这屋子里最像样的就是床铺,清言躺在上面时,就发现这是一张万工床,虽然是旧的,样式也不如以前在博物馆里见过的那样精美繁复,但按照原主记忆里来估算,也要花上些银两的。 这床和这屋子格格不入,想来是为了这场婚事才买来的。 床上的被褥也都是新的,虽然被面并不是缎面,但也在大红的布料上绣了鸳鸯和荷花之类象征和美恩爱的图案。 这些东西本来是该娘家这边陪嫁,但继母怎么可能将钱花在这上头,硬是只给做了套喜服,就对付过去了。 邱鹤年没有父母,老铁匠也没了两年了。书里没写多详细,清言也无从得知这些是谁帮他张罗的,还是他自己弄来的。 清言出了里屋的门,来到早上用过餐的外屋。 这里比卧室还要简陋的多,靠里是两个连在一起的锅灶,锅台上摆放着些调料罐和其他零碎,旁边靠墙是个放碗筷和杂物的落地柜橱。 床边则是早上吃饭时用的圆桌,桌子边上摆了两把椅子。 锅台旁边一侧地上,有口大缸,里面有半缸干玉米粒,旁边还有两口小缸,清言打开盖子看了看,咸味和酸味立刻逸散出来,都是腌制的咸菜。旁边还有个麻袋,里面放了半袋子土豆,还有几棵外皮已经发黄干燥的白菜。 另一侧则整齐地码放了一些劈好的柴火,柴火旁边,则是一堆黑亮的煤块。 灶膛里还有煤在不温不火地闷烧着,灶上的水壶里发出轻微的滋啦声,还没煮开。 清言去柜橱那里挨个儿门打开了看,里面除了少数几副碗筷,上面几层还有一小口袋大米,半口袋白面,还有些小米、高粱之类的粗粮。 合上橱柜门,清言进了跟外屋连接的另一侧屋子。 一进门,清言就闻到了墨汁特有的香味。 这屋子原来是王铁匠住着的,他去世以后,就空了出来。 屋子里有个木板床,上面的铺盖已经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 屋子里靠墙堆放着摞在一起的三口朱红色旧箱子。 屋内正中央,摆放了一张长方形木桌,桌面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清言走过去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些东西竟都是新的,虽然纸张的质量十分粗糙,但确实是能写字的纸。 毛笔挂在笔架上,笔洗是青瓷的,上面的白底蓝花漂亮得实在不像这里会有的东西。 唯一被动过的是砚台,上面有少量磨好的墨汁,看起来是试用过,墨香也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清言下意识就想把毛笔拿下来,试着写几个字,可当他想到这些在现代随处可见的纸张,在这个时代有多么贵重后,就赶紧收回了手。 邱鹤年的钱现在就是他的钱,他可不想浪费。 清言正看着这砚台发呆,就听见屋外院门传来响动,有人拍了几下门,清言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那人径自开了门,进了院子里。 隔着窗纸已经能看到人影,清言忙趿拉着鞋开门往外走去。 一打开外屋门,他就见一个长得瘦瘦小小的肤色还算白皙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件旧的灰色棉袄长袍,外面套了件湖绿色棉马甲,这马甲倒是还算新,衬得他本来并不算出彩的脸,有了几分清秀。 院子里虽然有阳光,但气温还是很低,这人不断搓着双手取暖,呼吸间都是白气,见清言出来了,就停下了脚步,用一种明显打量的目光扫视着他周身上下,目光停留在他那不合脚的鞋上,又跟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更不合身的粗布衣服上停留了半晌,最后才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来,道:“这就是老王家的新媳妇吧,我是你家东边的邻居,叫陈玉。”说完,又毫不掩饰地盯着清言绑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看。 清言目光停留在这人脸侧,一列黑色楷体字写着:陈玉,张家夫郎。 这个世界里有三种性别,男性、女性、哥儿,这个陈玉显然是个哥儿,而且是个已经嫁人了的哥儿,清言完全没有自己也穿成了个哥儿的自觉,他兴致盎然地盯着人家看,直到对方被他看得别扭,不舒服地假咳了一声,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顺着陈玉刚才指过去的方向,看向隔着栅栏的另一侧院子,那边的房子没比自家的好,但收拾得不错,外墙上挂着不少干玉米和干辣椒等物,颜色鲜亮的还挺好看。 清言视线又看回对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道:“我姓于,叫于清言。” 他笑得太好看,一身灰突突不合身的衣服,也没挡住他的神采,陈玉心里嫉妒,面上却一手捂嘴,低头笑了一声,说:“谁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这十里八屯恐怕都传遍了!” 尽管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这天还是真冷啊,清言笑嘻嘻抱着手臂问:“什么传遍了?我这么有名吗?” 眼看着这人油盐不进,嘲讽的话说了也是白说,陈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出自己的目的:“你家当家的在吗,我家锄头坏了,上次说让他帮忙给打个新锄头,不知道打好没?” 清言昨天刚进门,哪知道这些,资料里都没提过这人,应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到底是送上门的生意,他没理由拒绝,于是道:“相公他出门了,等他回来我问问,锄头做得了我给你送家里去。” 这陈玉听了清言叫出的“相公”两个字,却又是莫名捂嘴一笑,眼睛滴溜溜在清言脸上又打量了一番,这才慢悠悠道:“行,那我就回去等着了,虽然现在不种地用不上,但眼看着个把月就过年了,家里雪壳底下埋的猪头得刨出来提前煮好,锄头的事麻烦你当家的着点急。” 清言嫌冷,赶紧答应了,然后把这人送出了门,又眼见着对方回到自家院子,冲着自己微微一笑,之后就进了屋门。 陈玉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后,清言的笑脸就瞬间没了,“莫名其妙!” 吐槽完,清言打算回屋,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他转身一看,就见另一侧院子有个大婶,正扒在栅栏上朝他招手。 清言对这人也没印象,但早上的鸡蛋他是吃了的,贼香,所以不用看那列人物简介,他都能猜出这人的身份,走过去笑盈盈道:“您是李婶?” 李婶看起来应该在四五十岁的样子,微胖,脸上有皱纹,但不多,皮肤很白,白得简直透亮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在清言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很像是那种保养良好的富家太太,但对方身上的衣着普普通通,手上比脸要粗糙得多,看起来又好像和这里的人没什么不同。 听到清言的话,李婶眼睛一亮,笑道:“大郎跟你提起过我了?” 清言点了点头,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夸奖道:“您家的鸡蛋好吃!” 清言长得好,态度又率真,李婶见了忍不住笑,道:“等吃完了,再来婶子这里拿。” 清言摇头,“您攒些鸡蛋也不容易,给了我们这么多,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哪能再拿您的,以后家里要吃鸡蛋,我就从您这里按市价买。” 李婶说:“都是邻居,大郎也常给我帮忙,不用那么客气。” 清言还是不肯松口,“鸡要吃粮食的,一粒粮食一滴汗,哪那么容易啊,别的好说,鸡蛋可不能白拿。” 李婶拗不过他,神情却比刚才更亲近了几分,她说:“你不愿意白拿也行,过阵子家里孵出小鸡仔,就送你几个,自己养着下蛋,这总行了吧?” 清言往她院子里瞅了瞅,说:“那我每天去您家里,帮您打扫院子。” 李婶拿他没办法,伸手隔着栅栏在他脸蛋上捏了一下,笑道:“这孩子!” 两人说完这个事,李婶让清言凑近了,低声在他耳边道:“别理那个陈玉,他就看大郎性子好,不计较,总想占便宜,连个铜板也不给,就让人打这打那,心眼子坏透了!” “原来是这样。”清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婶一拍大腿,“可不嘛,嘴上说什么都是邻居,有来有回互相帮忙,结果倒是有“来了”,根本“无回”,顶多送点他家剩下的馊饭馊菜过来,专占小便宜,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李婶越说越气,看来也是吃过陈玉的亏的,清言安抚她,道:“婶子,来日方长,这种人早晚是要吃到苦头的。” 李婶点头,叹了口气。 两人又说了会话,屋外冷,也就各自回屋了。回去之前,李婶还从家里拿了一颗腌酸菜塞给清言,清言谢了又谢,这才回屋。 清言是干过活的,手脚算得上麻利,他将酸菜分割放好,眼看着邱鹤年还没回来,就给自己热了馒头,简单吃了,然后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起来,外面太冷,手都冻通红。 他本来想把邱鹤年的衣服也洗了,但在发现根本没有脏衣服时,只能作罢。 等到了下午,邱鹤年还是没见人影。 清言就开始做晚饭的打算了。 家里有李婶送的酸菜,还有土豆,要是有猪肉的话,倒是可以做酸菜猪肉煲,土豆放在里面口感绵软,沾上肉香和酸菜的酸,会很好吃。 清言在厨房又翻了翻,才在橱柜底下找到一小坛子荤油,虽然没有猪肉,这个也不错。 这么想着,清言就舀了一瓢玉米粒拿出来,准备煮个玉米粥,再用荤油做个酸菜煲,再把早上吃剩的馒头热上,酸菜的量大,就算两个大男人,也能吃得饱饱的了。 清言没父母,外婆去得也早,他很早就独立生活了,做饭对他来说没难度,甚至可以说相当拿手。 计划是相当美好的,但计划里稍微出了那么一点小差错。 冬天天黑得早,清言听见外面梆子敲了六下时,有沉稳又稍微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了。 清言忙把手在粗布围裙上抹了抹,准备出门去迎一下人,就听见隔壁院子里李婶的声音嚷道:“大郎可算回来了,你家夫郎都等急了,在门口望你好几次了!” 清言一下子停住脚步,脸通红,他在心里辩解,“我那不是怕菜放凉了嘛!” 然后是邱鹤年低沉的嗓音,具体说了啥,清言没听清。 再之后,李婶又笑着道:“这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回家就有热乎饭吃了,我都闻见你家炒菜的香味了。” 这次邱鹤年已经走近了门口,清言听见他对对方说:“李婶也过来一起吃点吧。” 清言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在李婶回答说已经在家吃过了后,他才松了口气。 两边院子里的天聊完了,屋门喀拉响了一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夹带着一股子冷风。清言站在门里,仰头看着他,嘴角弯起,笑得特别甜,道:“鹤年,你回来了,吃饭吧!” 邱鹤年身上穿这着袍子,肩膀上有雪花,清言看了眼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开始往下飘小雪了。 高大的男人“嗯”了一声,他手里提着个不小的包袱,随意掸了掸身上和头上的雪,将包袱放到里屋后,就洗了手,跟清言一起,两人分工合作,偶尔磕绊地,将饭菜、碗筷都摆好。 吃饭时,清言有些坐立不安。 邱鹤年拿起筷子时,他看起来简直都要蹦起来了。 邱鹤年已经尽量不用正脸对着他,也很少转脸看向他,但他这样子,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直到他咬了一口馒头后,夹了一筷子酸菜进口的时候,整个人突然顿住了。 清言刷一下站起身,欲哭无泪道:“我错了,菜让我烧糊了,玉米粥也串烟了,我浪费东西了,你罚我吧!”这个年代食物有多珍贵,他是懂的,所以格外愧疚。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节 邱鹤年却咀嚼几下,将那口菜咽了下去,然后起身,拿了两鸡蛋出来,动作快速递热油热锅,炒了个鸡蛋。 在清言以为他要自己吃掉的时候,对方却把炒鸡蛋摆在了他面前,说:“吃吧。” 说完,邱鹤年就拿起粥碗,大口喝了玉米粥,拿起筷子,继续大口吃菜,好像那就是正常的饭菜一样。 清言呆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菜不仅是糊了,还做得齁咸。 第5章 为什么没去院试? 烧煤和柴火锅灶,清言是见过的,但他没想到这玩意这么难控制火候,燃气灶大火小火来回拧旋钮就行了,煤块是火要么着不起来,要么就着得太旺,给他急得满脑袋汗。 而且他没想到家里的酱油这么咸,感觉也没放多少,就多了,再加上酸菜腌制时本身就是放了盐的,这下子可是咸上加咸,他自己尝了尝,都觉得跟咸菜似的了。 本来清言是打算把这锅菜收起来自己吃,再重做一次的,但炉子里的煤他还是弄不明白,再烧一次估计还是要糊,就只好摆烂了。 刚才李婶冲着邱鹤年这顿夸自己,恐怕对方进门吃饭前,是对这顿饭抱了期待的,一想到这点,再看到对方默默大口吃饭的样子,清言就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一顿饭吃完,清言赶紧表现,抢着收拾刷碗,邱鹤年见他坚持,就不再插手,洗了手先进屋了。 等清言收拾好,擦干净灶台,他也洗了手,跟着进了里屋。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好在月亮也升上来了,屋子里还看得清人影。 见他进来,望着窗外似乎在沉思的邱鹤年回过神来,从桌旁起身,点燃了油灯,然后从桌面上把他刚才带回来的包袱递给清言,他侧着脸隐藏着半边脸颊,低声道:“打开看看。” 闻言,清言接过包袱,发现还挺沉,他又看了邱鹤年一眼,才把包袱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慢慢打开。 借着桌上油灯微弱的光,他看见包袱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袍。 最上面是一件漂亮的天蓝色夹袄,清言拿起来看了看,觉得这颜色实在好看,看了好一阵才把夹袄放到一旁,翻了翻,底下压着的有马甲,有罩衫,甚至还有亵衣裤和长袜,最底下还放了一双棉靴和一双单布鞋。 看着看着,清言眼眶就酸了,他将那件夹袄套在身上,又把布鞋也穿上,竟然都非常合适。 他走到坐在桌旁坐着的高大身影面前,问他:“好看吗?” 邱鹤年还是侧着脸,目光在旁边的地面上,低沉地“嗯”了一声。 邱鹤年注意到他连衣服都没带过来一件,今天特意出去给他买了这些衣服。 清言因为糟蹋了饭菜心里的那点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不仅如此,他甚至有了胆量去质问人家,撇着嘴道:“你都没看我一眼,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邱鹤年还是用侧脸对着他,但清言还是敏锐地发现对方的目光动了动,从地面移向旁边的窗子,沉默了两秒,男人开口低声道:“看了。” 现在没看,自然是刚才他正穿衣服和鞋子时看的了,清言抿着嘴笑了。 邱鹤年从另一个卧室搬了口箱子过来,给清言装自己的衣服,两人收拾完,时间也还早。 不过这里的人都习惯了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生活,倒也不会有人抱怨睡得太早,这是因为晚上没什么娱乐,再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油灯是要灯油的,而灯油是要花铜板买的,饭也是才能吃饱没几天,这方面当然是能省则省了。 但邱鹤年并没要清言早睡,而是提了油灯,带他去隔壁卧室,让他看屋子中间那张八仙桌上的笔墨纸砚,道:“我听媒人说过,你是读过书的,这些你可以用。” 清言点了点头,心里是感激的,但字他会写,但是是用碳素笔写现代字,毛笔字练过,可那是小学的事了,实在拿不出手。 就在清言无比担心邱鹤年会让自己现在就写篇大字亮一手的时候,对方背对着他沉默了一阵,半侧过脸,道:“她说你考过了县试和府试,今年应该有院试吧,你为什么没去?” 邱鹤年果然是不知道真相的,清言心里一动,垂下眼皮,回应道:“我是个哥儿,就算考过了院试,甚至是乡试,朝廷也不会真的重用我,万幸也不过给我一个边缘的闲职,我觉得无趣,便放弃了。” 闻言,邱鹤年转身看了过来,油灯放在八仙桌上,在他左侧,暖黄的光把他左边那半张脸映照得温润如玉,另一侧的狰狞恐怖则都隐藏在了黑暗里。 他打量着清言,半晌后,说:“可惜了。” 清言低着头,怕自己的神情漏了馅儿。 邱鹤年却以为他是在因此而伤感,转移了话题道:“镇上有家书肆,有想看的书告诉我,下次去镇里时,我买来给你。” 清言面上欢喜,心里苦巴巴,书他倒是想看,可他不知道自己识不识字啊。 晚上睡觉前,清言学着邱鹤年的样子,用棉布蘸盐巴清洁了牙齿,又用刚烧好的热水洗了脸泡了脚,床铺都收拾好后,就准备躺下休息了。 油灯熄了,清言躺在床内侧,就着月光看着高大的身影将万工床的两侧床帘放下来。 等男人在他身边躺好了,盖上被子后,清言却撑着手肘坐起身来。 男人问他:“去解手吗,要不要点着油灯?” 清言摇了摇头,从男人双腿上方爬到床沿,趿拉着鞋下了地。 灶膛里的火压上了,屋子没有做饭时那么暖和,他抱着肩膀冲到了厨房,将水壶里的水倒了一大碗出来,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回到里屋,放到桌面上。 然后他回到床边,站在那里,在夜色里期期艾艾地小声道:“我把水放桌子上了,晚上你要是渴了,喝水方便一点。” 邱鹤年“嗯”了一声后,弯起双腿,让他回到床上。 清言躺下时,翻了个身,侧向他,用更低的声音饱含愧疚地说:“晚上菜太咸了,你还吃那么多,我怕你齁到……。” 语毕,清言好像听见了一声轻轻的低沉的笑声,又好像没听见,他也不能确定。 过了几秒,他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帮他拽了拽被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夜色里,像一声轻叹般逸散开来,他说:“睡吧。” 这两个字就像有魔法一般,清言慢慢闭上眼睛,只觉得被窝里很暖和,身旁的体温很舒服,男人规律的呼吸声也让人觉得很心安,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清言就起床了,这次他没睡懒觉。 要是以前,清言晚上是要玩手机玩到很晚的,就算没什么可玩的,也要不时看看微信消息、瞅瞅短视频平台节奏飞快却也没什么意义的短视频,实在无聊,就算看看购物网站,都能熬到很晚。 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一觉了,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坦,更重要的是,屁股不大疼了。 昨晚睡前他还在想,要是邱鹤年想再来一次,他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对方得手,再捅下去,他怕是得交代在这张床上了,不过好在昨夜里对方丝毫没那个意思。 邱鹤年起得还是比他早,已经在外屋做饭了,清言穿好衣服打理好自己,就赶紧出了里屋,一边给对方打下手,一边默默学习怎么给炉灶生火。 一晚上过去,灶膛里的火已经烧完熄灭了,只留下了余温。 邱鹤年用炉钩把里面烧完的煤块勾出来,再用小锹把灰都扒到炉膛下的坑里,再用铁箅子把坑盖好,这才一层层往炉膛里放柴火和煤块,炉口处还放了助燃的干草。 他好像刻意放慢了动作,特别是用打火石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一顿了。 清言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看得很认真。 今早不炒菜,邱鹤年从院子的雪堆里挖出来一块冻豆腐,还有一块五花肉,把白菜撕成块,还放了泡软的粉条,煮了一锅猪肉白菜汤。 主食则是在锅沿上贴的一圈玉米面饼子。 清言这次没抢着干活,他主要是观察对方怎么控制火候的,看明白是在火旺时添碎煤渣压火,需要大火时,用炉钩捅开这些煤渣,让大块煤接触到空气,火就又烧起来了,他恍然大悟。 吃饭时,一人一大碗菜汤,一手拿个热乎乎的玉米面贴饼子,清言还额外有两鸡蛋,这顿饭很可以了。 清言咬了一口饼子,没香掉牙,这饼子贴锅的一面已经微微焦了,还浸到了菜汤里的油星,吃起来特别香,还带着玉米面本身的淡淡的甜味。 汤也好吃,清言最喜欢粉条,煮得火候刚刚好,滑溜溜热腾腾的,冻豆腐也好吃,就是要小心烫到舌头,一咬就是一股汤汁冒出来,美味极了。 白菜也炖得软烂,入口即化。 一顿早饭吃完,清言觉得浑身都热乎乎的,每个毛孔都透着滋润。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筷,打扫好厨房。 都完事了,邱鹤年将热水倒了一些进洗脸盆,又添了些凉水进去,调好温度了,顺手就将脸盆架子上那块更新的布巾放了进去,洗了洗拧干,就来到清言面前。 清言正坐在床沿等着他洗完脸,自己也洗漱,结果看到他半侧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在他这个角度,他能看到邱鹤年的喉结动了动,之后,对方的嗓音低沉道:“仰头,给你擦脸。” 闻言,清言怔了一下,继而很快反应过来,昨天自己撒娇时随口提的要求,男人都还记着呢。 清言抿着嘴笑,仰起头,露出白白的、嫩生生的脸蛋儿,乖乖地道:“谢谢相公!” 第6章 无声的安慰 吃过饭,收拾完,时间还早。 邱鹤年去整理院子,清言就把两人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等院子里的活干完,他已经把衣服洗好了,邱鹤年就帮他将大件的衣服拧干,然后径自去院子里,把昨天晾的衣服收起来,新洗的搭在晾衣绳上晾着去了。 清晨天很凉,再碰湿衣服冻得手直疼,邱鹤年不让清言帮忙,把他赶回屋里去了。 清言把昨天的衣服抱回去,这些衣袍都被冻成了“冰雕”一样,硬邦邦的,还得拿回屋在火墙挂上晾一阵才算彻底干。 这点活做完,邱鹤年去了王铁匠那屋,从剩下的两口朱红色大箱子里拿出来一包一包的糕点、干果、两坛子酒,还有些一看就不便宜的布料出来。 清言跟着在旁边看,咽了咽口水,问他:“这是要做什么的?”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道:“明天该回门了,这是要带过去的回门礼,你看看够不够,用不用再添置些什么,我下午去镇上买。” 清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成亲还有三天回门一说,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焦虑到心脏直抽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穿越来的西贝货。 柳西村这边原主没有认识人,邱鹤年婚前跟原主更是一面都没见过,所以只要清言小心一点,别自己瞎作,这事根本不必担心别人发现。 但是回家就不一样了,原主家里人虽然对他极其忽视,但到底是眼么前看着长这么大的,长相、特征、性子都是一清二楚,清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就算他长得和原主一般无差,性子也能模仿,但胖瘦高矮是有明显区别的,连肤色也不同,他才出嫁这两天的工夫,怎么都不可能一下子变化这么大。 所以,这个“门”说什么都不能回。 回了,说不定会露馅,被发现他替换了原主,恐怕是要被当成精怪绑在树杈上烧死。 清言心里慌乱极了,看向还在等他回应的邱鹤年,含含糊糊道:“够多了,够多了,不用再添了。” 邱鹤年应该是看出他的不对劲了,但好在并没追问,只是多看了他几眼道:“好,那我去李婶家借个推车,明天咱们推车拉这些东西过去。” 清言胡乱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往屋外走。 邱鹤年叫住他,“清言。” 清言心里有事,没注意到这是对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只下意识回头看去,邱鹤年嘴唇动了动,说:“借完推车,我去镇上书肆买书,你想看什么可以告诉我。” 清言这时候没心思考虑这个事,只道:“有趣的都行。” 说完他就出了门,没注意邱鹤年微皱的眉头。 可很快,清言又推门回来,满脸期待地问:“我能跟你一起去镇上吗?” 邱鹤年犹豫了一阵,温和地说:“好” 邱鹤年把推车推回来时,清言已经动作麻利地换上了新衣袍,把天蓝色马甲罩在最外面,就准备出门了。 邱鹤年打量了他一番,又给他找了副棉手闷子戴上了。 清言着急忙慌走在前头,抢先开了院门,身后隔着院子邱鹤年还在锁家里门。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节 一开院门,清言就伸头往外看,感叹道:“今天天真……。” 话说到一半,清言半张着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冷”字好半天没说出来。 一个身材偏瘦,但个子不算矮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这边站在院门外不远处的河边,他穿得不像别人那么厚,身上衣袍是缎子的,轻盈得很,衣角随风飘荡。 在听到身后清言的声音时,他转身看了过来,脸才露出不到半张,只看见一边斜飞入鬓的眉和微微高挑的丹凤眼尾,清言已经砰一声关上了院门。 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清言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邱鹤年微皱眉,握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注意到他苍白到吓人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你怎么了?” 清言眼泪都在眼圈里转,他嘴唇颤了颤,磕磕巴巴道:“我……我……我突然又不想出门了。” 邱鹤年看了他一阵,问:为什么?外面有什么?”说着他就要打开门去看。 清言哪里敢再打开门,他抓住男人的胳膊,浑身都在发抖地道:“我怕生。” 邱鹤年不解,“你并不怕李婶。” 清言“嗯”了一声,“她给我鸡蛋吃。” 邱鹤年无言地看了他半晌,见他脸色发白,连冷汗都冒出来了,不似作伪,就接受了他的说法,揽住他肩膀说:“不想出去就不出,我送你回屋。” 清言点了点头。 等回屋躺到了床上,邱鹤年去给他倒水,清言的心脏还跳得飞快。 院门外,那穿着缎子衣袍的男子,头侧的字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回荡:杨怀,柳林县富商。 他是原主后来的情人,也是他和原主勾结,冤死了邱鹤年。 也是他,在玩腻了原主后,在对方纠缠不休,用旧事威胁时,用药迷倒了原主,硬生生活埋了他。 清言本以为这是原主的孽缘,和自己无关,反正他是不可能背叛邱鹤年,和那种人搞到一起去的,更别提悲惨的后来了。 可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人,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了,资料里并没有这段啊。 杨怀是县城人,离这里可不近,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偏僻穷困的村子呢。 难道说,书里的剧情是没办法改变的? 就像本是下给原主的药,莫名其妙就在清言身上生效了? 想到原主的悲惨结局,清言简直怕得快要吐了。 早上他就为回门这个事担忧不已,他还想趁买书和邱鹤年一起去镇里,然后不小心走散,去山里躲两天,再假装找到路回来,好把这回门躲过去。 现在想想这纯粹是病急乱投医了,先不说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就说这冰天雪地的,在山里不是冻死也得被野兽打了牙祭。 这个事还没想好怎么办,就又来了个更大的惊吓,清言竟一下子病倒了,发起高烧来。 邱鹤年求李婶照顾他,自己走了十几里路,把住在隔壁村子颤颤巍巍的老郎中用推车推了回来,给清言瞧了病,熬了药喝下去,又把老郎中送回去。 他再回来时,药起了效果,清言已经退烧睡着了。 李婶招呼邱鹤年去外屋说话,她把门关严实了,悄声对他道:“这孩子看着是有很重的心事啊!” 邱鹤年面色沉沉,道:“嗯。” 李婶见他这样子有点急,“你既然看出来了怎么不问问他?” 邱鹤年把布满伤痕的脸侧到一边,眼睛望着刚刚熄灭的灶膛里的余灰,“他想告诉我的话,会说的。” 李婶急得想拍大腿,“你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以后两条命都栓在一根绳上了,两人有啥话不能说呢!” 邱鹤年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李婶看着他,试探地问道:“他……嫌弃你的脸了?” 邱鹤年否认,“没有。” 李婶见他不欲多说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邱鹤年娶这个媳妇,还是她给说和的,这孩子本来对这事没什么心思,她是看他天天冷锅冷灶的,身边没个人不行。 再一个,他是外来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没有,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不就没那么孤单了嘛。 她劝了对方好久,邱鹤年才松口,同意让她去找媒人问问看。 邱鹤年是铁匠,还有生意不错的铺子,照理说条件不错,应该好找,但他的脸伤了,李婶让人问了好几个待字闺中的闺女和哥儿,人家都不愿意。 于家在镇上,李婶不太了解,只知道那家是读书人,媒人给说亲时,她一点没想过这事能成。 虽然为了结亲,邱鹤年花了不少银两,于家提出的不迎亲、不办宴席这类的要求也实在过分,但难得有愿意的,李婶也觉得能接受。 她是由衷地希望这两口子能和和美美的,把日子过得像模像样。 但看邱鹤年这样子,恐怕还有的熬。 不过,她刚才照顾清言时,不小心看见那孩子腰上白生生的肉皮上,有个还没完全消退的发青的手印儿,她是过来人了,当然明白那是怎么来的。 这让她安心了不少,等将来两人有了孩子,再想生分也生分不起来了。 清言这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后喝了一碗粥,到底是年轻,这就好多了。 醒了就睡不着了,邱鹤年从床底下的抽屉里找出几本书来,放在床上,让清言选。 清言翻了翻,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兴致盎然一点,可果然如他所料,这些书上的字他只能看懂一大半,但意思也就顶多能理解三分之一,因为没有标点符号,清言不会断句。 想到自己明明是个大学毕业生,到这里却只能当半个文盲,人生地不熟的,得处处小心,明天早上他还不得不去面对原主的家庭,搞不好小命就没了,就算能混过去,还有那个会要他命的杨怀等着呢,心里顿时悲从中来,一时忍不住,眼泪简直都在眼圈里打转了。 他拼命扭过头去,不想让身旁的人看见自己的泪水。 平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哭也就哭了,一个大男人在别人面前哭,他觉得没面子。 一只温热的大手在这时却突然托住他下巴,将他转了回来,清言下意识看过去,就觉得眼前一黑,是身旁的人吹灭了烛火,将那半张恐怖的脸掩藏进了黑暗中,也将清言的心酸和尴尬隐藏了进去。 然后粗糙的手指摸到他脸上,将他没憋住的泪擦拭了去。 清言本来还能忍,可一旦被人这么温柔对待,顿时觉得完全没法忍了,心里委屈到了极点,心里防线迅速坍塌,反正屋子里乌漆嘛黑,谁也看不见他这个糗样子,他起身一下子扑到了身旁人的怀里,揽着他的脖子伤心地痛哭了起来。 男人一手轻轻环着他的肩背,一手抚着他的脑后,但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语。 窗帘这会儿拉起来了,月光照不进来,男人的身体很暖,抚摸他的大手也很舒服,清言觉得很安全。 良久之后,他终于把情绪发泄得一干二净,不好意思地从男人身上起身。 这时,邱鹤年离开床铺,在黑暗中去脸盆架上拿了擦脸的布巾,又回到床上,像对待孩子那样,将清言的脸和手都擦干净。 寂静的夜里,低沉而温和的嗓音响起,“这些书里有一本山河记,挺有趣的,要不要看?” 清言犹有哽咽,小声说:“我想听你读。” 邱鹤年并没拒绝,他让他靠坐在床头,拿起床上书中的一本。 灶膛里的火还在燃着,屋子里很暖,油灯再一次被燃起,火光映照着邱鹤年相貌出众的半张完好的脸。 他就在安静温暖的夜里,坐在床侧,给清言一页一页地读书。 这屋子虽小,但书里山河广阔、景色壮丽。 清言闭上眼,幻想着自己和作者一样,用双脚亲自丈量那一寸寸壮阔的土地,渐渐的,身体放松下来,睡着了。 第7章 汤圆真甜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两人都收拾好,穿上齐整的新衣服,该出发去于家了。 清言打定了主意,走到半路他就装病复发了,就算装疯卖傻,也要死钉在路上,绝不回于家。 邱鹤年将那些东西都用绳子在推车上绑好固定住,然后在车板上放了厚实的垫子和被子,让他身娇体弱的小夫郎坐到上面,盖好棉被,他推上车子就准备上路了。 清言本来说什么都不肯上去坐,他好歹是个大小伙子,体重不算轻,再说车上还有这么多东西呢。但邱鹤年坚持,再一个清言打定主意要在半路装病的,也不会让对方累到很远,所以就上去了。 结果两人刚把门锁好,清言在车上还没坐暖垫子,院门还没出去呢,就有人哐哐敲上了那道木门,两人互相看了看,邱鹤年就放下推车,走过去开门,清言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邱鹤年身材高大,清言没看见来人的样子,就听见两人说话。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嗓音,他说自己从镇上来,是来串亲戚的,正好于家人求他给传个口信,他就过来了。 这人嗓门大,语速也快,很快就把话说明白了。 据他所说,是于家的老头让他传的话,说今天他们就不用回门了,于清习最近要去县里参加县试,家里事情多,忙不过来,回门的事等以后闲了再说。 于清习是清言同父异母的弟弟,和身为哥儿的清言不一样,他是于风堂心里未来真正能光耀门楣、光宗耀祖的心头肉。 县试他不是第一次考,考不过父亲也不过是叹了口气,还是和颜悦色地敦促他好好温课,下次再接再厉。 于风堂自己当年是考过了院试的,成了正经的童生,但资质有限,后来再没能更进一步,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原主从没真正上过私塾,只靠他心情好时教导一二,但因为天资聪颖,后天也努力,县试和府试都是一次就过,于风堂对他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见状,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继母心眼坏,几次枕边风吹过去,说这哥儿就算考中举人又怎样,做了官也不会被委以重任,反倒让人笑话咱们家家风不好,让个哥儿出去抛头露面,况且他也老大不小了,就这么放在家里,饭要吃得,还时不时买书买笔墨,家里哪供得起两个读书人啊。 于风堂心里本来就有私心,这么一听,就同意将大儿子嫁出去。 他懒得管家事,就都让女人操心,尽管对结亲对象不满意,但女人从那个打铁的手里要了不少钱财,他也就松了口了。 还配合女人欺瞒大儿子,将即将赶赴院试的他灌了药,稀里糊涂地送上了轿子。 轿子被抬走的时候,这老于头还在后面叹气,冲轿子里的儿子喊道:“我这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啊,将来你会明白我这个做父亲的难处的。” 这话被轿子里半昏迷的原主听得一清二楚,轿子走到半路,他就咬舌自尽了。 如今于风堂叫人传信不让他们回门,清言心里想,怕是这个死老头子自己也心虚,再者应该也是看不上邱鹤年这个儿婿。 不过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气氛和怨恨,毕竟这是原主的父亲,和他无关,而且既然如此,就不用回门了,他就不用厚着脸皮装病了,节省了很多麻烦。 经过这个事,清言想,以后他要是和于家彻底断绝关系,也说得过去了。 来送口信的人走了,邱鹤年关上了院门,走到清言面前。 清言低着头,这个事其实是下了对方的面子,他多少觉得有点愧疚和不安,两只手在身前不安地使劲互相抓着。 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了握清言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平静,“外面冷,进屋吧。” 回屋以后,邱鹤年让清言去屋里躺着,他自己则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后,他端了一碗汤汤水水的什么进来。 清言从床上爬起来看,就见一只大碗里白白胖胖五六只汤圆。 邱鹤年把大碗放桌上,瓷勺放进碗里,说:“村东头老陈家的夫郎每年都做汤圆,我去要了几个,你尝尝。” 汤圆是在正月十五才吃的,清言不明白这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吃汤圆,不过他早上因为焦虑确实没吃饱,就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节 他想给邱鹤年也尝尝,对方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吃。 这汤圆糯糯的,馅料是五仁的,又香又甜,清言吃得很满足。 等到一碗汤圆吃完了,汤也热乎乎地喝下去了,邱鹤年端了空碗去刷时,清言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了悟,对方应该是在默默安慰他。 清言嫁过来时,就那么一顶破轿子,连个吹拉弹唱的都没有。 更是连件陪嫁都不曾看见,就是衣袍也就身上那身,再加上这次连回门都被拒绝了,就算邱鹤年再迟钝,也应该明白了这个新夫郎在家里有多么不被重视,甚至是被苛待的。 何况他非但不迟钝,反倒心很细,说话做事很顾及别人的感受。 回门这个事说起来丢的是邱鹤年的脸,刚才那人的大嗓门说不得都被附近人家听去了,但他不懊也不恼,反而颇为体恤夫郎的难处。 而且为了不让清言难堪,竟提也不提这个事,只默默用行动来表达宽慰,清言觉得,尽管他这辈子年少时贫苦,成年后孤独,还被骗情骗财,但老天爷真的厚待他了。 晚上睡前,邱鹤年给清言读书,这次清言没再很快睡着,而是就着烛火跟他一起看书上的字,并且默默地尽量多记些字的写法。 邱鹤年发现他在看,就把书往他那边移了移,夫夫两靠着床头一起看书,颇有些老夫老夫和美恩爱的意思,和被子上的交颈鸳鸯好像也差得不多了。 第二天早上用过饭,邱鹤年从万工床底下的抽屉里,拿出来了个布袋给清言看。 里面是约莫十五六两碎银,还有两贯穿在一起的铜钱,看着有百十来个。 邱鹤年让清言看完了,道:“这些就是家里全部的积蓄,以后都交给你管,”他顿了一下,“不多,不过眼看着过年了,不少人家要添置些铁器,年前还能再攒下来一些。” 清言点点头,接过那袋子,系好了又放回抽屉深处,之后笑眯眯地道:“我会管好钱的,”说完,他靠近过去,不顾男人的躲避,非要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甜甜道:“相公,你养家辛苦了。” 他的目光就好像近在眼前的脸特别完美,眼神里都是亲昵和欣赏,没有一丝对那些恐怖疤痕的畏惧或者厌恶之色,邱鹤年一下子别开眼去,“今天我得去铺子里,这两天只有学徒在。” 清言露出了悟的神情,他往后退了两步,伸手帮男人整理了一下衣袍,说:“应该堆了不少活吧,那我送你出门。” 等邱鹤年走了,清言回屋,一下子躺在床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刚才他看着大大方方无所畏惧的样子,其实心里早跟敲乱了的鼓点一样,砰砰响得凌乱又稀里糊涂。 其实他本来是要亲对方一下的,刚开始的目标是嘴唇,后来又退而求其次变成脸颊,再后来……,清言怂了。 一个是邱鹤年的性子偏冷,两人相处的时间又确实太短了,清言总有种不太敢跟他“造次”的感觉;再一个亲了倒也好说,可亲了之后呢,如果邱鹤年想更进一步,清言自己撩起来的,到时候再拒绝,自己是一点理不占。 可不拒绝的话,那事是真疼,就是现在,清言都觉得后面好像还在隐隐作痛,没完全好利索。 他倒在床上,蒙上被子,脑子里胡思乱想,各种限制级画面乱飘。 “他虽然长得不是太壮,但肩膀那么宽,手臂那么硬,那天晚上怎么没压扁我?” “可是他腰真的好细,摸上去好有韧劲儿啊……听说腰好的男人都特持久,我靠,怪不得差点把我弄死!” “他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回家,人还这么好,要不我就一咬牙一闭眼,忍一忍,让他再来一下?” 清言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不行不行,真的很痛很痛,忍不了啊!” “啊啊啊啊啊!” 清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愁得不行不行的,“算了,我还是再做做心理准备,等等再说。” 他下了床,趿拉着鞋,穿上棉袄,打算去李婶家扫院子,只是动作又突然僵住,“可如果他主动表示想要怎么办?毕竟他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我还长得这么好看!” 清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半晌,深深叹了口气,咬牙道:“他要真要,我就拼死配合,豁出去了!” 第8章 洗澡 给李婶扫完院子,喜得一把炒瓜子投喂,清言磕着又大又香的瓜子仁儿,心情好多了。 回门的事解决了,杨怀那个奸夫的事,时间还充足,他多注意,别和对方产生交集,兴许还有充分的回圜余地。病了一场,他有点想开了,现在急也没用。 午饭清言自己随便做了点,吃完饭睡个短暂的午觉,就去王铁匠那屋练习认字和写字。 他把那本《山河记》拿过来,根据前后文意思还有记忆里邱鹤年读过的内容,慢慢地一个一个字的认。 先以认识为主,记累了,就练习写,一笔一划的,不仅要把字写出来,还要尽量写得好看一点。 这时候的读书人练字都是基本功,几乎个顶个的一手好字,他这字迹一拿出去恐怕就要露馅。 专注的时间过得很快,等清言觉得很累了,停手的时候,已经该做晚饭了。 他把用过的纸都晾干,然后小心折起来,放在自己放衣袍的箱子最底下藏起来。 本来是都该烧掉最好,但纸张那么贵,不仅背面还能凑合用,还有字与字的空隙也能用,清言可舍不得。 收拾好了,洗了手,他就开始琢磨晚上吃啥。 主食就吃玉米面饽饽,昨天邱鹤年拿汤圆回来时,还顺便去做豆腐的老张家割了一大块豆腐,家里还有鸡蛋,可以放点葱花一起炒,味道特别香。 两个大男人一个菜不太够,再炒盘土豆丝就行了。 计划好了,清言准备洗菜时,才发现水缸里的水不多了。 邱鹤年跟他说过,家里的水都是从村子中间的水井里打的,还说过水不够了跟他说,他会去打。 但清言自己这么个大小伙子,自诩力气也挺大的,没必要非要等人家回来打水,就套上新买的天蓝色夹袄,去院子的仓房里找到扁担,动作不算利落但还算干脆地把两个水桶勾上,挑着扁担就出门了。 这是清言第一次在这村子里转悠。 这会太阳快要落山了,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了。 清言呼吸出来的气都变成了白色的气雾飘荡着。 正是做晚饭的时候,不少人家的烟囱都冒着烟,有穿得厚厚实实的孩子,挂着鼻涕在三五成群地跑闹,也有打水的人从路上经过,还有三四个岁数不小的老太老头聚在一起,在那一边等着儿女叫回去吃饭,一边闲聊着。 清言大老远就看见那群人正往自己这边看,本来在唠的磕也不唠了。 等他从那些人面前经过时,就感觉那些目光跟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清言没搭理他们,自顾自往水井那边走。 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那群人里有人低声道:“这就是老王家的新夫郎吧?” 另一人回应道:“就是他,前两年我在镇上见过,不过看着好像比那时高了一点,长得也更好看了。” “你看那小脸,又白又嫩,比村长家二丫都嫩生,那小腰条儿,我看着十里八乡的哥儿,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的。” “嗨,你说这不废话嘛,”这人压低了声音道,“王媒婆前两天在我家喝多了,都跟我说了,老王家娶这房媳妇,起码花了这个数。”她似乎比划了一下,其他人都啧啧感叹了起来。 “这么好看的哥儿,听说还读过书,就算给了这么多钱,可镇上的老于家哪会轻易松口嫁出去啊!”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哥儿的亲娘早没了,继母看不上他,早就盼着他嫁出去呢,昨天该是回门的日子了,听说那边一早就来人告诉了,不让他们回去,这是看不上老王家呢。” “这还能看得上才怪了,这铁匠铺是比咱种地刨食的赚得多点,可跟读书人比,那是不入流的,再说,老王家儿子那张脸呦,是丑得真吓人,跟他做两口子,这半夜睡醒了冷不丁看一眼,怕不吓抽过去,生了娃,说不得刚出了娘的肚子,见了这个丑父一眼,就得登时吓死过去!” “你这嘴也太损了!”有人骂道,但很快就笑了起来,说:“不过,你说的也是。” 于是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虽说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可还是让路过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这明显就是根本懒得避讳了。 清言咬了咬唇,没吭声,沉默地去水井边打水。 冬天地上有残存的雪,都被来回走的鞋底压得很实诚了,很滑,井口则是因为反复有水洒上去,而冻上了厚厚的冰壳。 清言以前在旅游景点见过这种井,电视上也见过,他不太熟练地将水桶绑到绳子上,然后摇着辘辘将水桶放到井底,在感觉到水桶里变得沉重了,又将辘辘往回摇,很快水桶就上来了。 他万分小心地一手抓着摇把,一手抓住水桶往上提,费了些力气才将水桶拿出来。 这个过程要是不小心,很容易从冰壳处滑到冻满冰壳的水井里,那人就没救了。 他又依样将另一个水桶打满,挑了担子,稳稳地慢慢往回走。 再次经过那群聊天的人时,他们又不说话了,只用一种看笑话的神情看着他。 清言放下水桶,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装作歇口气的样子,冲那几位笑道:“大爷,大娘,还没吃饭呢?” 虽然他突然跟他们打招呼挺意外的,那几人还是纷纷笑着点头道:“还没呢,家里饭煮着呢,一会就回去吃。” 清言点了点头,闲聊似的道:“我家也还没吃呢,这猪肘子就是不好熟,煤块烧了两灶膛了,这肉才见点熟烂的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有个老太太搭话道:“是是,这肘子就是得炖烂了才好吃。” 清言给她竖大拇指,夸赞道:“您老是懂的,我是热锅冷油,先把冰糖化开了,等冰糖色微微变红,就往里下整个猪肘,让猪皮上都沾上糖色,那肘子啊又油又亮,这时候花椒八角都放上,姜片和葱段也一定不能少,等把葱姜都炒软了,香料的香味也出来了,就放热水……,”他竖着指头,脸色严肃,“必须得是热水啊,这凉水一激,就把猪肉给激紧了,那炖熟了肉口感就没那么软烂了。” “放完热水就小火慢慢咕嘟,水开了往里倒点青酱,放盐,盖上锅盖一闷,这锅盖边上呼呼就开始冒蒸汽,肉味一下子就出来了,满屋都是!”清言吸了吸鼻子,假装好像闻到了似的,“香!” 咕咚,有人忍不住咽口口水。 清言又抬手,假装托着盘子吃东西,“这肘子炖好了一出锅,皮都炖得酥烂了,里面的瘦肉也都浸了肉汁,一点不干不柴,就这么捧着肘子往上咬那么一大口,肉皮简直入口极化,油滋滋香喷喷,把肉汁吸进去,再嚼里面的瘦肉,软烂适口还有那么一点点嚼劲,口感丰富有层次,那个滋味啊,就甭提有多好吃了!” 咕咚,咕咚,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暗暗咽口水了。 清言微微一笑,搓了搓被冻红的手,重新挑起水桶,微微一笑:“家里肘子该出锅了,鹤年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不知道他又带什么好东西回来,跟他说了,买那么多衣袍我穿不完,还非要买……。” 说完,他特别有礼貌道:“各位大爷大娘,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没管这几人的反应,清言担着扁担就回家了。 到家后,把缸里水都满上,清言又去刨雪地,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两个猪肘子,到底没舍得拿出来煮了吃,只是拿了一小块瘦肉,切成肉沫,放进了豆腐鸡蛋一起炒了。 饭菜已经好了,邱鹤年还没回来,清言就把锅里镰子上的玉米面饽饽往一边挪了挪,把两盘菜放进去,盖上锅盖借着锅里的余温热着。 之后,他就坐在灶台旁边发呆。 刚才那些人说的话太难听了,清言很生气,但他并没有和他们吵,毕竟铁匠铺主要做的是村里人生意,他们也还要在村子里生活,关系弄太僵不好。 他也明白,那些人未必真的有什么坏心,只是这铺子赚得肯定比他们普通人家好不少的,他们只是嫉妒而已。 但听他们那么说邱鹤年,清言还是觉得很难受。 “唉,”清言轻轻叹了口气。 邱鹤年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两人点着油灯在外屋吃饭,邱鹤年说:“这两天积累的活比较多,可能这几天都得这个时候回来,你可以先吃饭,不用特意等我。” 清言摇头,“我做饭时也顺便吃几口了的,不饿。” 吃过饭,邱鹤年去仓房里抱了柴火回来,准备烧水。 虽是寒冬腊月,但铺子里炉子一开,温度很高,难免要流汗,再加上煤灰粉尘什么的,一天下来身上都是脏的。 清言知道他是要洗澡,就手脚利落地把大锅给刷干净,水都倒好。 邱鹤年坐在灶台前往炉膛里添柴,清言就帮忙在旁边拉风箱。 柴火火旺,没太久锅里的水就响边了,滋滋啦啦的。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节 邱鹤年起身将浴桶搬了出来,两人一起把它刷干净,放到了里屋。 这时候大锅里的水也开了,清言将开水舀到水桶里,邱鹤年将水桶抬进里屋,一桶桶倒进浴桶,再兑上凉水,就准备好了。 清言见状,拿了邱鹤年的换洗衣物,放在床边,犹豫了一小下,就准备去王铁匠那屋待着等去,却被对方叫住,“清言,你先洗,洗完了我再洗。” 清言怔了一下,回头看他。 是啊,柴火来的不容易,煤块也不便宜,烧一次水洗个澡也不是太方便,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 尽管这么想,清言脸颊还是微微一红,他踌躇了一下,小声说:“还是你先洗,我再洗。” 邱鹤年的反应确实在他肩背上轻轻一推,道:“我身上脏。” 说完,他就出了里屋,把门关好,没给清言继续纠结的时间。 清言确实想洗澡了,他觉得自己的头发已经油了。 本来是短发的他,到了这里就突然变了长发,清言一直还不太适应呢。 外屋还有动静,是邱鹤年在往灶膛里添柴,这天气洗澡,屋子里得烧热点,要不容易得风寒。 清言脱了衣物,散开头发,迈进了浴桶。 热水烫得他混身每个毛细孔都很舒适,他轻轻叹了一声,耳朵里还不时注意着外屋的动静。 洗着洗着,清言就忍不住想,万一这时候邱鹤年推门进来怎么办? 明明人家就没这个意思,但想着想着,自己就有点当真了,一旦在外屋忙碌的脚步声靠近门板,清言的心脏就揪了起来,紧张得跟真要发生点什么似的。 这么几次以后,清言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给自己个小巴掌,暗骂道:“饱暖思□□,就瞎想,人真进来了,你还不得怂死!” 他怕一会邱鹤年洗澡时水凉了,把皂角洗掉就赶紧出来了,用布巾把头发包上,身上也迅速擦干,穿上亵衣裤,随便披了件外袍就去叫外屋的男人进来。 屋门一开,就是一股夹杂着皂角和体香的热气散了出去,邱鹤年转身看了过来,目光在清言身上略一打量,“洗好了?” 清言突然就有点赧然,不敢看他,点了点头,说:“你进去洗吧,我给你烧火。” 邱鹤年说:“不用烧了,我刚添了煤渣进去把火压上了,屋子里够热了。” 清言迅速抬头瞅了他一眼,“那我去隔壁卧……。” 他话还没说完,邱鹤年已经握住他一侧手臂,带着他往里屋走去道:“外屋没有里面热,那边屋子里没有油灯,刚洗完澡别出去了。” 刚才幻想了无数次,人家会突袭自己洗澡,结果是反过来了吗? 第9章 床帐,烛光,人影 清言睁大了眼睛,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邱鹤年却已经关好了门,把一屋的热气都囚禁在内,又一次托住他手臂,将他带往屋里的床铺。 清言被按坐在床上,邱鹤年抬手将床帐放下了一边,在放下另一边之前,他动作突然顿了顿,看向低头正愣愣地看向自己的小夫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两秒后,开口低声问道:“你……介意吗?” 清言连忙摇头,“不介意不介意,”他见对方还没动作,连忙往床头倚靠下来,道:“你快去洗,一会水凉了,我累了,正好歇会。” 邱鹤年这才将另一边床帐也放下,万工床内部一下子暗了下来,但也不是完全黑的,油灯在外面,光透过床帐能照进来一部分。 而且……,清言转头看向床帐外,油灯的光线让外面人的一举一动都映在了床帐上,衣服一件件褪去,邱鹤年的身材太好了,那种朦胧的感觉,比正大光明的露还引人遐思。 清言不由自主咕咚咽了口口水,新婚夜的晚上,黑着灯拉着窗帘,乌漆嘛黑的他什么都没看见,再加上他过分紧张和疼,以至于记忆混乱而模糊。 而且除了那晚之外,邱鹤年就算睡觉时,也穿得相对整齐,没等清言看到什么,他就吹灭油灯了。 白天穿着衣袍时,清言就看得出对方身材特别好了,堪比他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超模,现在……。 看了好几眼,清言就赶紧扭过头去,转向床内侧,感觉鼻子痒痒的干干的。 明明也没确切地看见什么,再说就是洗个澡而已,澡堂子他又不是没去过,可他连隔着床帐多看两眼都觉得极不好意思,甚至觉得刺激得有点过头了,比他以前看那种片子还要刺激一万倍。 可能,因为这人是他丈夫,人家拥有随时扒开他衣袍就上的权力,至于现在之所以还能相敬如宾,只是他丈夫的仁慈而已。 清言不知道邱鹤年具体的想法,他没法问,也不敢问,怕人家本来没啥想法,愣让自己给整出想法来。只能就这么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说不准,不过要是邱鹤年实在等不下去了,那就按之前想好的,两眼一闭,要啥给啥就得了。 床帐外偶尔响起水声,哗啦哗啦的,一点不吵人。 清言在高度的胡思乱想消耗脑细胞之后,不知不觉就迷糊了过去。 可还没等完全睡实,就被摇晃了起来,一双大手捉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床铺上拉了起来,“先别睡,头发还湿着,明天会头疼。” 清言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看见逆着光的半张恶魔半张佛陀般仁慈好看的脸,还有对方亵衣领口处露出的一点肌肤,鼻尖不由得动了动,赞叹般说道:“你好香。” 村子里那些老东西说得才不对,这张脸半夜睡醒了看到也不吓人,看习惯了,反倒充满了矛盾的冲突至极的美感。 清言欣赏地看着男人,眼神直白热烈,完全没注意到他目光侵略下的那张脸上,耳朵尖和颈窝里有了淡淡的红,继而微微侧了过去,还是藏着那半张脸。 包头发的布巾被打开扯掉,长发登时洒落在脸边和肩背上,邱鹤年唇角轻抿,将清言的头发擦了又擦。 清言这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赶紧接过那块布巾,说:“我来,我自己来。” 邱鹤年没坚持,将布巾给他后,自己则坐在床沿,也慢慢擦起头发来。他刚洗完澡,不像平时那样衣袍裹到喉结,一点皮肤不露,此时白色衣袍的领子微微敞着,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还有胸口处小半个还有点发红的齿痕。 清言在旁边不时偷看他,一边觉得对方长发披散下来的样子很好看,一边唾弃于自己刚才不清醒时几乎类似于“性骚扰”的行为,目光在触及那个齿痕时脸一下子像要着起火来。 头发擦完了还没完全干,邱鹤年把油灯端过来,放到床帐附近的小圆桌上,又拿起了那本《山河记》继续读了起来,清言勉力压下心里的绮念,靠在床头,微微侧身和他一起看着那本书,聚精会神的。 这是正事,他得尽快学会这里的文字。 读完了一页,翻页时,邱鹤年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你很喜欢这本书?” 清言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这里面说的地方,要是能去亲眼看看就好了。” 闻言,邱鹤年沉默地看了他一阵,好半天没挪动视线。 清言知道他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中了,并没出声打扰,只静静等着。 过了一阵,邱鹤年又开口道:“下一次的院试在后年,如果你想,我供你继续读书,后年你去参加院试。” 闻言,清言浑身轻轻一颤,垂下了头。 他不可能去参加院试的,就算他把字都识全了,练好了,该学的都学会了,他也不会去。 清言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不会在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但邱鹤年不知道这些,也没想过万一清言考中了,将来一级级考上去,当了秀才或者甚至做了官,还会不会回来这个贫苦的家来,他可能最后忙碌了好几年一无所获。 清言的钱不是自己辛苦赚来的,是中奖中来的,被人骗钱骗感情还那么难受呢,更何况邱鹤年这样辛苦攒的钱呢。 这个人太好了,好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他心里又有点酸唧唧的,在他脑海的资料里,邱鹤年可是为了原主走上断头台的,尽管这件事其实并没实际发生,清言本来也没在意,而且他也正是因为人家的赤诚和专情,才决定死心塌地跟他过日子的,但邱鹤年对他越好,他就越是忍不住想索取更多。 也许不论邱鹤年娶的是谁,他都会对对方这样无所保留的付出。 想到这一点,清言简直抓心挠肝地难受。 他在床上无意识地翻来覆去烙饼,直到一只粗糙温热的大手抓住他的手。 清言一下子僵住了。 窗帘拉着,屋子里进不来月光,很黑。 身边躺着的男人撑起身体,靠了过来。 清言眼看着黑影靠近,不言也不语,鼻子里飘进来对方身上干净的皂角味道,身体侧面的皮肤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他脑子里那些瞎想立刻都丢到了脑后。 在男人置身于他的身体上方时,清言的呼吸简直都停滞了,心跳得飞快。 “咕咚。”他实在没忍住,吞了口口水,与此同时,高大的黑影伸出手,把清言翻滚时压在身下的被子扯了出来,又给他严严实实盖好了。 再之后……男人又躺了回去,轻声道:“不早了,睡吧。” 这句话说完,他就再没其他动静,过不大会,呼吸渐渐和缓均匀起来,明显已经睡着了。 清言则在黑暗中睁大了眼,无言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心里如翻山倒海。 就在刚才,他明确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兴奋”了。也是刚才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在馋他相公的身子。 尽管那事儿疼是真疼,但架不住他相公身材太好,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竟还想试试。 其实,睡觉之前洗澡时,他是以为今天肯定躲不掉了,心里都做好打算,今晚就咬牙忍了,让男人尽个兴。 可……什么都没发生,清言心里那点又担心又暗藏的期待,一起落了空。 兴许是白天活多累了,身边的男人睡得很熟,清言却咬着被角想哭。 因为,清言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成亲好几天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两人却只有新婚夜那么一次。 明明今天洗这么香喷喷的,气氛也到位了,男人却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会不会……是那晚体验糟糕的人,不只他自己一个。 在他嫌弃对方蛮干,弄得他很疼的同时,人家是不是也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啊! “啊啊啊啊啊!”清言的心情一下子好差,差到好晚也睡不着。 第10章 准备上山 不管清言怎么想,日子还在一天天过去,转眼他进这个家门就有一周多了。 腊八那天,邱鹤年并没休息,照样去铺子里干活。 眼看着就三十儿了,他得在年底前赶赶工,把客人定的铁器都交到人家手里。 李婶给了清言一大碗腌好的腊八蒜,他给她盛了小半锅自己熬的八宝粥。 两人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清言问道:“我看您这年货都备得差不多了,我叔哪天回啊?” 闻言,李婶本来高高兴兴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低着头好半天没吭声。 清言怔了一下,觉出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李婶抹了把眼睛,抬头看向他时,才发觉他的不安,连忙道:“不干你的事,因为我平时不爱让人提,大郎估计就没告诉你。”她捡起一颗掉落出编篓边缘的瓜子,放进嘴里食不知味地磕了,含糊地道:“你叔他早就没了。” 清言惊讶地看着她……脸侧的简介,那列字写着:李喜珍,南惠县知县秦凉川之妻。 他这几天偶尔出去挑水或割豆腐,在路上看见的村民不少。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节 也遇到过丧夫的女子或夫郎,这种情况,这人的简介就会写“某某之遗孀”,就算是已经改嫁,也会写得清清楚楚,并不会有像李婶这样的情况。 李婶目光痴痴望着那篓瓜子,并没注意到清言的神色,她语气难掩悲伤地说:“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家你兰姐还没嫁人。” “出事时也是年底,他本来说不出门了,我说趁离过年还有段日子,再出去卖几块皮子,这时候县里头老爷们的家眷最是舍得花银子,过年了,卖完就能给我们一家三口换身新袍子了……。” 她嗓音闷在嘴里,几乎发不出声来,“后来就没回来,我求人去找,在县城周边一座秃山上发现了他的衣服,还有血迹,都怪我……。” 说到这里,她嗓子已经开始嘶哑,每个字都说得很吃力了。 清言起身握住她一侧手臂,像个孩子那样轻轻晃了晃,面露悲伤,轻声说:“抱歉,我不该提这些。” 李婶使劲摇了摇头,回握住清言的手,紧紧的,让他都有点疼了,可见她心里的痛。 清言声音轻柔,“以后您想跟人说说话,就叫我,家里有什么活做不来也叫我,我帮您做。” “我和鹤年的情况您知道,我们两人都没什么亲人缘,以后您就当我们是您的亲侄子,我们当您是亲婶子。” 李婶不住点头,抱着清言的手眼泪到底是流了出来。 回到家,清言把床下的抽屉打开,找出那本山河记来,翻到其中一页仔细看了一阵,喃喃道:“南惠县离这里竟足有上千里地。” 柳西村在大北方,南惠县在大南方,以现在的交通条件和经济条件,去那边求证几乎是不可能了。 而且那个简介到底是不是一定代表秦凉川还活着,清言也不能完全确定。 他坐在床沿发了会呆,直到快到晚饭时间了,才赶紧把书收起来,去捅开炉子炒菜了。 李婶家这个事他暂时想不到办法,只好暂时先放下。 邱鹤年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两刻钟,进门时,手里拿了不少东西。 清言跟在他身后一样一样看,发现竟有弓箭,还有些刀具、绳子、网子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清言好奇,拿起那张弓来看,结果沉得出乎意料,他没心理准备,差点没拿住,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托住手腕才没脱手。 清言抬眼看他,邱鹤年说了声“小心”,就把弓从他手里拿走,托着他手腕的手也立刻收了回去。 手腕处的温暖一下子消失,清言有点失落,自从他开始怀疑人家对自己不太满意,就总是各种解读邱鹤年的举动,寻找对方或许“讨厌”自己的证据。 他以前不这样,只是被王岩伤得狠了,面上看着好像还行,只是心疼钱的样子,但其实心里很受伤,很是自我怀疑。 “回来路上我去了一趟刘猎户家,跟他借了这些东西,铺子里的活这几天就能做完,我打算去山里住几天打猎。”邱鹤年看了他一眼道。 清言心里一颤,心想:“完了,这是烦我到家都不想待了。” 邱鹤年弯腰收拾着地上那堆东西,说:“吃完饭我收拾被褥和衣袍,你记得把你的暖手壶带上,山上比山下冷。” 清言迟疑地问:“我也能去?” 邱鹤年直起身,转过来侧着脸道,“你不想去吗?”没等清言回答,他就继续道:“你得去,这次上山起码要住三天,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如果邱鹤年这时候是看着清言的,就会发现他的这位小夫郎的表情过于丰富,瞬息万变,最后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占据高地,笑得格外灿烂好看。 清言一下子兔子一样跳进邱鹤年怀里,脑袋在他颈窝里来回猛蹭,蹭完就又灵活地跳出来,嗖的一下窜进里屋,声音留在了外面道:“我现在就收拾起来!” 站在原地的邱鹤年静静站了一阵后,伸手摸了摸自己颈窝,觉得自己像是被个毛绒绒的小动物给亲近了一样。 …… 腊八过去了几天,铺子最后一天开门的上午,隔壁邻居张家夫郎陈玉又找来了。 清言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但只笑眯眯地倚着门框打了招呼,再就不开口了。 他身上穿着那件最喜欢的天蓝色夹袄,脚上则是昨天邱鹤年刚给他带回来的新棉靴子,头发经过这些天的练习,也扎得像模像样了,与上次这人来时相比,可谓是“盛装”打扮了。 北方冬日多晴天,阳光照在他脸上,脸蛋又细又嫩,毫无瑕疵,白得快透明,别提多好看了。 陈玉身上则还是那件灰色旧袍子,和半新不旧的湖绿色马甲,一下子逊色了很多,他目光在清言身上扫过,尤其在那件天蓝色袄子上停留了好一阵,脸上的笑意明显有挂不住了的趋势,但仍强撑着捂着嘴噗呲一笑,道:“这是把家当都穿身上了。” 清言当然听明白他的讽刺了,不过他没打算和这人计较这点小事。 李婶唠嗑时跟他说过,陈玉的相公是村子里私塾的教书先生,从外地来的,叫张文生,人不错,谁家一时间困难,孩子晚交一两个月束脩,他都是不催,也不撵人的,陈玉老因为这事跟他吵架。 陈玉是本村人,本来是这附近几个村子最出挑的哥儿,如今清言一来,把他比出去二里地去,他心眼儿不大,性格也有几分泼辣,说话就总带着刺,酸唧唧的。 见清言没搭自己茬,只笑眯眯看着自己,陈玉一时间讨了个没趣,觉得臊个嗒的,他假咳了一声,道:“听说你们家铺子今天就关张了,我来拿我那锄头。” 闻言,清言露出惊讶的神色,道:“什么锄头?” 陈玉一跺脚,“你不会给忘了吧,上次你答应做得了送到我家去的。” 清言笑着用抱歉的语气道:“这话我记的,可这行的规矩都是先付定金为准,这些天我翻遍了铺子里的账,一直没看见你的定金,以为你又不要了呢!” 陈玉脸色先是意外,继而迅速难看下来,一甩手道:“都是邻居,用得着这样斤斤计较吗!” 清言用手指捏了捏自己身上的夹袄,“我是不得不计较啊,毕竟这全部家当都穿身上了,得赚铜板吃饭呀。” 陈玉被自己讽刺人家的话噎了回去,他平时占个便宜什么的,别人都念在本村人面子上得过且过了,哪碰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登时竟不知道反驳什么好了,咬牙道:“我不跟你说了,等你家当家的回来再说!” 清言不急也不恼,嘴角还带笑意,“他回不回的,粮食也都得用铜板买,难不成天天靠人家不要的馊饭度日啊!” 陈玉的脸顿时一阵青白,气得又是一跺脚,转身 就往院门外走。 等走到门口外一处积雪边缘,还差点摔了个跟头。 清言远远望着,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去拿了搭在栅栏上的大扫帚,去门口把那堆雪扫了。 耳朵里听见隔壁院子陈玉的脚步声进了家门,砰一声摔了门。 眼看着这边邻居关系没法处了,清言也没觉得怎样。 他听李婶说过,陈玉送那饭根本不像样,邱鹤年不计较,拿去喂了猎户家的大狼狗。也没要钱,给他家白打过把铁锹,还打过一个炒菜的大勺子,就算不算人工,光是材料也不便宜。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占便宜没够是病,清言觉得,自己这是药到病除,至少以后对方不会在自己面前犯病了。 回屋以后,清言把双手贴在火墙上暖了暖,刚才出去得急,没来得及戴手套,手指冻通红。 他的手比大部分男人的手都小,几乎跟女孩子差不多,手掌小,手指长,指腹倒是鼓鼓的软软的,本来养得白嫩嫩的,但穿到这里后天天做活粗糙了点,清言有点小在意,但他又不可能把家里活计都交给邱鹤年做,就算人家愿意,他自己也不愿意白吃饭。 手缓过来了,他就换下身上的衣服,洗了手去厨房忙活。 明天一早他们就要上山了,至少得住上三天,听邱鹤年说,山上有住的屋子,那是村里刘猎户在上面盖的,挺简陋,但该有的都有,睡觉做饭都可以。 其他东西两人这几天差不多收拾完了,就差吃的了。山上没有菜,得从家里带,肉也得带一点,万一一时间打不到猎物,也不至于吃饭没点油水。 清言今早特意发了面,白面和玉米面混合在一起,这会已经发好了,他揉好面团时,灶上的水也开了,呼呼地冒着热汽,镰子上铺好了屉布,把大胖馒头挨个儿摆好,盖上锅盖,用不上一刻钟就能出锅。 趁这个时间,清言把化好的猪板油切成丁,把灶台上另一口大锅掀开,里面的水都用抹巾擦干,压好的煤块捅开,锅底烧热了,就把板油丁下下去,小火慢熬,没多久,锅里就滋滋啦啦响起来了,有亮汪汪的油沁了出来,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等清言把热腾腾的馒头起锅了,那边板油也熬得差不多了,小半锅油里飘着油渣,清言咽了口口水,把火压上,油渣单独捞出来,放到粗瓷大碗里,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顿时眯了眯眼睛,油滋滋的,酥酥的,香爆了。 余下清亮的荤油则盛到罐子里晾着,凉了以后,它就会凝固成白色膏状,炒菜、拌面都好吃。 他才忙得差不多,身后的门就响了,清言听见动静了转身去看,顿时笑了起来,喜悦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身上的灰色衣袍是邱鹤年的旧衣服,缝缝补补的实在穿不出去了,他就对付穿着在家干活。 这衣服给他穿明显大了,袖子挽到了手肘,衣领松垮垮的,露出好看的颈子和一部分锁骨,那脸蛋和颈子连带手臂都白生生的直晃眼睛。 刚蒸了馒头,清言的脸被热气熏得微红,他刚吃了油渣,嘴上油亮亮的,像涂了唇膏,显得那副嘴唇更加柔嫩而饱满,笑得眼睛晶亮,眼神里都是欣喜和依赖,比外面还没落山的太阳还亮。 才迈步进门的男人的脚步顿时顿住,他半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脸隐在阴影里,另一边相对完好的脸暴露在夕阳透进来的朦胧的光线下,那双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嘴唇唇角紧抿。 邱鹤年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个新娶进门的小夫郎,一向如湖水般宁静的双眸里,渐渐演变了幽深的深潭,他在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嗯,”喉结动了动,嘴唇轻启,“活都干完了,就回来了”。 第11章 臊得没法见人了 天刚蒙蒙亮,邱鹤年和清言两人就已经出发了。 用的还是李婶家的大推车,上面装了满满当当的东西,都用麻布盖着,用粗绳一道道固定在车辕上。 一堆东西边上留了个空位,放了厚垫子和被子,清言穿得像个球一样鼓鼓的坐在上面。 他背对着邱鹤年,戴着棉手闷子的双手揣在怀里,头上的毛皮帽子和围脖把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走在村子河边的路上,车轱辘压在有薄雪覆盖的路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路过豆腐坊时,邱鹤年花了两个铜板打了两碗热豆浆,给清言一碗时,他也只是撇着脸接了,一声也没吭。 这豆腐坊在柳西村开了有十来年了,打仗那两年关停了,这一家人还去外地投奔过亲戚,后来仗打完了,还是故土难离,又大老远折腾回来了,豆腐坊也又开起来了。 这个地方冬天酷寒,春天风大干冷,不算是很适合人生存的环境,但水质是不错的,做出的豆腐没有涩味,又白又嫩,豆浆也又香又浓,能喝出黄豆本身的香味。 两人在家已经吃过早饭,喝碗豆浆是让身体热乎一些,赶路不至于太难受。 清言喝完时,邱鹤年已经早就拿着自己的空碗在车旁等着了。 清言把碗递给他,然后立刻拉上遮脸的围脖,扭过头去。 邱鹤年没说什么,沉默着接过碗,送回了豆腐坊,两人就继续赶路了。 路过刘猎户家时,老头已经在门口张望了,见了邱鹤年就眼睛一亮道:“我就说你们也该出来了,”说着他回头冲门里喊了一嗓子,“二喜啊,出来吧!” 清言正好奇二喜是谁,就见一只大黄狗从院门里冲了出来,绕着推车就撒着欢转悠,还用前爪搭在车板上,那样子好像要跳上来和他热乎一下。 清言小时候被邻居家的狗咬过,从那以后就特别怕狗,眼看着二喜要跳上来,他吓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顾着一个劲往车里缩。 一道身影快速走了过来,挡在他身前,呵斥了一声,“卧!” 二喜就跳下车,老老实实趴到地上,狗眼睛向上看,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望着身材高大的男人。 刘猎户发出嗤嗤的笑声,道:“这小哥儿甭怕,二喜通人性,不咬人咧!” 清言咽了咽口水,勉强点了点头。 邱鹤年摸了摸二喜的脑袋作为安抚,回头看了一眼还缩在角落的清言,对刘猎户道:“刘叔,见笑了,内子胆小。” 刘猎户摆了摆手,“二喜我刚喂过了,今天到晚上再给它吃一顿就行。” 邱鹤年应了一声,将狗链子拴在车辕另一侧,就扶起车把出发了。 清言拉下围脖,冲刘猎户打招呼:“刘叔,那我们就走了。”他嗓音还带颤音呢,抖得厉害,老头听了,一边跟他摆手,一边忍不住笑。 出了村子,又走了一段野外的路,就到了山下了。 清言从车上下来,跟在邱鹤年的身后走,有时候路太陡了,他也要伸手帮忙。 上山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天寒地冻的,身上也还是出了汗,连清言都把围脖摘下来透气了。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终于能停下歇歇。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节 邱鹤年找出备好的破瓷碗,给二喜喂水,二喜也渴了,喝得欢实。 清言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底下,远远看着这一幕,眼神戒备得好像那并不是一只狗,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邱鹤年拿着水囊走过去,打开塞子递给他。 清言拿过来仰头喝了一口,邱鹤年嘱咐他,“水凉了,别喝多,不然肚子会不舒服。” 清言喝完了,把水还给他,眼见着他接到手里直接对嘴仰头喝了一大口。 清言别开眼,脸色微红,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角,表情又冷了下来,不肯再看他,转身又盯着正喝水的二喜。 邱鹤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又见他自从接上二喜后,背就直挺挺的,目光时不时盯着,便道:“我跟刘叔借了二喜,是想让它在山上我不在时陪你。” 见清言目光又看向自己,他继续道:“你要是怕,我就让它守在院子里不进屋,那屋子所在是安全的,一般野兽不会路过,只是以防万一。” 清言点了点头。 也不能歇太久,消汗了就容易受风寒,没多大一会,两人一狗就又上路了。 路上还是很沉默。 一方面是邱鹤年不是善谈的人,主要原因是清言不肯吭声。 他是在和邱鹤年单方面冷战,不过他不知道对方发现没。 至于冷战的原由……是出在昨晚。 想起昨晚,清言的脸就又红了起来,简直像要着火了一样,他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思都有了。 昨晚,邱鹤年比平时提早回来了。 两人在外屋门口相遇,清言当时刚炸完猪油渣,还想着给对方尝尝,然后,就注意到了男人的那种目光。 他问男人今天怎么回得那么早。 “活都干完了,就回来了”。男人是这么回答的。 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安静了下来。 那会儿夕阳西落的速度很快,没多大工夫就只留个脑袋尖尖在远处的天际了,光线更暗了。 清言也不是个迟钝的人,而且也不需要多少敏锐的知觉,只看面前男人的眼神,他就懂了。 毕竟……正常没人会用这种像要吃掉他整个人的眼神看他的。 都是成年人了,还已经做过一次那事了。 清言不觉得冒犯,反倒心跳渐渐加快。 他微微仰头,目光如水,嘴唇微张,像有千言万语,但只一个眼神流转,又好像将那千言万语已尽数说完。 一切已在不言中。 清言垂下眼皮,遮住仿佛含着股春水的眼眸,别开头,露出侧面白嫩不设防的颈子,表达着某种顺从与邀请。 一只大手伸过来,靠近他的颈侧,清言的眼睫颤了又颤,像风中脆弱的蝴蝶翅膀。 手指越来越近,已经能感受到对方手心里的温度了,他闭上了眼睛。 “噼啪!”灶膛里的柴火恰在这刻炸出一个小火花,声音不大,但在安静极了的此时,却不亚于夏日闷雷。 像是打破了什么幻境,颈侧的温度倏地离开,清言一下子睁开双眸,面前高大的身影已转身迈步,眼看着准备朝里屋走去。 清言咬了咬唇,立刻追了过去,几步绕到男人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对方。 男人停住脚步,身上的长衫一角微微晃动了两下,又归于平静。 他的脸几乎完全隐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大会儿,他再次迈开脚步,试图从侧面绕过面前的人。 清言固执地侧身,又从另一个方向拦住他。 男人的脚步又一次停住了。 “噼啪。”灶膛里的柴快要烧尽了,残留的火星微微闪烁。 屋子里的光线更暗了。 僵持没有太久。 在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燃灭之时,男人大步上前,微躬身,用有力的臂膀一把拦腰抱起清言。 清言的心一下子像飘上了半空,接触到对方坚硬灼热肌肉的皮肤一阵酥麻,不由自主在喉咙深处发出声含混到几乎无法听见的“嗯”。 然后,在下一刻,天旋地转间,清言就被放到了地上。 急急的脚步声响起,被拥抱的感觉一下子抽离,清言怔愣地抬眼去看,哪还能看见男人,只看见面前刚刚被关上的门。 清言在原地愣了一阵,不敢相信地瞪着那道门。 过了几秒,他疯了的兔子一样跳过去,试图推开门,却发现门板已经在里面拴上了,根本推不动。 清言抬手就敲门,砰砰敲了几下。 没人应门。 清言喘着粗气,胸口快速起伏,气坏了。 …… 里屋的门没锁太久,不大会邱鹤年就换好衣袍出来了。 从那时候起,清言就不大和他说话了。 其实,清言那会已经不气了,人家累了一天了,第二天还得起大早上山,时机上确实不合适。 但被拒绝总是难堪的。 而且,两人当时什么话都没说,一切都在无言中进行的,清言完全可以厚着脸皮劝自己,当时他其实没那个意思,只是跟他相公闹着玩而已。 他表现得好像也没怎么明显,也许邱鹤年就是这么认为的呢。 可是,清言想,如果当时他没发出那声虽然低,但近距离肯定能听清的荡漾到骨子里的“嗯”声的话,这个说法可能听起来就更合理和完美了。 其实,清言不是在和邱鹤年冷战,他只是实在臊得慌。 第12章 起夜 上山这一路连走带歇,足足走了得有一个多时辰。 到了刘猎户在山上盖的屋子时,都已经快要晌午了。 这是盖在山上平缓地的一间木屋,样子比较简陋,但该有的都有,还用参差不齐的木棍围了个小院子出来。 两人打开门锁,进了院子。 车上东西先不着急收拾,这里有日子没人来了,屋子里比外面没暖和多少,而且到处是薄薄一层灰。 二喜被栓在院门口,邱鹤年给它个棉垫子,它也累了,就趴在上头休息。 他把灶膛里燃尽的灰收拾了,拢了新柴重新起火。 清言则把炕上原本的被褥都收拾打包起来,找地方放好,又把屋子里的乱七八糟收拾了一遍,老刘头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住这里,收拾得并不勤快。 等灶上的水烧开了,炉盖上的馒头也烤热了,两人坐到炉子边上,就着热水把馒头吃了,就算午饭。 说起来这顿饭实在简陋,但馒头烤得两侧都微微焦黄,还蘸了李婶给的香辣酱,吃起来其实咸香辣味俱全,还有馒头本身淡淡的甜味,很是过瘾。 简单吃完饭,炕头就有热乎气儿了,屋子也渐渐暖了起来。 这时,邱鹤年才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和清言两人一起一样样搬进屋子里拾掇好。 最后,把自己带来的被褥都铺好,就彻底收拾完了。 这时,清言戒备地朝院门看,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到底是觉得不忍心,道:“还是让二喜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闻言,邱鹤年突然看了他一眼,隔了一会才应了一声“好”。 清言看着他去牵狗的背影,反应过来男人为什么看他,有些懊恼,他大半天没主动跟对方说过话了,刚才那句算是破冰了。 二喜进了屋,尾巴摇得跟大风天里的风车似的。 邱鹤年把它拴在距离炕最远的角落里,它就老老实实趴在那,呼呼地喘气,半天也听不见一声叫,脾气实在是好。 安顿好一切,夫夫两各自用热水简单擦洗,脱了外袍,躺到炕上休息了一阵。 到底都年轻,很快就缓过来不少。 起来以后,邱鹤年找出来几个细铁丝围成的圈子,看样子是要准备出门了。 既然话已经说过了,就没什么必要端着了,再说清言这么久不说话也感觉挺憋的。 他在人家身边跟着,明明空间很大,他非要挤挤挨挨的,好奇地看着那几个圈子,问:“这是什么?” 邱鹤年站如松,不躲也不避,神色如常,抬了抬手上的东西,解释道:“这是用来套兔子的。” 清言没理解,邱鹤年望着他,低声问,“想一起去吗?” 清言立刻高兴了,露出灿烂的笑容,使劲点了点头。 山上的积雪可比山下厚实多了,清言每一脚下去,雪壳子都能到他小腿肚。 他把皮毛帽子、棉手闷子都戴上了,身上倒没上山时穿得厚,主要是为了行动方便,再一个走起来身上就热起来了。 邱鹤年同样头戴皮毛帽子,围脖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挡住了蔓延半张脸的疤痕,只露出一双湖水般静谧的双眼。 他走在清言前头,一步步走得很稳,不时回头看过来一眼。他背上背着弓箭,腰里别着斧头,这是为了防止意外碰上不冬眠的野兽。 还好,没走出去太远,就到了目的地。 清言喘息着接过邱鹤年递过来的水,小口小口的喝着,他眼皮和脸颊都冻得微红,嘴唇更是冻成了艳红色,还因为急喘气弄得润润的。 等气喘匀了,他问:“就是这里了吗,我看着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啊,你怎么知道兔子会走这里?” 邱鹤年接过水囊放好,让他看不远处地上的痕迹,“那是兔子的脚印。” 清言定睛望去,果然看见一串脚印从树林深处延伸出来,又没入远处的密林中,这些脚印附近还有一球球的黑色粪便。 “这串脚印就叫兔径,它每次都会走同一条路线,只要把套子下到路径上就可以了。”邱鹤年回道。 清言觉得挺稀奇,按对方教的方法,一起找了几处地点下了套子,这活就算干完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1节 接下来就是把地方记住,过几天再过来看套没套住兔子就行了。 太阳已经在往下落了,树林里光线比山下暗得还快。 两人没休息,直接启程往回走。 等到小木屋时,天就差不多黑透了。 晚饭热了馒头,炒了个辣椒炒肉,又煮了一锅鸡蛋汤,一顿饭热热乎乎地吃得了。 二喜也连汤带饭的吃上了。 这里没有浴桶,洗澡不方便,就只用盆里的热水简单擦洗一下。 再次躺在炕上时,清言还是觉得新奇。 他以前见过火炕,但从没真正住过,炕比床要硬的多,尽管褥子已经很厚了,但翻身时还是会有点硌得慌,但好处是炕底下里有烟道,是和炉灶连着的,躺在上头热乎乎地烘着,浑身骨头都舒服得酥了,特别解乏。 油灯吹灭了,高大的身影回到炕上躺到他身边时,轻声道:“解手不要出门,外面冷,用屋里地上的桶对付一下。” 清言“嗯”一声,往身边人那边微微凑了凑,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清言被尿意憋醒了,晚饭的鸡蛋汤他喝了不少,这会消化得差不多了。 他摸索着起来,小心翼翼地准备从身边人身上爬过去,他明明没碰到对方,但男人身体一动,就醒了过来,在黑暗中一把握住他手臂,又把他拽回了被窝里。 “哎哎……!”清言轻轻叫唤了两声,模模糊糊地嘟囔,“我要上厕所,憋不住了。” 邱鹤年还是没让他出被窝,坐起身,将一件衣服披在清言肩上,然后自己下了床。 月光下,门口附近二喜听见了动静,醒了过来,窸窸窣窣地抬起狗头往这边看。 邱鹤年把屋子当中地上的桶提了起来,又回来这边,把它贴炕沿放着,说:“炉子里火灭了,太冷,别下床了,就这么上吧。” 木屋挡风不如砖房,炕上倒是还有余温,但屋子里空气已经冷下来了,清言坐在床边都觉得领口宽松的胸口凉飕飕的。 可看了看站在旁边等待的高大身影,总觉得对方的目光好像正盯在自己身上,清言想,这哪能上得出来啊! 第13章 打鱼归来阿里里 但地上凉,清言也不舍得让邱鹤年冻到,再说没点油灯,应该也看不清啥,黑暗掩藏了尴尬,他咬了咬牙,就褪了亵裤。 可是越急越尿不出来,足足好一会才淅淅沥沥尿完。 整个过程里,邱鹤年都安静而有耐心地等着,直到他完事,才弯腰把桶提到远处,拿了布巾给清言擦手,清言窘哒哒地低头接了布巾,总觉得这一下在人家面前一点脸都没有了。 他擦完后,邱鹤年自己也擦了擦,两人就又躺下了。 经过刚才那一茬,清言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方面多少还是有点窘迫,另一方面总觉得这炕硬得不行,怎么睡都难受。 过了一阵,身边的男人又一次起身,这次他点燃了油灯,从炕头的行李包里找出备用的一条厚被子回到炕上。 把被子折了一折,让清言挪开,把折好的被子铺到褥子上,用手按了按,试了试厚度,男人看向他,“你试试,够厚吗?” 把原本那条被子裹到了下巴颏的清言挨挨蹭蹭地坐了上去,还是低着头,乖乖点了点头。 邱鹤年“嗯”了一声,他下炕准备吹灭油灯。 清言还包着被子,像个蚕蛹一样坐在那里,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鼻腔里有点痒,嗓子里也是又痒又干,有点上火了。 火炕暖和是暖和,缺点就是屋子里会特别干燥。 与此同时,刚从炕沿下地的邱鹤年脚步一顿,火炕旁边东西太多,他身上亵衣下缘挂在了杂物上,亵衣的系绳可能本来就松了,因为他在往外走,力是相反的,这一下衣襟就开了,竟差点把整件亵衣拉扯掉了,露出大半个肌肉紧实漂亮的上身来。 就这么巧,清言其实还没等看清什么,鼻子突然特别痒了一下,然后就觉得什么东西从鼻腔里刷一下流到了嘴唇上,又蔓延过去,到了下巴。 他下意识“啊”了一声。 听见他的动静,邱鹤年还来不及拉好被扯开的衣襟,就转身看了过来。 油灯还没熄,光线很柔和。 清言愣愣地与邱鹤年对视,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惊愕的神情。 清言这才想到摸自己的鼻子,看见手指上沾了血迹后,他来回看自己手上的血和地上的几乎半果的男人,有点急了,磕磕巴巴道:“不是……,你听我解释……。” 他话没说完,就见邱鹤年动作利落地扯回衣襟,系上了系绳。 清言想尖叫,闭了闭眼,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他再花痴,也不至于看一眼胸肌就流鼻血啊,这事说不清了,他冤啊! 再睁眼时,鼻孔已经被一小块布巾堵住了,邱鹤年正用余下的部分给他擦脸上残留的血迹。 清言闷闷地不说话。 等处理好了,他鼻子也不流血了,两人终于又躺下了。 可过了一阵,清言腾地一下又坐了起来,语气冷酷无情道:“你必须立刻忘记刚才的事,要不然,今晚谁都别想睡觉,就算二喜也得薅起来给我走够两万步!” 被折腾得也没睡着的二喜可能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起身试探地汪了一声。 清言气急败坏:“看什么看,没有你事!” 黑暗中,身边人好一会没什么动静,在清言几乎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低声的“嗯”的一声。 清言心满意足躺下来,盖好被子,终于准备睡觉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边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 清言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窘迫的同时,心里在暗暗可惜,不知道男人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他都没见过呢。 可恶,就在他看不着的时候笑。 …… 尽管前一天晚上折腾了好久,早上两人还是起得很早。 如果下大雪的话,他们就没法出屋走太远,必须趁天气好,多打点猎物。 吃过早饭,两人还是全副武装一起出门。 这次走得有点远,邱鹤年把清言身上带的工具都拿过去了,他也还是累得大喘气。 穿过浓密的树林,在越走树越见少时,清言看见了那片湖。 阳光很好,照在湖面的积雪上,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从树林中走出,突然看到它时,让人感觉豁然开朗。 它广阔而洁净,连它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格外清透干净。 清言扒下围脖,呼出一阵阵白气,眼看着面前的景色,觉得走的这些路都值了。 这里地处大北方,还在山上,冬天夜里最冷时足有零下二三十度,白天中午阳光好时也有零下十几度。 湖水已经冻得很实,不需要担心冰壳碎裂的问题。 两人小心地来到湖面上,邱鹤年选好了地点,用扫雪的铲子将厚实的雪壳推开,清言就用大扫帚将剩下的残余雪扫走。 直到清理出一个两米见方的空地,才算完事。 之后就是力气活了,也是技术活,清言干不了,就在旁边给邱鹤年打下手。 邱鹤年先是试探地用冰穿子在厚实的冰面上砸了几下,冰壳碎屑四溅。 他停了一下手,回头看了眼清言,嘱咐他站远一点,这才用足力气继续凿。 清言远远地看着,开始时没见冰壳有太大变化,凿了很久,直到第一层硬冰壳被敲碎,有丝丝缕缕的水漾了出来,之后一下子就快了,又用了一点时间,就把一个一尺见方的冰窟窿打出来了。 清言凑过去弯腰细看,因为冰壳挡住了光线,那窟窿里的湖水颜色发暗,水面上浮着些白色的泡沫,但并没看见鱼。 这时,邱鹤年让他把一个下面带网兜,上面像个竹蜻蜓一样的工具拿过来,探进了冰窟窿里,然后握住把手,持续旋转,窟窿里含着冰碴子的湖水也跟着转动起来。 过了一阵,清言正看得入神,就见邱鹤年突然将手里的杆子提了上来,在网兜离开水面时,里面竟满满的都是活蹦乱跳的鱼。 清言惊喜地“啊”了一声,邱鹤年已经将这一网兜鱼哗一下倒在了旁边的冰面上,然后立刻又一次下网。 清言一蹦高,回身跑过去提了桶过来,外面太冷,鱼出水没多久就冻硬了,清言就用木铲子将那些鱼都铲进桶子里。 如此反复,一个冰窟窿里网不到鱼了,就隔一段距离再打一个。 大半天下来,他们足足打了两大桶鱼。 回去路上负重更重了,人也很疲劳了,但清言兴奋地两眼放光,累得手疼,也还是不时胡乱哼着歌,还时不时地冲走在身后的男人笑一下,笑得贼甜。 等到了小木屋,清言累趴了,是邱鹤年做的晚饭。 三条大鱼、数条小鱼炖了一大锅鱼汤,柴火锅炖鱼最香,水用的是化开的外面凿回来的溪水,调料也用的简单,锅子烧开了,奶白的汤色翻滚着,别提多诱人了。 吃饭时,一人一条大鱼,二喜也得了一条,吃得特别起劲。 几碗汤下肚,清言终于觉得活过来了,冻得发木的身体也缓过来了,这才觉出脚指头都冻麻了。 晚上睡觉时,清言还是觉得脚凉,像是缓不过来了似的,他捂紧了被子来回用左脚搓右脚。 后上床来的邱鹤年掀起被子,塞了个汤婆子进被窝,之后什么都没说,沉默着将清言的脚用两只大手包住,动作自然地放进了自己怀里亵衣下,贴在他温热的皮肉上。 清言脸一下子红得跟煮熟的大虾似的,不好意思地扭开脸,鼻子竟然又有点痒了。 他努力忽略脚上的触感,转移注意力地想,得在屋里多放几盆水,要不这屋子里天天的,也太燥了! 第14章 吻 到山上的第三天,邱鹤年背上弓箭和柴刀,独自出了门。 这次他要去山里深处捕猎体型大一些的动物,有时要在一个地点蹲点几个时辰,清言是肯定受不了的,被和二喜一起留在了木屋。 邱鹤年临走前嘱咐他锁好院门,把二喜的链子也放开了,有意外情况的话好方便行动,又教了清言几个口令,看他战战兢兢地试了,才不太放心地出发。 清言一边隔着栅栏目送他的身影离开,一边戒备着另一边坐在地上冲他伸着舌头的狗子。 等邱鹤年的身影彻底没入密林中,清言对狗的恐惧持续上升,他盯着二喜,假意轻咳一声混淆它的注意力,然后抬腿就往屋里跑。 二喜以为他在跟自己玩闹,兴奋地窜起来,嗖地一下跟了上去,用比人类灵活得多的狗腿,擦着清言的腿侧,在这个人类的惊叫声中,比他先一步进了屋门,哈赤哈赤喘气朝他咧开狗嘴,那意思是让清言夸奖它。 清言嘴唇直抖,“真……真真真乖,”随即捡起个木棍往屋子里角落一扔,喊了一嗓子,“捡捡……捡!” 二喜蹭一下奔着木棍去了,清言趁此机会嗖一下也窜进屋子,砰一声关上门,跳上炕把被子罩头上,躲起来了。 二喜咬着棍子回来,不敢上炕,就用前腿扒着炕沿,狗头在被子鼓包上拱了一下又一下,鼓包就顺着它的力道,瑟瑟发抖地跟着来回晃,怎么也不见人出来,它摇晃的尾巴耷拉了下来,失望地回去自己的位置趴下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2节 清言觉得憋气了才把被子小心翼翼拿开,一抬眼就看见二喜远远地望着他,嘴里竟还叼着那木棍,神情看起来竟有些可怜兮兮的。 清言一狠心闭上眼睛,不看就不可怜它了。 中午饭一人一狗简单吃了点,吃完,清言去清理昨天拿回来的鱼,大的小的分好类,留着自己吃的,就直接开膛去腮收拾好,留着卖的,就用鱼线把鱼嘴串起来,再分别用竹席裹了放外面冻上。 他刚把鱼埋进雪堆,抬眼擦汗时,就觉得眼角看见什么从外面树梢上过去了。 同时,二喜突然从屋门跑了出来,狗眼睛戒备地盯着外面高处。 清言啪一声拍了下大腿,想明白刚才看见的是什么了,喊了一嗓子“二喜”,开了院门门栓就往外跑。 二喜早在他开口的瞬间就窜了出去,等清言跑出院门时,它已经冲入了林子里。 清言在后面跑,林子里兴奋的狗叫声已经震耳朵了,他顺着叫声追了过去,还没等进林子,就见一只长了色彩斑斓尾巴的老大的野鸡,被狗追着连跑带飞地往这边来了。 清言一个纵跃,哐一下扑砸在地上,地上雪厚,几乎不疼,在野鸡飞离地面的前一刻,他死死抓住了它的尾巴,二喜按住了野鸡的头。 回去的路上,清言和二喜都喜气洋洋,清言甚至都想和二喜来个击掌了。 野鸡被他用绳子捆上双脚,暂时养在屋里。 清言豪气问二喜,“你那小棍呢?拿来,爷陪你玩!” 二喜竟然听懂了,屁颠屁颠就把小棍从窝里叼了出来,在院子里就玩起来你扔我追的游戏。 天还没黑时,邱鹤年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清言连忙帮他卸下东西,给他倒了碗新炖的热乎乎的鱼汤,坐着边歇口气边喝,自己则好奇地去看对方带回来的猎物。 那是一只狍子、一头鹿,都是被箭射死的,血都被冻得凝固住了。 旁边地上还有个封口的布袋,清言小心地打开一点小口往里看,就见里面竟是一只刺猬。 他回头看邱鹤年,对方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见状道:“是活的,拿回去给念生养。” 念生全名叫王念生,今年正好十岁,管邱鹤年叫大爷,他是王铁匠的侄孙。 王铁匠无儿无女,两兄弟也死了,只剩两个侄子,大的已经三十多了,叫王和幺,也同样无儿无女,家里就他和他娘,还有天天被他打的苦命的媳妇。 老二叫王三幺,二十多岁,父母都没了,家里现在是一家三口。 邱鹤年惦念着给带刺猬的,就是王三幺家的孩子。 清言说,“那我拿竹篓给它装起来,等咱往回走的时候,我就把篓子放我棉被里,时不时掀起了透透气,指定冻不到它也憋不坏它。” 邱鹤年点了点头,目光在他周身扫过,似乎在检视这个独自守家的小夫郎的情况。 清言想起来了什么,笑着一溜烟去把那只野鸡提溜了出来,显摆地给对方看,野鸡被吓得毛都炸起来了。 “我和二喜抓的,它就在那边树梢飞,”清言兴奋地比划着,“二喜把它追出来,我就那么一扑,我两一个按头一个按尾,一下子就把它活捉了!” 二喜听见名字,就颠颠跑过来,站到清言旁边,一人一狗都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等他夸奖。 邱鹤年总是略微紧绷的唇角放松下来,他放下手里的空碗,站起身,在清言头顶摸了摸,又弯腰在二喜的狗头上拍了拍,说:“都很厉害!” 虽然被赞扬了,但清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吃完晚饭,他们很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邱鹤年又一次出发去打猎。 这是他们留在山上的最后一天,看这天气,明后天可能要下雪,他们得争取在下雪之前赶回去。 白天清言就开始收拾东西,不需要的都先打包收起来,免的明天时间太紧张。 然后把昨天邱鹤年带回来的狍子和鹿简单处理了一下,都用绳子固定捆到推车上。 晚饭做得差不多了,他不时去门口张望,却没看见期盼的人影。 把饭菜都热在锅里,清言就在门边等,等到天都黑透了,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时,他心里有点慌了。 在他考虑带二喜出去找找时,树林那边终于有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清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忙推开门跑着迎了出去。 邱鹤年今天回来,背上背的,手上拿的,腰上挂的,是满满当当的。 清言动作利落地帮他一起卸下来,先放在院子里。 这个时辰了,他们先吃饭。 邱鹤年在外面折腾了一整个白天,就算带了干粮,现在也肯定饿极了。 明天就要回去,清言把带来的猪肉都炖了,一大锅红烧肉外酥里嫩,肉皮红得通亮,油滋滋的。 另外还有一盘炒鸡蛋,一个白菜炒土豆片。 今天没再热馒头,清言把带来的一点精米全煮了,红烧肉和米饭是绝配。 晚饭吃完,清言和邱鹤年一起收拾那些猎物。 今天又打了一只狍子,竟还有一头半大的野猪,还没来得及长出坚硬的鬃毛,要不普通弓箭怕是奈何不了它。 清言很惊喜,说:“这么多!” 邱鹤年说:“这次上山运气不错,以往没这么好,出去一天什么也碰不到的时候也有。“ 清言又去扒地上的麻袋,在里面发现了两只灰色兔子,都已经冻得梆硬了。 “这是我们下套子套到的?”他问。 邱鹤年点头表示肯定。 清言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觉得累没白挨,特别有参与感。 至于兔兔可爱不能吃兔兔什么的,为了吃肉,他可以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晚上睡前,两人分别擦洗洗漱。 邱鹤年坐在炕上脱掉鞋袜,准备洗脚。 清言不经意看了一眼,顿时一愣,走过去蹲下仔细看了一阵,眉头皱了起来,仰头道:“你脚什么时候冻伤的,怎么不跟我说?” 邱鹤年微低头看着他,“是陈年旧伤,每年冬天都要再犯,不碍事。” 清言想了想,就明白这可能是当年对方昏迷在冰天雪地里时冻坏的,要不是王铁匠发现的不算太晚,就算能活下来,也说不好手脚还能不能保住。 想到这里,清言就觉得后怕和心疼,他试了试盆里的水温,轻声说:“太热了,我再加点凉水。” 凉水加完了,温度正合适,清言蹲下来,去挽邱鹤年的裤脚。 坐着的男人下意识往回收了一下腿,清言已经轻按住他的脚背,放进盆子的温水里。 邱鹤年手放到他肩上轻推他,“你不需要这样。” 清言却已经自顾自一边帮他洗脚,一边道:“我小时候没人管我,冬天鞋底掉了一半都不晓得去修,每天来回上学……,”他意识到不对马上改口,“上私塾的时候,要走好多积雪的路,鞋子里进了雪,遇体温化开后,又被冻上,一个冬天脚趾都是红肿的,又痒又痛。” 油灯火苗闪烁,有股淡淡的油高温燃烧的气味,混合着屋子里各种杂物的味道,和洗漱后的皂角香气,配合清言低声的话语,有种宁静温暖的氛围。 邱鹤年不再阻止他的动作,直起身体,坐在床沿,专注地听他说话。 清言在回忆,“那一次冻到了,留下了病根,后来每个冬天都会再犯,虽然不算大毛病,但还挺难受的,”他抬头冲着看着自己的男人笑,“不过我长大一些后,就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了,算是久病成医,这些年再没犯过。”他眨了眨眼,“你这个病,归我治了,这个冬天过完,我敢保证明年冬天绝不会再让你受这罪。” 邱鹤年没回应,他就这么低头看着清言,看得非常专注。 火光明灭,清言的脸庞格外清丽动人。 邱鹤年看了很久,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移开了目光,侧过脸去,习惯性地将布满伤疤的那半张脸隐藏起来。 上山以后,他本来已经不大这么做了。 清言却并不失望,他双眼里的光芒是温柔而包容的。 清言缓缓站起身,腰背却还弯着,他就以这样的姿势,靠近男人的面庞,在距离较近时,他停了下来,仔细看着对方。 “初见你时我怕过,”他说,“现在,我早已不怕了。” 说完,清言继续向对方靠去,柔软的嘴唇在男人的唇上轻轻一碰,一触即离。 邱鹤年倏地转头回来看向他,清言弯起唇角笑了,说:“你嘴里好香。” 哐啷,是邱鹤年踢翻了脚底下的水盆。 砰砰,是清言跳得杂乱无章的心声。 第15章 下山,串亲戚 第二天一早,天阴沉得厉害,眼看着是要下雪了。 前一天清言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要用的还没放上车。 邱鹤年把被褥和锅碗瓢盆打包好时,清言也把小木屋打扫完了一遍。 下山最怕陡坡,邱鹤年将麻绳系到推车两侧扶手上,斜跨在自己的肩背上,大半程身体几乎都是向后微仰的。 清言紧跟在他身后,在特别难的路段,他就抱住对方的腰,一起向后施力慢慢下,就连二喜也懂事地咬住清言裤腿,一起往后使劲拽。 下山足足比上山多走了一倍的时间,幸亏雪是在他们到了山脚才开始往下下的,要不然路上打滑,就更难走了。 在山脚歇了不到一刻钟,缓过劲来就往村里去。 他们没先到家,而是先去了村东头一户人家。 邱鹤年敲了一阵门,大雪中,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妇人一边不耐烦地喊着谁啊,一边开了门。 看清了来人后,妇人难看的脸色勉强挤出个笑,往邱鹤年身后看了一眼道:“呦,这是上山才回来?”她眼睛在清言身上打了个转,并没跟他说话的意思。 邱鹤年冲她叫了声“大娘”,将地上放着的一只狍子,还有两条鱼搬起来,道:“这是在山上打的,给您和大哥过年添个菜。“ 妇人目光在狍子和鱼上扫过,目光中透出欣喜,但又很快看向推车,在车上苫布盖住的鼓鼓的位置,看了又看,脸上神色露出不满来,“你这次上山不没少打吧,你大哥最近老毛病又犯了,这点东西哪够给他补身体的!” 说着,她竟迈步往推车这里走来,看样子是要自己动手翻找了。 清言正在车上,见她这样子微微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二喜已经汪汪叫着从车尾冲了过来,它被刘猎户训练得颇有灵性,见有外人要动车上东西,自然是不行的。它一冲过来,就把这妇人吓得蹭一下逃回了院门里,只伸个头出来大声咒骂。 看着是在骂狗,但夹枪带棍,分明在骂人。 邱鹤年神色却如常,放下了东西,只是在她咒骂的间隙中,说了一声,“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就推上车载着清言和一车的东西继续往村西边去了。 路上,清言欲言又止。 邱鹤年昨晚跟他说过,今天回来后,要把一部分猎物送人。 当时清言在整理东西,以为他就是知会一声,没太在意,没想到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一直在等自己的回应,这才反应过来,邱鹤年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3节 据清言所知,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是媳妇管家,男的出门干活赚钱,关上门,家里大小事都是媳妇张罗,自然也是媳妇说了算。 所以,村子里的女子和哥儿,不少都是干脆利落、泼辣的性子。 前阵子邱鹤年把家里的家底都交给清言管,就是让他管家的意思了。 如今,他要把猎来的东西分出去,自然是要清言同意的。 清言当然是没意见的,道:“马上过年了,肯定要串门送礼的,就按以往的惯例来。” 刚才那五十多岁的妇人,是王铁匠的大兄弟媳妇,也就是王合幺的娘。 路上邱鹤年就跟清言说过,到了地方就在车上等,不要下来,也不用说话。 清言还当他是担心自己怕生,真见了这妇人,才懂了其中原由。 想来想去,清言还是问道:“你对他家那么好,她那样子骂人,你不生气吗?” 一整只连皮带肉的狍子如果拿镇上去卖,仔细用的话,够普通人家大半月的开销了,就是那两条大鱼,也不是寻常能吃到的。 邱鹤年推着车,沉默地摇了摇头,又过了一阵才道:“我该做的做到了,别人怎么想,我并不在意。” 闻言,清言微微一怔,之后才惊觉这可能是第一次,他触及到了一点邱鹤年的属于内心里的东西。 王铁匠的小侄子住在村子西边,离他们家不远。 这次到了地方,邱鹤年直接把车推进了王三幺家院子里,二喜被拴在了栅栏上。 屋子里有人趿拉着鞋小跑着出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他见了两人就惊喜地迎了上来,道:“二哥,你们这是刚从山上回来?” 邱鹤年“嗯”了一声,跟他打了声招呼。 这人又看向清言,挺有分寸地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叫了声嫂子。 清言听了特不适应,但入乡随俗,他也只能笑着应了。 他们正说话,屋里又出来个年轻女人,她嗓门很大,比王三幺还热情,招呼他们赶紧进屋。 清言在她脸侧看见了她的名字:伍秋娘,王三幺之妻。 秋娘见了清言,就一把拉住他的手,边把他往屋里带,边大嗓门道:“嫂子,你们成亲时,我就想过去看看,可我家合幺说你们新婚呢,让我别去打扰,就一直忍着没过去,今天你们要不来,我和合幺这两天就打算过去一趟了。” 清言没招架过这么热情的人,也没有身为哥儿的自觉,一时间还觉得男女授受不亲,顿时僵硬起来。 邱鹤年和王合幺走在他们身后,见了他望过来的眼神,快走了几步,将他从秋娘手里“解救”出来,还认真解释道:“清言他在家时不大出门,有点怕生。” 秋娘却完全不在乎这个,一把又把清言“薅”着手腕拽走了,“都是自家人,哪来的生!” 等进了屋,王三幺安排他们坐好,秋娘麻利地一会端茶一会盛汤,瓜子装了满满一篓子,连给孩子留的糖块都拿出来了,幸亏王念生这会在外面和别的孩子玩,没看见这一幕,要不得心疼死。 两个男人一边喝茶一边聊,清言听了一会,说的都是过年之前的活计,还有一些镇里的事。 秋娘忙完了,也拉着清言唠嗑,悄声问他,“刚才你们是不是从老大家过来的?” 清言点了点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秋娘看样子想翻白眼,又觉得不好,硬是忍住了,她声音压得更低道:“二哥就是太厚道,每年从山上回来都先去那死老太婆那送东西……,”她说到这里才发现不对,连忙解释道,“嫂子,你可别多想,二哥每次给我们的,和给那老太婆的都是一样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是替他不值,那老太婆和她家老大都不是什么明事理的人,送他们东西一点好捞不到,他们反倒恨毒了二哥,纯粹两个白眼狼!” “为什么?”清言不解。 秋娘这次实在忍不住,还是把刚才那个白眼翻完了,“那娘两贪心呗,当初二叔生病,他们一眼没去看,二哥那阵子又得顾着铺子里生意,又得照顾老爷子,天天起早贪黑的,等人没了,他们又来要家产,还想白拿那铺子,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 “幸亏二叔活着时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认养二哥时,都是去官府过了明路入了籍的,老爷子的家产根本就没他的份儿,他们还不依不饶拿二哥是养子说事,到处闹,看闹的没结果,这一年来才消停下来,不过二哥还是把二叔的那几亩地,挑了好的分了他一半,年节的都去送东西,借钱的事也有,从没还过。” 秋娘越说越气,喘了几声粗气才一摆手道:“那地本来说也要给我们一半,我和三幺说什么没要,本来就该是二哥的东西,我们不惦记。” 秋娘是个话痨,说起来就不住嘴,看来对老大一家积怨已深。 清言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他想,他好像有点了解邱鹤年的想法了。 从王三幺家出来后,他们往家走。 在他家又卸了一只狍子和两条鱼,清言没忘记把刺猬也留下,秋娘比后来回家的念生还高兴,现在推车轻巧了不少。 路上,清言试探着把陈玉来要锄头的事讲了,也说了自己可能得罪对方了的事。 果然,邱鹤年听了并不生气,他神情一如既往,双眸平静如湖水,“打锄头的事他早跟我提过,我当时拒绝了他,没想到他会再来找你。“ 清言讶然地看着他。 “以前我顾及他是邻居,张先生为人也不错,才给他打了那两件铁器,他没给报酬,我也就没要。但再没有下一件了,我不会再给他白做。”邱鹤年说。 清言懂了,按现代世界的说法,在邱鹤年的处事原则里,人们在他心里有按他自己的价值观评判出来的“价值”。 在这个“价值”范围内的索取或给予都是可以的,超过范围,他会坚决拒绝。 就像王家老大能拿到田地,也能借点铜板,或者收点年节的礼,这是邱鹤年给予他们的他认为合适的补偿,也是他们的“价值”范围内的东西。 但房子和铁匠铺,邱鹤年任他们再闹,也没松过口,这两样,就超过了那个范围。 而这个“价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王家老太指桑骂槐那么久,邱鹤年都完全没有情绪反应,是因为在这个过程里,他的心里对方的价值在因此不断减少,在降到为零时,这个人在他这里就与他毫无关系了,也就是他说的那句话,他该做的都做了,别人怎样他不在意了,自然以后也就没有“给予”了。 想到这里,清言微微松了口气,邱鹤年并不是个他本来以为的滥好人。 做好人挺好,但没有原则的好迟早伤了自己,清言不希望邱鹤年受伤。 同时他也想到,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心里,那个“价值”范围有多大。不管现在有多大,将来他都会把它变成无限大! 回到家时,才到晌午,两人简单吃了午饭,喂完二喜,就躺下休息了。 这时候睡觉晚上怕要睡不着,就只是躺着。 窗帘和床帐拉上了,帐子里昏暗得像黑天。 清言躺在床上,睁眼看着万工床的顶棚,勉强能看见上面雕刻的繁复的花纹。这张床当初应该也是经过精工巧匠费了不少心力打造的。 不过清言的眼睛看着那些花纹,思绪却并没在那上面。 他躺在昏暗光线里,听着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脑中闪过的,是昨晚他大着胆子亲吻了这人之后的画面。 第16章 拒绝的理由 水盆翻了,心跳乱了。 屋子里安静极了,坐着的、站着的,一个耳根微热,一个脸颊通红,都各自扭开头,一个盯着地面,一个盯着窗子。 就好像世界静止了一般,只有二喜被哐啷声惊到坐起,正机警地往这边看,在发现并没有危险后,又静静趴卧下来。 过了一阵,又好像世界突然开始运行,坐着的和站着的都忙活起来,一个穿上鞋子捡起盆子,一个小跑着拿了抹布去擦炕沿溅上的水。 在躺下睡觉之前,像是保持着某种默契似的,谁都没再说话。 昨晚油灯熄灭后,清言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眼睛睁着,咬了咬牙,在被窝下的手向身边摸索着,在初初碰到身侧人的指尖时,他感觉到对方手指轻轻一颤。 清言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继而,他一狠心抓住了那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 那只手任他抓着,但只是放松着,并没回握。 清言正在心里拼命鼓励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可就在他打算有下一步行动时,他抓着的那只放松状态的手,突然轻轻挪开了。 温热的触感消失,清言不再含蓄,他直接伸手到对方肚腹处,又抓回那只手,紧紧握着手里。 被他抓住的手,往回挣了挣。 清言咬着牙没松手。 过了一会,在清言打算掀被子就起的时候,他抓着的手终于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手包覆着清言小两号的手,紧紧的,有种结实盈满的疼痛感。 清言呆了呆,刚才人家不理他,他倒是越挫越勇,现在给了他回应了,他反倒一下子委屈涌上心头,鼻子都酸酸的。 黑暗里,清言的胸口微微起伏,他情绪有点激动,但仍努力压制住,轻声开口道:“我有什么不好吗?” 几乎在他这句话最后一个字刚说完时,身侧人就给了他语气坚决的回应:“你很好。” 清言更委屈了,“那你为什么……?”后半句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这一句话之后,屋子里又安静了一阵,在清言几乎以为对方不打算回答了而感到失望时,他听见身侧低沉的嗓音轻声道:“清言,你不记得那晚你说过的话了吗?” “什么话?”清言记得那晚他除了求饶外,几乎什么都没说,做完了那事就筋疲力尽地睡着了。 等了一阵,男人没回答,清言正想开口追问,脑子里却突然嗡的一下,暂时忘却的一段记忆浮现了出来。 他露出吃惊和尴尬的神色,那天清言喝了太多酒,再加上体内的药力影响,整个过程都不是太清醒,所以他忘记了,在结束之后,他和男人其实有过短暂的交谈。 似乎意识到对方想起了什么,男人一直保持沉默,给他时间整理思绪,并没催促。 新婚夜那晚,邱鹤年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了。 新夫郎的身上都是他留下的堪称可怕的痕迹,整个人都被折腾得意识不清,虚弱地躺在大红色的被褥上,脸颊不正常的红,身上的皮肉却雪白到毫无血色,连胸口的起伏似乎都不明显了。 那一幕,几乎是触目惊心的。 邱鹤年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他自认脾气算不上温和,但绝不是暴戾之人。 清言是他娶进家门,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夫郎,就算两人成亲了才第一次见面,并谈不上什么感情,他也有责任珍惜和保护他。 可那晚,他刚开始还能保持理智,在身下的人说疼时,注意着动作的幅度,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刻起,他就失去了理智的控制,意识明明还保持着部分清醒,却完全没法约束自己的行为。 在那一刻,邱鹤年清楚地感知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肆虐暴戾下的兽性般的欲望,没有人的理智和自控。 他在安静的夜里,坐在床头,在昏暗的油灯灯光下,看着头枕在自己腿上,侧身蜷缩着睡着毫无意识的小夫郎,沉思了很久。 那之后,他替小夫郎涂抹了治疗外伤的药膏,又替他清理了身体。 在他给对方穿上衣袍试图挡住那些刺目的伤痕时,小夫郎醒了。 刚睁眼,漂亮又虚弱的小夫郎就红着眼眶呜呜咽咽地哭了。 邱鹤年用布巾给他擦泪,还枕在他腿上的小夫郎,用白嫩的手臂轻轻抱着他的大腿,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在祈求猎人的怜悯,他哽咽着说:“我求你停你都不肯听,你弄得我好疼。” 邱鹤年湖水般的双眸注视着他,沉默了一阵后,他嘴唇微动,“是我的错。” 小夫郎又哭了,他抽抽搭搭地说:“以后不可以让我再这么痛了。” 邱鹤年喉结微动,说:“好。” 一张炕上,两个人,一个回忆着这段“往事”,一个才找回这段被遗忘的记忆。 黑暗掩盖了清言的尴尬,哭成那样,求人家下手轻点这样的事,是清醒时的他绝不会做的。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4节 但这不是重点。 黑暗同样给了清言勇气,他咬了咬唇,含含糊糊道:“我没说不能做,只要不那么疼……。”说完他就迅速扭过头去,自己这话完全就是求欢,他臊得脸都烫了。 但身边的男人却只是沉默,过了一阵,清言不解地回过头来。 男人终于在这时开了口,他叫了声小夫郎的名字,“清言,”继而接着道,“抱歉,我没法保证,我怕我会害死你。” 清言惊愕。 昨晚,在小木屋的炕上,两人聊了好久。 邱鹤年把那晚的失控说了,也把他的担忧说得清清楚楚。 清言翻来覆去后,说:“也许只是因为你以前没有过,情绪比较激动,也许……咳咳,再来一次,会不一样……。” 邱鹤年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和粗了起来,他的声音微微嘶哑,说:“我不想冒这个险。” 那之后,邱鹤年说要冷静一下,就起身穿上衣袍,出了屋子。 在院子里待了好久才回来。 昨晚,两个人都失眠了。 清言隔着屋子的窗纸,能隐约看到男人的身影。 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沉默的,孤独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短暂地休息之后,夫夫两开始收拾推车上的东西。 清言负责把剩下的吃的用的收拾好,猎物则由邱鹤年来处理。 车子空了以后,邱鹤年把车轮和车辕都检查加固了一遍,弄完了,清言就把车上打扫了一遍,拿了一只兔子,又挑了个头最大的六条鱼放上去,一起推到了李婶家。 他们回来时李婶不在,要不然刚回来就送过去了。 李婶见了哎呦呦一个劲儿推让,架不住清言给得实在,还是收下了。 她拉着清言的手说:“这趟可把你们累坏了吧?” 清言摇摇头,“我不累,活儿大都是鹤年在做。” 李婶目光在他的脸颊上,说:“山上风又大又硬,瞧这小脸给吹的,都没之前嫩了,走,进屋,婶子给你拿个好东西。” 清言好奇地跟她进了屋,李婶从柜子里找出个小瓷罐来递给他,清言打开一看,是白色的膏状物,闻着还有淡淡的花香。 他一下子了然,高兴道:“这是抹脸的香膏?” 李婶点了点头,“拿回去天天抹,别把这么漂亮的小脸蛋给弄糙了。” 清言到这里以后只顾着过好日子了,根本没想到这茬,以前他可是每天给自己做保养的。 李婶见他喜欢,自己也高兴,说:“这东西不只能涂脸,身上手上都能用。” 清言说:“那哪行,那也太浪费了。”据他所知,这玩意在铺子里卖的可都不便宜,寻常人家根本不舍得买,抹脸就罢了,再涂身上可太奢侈了。 可李婶一拍他胳膊,“嗨”了一声道:“没事,你尽管涂,没了再上我这里拿,这东西都我自己做的,用都用不完!” 回去路上,清言拿着那装香膏的罐子,心里想,这要是大批量的做出来,开个铺子卖可就赚钱了。 他心思有些活泛,但并没打算立刻去跟李婶商量,虽然李婶的脸用了一直白白亮亮的,但清言还得亲自试试。 再说开铺子也没那么容易,一是得有本钱,二是得有合适的人管理,再一个最重要的是得看李婶的意愿。 这事就得以后再慢慢说了。 等他回了家,邱鹤年也回来了。 他把那些弓箭之类的东西送还给了刘猎户,当然也把二喜还了回去,给清言弄得还有点舍不得,临走之前给二喜随身带了一包剃下来的肉骨头。 借了人家东西也不白借,邱鹤年还给刘猎户带了几条鱼和收拾好的半只野猪,老刘头说啥让他拿了一大篓子他媳妇晾的豆角干,还有一小包风干驴肉。 剩下的猎物还有一头鹿、大半桶鱼、一只兔子,和半只野猪。 这头鹿是要卖掉的,当时猎捕到时,邱鹤年趁它刚没气,把鹿血放了出来,单独带着冻上了。 鹿比狍子可值钱多了,县上和镇上的员外老爷们最喜欢这东西,就算卖给饭馆,也能赚一笔好钱。 鱼留了六条就足够吃了,开春雪化开就放不住了,剩下的七八条也卖掉。 至于野猪和兔子,就留着过年自己吃。 邱鹤年以往每年上山,几乎把所有猎物都送人了,今年有了小夫郎,才给自家留了这么多。 下午又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脏了的衣袍洗了晾上,再做饭吃饭,一晃,一天就忙过去了。 晚上睡觉前照例读《山河记》,这本书眼看着就要读完了。 清言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溜号。 白天忙起来不觉得,晚上夜深人静时,他才感觉到,他和邱鹤年之间相处的氛围,好像和之前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改变从昨晚的谈话开始,是两人开诚布公后的心理转变不知不觉促成的。 清言更加心疼邱鹤年,却也因为昨晚自己的大胆和主动,而感到一点尴尬和羞赧。 其实他并不是有多看重那种事,想是想的,但也不是非有不可,他知道就算不真的做,也有其他可以获得快乐的方式。 但寻常夫妻夜里关了灯,隔三差五的亲热实属正常,这也是维持夫妻感情的一种方式。清言之前是觉得,两人婚前见都没见过,更谈何感情,这事也不做,时间久了,兴许要出问题。 不过现在事情弄清楚了,清言就想,既然不是因为不满意他,那就什么都好说,有问题两人一起慢慢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也没关系,他们在感情上亲近,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也行。 不过,清言心里其实还有个问题想问,但昨晚他实在没好意思开口。 如今夜深人静,他更想知道了。 如果他们一直都找不到解决办法,清言想,至少那唯一的一次,他希望这个男人在自己身上得到足够的满足。 于是,他到底还是开了口,轻声问道:“鹤年,那晚你快乐吗?” 那晚快乐吗? 黑暗中,邱鹤年一直睁着眼,听着躺在一张床上的小夫郎辗转反侧的动静,并没有睡。 闻言,他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回想起了那一夜,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几个字,红、白、暖、嫩、软、香。 红的是喜服和红烛,白的是皮肉,暖的是体温,嫩的是……,满帐的馨香,淡淡的酒味,还有热烫的腥。 过了一会,清言听见身边的男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第17章 卖钱啦 第二天,清言去李婶家扫院子,笤帚还没拿起来,李婶已经高兴地开门招手让他进屋了。 清言纳闷地随她进了屋门,去了以前他很少进去的里屋,就见里屋炕上放了个大竹篓,里面围了一圈厚实的小褥子,有叽叽喳喳的叫声传出来。 炕烧得很热,热的他直冒汗,赶紧把毛帽子和棉手闷子都摘掉了放一边。 李婶爽快道:“之前说要给你小鸡仔,这两天陆陆续续都破壳了,你来自己挑!” 清言惊喜地探头往里面看,就见鹅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鸡仔挤挤挨挨地在那棉垫子里来回走动,偶尔低头吃几粒小米,足足得有二十多只,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清言站在炕沿边看边搓手,越看越欢喜,挑了三只放进了李婶给他的篓子里,李婶无奈地别了他一眼,又抓了六只放了进去。 清言连忙阻拦,“别别,婶子,孵小鸡可不少挨累,白天黑夜的炕都得是热的,您这得忙活了大半个月了吧,再说鸡子本来就贵,我可不能拿这么多!” 李婶拍了他胳膊一下,道:“你个孩子,说把我当亲婶子,还跟我这么见外,说让你拿着就拿着!” 她嘴里说着埋怨的话,脸上神情却笑意不减,这鸡仔来的确实不易,起早贪黑地烧炕,煞是熬人。 送隔壁这两口子东西,她本就不图什么回报,何况这两孩子也总惦记着她,给她送这送那,帮她干了不少活。 但不用她说,清言就能体会其中的不易,李婶送得格外甘愿,她是打心里觉得,这是个会疼人的贴心孩子。 她这么说,清言就只好收了。 李婶这下满意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兰姐过两天要回来,到时候你和鹤年过来一起吃饭。” 清言没立刻答应,他沉吟了一阵,道:“婶子,还是不了,兰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一家人好好团聚,我们就不打扰了。” 李婶说:“没事,你们又不是外人,兰子一直把鹤年当弟弟的,她也想见见你呢。” 清言坚持,“兰姐夫这次也会来吧,咱两家关系好,但鹤年到底是外男……。” 他没往下说,但李婶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女婿一年来不了几次,和鹤年不熟,到时候要是多想就不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婶不由得眉头微皱道:“是我糊涂了,还是你想得周全。” 清言笑着道:“饭就不吃了,到时候我抽空来坐会儿,陪兰姐唠唠嗑。” 李婶高兴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清言扫完院子,用棉袄裹着装了小鸡的篓子,小心翼翼拿回了家。 邱鹤年一大早就起来了,这会儿在磨家里的菜刀、斧头、剪刀之类的刀具,用了一年到头都钝了。 清言拿回来小鸡仔,高兴地叫他来看。 家里没有炕,清言就把篓子里也铺了棉垫子,紧贴着火墙放矮凳上。 清言蹲在地上往里看,邱鹤年擦了手,站在他侧后方一起看着。 “这是李婶给的,”清言用手轻轻摸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鸡的脑袋,欣喜道:“等明年天热了,就能吃到它们下的蛋了。” 清言的手小而白,手掌心小,手指却纤长,轻柔地抚在小鸡鹅黄色的绒毛上,更显得白皙细嫩。 他蹲在地上,背对着邱鹤年,进屋时已经脱了外袍,脖颈在外面露着,嫩白的一截,身上的夹袄是薄棉的,蹲着的姿态让袄子紧绷在腰背上,腰带下的小腰盈盈一握,明明很瘦,但臀线却饱满而圆润。 半天没听见男人的回应,清言纳闷地回头抬眼去看,正撞上对方幽暗如深潭般的目光。 他没在看小鸡,而是在看自己。 清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男人倏地别开目光,发出了迟到的一声“嗯”,清言咬了咬唇,缓缓转回头去。 这之后,屋子里沉默了下来,只有小鸡软软的脆嫩的叫声在。 过了一阵,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离开了屋子,清言才站起身,心脏狂跳地跳到床上,捂着被子哼哼唧唧地来回打滚。 男人刚才的眼神简直像要把他吃了。 …… 中午吃过饭,邱鹤年又去李婶家借了推车,和清言一起去了镇上。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5节 去镇子的路不近,但比上山可好走多了。 清言走一会,坐会儿车,没怎么累就到了地方。 原主的家就在镇上,但清言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毕竟战争才结束没几年,北方靠近边境的各地基本都才缓过来没多久,但快过年了,市集还是很热闹的。 清言看哪都觉得新鲜,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而且街上的人脑袋旁边都飘着字,挤挤挨挨的,他看惯了还觉得挺乐呵。 邱鹤年见他高兴到不怎么怕生了,就也没管他,任他在街上来回看。 两人先去了家肉店,寻常摊子只卖猪肉,还有卖羊肉、驴肉的,牛肉几乎是看不见的,为了保护耕牛,官府有明确的禁令。 这家店则几乎能吃的肉都能买到,还有各种熏酱和肉干、香肠卖,是附近最大最丰富的肉店了。 邱鹤年把推车停在店门口,清言看着车上东西,在门外等,他去店里找伙计。 这会儿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在外面晒太阳挺舒服,他眯着眼睛,看着邱鹤年和那伙计说了一阵,然后那伙计又叫来个老板样子的中年胖子,三人又唠了一阵,那胖子就跟在邱鹤年身后出来奔这里来了。 清言跳下车,适时打开苫布,让那老板和伙计看那头鹿。 老板翻着查看了一遍,“啧啧”两声道:“个头不小!”他回身叫那伙计拿了秤杆来,邱鹤年把鹿搬起来挂到秤杆底下的大铁钩子上,这老板虽胖,力气倒不小,红着脸一努劲,硬生生把一整头一百多斤的鹿提离了车板。 “一百四十八斤,算个整,一百四十五斤怎么样?”这老板睨着邱鹤年道。 邱鹤年摇了摇头,“该多少是多少,就一百四十八斤。” 老板也不气,笑道:“行,就一百四十八斤,一斤不少。” 就在这时,他的小眼睛看见了苫布盖着的色彩斑斓的野鸡,那鸡大概嫌闷,正从苫布下伸个头出来看,这老板眼睛一亮,说:“竟是只活的,好家伙,这长得够结实的,毛亮体壮,这样,我多给你二十个铜钱,把这野鸡一并卖我吧。” 邱鹤年看向清言,这野鸡清言本没打算卖,想着养一阵子,但家里有小鸡,他怕野鸡太凶,伤了小鸡仔,看不好又容易飞走,这才不得已卖掉。 邱鹤年说:“二十文不行,这是内子好不容易抓到的,就算是您这样的大店,寻常应该也见不到这种活物。” 胖老板这才仔细看向清言,在看清长相后,微微一愣,又很快看向半张脸疤痕的邱鹤年,再看回清言时,脸上明显露出可惜的神色。 不过他是生意人,来来往往见多了各色人等,见清言脸色耷拉下来了,立刻调整了神色,笑道:“得,野鸡我给你们一百文,以后你们再有好东西就来我这卖,这样行吧?” 清言在心里算了一下,觉得不少,便冲邱鹤年点了点头,这次生意就做成了。 这野鸡卖得是不便宜,不过这胖老板应该还是赚的,现在民间斗鸡的大有人在,恐怕这胖子也是好这口的。 胖老板一共给他们二十五两银子,和两百文铜钱,多出的一百是把鱼也卖了他。 他本想跟邱鹤年要鹿血,邱鹤年说射中鹿的时候是在林子里,不好找,找到时,血都流光了。 胖老板心疼地直哎呦。 等离开肉店,清言偷偷问邱鹤年,为什么不把鹿血卖给胖老板时,对方解释道:“鹿血卖给他不如卖药铺,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等邱鹤年从药铺出来,塞给清言钱袋时,他掂了掂,这鹿血竟也没少卖。 上山这几天着实辛苦,但收入也是丰厚的,要不是眼看着过年了,清言都想再去山上住几天了。 不过想到邱鹤年冻伤才见好的脚,他又觉得两人还年轻,赚钱没必要那么急了。 捂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清言心情都变轻飘飘了。 他简单算了算,家里床底下本来有十五两银,前几天邱鹤年把年前做的铁器的钱都收了回来交给了自己,整数有八十两。不算那些零散铜钱,加上今天得的三十两银,统共就有一百二十五两银了。 这个数目算不上富裕,但在村子里算是过得好的了,也不怪王合幺一直惦记着那铺子。 本来邱鹤年这几年应该攒了不少家底的,不至于在清言进门时只有十几两积蓄,只是他继承了王铁匠的家产,自觉欠了那兄弟两,便时不时送钱送物过去。 再一个花钱的大头,就是娶媳妇。 清言到现在也不知道邱鹤年到底给了原主继母多少银子,他问都不敢问,怕自己心梗。 买完猎物,夫夫两准备去粮油铺子买些米面粮油和调料,马上过年了,还得再买点鸡蛋、糖块和瓜子花生,再就是买墨汁、金粉和红纸,拿回去写春联。 他们还打算去趟书肆,看看有没有处理的价格便宜的旧书买。 清言正和邱鹤年念叨着要买什么,远远的,他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大街上的人名简介,比人本身看起来还要更加眼花缭乱。 在那些人名里,有一个名字停留在一处酒肆门前,正随着主人往这边张望的动作微微晃动。 清言在看清那个人名的瞬间,心头一跳,然后回身就跳上了推车往棉被里钻。 正推车的邱鹤年微微一怔,向酒肆那边看了一眼,过往的人太多,他没发现什么不对。 “怎么了?”邱鹤年停下车,轻声问道。 被子里,清言的声音哆哆嗦嗦,“我……我怕生。” 怕生还有时怕时不怕的,邱鹤年:“……。” 远处酒肆门口,原本站在那的人不再迟疑,已经往这边走来,他一身书生打扮,细瘦的身材,面容与清言有两三分相似。 这人,正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弟于清习。 第18章 东窗事发? 清言在被子里听到了停在旁边的脚步声,接着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哥,是我,清习。” 躲不下去了,清言咬了咬牙,一狠心放下被子,瞧见于清习正站在推车尾部,正定定地盯着他瞧。 清言尴尬地笑了两声,说:“这天怪冷的,我在被子里暖和暖和。” 于清习见他笑,便也笑了一下,但表情明显生硬,他低下头露出落寞的神情道:“回门那天我以为你会回来的,还给你藏了好吃的……。” 清言想翻白眼,心里寻思,“我为什么没回门,名义上不就是因为你小子吗!”脸上他却挂着温和的笑意客气道:“你这次县试考得怎样?” 于清习却摇了摇头说:“我没去参加县试,父亲说今年去怕是浪费盘缠和粮食,不如再准备一年,牢靠了再去。” 清言早就怀疑连这个去县试的借口都是假的,事情懂都懂,但说明白就难看了。 闻言,清言简直想给这个糟心的便宜弟弟一榔头,他赶紧回头去看车头处看着这边的邱鹤年的脸色,果然,对方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于清习却还没完,竹筒倒豆子似的接着道:“父亲是在骗你,他就是不想让你和那个人一起回家……。” “怎么说话呢!”清言呵斥了一声,神情严厉,“什么那个人,那是你哥夫,我刚就想说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见了人不知道叫人!” 于清习一脸震惊地看着清言道:“哥,你变了!” 清言心里登时狠狠咯噔一下,几乎以为这小子下一句就要说“你不是我哥,我要把你送神婆那挂树杈烧死”了。 于清习却红了眼眶,说:“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娘跟你提这件婚事时,你明明偷偷跟我说你宁可死……。” “于清习!”清言厉声吼住他,惹得周围过路的人都往这边看来,于清习明显惧怕别人的目光,顿时紧紧地闭上了嘴,用手挡着自己的侧脸。 清言胸口起伏,放低了声音,“你还有什么事吗?” 于清习抬眼看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突然流下眼泪说:“我就是个不成器的,根本不适合读书,都是爹一门心思要我学,娘非要我比你强,今年院试你要是去了,肯定能考中的。” 清言静静地看着他哭,等他碍于过路人的目光,而飞快用袖子抹去眼泪时,清言冷冷道:“什么都是别人要你做的,既然你不想去,又觉得该我去,你试着去说服过你爹娘吗?” 这个问题让于清习一下子呆住,顿时哑口无言。 于清习不过是个卑劣的既得利益者罢了,看着哥哥被亏待,心里是愧疚的,可是他又不舍得放弃已经到手的好处。 原主被他母亲算计一事,清言不信他一点不知道,但凡他偷偷提醒一句,原主都不至于走上主动寻死的末路。 清言懒得搭理他,见面这么久,这小子竟然都没发现他和以前的哥哥差异有多大,天天一起生活的人,能忽略成这样,他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清言在车上转了个身,不再看向车尾的人,他冲邱鹤年甜甜笑了一下,说:“相公,我们走吧。” …… 被于清习这么一闹腾,去采买的好心情都没了。 路上,清言不时偷看邱鹤年的神色,但对方很少喜怒形于色,看着与以往没任何不同,但清言还是忐忑,虽然他打断了那小子的话,但邱鹤年为人敏锐,不知道听出了多少。 他们把要买的都买的差不多了,路过一家卖珠翠头花的摊子时,邱鹤年突然停了下来,弯腰拿起了一只翡翠做的簪子。 小摊子上也不会卖什么太昂贵的物件,这簪子虽然是翡翠的,但颜色浅淡,绿色极不均匀,但好在种水不差,做工也可以,光泽度好,在阳光下也算得上晶莹,有几分剔透。 邱鹤年拿了簪子给清言看,问他,“喜欢吗?” 清言愣了愣,不安的心情突然就云开雾散了,他高兴地点了点头,邱鹤年就问早就站起身一脸热情的摊主价钱,这摊主笑着看着清言道:“小哥儿有眼光,这是我摊子上最好的簪子了,你喜欢,给十两就拿走!” 清言一听,就把簪子从邱鹤年手上拿下来,放回摊位上,话都不说,转身就走。 摊主连忙叫他,“八两总行了吧,八两!” 摊主拍大腿,“六两,六两不能再少了!” 最后,只花了三两银子,成功买下这支簪子。 邱鹤年帮他把簪子插到发髻上,这盈盈的绿衬得清言的脸颊更清透白嫩,简直分不清那肉皮儿和翡翠哪个更细腻透亮了。 他低头盯着清言看了一阵,直把白白的皮肉看成了浅红色,才挪开了眼。 采买的最后一站是书肆,清言挑好了要买的旧书时,邱鹤年已经成捆的往车上搬大幅红纸了。 清言纳闷,问道:“咱们买这么多红纸做什么,写春联一两张不就够了吗?” 邱鹤年说:“拿回去备着。” 备着做什么,他没说,清言的好奇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得到解答。 当天晚上回去吃过饭,都累了,早早就睡下了。 清言前一天晚上就把刘猎户给的干豆角泡上了,早上起来就用泡好的豆角干焖面,里面还放了几块剃下来的野猪肉骨头,锅一开热气腾腾,撒上一层蒜末,那叫一个香。 清言自己吃了一大碗零半碗,剩下半碗实在吃不动了,被邱鹤年拿去都吃干净了。 收拾完碗筷,打扫好屋子和院子,邱鹤年去了王铁匠那屋,清言帮他研了墨,他将墨汁里兑上金粉,开始写春联。 先给自己家写,邱鹤年问清言想写什么,清言想了想,说:“我就想咱们两都能吃好睡好,身体康健,日子越过越红火。”他其实还想说夫夫感情越来越好,可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 邱鹤年沉吟了一阵,在裁好的红纸上落了笔。 清言第一次看他写字,那样子完全不像铁匠,反倒像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或是个书法大家之类的,而且字体遒劲豪迈,龙飞凤舞,好看极了,看得他简直自惭形秽。 对联写完了,清言念了出来:“天与厥福,和睦久昌。四时吉庆,八节安康。”[注] “真好。”清言赞道。 之后,邱鹤年又写了几副春联,有给李婶家的,给王三幺家的,老刘头也有。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6节 清言问道:“每年他们几家的春联都是你写的吗?” 邱鹤年摇头,“以往都是隔壁的张先生给村里人写,前阵子他去了县里,年前不定哪天回来了,我就给他们写了。” 这些春联晾干了就都送到各家去了。 下午,开始陆续有人登门,求邱鹤年帮忙写春联。 镇上是有专门写春联的,也有卖成品的店铺,但一个是不便宜,再者哪有家门口方便,而且李婶他们都拿了春联出去显摆了,这比镇上卖的还亮堂好看呢。 人来的多了,邱鹤年就把书桌搬到院子里,按先来后到一幅幅写。 来的也不好意思空手,有带鸡蛋的、带干果的、带糖块的,也有干脆给钱的,多了清言没要他们的,一幅就要五十文,其实大概就是纸张和墨汁金粉的成本价。 铁匠铺子开在村子里,不少人看着眼红,再说邱鹤年还是外来的,和本村人差着一层,清言明白他的心思,不指望这个赚钱,就是结个善缘。 有带孩子过来的,几个小孩在院子里来回跑着玩,清言挨个儿给小手里塞了一把糖,做爹娘的看见了都挺舒心。 有人空手来了,见还要给钱,嘴里就不痛不快地嘟囔着:“张先生去年给写也只要三十文,都是本村人,写个春联还赚自己人的钱”。 别人听了,不用清言开口,就给他怼回去了,“你自己出去问问,今年纸价有多贵,在镇上买幅春联起码得一百文,写这么漂亮的,两百文都卖得,人家写了去镇上卖不比给咱们写强?愿意给你写就不错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那人不吭声了,兴许是觉得没脸,待了一阵默默走了。 清言还看见之前打水时,碰见的那几个嚼舌头的老头老太太,来了之后看到清言盯着他们看,个个臊嗒嗒的,脸上挂着笑,也没怎么说话,交了钱拿了春联屡屡道谢,谢完赶紧走了。 隔壁陈玉出来看了好几次,脸上酸唧唧的。以往这热闹都是他自己家的,众人众星捧月般,如今却成了别人家的,不免有些不悦。但他相公得贴着年根儿才能回家,这活别人干了他也不好说啥。 有人见了就隔着栅栏跟他打招呼,说:“听说县衙的文书病了,张先生被请过去代职了?” 陈玉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那人恭维道:“张先生文才卓绝,说不定这一代职,以后就真进了县衙当老爷了。” 陈玉听了脸上这才露出笑意,道:“还没谱的事呢,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他瞅了清言一眼,那目光里全是得意之色。 哪想到清言根本就没注意他,看样子连刚才的话都没听到,陈玉登时脸色又难看下来。 清言那哪顾得上陈玉那点心思,他陷入了麻烦,来的人太多,都听说了他是读书人,有人等不及,提议再搬张桌子过来,让清言给写。 他脑子都快炸了,磕磕巴巴一个字说不出来,正急呢,身后一个低沉的嗓音适时道:“时间不早了,大家想写什么都告诉我,今晚我写得了,明天再来取就好。” 众人一听,看看天景,虽说还早,但也快到做晚饭的时间了,就都同意,纷纷离开了。 练字哪是一朝一夕能练好的,清言来这里以后天天练,虽然有进步,但想写春联还是差太多了。 这会逃过一劫,清言直拍胸脯。 人都走没了,清言和邱鹤年一起收拾了东西,回了屋。 一直到把菜炖进锅里时,清言才后知后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刚才邱鹤年的提议提得太是时候了,让清言觉得,他简直就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在故意帮自己一样。 清言努力回想,自己都很小心地没在对方面前动过笔,读书时也是只听不问,不应该露馅啊。 他坐在矮凳上,一边拉风箱,一边狐疑地偷偷看向身旁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的男人,对方的侧脸在火光明灭下深沉而内敛,湖水般的眼眸里,好像蕴藏了无尽的隐秘。 清言突然想起来,前两天两人一起做了年前的大扫除,屋里的柜子这类的,因为比较沉重,都是邱鹤年负责打扫的。 坏了,他想起来了,他忘记把藏在衣柜里的练字纸收起来了! 第19章 动心 晚饭吃的食不知味,清言一直在偷偷观察邱鹤年的表情,试图从中分析点什么出来,可惜都是徒劳。 大扫除都是头两天的事情了,如果对方真的知道了,那也是两天前的事了,但他一直都没提也没问,清言琢磨不透他是怎么想的,就更加心虚。 晚上睡觉前,当邱鹤年把读到只剩一个尾巴的《山河记》拿出来时,清言的心虚简直达到了顶点,他连装都装不下去了,躺下钻进被子里,说困了就假装入睡了。 他背对着男人,听见对方放下书时书页轻微的哗啦声,然后自己身上的被子被往上拉了拉,之后,身后的人下了床,清言听见对方的脚步声离开了屋子,屋门被打开又合上,油灯也被带了出去,屋子里彻底暗了下来。 清言翻了个身坐起来,见灯光朝王铁匠那屋去了,兴许是怕影响自己睡觉,去隔壁看书去了。 清言咬了咬唇,又躺下,心里胡思乱想,尽管如此,来这里以后睡眠就很规律,夜里又实在安静,过了一阵,他就真的睡着了。 他睡着之前,也没见男人回屋。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来取春联的村民就陆陆续续登门了。 邱鹤年给那些人发春联,清言就在外屋和面发面,再有两天就除夕了,他准备蒸些馒头、豆包冻上,这样过节期间的主食就不用顿顿做了。 他还把成亲时吃剩的红糖找了出来,顺便蒸了几个糖包。 外头渐渐没人说话了,清言擦了手,出去跟邱鹤年一起把院里的东西收拾了,刚收完,就听见隔壁李婶家门口有人进来,李婶风风火火地从屋里出来,一口一个闺女、姑爷的迎了出去,还能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 一大家人在门口热闹了一阵,就一起进了院子。 清言隔着栅栏笑道:“这是兰姐和兰姐夫回来了!”邱鹤年也冲那边点了点头。 叫兰子那女子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高兴地走到栅栏旁,惊喜地上下打量清言,冲邱鹤年道:“大郎真是有福了,瞧这小哥儿长得多俊!” 李婶在旁边道:“那可不,这十里八乡的,就数清言长得好。” 清言不好意思地笑笑,乖巧道:“兰姐好,我叫清言。” 兰子越看他越满意,隔着栅栏拉着他的手道:“清言,一会和大郎一起到家来,啊,陪姐姐姐夫唠唠嗑。” 清言答应了,说一会得空就过去,兰姐夫抱着两三岁的孩子,性子看着偏内敛,简单打了招呼,也进屋去了。 清言和邱鹤年估摸着时间,等午饭时候过去了,才拎了东西去了隔壁李婶家。 进屋时,果然饭已经吃完了,李婶和姑爷在厨房收拾,兰子正给小女儿一勺勺喂饭呢,不过这孩子显然不大买账,绕着凳子跑来跑去,好半天也吃不了一口,给兰子气得够呛。 见他们过来了,李婶忙打发姑爷去陪客人,自己忙着泡茶端过去。 兰姐夫招呼邱鹤年坐在窗边的八仙桌旁,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坐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倒也都不尴尬。 兰姐则叫清言进了里屋,关上门指着小女儿低声道:“都是我婆婆给惯的,天天不吃饭,瘦得跟猴儿似的!” 清言笑道:“哪里像猴儿,多漂亮的闺女啊!”说着,他从胳膊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个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个银镯子,蹲到女孩面前给她戴上了。 兰姐见了一个劲儿说使不得,清言坐回椅子,说:“怎么使不得,这么好看的闺女就得打扮得漂漂亮的!” 门板响了一声,是李婶进来送茶水,一眼就看见了外孙女小手腕上的银镯子,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嘴里责备着清言外道,眼睛里却全都是高兴,拿着孩子的手腕子看了半天,直说这镯子做工好,精致又亮堂。 李婶没说几句话,就又去厨房忙活去了。 清言把篮子里还热乎的糖包拿出一个来,叫那还围着凳子不肯吃饭的孩子过来,掰开糖包给她看,红糖化成了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清言赶紧撕了一块糖包的面团部分蘸了上去,递到女孩面前道:“来,张嘴,尝尝看。” 这孩子觉得挺新奇,乖乖张了嘴把那块甜面团吃进去了,吃完了眼睛一亮,“还要。” 清言笑着把剩下的糖包递给兰姐,让她一口口喂孩子,这次不围着凳子跑了,老老实实坐凳子上把糖包吃完了。 兰姐自己也撕了一块尝了尝,夸赞道:“清言的手艺真好,这糖包蒸的又香甜又松软,好吃。” 清言自谦,“就随便瞎做。” 兰姐说:“我做饭就不行,家里都是公公和他掌勺,”她指了指屋外的方向,“我娘的厨艺挺不错的,可惜我一点天分没遗传下来,兴许是像我爹了。” 清言说:“李婶做什么都好,我就没见过她不会的。” 兰姐挺骄傲,扬着脖子说:“那是,我娘以前是在郡上老爷家的府里做过事的,伺候那家的大小姐,那可是紧俏的好活,没点能耐根本靠不上前的,那时候可老风光了!” 清言纳闷,“那后来李婶怎么来了咱柳西村?” 兰姐晃了晃手,“还不是我爹,他在老爷家当先生,当了没几天看上我娘了,就把我娘给拐到老家这里来了。” 闻言,清言怔了一下,说:“秦叔不是卖皮子为生吗,原来竟是读书人吗?” 兰姐说:“他就是读书人,前些年村里的孩子都是他教的,他走了以后,那位张先生才来的,卖皮子就是做个闲暇时的小生意,多些赚头。” 从李婶家回了家,清言脑子里还在琢磨,兰姐脸侧的那列字一个劲在他脑仁里晃,“秦兰,南惠县知县秦凉川与李喜珍之女,仁和堂少东家任孝之妻。” 这是他见过最长的人名简介。 “秦凉川原来是读书人,那他当上知县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了。”清言暗自思忖,在脑子里下意识编排出一个陈世美二世的场景时,他连忙晃了晃头,“他是读书人也还离当官大老远着呢,别瞎想。” 回去休息了一会,下午发生了一件比较出乎意料的小事。 豆腐坊的掌柜刘发来家里了,他家现在有五六个村民在打叶子牌,嫌人不够多没意思,刘发就拍了胸脯来叫邱鹤年一起打牌去。 除了李婶和王三幺家,以前邱鹤年和村民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向来独来独往的,这还是头一次有同村的来叫他一起玩。 清言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刘发家做豆腐坊,房子比别家多,早上从邱鹤年这足足拿走了三副春联,其中一副还按他的要求用金粉画了些金元宝、摇钱树、大鲤鱼之类的图案,没少费工夫,写得了画得了,刘发拿起来一看,高兴得够呛,说这贴在豆腐坊大门又气派又吉利。 他要多给铜板,清言没要多,还是五十文一幅收的。 刘发这是念了他们的好,想要跟邱鹤年深交了。 男人打牌兜里没钱肯定不好看,清言从里屋床底下拿了五两银子和一大把铜板,放进钱袋子塞给邱鹤年,说:“你去好好玩,晚饭做得了我去叫你。” 村子里管家的小媳妇多得是,刘发自己就是什么都听媳妇的,见状也不笑话,笑着冲清言道:“人我就带走了,晚饭保证回!” 邱鹤年对清言说:“我走了。” 清言“嗯”了一声,笑着把他们送出了门。 活干得都差不多了,清言一下子闲了下来。 他给里屋火墙边的小鸡仔喂了小米,想了想,还是去隔壁屋练字去了。 不管邱鹤年怎么想,他这字还是得尽快练出来才把握。 去了王铁匠那屋,清言把擦手的布巾放到一边,给砚台倒上水,正研墨时,他不经意地往桌面看了一眼,登时手一抖,墨汁差点溅出来。 桌面上,几张纸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最上面那张就是他最近练的字,这张纸本该在他衣柜最底下的,现在莫名出现在这里。 而更重要的是,字的间隙间,被人用狼毫小字几乎密密地填满了,都是在讲解清言所练字的结构和写法。 清言凝神看了一阵,缓缓将纸张往后翻,凡是纸页上还有空地的,都塞满了这样的小字,他又往后翻,翻到了最后一张,这张纸与其他不同,上面没有他自己的笔迹,而是一张字迹漂亮、工工整整的小楷,同样,在每个字的旁边,用狼毫写了临摹的注意事项。 这字体清言已经看熟悉了,昨天和今天交付出去的春联他都一幅幅仔细看过,正是邱鹤年的字。 原来,昨晚上他来这屋是做了这件事。 一时间,清言竟突地就明白了邱鹤年的想法。 对方没说破,就是没打算逼问他,清言自己想说,他就听,不想说就算。 而不论他说与不说,邱鹤年都是站在他这边,并且会尽其所能地帮助他的。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7节 清言站在桌旁,内心如海浪翻涌,一时心跳竟乱了几拍,与以往的见色起意不同,因为以往他乱了心跳时,不会这样在心里最深处体会到从未有过的、酸酸涩涩的五味杂陈的甜。 晚饭前,清言打算出门找人去,李婶见了就跟他唠了几句。 “这大郎娶了媳妇就是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啊,他就像头独狼,跟谁都不走近,我和住前面的三幺,那是处好久了才算亲近。”李婶摇了摇头,笑着道,“真是谁都没你管用。” 清言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李婶隔着栅栏拍他肩膀,“当邻居这么久,我多少了解这孩子了,大郎他一个是怕你在村子里觉得孤单,再一个他白天很少在家,希望村子里的人能多照应你,这才主动给村里人写春联,走得近乎点儿的!” 闻言,清言的心又跳乱了几拍。 晚上睡前,夫夫两烧水洗了澡,还是和过去一样,清言先洗,邱鹤年则在外屋给他烧火,等他洗完了,就躲进床帐,轮到对方洗。 清言在帐子里,眼角余光能看到帐子外的人影,也能听见时不时哗啦哗啦的水声。屋子里很热,他咬着唇,褪下亵衣,用香膏涂抹自己的身体,湿发半干,被他用白皙细嫩的手拢到一侧,刚被热水浸泡过的皮肉微微透着红,柔润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帐外水声不知何时停了,换成了穿衣袍时细微的窸窸窣窣声。 当脚步声停在床边时,清言眼睫颤了颤,终于放下香膏,将滑到手肘处的亵衣拢了上去。 哗,床帐被掀开,清言亵衣上的系带还没系好,他抬眼向男人望去,盈盈一笑。 帐外,男人一手掀帐面色如常,可手里那本的《山河记》却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之。 清言的理智说这不行,但他的心说就要。 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清言想,这就是自己现在最真实的写照了。 第20章 清心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清言一脸的明知故问。 邱鹤年没回答,只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缓缓地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书拾了起来,将它放在了床边的圆桌上,还细致地将封面上的褶皱慢慢抚平了。 清言跪坐在床上,不催也不再出声,耐心地等待着。 果然,那之后,男人又一次看向他时,目光已经变了,再不复刚才刻意的平静无波,而像是充满侵略和危险的幽暗深渊。 男人上了床,坐在清言的对面,嘴唇微动,声音极低极沉,略带嘶哑,与他平时的嗓音几乎完全不同,他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清言看着他,这样的男人危险而令人着迷,他咽了口口水,说:“你不敢冒险,我敢。” 这句话后,两人之间沉默下来,只这么安静无言地对视着。 良久之后,清言动了,他从跪坐的姿势起身,膝行着挪到男人面前,在对方仰头看着自己时,他脸色微红地抬腿跨坐到对方大腿上,感受到坐在底下的大腿肌肉立刻僵硬起来。 他双手轻轻搭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饱满红润的唇微动,几乎用气声问:“相公,清言好不好? 男人喉结滑动,声音更嘶哑了,“好。” 清言本来白嫩的脸颊红得快滴血,白白的牙齿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在男人耳边说:“那你疼疼清言好不好?” 这句话最后一个字似乎才出口一瞬间,清言眼前的世界就颠倒了。 他被按倒在床铺上,后脑勺被温热的大手托住,腰背砸在床铺厚厚的褥子上,并不疼,随即,伴随着沉重、温热而踏实的重量袭来,他的嘴唇被男人咬住,在犬牙间轻轻研磨啃咬。 清言在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嗯”,即使感到微微的疼痛也还是乖顺地任人施为,并且在感受到对方深入的意图后,配合地张开了唇……。 这是清言这辈子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新婚夜里没有过,上次在山上也只是轻轻一碰。 原来吻是这种滋味,清言迷糊而沉醉地想。 胸口一凉,亵衣被扯开,清言一截白藕似的胳膊,搂着男人的肩背,感受到温热的大手顺着自己的腰向下向后,在最软的部位狠狠抓了一把,清言这下可是真被抓疼了,可他还是伸出另一臂,试图环抱住对方。 可就在这时,身上一轻,手上随即摸了空。 清言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伸手去捞,可还是晚了一步,男人已经离开他下了床铺,疾步往屋门走去。 清言坐起身,叫了声“鹤年”,对方脚步一顿,可还是没回头,随即打开门离开了屋子。 清言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那道被关的严实的门,心跳如鼓,还没缓过神来。 过了会,他倏地躺回床上,手指摸上自己的脸颊和唇,胸口起伏,体会着舌根酸软酥麻的余韵。 直到呼吸恢复如常,他才拢好亵衣,穿上鞋子,也出了里屋门。 穿过外屋,来到另一间屋子门口,没等敲门,清言就看见屋门口地上放了纸张和毛笔,就连砚台也在。 清言纳闷地蹲下仔细看,就见那张纸上写了大大的两个楷体字:“清心。” 这两个字的墨汁还没干透,显然是刚写的。 而更重要的是,在“清心”这两个字旁边的空白处,没忘记用细细的狼毫小字写了这两个字的结构和写法。 清言看着看着,本来有些愤愤的情绪一下子消失不见,忍不住笑了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做饭,清言已经熬好了一大碗浆糊。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按照习俗要在辰时前把春联贴好。 邱鹤年踩上凳子贴春联,清言则在下面看着,不时出声调整位置。 隔壁陈玉家的男人终于回来了,此刻两人也在屋门口贴春联。 张文生长相不出众,但有读书人的气质,性子也随和,给人感觉挺舒服的。 见他们出来就主动打了招呼,还让陈玉给他们拿他从县城带回来的糖块,陈玉假模假式地磨蹭半天也没去拿,清言没打算真要,笑着客气道:“不劳烦了,家里也买了糖块,张先生大老远带回来的,留着自己慢慢吃。” 张文生拿陈玉没办法,但也没真的生气,只是有些责备地看了夫郎一眼。 清言跟人说完话,转回头下意识看向邱鹤年,正好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对方的视线在他唇上。 清言知道他在看什么,他自己也是早上梳头时才发现,唇珠上昨晚被咬破了一点点皮,看到时都已经结痂了。 见他转过脸来,邱鹤年就收回了目光,低头收拾踩过的凳子。 清言也没说什么,过去端起浆糊,两人去了隔壁李婶家,帮她也把春联贴上了。 李婶早饭做得了,正等他们呢,春联贴完,夫夫两就进屋和李婶一起吃早饭。 昨天,清言和李婶说,让她过来和自己家一起过除夕,李婶说啥都没同意,她的意思是,这是小两口成亲后的第一个年,她不能打扰。 后来说到贴春联,清言说浆糊他熬,让李婶别弄了,李婶听了就说,那她早上擀面条,把他们两的带出来,就别回去自己做饭了。 早饭吃完,清言帮忙收拾碗筷,邱鹤年替他扫了院子,忙活完一起回了家。 邱鹤年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面,先进了外屋门,清言跟在后头。 这会儿太阳刚升起来,阳光格外刺眼,清言眯着眼睛关上外屋门,转身过去时,就撞上了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唇上就一热,唇珠被湿热的舌温柔地安抚着,清言张开嘴,将它含了进去……。 阳光一暗,是有云遮住了太阳的光线,过了一阵,云飘走了,阳光又明媚起来。 清言微微喘息着,看着邱鹤年后退了几步,看了自己一阵后,转身进了屋。 清言闭了闭眼,回想着刚才感受到的对方的心跳,和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嘴角含着笑意,脑海里一遍遍复习着“清心”的写法,已经熟到不能再熟,毕竟昨晚他写到了半夜才能睡着。 除夕这天,邱鹤年把王铁匠的牌位摆了出来,用瓜子、糖块、猪蹄给供上了。 清言随他一起给老头上了香,磕了头。 除夕晚上,夫夫两做了一桌子菜,还找出来一坛酒来。 清言把酒温了,和邱鹤年碰了碰杯。 邱鹤年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他,说:“清言,过年好。” 清言笑着回道:“鹤年,过年好。” 煮饺子的时候,外面爆竹声响成了一片。 他们也去院子里放了几个烟花。 清言仰着头看着被烟花不时照亮的夜空,心里想,这个年对自己的意义不一般,这不仅是他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春节,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跟他一起过年。 他也是有家、有家人的人了。 第21章 上门闹事 按传统,大年初一都在自家过,不串亲戚,家里人口多的会在一起玩玩牌,或者喝酒吹牛。 清言和邱鹤年就两个人,打不了牌,酒也喝的不多,早饭吃完了,邱鹤年就把做木匠活的工具都拿出来,准备给清言再打一口箱子。 清言一看就来了兴致,前两年流行过一阵做木工活,网上不少做直播手工木工的都挺火,他就跟风买过一整套工具,自己在家里倒腾,热情虽然没持续多久,但也算有点研究,能给邱鹤年打打下手。 看到有用剩的小块木料,他觉得不能浪费,就拿过来打磨了大大小小几个陀螺,用给箱子刷的铁红色油漆,给陀螺上了底色,又用黑色细细描了花纹,再用写春联剩的金粉描边。 做完了,放窗台晾着,出乎意料的好看。 邱鹤年也走到窗边看了看,夸了一句:“不错。” 清言得意地冲他笑,嘴唇软软的饱满的,露出的牙齿白白的。 箱子不难做,一个白天就完了工,放到外屋去晾着。 晚饭清言挑了条大鱼炖了,把兔子肉也炖了,野兔肉没多少油水,他还往里放了点猪肥肉中和,还切了个土豆进去,炖得软烂到入口即化。 肉吃多了容易腻,清言素炒了一盘自己发的绿豆芽。 两口子吃饭时不大说话,自己觉得哪个好吃,就把菜盘子往对方那里推一推,或者干脆直接夹过去一筷子。 吃过了,邱鹤年没让清言动手,自己去收拾了碗筷和锅灶。 清言没事做,就大大方方去了隔壁屋,磨墨汁开始练字。 他和邱鹤年还是保持心照不宣的状态,对方写一张范例字帖出来,会默默放在桌面上,清言临摹数次后,会把自己写得最满意的那张也留在桌面上,等第二天他再去看,他写的那幅字上就有新的点评和修正了,这时候他就按修正的点重写几遍。 这么几次下来,清言发现,比他自己瞎练见效可快多了。 而且邱鹤年在选字上是明显经过考量的,最开始精而不多,字体结构都比较对称,是字形容易掌握的类型,在清言临摹到基本没问题以后,下一张字帖就会在笔画上稍微提升一些难度。 尽管把字完全练好还需要时间,但清言心里不再因为这事发慌了,踏实了。 初二这天,门口路上开始不时有人经过了,这是各家小媳妇带着相公和孩子一起回娘家呢。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8节 兰姐和兰姐夫也回来了,李婶家一整天都热热闹闹的。 上午,王三幺和秋娘带着念生,提着大包小包的礼过来拜年了。 王三幺父母早不在了,秋娘父母也没得早,往年初二他们都是来王铁匠这拜年,老头没了以后,这习惯也在。 邱鹤年比三幺大两岁,三幺和秋娘叫他二哥,也算是半个长辈,再说还有念生这个小辈在,按礼数来说也是合情合理的。 其实按理说,还有个王合幺排在前面,但三幺家和他家早就闹翻了,好几年不相往来,更别提拜年了。 这会儿,清言和秋娘坐在一块儿,念生嘴里含着糖,乖乖地坐在他父亲和大爷身边听他们唠嗑。 秋娘一边嗑瓜子一边道:“大哥这次年前没来找二哥要钱,还真是头一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清言不知道还有这茬,“以前他每年过年都来要吗?” 秋娘点头,“可不每年都来嘛,二哥多少都给点,拿走了一声谢都没有,跟欠他的似的,”她“啧”了一声,“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例外,不过不来是好事,说不定是因为二哥成亲了,他抹不开脸儿,知道不好意思了。” 王合幺这人不扛念叨,秋娘这话说完没半天,下午太阳将将落山的时候,他就上门了。 破天荒的,他这次不是空手来的,竟还提了一罐子在刘发的豆腐坊那打的豆浆。 虽说这礼实在不像样,但已经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了。 邱鹤年神色不太好看地嘱咐清言不要出屋,自己出了屋门去院子里和王合幺说话。 清言在门缝里隐隐约约能看见王合幺的样子,那是个穿着灰色长衫,戴顶黑色毡帽的中年人,个子挺高,也不胖,脸色也白,但身长腿短,肩背臃肿,还有点驼背。 因为他们站的位置离屋门有点远,清言没听清他们刚开始都说了什么,直到过了一阵,那个王三幺突然脸色一变,大声骂道:“你别忘了你姓邱,不姓王,铁匠铺子给了你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别以为你把老头子哄明白了就万事大吉了,我跟你说,姓邱的,这事儿没完!” 之后,清言就听见哗啦一声,之后脚步声重重地离开了院子,院门咣当一声巨响之后,才彻底消停下来。 清言连忙推开屋门出了屋,就见邱鹤年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他面前地上白花花的一片,是被倒掉的豆浆。 不远处,院门被风吹得来回晃动,木门上方那个合页好像被摔坏了,像脱了臼的肩膀似的耷拉着。 听见他出来的动静,邱鹤年转身过来安抚道:“没事,外面冷,你先进屋,我收拾。” 清言正要说话,隔壁院子屋门开了,兰姐和兰姐夫出来了,他们今晚不走,在娘家过夜,李婶跟在后头,隔着栅栏忧心忡忡道:“这个王老大,太不是东西!” 兰姐回头跟她娘说:“您别跟着着急,回去陪孩子玩去,我两去和清言他们唠唠嗑。” 屋子里,清言给夫妻两倒了热茶,兰姐四处打量,笑道:“鹤年这娶了媳妇是不一样了哈。” 她又看见清言在窗台上已经晾干的陀螺,眼睛一亮,拿起一个道:“这个漂亮,在镇上买的吗?” 清言说:“这是我做的,兰姐要是不嫌弃,拿两个回去给孩子玩吧。” 兰姐夫听了忙道:“别别,见了就要拿,成什么样子。” 清言笑了笑,“做了也是玩的,我一个人也玩不了这么多。” 兰姐道:“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清言点了点头。 几人正说话,邱鹤年把门修好了,院子也拾掇了,就也进屋来了。 清言起身帮他把脱下来的外袍拿里屋去,邱鹤年洗了手,清言已经出来把布巾备好了递给他。 一整套动作一个字没说,却行云流水的。兰姐在旁边看了,捂着嘴偷偷笑。 邱鹤年也坐下了,几个人就一边喝茶一边聊。 兰姐问,“这人刚才说什么了?” 邱鹤年道:“他这次过来,是要我出钱给他在县里买个铺子。” 兰姐睁大眼,说:“这老小子怕是得了失心疯吧,县城顶一个位置过得去的铺子起码得上千两银子,哪是说拿就拿的出的,而且他凭什么要你拿!” 邱鹤年微微垂着眼皮,淡淡道:“以往我顾及义父的情分,能帮则帮,但现在我的境况与以往不同,我不能再帮他。” 他虽没具体说境况有何不同,可几人都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清言低着头,在桌子底下,用手指轻轻捏住了邱鹤年宽大的衣袖一角。 兰姐想了想,说:“王老大这事你们占理,咱什么都不用怕,万一这家伙憋了坏水,有什么事你们就叫人去县里找你们姐夫,咱药铺里年轻伙计多,到时候撑个场面肯定没问题的。” 兰姐夫也道:“我爹与县衙的师爷相熟,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托那位师爷帮忙。” 邱鹤年点了点头道:“谢谢兰姐、姐夫,不过以王合幺的为人,他并不敢做出格的事,只是以后恐怕是少不了纠缠。” 这事虽然让人不愉快,但只是纠缠不休让人烦,一时间也无法解决,聊了差不多也就换了话题。 几个人聊了会,又一起玩了会叶子牌,夜深了才散了。 晚上一时间睡不着,清言索性又练了会字,他最近进步飞速,练得竟有些上瘾了。 练得差不多了,清言突发奇想,又拿出一张空白纸张来,一笔一划写了一些字在纸上,放在桌面最上方,拿镇纸把边缘压上了,才放心离开。 第二天是初三,这天按习俗要出门上街,每年村长家门口都会搭上戏台,大戏要从午时一直唱到夜里。 人们都会穿上过年新买的衣袍,年轻女子和哥儿更是要化上漂亮的梅花妆,孩子们也快活的很,他们纷纷提了大人做给他们的花灯,成群结队地在人群间隙中奔跑,向人们要口袋里早就为他们备好的糖块。 清言用完早饭就被李婶和兰姐叫了过去,兰姐夫则被“无情”地赶到了隔壁,无奈地和邱鹤年一大早就坐那品茶。 李婶不愧是伺候过郡上富家小姐的,梳妆打扮都不在话下。 清言并不排斥化妆,中大奖以前,他为了给自己交学费,还做过一段时间淘宝模特,最累的时候整天整夜带妆,一天拍上百套衣服。 李婶花了心思给他和兰姐打扮,清言也特别配合。 这么一捯饬,连带着带孩子玩,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在兰姐夫几次起身往那边院子张望,后来连邱鹤年也放下茶杯,往窗外看了好几眼时,那边的屋门终于打开了。 李婶伸头喊了他们一嗓子,“俩都过来!” 兰姐夫早等这话呢,蹭蹭就大步绕过大门进了那边院子,邱鹤年则跟在了他身后。 屋门开了,李婶让开位置,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女儿款款迈步来到院中,兰姐夫看得眼睛放光,说话都磕磕巴巴的,“真……真好看!” 兰姐身后,两三岁的小女孩也眉心一点红地蹬蹬跑了出来,一下子跳进父亲怀里,兰姐夫在她脸蛋上亲了亲,“乖囡囡也好看。” 一家三口正热乎,屋门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他穿了一身月牙白的棉袍,外面罩了件妃红色薄棉长马甲,这颜色衬得他本就白嫩的脸蛋儿更加鲜亮白皙。 日常梳成一个马尾的头发,此刻梳得顺滑得丝丝分明,一部分被细致地在头顶编了繁复而精美的发髻,一部分散在耳后背后,但又不会像女子那样突出温婉秀丽,而是带着几分英气。 娥眉淡扫,眉心一颗妃红色梅花印记,与唇上的妃红唇脂相互映衬。 美人走出屋门,站在院中,他目光如水般潋滟,弯起唇角,微微一笑,望着面前那定定盯着自己,好半天都没出声的男人,似嗔怒似调笑地问道:“相公,你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什么呢?” 第22章 “我们再试试” 午饭没在家里吃,一行人出了门,往戏台那边去了。 柳西村的戏台还挺有名的,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也会过来凑热闹,路边还有卖吃喝和小玩意儿的摊子,连吃带看带玩还挺有趣。 两家人一起在馄饨摊上一人喝了一碗小馄饨,又吃了点乱七八糟的小吃,肚子就很饱了。 在台下看戏时,不时有孩子跑到清言这里要糖,他口袋里糖都不够用了,幸亏邱鹤年替他多带了些,要不然非得手忙脚乱不可。 兰姐在旁边看了,冲她娘笑道:“这些小崽子也是喜欢好看的,美人儿给的糖块就更甜似的!”可其实她自己这里来要糖的也不少。 天擦黑时,气温降下来了,怕孩子冷,也逛得差不多了,就一起都回去了。 晚上,清言卸了妆洗了脸,灯下,邱鹤年看了他许久。 清言冲他笑,“现在好看还是白天化了妆好看?” 邱鹤年没说话,眼神却在慢慢变化,清言站起身,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碰,轻声说:“要清心。” 说完,笑着走了。 他去了隔壁屋子,在桌面上扫了一眼,脸有点红,又笑了。 清言昨天把邱鹤年给自己写的字帖练完后,又另写了一幅字,今天他再看,果然不出所料,对方把他的字做了批注修改,并且重写了一遍作为他这次的临摹字帖。 清言昨天写的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注1]他借字帖表情,邱鹤年应该有所领会他的意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并没让让他的表意落了地不去管,这就有门儿。 清言不急,他可以慢慢来。 练完这幅字,清言想了想,又写了一幅新的放到桌面上。 初五这天一早,邱鹤年就去铺子里了。 春节一过,天气就渐渐回暖,村民大多以种地维生,趁现在地还没完全开化,不少人都要打新农具,或者修补旧农具。 邱鹤年到铺子时,十五六岁的小学徒已经先到了,因今天是年后第一次开炉,并没像往常早早点燃炉子。 小学徒找出香来,跟在邱鹤年身后,师徒两给供在铺子当中的李老君拜了几拜,上了香,这才开始烧火。 邱鹤年并不信神佛,但铁匠以李老君作为祖师爷,他便也遵守行规,该做的都做上。 按王铁匠教他的习惯,炉子烧起来后,他先是打了两颗元宝钉,之后才给铺子里年前送来的农具做修补。 小学徒才在这里待了不到半年,还在长身体,力气不够大,平日里大都是打打下手,师父在细致地做修补,他就在旁边盯着看学习,时不时地适时伸手帮忙。 炉子烧起来温度很高,抡了几十锤以后,汗水就顺着额头往下流,如果衣袍湿透了,回去路上恐怕要感染风寒,邱鹤年将上半身衣袍脱了下来放好,继续抡锤。 随着他的动作,肌肉微微隆起,如精钢般结实,这是实打实抡锤练出来的,有力却并不夸张。 小学徒在旁边一边打下手,一边偷瞄师父,在心里暗暗羡慕,自己什么时候能长得这么强壮就能动锤了。 中午就在铺子里吃饭,铁匠铺旁边是一家馒头铺,除了卖馒头包子以外,还煮苞米和鸡蛋。 邱鹤年给了学徒铜板,让他买了馒头和鸡蛋,又去另一家店铺买了些炖得熟烂的筋头巴脑,两人一起吃了。 下午又打了一把锄头,活还没做完,但头一遭,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邱鹤年却想提前回去了。 早上他起来时,清言还在睡着,洁白的手臂拥着棉被,长发散落在枕边,脸颊透着淡红,柔软的唇微微张着。 邱鹤年没敢多看,就下了床铺。 他习惯性先去了隔壁屋子,去给清言修正新写的字,或者撰写新的字帖。 开门进屋前,邱鹤年却停了脚步,驻足了一阵,才迈步往里走去。 来到桌前,果然,桌 面上有了新的字。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9节 邱鹤年垂眼去看,清言的字迹已经和自己的越来越像,却又在细节上有些微妙的不同,弯折处会更圆润一些。 这种感觉让他意外地在意,也给他带来了意外的愉悦情绪。 他拿起那张纸,就看见纸张下藏了一方叠好的丝帕,上面没有任何图案,邱鹤年拈起那张帕子,感受到丝帕凉柔的触感,继而目光转向手里的纸,轻声念出上面的诗句,“不写新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注2] 这是清言留在桌面上的第三首诗了,之前那两首意思已经很明了,但邱鹤年故作不知,只按部就班重新誊写,并标出结构与写法。 这一次……,邱鹤年沉吟半晌,还是给砚台添了新水,落座下笔,再次誊写。 到了下午,邱鹤年知道按照清言的习惯,他会在吃完午饭后,小憩一阵,起来后把家里活做完了,就会去练字。 邱鹤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去隔壁屋子,还没看到他誊写下来的字。 如果看到了,清言会不会对他的毫无反应感到失望? 过了一会,小学徒见师父歇了一阵了,大着胆子想去问问,一会能不能让他试试抡两锤,就见师父突然起身穿上外袍,说:“时候不早了,你收拾一下锁门,我先回去了。” 然后,小学徒就呆呆地看着师父推开门大步离开了。 他站门口看着天上挂着的大太阳,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时候怎么就不早了。 清言现在心情很差,他在院子里隔着栅栏和隔壁陈玉理论了一阵了。 起因是昨天他和张文生说了几句话。 昨日清言化好了妆,回去拿些银钱好出门,在院子里正好碰见了张文生从外面进门。 清言本来打算点个头打个招呼就进屋,结果这张文生叫住了他,兴许是听谁说了他也是读书人,他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问清言师从何处,又问他哪本书读过没读,看意思还想回家找书借给他读。 听说他以后不走科举之路了,这张文生还感慨可惜了一番。 清言对他没意见,但他着急出门,就简单几句聊完了,赶紧回屋了。 就这么点小事,他原本都没放在心上,可却被在屋里的陈玉看得真真的,今天一早张文生出门去了县里,陈玉就逮着他骂。 骂他不守夫道,骂他水性杨花,说他勾引男人之类的,越骂越难听。 陈玉以往酸言酸语的,清言都不愿意跟他计较,这次却真被惹气了。 他隔着栅栏回骂:“别以为你家男人好到别人惦记,我于清言自己有男人!” 陈玉立刻打蛇棍上,“我男人就是好,你肯定是上辈子缺大德,才嫁给那么个没用的丑男人!” 清言一听更愤怒了,“放你爹的狗屁,你男人才没用!我男人一夜七次,我简直幸福得要死!” 哐啷,院门突然一声响了很大一声,紧接着一个人就从外面撞了进来,还差点摔了个跟头。 清言被吓了一跳,他扭头看过去,正好与刚站稳的邱鹤年来了个四目相对,怔了一阵,缓过神来后,顿时一脸的心虚。 邱鹤年大步走过来,抱起夫郎就往屋里走。 清言不安,在他怀里小声问:“你干嘛?” 邱鹤年回答:“回屋一夜七次,太晚了时间不够用。” 清言:“……。” 屋门被打开,又哐一声合上。 没人再去搭理栅栏那头的陈玉,他看着身影消失在门后的两人,气得直跺脚,觉得无趣,一扭身,也回去了。 …… 里屋的万工床上,床帐拉得严严实实。 但到底还是大白天,帐内虽朦朦胧胧的,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清言半边身子软软地趴在男人身上,脸蛋通红,眼神却像钩子,低声问,“你说话不算数的吗?”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睛望着顶棚,声音嘶哑,“清言,我是为了你好。” 清言手指攀上男人的嘴唇,在上面轻轻摩挲,感受到那副嘴唇轻轻一颤,他的脸更红了,心跳也快到无法隐藏,但仍然大着胆子说:“我们再试试。” 男人摇头,“不行。” 清言咬了咬唇,退而求其次,往上挪了挪,趴在他耳边道:“我们不做到那步,也不行吗?”他的语气委屈极了。 男人的目光终于看向了他,清言能感觉到,自己趴着的胸口里重重的几乎和他自己同拍的心跳。 在清言的期待目光中,男人终于松了口,“嗯。” 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清言眼神里透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却也有些羞赧,但既然已经豁出去了,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他垂下头,去亲男人的嘴唇,用舌尖有些笨拙地探入对方的齿间,去够对方的舌。 后脑勺突然被温热的大手按住,本来被动的一方,成了主动方,清言被亲的透透的,直哼哼。 一吻结束,清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起了水雾,他喘息着用气声问:“我能看看吗?” “看什么?”男人声音沙哑地问。 清言没回答,他的手像灵活的小蛇一样向下攀,但到达目的地后反倒怯了场,一时间抖得连系绳都打不开,还是另一只大手伸了下去引导着它完成了这个简单的动作。 清言脸真的要滴血了,但他说话是算话的,说要看,就算头顶要冒烟,还是从人家身上爬起来,跪坐在床褥上,像观看什么科学实验一样,认认真真去看。 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觉得成亲那个晚上,自己会那么疼,不是没有理由的。 看完了,他还要摸。 摸完了,他还要低头去……。 直到这时,一直任他动作的男人终于阻止了他,倏地起身用大手抓住了他薄薄的肩膀,猛地推开了他。 清言轻轻“啊”了一声,抬头去看男人的神色,却见对方一下子扭开脸。 这个动作,清言曾经多次见邱鹤年做过,因为对方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那半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脸。但自从清言说不怕以后,再没这样过。 清言怔了一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邱鹤年的眼眸低垂,完全看不到他的神色。 清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才发出一声“我……”,邱鹤年已经放开了他,快速整理好衣袍,在清言惊愕的目光中,穿上鞋子和外袍,说了声“我去铺子里”后,就离开了家。 第23章 入v章(1/3) 邱鹤年就这么走了。 清言在床上坐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仔细回想自己都做了什么,回想到脸色通红、手指蜷缩,也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想来想去,清言怀疑是自己太唐突,毕竟他是接受过现代信息轰炸二十多年的“思想巨人”,他觉得是夫夫间私下正常情趣的行为,邱鹤年作为一个古人可能会无法接受。 这个时代讲究夫夫举案齐眉,讲究礼义廉耻,讲究含蓄和点到为止。 也许邱鹤年会觉得这种行为不够文雅,甚至过于放……荡? 清言呆呆地坐了一阵,头发都被他抓的乱七八糟。 等他回过神来时,外面太阳都落山了,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清言这才发现屋子都冷下来了,忘记管炉灶了,火肯定是早就熄了。 他赶紧穿了鞋下了地,去外屋重新生火。 这会做饭时间有点晚了,不过好在过年期间做的菜多,没吃完的都冻在院子雪堆里,直接挖出来放进锅里热一下就能吃。 豆包也还有不少,只需要熬点汤或粥就行。 清言正琢磨着熬什么汤,院门外就有个陌生的声音喊着“有人在家吗?” 听见动静,清言赶紧随意套了件外袍,开了屋门往院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谁啊?” 隔着门板,一个少年的嗓音回应道:“师娘,我是咱铁匠铺的学徒,我叫小庄。” 清言拉开门栓,开了个门缝,看见个穿了厚厚的棉袄,微微有点胖的圆脸少年人。 这少年见清言开了门,立刻局促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师娘,师父他让我来给您说一声,县里头有个大户要打一批农具,这两天他就住在铺子里赶工,不回来了。” 闻言,清言愣了一下,他想问问铺子里是不是真的要赶工,也想问问邱鹤年去铺子里时是什么神情,有没有很生气。 可这事问学徒显然不合适,他只能点了点头道:“行,我知道了,麻烦你在这等我一会,我给他收拾几件衣袍,你帮忙带过去。” 小庄连忙答应了,两手揣在袖子里,老老实实等着。 过了一阵,清言提了个包袱出来,他想了想还是道:“告诉你师父,我在家等他。” 小庄答应了,提了包袱恭恭敬敬道了别,离开了。 这小学徒走在路上还在纳闷,师父明明说要早关门,可又把他给叫回来了,叫回来不说,还把原本排到十五后的活提到现在做,而且他记得这活明明不急的,开化前交货都来得及,师父却搬来铺子里住了。 是跟师母吵架了?小庄回想了一下刚才见到的师母,摇了摇头,“不可能,师母长那么好看,脾气又好,师父才舍不得和他吵架呢。” 清言皱着眉从院门往回走,隔壁屋子的屋门开了,李婶冲他招手,“清言,大郎不在家,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做饭了,我做得多,你来我家吃。” 李婶今天炒了盘干豆角炒肉丝,热的大馒头和小米粥,还切了根儿过年买的香肠。 清言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李婶总给他夹菜,最后也没少吃。 吃饭的时候,他问道:“婶子,鹤年以前也在铺子里住过吗?” 李婶点了点头,道:“住过,不过不多,县城的李员外家的铁器都在他这里做,那家家大业大,每年都要打一次,每次都不少,大郎忙不过来,就住铺子里几天。” 这么一说,清言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但其实心里也明白,就算要赶工,也不至于走得这么匆忙,总有好好说一声的时间吧。 吃过晚饭,李婶拿出来自己在春夏采的花蕾,都已经晾干了,让清言帮着一起往出挑出品相不好的。 清言手里有事忙活,觉得挺好,他问,“这些花蕾做什么用的?” 李婶说:“我本来是想晾了做熏香的,不过这两天我有个想法,熏香还是麻烦了些,造价也高,我要是能把这些干花蕾的香味融进水里去,这样洗衣时放一点,不就省事多了吗!” 清言一听,眼睛亮了起来,脱口而出,“这不就是香水吗?” 李婶一拍巴掌,“对对,香水这个名字好。” 清言的兴致一下子起来了,他说:“洗衣用不如直接涂在衣袍或者身上,那不是更好?” 李婶眼睛也亮了起来,两人凑在一块,兴奋地商量怎么做更合理。 商量完了,清言问,“婶子,你有想法去镇上或者县城开个铺子卖自己做的香膏、香水这些东西吗?” 闻言,李婶摇了摇头,“我没做过生意,弄这些玩意就是觉得好玩,再一个给自己和周围人用,还真没想过开铺子。” 清言沉吟了一阵说:“我听秋娘说,正月十五镇上有花灯,到时候街上会很热闹,现在做香水肯定来不及了,不过您手里香膏还有不少,婶子有兴趣的话,去摆个摊卖怎么样?”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0节 李婶有点犹豫,“可我不会吆喝,到时候一个都卖不出去,岂不是白跑一趟,还怪难堪的。” 清言笑道:“您放心,到时候我陪您一起去,我也带几个小玩意卖,吆喝的事我来!” 从李婶家回家后,清言一时间挺兴奋,他从小就羡慕小区里开小卖店那家的孩子,那时候是羡慕人家零食随便吃,现在想想,也没见那个孩子怎么吃自家店里的东西,倒是有人来买货,他比他家大人都热情欢实,卖钱赚钱比自己吃还香啊。 卖东西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他筹划了半个晚上到时候带什么卖,怎么定价,怎么做招牌,甚至还计算了需要带多少零钱。 等夜深了,该睡觉了,清言一个人躺在床上,兴奋劲儿过了,开始觉得孤单了。 自从他来了这个世界,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屋子里睡。 明明不大的屋子,此时却感觉空旷又冷。 清言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终于睡着。 邱鹤年说要在铁匠铺住两天,就真的两天完全没回家。 在第三天的下午,清言眼见着这人还没回来的意思,终于决定不再等了。 他决定去铁匠铺找人。 清言这还是第一次去铁匠铺,离老远他就听见那边传来铛铛的声响,一下下的,有种力量感。 清言路过一溜卖卤肉的、卖馒头的小店,吃食的香味完全吸引不了他。 铁匠铺的门大开着,里面炉火旺盛,火花四溅。 小学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铺子里现在只有邱鹤年一人在,他光着上半身,只穿了裤子,随着他捶打铁器的动作,身上肌肉的纹理的变化清晰可见,捶打数下后,他用长夹子将灼热的铁器伸进水里,伴随着刺啦的响声,一股烟冒了出来,邱鹤年胸口肌肉上的汗水也流了下来。 清言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他停在了铺子门口,正在专心干活的男人还没发现他。 直到手里的铁器差不多完成了,邱鹤年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 他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朝清言走来。 清言觉得鼻子有点痒,他脸红地低下头。 一只大手抓住他手腕,邱鹤年声音低沉:“外面冷,进来吧。” 清言随着他的力道进了铺子,邱鹤年让他坐到自己这几天临时睡的木板床上,然后拿了件衣衫披在身上,又把刚才用过的工具都收拾好,铺子大门也虚虚掩了,手洗了擦干,这才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轻声道:“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买肉包吃?” 清言低着头,不看他,也不吭声。 邱鹤年也不急,他回身把自己的杯子拿过来,倒了热水,吹了一阵,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塞进清言的手里,“这里燥,多喝水。” 清言不拿杯子,挪开了手。 邱鹤年也没坚持,他把杯子又放到一边,只蹲在这里,静静看着他。 没多久,清言的睫毛颤动,一滴滴眼泪无声地从他漂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连成串,流了满脸。 邱鹤年湖水般的目光,在看到第一滴泪水时,就如被一颗小石子砸破了所有的平静,泛起了波澜。 清言哭着说:“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烦我了吗?”经历过伤害的他,就像个被抛弃过的孩子,内心其实极度的不安。 邱鹤年的眼神柔软而愧疚,他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清言伸手想让他抱,邱鹤年却往后退了一步,清言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 “我身上脏。”邱鹤年说,他试图伸手去擦清言的泪,这回却轮到清言一扭头躲开了。 邱鹤年上前一步,不再管身上脏不脏,将清言抱进自己怀里。 清言开始挣扎,但根本挣不脱。 邱鹤年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后脑,安抚着他的情绪,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清言哽咽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天,你为什么突然丢下我离开?”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与他目光相对,叹了口气,他扭开脸,用好的那半边脸面对他,说:“你那样做,是辱没了你,我……配不上。” 清言不哭了,他咬着牙,看着男人。 在邱鹤年见他半天没说话,转头又一次看向他时,清言突然开口道:“我喜欢你。”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邱鹤年愣住了。 清言说:“我就是想被你抱着,想亲你,想摸你的身体,还想含住你那……。” 他大胆的表白没能说完,因为嘴唇被男人的大手一把捂住了。 清言刚想扯掉这只手,它却自己离开了。 邱鹤年收回手,站起身,几步来到铺子大门处,将原本虚掩的大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并上了门栓。 这之后,他又一次回到清言面前,低头看着他。 屋子里没点油灯,只有炉子里的火光。 邱鹤年背对着那光,身体如战神般完美。清言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他听见对方说:“好了,现在,你可以接着往下说了。” 第24章 入v章(2/3) 清言脸红得快滴血,男人让他说,他反倒说不出口了,只伸手轻轻扯住对方披在身上的衣衫一角,依赖地晃了一晃。 邱鹤年也没逼他往下说,只是嗓音极低道:“我失智伤了你怎么办?” 清言仰着头看他,目光如水,“我疼了,就狠狠咬你。” 男人的胸口处,现在还有淡淡的没完全消退的牙齿痕迹,第一个晚上,清言疼极了咬了这么一口,他才恢复了神智。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似在考虑什么,声音嘶哑道:“铺子里镇日烧火,屋内燥热。” “嗯。”清言没明白他此时提及这个的原因,不过还是应了一声。 之后,男人的声音更低更哑了,说:“清言不热吗?” 清言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他穿着外出的棉袍,外面还套了棉马甲,炉子里火正旺,坐在这里他都能感受到火苗炙烤的热度,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出汗了。 他正想回答“是挺热的”,话还没说出口,却突然顿悟了什么,一时间睁大了眼。 男人看他明白了,就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空间。 清言咬着唇站起身,眼睛里雾蒙蒙,快羞哭了,却还是愿意抬手摸上领口的盘扣,一粒粒解开……。 尽管铺子里很热,可皮肉直接与空气接触,还是让清言的身体微微发颤。 他就这样白晃晃、嫩生生地倚靠进男人的强壮的怀里,在他耳边哭着说:“你欺负我……。” 男人肩上披着的外衫落了地。 现代世界的“思想巨人”,在一个古人面前一败涂地。 过程里,清言好像听到了有人在铺子外叫门,而且不只一次,只是已经顾不上了,他双脚都离了地,手死死抓着环在腰腹上的手臂,疼得厉害时,想咬人,可努力回头也根本够不到。 到后来,清言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炉火很红很热,他很渴。 太阳落山了,天蒙蒙黑。 周边的吃食店铺在收拾摊位准备关门回家了。 大门紧闭了好半天的铁匠铺子终于开门了。 学徒小庄手脚利落地浇灭了炉子,拿了钩子往出掏煤渣。 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在嘀咕,中午他出门给镇上送货,师父明明嘱咐了他早些回来,别在外面贪玩。 可他急急赶回来了,铺子门却关了,怎么敲都没人应。 他还以为师父有事先走了,可附近馒头铺的老板拍胸脯保证他师父就在铺子里没出去。 他没办法,就只好在外面等,冷了就去馒头铺里等。 后来,村里一个姓马的女人来取打好的铁锅,又敲了一阵门,还是没人应,那人等的不耐烦,说明天再来取,就走了。 小庄是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有余,那道紧闭的厚实的大门终于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股热气从里面扑了出来,他师父探身看了看他,说了声“回来了”,小庄心里说“早回来了”,他跺跺脚底沾上的灰,恭敬叫了声“师父”,就进了铺子。 一进门,他就愣了愣,因为铺子里不只师父一人,这两天师父住的板床上,现在有个身形单薄的人背对着这边躺在上头,好像在睡觉。 “这是你师娘,他来的路上着凉了,我让他在这休息了一会。”师父如是说道。 小庄“哦”了一声,怕吵到师娘,压低了声音道:“我说怎么敲了好久门都没人应,师父你是和师娘一起都睡着了吧?” 小庄一边干活一边说话,没注意他师父脸上的神情,过了一阵没回应,在小庄感到纳闷打算回头看一眼的时候,终于听见他师父迟来的“嗯”的一声。 清言是被背回家的,幸亏当时天黑,幸亏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就不知道臊得慌了。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半夜了。 邱鹤年靠坐在床头,把他抱在怀里,一口口喂他吃粥。清言浑身都难受,疼得厉害,却又困倦极了,根本睁不开眼,也毫无食欲,他哼唧着不肯吃,只想继续睡。 邱鹤年的态度却强硬,他说:“乖,清言,你如果不吃,我们就再来一次。” 闻言,清言身体一抖,下意识就张开了嘴,他闭着眼,没看见抱着他的人倏地沉下去的脸色。 一碗粥喝完,清言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他闭着眼睛哭着说:“再吃我就不活了。” 勺子就没再递到他嘴边,他终于又能睡觉了。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清言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听见外屋有锅碗瓢盆的声响,鼻子里闻到了肉香,肚子顿时感觉到饿了。 蹒跚着下了床,清言披了件衣袍,出了里屋门。 邱鹤年正用汤勺捞汤里的八角等香料,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清言慢腾腾挪过去,弯下腰,双臂从身后搂到他脖子上,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了他背上。 邱鹤年侧头过来,没拿东西的手握住清言手腕,轻轻捏了捏,“醒了?” 清言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他的颈窝,“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温存了一阵,清言问:“今天没出去吗?”他本来想问的是“今天没去铺子里吗?”但“铺子”两个字就让他想起昨天下午,自己两脚就没沾过地,竟冲动在那种地方站着就把“事”办了,清言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一天“荒淫无耻”到这种地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1节 “没有,”邱鹤年回应道,“小庄在,有事他会来找我。” 清言刚才胡思乱想,脸渐渐红了,他努力找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听见鸡仔在叫,你喂过了吗?” 邱鹤年说:“早上刚喂过,这会儿兴许是又饿了,一会再喂点。” 清言“嗯”了一声,说:“李婶家的院子呢,你替我扫了吗?” “扫了,”邱鹤年点了点头,“李婶给了一小罐蜂蜜,嘱咐我告诉你,早上饭前喝能清肠胃。” 清言又絮絮叨叨问了些问题,邱鹤年都一一答了。 之后,两人都听见清言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 邱鹤年笑了笑,说:“你去等着,我给你盛汤。” 清言侧身避开那里,靠坐在床头,美滋滋地喝炖得熟烂、油滋滋的鸡汤。 这鸡是乌骨鸡,是邱鹤年今天一大早托王三幺去镇上买的,买完就杀了去毛去内脏立刻炖了,足足炖了一上午,鸡骨头都炖烂了。 喝完汤,邱鹤年收拾好碗筷,也躺了下来,清言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听见他说:“李婶说,你们十五要去镇上摆摊?” 清言说:“嗯,婶子做的香膏应该很好卖,我也想去试试卖点小玩意儿。” 邱鹤年说:“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 清言这一次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第四天能下床后,身体也不是很舒服,不过只要不做挑水这样的重活,倒也没太大问题。 这个早上,清言出了里屋,一进外屋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熟悉的味道,他反应了一阵才想起来这味道是什么,不由得问道:“怎么有一股草药味?” 邱鹤年正坐矮凳上烧炉子,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道:“炖鸡时我放了一些补身体的草药。” 清言又耸了耸鼻子,“可鸡汤都喝完两天了,怎么还有药味?” 邱鹤年没再吭声,清言也当回事,他也就是随口问问。 吃过早饭,邱鹤年去了铺子里。 清言开始为他十五花灯节出摊做准备。 那天兰姐和兰姐夫来家里,兰姐看中了他做的陀螺,这给了他启发。 清言的木工活说不上做得多好,但他对一些小木件儿是有研究的。他把自己要做的小玩意画了草图,又把需要的原料都一项项记在清单上。 隔壁李婶也过来了,跟他商量了半天,清言按商量好的,把她需要的东西也都记了下来。 中午吃过饭,清言和李婶一起,还叫上了秋娘,跟豆腐坊的刘发打了招呼,三个人坐了他家送豆腐的牛车,晃晃悠悠就去了镇上。 在镇上按单子买好了原料,刘发家的牛车正好也都送空了,三人又坐上去晃悠回了村里。 秋娘一路上都没停过嘴,讲价这本事,清言和李婶是都服她。 等到了村里,清言给赶车的伙计塞了只烤鸡腿当做答谢。 以往也总有人搭牛车,但人家都是记掌柜的好。这次因为掌柜的特意打过招呼,让伙计一路上照顾点,所以伙计一直很客气,不过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得个油香的大鸡腿,顿时高兴极了,直跟清言说,下次去镇上还找他。 回到家以后,把买来的材料分类放到王铁匠那屋,清言洗了手做晚饭。 那半头野猪肉吃得差不多了,还剩个猪头留着二月二过节吃。清言把猪颈肉剃下来,分割好,用油在铁锅里煎一会就熟了。 天气渐渐回暖,雪堆里的东西都得尽快吃一吃,清言把过年时剩的豆包热了,冻豆腐和泡发的海带一起熬了汤,再加上下午买的烤鸡腿,一顿丰盛的晚饭就做好了。 邱鹤年到家洗个手,就正好吃饭。 猪颈肉口感很特别,吃起来比别的位置更加脆嫩,蘸上李婶做的辣酱,再用清言下午在镇上买的生菜一包,味道绝了。 两人很快就把一盘子肉吃光了。 晚上睡觉前,照例看会儿书。 《山河记》已经读完了,现在看的书是邱鹤年选的,名字叫《神仙列传》,讲的是一位位神仙做凡人时的事情,以及后来怎么成仙的,成仙后又怎么惩恶扬善等等,还挺有趣的。 不过清言今天折腾了一天,身体又没完全恢复好,听着听着就直打瞌睡。 邱鹤年放下书,让他躺到枕头上,把油灯熄了,自己也回到床上。 清言脸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嘟囔了一句,“这什么味啊,还挺好闻的,苦香苦香的。” 他依偎着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不过清言并不知道,因为他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第25章 入v章(3/3) 第二天,秋娘早早就过来了,摆摊这事她简直比清言和李婶还上心。 他们昨天给香膏买了分装的白瓷小瓶子,秋娘和李婶负责装瓶,清言用红色带金粉的洒金纸写标识,然后一张张贴到瓶身上。 这标识小小的,写起来并不容易,还要剪成统一的形状。 李婶是认识一些字的,她拿起贴好的瓶子念道:“喜珍雪花……。” 最后一个字复杂了些,她不认得,清言接道:“是喜珍雪花膏。” 秋娘也拿起来看了看,笑道:“这贴着还怪好看的,喜珍我知道,是李婶的名字,可为啥叫雪花膏呢?” 清言打开瓶口的塞子道:“镇上能买到的香膏,我都看过了,颜色都偏暗偏黄,咱这跟他们一比,可不就像雪花那么白嘛!” 李婶也纳闷,“这么贴是好看,可费的工夫也不少,没必要吧?” 清言摇头,“这个就算再费事也得做,咱没有店面,人家买了觉得好,第二次还想买时,不一定想得起从谁那里买的了,有了这个标识,只要认准它,不用认人也可以,再说,以后如果卖的多了,也可以不用手写,我们可以去找书肆掌柜的问问,看看能不能帮我们大批量的印制。” 李婶根本没想过那么远,就想着小打小闹,摆摊赚点小钱就挺好。 听清言这么一展望,也觉得挺高兴。 三人忙活了大半天,把香膏全分装完了,标识也贴完了。 送走李婶和秋娘,清言开始忙自己这摊。 他把家里的木工工具都拿了出来,把昨天买来的小块木料,还有漆料都一样样摆好,把之前画的图纸也拿了出来,取了一个木块,照着图纸细细地打磨起来。 忙起来时间就变得很快,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清言身子已经彻底好了。 一早起来,邱鹤年煮好了元宵,两人一人吃了小半碗。 光吃元宵烧心,也吃不饱,清言切了一根香肠,用油煎了裹了鸡蛋液的馒头片夹着吃,就着煮元宵的汤,吃起来特别香。 吃过饭收拾好,秋娘和李婶就前后脚带了东西过来了。 王三幺带着念生也一起来了。 他少年时跟着云游道士学过一段时间拳脚,人又长得壮实,就在镇上一个富户里做护院,平时都住富户家里,过年到现在,那富户一家去了郡上探亲没回来,人又颇为小气,这半月不想白白支付工钱,就把王三幺暂时打发回了家。 听秋娘说要和清言他们摆摊去,他就兴致勃勃带着孩子也跟来了。 一行人推了车,拉上东西,热热闹闹就出发了。 等他们到镇上,已经不算早了,主街上两边已经有了不少摊贩。 也没什么讲究,选位置就看个先来后到。 位置好的地段上,都被当地的大铺子占了,他们伙计多,恐怕前一天晚上就轮流占上地方了。再往两边,则是奔走于各地的货郎和常年摆摊维生的摊贩,看着都有几分眼熟。 再往边缘去,就是像清言他们这种不常摆摊的老百姓了。 清言没纠结位置,来回简单看了看,就定了地方,问了其他人的意见,他们都听他的。没问题了,就开始布置。 邱鹤年把做好的架子支起来,王三幺和念生两,小心翼翼地把清言做的几个灯笼挂到架子上。 李婶和秋娘在地上铺好垫布,再把要卖的东西一样样摆上去。 清言从后面推车上拿出来一块木牌子,立在摊位前,还没正式开摊,路过的人就会忍不住盯着那木牌看一阵。 他们的摊位旁,是一个来晚了的货郎,正懊恼地整理他的货,一边弄还一边自己抱怨,“昨晚不该贪那顿酒,误事了!。” 旁边有人来摆摊了,他也没怎么注意,一看拖家带口那样子就不是常干这个的,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待不了多久,卖不出去几个东西,没趣就该走了。 不过路过的人老往旁边那人摆的木牌子看,他弄好自己的摊子,实在忍不住,站起来假装伸展手脚,偷眼往那牌子正面看。 就见那牌子上写着大大的一行字:“掌柜的不在家,伙计便宜大甩卖了!” 这行字的下面则是几行小字,诸如“喜珍雪花膏,滋润肌肤,香味持久”、“清清珠串,妆点你的美”之类的。 货郎撇了撇嘴,暗自嘟囔:“花里胡哨,无甚用。” 隔壁人多,说话的人也多,这个放这,那个放那的,意见也多,不过看起来是都听那个年轻好看的小哥儿的,那哥儿一说话,就一锤定音,别人都没意见了。 如此这般折腾了好一会,也没多少货,好不容易才算都摆好位置了。 货郎又假装放松扭腰,往那摊位上看了看,卖的东西实在不多,而且互相八竿子打不着。 中间摆的是那个劳什子雪花膏,雪花膏一侧是木制的大大小小的陀螺、手串,还有……一个鞋拔子,都涂了漆,倒是有点好看,货郎晃了晃脑袋,又往另一侧看,看见棉线编织的小孩帽子、手套、马甲等物,手工倒是不错。 看完了,货郎给了个总体评价:“七拼八凑,杂乱无章!” 货郎失去了再看的兴趣,转而欣赏自己的摊位。 他虽然卖的是杂货,但大抵都是家里做饭的家务事儿,分门别类相当清楚,客人想要什么,一眼明了,这才是一个杂货摊子应该有的样子。 隔壁的摊子摆完了,开始商量吃饭的事儿了。 现在路上走的大都是摆摊的生意人,没什么买东西的客人,货郎闲着无聊,就听他们说话,不大会就听明白了,那个年轻哥儿叫清言,是那个半脸疤痕男人的夫郎,货郎可惜地啧了一声。 那个年轻的肤色偏黑一点的女人,叫秋娘,和那个五大三粗的男的,还有那个小孩是一家的。 那个岁数大些的妇人被称作李婶,长相没多出彩,但脸很白皙,而且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却死活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群人商量完了就派了两男的去买吃的,过了一阵两人再回来时,提了大包小包的。 货郎闻见了食物的香味,他起来就奔这来了,还没顾上吃饭。 这摊位就他自己一人,饿两顿也不算难事,他不打算吃了,可这隔壁的香味一直往这飘,这哪受得了啊。 货郎蹲在地上,暗暗咽了口水,挪了挪麻了的脚。 就在这时,一张油滋滋的糖饼伸到了他面前,货郎抬头一看,是隔壁那个五大三粗的男的,他咧嘴笑出一口白牙,说:“兄弟,吃张饼吧。” 货郎有点懵,“为啥给我饼?我不吃。” 那男的没吭声,就是笑,他家孩子倒说话了,大声道:“大爷,你要是不想吃,总偷偷看我们干啥呀?” 货郎一下子尴尬起来,忙道:“我才没偷看你们,我不饿,不吃!”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2节 糖饼被收回去了,货郎气鼓鼓又蹲下了,直到旁边把饭吃完,他才松了口气。 下午路上人渐渐多了,不时有人停在某个摊位前问价。 也有问货郎价格的,他都热情招待了,只是问得多,买的不多。 不过货郎也没着急,毕竟隔壁铺子连个询价的都没有。 可就在他惬意地想唱小曲时,隔壁那个貌美的哥儿站起了身,冲着过往路人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呦,喜珍雪花膏,我们全家都用它,用了都说好!” 他喊了一阵,还真有年轻女子过来问,“你们自己真的用的这个什么雪花膏吗?”她打量着清言的脸,又看了看面色白净的李婶,还有就算肤色偏黑,脸上也干干净净没有明显瑕疵的女子,目光里有着明显的艳羡, 那小哥儿点点头,样子诚恳,还拿出一瓶来打开塞子,说那是什么样品,直接在自己手上涂开了给那女子看,那女子自己也试涂了一下,但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拿定主意。 那小哥儿脾气倒是好,说:“不着急买,我这个摊子要摆到点灯,您到别处转转,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您再上我儿来买。” 货郎在暗地里翻白眼,门外汉完全不懂做生意,这时候把人放走了,那么多摊位眼花缭乱的,就别想这人再回来。 那女子果然走了,小哥儿也不气馁,还在那吆喝得起劲儿,后来那个脸稍微黑那么一点的女子也坐不住了,跟他一起吆喝上了。 货郎一点不急,他常摆摊,经验丰富。这时候才刚刚上人,人最多的时候起码得在点灯后,现在把气力都喊没了,到那时候该喊也喊不动了。 果然,之后隔壁摊位又来了三五个询价的,有问那个雪花膏的,也有问陀螺的,甚至还有拿起那个鞋拔子看了半天的,可就是白吆喝,一件没卖出去。 那个李婶眉头紧皱,不停变动坐姿。 瞧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都没精神了,和那孩子一起,一个劲儿打哈欠。 只有那半脸疤痕的男子,还站在摊位后,气质沉稳,挺拔得像一棵松。 货郎走南闯北这么久,这样的人也见的不多,刚才觉得那貌美小哥儿配了这个男的可惜,可如今看,好像也没那么不搭。 他正瞎寻思呢,就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年轻女子穿过人群,往这边走来。 货郎微微一愣,他做这个的,记性很好,很快就认出,这不正是第一个询价之后,说要再转转的主儿嘛! 那女子回头冲身后招了招手,三四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就叽叽喳喳地跟了上来。 货郎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看着那群女子来到隔壁摊位前,有人问,“你刚才抹的就是这个雪花膏吗?”又转而问那小哥儿,“可以给我也试试吗?” 那小哥儿笑得眉眼弯弯,好看极了,说:“好啊,这几位要不要也试试?” 就这样,货郎眼看着这波人一下子买走了三四瓶雪花膏,这之后,就跟变戏法似的,隔壁摊位突然就多了很多客人,大都是刚才试过走了又回来的。 买完雪花膏,又顺便看那些木制小件和棉线织品,价钱都不贵,手工又好,竟也卖出去不少。 结果到了天刚擦黑,花灯终于都点亮的时候,隔壁货摊上竟然把那劳什子雪花膏都卖光了,棉线织品也没了,那鞋拔子竟然也被人买了去,那些木制小件也卖得只剩下两个陀螺和一盏花灯,那是那小哥儿特意给那孩子留的。 也就是说,在货郎自己只卖掉一个笊篱刚准备发力的时候,隔壁摊子收摊了! 几个人动作利落地把架子和垫布都收了回去,那孩子开心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看灯会了?” 肤色偏黑的女子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走,娘给你买好吃的去!”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就离开了,货郎看着自己旁边空出来的空地,内心五味杂陈。莫名有种“一场单方面的必胜的角逐”他输得一败涂地的感觉。 清言他们在灯会逛到了挺晚才往回走,一行人都挺高兴。 秋娘眼睛一晚上都直冒光,直说摆摊真有意思,李婶也高兴地一个劲儿抿嘴乐。 孩子已经累睡着了,被裹在被子里放在车上躺着,李婶坐在旁边,车辕上马灯晃啊晃,五大三粗的三幺推着车,笑的见牙不见眼。 清言和邱鹤年走在最后。 邱鹤年问他累不累,清言摇头,又点点头。 摆摊不累,但现在走路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不过累也得坚持,车上孩子和李婶在,再坐不下了,而且推车的是三幺,秋娘都没上去,清言自然更不好意思上去。 他这么想着,邱鹤年却对他比了个手势,清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弯腰抱了起来。 清言双脚都离地了,才明白刚才对方是要他别出声。 清言偷偷窝在邱鹤年怀里,看着前面什么都没发现的亲人朋友,心里羞赧,却不愿意说下来。 甚至在邱鹤年微弯腰调整姿势,以为对方要把自己放下时,急急地小声祈求道:“不要,清言要抱!” 邱鹤年直起身体时,清言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就这么被抱着走了一阵,清言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胸腔突然震动了一下,继而,他听见了对方低低的笑声。 第26章 二月二 这次花灯节摆摊,可以说是非常成功。 清言自己总结了一下,之所以卖得好,一个是因为新鲜感,第二个是价格比同类产品便宜,再一个是东西品质好,靠质量取胜,最后是主打产品带动客流量,把其他竞争力没那么强的东西也带着卖出去了。 有点可惜的就是他们带的货不够多,花灯刚开,人流量正是好的时候,东西都卖完了。 后来撤摊时,还有人来问呢。 不过他们这次时间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准备,李婶那边只有之前已经做好的雪花膏,香水也还没做出来,秋娘更是把自己给孩子织的小东西都拿出来卖了,这回去还得重新给念生织。 清言自己也是一样,像陀螺、珠串这类的制作起来比较省时,需要费些工夫的细致玩意儿,他根本没来得及做。 当天回去已经夜深了,大家就各自回家睡觉。 第二天上午,清言去隔壁扫院子,李婶拿了个小布袋就往他手里塞,清言一下子就摸出来里面是银钱了,他忙又往回塞,问道:“婶子,您这是干嘛?” 李婶攥着手不肯收回去,“昨天一共卖了五十七瓶雪花膏,这东西原料都是我自己采集的,熬膏脂的骨头也是家里吃剩的,统共也没花几个铜板,每瓶我净赚了足足有八十文。”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又道:“这小瓷瓶和洒金纸都是你买的,字也是你一个个写上去的,摆摊也是你吆喝着卖出去的,要不是你说能拿出去卖,我也没想到,做人不能没良心,这每瓶八十文我得分你一半。” 清言哪里肯要,说:“瓷瓶和洒金纸都没花多少钱,再说摆摊也不只卖雪花膏,我自己做的小木件儿也是一起卖的,您做的雪花膏卖得好,我还蹭客流了呢,您跟我亲婶子一样,这钱我可不能要。” 李婶却执意让他收,“话不是这么说的,清言,婶子实在不是摆摊的料,以后我还是就在家做东西,以后就指望你想点子拿出去卖掉了,你要是不收这钱,婶子以后就没法开这个口了!” 两人争了半天,最后清言把袋子里的银钱拿出去一半,才肯收下。 后来秋娘也来了一趟,要给清言些分成,清言这次是说什么都没要,只跟秋娘说好了,等下次摆摊,他们还一起张罗。 秋娘自然是愿意的,这一次出摊她尝到了甜头,回家也想着下次做点啥继续出去卖呢。 看着清言,她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以前二哥说要娶亲,她和三幺还有些担忧,他们亲缘淡,常走动的只有二哥,就担心二哥娶的是个性子刻薄或是不好相处的,那以后可能连这个亲戚都没法处了。 现在她发现,这个二嫂不仅长得水灵,脾气也好,人还聪慧,年纪不大,做事面面俱到的。 二哥真是有福之人。 晚上吃过饭,忙完了,清言把床底下的抽屉打开了,把这次摆摊卖的钱一起放进去。 他这次一共卖了四两多银子,去掉买木料和漆料的成本,还净赚了三两半,另外加上李婶给他的一两多银子,差不多五两。 年后正是旺季,邱鹤年每天都能往家拿个五六两银子,给镇上大户做的那批农具交付了的话,还能收一大笔银钱,当然,这钱将来还要拿出去一部分进料,但还能剩不少。 年前那一百二十五两银子,过年到现在花去了二十多两,整数还剩九十两。 加上年后这些收入,一共是一百五十五两。 清言抱着装着一百多两银子的钱袋子,和邱鹤年并肩一起坐在床沿,笑得眉眼弯弯。现在这点钱没他中五百万时令人兴奋,但比那时感觉更安稳满足。 晚上照例读了会书,清言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只能看懂一点了,现在他自己也能看懂大半,只是有些字他是认得的,写起来就不一定完全对。 看完书,清言在被窝里躺好,邱鹤年去熄了灯,两人就睡觉了。 清言没什么心事,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在黑暗里看见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好看,还有些眼熟,清言正努力回想他在哪见过时,那双眼睛里的瞳孔突然就变成了暗红色,像地狱里的恶魔之火一样,从两只瞳孔里窜了出来,灼热到可怕的地步扑向了他,让他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剧痛。 清言“啊”的一声,坐起身来。 与他同床共枕的男人被惊醒,也坐了起来,揽住他,问道:“清言,你怎么了?” 刚才的梦明明很离谱,但那种真实感,却让清言的心脏跳得飞快,他颤抖着声音道:“我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一双眼睛……。” 他把梦境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火焰袭来时,他感受到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疼。 清言还处于噩梦刚醒的战栗里,所以,他没注意到男人听到他述说梦境时的表情,也没在意对方不同寻常的沉默。 过了一会,清言终于缓过来一些,他在昏暗的光线中抬头看向男人,邱鹤年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他轻抚着清言薄薄的脊背,安抚地道:“只是一个梦,时间还早,再睡一会,我看着你。” 清言点了点头,又重新躺下,被子一直盖到了下巴颏,只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他在被子里抓着邱鹤年的手,闭上眼睛,慢慢地又睡熟了。 天亮后,清言发现一向比他早起的男人还在床上,并不是在睡觉,而是睁着眼思考着什么。 清言纳闷地推了推他的胳膊,邱鹤年就回过神来,目光移向了他。 清言问,“今天怎么不着急去铺子里了?”这几天镇上大户的农具就得送过去了,铺子里最近很忙。 闻言,邱鹤年这才起身道:“弄得差不多了,不用太急。” 然后,清言就睁大了眼,看着男人将床帐打开挂好,然后在晨光中,姿态舒展地将身上的亵衣裤脱掉,扔到了床上……。 清言脑瓜仁儿嗡嗡的,脸上呼的一下快要着火。 尽管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但他还从没真正看过他相公□□的身体。 清言是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力与美的化身。 他捂着鼻子,觉得自己今天火上得太大了。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邱鹤年回头看了他一眼,清言心虚地别开眼,等他再看回去的时候,男人已经套上了衣袍,什么都看不见了。 清言暗自“啧”一声,无比后悔自己脸皮不够厚。 天渐渐回暖了,但偶尔有一天会突然下大雪,把缓过来的温度又降了回去。 镇上大户要的铁器都送过去了,那家老爷相当阔气,当时就把账结清了。 邱鹤年一下子拿回来足足一百两银子,清言从里面拿出五十两给他进料用,剩下的都藏进了抽屉深处,家里的积蓄终于算是有些丰实了。 二月二那天早上又下了一场大雪,不过据村里的老人讲,这可能是前半年最后一场雪了。 清言前一天晚上就把雪堆里的猪头挖出来缓上了。早上吃过饭,邱鹤年烧火把猪头上的细毛收拾干净了,然后用斧头劈开,一分为二。 这时候,清言正好把锅里的油烧热了,下葱姜爆锅,两半猪脸下了锅,炒香了放水,放香料和盐、青酱,盖上锅盖慢慢炖。 待下午炖得了,拿出来晾凉。 猪耳朵和猪拱嘴切一盘,剩下的部分一半切片,放辣椒油葱姜丝凉拌,另一半切了土豆进去红烧。 另外,邱鹤年炖了鱼汤,炒了个解油腻的醋溜白菜,清言切了两根香肠,炒了一大盘子油滋滋黄澄澄的鸡蛋,正好凑成了六菜一汤。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3节 这天,清言和邱鹤年请了三幺一家三口,还有李婶到家里过节。 一桌子菜让人吃得颇为尽兴。 三幺还从县里带回来一坛酒,说是用糯米和苹果酿造的,有股果香味儿。 秋娘听了想尝尝,于是除了孩子,大人面前都倒上了酒。 李婶喝了一口说什么也不喝了,捂着嘴说上头。 清言倒觉得这酒不错,喝起来不呛,口感柔和,仔细品还有淡淡的果子的甜味儿。秋娘是个豪爽的性子,比他还能喝,他们两还有那两个男人一起,边吃菜边唠嗑,不知不觉就把一坛酒都喝光了。 秋娘正兴起,还想找酒再喝,念生困得直打瞌睡了,三幺说这孩子明天还要去张先生那上课,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孩子,不由失笑,忙打了招呼,晃悠悠地和男人、孩子一起回去了。 他们走了,李婶帮着邱鹤年一起把碗筷收拾刷干净了,全都拾掇完了才离开。 邱鹤年把李婶送出门,大门锁好,隔着栅栏看着她进屋了,他在院中又站了一会,好像在吹风醒酒。 过了一会,他回到屋中,将屋门栓上后,进了里屋。 里屋的万工床上,清言脸朝外,蜷缩着侧躺在床褥上,身上盖着一角被子,发丝凌乱,脚光着露在被子外面。 那双脚跟他的人一样,秀气白嫩,一看就是走不了多少路的,怪不得每次出门,走着走着,不是要坐推车,就是要抱。 邱鹤年将手里的油灯放到桌子上,然后侧身坐到了床沿。 他低头盯着那张漂亮的脸看了半晌,之后,目光顺着对方精致小巧的下颏,来到衣袍的盘扣上。 邱鹤年的目光渐渐变了,变得深沉幽暗,他伸出手去,解开那粒扣子,同时,弯下身体,吻上那微张的柔软而饱满的唇。 清言哼唧了几声,闭着眼睛不甚清醒地伸臂揽住他的脖颈。 邱鹤年吻得更深了,另一只手一路探下去,握住了露在被子外的一只光裸的脚。 干惯粗活的粗糙的拇指在细嫩的脚心上耐心地反复摩挲,果然,没多久,清言就弓起身体,十根脚趾都不由自主蜷缩起来,身体颤抖着仰头张嘴,让自己能更深地亲吻他。 一会过后,邱鹤年的额头绷起青筋,克制地往后退开,清言闭着眼,不满地呜咽着,抬头跟随了过来。 邱鹤年目光沉沉,他喉结滑动,面色紧绷,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共鸣而出般低沉嘶哑,他说:“清言,相公疼你好不好?” 这一句话之后,还在往他怀里拱的人突然浑身一僵,继而那双水雾般迷蒙的眼睛睁开了。 清言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说:“求你,不要……我好痛。” 闻言,邱鹤年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了。 果然,他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但,他在意识里,没忘记要拒绝他。 第27章 彻谈 那天下午的铺子里,热且闷。 大门关上后,屋内几乎进不来外面的光线,只有刚添了煤块的炉火烧得越来越旺,照出晕黄发红的光。 四处都是黑色、灰色,连邱鹤年自己的衣袍都是深色耐脏的。 目之所及,只有怀里紧紧抱住的身体,是白皙的、鲜亮的,与这里格格不入。 白嫩的皮肉沁出汗珠,轻轻抓握就会留下红痕,手心仿佛被吸附在了上面,根本不舍得分离片刻。 坚硬与柔软,铁锈味中沁入心脾的馨香,粗糙与细嫩,矛盾至极的摩擦与冲撞。 邱鹤年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那一段他好像化身为一只没有理智只剩本能的雄兽,他只想掠夺、操控、占据、蹂躏,只想不顾一切地发泄,想要在这个雌性的身体里留下自己的标记,让他完全属于自己,再也不能逃离。 但他其实意识里是有几分清醒的,他能听见清言用嘶哑的嗓子在哭,在祈求他停止,也能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在颤抖、在不顾一切挣扎。 有一次,清言还真的一度从他怀里挣扎出去了。邱鹤年记得,自己像一头饿到眼睛发蓝的恶狼一样,迅捷而凶狠地将他逮了回来,紧紧扣在怀里。 清言哭得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不断呜呜咽咽地出声祈求他,而邱鹤年给他的回应是,“清言,相公疼你,好不好?” 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等他清醒过来时,清言身体瘫软在地上,毫无意识。 邱鹤年试图去抱他,却发现他身体是凉的,手和脚软的竟一时无法施力。 邱鹤年几乎目眦尽裂,他的手抖得厉害,红着眼睛又试了一次,这才将他抱起,在发现怀里的人还有呼吸,只是地上太凉让他的体温降低时,他几乎停滞的心跳才再次恢复过来。 他把清言放到床上的被子里裹住,双臂紧紧环住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捂热这具身体。 邱鹤年闭眼时,脑海中却还是闪过刚才见到的,这具身体上可怕的野兽啃咬过似的痕迹。 他又一次失控了,比第一次还严重。 他充满愧疚地照顾着清言,也做好了在清言醒来那一刻,被责备甚至怨恨的可能,也或许,清言会从此因惧怕而远离他。 清言醒来后,却好像并不记得那段最糟糕的过程。 但邱鹤年发现,他并不是真的完全忘记了,他像是在排斥和惧怕进一步的亲密。 今晚,清言醉了,是试探的最好时机。 现在,邱鹤年得到了答案。 …… 第二天,清言起来晚了,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他晃晃悠悠跟秋娘他们打了招呼,被邱鹤年送去了里屋床上。 早上起来还觉得一阵阵反胃,清言捂着额头直念叨着“喝酒误事”。 家里没人,外屋锅里给他留了粥和小菜,一直用小火温着,清言拿出来吃了。 热乎乎的粥喝进去,胃里暖暖的,这才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吃过早饭,清言收拾完碗筷,打开王铁匠那屋的门时,隐约闻到了一股苦香味,等他进了门再去仔细闻,那股有些熟悉的味道又好像不见了。 清言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是酒喝太多,影响了嗅觉,没再多想,就去桌子前练字去了。 而接下来的几天,清言发现,自己的枕边人有些不对劲。 清言晚上翻身不小心碰到对方时,他发现邱鹤年的体温特别高,一直在流汗。并且他不像以前,躺下就基本保持一个睡姿,而是经常翻身,眉头紧皱,睡得很不安稳。 白天时,清言发现他的脸色不大好看,眼睛下面也有了明显的黑眼圈,他问过对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邱鹤年却说只是最近铺子里活多,忙过了就好了。 但最让清言觉得不对劲的是,邱鹤年身上的苦香味道浓得已经让他无法忽略了,白天还好,不怎么闻得见,晚上入睡后,伴随着邱鹤年汗湿了鬓发,清言能明显闻到浓郁的苦香。 他能确定,那就是中草药的味道。 但这次他没直接去问,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闻到这味道时,对方给他的答案,再问也未必有结果。 过了两天,清言趁邱鹤年去镇上进料时,去了趟铺子。 从铺子回来的隔天,他搭了刘发家的牛车,去了隔壁村一趟。 回来后,清言一点不想往后拖,饭做好了放在锅里热着,他就坐在外屋饭桌旁等。 邱鹤年向来敏锐,进门后看了看他,换下外袍洗了手,什么都没问,就坐到了他旁边。 清言没看他,开门见山说:“你在铺子里熬药的药渣,我拿去给邻村的郎中看过了。” 邱鹤年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一动,清言没等他回应,直接继续道:“两副方子都是他给你开的,第一副吃了一段时间还不知道效果,你又让他给你开了第二副。” 邱鹤年嘴唇动了动,最终“嗯”了一声。 清言闭了闭眼,强忍住内心要爆发的情绪,“他本来不同意给你换,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在那时候给你开第二副药?” 邱鹤年眼皮睡着,望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因为我心急。” “急什么?”清言的声音在尽力维持冷静。 邱鹤年这次没回应,沉默了下来。 清言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第一副药药效慢,药性弱,第二服药见效快,但药性强,吃多了会伤及根本,”他声音渐渐颤抖,“甚至影响寿命。” “那郎中当时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清言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眼眶已经红了。 邱鹤年点了一下头,“是。” 听了对方的回答,清言心头泛酸。 他把那郎中跟他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邱鹤年找那老郎中医病,但那人并没查出他有何病症。这老郎中以前在县城开过医馆,老了做不动了才回来村里,医术是本地颇为有名,他都查不出,那别的郎中更是没办法了。 但问题还是要解决,那老郎中听了邱鹤年的病症,苦思冥想后,给他开了一副治标不治本的药,慢慢调理,一年半载的,清神降火后,说不定会有改善。 但邱鹤年后来还是又去了一趟,让老郎中给他换见效更快的药,对方劝告他,这第二副药极凶,吃多了恐会伤及身体根本,他却还是按方抓药吃了几日,因为药效太强,这才被清言发现。 想到这里,清言也点头,他说:“我告诉你在急什么,你担心我看中的是你的身体,担心我年纪小贪恋的都是那事儿,怕我时间久了受不住哪天就跑了,是不是?” 邱鹤年手指攥紧,竟干脆回应,“是。” 清言再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我说过我喜欢你,你不相信我?” 邱鹤年垂着眸子,摇头,“是我不配。” 哐啷,凳子被清言起身时带倒在地,邱鹤年也站起身来,两人面对着面。 清言哽咽着说:“你把我弄那么疼,我都没怨你,我是喜欢你才想跟你亲近,就算一辈子不做那事儿,我也不愿意你为了这个伤及哪怕一点点身体。” 邱鹤年一直垂着的眼皮抬起,看着他,目光灼热而压抑,“可是我想。” “什么?”清言不明白他的意思,泪眼迷蒙地仰头看着他。 邱鹤年向他走近一步,没有丝毫的碰触,只用目光笼罩住他的周身,目光犹如实质,一寸寸地触及他的肌肤。 他的喉结滑动,嗓音沉了下来,说:“我每个晚上都想。” 清言愣愣地看着他,慢慢地,脸颊红了起来,他倏地扭开头去,声音都快含在了嗓子眼里,“那也不能伤身,总有别的办法的。” 邱鹤年摇头,“你忘记了那天铺子里的事,我差点就害死了你。” 清言转回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低声道,“我没忘,只是装作忘记了。” 脸上明显露出震惊的神情,邱鹤年望着清言,听见他说:“我不想你和我相处时,因此有负担。” 邱鹤年盯着清言好一阵,清言却举起袖子抹了把脸,只是道:“都饿了,咱们吃饭吧。” 晚饭红烧了一条鱼,用土豆烧了猪肉,还做了冻豆腐海带汤。 这几天都吃得挺好,天气渐渐变暖了,外面雪堆冻不住东西了,必须都尽快吃掉。 吃饭时,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唯一的交流是邱鹤年把鱼腹肉都夹到了清言碗里,清言又夹回去一半给他。 饭吃完了,收拾好了,晚上睡觉前,照例读书。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4节 书也读完了,清言不让邱鹤年熄灯,他抓住他手臂问道:“去镇上进完料,身上还剩多少银钱?” 邱鹤年想了想,回应道:“还有不到六两。” 清言问他,“这个家是我管吧?” 邱鹤年点头,毫不犹豫肯定道:“是。” 清言朝他摊开手心,“那把剩下的银两给我。” 邱鹤年依言下了地,把衣袍里的银钱拿来给他,清言收下后,也下了地,打开床底下的抽屉,把银钱塞了进去。 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媳妇管家,男人不听话了,揪住耳朵教训也是有的。清言以前觉得这么做会伤男人面子,而现在,他觉得,有时这么做其实也是有道理的。 油灯被熄灭后,两人躺在床上,清言下了结论道:“男人口袋里果然不能有钱,有钱就要出幺蛾子!” 邱鹤年:“……。” 清言转身钻进身侧男人的怀里,在他耳边说:“那事我们慢慢想办法,以后不准乱吃药,再这样,我就在三幺面前揪你耳朵,看你这个二哥以后在他面前怎么做人!” 第28章 开江啦 过了二月二,天又回暖了,这次天气没再反复,地上化开的雪和成了泥,出个门总是一脚泥。 又过几天,雪水渗到地底,地上干燥了,山坡的阳面开始有一撮撮的绿色,那是刚冒芽的小草和细韭。 一个冬天都在家憋久了,一到这时候,家家的媳妇、婆子、孩子,就都拿着镰刀上山挖野菜。 秋娘叫上清言,还有村里年纪相仿的几个小媳妇,挨个儿胳膊上挎个小筐就上了山。 隔壁的陈玉听见动静,也挎个篮子跟在后头一起去了。 别人不知道他和清言间那点算不上恩怨的不愉快,说说笑笑地就都走一块儿去了。 清言倒并不觉得怎样,他对陈玉没意见,只要以后对方别来占便宜,也别捕风捉影地瞎怀疑,当个普通见面打招呼的邻居也可以。 不过陈玉可能并不这么想,清言有几次目光与他对上时,对方都会冲他翻个白眼儿,让清言觉得好笑又无奈。 一路唠着嗑没觉得累就到了地方,秋娘站在山坡上往下望,感慨着,“去年冬天雪下得大,现在回暖比往年要早,今年地里十有八九是个好收成。” 她看向身旁的清言,说道:“二哥之前挑了十亩好地给了老大,现在手里还剩二十亩,以前就是因为这地没什么劲儿,种什么都长不好,二叔才把这地荒着了,这都荒了好几年了,这眼看着要开始烧荒种地了,二嫂,你有什么打算吗?” 清言沉吟了一阵,最近天暖了,他还真想过这事,这地虽然不咋地,但荒着实在可惜,他是有想法要种的,但是这样的话,就得费工夫改造,人力、物力的消耗都不会少。 最近家里积蓄不少,银钱倒是够,但邱鹤年只有铁匠铺不忙的时候能上地,清言也能凑合干点,可他有自知之明,这活三个他加一起也干不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秋娘说了,秋娘早料到他是读书人不会干农活,并不意外,干脆道:“这个不是事儿,三幺每年也就秋收回来帮几天忙,平时也都我自己,忙不过来就找雇农,他们经验都挺足,到时候你只管供吃供喝,到日子结工钱就行了。” 清言眼睛一亮,说:“这敢情好啊!” 秋娘说:“你放心,雇农到时候我一起找了,过几天我就去寻合适的人。” 清言道了谢。 大家分散着蹲在山坡上挖野菜,风还挺凉,不过动起来也不觉得冷。 小媳妇们叽叽喳喳的,唠着嗑,也不耽误手里的活,一个个眼尖手快的,不大会就挖了一筐底。 清言刚开始还有点慢,他还不大认识野菜,好在秋娘带着他挖了一阵,他速度就也快了起来,筐子里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会阳光正好,空气清透,微风拂面,听旁边小媳妇们聊家里男人干过的蠢事,大伙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清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聊着聊着,这嗑儿就唠下了道。 有个小媳妇说:“不知道你们家男人都咋样,就我家那口子,做那事儿没够,干完活回家饭都不着急吃,抱上我就往里屋炕上撂,天天弄,还跟饿了他十天半拉月了似的!” 另一个则说:“男人这个年纪不都这样嘛,只要闲下来,天天都想着那档子事儿。” 有人撞了撞陈玉肩膀,朝他挤眼睛,说:“张先生是读书人,平日里看着文质彬彬、客客气气的,在家不带这样的吧?” 闻言,陈玉“哼”了一声,瞥了清言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还不是一样,进屋就掀衣袍,按着我就不撒手。” “啧啧。”大伙都脸通红地轰笑起来。 清言低着头,脸蛋到耳根处也是浅浅的红。 “我每天晚上都想。”邱鹤年说这话时的神情在他脑海里回荡,让清言现在想起来还脸红心跳。 这个年纪的男人哪有不惦记荤腥的,清言想,邱鹤年的性子内敛,又因为脸上疤痕的缘故,很少表现出什么。 但其实,在清言渴望着他时,对方也在渴望着他,这让清言觉得自己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心里松快不少。 清言回家休息了一阵,就开始做晚饭。 他先把大骨头酸菜炖锅里,再去拾掇野菜。 细韭味道浓郁,洗干净了,切成段炒鸡蛋,味道特别鲜,而且这东西对脾胃好。 另一种野菜叫苦曲菜,现在才刚刚发芽,正是吃的时候,再晚就过于苦无法入口了,现在苦味淡,用热水焯一下,口感鲜嫩,用来凉拌或者蘸酱都好吃,还能去火。 刚好李婶前两天给了他一坛大酱,他把干辣椒用油炸香,大酱放一点水和开后,倒辣椒油里小火慢炖,不大会大酱变色了就出锅。 粗瓷碗里,大酱表面一层红油,还有炸得脆香的辣椒子,那味道又辣又香。 这时候大骨头已经炖得软烂了,肉一扒就掉,骨髓油都冒出来了,白色的汤汁喝一口,有肉的香、酸菜的酸,真是可口极了。 晚饭两人都没少吃。 清言跟邱鹤年商量了把那二十亩荒地收拾起来种东西的事,他也同意,这个事就这么定了。 晚上熄灯后,想起白天那些小媳妇的话,清言心情躁动,好几次想翻身扑过去,可都是想到吃药的事才没过几天,他不想再有什么差错刺激到邱鹤年了。 也只好作罢。 又过了三四天,一天深夜,清言被一种低低的闷雷般的声音吵醒,还隐约觉得床好像在轻微晃动似的,以为是地震,被惊得一下子坐起身来。 温热的大手安抚地轻握住他的后颈,带着他躺回床上。 “别怕,是开江了。”邱鹤年也是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清言躺回了枕头上,滑下去的被子被扯了上来,掖到他下巴颏下,只把他的脸露了出来。 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问,“什么是开江了?” 身旁男人单手撑着头,侧躺着轻拍他的背,“江面上的冰壳化了。” 清言“嗯”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又要睡着了,不过在睡着前,他还能梦呓般提要求,说:“我想亲你。” 男人哄着他,“好”。 低头在他唇上碰了碰,清言这才彻底睡实了。 第二天一早正在吃饭,就有人在外面哐哐敲门,是刘发叫他们一起去江边。 几口把饭吃完,邱鹤年找出来一件貂绒马甲给清言穿在里头,说:“化冰了,江风冷,得多穿。” “那你呢?”清言问。 邱鹤年说:“我不用。” 等到了地方,清言才明白他为什么说不用。 一整个冬天,这条大江附近都没什么人迹出没,直到昨晚开江了,厚厚的冰壳碎裂,形成一个个银白色的冰排,冰排顺着江流往下流飘,彼此相撞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刚化开的江水,在冰排的缝隙中隐隐发黑发亮。 村子里有空的都来了,还有其他村子的人,刘发叫了几个经常一起玩的,还有邱鹤年,他们一起合伙,穿着水靴在浅水处撒大网捞鱼。 岸上也一片繁忙,刘发媳妇张罗着从车上往下卸东西,各家把自家的锅碗瓢盆都拿来装鱼了。 清言也不闲着,跟着一起忙活。 这边才把东西放好,那头只听刘发嗷唠一嗓子,几个男人已经合力把大网提了上来,往岸边一甩,哗啦一声网就抖开砸在岸上,里面数条大大小小的鱼不停翻腾。 清言他们赶紧过去,把鱼分成类放进容器里,倒上些水,不让它们死掉。 这么几次下来,清言看见邱鹤年的额头上已经有了薄汗,呼吸间都是白气。对方这时也在看他,朝他招了招手,清言就跑过去,接过邱鹤年脱下来的外袍,刚想转身离开,手心里就被塞了个小纸包,清言把衣袍叠好了找车上干净地方放好了后,把那纸包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两块糖。 他们正干得热火朝天,突然就听见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动静,紧接着是一阵男人浑浊的叫骂声。 清言朝那边看去,就看见王合幺正在骂一个瘦弱的上了年纪的哥儿,那哥儿刚刚应该是摔倒了,瓦罐摔在地上碎了,掉了一地的鱼,他自己身上也湿了一大片。 但他顾不上自己,用衣袖抹了把脸,慌慌张张从地上爬了起来,找了空罐子灌上水把那些鱼装上,鱼死了价钱就要少一点。 清言想过去帮忙,一只手拉住了他手臂,他回头去看,见刘安媳妇朝他摇了摇头。 那哥儿收拾好了鱼,又小跑着干活去了。 附近的人也只看了几眼,就没人再在意,各自忙各自的,一段小插曲就过去了。 鱼网得差不多了,大伙就一起把装满了鱼的罐罐盆盆的搬上车,固定好,拉到距离江边五六里地的市集上。 这会儿市集上全是人,往日里并没这么热闹,今天来的大多数人都是来买这头茬开江鱼的。 冬天在冰壳下冻了这么久了,鱼都饿得够呛,身上肥膘儿饿没了,乌七八糟的东西也代谢掉了,正是肉质紧实、味道鲜美的时候。 就算是平日里吃得多的鲤鱼、鲫鱼和草鱼,这时候吃起来也格外好吃。 像是嘎牙子、穿钉子这类的鱼,都是刺少肉多的,平时价格就较贵,它们的肉质更加的细腻,开江时吃起来更称得上是仙品。 男人们是网鱼和拉车的主力,这会都累了,卖鱼的活就交给了女人和哥儿了。 他们在摊位后面,眯着眼睛晒着太阳,边歇着抽烟袋锅,边瞅那几个媳妇张罗着卖鱼。 邱鹤年不抽烟,就只靠墙歇着,旁边有人跟他唠嗑,他就应两句。 他这人话不多,但交往起来就知道,大方也实诚,所以刘安他们有事没事愿意叫他一起。 邱鹤年这会儿心思没在说话上。 他面前不远处,穿得像个球一样的白嫩小美人儿忙得脚打后脑勺,脸蛋儿冻得红扑扑,应付客人讨价还价、称重、打包一气呵成,痛快又利索。没人了就趁机跺跺脚搓搓手,和旁边几个媳妇唠唠嗑,时不时一起大笑起来。 来买鱼的觉得他好看,都爱往他这问这问那,他也不嫌烦,脸上一直笑呵呵的。 阳光很暖,邱鹤年微微眯着眼,看见清言搓搓手,回头看了过来,目光相遇时,冲他甜甜一笑,又有人来买鱼了,清言转回头去招呼。 邱鹤年低下头,嘴角微微扯动,也笑了一下。 第29章 醉酒的邱鹤年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5节 太阳快落山了,鱼也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没卖完的,就各家分一些。大部分都是死了的,但天气还冷,其实不影响鱼肉的鲜美。 卖的银钱刘发也按人头给平分了,一家两口子能分个十余两,这是纯利润,几乎没什么成本。 头茬鱼卖的贵,供不应求,过几天打渔的多了,价格也就下来了,卖不到这么多了。 大伙一起收了东西往回走,都有些困顿了,话都变少了。 刘发媳妇快走几步,撵上清言,跟他道:“今天我没让你和王合幺家的说话,你别多想,那混蛋对媳妇不好,天天非打即骂,外人帮那哥儿的话,回家他就打得更凶,所以我们都不敢管,而且你家大郎和他还有龃龉,你要是去了,那哥儿回去怕是更不好受。” 清言没想到是这样,问道:“咱村里媳妇都挺厉害的,怎么他家不一样?” 刘发媳妇“嗨”了一声,“还不是这哥儿娘家人不看重他,嫁出去就再不准他回家了,再一个是他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一直无所出,不就让王合幺这娘两给拿住了嘛!” 清言愣了一下,“无所出?” 刘发媳妇用手指点了点他小肚子处,说:“就是生不出孩子。” 清言当然明白“无所出”的意思,他只是太吃惊了,他一直都忽略了,在这个世界,在他看来和普通男人区别也不大的哥儿,原来是能生孩子的。 而刘发媳妇点他小肚子这一下,威力不亚于遭了大口径迫击炮,把他轰得脑瓜子嗡嗡的。 “生不出孩子就要挨打吗?兴许不行的是王合幺自己呢。”清言说。 刘发媳妇叹了口气,“他就不是个东西,可怜了那哥儿了,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唉。” 晚上回去,清言有些恹恹的,邱鹤年以为他是凉到了,就让他回屋躺着,自己去外屋烧了鱼汤给他盛到床边,让他不用下地就能喝。 清言喝了一碗鱼汤,又吃了鱼肉,落寞的心情被鲜美热乎的食物治愈了一点点。 王合幺家那哥儿的事,让清言心情有些沉重,想帮又无从插手。 另一方面他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自己看起来和哥儿无异,但其实根本不可能生孩子。 而且作为一个现代人,男人生孩子这事他觉得看别人生倒是行,轮到自己头上……他还是接受不了。 而邱鹤年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从小就被教育无后为大。 他知道邱鹤年的为人,绝不会因此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但如果对方很喜欢孩子,而也想有自己的孩子的话,清言就还是为他感到遗憾的。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他们两连顺利同床都是难事,更别提孩子了。 清言不是心事重的人,好好睡了一个晚上,心情就缓过来了。 第二天,他把昨天带回来的鱼收拾出来,给李婶和秋娘都送了两条过去。 天气越来越暖,冻不住了,清言就把剩下的大部分鱼涂了盐巴,放坛子里腌制起来。 晚饭炖了一大锅杂鱼,在锅沿上贴了一圈玉米面饼子当主食。 又把江虾收拾干净了,这东西捞上来的不多,刘安没让卖,都给大家分了。 现在的江虾只比虾米大不了多少,煮了吃没多少肉,清言把剩的不多的细韭都切了,再放两个鸡蛋一起炒了,他尝了一口,虾皮都被油脂给炸酥了,虾虽然小,但味道是格外的鲜,甚至比鱼还好吃。 等鱼炖好了,邱鹤年也回来了。 黄澄澄的贴面饼子从锅里起出来,一面金黄,一面微焦,咬一口外酥里软,玉米味香浓,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两人咬一口饼子,喝一口汤,吃一口鱼,再来一筷子细韭炒江虾鸡蛋,这一顿吃的,别提多美了。 又过了两天,清言的摆摊小分队又出发了,这次李婶按说好的,只把自己新做的一批雪花膏给清言带上了,自己没去。 秋娘这次织了更多的小玩意,比上次做的还精美。 清言做的小木件不多,但都是比上次还要细致的多的玩意,不拿来玩摆在家里都好看。 因为做木工的耗时长,在村集上也卖不上什么高价,清言考虑了之后,特意去镇上选了一些杂货带着卖。 别人卖十文的,他就卖八文,不求高利润,就靠走量。 三幺不在家,这次是邱鹤年用推车把东西给他们推到邻村集市上的,送完他们,他再赶回铺子里。等太阳落山前再去接他们回来。 这次市集效果明显没有上次十五花灯节好。 雪花膏一共五十瓶,卖了二十三瓶,秋娘的针织小玩意只卖了一半,不是别人不喜欢,而是他们都嫌贵,使劲压价,秋娘舍不得卖那么便宜,就留下了。 清言的小木件也没怎么卖,倒是带的杂货全卖完了。 不过虽然赚得不多,但总还有赚头。 清言和秋娘两人回去路上还总结了一番,决定以后还是得去镇上的大集卖,在村集目前看是卖不上价的。 这次摆摊虽然不算圆满,但清言倒是对一直以来的一个困扰,有了个具备一定可能性的解决推进办法。 他在摆摊时,听周围摊贩闲聊,他们中大多数是哪有集去哪摆的,大概活动范围在这周围三四个县城辖下,会把这个县的特产,带到另外一个县城卖,物以稀为贵,这样比较好卖。 他们还提到,那些大的行商,走的范围更大,他们往往聚集在一个队伍中,有领头的安排行程,有负责保护货物的保镖,还有牛、马等牲畜运货,这样的人在全国各地走南闯北,把北方的肥羊和野味带去南方,又把南方的香料、丝绸等带回北方,赚取的都是高额的利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清言对那些行商当然是羡慕的,但他的关注重点在于,这些人是经常跨越南北的,也就是说,在这样信息闭塞的年代,如果想要低调打听一个远在几千里以外的人的消息,托这样的人去办,是最合适不过的。 穿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清言已经对自己能看到的人名简介做过无数次验证,还没有一次弄错过。 那么,他现在就可以暂时认为,南惠县令秦凉川就是李婶那疑似遇到意外而死的丈夫。 但这事他没法跟人说,更不能跟李婶提,万一真是他弄错了,李婶本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恐怕要被折腾得再次崩溃。 清言决定,等过阵子去镇上市集时,他就把找行商帮忙打听的事搞定。 从邻村村集回到柳西村家里,邱鹤年没在家吃晚饭,他被刘安给叫去喝酒了。 清言自己一个人,简单做了个辣椒肉丁打卤面吃了。 外屋地上,邱鹤年给小鸡做的鸡窝完成了大半,等过几天再暖和一点,就能把鸡仔放院子里散养了。 小鸡仔长得飞快,黄色的绒毛都几乎不见了,翅膀上长出了红绿相间的羽毛。 这么大已经看得出公母了,清言蹲在笼子旁数了数,一共九只小鸡里,小母鸡有八只,小公鸡有一只。 李婶前阵子还说,如果清言这边公鸡太多,就给他换几只母鸡过来,好多下点蛋,这肯定是不用换了。 清言练完了字,就到了平日里睡觉的时间了。 来到这里以后,他的生活过得极为规律,这会儿就开始打哈欠了,但邱鹤年还没回来,他就靠在床头拿本书,眯着眼睛随意翻看。 过了一会,清言听见有人在院子外拍门,听声音是刘发的,就赶紧穿上鞋,小跑着出去开了门。 大门外黑乎乎的,刘发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扶着身材高大的邱鹤年,跌跌撞撞的,随时要倒的样子。 清言连忙从另一边撑住高大的男人,刘发醉眼朦胧,还不忘跟他道歉,说:“对不住啊,清言小哥儿,把你家大郎给灌多了,是我的错!” 清言说:“刘哥客气了,难得这么高兴,多喝几杯就喝了呗。” 这刘发嘿嘿笑,冲他摆手,“那我就先走了,麻烦清言小哥儿好好照顾我兄弟!”说着就提着马灯,歪歪扭扭哼着曲儿走了。 清言自己一个人撑着高大的男人,差点两人一起摔地上去,还是喝醉的男人自己醒了一下神,扶着门框,揽住清言的腰,把人从歪倒的状态硬生生拖回来了。 清言撞进他喝了酒体温偏高的怀里,闻见了对方呼吸间淡淡的酒气。 男人趴在他脖颈处,鼻尖在那里嗅了又嗅,又蹭了蹭,直把清言蹭得一个劲儿缩脖子。 然后,清言听见男人含含糊糊的声音,用一种把一道难题解出答案的语气,确定地道:“是我媳妇。” 清言忍不住笑,伸手拍了他胸口一下,说:“不嫌冷,快进屋吧。” 邱鹤年这会清醒了一些,没怎么用清言太使劲,就扶进了里屋。 帮他把外袍脱了,人就躺到了床上。 清言惦记着院门还没关,赶紧出去把大门关了,门栓也插上,这才又回了屋。 他回去时,意外地发现床上躺着的男人又起来了,竟然扶着墙半闭着眼睛在刷牙。 清言怕他摔了,赶紧过去扶住他。 邱鹤年抬眼看了看他,漱完了口,擦了脸,说:“我想歇会。” 清言就扶着他倚靠在床头,半躺下了。 清言看着他喝下一碗温水,见他没有睡觉的意思,就跟他唠嗑,问道:“今天刘发为什么找你喝酒啊?” 邱鹤年半闭着眼,回应道:“不是他,是他弟弟,下个月要成亲了,高兴。” 清言眼睛眨了眨,问:“那你成亲时高不高兴啊?” 这回邱鹤年没吭声,过了一阵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清言,说:“好看。” 清言没明白他的意思,邱鹤年又道:“看见你,高兴。” 清言抿着嘴儿笑了,脸微微红了,隔了一阵,还是忍不住站起身,在邱鹤年唇上亲了亲。 想起身时,被揽住了腰,起不来了。 邱鹤年垂眼看他,眉眼沉沉,问道:“清言,你说话算数吗?” 这是清言以前问过对方的话,他愣了一下,“什么话算数吗?” 邱鹤年嘴唇微动,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了三个字:“铺子里。” 清言一下子就懂了,脸红得能煎鸡蛋,上次着急表白心意,什么都敢说,后来想起来都觉得难为情。 可说是说了,那会邱鹤年却没肯让他那么做。 清言眼睫颤了颤,咽了一下口水,往下看了一眼,问:“现在吗?” 喝醉的人语气很坚持,说:“先洗澡。” 于是,大晚上的,两人一起烧火烧水,折腾了好久,先后把澡洗了。 洗完澡,醉酒的人好像终于有些醒酒了,靠在床头沉默不语,看样子似乎对他自己刚才的提议有些懊恼。 清言盘腿坐在他身边,胳膊腿儿白白嫩嫩,歪着头打量他,笑着问:“你说话都不算数的吗?”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之后突然起身,放下了两边床帐。 油灯在桌上燃着,床帐把床里遮得严严实实。 有奇怪的响声从里面传出来,过了不知道多久,小夫郎哭唧唧地祈求道:“不要了,我嘴巴好累好酸。” 又过了一阵,他哭出声来了,抱怨着,“你怎么那么久,呜呜。” 床帐内,有人叹了口气,嗓音嘶哑地问:“你说话不算数了?” 小夫郎很光棍儿,干脆道:“不算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6节 第30章 嘴角坏了 清言做了一晚上采蘑菇的梦,蘑菇布满山头,采也采不完,把他累得想撂挑子。 第二天起来,他嘴角就坏了。 邱鹤年坐在外屋小矮凳上看着熬粥的锅,清言出了里屋就坐他腿上,忧心忡忡地给他看自己嘴角,“好疼,会不会得了什么严重的病?” 邱鹤年大手捏着他下巴仔细看了阵,说:“应该没事,床底下还有没用完的药膏,吃完饭我帮你涂一点。” 清言点点头,把脑袋塞到男人的颈窝里,瓮声瓮气说:“都怪你。” 邱鹤年揽住他的腰,垂着眼睛,“嗯”了一声,把这个罪过认了下来。 清言衣领下,后脖颈白皙细嫩,背薄薄的,脊背的生理凹陷向下延伸到衣袍内,最深处在衣袍下形成暧昧的阴影。 鼻端能闻到这具身体散发的温热的体香。 昨晚他依偎在自己怀里,嘴唇湿润而红艳,一边说累一边哭的伤心,说什么都不肯继续了。 不上不下的感觉让邱鹤年的血液流速都在加快,头脑里一片鸣响,他只好自食其力,同时把清言压在床上亲他。 清言一直哼哼唧唧的,等结束,邱鹤年缓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腰侧都被抓得全是红痕,而直到那时,清言的手还紧紧拧着他腰侧那块的亵衣。 然后早上了,清言醒了发现自己嘴角坏了,并不检讨昨夜自己的“罪行”,立刻就来找他“麻烦”,讨要疼惜。 邱鹤年觉得心里发软,想亲他,见他嘴角伤痕又作罢。 怀里人软软的、充满依赖地趴在他身上,邱鹤年闭了闭眼,不敢再看那片背脊,同时也压下心里把人弄坏的强烈的暴虐想法,只像哄孩子一样用腿轻轻惦着坐腿上的人。 早上饭吃的简单,喝的二米粥,吃昨天包的肉包子。 邱鹤年还是大口吃着他自己腌制的特别酸的咸菜,清言是一口都不敢吃。他以前还以为村里都这么腌咸菜,直到后来他去李婶和三幺家吃过几次饭,才知道他家这酸咸菜是独一份儿。 李婶还说过,这种咸菜的腌制方法可能是西北那边的。 清言据此怀疑邱鹤年也许是西北人,但邱鹤年对过去毫无记忆,自己也不能确定,而且这个证据也做不得准,也就算了。 吃过早饭收拾好,邱鹤年出了门。 清言去照镜子,试着张了张嘴,觉得不仅是嘴角,连腮帮子和舌根都疼。 嘴角抹的药膏是苦的,弄得他嗓子眼都是苦的。 昨晚,邱鹤年又有失控的迹象,不过这次不像前两次。 这次清言掌握绝对控制权,对方的眼神稍有不对,动作过分了,清言就咬他肚皮和大腿,让他感觉疼他就立刻清醒了。 可就算这样,清言还是觉得嗓子眼疼。 以前他觉得这事是情趣,他还挺喜欢的,刚开始也确实挺好,可到后来,清言发现,这事儿根本就是体力活,太累人了,他都快脸肌劳损了。 经过这一次,清言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试了。 豆腐坊刘发的弟弟叫刘财,小伙儿名字叫得普通,长得其实挺精神。 和他结亲的,是邻村的齐三家的哥儿,叫齐英兰。 刘财小时候就看上人家了,人家英兰文文静静的,不和他这种经常满身泥的小孩玩,刘财那时候没少为此伤了少男心。 后来,因为战事,兄弟两的爹决定投奔南边的亲戚,他们一大家子大车小车离开的时候,刘财还哭了一路。 最近两年战事停了,父亲因病在外地没了,他们一家人一直也没能适应新地方,刘发这个做哥哥的当家做主,举家又迁了回来。 刘财还惦记着英兰,他岁数也到了,刘发就做主给他弟弟提了亲。 齐三家靠种地为生,家境没有刘家好,这门亲事稍微有那么一点高攀,刘财人也不错,老头自然是同意的。 年前头半年定的亲事,说过了年天暖和了就成亲。 如今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这几天刘家就开始为此忙活了。 家里没老人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两口子就给张罗了。 村里一共就两百多户人家,都是互相认识的,刘发家做生意的,和村里人关系都不错,每天都有村里人去他家里帮忙。 清言这天上午也过去了一趟,刘发媳妇见他来了,就招呼他上炕。 炕上已经坐了几个媳妇婆子,清言跟她们打了招呼,就帮忙挑红枣、莲子之类新婚要用的东西。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唠嗑,其中有个哥儿一直默默低头挑着,几乎一声都不吭。 他有点年纪了,眼角有淡淡的纹路,身体非常瘦,身上的薄棉袍子都来回晃荡,而且有不少补丁。 年轻时他应该长得不错的,只是现在面黄肌瘦,两颊塌陷,脊背也佝偻着。 清言默默打量了一阵,这人就是上次在江边见到过的,王合幺家的夫郎,他的脸侧写着他的名字:“申玟。” 清言扭头看向刘发媳妇,她冲他苦笑了一下。 等那哥儿去外屋端新豆子去的时候,刘发媳妇压低了声音跟清言说:“我去叫他来的,在我这他还能过的多少舒坦点。”说着,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等那申旻端了豆子回来,清言就假借一起挑豆子,跟他搭话。 他说:“我叫清言,是老王家邱鹤年的夫郎。” 申旻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声音很小地道:“我知道你。” 清言笑了笑,“是,按道理,我应该叫你大嫂。” 申旻摇了摇头,声音更低道:“他那样跟你们闹是不对的,铺子不是他的,那地也不该是他种。” 清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他”,是指王合幺。 清言说:“他是他,你是你,以后你要是有空,就去我家坐坐。” 那哥儿抬头看了清言一阵,又低下头去,没答应也没拒绝,不再吭声了。 活干的差不多了,有人张罗想去看新房。 刘发媳妇就换下围裙,带他们进去看。 刘家的房子一共连成排的三间,右侧是豆腐坊,中间是刘发两口子住,左侧就是刘财住的屋子,现在就是新房了,以后新夫郎来了,就同他一起住这里。 三间房子都是冲着院子独立开门,两间住人的房子都有伙房,不过刘发媳妇说,以后还是在她那屋开火,一大家子一起吃饭,暂时不分家,要是以后刘财不想在豆腐坊干了,有更好的出路了,想分到时候再分。 新房里已经布置了一大半,床、柜子、椅子、桌子,都是新的,朱红色的油漆面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墙面也都刷得雪白,床上暂时还是空的,过几天女方会过来人拿陪嫁的新被褥铺床。 在新房里转了一圈,大家都在啧啧称赞,说这新房气派,长嫂费了心也花了钱了。 刘发媳妇笑着道:“我这叔子就跟自己亲弟弟一样,成亲自然要好好办。” 清言看着也有些羡慕,他和邱鹤年成亲时情况特殊,没这么好好布置过。 现在银钱倒算得上富裕的,想这么收拾是没问题,可清言现在就跟那貔貅一样,只想进不想出,攒钱简直上了瘾。 也许以后他会在镇上或县里开个店铺,家里的铁匠铺也可能会扩大规模,那样的话需要的银钱绝对不少,他得把钱花在刀刃上。 天上日头到了头顶,已经中午了。 按规矩,主家是要留帮忙的吃饭的,但清言惦记着回去喂小鸡,就打算告辞回去了。 刘发媳妇正留他,院子里就有人喊道:“王家大郎来了!” 清言转头一看,就见熟悉的高大身影进了院子,朝屋子这边看了过来。 刘发媳妇捂着嘴乐,说:“行行,不留你了,这都找上门儿了!” 清言出了屋,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邱鹤年说:“有事找你。” 两人一起回家去,到了家回了屋,清言才知道“事”是什么事儿。 邱鹤年搬了一筐苹果回来,见他不在,料想他是去了刘发家,就去找他。 这时候镇上和村里都买不到苹果,这是在铁匠铺定农具的大户家,自己在地窖里存的去年秋天的苹果,邱鹤年和那家管家商量,高价买回来一小筐。 清言挺高兴,洗了个苹果咬了一大口,甜里带着苦,是嘴角的药膏一起吃进去了,他的脸皱了起来。 邱鹤年一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清言说:“药膏苦。” 邱鹤年低头下来,声音很低道:“我尝尝。” 清言一手举着苹果,仰着头,让他的男人尝自己嘴里的味道。 好一会才尝完,邱鹤年声音沙哑,“是有点苦。” 两人分开,清言脸红红的,邱鹤年一只大手从清言衣袍下抽出来。 “我得走了。”邱鹤年望着他说。 清言拢着衣袍,垂着眼皮不敢看他,问:“不在家吃饭吗?” 邱鹤年摇摇头,说:“来不及。” 清言就点点头,说:“我送你。” 邱鹤年出了院子,走出去挺远了,手上的温热柔嫩触感也似乎还在,他忍不住捻了捻手指。 第31章 操心的刘安 清言这边跟邱鹤年回了家,刘家里还是热热闹闹一大堆人。 饭不用刘发媳妇做,她说好做什么,来帮忙的七手八脚早在灶屋忙活开了,这会菜都端大圆桌上去了。 刘发媳妇一直拽着打算离开的申玟,劝道:“别走了,吃完再回去,来帮忙的都在这吃,不差你一个。” 申玟摇头,“我得回去做饭,婆婆还在家。” 刘发媳妇“嗨”了一声,“她一个大活人饿不着,听我的,就在这吃吧。” 其他人也在劝,申玟只好点了点头。 饭桌上是一大盆猪肉炖白菜粉条,一盘油炸素丸子,一盆面疙瘩汤,还有一盆野菜炖豆腐和一大碟子咸菜,主食是白面和玉米面两掺的馒头,一共蒸了两大锅,管够。 看着肉食不多,都是素的,但已经是普通人家不常吃的好饭了。 大伙围坐一桌,一手拿个馒头一手拿筷子夹菜,说说笑笑的,只有申玟不说话,低头啃馒头,偶尔夹一筷子面前的野菜豆腐。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7节 刘发媳妇拿了空碗,给他盛了碗猪肉粉条,特意多盛了些五花肉片进碗里,放到他手边,他抬头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刘发媳妇看着他瘦削到骨头凸显的身板,暗暗叹气,脸上露出安抚的笑意,轻声道:“多吃点,吃饱饱的。” 申玟点了点头,咬了口馒头,筷子还没伸进那碗菜里去,院子外头就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进来。 申玟表情顿时一变,筷子停在了中途,微微颤抖。 刘发媳妇也是脸色一寒,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门口冲院子里刚进来的妇人道:“老王家的,你这是骂谁呢!” 来人五六十岁的年纪,脸颊不胖,但肉皮都耷拉在嘴角处,满脸横肉,她见了刘发媳妇就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语气倒是客气地道:“刘家媳妇,吃着呢,我来找我儿媳妇回家。” 刘发媳妇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小跑着过来了,她知道肯定是申玟,就侧了侧身体,挡着门口,没让他出去。 然后冲那妇人道:“王家婶子,申玟在我这帮忙了一上午,现在正吃饭呢,等吃完我再让他回去。” 老王太太却脸色一变骂道:“吃他爹了个吃,他还有脸在这吃饭,家里头鸡鸭饿得嘎嘎叫,脏衣没洗,饭没做,他还好意思吃!” 刘发媳妇脸也板了起来,说:“您家里又不是就他一个手脚全乎能干活的,别人家媳妇都在这吃饭呢,怎么就你家媳妇吃不得?” 老王太太冷笑:“别家媳妇还能生的出孩子呢!这个赔钱的玩意儿当初看他模样好,我家合幺喜欢,我花了不少聘礼,结果还不如只会下蛋的鸡!” “你!”刘发媳妇脸都气白了,她身后,申玟硬挤了出来,瘦脚伶仃地走到院子里,老王太太恶狠狠盯着他,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脸上,把这瘦弱的哥儿打得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到泥地里。 她也不管刘发媳妇的难看脸色,拽了人就走。 刘发媳妇在后面骂:“老王家的,你年纪也不小了,给自己积点德吧,也不怕死了遭报应!” 老王太太回过头来,又是一撇子打在那哥儿的脸上,打的他头都撞到了墙上,她冷笑:“要遭报应也是该他这个生不出孩子的丧门星遭!” 老王太太拽着踉踉跄跄的儿媳妇就往回走,刘发媳妇气得直跺脚。 旁边几个婆子媳妇纷纷劝她,“别管这个闲事了,这老太太和他儿子就不是人,你管多了,说不得回头惹一身骚!” 刘发媳妇无奈,在门口站了一会,骂了几句,低着头叹着气回了屋。 屋里,再吃饭时,饭桌上已经少了一个人,一碗特意多盛了五花肉片的猪肉炖粉条,一口还没动过,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申玟被一路推着扯着回了家,进了屋就赶紧洗手做饭,家里的米缸油桶都见了底,他想跟婆婆说,可又怕婆婆听了发怒又要打他,只好放了些高粱米掺和着勉强煮了一锅饭,又炒了个青菜,算是把饭做完了。 在刘发家还没吃几口就被拽了回来,申玟肚子还是饿,但老王太太不吭声,他就不敢坐下吃饭。 在桌旁站了一会,老王太太吃着饭脸色一变,骂道:“你是个死木头疙瘩吗,没看见院子里鸡鸭都在叫吗,干活去!” 申玟赶紧跑出屋去喂鸡鸭,听见老太太在他身后骂:“我和我儿真是倒了血霉,养你这么个就知道吃饭的废物!” 下午申玟洗了所有人的脏衣袍,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就去山上挖鸡鸭吃的野菜。挖完回去,又赶紧做晚饭。 老王太太还是没让他坐下吃饭,申玟饿得眼前发黑,在洗碗时,偷偷喝了两口煮饭锅的刷锅水。 可这还算是好的日子,起码王合幺没在家,兴许是去哪里赌钱去了,他经常一整晚都不回来,这样在婆婆睡觉后,申玟起码能过得舒坦点。 但饭是别想偷吃的,老太太会把橱柜都用锁头锁上,她枕头底下有一大串钥匙,她不开橱柜门,谁也别想往出拿东西。 今天申玟运气不好,婆婆才躺下,院里大门响了,不大会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打着酒嗝就进来了。 老太太像头公牛一样冲出来,手里哗啦啦的拎着钥匙,一脚踢在出来看的申玟腿上,把钥匙塞给他,“你个木头疙瘩,没看到你男人回来了吗,赶紧去给他煮碗醒酒汤。” 申玟头晕目眩,被这么踹了一脚,一下子跪到地上,两个膝盖薄薄一层皮,直接磕在石子上,疼得他脸颊发青,直抽气。 可他不敢耽搁,强忍着眩晕爬起来,踉踉跄跄去了外屋,耳朵里听着婆婆“哎呦哎呦”地关心着她儿子,申玟开了橱柜,从盘子里飞快抓了一块咸菜吃进了嘴里,然后慌张地去拿煮汤的材料。 汤煮好了,钥匙也被收走了,婆婆端着汤去里屋喂她儿子喝。 申玟坐在外屋给炉子添煤渣,隐隐约约听见里屋的动静,脸上渐渐变了色,恐惧重如巨石,几乎要压倒了他。 婆婆正在跟王合幺告状,说他去刘发家偷懒,还挑拨刘发媳妇跟她吵架,回家胆子也肥了,不好好干活。 申玟坐在矮凳上,瘦小的身躯团成一团,头埋在膝盖里,泪水打透了破旧的棉裤裤腿,身躯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不大会,里屋的门哐当一声被踹开,酒味弥漫过来,申玟浑身剧烈一抖,脚步声响起,鞋底子如狂风暴雨抽在他肩上背上,男人一声声“贱人、废物”的浑浊骂声如针般快要刺破耳膜。 一开始申玟还能忍,可后来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就从矮凳上摔了下去,可王合幺并不收手,鞋底抽在脸上、胸口、大腿上,申玟再也忍不住发出惨叫,疼得满地打滚。 而在王合幺的叫骂声中,婆婆一声声叫好也听在他耳中,“打得好,打死这个干吃饭的废物!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他娘给你再找个新媳妇!” 抽打不断,申玟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逐渐模糊,在冰凉的地上,昏死了过去。 …… 下午,邱鹤年送回来苹果,没在家吃饭就走了。清言吃了一整个大苹果,肚子不大饿,就先去喂小鸡。 鸡长得半大了,笼子里关不住,在屋子里也会有味道,天气回暖了,清言就把它们散养在院子里。 鸡窝是邱鹤年用废旧木板搭的,木材是凑合的,但活干得不凑合,鸡窝搭得就像个小房子,有屋顶有屋檐的。 鸡窝里最底下用绳子编织成网,网的上面是一根横梁。 晚上小鸡回窝里后,就可以站在横梁上,也可以趴在绳网上,粪便可以直接透过网掉到最下面的地上,只要定时清洁,就能保证鸡窝里干燥又整洁。 清言把在门口河边采的苣荬菜在菜板上跺碎了,和玉米面糊糊和在一起,刚倒进木槽子里,那些小鸡就全凑了过来,纷纷低着头在木槽子里叨食。 清言蹲在一旁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欢喜,再过一个多月,这些鸡就能长成了,到时候就有自家的鸡蛋吃了。 吃过饭,清言去了镇上一趟。 他到处打听,找到了几个行商,可他们最远也就是去过中原,再往南就没有了。 能走那么远的必须得跟着大商队,整个镇上的行商也没有舍得花大价钱跟进去的。 其中一个行商告诉他,听说县城那边有个商队有时会往南方去,但具体到南方哪就不清楚了,而且今年有没有计划出去也不好说。 县城远,今天肯定去不了了。 清言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个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好的,就算是他找到了行商,人家也愿意替他办这事,要传回消息恐怕也得几个月后了,这事急也急不得,只好就这么回了柳西村。 邱鹤年下午一直在铺子里,送完苹果回来,他简单吃了几口学徒给他留的饭,就抓紧时间接着干活,有口锅弄得差不多了,客人下午要过来取。 锅打完了,那人正好过来,满意地付了银钱,拿走了。 接下来的活不着急,邱鹤年就教小庄抡锤。 这孩子惦记这个好久了,但邱鹤年考虑到他年幼,身体又不够壮,就一直没让他尝试。 当初他找学徒时,想要来的孩子不少,小庄体虚又胆小,其实不是太适合,但他家里孩子多,上面有哥哥,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家里快养不起了,他自己也肯吃苦,性子实诚,耐力也不错,邱鹤年就选了他。 今天正好闲下来了,邱鹤年就打算让他试两下。 结果给他讲了要领,小庄刚砸了一锤子,就差点闪到腰,说什么不敢下第二锤了。 邱鹤年摇头暗自叹息,但也没责备他,只说以后再试。 小庄正哭丧着脸坐门口发呆呢,听见有车夫“吁”的一声,一辆牛车停在了铺子门口,刘发喜气洋洋地从车上下来了。 他让车夫先走,自己进了铺子,随手塞给小庄一把铜板,说:“小子,自己玩去!” 小庄愣愣地看自己手里的钱,又去看师父,见师父冲他点了点头,这才露出笑模样,转忧为喜,高高兴兴跑出去了。 刘发进来一屁股坐椅子上,问道:“这会儿不忙了?” 邱鹤年“嗯”了一声,打量着他道:“去镇上添置东西去了?” 刘发“嗨”了一声,“可不嘛,这阵子就忙活这事儿了。我爹没的时候,最放心不下这个小儿子,抓着我的手,一遍遍嘱咐我照顾好他,等他成了亲,有了媳妇,我就算把我爹的嘱托完成一大半了!” 两人接着又闲聊了会,刘发想起来什么,拿起放在地上的包裹翻找,说:“对了,我在镇上还去了趟书肆,顺便给你拿回了个好东西。” 刘发终于从包裹里翻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拿出来,神秘兮兮地递给邱鹤年。 邱鹤年接了那东西,打开外面包的布巾,发现是一本没有名字的册子,不薄不厚、不大不小的一本。 他看了刘发一眼,刘发脸上露出鼓励的神色,说:“你打开看看。” 邱鹤年就低头,打开了那册子的封面,结果只看了一眼,他就啪的一下合上了那册子。 刘发“嘿嘿”笑出了声,说:“是好东西吧?我本来是给刘财挑的,顺便多买了两本。这事本来该是家里长辈准备,但我们父母都不在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得什么都操心着。” 他见邱鹤年不说话,好像还是不懂,便凑近了压低了声音又解释道:“每家新人结婚都要准备的,要么那生瓜蛋子什么玩意都不懂,胡作非为的,不得给人伤个好歹!” 邱鹤年眼皮微微一跳,抬眼看向他。 刘发声音更小了,说:“成了亲的更得看看,”他挤了挤眼睛,意有所指道,“那活干得不行,总不让人尽兴,时候久了,媳妇可不得跟人跑了嘛!” 接着,刘发就开始绘声绘色讲,邻村老李家大儿子媳妇是怎么跟人跑的。 他没注意到邱鹤年一直反常的沉默。 只知道当他把那媳妇跑了的事讲完后,邱鹤年手里的那册子,已经被收起来了。 第32章 王合幺的恶念 吃晚饭时,清言说:“刚才秋娘过来了,说雇农找得差不多了,她那边四十亩地两个人,咱们三十亩地得开荒养地,也得两个人,这四个都是这附近村里相熟的农工,说是人品都可以,烧荒的时候就过来。” 邱鹤年点点头,问:“价钱秋娘是怎么谈的?” 清言回道:“一人一天六十文,管一顿午饭,不管住。” 邱鹤年沉吟了一阵道:“可以和秋娘商量一下,午饭咱们两家轮流送,这样省事一些。” 清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明天我跟她说。” 邱鹤年看着他,说:“到时候我隔天中午回来,帮你做饭。” 清言抿着嘴笑,“嗯”了一声。 躺下睡觉前,两人一起看了会书。 清言现在的阅读能力已经没太大问题了,其实最开始他只是不适应,一旦掌握了这个时代语句文字的断句规律以后,进步就飞速,他现在没事自己也会随意找本书看看。 只是每晚邱鹤年给他读书已经成了夫夫两一个固定习惯,不想改了。 书看得差不多了,清言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困得起了层泪雾,他脱了身上披着的外袍,准备躺下了。 亵衣带子被他手指不小心勾到了,松开了,清言低着头迷迷糊糊地去系,系了几下都没系好。 一双粗糙的大手出现在他眼前,替他把那带子系紧实了。 清言道了声谢,躺到了床褥上,闭上眼要睡觉了。 只是等了一会,油灯还没熄,他睁眼去看,见邱鹤年靠坐在床头,正低头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清言轻声问。 邱鹤年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这才起身把油灯吹熄了。 床帐放下,邱鹤年也躺了下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8节 清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躺好,感觉到身后温热的身体靠近,随即腰腹被有力的手臂环住了。 清言在黑暗里弯起嘴角笑了笑,把自己的一只手软软地搭在对方的手臂上,这才合上眼睡了。 白天折腾了一天,清言睡得很沉,没发现身上的手臂是什么时候收回去的,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披了外袍,给他掖了掖被子后,擎着油灯去了隔壁那屋。 大半夜的,男人在那屋拿着本书翻看,一会打开,一会又不耐地合上。 直到刘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老李家那儿媳妇,长得那叫一个白净水灵,不仅他们村,就是附近其他村子的老爷们都惦记着呢,她那相公也是个窝囊废,守不住媳妇,被同村一个二流子给得了手了,那男的发现了去找人算账,他媳妇直接收拾了包袱就跟那二流子连夜跑了,官府都报了也没找回来,就留他自己,那叫一个凄楚可怜,唉。” 哗,书页再次被翻开,不耐地一页页刷刷翻过。 直到看到其中某页,蓦地停了下来,男人看了好一会才合上,紧皱着的眉头微微松了。 …… 吃了两天苹果,清言的嘴角全好了。 闭门多日不出的李婶终于出门了,她给清言看她做出来的香水。 清言拿着小瓷瓶闻了闻,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夸赞道: “婶子,您这香水太好闻了,这抹一点在身上,走路一阵淡淡的香风,那些姑娘和哥儿肯定会喜欢!” 李婶挺高兴,说:“这是用的现成儿的去年秋天的花蕾,香味还是单一了些,等开春这茬花长花苞了,我再去多采些回来,尝试着做出更多种味道来。” 清言笑着道:“行,到时候我帮您一起采。” 因为材料不够多,尝试的过程里又浪费了不少,第一批香水只做了一小瓶,李婶自己一点没留,不管清言怎么推辞,还是都给了他。 清言试着在耳根涂了一点,一整天自己都能闻到花苞的香味,到了晚上才渐渐淡了。 但是晚上邱鹤年回来后,还是在他鬓发间闻了又闻,说很香。 清言侧仰着头,露出洁白的颈子,指了指自己耳根,说:“是这里,涂的李婶给的香水。” 他说完,正想去盛锅里的海带豆腐汤,腰就被粗壮的手臂揽住,温热的唇在他耳根上亲了亲后,才放开脸颊通红的他去盛汤。 转天上午,清言去村子中央的水井去挑水。 路上树上都长了嫩芽,前几天连续刮了几天的大风,把地面的泥土都吹干了,路都好走了。 水井口周围的冰壳早就化没了,终于露出了本来的底色,没有那种让人看了心寒的感觉了。 清言熟练地打了两桶水,准备挑上扁担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佝偻着挑着担子,往这边而来,正是申玟。 对方一直垂着头,看着地面,走到水井边时,他放下了扁担,提着桶要打水,清言看着他动作间细瘦手背上的青筋,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道:“我帮你。” 两人一起打了两桶水上来,清言还想跟他说两句话,申玟却自顾自垂着头转身走了。 清言一愣,“哎”了一声,申玟扛着扁担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清言下意识回答:“今天二十七了。” 申玟背对着他点了点头,低声道:“还有九天。” 什么九天?清言还想再问,申玟这回却没再停留,慢慢走了。 清言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单薄的身板在初春的冷风里,像去年冬天遗留下来的,一片毫无生命力的枯黄树叶。 人走后,清言掐着手指算了算,恍然道:“说得是距离刘家的婚宴还有九天吗?” …… 老王太太和王合幺母子两,正坐在院子里石桌旁坐着嗑瓜子说话,瓜子皮都混着口水吐在地上。 申玟挑着水桶进门时,老王太太朝他啐了一口,疾言厉色道:“磨蹭什么呢,不赶紧做饭去,难道等着我给你做吗?” 申玟放下扁担,两桶水落在地上,重量不轻,带的他身体跟着摇晃。 他抬起脸看过去,整张脸竟没几分好皮肉了,青紫肿胀得吓人。 老太太见了他这张脸更是来气,骂道:“丧门星,见到你就烦,一身贱骨头,怎么不打死你呢!” 申玟低下头,目光木然地提了水桶进外屋,把水倒进水缸里,然后捅开炉子做饭。 王合幺跟他娘说道:“你说要给我说个小妾,都说了多久了,连个毛都没看见!” 老太太伸手在他儿子额头上点了一下,“我倒是想给你找,省的你天天睡窑子里不着家,可家里哪来的银钱给你说小妾?米缸这两天又空了,我去镇上买了发霉的陈米勉强续上了,饭都快吃不上了,你还想着小妾!” 说着,她问她儿子道:“前几天我不是让你把家里那四十亩地找人租出去吗,咋样了?” 王合幺不太耐烦,“问过了,没人租。” 闻言,老王太太纳闷道:“怎么会没人租呢,咱要的租金也不高啊。” 王合幺不吭声,他那些喝酒的朋友偷偷告诉过他,村里人都不敢租他的地,怕他秋收时闹事,到时候白忙活一年。 老王太太犯了难,说:“要么再去跟那个丑八怪要点钱去,那地就算是自己种,也得有钱买种子和肥料啊。” 王合幺脸色一下子沉下去,骂道:“那个狗娘养的,我上次去找他,他说以后一分钱都不会再给我,”他咬牙切齿道,“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让他好看!” 晚饭上只有发霉的高粱米饭和一盘子炒野菜和一碟子咸菜,没有肉,更没有酒,王合幺越吃心情越差。 吃完饭,他没钱再去赌场了,就在村子里瞎逛,听见谁家玩牌呢,就往人家进。 进去也就是干看着,手痒得不行,可口袋里溜空。 打牌时有人喝酒,他馋虫犯了,厚着脸皮跟人蹭了半壶酒喝。 他日日饮酒,酒量没升反降,半壶就把他喝得里倒歪斜。 主家媳妇瞪了他好几眼,那家男人见了媳妇眼色,推了纸牌,说:“天晚了,不玩了不玩了。” 王合幺从那家出来了,无处可去,站街上发愣,过了会,他才反应过来,身后那家一直没人出来,打牌的笑闹声又起来了,合着就把他给变相撵了出来。 王合幺骂了一声,嗖嗖往家走,家里不舍得点油灯,都睡下了。 他进了外屋,摸索着找到菜刀,就又出去了。 又回到那家人门外,听着里面说话玩牌的声音,他牙根咬得死紧,就要冲进去给他们颜色瞧瞧,可都已经进了院子,到了屋门口了,他又退缩了。 里面起码有四五个男的,他肯定打不过。 王合幺憋屈地出了那院子,焦虑地在街上来回乱走,走着走着,他脸上露出发狠的表情,拎着菜刀在嗓子眼里骂道:“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不给我钱,我现在就去你家把你弄死!” 他念叨着狠话,往村子西边疾走,醉得浑浊的脑子已经开始幻想那个丑八怪死了以后,房子、铺子还有地都得归他。 还有那个嫁进来的小哥儿,长得比地里新发芽的小葱还嫩,到时候他也一并接手,看他不把那小美人儿操到天天下不来床! 村子一共也没有多大,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王合幺就到地方了。 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人,只零星一两户人家还亮着油灯。 王合幺特意垫脚往院子里看了看,见里面窗子都是黑的,顿时胆子更大了。 他试图悄悄从院墙翻进去,但墙比他个头还高,而且他醉得脚步虚浮,试了好几次都没上去。 王合幺懊恼地用头撞墙,撞了两下,疼痛让他短暂地振作了一会,他立刻又一次尝试,这次终于费了好大劲爬到了墙上。 可他刚迈了一条腿过去,就见墙底下一双发光的眼睛正盯着他。 王合幺一声惊叫闷在了嗓子里,狗叫声惊雷一般响起,那双发光发亮的眼睛跳起,他只觉得脚上猛烈地一痛,不由自主就往墙外倒去,哐啷一声摔在地上,疼得他两眼发黑,好在咬他脚的那只恶犬也被迫脱了口。 院子里,有开门的声音传出来,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问道:“谁?” 王合幺捂着嘴,吓得脸色发白,捡起掉在地上的菜刀,忍着疼拖着脚一路往自家的方向逃去。 院门内,邱鹤年目光在院子里各处一一扫过,见没人答应,他往院门处走来。 鸡窝里的小鸡醒了,在不安地鸣叫。 “二喜!”邱鹤年制止还在朝外面狂吠的黄狗,二喜就听话地不再叫,只用狗脑袋去蹭他的手,那些鸡也跟着安静下来。 邱鹤年安抚地摸了摸二喜的头,打开院门往外看,外面路上静悄悄,空无一人。 今晚没月亮,天太黑,看不清地上的痕迹。 他在门口又站了一阵,见还是没有异常,这才栓上院门,去外屋给二喜找了块剩的骨头喂给它。 回了屋,他把屋门也锁好,又把手洗了洗,擦干净,才回里屋。 里屋没点灯,但邱鹤年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大概都看得清。 床帐放着,隔着床里的人。 年轻小哥儿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问道:“二喜在叫什么,外面怎么了?” 邱鹤年褪去外袍,放置在一旁的椅子上,回应道:“没事,可能是野猫。” “刘猎户这次探亲要走多久啊,我想二喜多在咱家待几天。”那哥儿说。 邱鹤年弯腰脱鞋子,说:“这阵子他不上山,你喜欢就让二喜多待几天,等他回来我去跟他说。” “你要是想养狗,小庄家大狗快下崽了,到时我去替你要一只。”邱鹤年直起身,撩开了床帐。 黑暗中,床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摆出的姿势,让他抓着床帐的手不由自主握紧,喉结微微滑动,双眼眯了起来。 清言朝他撒娇,“你好慢。” “嗯。”邱鹤年声音沉到沙哑,他抬腿上了床,手里的床帐落了下来。 一个吻也同时落下,清言抬起小巧的下巴,迎了上去,在亲吻间他含含糊糊地抱怨,“手好凉。” 邱鹤年声音低到变成了气声,“忍忍……。” 过了一阵,膏脂因为反复摩擦化成了水,被体温蒸腾出暖热的香味儿。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清言脚趾绷紧,浑身一颤。 邱鹤年抽出手,再一次从床上起身,拿了布巾过来,站在床边,看着里面的人,一根根擦净手指。 第33章 婚宴 大晚上的,床褥弄湿了一小片。 两人一起换了褥子,把脏了的单子拆下来用水泡上,把擦拭用过的布巾也扔了进去,折腾了一阵才又睡下。 清言头一次尝到这事上的妙处,他从不知道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获得这样的快乐。 自己快乐了,他也想回报一下人家。 于是,清言凑到男人的耳边,低声问道:“你……不难受嘛?”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29节 男人侧过脸来看着他,反问:“你今天说话算数吗?” 清言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回忆起来上次的糟糕记忆,把被子往脸上一蒙,虽然愧疚但仍干脆利落道:“不算数!” 身边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蒙起来的被子动了动,清言从被子里钻出来,男人已经收起笑意,他伸手摸上对方的唇角,说:“每次都是在我看不见的时候笑。” 男人捉住他的手,在柔软的手指肚上亲了亲,低声道:“不早了,睡吧。” 清言就躺回被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 这几天清言就时不时去刘发家帮个忙,还抽空去了趟县城。 这次找人还算顺利,整个县城只有一支商队每年往南方走,这支商队在当地有一定规模和名气,清言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领队的名字和住处。 还以为想见到人可能没那么容易,没想到他对那家门房表明了来意,门房回去通报了一声,就让他进门了。 这位领队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孔武有力,修养和性子却是极好,耐心地听完了清言想求他办的事,他沉吟了一阵道:“你是说,你听人说过南惠县的县令叫秦凉川,而此人据说是出身于本郡,所以据此怀疑这人就是李喜珍的亡夫?” 清言知道自己的理由不够站得住脚,但他没法解释真正的缘由,只能尽力找补道:“我知道有很大可能只是同名同姓,只是当年秦叔死不见尸,山上只找到了带血的衣袍,那座山时常有砍柴采药人上去,并没见过体型大的野兽,而且就算是遇到了凶猛的野兽,也不至于连一点骨渣碎肉都没留下。” 他见领队还是眉头紧皱,便叹了口气,继续道:“因为当初秦叔本想就在家待着过年了,是我那婶子让他出的门,结果这一走,再见就只剩一身血衣,这么多年,婶子都没法原谅自己,始终心怀愧疚,平日里这事我们是提都不敢提,否则她就要痛哭一场。” 闻言,那领队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清言一进门就看出他是正直心软之人,否则根本不会见他这个毫无干系之人,更别提在这里听他说话了。 清言往前一步,眼睛里隐隐有泪光,“我知道这个事最终可能就是一场空,但既然知晓了,心里有怀疑,就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去,婶子岁数也不小了,我就怕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拖下去,怕是一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错过了。” 领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须臾后,给了他结果,“商队再有一个多月出发,按路线计划不经过南惠县,但最近处离南惠大约十几里地,到时我会趁商队休整,骑快马过去一趟,去求见那南惠县令,届时到底真相如何,必见分晓,我会用书信告知你。” 闻言,清言自是千恩万谢,还从布袋里拿出二十两银钱作为定金,说等事情确定后再拿三十两给对方。 那领队却无论如何不收,但清言执意要给,他明白对方所虑,便只捡出一两纳入掌心,说:“我既答应,必将尽心去办,收你这一两银钱,权当让你放心。” 出了这家门,清言心里一直惦念的事总算是有了点眉目和盼头。 他趁来了县城,就去各家香脂铺子转了转,了解了一番行情,这才回了柳西村。 …… 刘家的喜事定在了四月初六。 这天一早吃过饭,邱鹤年和清言夫夫两就去刘家帮忙去了。 这一天刘家大门就没关过,人来人往,张灯结彩的,热闹极了。 到下午快傍晚时,村长家的夫郎充当媒人,领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刘财,身后跟着轿子去迎亲了,一路吹拉弹唱喜气洋洋。 迎亲队伍一走,这边家里更是忙活,用不了半个时辰,新娘和娘家人就要过来了。 邱鹤年和其他几个年轻男人在往各屋搬桌椅板凳,宴席就在家里办,刘家的桌椅肯定不够,这都是从各家借来的,完事再给搬回去,他和清言自己家的也给搬来了。 清言则在灶房帮忙摘菜,李婶看了看外面渐渐远去的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低声说道:“都怪你那狠心的父亲和继母,我都预备好了怎么办,当时你和大郎也能这么风光的。” 说完了,她又觉得这话不妥,那两人毕竟是清言的亲人,再如何不好,也不该她一个外人议论,不由得露出些歉意的神情来。 清言却并不见不愉的样子,笑着道:“这些有当然好,没有也没啥,日子过得好是最实在的。 李婶拍了拍他手背,微微松了口气。 天还没黑透,爆竹声震天,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客人都到齐了,屋里院子都是人。 新娘子下了轿,进第一道门跨马鞍,第二道门坐虚账,到了新房坐富贵。 吉时一到就拜开始拜堂行李,刘财笑的见牙不见眼,牵着红绸,把新娘带到了堂前,拜天地时,见身边人衣摆压到了,赶紧小心翼翼去整理,碰到人家指尖一下,手都紧张地微微的抖,看的旁边宾客都捂着嘴笑。 新人拜完堂,进了洞房,屋里屋外的大席就开了。 新娘的娘家人坐在主桌,其中有个三十多岁面色微黑的男子,回头往清言他们这桌看了好几眼,但清言在和邱鹤年说话,并没注意到,更没听到那人的自言自语:“这是十五花灯节在我隔壁摆摊那家人啊。” 他的目光移动到清言一侧坐着的李婶脸上,念叨:“还是觉得眼熟,到底在哪见过呢?” 他敲了敲脑袋,正打算好好想想,同桌的宾客就有人叫他,举了酒碗提酒,他忙转回头,顾不得再琢磨,与那人喝酒去了。 …… 村北的刘家热热闹闹的,显得村子南边的王老大家更冷清萧条。 老王太太和王合幺都没去刘家的婚宴,一个是他们没钱备礼,再一个老王太太前几天才跟刘发媳妇闹得不愉快,也不好意思去吃那个饭。 灯座上灯油剩得不多了,火苗不大,屋子里没照亮,反倒让人心里更憋屈的慌了。 王合幺犯了赌瘾,却苦于口袋里没钱,心里焦躁地在屋里一拐一拐地走来走去。 他脚上被狗咬的伤口还没长好,丝丝拉拉疼得他更加烦躁。 天黑了无事做,老王太太已经睡下了。 王合幺想了想,蹑手蹑脚、一瘸一拐偷偷摸进老太太的屋,听着他娘的呼噜声,把她放在床边的外袍拿过来一通翻,又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个铜板都没摸到。 他恨恨地从那屋出来,回到自己屋,从床上抓起个人来,往地上一甩,听见对方被甩在地上闷闷的哐的一声,还有迟钝似的含在嗓子眼里的痛哼,他压低了声音骂道:“就他爹的知道睡!我问你,娘把钱都放哪了,你知不知道?” 地上的人瑟缩着身体,摇了摇头。 王合幺火气上涌,啪一下一个嘴巴子打下去,“养着你还有个什么用,你个废物!” 被打的人一声没吭,连叫疼声也没有,只气喘得粗了几下,就好像这种程度的殴打他已经完全适应了一般。 恶狠狠盯着地上的人,王合幺还是不死心,他一把薅住这人的脖领子,将他硬生生拽了起来。 油灯微弱的光照亮了申玟的脸,他脸上的青紫还没好全,现在又添了一个新的巴掌印。 但他并没什么反应,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王合幺提溜着他,双脚都拖在地上,其实王合幺并没多强壮,只是申玟的身体实在太瘦了,浑身皮包骨,重量几乎和个小孩子差不多。 王合幺不耐烦地问道:“你身上有没有钱?” 申玟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迟缓地又摇了摇头。 王合幺眯起眼睛,“骗我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申玟还是摇头,王合幺暴怒,一手提着他,另一手握拳,直朝他最脆弱的太阳穴砸下去,“自打娶了你进门我就倒霉,我他么今天就打死你给我转运,你个贱人!” 申玟不躲也不避,脸上现出解脱的神情,迎着他的拳头闭上了眼。 这拳头却好半天没砸下来,申玟慢慢睁开眼,见王合幺正盯着他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神情竟渐渐兴奋起来,眼睛里也发出光彩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嘴唇也不停在动,叨咕着什么。 因为声音很小,申玟勉强听见他说:“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一直没想到呢,该死,有这么个赚钱的好办法,我怎么才想到……。” 王合幺竟将申玟的领子放了开来,让他好好地站在地上,还用两手帮他把衣袍扯平整,甚至试图用手去捋顺申玟弄乱的头发,但被申玟侧头躲了开去。 王合幺脸色一变,抬手又要打人,却又很快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强自忍耐收回手去。 怒容转为讪讪地笑,王合幺搓了搓手,说:“我才想起来,朋友叫我晚上去喝酒,我得出门了,要么迟到了。” 他用手推申玟的肩膀,“你不用管我,回床上好好睡觉,啊,好好睡觉。” 王合幺捋了捋身上的衣袍,往外一瘸一拐地走去,等出了里屋,他一手抓着门板,伸头进来,目光像蛇一样盯着站在原地的申玟,嘴角咧着,一字一顿再次嘱咐道:“一定哪都别去,在家好好睡觉。” 说完,他合上了门板,门板外,随即传来上锁的咔擦清脆响声。 一个身影从外屋门出去,手上甩着钥匙,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了院子。 第34章 涅槃 王合幺明显不怀好意,但被锁在屋中的申玟却并没像往日般惧怕。 他见这人出了院子,就回到床边,将褥子掀开一角,拿出张破破烂烂的纸来,这纸张一面红一面白,红的那面还有半拉“福”字,明显是从过年贴门上的春联上撕下来的。 申玟把藏在柜子后面的烧得发黑的柴火棍拿了出来,坐到油灯旁,慢慢的回想着,在纸张白色的那面写着什么。 他小时候家里好的时候,跟着私塾读过两年书,但过了这么多年,会写的字已经不多了,实在想不起的,他就想个读音相近的字代替,或是干脆画画,短短一段话,他写了好一会才写完。 写好后,申玟把柴火棍又藏到柜子后面去,把这张纸小心翼翼折好,贴身放在衣袍里。 之后,他把自己平日里睡的枕头放到桌上,毫不犹豫地将布料已经糟烂的枕头撕开个豁口,从里面的芯里掏出个小布袋来,布袋拿起时发出轻微的哗啦响,是铜币碰撞的声音,他把那些铜钱倒在桌上数了数,又装了回去,跟那张纸一样贴身放好。 申玟起身,将那枕头放回原位,破了的那面他也没有缝补的意思,只简单整理了一下,倒扣过去,表面看不出就好。 这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和衣袍,就坐在床边等。 果然,只不过又过了半刻钟,院门就响了,有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进了院子。 一个听上去有些耳熟的男声说:“你那夫郎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还敢跟我要五两一晚,比他么镇上窑子里的花魁还贵,王合幺我跟你说,顶多给你二两,不行我就走。” 王合幺的语气嘲讽,说:“我说磊子,你要是真不想干就不会跟我来,这时候临门一脚了跟我讲价,当初我娶了申玟进门,我可是看见你盯着他流口水来着。再说外面窑子里的女人和哥儿多少人睡过,那能一样吗?想便宜可以,过阵子你再来吧,到时候这贱人说不得都被多少男人操过了!” 那个被叫作磊子的男的被戳穿了心思,有点懊恼,但并没离开,还是讲价道:“就四两,再多没有!” 王合幺一咬牙,“四两就四两,成交!” 外屋门开了又关,脚步声停在里屋门口,之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外面的动静申玟听得一清二楚,他静静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只手指紧紧抓着膝盖处的裤腿。 门锁开了,王合幺从外面探头望了进来,见申玟抬头看向自己,他讪讪地笑,回头说了声“等等”,就进了门,还没忘记把门关好。 王合幺搓着手走到申玟面前,笑着道:“还没睡那!” 就算是再不要脸,做出这种事,他也会多少觉得有些羞愧,当然也只是这一时而已。 他见申玟没吭声,也并没像往常那样发火打人,而是凑近了弯腰低声道:“磊子来了,你陪他一宿,明天我给你买个猪蹄膀,炖了你一个人吃,行不行?” 申玟还是不说话,王合幺有点挂不住脸,他勉强压下肚子里的火,好言好语道:“你不能怪我,这个家眼看着连饭都吃不上了,我总得想想办法,你放心,赚够了买种子肥料的钱,咱就不做了,那些人不敢说出去,没人会知道的。” 申玟垂下眼皮,不再看他。 王合幺只当他同意了,心里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窝火,想嘱咐点什么,又无从说起,就一跺脚,咬牙道:“我让他进来了。” 说罢,他就转身去开了门,让一个身材中等微胖的四十来岁男子进了屋。 隔着外屋的另一间屋子门口,啪的轻微响了一声,王合幺往那边看了一眼,见有人影从窗纸那边走了过去,心里知晓是他娘被吵醒了,看到了这一幕,但显然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心里稍安,谄媚地笑着把磊子让进了屋,对床边坐着的申玟道:“这是磊子,咱成亲时来过,前些年还在咱家吃过饭。” 磊子站在门口处,往床边的人脸上仔细看,只见这哥儿脸上还有伤痕,身上瘦巴巴没二两肉,顿时眉毛微皱,一时间觉得四两银子给多了,有些后悔。 但等申玟从床边站起身,慢慢向他走过来时,油灯暖黄的光照在他身上,让磊子想起当年第一次见这哥儿时的惊艳,和后来惦记的那三四年。 于是,磊子打定了主意,不再犹豫,笑着对申玟抱拳一礼,道:“王家嫂子,弟弟深夜叨扰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0节 申玟站定在他面前,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王合幺来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这时候才觉出不是滋味,在努力压下暴怒的怒意后,他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屋子,哐一声关上了门。 屋内,磊子冲申玟张开双臂,笑道:“那就麻烦王家嫂子替我更衣了。” 屋门外,王合幺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牙关快要咬碎。 在听见磊子说“这几天睡多了窑子,这话儿一时还挺不起来,劳烦嫂子帮弟弟用小嘴儿嗦几下。”时,王合幺恨得脑袋嗡嗡响,在心里暗暗咒骂,打定了主意等磊子走了,就暴揍那勾引外男的小贱人一番。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正当王合幺在门外咬牙切齿时,突听得屋内哐啷一声,好像什么重重倒在了地上,然后是磊子不似活人动静的惨叫。 王合幺浑身一激灵,哐一脚踹开了门,还没等看清什么,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就冲了过来。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着那人影扑了过来,王合幺吓的“啊”了一声,等人到了门口了,他才看清,这人影竟是申玟。 只见他衣袍凌乱,长发把脸遮了个大半,发缝里,他的脸上嘴里都是血。 在冲到王合幺面前时,申玟停了下来,月光照在他脸上,他朝王合幺张嘴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王合幺眼皮狂跳,连连作呕,因为他看见,申玟嘴里赫然是一大块血肉,而他在发现王合幺已经看清后,竟大力咀嚼起来,活生生将那块肉嚼碎了咽了下去。 王合幺吓到几乎崩溃,而他身后的门也哐一声关了起来,是他那一直在偷看的老娘也被吓了回去。 屋子里地上,磊子捂着血淋淋的肩膀,不住打滚哀嚎,冲王合幺叫道:“快,抓住他!” 王合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忙往起爬,可刚才那犹如恶鬼吃人的一幕,把他吓得手和脚都软踏踏的,一时间竟没起来。 等他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申玟已经在夜色中穿过了院子,他忙追上去抓住对方的肩膀,申玟却突然力气变得极大,衣袍都撕破了,发了疯一样挣脱了他,王合幺收回手时,发现自己手指甲里都是皮肉血泥。 而这时,院门哐的一声响,申玟已经不见了踪影。 王合幺头脑一阵发懵,他哆哆嗦嗦又往回走,里屋的惨叫声已经转变为喘着粗气的哼哼声,他一步轻一步重地进了屋,就见磊子松开了捂住肩膀的手,正往那里看,肩膀上赫然缺了一大块肉,只留下了个不断渗血的血窟窿。 …… 夜半三更,一个瘦弱的身影奔跑在黑暗无人的街道上。 他喘气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两条细瘦的腿,不时互相绊到,整个人就狠狠摔倒在地,膝盖和胳膊、下巴都摔破了,但他仿佛没有感觉一样,立刻爬起来,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摔了多少跤,跑得腿软使不上劲了,就走一会,有力气了就再接着跑。 他身上衣袍已经破破烂烂,到处沾的血迹,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膝盖、胳膊肘和胸口处都沾了很多泥巴,脸上溅上去的血珠子已经凝结,嘴唇上的血迹粘稠暗红发黑,还沾着些令人作呕的碎肉渣子。 他的双眼晶亮,脸上一滴泪也没有,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一味地跑,好像他这辈子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奔跑一样。 他穿过了整个柳西村,又穿过了村子外面绵延的山路,经过了一片坟地,还听见两侧山上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声。 终于,他看到了月光里山脚下的一座小村庄。 进到村子里,他找到了熟悉的几年未进的申家院门。 直到这时,申玟才觉出疲累到难以忍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坐在门外地上。 歇了几口气,等眼前的眩晕感渐渐恢复,他才举起手握拳敲起了院门,一边敲,他一边用撕裂般的嗓音嘶哑地喊:“爹,娘,小玟回来了,给我开开门。” 院子里门窗内都漆黑,毫无反应。 申玟又敲又叫:“爹,娘,小玟想见你们一面,求你们开门!” 这时,院内的屋子里终于有了反应,有微弱的光从窗纸透了出来,然后一声门响,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问道:“这大半夜的,谁啊?” 申玟趴在门板上,急急道:“爹,是我,小玟,我想见见您和娘。” 院内沉默了一阵,那老人才开口道:“小玟,你回去吧,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回去好好听婆婆和夫君的话,不要再来闹了,消消停停的过日子去吧!”说着,他的脚步声就往回走了。 申玟连忙跪坐起身,继续敲门,道:“爹,您就让我见娘一面,我见完就走,我什么都不要,也绝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他顿了一下,才又说了一句,“我就是想我娘了。” 院子内,老人停住脚步深深叹了口气,说:“小玟,别怪爹娘心狠,我们也是没办法。” 说着,他就不再顾门外亲儿的呼喊,咬着牙进了屋,哐一声关上了门。 进屋后,他先擎着蜡烛去另一边屋子门口,看了看,见门缝里床上的人呼吸均匀,不见醒来的意思,他才安下心来。 这才去了自己的屋子,屋子里,老太太坐在炕沿,满脸是泪,外面的敲门和呼喊声还没停,她冲刚进来的老人道:“老头子,你就让小玟进来待会儿不行吗,他在老王家说不定过的什么日子,实在撑不下去才回来找我们。” 那老头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糊涂啊,那王合幺是什么人你清楚,前几年他就好几次闹上门跟我们讨要当年的聘礼,每次都是闹够了才走,这次让小玟进了门,以后他受不住了就三不五时的回来,那王合幺说不得又要来闹,那聘礼早就给小堂买了药吃了进去,咱们家里还哪来的钱还他!” “要怪就怪小玟他自己命不好,这么大年纪也没能给老王家添个一儿半女,怪不得旁人!”老头怕吵醒隔壁久病卧床的儿子,压低声音骂道。 老太太哭得更厉害了,说:“我可怜的小玟啊!” 老头坐到炕沿,浑浊的眼睛里都是冷酷和狠意,“这辈子算咱们欠小玟的,苦他一个人总比拖累咱们一家人强,就这样吧,他爱敲就让他继续敲,咱们睡觉!” 说着,老头吹灭了蜡烛,躺进了床褥,紧紧闭上了眼睛。 老太太则用被子捂住脸和耳朵,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院门外的敲门声渐渐缓了下来,这附近的住户肯定也听见了,可心里都清楚大概怎么回事,没人愿意出来管闲事。 又过了一阵,外面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 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整个晚上他都没哭过,这时,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申玟抬起手,在面前熟悉的门板上摸了摸,最后看了一眼,之后,转身走上了回程。 他又一次穿过坟地、走过山路,穿过整个柳西村,来到村子西边的一户院门前,从衣袍里掏出一直好好保管的纸张和那袋铜钱,蹲下来,将这两样从门缝底下压平塞了进去。 这之后,他起身看了看天边隐隐冒出的鱼肚白,看了一阵后,申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和头发,朝村子中央走去。 …… 天刚蒙蒙亮时,邱鹤年和清言起了床,正要生火做早饭,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喊,“不好了,出事了!” 清言想出去看,邱鹤年看他穿得薄,便伸手拦了一下他,自己出了屋。 清言在外屋来回转,总觉得心惊肉跳的,不对劲。 不大会儿,邱鹤年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什么东西,但清言已经顾不上细看,因为邱鹤年进屋后,连忙拿了外袍穿上,急急道:“刚刚有人跳井了,我去看看!” 清言心里一沉,说:“我跟你一起去!”邱鹤年帮他也把外袍穿上,然后两人一起跑了出去。 他家离水井并不算远,两人只跑了不到半刻钟,就已经到了那边。 清言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脚步,就见一群人围在水井井口那里,有人激动地喊道:“上来了上来了,都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让开一片空地,清言眼见着一个水淋淋的毫无血色的人,被用绳子从井里吊了出来。 那人闭着眼,胸口已经完全没有起伏,脸上和手脚都白得发青。 被放到地面上时,他的头侧过来,一边脸颊快要贴到地面上。 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 清言心里重重一跳,认出了此人。 这从井里捞出之人,正是申玟。 第35章 重生 这么久了,不可能还活着。 一时间,水井边安静了一瞬,之后有人怯生生问:“死……死了吗?” 就在这时,清言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一样的人,眉间好像皱了一下,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下一刻,申玟突然张开嘴,哗哗地往外吐水。 这一幕让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清言一下子冲过去,和几个反应快的,一起架住申玟,让他坐起来朝地上吐,防止呛进气管。 清言感受着手里托着的脊背由冰凉渐渐透出点温热,他闭了闭眼,心里那块大石终于落下。 过了这许久,本以为毫无希望了,却没想到,这人竟奇迹般缓了过来。 一刻钟后,申玟已经被就近送到了村长家里,郎中也被请来了,村长的夫郎和清言在里屋照料。 熬汤药的味道弥漫在屋里,热水烧了一盆又一盆送了进去,换下来的湿衣服,擦拭血迹的布巾又被送出来。 村长五十岁上下年纪,头发虽然白了,但脸上并没见多少皱纹,双目也炯炯有神。 无关的看热闹的人都被他赶走了,现在屋里就剩他、村里有威望能说得上话的两个老人,还有王家老二邱鹤年、以及老三家的秋娘。 王三幺这阵子都在县里,还不知道这事,秋娘已经求人往城里送口信了。 村长说:“我让人去叫王老大家娘两去了,趁他们还没过来,你们说说对这事什么打算?” 秋娘看了一眼邱鹤年,见他没打算开口,就说道:“村长,您和几位叔伯都知道,这老大家娘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申玟这次跳井,十有八九是被这娘俩给逼得实在活不下去了,经过这次,您要是还让申玟被他们带回去,恐怕再见就真是个死人了!” 闻言,一时间众人都没吭声,过了一阵,坐在村长旁边的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说道:“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能妄下定论,一会那娘两过来,我们可以问问,待屋里那哥儿醒来,也可以当面对质。” 听了这话,秋娘眉毛一挑道:“我说老李大爷,您是岁数大了不大出屋,不了解那两人什么品性,还当面对质,恐怕申玟见了他们就得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老人脸一下子涨红,冲她道:“你个小丫头怎么说话呢?” 秋娘说:“我实话实说,总比您和稀泥强。” 那老人气得身上直抖,指着她道:“你……。” 村长赶紧拍了拍老人的胳膊,安抚道:“李叔,您别跟她计较,家里亲戚出这种事,她心里肯定急,”他又朝秋娘摆了摆手,让她别再惹这老人生气,秋娘见状闭上了嘴,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村长又看向邱鹤年,道:“王家老二,你是个啥想法?” 邱鹤年看了看里屋紧闭的门,说:“我刚和内子商量过,不管将来如何打算,大嫂这次伤了身体根基,恐怕得好好调养一阵子才行,大哥家的情况不大利于休养,我们想接大嫂回家住一段时间。” 闻言,村长与其他两位老人互相看了看,邱鹤年提出这个想法,他自然是松了口气的。 王合幺和他那个娘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这人要是就这么送回去,恐怕真就是活不长了,但是放在他自己家也不是个事儿。 秋娘那里倒是合适,可惜她家里三幺不经常在,还有个孩子要照顾。 想来想去,也就是老二家合适。 不过邱鹤年不是王家的亲生子,与王合幺又只算是堂兄弟,他要是不管,其实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如今他主动提要管,自然是好事。 只是,村长沉吟道:“申玟毕竟是王合幺的夫郎,这事儿,还得经过他同意才行。” 他话音刚落,院门外就进来人了,不大会就推门而入进了屋,正是王家老大娘俩。 老王太太进了屋,一见屋里这架势,立刻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儿媳妇娶进门没给我们家生出个一儿半女,我还得养活着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要寻死觅活啊,村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王合幺进门后,就只站在门口那里不说话,任他老娘坐在地上哭,眼珠子晃来晃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1节 村长只好起身,去扶那老王太太,说:“你先起来,有话咱们好好说。” 那老王太太却还是在一边干嚎,一边骂道:“申玟他真是亏了良心,他做这种事就是打算糟践了我们合幺的名声,他这个恶毒的哥儿,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我们合幺娶他,他爹娘要了我们那么多聘礼,结果是个不能生孩子的废物……。” 老王太太越骂越难听,整个屋子里都是她快要穿破屋顶的尖锐骂声,吵得人脑仁儿疼。 就在这时,紧闭了好半天的里屋门打开了,村长家夫郎探头看了出来,说道:“人醒了。” 地上那老太太一听这话,嗖的一下就站起身,抓着六神无主的儿子,就挤开村长家夫郎,冲到了那屋里去,指着床上的人就开骂,骂申玟丧了良心,骂他不知好歹,骂他心思恶毒等等。 床边,老郎中气得直跺脚,说:“病人才醒,你这个老太婆不要再刺激他!” 清言拦住那老太太,也开口道:“有什么话等人痊愈再说。” 老王太太却是越骂越起劲。 床上,申玟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脸色青白着,还没恢复血色,眼皮半垂着,露出一点瞳仁空洞而无神。 王合幺站在屋中,脸色仓皇,用一种说不出的目光看着申玟,就好像他是什么山野精怪。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人说了,申玟跳井后到被救起,起码过了半刻钟时间,哪有人在水里淹了这么久都没死的。 他又想到昨天半夜,申玟冲他一笑,之后嘴里那一大块血糊糊的人肉就被他嚼吧嚼吧咽进了肚。 王合幺浑身一抖,胡思乱想着,现在的申玟还是不是原来那人,说不好昨晚那个就是哪个山野精怪所化,他这么一想,顿时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背心出了一层冷汗。 也恰在这时,床上躺着的一声不吭的人,突然眼皮动了动,转头竟朝他看了过来。 王合幺一愣,就见申玟直勾勾看着他,青白的脸色像是半个死人了,却弯起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朝他诡异地笑了起来。 王合幺登时心脏狂跳,吓得差点当场蹦起来,也不管他娘了,嗷唠一声逃出了这屋子,往外跑去。 老王太太还没撒完泼,就见儿子撒腿跑了,她明显愣了一下,再看向申玟时,也被那笑容吓了心里一抖,昨晚的事她隔着门缝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讷讷地停止了咒骂,转身竟也快速离开了。 跟着那母子一起进屋的秋娘来回看了看,疑惑道:“就这么走了?” 那对母子既已走了,那就是不管了的意思。 屋外,不便进屋的村长大声问道:“申玟小哥儿,你二弟两口子想接你回去住段时间,你愿意吗?” 申玟目光看向屋内的清言,清言走到床边,替他拽了拽被子,冲他笑了笑。 申玟看了他一阵后,点了点头,清言松了口气。 这天中午,清言留在村长家照顾病人,邱鹤年先回家把王铁匠那屋收拾了出来,又去李婶家借了推车,才去那边接人。 出门前,担心申玟会冷到,清言给他穿了许多层衣袍,又用两层厚棉被把他盖好,帽子围巾都戴好,这才启程往回走。 路上他和秋娘时不时帮他掖掖被子,查看他的情况,花了半刻钟到了家,一直把车推到了屋子门口,两人又一起把申玟半扶半抱地扶进了王铁匠住过那屋。 邱鹤年把推车送回去,回来把炉膛里添了煤块,烧上热水备用。 受过寒的病人最怕再着凉,屋子要烧得热一些才行。 屋子里,秋娘替申玟脱去外袍,在无意中看到对方的双手时,她突然惊呼了一声,道:“你这手指是怎么了?” 闻言,清言也跟着看了过来,一眼看去,也是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两只手的十根手指,几乎已经不剩什么指甲,每根手指上都有破皮露肉的地方,有的手指甚至少了一小块肉。 之前太慌乱,只注意着别让他高烧,替他降温,竟一时没人注意到这手竟然成了这样。 申玟垂着眼睛看了看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双手,像是在愣神似的沉默了一阵,之后,他嘴唇动了动,说:“刚跳进井里,我就后悔了,井壁上有一块石头比旁的石头凸起了一点,但浸了水很滑,我费很大力气才能勉强抓住,但又总会掉下去,最后一次滑下去,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再醒来,已经在村长家了。” 秋娘听得目瞪口呆,清言看着语气平淡说出这番话的申玟,觉得眼前这人和跳井前有了些难以表述的变化。 秋娘离开后,清言蹲在申玟床前,轻声道:“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申玟笑了笑,说:“你放心,绝不会了。” 清言见他确实已没再寻死的心思,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出屋。 邱鹤年见他出来了,便将一张红纸和一个钱袋子交给他,说道:“是早上在院门里地上发现的,没来得及给你。” 清言心里一颤,他连忙拿起那张纸细看,只见上面连写带画的一行字,他看了一会才完全明白,上面写的是:“清言小哥儿,袋子里的铜钱是我的贺礼,麻烦日后再转交刘发家嫂子。我已尽力撑过九日,望不至给喜事徒增晦气。” 清言掂了掂那袋子,里面大概五六十枚铜钱,应该已是屋里那人全部的积蓄。 清言看向邱鹤年,两人默默无言对视了一阵,他缓缓将额头抵在对方肩窝处,轻轻叹了口气。 第36章 清明 清言是很会照顾人的,他七八岁那两年先后没了父母,那时候小小年纪,他就懂得早上出门前帮母亲擦脸、梳头、翻身,晚上放学回去再喂饭、帮忙洗漱。 外婆去世前,住了三四个月的院,也是才十五六岁的他和雇的护工轮流伺候的。 申玟吃东西没胃口,清言晚饭给他熬了鸡汤,把表面那层油撇了出去,鸡肉撕成肉丝,在里面下了特意擀得细细的手擀面,烫了几根小油菜放进去,再洒一点葱花,鲜味立刻提上来了,还不腻人。 清言陪着申玟一起在床边吃饭,见他吃进去了,才觉得踏实了。 人不怕生病,就怕连饭都吃不进,那就十有八九不好了。 申玟吃完了东西,没听见外屋有动静,问道:“二弟呢,他吃过了吗?” 清言点点头,笑道:“他刚吃完了,已经去铺子里了,这阵子活多,他就在那边住了。” 申玟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他垂着头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清言拍了拍他手背,说:“你不要多想,好好调养就好,铺子里什么都有,他晚上也回来吃饭的,什么都不耽误。” 晚上靠坐在床头,清言拿了本书就着油灯灯光看了一阵,觉得困了就吹熄了油灯,躺下睡觉了。 往常他都是躺下不大会就能睡实了,可今天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已经习惯身边有个人了,现在就觉得特别空旷,屋子里格外冷飕飕的。 这时候他又怀念起手机了,要是在他的世界,这个点不正好打个视频过去,躺床上舒舒服服聊天嘛。 清言开始胡思乱想,邱鹤年那样的身材,穿西装肯定特别好看,清言还喜欢看个头高的人穿篮球服,邱鹤年手脚都那么长,肌肉线条也修长而结实,穿篮球服一定不错。 就这么想着想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清言起来了,正给炉灶引火,院门响了一声,是有人进来了。 晚上睡觉都是要锁大门的,有钥匙的就是住在这里的两个人了。 清言站起身,见高大的身影夹带着清晨的冷风,开了外屋门走了进来。 看着思念了半晚的人,清言的目光喜悦而依恋,说:“不是说好了只在家吃晚饭,早上就不回来吃了吗?”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着他,低声道:“想回来看看你。” 然后,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看了好一会,直到隔壁屋传来动静,才各自别开脸去。 早饭吃完,邱鹤年就出门又回了铺子。 他回来时带了一口袋花生和核桃,是小庄家父母昨天送到铺子里的。 清言把花生炒了,核桃也放大锅里慢慢烘干,活干完了,就端了一簸箕的花生核桃进了隔壁屋。 申玟早上吃得不多,不过清言看得出他已经在努力吃了,想要快些康复。他身体太虚了,刚才吃过饭没多久,就又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会清言见他醒了,就陪他一边唠嗑一边磕果仁儿吃。 清言把糖块剥开了一人一块,嘴里含着糖,还吃着果仁儿,简直又甜又香,申玟本来郁郁的神色也放松了几分。 快中午时,秋娘过来了一趟,拿来新割的一大块猪后丘,还抱了个罐子。清言接过来一看,惊喜地发现里面竟是牛奶。 秋娘比划着说:“这村东头老马家的牛下崽了,我跟他好说歹说买了这些牛奶,这玩意补身体好。” 清言让他两在屋说话,他捅开炉子,把这牛奶倒进大碗里放镰子上热上了。 等锅上了汽,再多焖几分钟,就热透了,高温也有杀菌的效果。 清言打开锅盖,就见那碗牛奶上一层微泛蛋黄的白色奶皮子,看起来特别诱人。 他用布巾托着端了进去,让申玟都喝完。 申玟让她们也拿碗分一些喝,这两人说什么也不肯,他只好自己一口口慢慢喝了。 清言笑着说:“看着你喝比我自己喝都觉得香。” 秋娘也说:“多吃多喝,长胖一点,你太瘦了。” 等喝完,清言才将空碗接过来,申玟就哭了。 秋娘想开口劝他,清言拦住了她,轻声道:“让他哭吧,发泄出来就好了。” 申玟哭了好一会,先是默默流泪,后来是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给秋娘看得也直抹眼泪,清言也是心里酸酸的。 秋娘走了以后,清言把那袋子铜钱拿了过来,放进申玟手里,说:“这钱以后你自己交给刘家嫂子,好好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申玟痛快地哭了这么一场,人好像又有了些变化,他点了点头,说:“清言,你说得对,我会好好活着。” 到清言家的第三天,申玟能下地溜达溜达了。 阳光好的时候,清言就陪他在院子里坐会儿。 家里这几天不少人来看过他,李婶来过,刘发家也来过,大家也不说伤心的事,就闲聊或者玩玩牌,申玟跟着听着或玩会,脸上偶尔还有点笑模样了。 又过了几天,申玟脸上的淤青都散了,手指上伤也都结了痂。 这天傍晚,邱鹤年回来吃晚饭。 过两天就清明了,他回来时顺便买了纸钱和贡品,留着祭拜用。 吃过饭,清言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好收了起来,收拾完他就在外屋,用煤渣把炉子压上。 邱鹤年要出门去铺子里了,在他身后问道:“清言,我有一件灰色的袍子你看到在哪了吗?” 清言转身边往里屋走,边道:“就在这个柜子里,我手上脏,你自己翻一下。” 他这话还没完全说完,邱鹤年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之后门被轻轻被关上。 清言纳闷地回头去看他,腰就被粗壮的手臂环住,温热的唇落在他眉间、眼皮、鼻尖、唇上。 清言举着沾了煤渣的双手,初时愣了一下后,就热切地回应起男人的吻来,心里埋怨自己刚才进屋前应该洗洗手来着,他想摸摸邱鹤年的脸,也想紧紧地回抱住他。 一个吻很快结束,清言留恋地惦着脚去一下下啄吻男人的唇。 邱鹤年握住他肩膀,又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语气愉悦又含着安抚之意,“好了,太晚了,我得走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2节 清言也知道时间不早了,只好退开,让邱鹤年离开。 邱鹤年在前头开了屋门,突然又想到什么,回身把衣袍里的钱袋子拿了出来,递过去道:“这是这几天铺子里收的银钱。” 清言便接过来,这会才觉得自己刚才显得太急切,有些害臊,也不敢看人家,赶紧回去床那边拉开抽屉把钱收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申玟正在外屋给快烧干的水壶舀水,他这两天已经开始帮着干一点能干的活了。 见夫夫两从里屋出来,清言的脸和嘴唇都红红的,他就大概看出刚刚发生了什么,忙收回目光不再看,捂着嘴笑了。 清明那天下了小雨,邱鹤年早早就从铺子里回来了,他和清言带了祭拜的东西就出门上了山。 王铁匠离世前,嘱咐邱鹤年把他埋到个清净地方,他的坟地比别人的都还要远上一些,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不过好在现在春暖花开,雨也淅淅沥沥越来越小了,空气干净,这座山也不算陡,爬起来还挺舒服。 清言把头上的蓑衣帽子摘了透气,没过一会,就被走到前头的男人发现了,微皱眉说:“小心淋雨着凉。”就又给他戴了回去。 等爬到目的地时,小雨正好停了。 两人把王铁匠坟上的草都拔了,又把周围一片地方都清理拾掇了一遍。 清言把老头爱吃的猪头肉和其他吃食摆在墓碑前,邱鹤年把一坛子白酒倒出一碗洒在地上,又续满了一碗,和那坛子一起放在吃食旁边。 两人跪在坟前,邱鹤年说:“爹,清明了,我和清言来看您了。 清言说:“爹,猪头肉是我酱的,手艺还行,您尝尝看。” 清言那么小就没了父母,现在因为嫁了人,有了个爹了,虽然人也早没了,但他还是觉得和这位已故的老人,有种源于邱鹤年的亲近感。 祭拜完王铁匠后,清言在那附近,用树枝又划了一片区域,邱鹤年把备好的另一份祭品放了过去。 清言垂头烧着纸,眼眶是红的,邱鹤年默默陪着他,他没说,他就什么都没问。 两人上完坟回到家,发现家里没人,申玟竟不在了。 两人着急出去找,李婶从家门出来忙叫住他们,道:“申玟他让我告诉你们一声,他回家了,还说这些天多谢你们的照顾。” 清言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行,他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而且他这样回去,那王合幺恐怕要打死他!” 邱鹤年也紧皱眉头对清言道:“你留在家,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李婶却直摆手道:“不用去了,你们前脚走,他后脚就离开了,我怎么劝他都不听,后来我实在不放心,中午去他家看了一眼,结果见那王合幺母子两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申玟坐在院子里嗑瓜子,那娘两正忙活着给他生火做饭呢。” 第37章 回家住了 申玟一早就回去了,他进门时,老王太太正一边生火做早饭,一边大骂王合幺。 王合幺就在外屋矮凳上丧家犬一样坐着,肩膀驼得好像更厉害了,脸色灰白,眼睛里都是血丝。 老王太太向来宠溺自己的独子,哪怕他吃喝嫖赌无一不做,她还是觉得这个儿子挺好,错的是带坏他的朋友和生不出孩子的夫郎。 申玟还没听她这么骂过王合幺,他在门外听了一会,才弄明白老王太太发火的原因。 那晚上过后,磊子不仅把之前给的那四两银子要了回去,还要他赔偿十两银子的养伤费,王合幺哪里有钱可给,那个磊子就找了人揍了他一顿,还威胁他不给钱过两天还来打他,王合幺吃不消,就偷了他娘那一大串钥匙,趁他娘睡觉时挨个儿试,把家里那四十亩地的地契偷出来都卖了。 他名声不好,谁买他地都怕沾麻烦,所以足足降了一小半的价才有人要。 值八十两银的地,一共卖得了五十五两银,要是别人,拿了这钱也得觉得亏得心疼,王合幺拿到钱以后,却高兴地快要昏了头。 他立刻就忘记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也忘记了磊子跟他要赔偿的事了,拿到钱揣了兜,当晚就在赌坊输了个一干二净。 王合幺赌了这么多年,还是草包一个,根本没发现别人是晓得他刚卖了地,特意合伙设局坑他,要么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多钱一晚上全输光。 今天是老王太太发现地契没了,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终于忍不住对她的好儿子破口大骂了起来。 申玟拉开门时,这母子两听见动静都往这边看过来,屋子里暗,门一开光线进去了,两人都被照得眯缝着眼睛。 等看清了门口的是谁,王合幺一下子从矮凳上蹦了起来,磕磕巴巴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申玟弯起嘴角笑着对两人道:“我有些累,进屋躺着了,早饭我吃过了,不用带我的。” 说完,没管那两人的反应,就进了里屋,把门关上就没什么动静了。 老王太太和王合幺面面相觑,刚才那一幕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申玟刚进门时,他们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 以前瘦骨嶙峋、暗黄又常被打得青紫的脸,这么些天不见,那些青紫都消了,脸上也有肉了,竟还白净了许多,看起来足足年轻了五六岁,有几分刚嫁进来时的样子了。 这母子两都没仔细想过,他们以前一直亏待申玟,天天饭吃不上几口,觉也没睡好过,动不动就打骂,这人的状态当然就不好。这些日子申玟在清言家里住,清言变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补身体,天天找人来家里陪他唠嗑散步打叶子牌,改善心境。再说他本来也才三十出头,年纪不算大,身体亏了也好养回来。 那母子两见惯了申玟以前的样子,现在他的变化太大,他们就觉得活像是精怪吸食了活人的元气似的。 王合幺压低了颤抖的嗓音说:“娘,他……他刚才是不是又……又笑了?” 老王太太咽了口口水,“啪”地给了儿子一巴掌,“没出息,你怕他做什么!”说着,她一咬牙朝里屋门大嚷道,“回来了就给我出来做饭,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了不起,我王家不养白吃饭的,赶紧出来……。” 后半句她没说完,嘴就被她儿子捂住了。 王合幺捂住他娘的嘴,往后拖,低声急急道:“我的娘哎,求你别嚷了,他真做饭我也不敢吃啊,那天晚上他把磊子那么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笑着嚼嚼就咽了下去,后来我做了好几天噩梦,梦里都是他给我做饭,顿顿炖肉,就那么笑着当我的面一掀锅盖,里面都是血淋淋的人肉啊!” 老王太太身上一哆嗦,挣脱开她儿子,道:“少自己吓自己!” 话是这么说,她却再没提叫申玟出来做饭的事了。 快中午时,老王太太到底是忍不住了。 家里现在连发霉的高粱米都没剩多少了,为了不至于太快吃完,她最近都是去附近河边和山上挖野菜,挖完了兑进米里煮粥对付着。 这些活以前根本不用她做,都是儿子的夫郎做,她年纪大了,腿脚也没年轻时好了,上山还行,下山很费劲,天天挖菜做饭不说,还得打扫家里和院子,给她儿子洗衣、烧水,收拾喝多了吐的满地的东西。 这阵子老太太累得脊背都有些弯了,天天到晚上累到腿脚都拖拉着走了。 她本来就一肚子怨气,今天申玟回来了,竟什么都不干,老太太心里哪受得了。 快中午时,就算王合幺再阻拦她,她也还是不管不顾地使劲拍里屋的门,叫骂道:“你个丧门星,你吓唬谁呢,以为自己是少奶奶呢,你有那个好命吗,给我出来干活!” 王合幺脸色发白,开始还阻拦,但想到申玟以前对他毕恭毕敬的,和早上回来时那副不想搭理的样子,他也觉得有气,拳头忍不住握紧了,又想打人了。 就算是山野精怪,往死里打一顿也该听话了,他咬着牙想。 他不再拦了,老王太太骂得更难听了,门也砸得更响了。 就在王合幺也失去了耐心,想要一脚踢开这薄薄的门板时,这道门终于吱嘎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 门开的瞬间,尽管王合幺刚才还怒气冲冲,这会却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咽了口口水。 申玟白净的脸出现在门口,他神色恬静地看着这母子两,轻声细语地道:“娘,您这是骂谁呢?” 老王太太刻薄的脸绷着,“骂的就是你,你这个丧门星!” 申玟说:“您老不说清楚,我还以为您骂的您自己呢,毕竟打从你嫁进王家,当年就死了公公,两年死了婆婆,三年就死了相公,养出个儿子还是个只懂吃喝嫖赌的废物,这眼看着就要绝户了,您可不是真正的丧门星吗。” 老王太太哪被儿子的夫郎这么顶撞过,一时间气的脸色煞白,喘了好几口粗气也没顺过气来。 王合幺在旁边怒目圆睁,握紧拳头,寻了机会就想冲过来打人。 可申玟却不怕,反倒从屋里迎着他走了出来,身上还挎了个包袱,明显是要出门的样子。 王合幺一愣,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申玟看着他,悠悠叹了口气,“我要去趟县里。” “去县里做什么?”王合幺问道。 申玟说:“去县衙,我要去自告。” “自告?自告什么?”王合幺觉出些不对劲了,握紧的拳头渐渐松了。 申玟回答道:“前些日子夜里,你把钱磊带到家里,我和他深夜独处一室,按本朝律例,我和他同犯了通奸罪,我要去提请自告。” 王合幺越听脸色越差,吓得手都在抖,忙道:“使不得,可使不得!” 通奸可是要流放两年的,钱磊家是镇上的,家里就他一个独子,他爹在镇上小有势力,这也是王合幺不敢反抗他的原因。 如果钱磊被流放了,或者在流放中出了什么事,钱父恐怕会生剥了他的皮。 申玟摇头,说:“我已经决定了。” 王合幺扯住申玟的衣袖,嗓音都变了,说道:“你……你敢去!自告也得讲证据的,你根本没证据,诬告是要打板子的!” 申玟弯起嘴角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说:“谁说我没证据?” 王合幺看着他这个笑容,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睁大了眼睛。 申玟说:“钱磊的肩膀上少了那么大一块肉,那地方可不是随便能咬到的,算算日子牙印还没长好呢吧?” 王合幺眼珠子乱转,嘴唇颤抖,“你……你也会被流放的,路上艰险,说不定会遇到土匪,或者在路上病死。” 申玟点点头,说:“你说得对,”可没等王合幺松口气呢,他又说:“又不是没死过,井我都跳过了,流放路上死就死了吧。” 王合幺这次差点背过气去,他正要再劝,那李婶就从外面没关的院门进来了。 王合幺见了她,就赶紧从申玟身上把那包袱拿走,低声道:“我求你了,别去县衙,也别跟别人说这事,以后你说啥我听啥还不行吗?” 申玟没吭声,但并没试图拿回包袱。 王合幺稍微松了口气,赶紧把包袱拿回屋收起来,出来就摧着他那脸色还煞白的娘赶紧做饭,自己则破天荒地蹲在炉灶前生火,一边弄还一边偷偷听申玟和那李婶聊了什么,直到李婶走了,他才松了口气。 …… 吃完午饭收拾好,清言还是不放心申玟,邱鹤年陪着他,借口送核桃,去了趟王老大家。见果然如李婶所说,申玟乐呵呵地出来跟他们说话,王合幺那母子两跟鹌鹑一样乖巧,这才放下核桃,放心回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清言感慨道:“总觉得申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邱鹤年回头看了眼王老大家方向,说:“他算是死过了,经历这么一次,人是会变的。” 过了一阵,他又沉吟着道:“那王合幺看着窝囊,却不是个那么容易拿捏的,以后说不准会不会再出什么事,你以后不要独自去找大嫂。” 清言点点头,说:“好。” 回到家以后,清言见邱鹤年没有走的意思,而是找出了木工工具,准备在家干活了,就问道:“铺子里今天没活吗?” 邱鹤年正在清理刨子上的木屑,闻言,抬眼看向他,低声道:“有,不想去。” 清言怔了一下,邱鹤年看着他的眼神,很快就让他了悟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他脸颊一下子红了。 明明也没说什么露骨的话,但清言竟然臊得都不敢和他对视了,连忙说要去烧水,就转身逃似的进了屋。 邱鹤年忙活了小半个下午,在鸡窝上面做了个上下三层的架子,跟书架差不多,区别是每一层放的是用干草搭的巢,这是给鸡下蛋的地方。 做好了以后,两人一起把架子抬上去放到鸡窝上方,邱鹤年拿几颗钉子把边角和鸡窝固定在一起,这样小鸡晚上在鸡窝里睡觉,白天下蛋了,就可以下在上层的巢里,甚至可以在那孵小鸡。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3节 清言觉得这样挺好玩,小鸡这是住上楼房了,他好奇地垫脚往最上层看,还差了一点能看到最顶上那层,一双大手握上他的腰,把他举了起来。 清言“哎”了一声,忙转身抱住男人的脖子。 “看好了吗?”邱鹤年仰头看着他,声音低沉地问。 清言垂着眼皮,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然后,清言就被放了下来,衣袍相互摩擦,能感觉到其下坚硬的胸膛和臂膀隆起的肌肉,把清言的脸蹭得更红了。 难得今天下午两人都在家,晚饭清言做了三个菜,炖了一条鱼,里面放了红薯粉条和大豆腐,把剩的一半猪头肉切了,又炒了盘香椿鸡蛋,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 吃过饭收拾好,邱鹤年把柴火又抱了一些进来,大锅填满了水,这是要烧水洗澡了。 白天上山多少都淋了些雨,头发和衣袍都有些潮,清言也确实想洗洗了。 两人先后洗完,擦干头发,就照例一起靠在床头看书。 书才读了一页,邱鹤年突然停了下来。 清言纳闷地问:“怎么了?” 书被倒扣着放在一旁,邱鹤年拉下了床帐。 两人坐在床帐里互相看着,看了好一阵,清言低头捋了捋自己的亵衣,衣襟上的系绳被他像是不小心地勾开了,开了他也没想着再系上。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替他拢了拢衣襟,要将那系绳重新系上。 清言垂着眼皮,抿着嘴,不高兴了。被撩了一下午,晚上又特意烧了水洗澡,他以为……。 邱鹤年笑了一声,清言一下子抬眼去看,就见朦胧光线中,对方嘴角还留着的那一抹笑意。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笑容,没注意到身前的大手,已经放弃那系绳,而是捏着亵衣的两边衣襟,缓缓将它顺着薄薄的肩膀褪了下去。 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清言身体轻轻一抖,他眼睫颤了颤,忍了一阵,还是跪坐起身,去亲邱鹤年的唇。 好多天了,只有一个偷偷的吻,还是在上次那样的令人沉迷的快乐之后,清言都觉得身体里空唠唠的了。 清言觉得自己好像是块糖,要被从头到尾地含化了。 他闭上眼,舒服地叹了口气。 男人嘴唇湿润地抬起头,问他还要不要上次那样,清言就想起身去找膏脂,却被制止了。 邱鹤年温热的手伸到下面,之后把掌心给他看,清言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脸,顿时又惊又羞。 明明什么都没用,那掌心上就已经是湿漉漉的,在油灯光线下还反着盈盈的光。 第38章 散架的椅子 清言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作为一个之前毫无实践经验、只在小视频里见过“猪跑”的“思想巨人”,在自己身上发生这种事,而且还是邱鹤年沾在手掌上给他看的,他既感到难为情,又颇为震惊。 可床帐内的热度容不得他多想,脚踝被握住,膝盖弯着。 那一瞬间清雅咬着唇扭过头去,抵挡不住时,牙齿咬住了被角,口水都把被单洇湿了一片。 结束后,清言拥着被子躺在床褥上,邱鹤年去了脸盆架那边洗手,洗了好一会,才擦干手回到床上。 清言脸红红的、眼睛水润润的看着他不说话。 邱鹤年坐在他身边,捋了捋他的额发,轻声问,“怎么了?” 清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嘴巴张了又合,最后狠狠一闭眼,豁出去问道:“刚才……,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放荡?” 闻言,邱鹤年目光微暗,他低下头在小美人儿红润的唇上亲了亲,声音沙哑,“不要乱想,你是因为我才那么……,你在渴望我,”他的声音更低了,“我觉得很满足。” 清言的脸红透了,他睫毛轻颤,红唇半开半合,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和一点点健康的粉红色牙龈。 他双眼还是水润润地看着邱鹤年,直到对方意识到他还有话说,主动询问道:“还不想睡吗?” 清言坐起来,双手攀着男人的强壮的肩膀,脸红得快起火,趴在他耳边低声说:“可我心里还是痒。” 邱鹤年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紧,手背和手臂上青筋狰狞。 清言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水濛濛的,像是渴望到快要哭了。 邱鹤年垂着眼皮,喉结动了动,闭了闭眼,他想从床上离开站起身,但清言软软的身子半趴在他怀里,明明不重,他却完全没有一点意志力将他推开。 终于,像是认命般,却又隐藏着难以克制的想望,他声音嘶哑道:“隔壁屋子有麻绳,我去取来。” 清言不解地抬头看着他起身,邱鹤年声音低成了气声,轻叹着说:“清言,你把我绑上吧。” …… 第二天,夫夫两起的都比平时晚些。 昨天铺子里的活就积攒下来了,吃完早饭,来不及多说几句话,邱鹤年赶着去铺子里了。 清言洗完了碗筷,出去倒泔水时,正碰见隔壁陈玉在院子里晾衣服,清言心情特别好,见了他都能笑得特别灿烂,那陈玉见状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那是什么神情,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清言回屋时特意去照了照镜子,想看看自己笑的是什么样子,结果仔细一看,就发现自己今天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春色,连皮肤都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白嫩水润,一副被滋养得很满足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整个早上都是这样的,邱鹤年肯定注意到了,他有些难为情。 不经意间,清言看见桌子旁一把歪歪斜斜快要散架的木制靠背椅,顿时脸轰的一下更红了。 他捂着发烫的脸,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时,大腿根和胯骨酸得他咧了咧嘴。和前两次不同,这次后面倒是不疼,只有一点点异物感。 昨晚,床上没有合适的地方绑绳子,他们就去了地上。 这会儿,清言能看到眼前这把快散架的椅子腿上和扶手上,隐隐约约的麻绳系紧后,反复摩擦留下的痕迹。 清言的体力不好,没几下就累了,腿酸的不行,必须歇一会再来。 这么反复几次下来,如隔靴搔痒,邱鹤年的眼睛都红了,像林子里失去理智的狂暴的野兽一样。 他又失控了,但手脚都被限制着,他只好像被猎捕的困兽般,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动作着。 …… 收拾完屋子,把昨晚换下来的褥单和被单晾上,清言穿上外袍,去了秋娘家,两人一起提了装饭菜的提篮往地里走。 今天轮到秋娘给地里的雇工送饭,清言想去地里看看,便跟她一起去了。 他们两家的地都是老王家祖上传下来的,挨着不远,距离村子大概一炷香路程。 前阵子,几个雇工过来烧了荒,大概拾掇了一遍。 清言这三十亩地虽和秋娘家的相距不远,可田地的天然条件差了不少。 他这些地都挨着山脚,土层浅,没肥力。 秋娘给他找的老雇工跟他说过,这地今年想丰收,去年秋天就该拾掇了,该用的肥料都早早用上,还应在冬天来临前引水把地彻底灌溉一遍。 今年想种的话,倒是也能种,只是播种后再去施肥灌溉,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就算作物秧子长得高高大大,结出的穗粒也不会饱满。 清言为这事纠结了一阵子,跟邱鹤年商量了,也听了那几位雇工的意见,最后决定不像别人家那样种稻谷,而是在地里种大豆和红薯,再留一小片地种些小葱、油菜、白菜之类的青菜,这样就不需要自己出去买菜了,吃自家的就行,多的还可以摆摊卖出去。 这些作物都很适合在贫瘠的地里种植,不需要太厚实的土层和太多肥力。 等今年秋天收获了,再去好好养地,明年就不用像今年这么纠结了,可种的作物种类就很宽泛了。 两人到的时候,也差不多晌午了。 四个雇工里年纪最大的看见他们,就招呼其他几人过来吃饭。 秋娘和清言都不是刻薄的人,种地是个辛苦活,吃不饱吃不好都干不动。每个中午,他们送的菜里是肯定有肉的。 几个人铺了些稻草坐在田埂上,秋娘和清言把提篮上捂着的棉垫子揭开,把里面的菜一盘盘摆出来。 那是一盆五花肉炖白菜豆腐,一盆油汪汪的蒸鸡蛋糕,还有一大盘炒土豆丝,主食是白面玉米面两掺的馒头,也是足足一大盆管够。 那几位雇工看到这饭菜,脸上都挺高兴。 他们坐那吃饭,还不忘客气地招呼两位送饭的雇主,让他们一起坐下吃点。 秋娘笑得爽朗,“我们都吃过了才来的,今天天暖和,你们慢慢吃,吃完多歇一会。” 那年岁大些的雇工,两鬓已经隐隐有白发,他边吃边感慨道:“我们给那么多家干过活,就你和这位小哥儿最实在,每顿伙食都好,饭菜送的也及时,到了还是热的,人也客气周到。” 清言也笑道:“我和秋娘没法天天在地里,这几十亩地将来的收成,还不是得全靠你们嘛,那我们不得多溜须溜须你们呀!” 几个雇工被捧的心花怒放,一个年轻些的雇工一拍大腿说:“这位小哥儿是明白人,我跟你们说实话,就算主家有工夫天天看着,这地里的活每天干多干少、干好干坏,也没那么好分辨,怎么干那还不是由着我们吗!” 老雇工在旁边咳嗽了一声,那年轻雇工这才发现得意忘了形,尴尬地忙拍胸脯保证道:“大姐和这位小哥儿放心,就冲你们这天天好饭好菜地供着,我们肯定给你们好好干!” 下午,清言跟着在地里学着干了会儿活,等该回去烧晚饭了,才和秋娘一起往回走。 一路上他都在龇牙咧嘴捶后腰,还不停念叨着“粒粒皆辛苦啊”,给秋娘看得直乐,说:“你这细皮嫩肉的,以后还是就送送饭得了,等天热了,再把你给晒化了!” 到了家,时间已经不早了,来不及炖菜,炒菜一个还不够吃,清言决定做打卤面。他动作利索地把面和好,放锅台上醒着。 又把泡发的木耳切成丝,青椒和猪肉也切丝。 等面醒好了,就擀成薄片,用刀细细切成条,面条就准备好了。 卤子炒好了,邱鹤年到家了,清言才把面条下了锅,等煮得了,两人就在外屋坐下吃饭。 吃饭时,谁都没吭声,只埋头吃。 明明没说话,也没怎么看向对方,可清言的脸还是渐渐地变红,红到藏都藏不住,控制也控制不了。 吃完饭,邱鹤年帮他一起收拾、刷锅刷碗,两人手指尖不小心碰到,清言都觉得跟通电了似的,酥一下,脸上的温度更是一直没下去过。 全都收拾好了,邱鹤年把那把快散架的椅子拿到了外屋,拿出工具修补起来。 清言别别扭扭地坐在旁边看,脸又红了。 邱鹤年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回到手里的活时,嘴角突然弯起来,笑了一下。 清言见了,就捂着脸,趴在膝盖上,好半天都不肯起来。 外面有人敲门,邱鹤年去开门,不大会,刘发和他一起进来了。 今天豆腐坊点豆腐脑了,刘发媳妇让他给这边送一钵过来。 刘发把小钵放在锅台,清言搬来凳子给他,他就坐下一边看邱鹤年干活,一边唠嗑打趣道:“好家伙,这椅子是使多大劲坐的,能坐成这样!” 邱鹤年手一顿,没吱声。 清言脸红得快滴血,忙扭过头去,假装倒水进了里屋。 快散架的不只是那把椅子。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4节 昨晚,清言嗓子里的叫声像珠串断了线,脚趾全都蜷缩起来,浑身绷紧,被颠的骨头都快散了花。 第39章 齐英兰 晚上洗漱时,清言才发现邱鹤年的手腕上是两道麻绳磨出来的血痕,脚踝上也是,看着吓人的很。 他心疼得快要掉眼泪,手足无措地站在男人面前,红着眼眶说不出话来。 邱鹤年坐在床沿,朝他伸手,清言只看着他,不肯过去。 邱鹤年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没事的,我都上过药了,过两天就能长好。” 清言还是不说话。 邱鹤年语气温和柔软,“过来,我想抱抱你。” 清言这才往前几步,又乖又软地侧坐到他大腿上,头埋在他颈窝里。 邱鹤年感受着他的夫郎温热的呼吸,和脸颊柔嫩的触感,环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清言嗓子里呜呜咽咽地,说:“是我太贪心了,害你伤成这样。” 邱鹤年低头亲吻他的发,“是我们一起做的事,怎么能怪你,何况,昨晚我很快乐。” 清言闷闷地说,“以后再也不要了,我不想看见你受伤。”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没说话。 清言抬头去看他,就见对方正看着自己,目光幽深,喉结滑动了一下,道:“清言,你在为难我,我做不到的。” …… 那天晚上开始,邱鹤年睡前都要去隔壁的屋子去干会儿活,清言去看过几眼,没看出做的是什么,问过得到的答案是等做好就知道了。 天气越来越暖了,清言把床上的厚棉被换成了薄的,枕头也换成了竹子编的凉枕,换下来的被单枕头之类的,都趁大太阳天洗了,准备在院子里晾上。 他正忙活,院门外有人喊道:“清言在家吗?” 清言忙答应了一声,出去开门。 来的是刘发媳妇和前些日子才嫁进刘家的夫郎齐英兰。 见他正干活呢,刘发媳妇道:“哎,你这晾被单呢,我家也是昨天才洗的,来,我帮你一起弄。” 齐英兰从她身后走过来,说:“大嫂,这两天你干了不少活了,还是我帮清言哥晾吧。” 这小哥儿说话声音柔柔的,看着挺会说话办事儿的,清言笑道:“那大嫂你坐,就麻烦英兰了!” 刘发媳妇就笑呵呵坐到小凳上,看他们干活。 齐英兰长相不算出众,身材纤细,手脚挺利索的,看着在家也是常干活的,清言自己晾床单是稍微费了点劲,和他两人一人扯一边抖一抖,褶子就都抖开了,再晾就好办多了。 这点活很快就干完了,三个人就进屋坐,清言端了花生核桃出来放桌上。 刘发媳妇给清言带了一篮子她晾的土豆干,跟他说,“这是我去年秋天晾的,放水里泡软了,跟五花肉一起炒,好吃。” 清言道了谢,刘发媳妇看了眼她弟媳,笑道:“我们英兰也有东西给你,还不好意思拿出来呢!” 清言意外地看过去,就见齐英兰抿着嘴把一个香包双手递了过来,道:“是我自己做的,怕你不喜欢。” 清言拿过来仔细看,这香包做的颇为精致,天蓝色的缎面上有隐隐的竹叶暗纹,香包口上系了同色的流苏,他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味道不像市面上卖的那么浓到呛人,是淡淡雅雅恰到好处的香味。 齐英兰解释道:“里面放了陈皮和小茴香,可以安神助眠。” 清言感叹道:“你手真巧,这香包做得真好,我很喜欢,以后你和大嫂有空就常来家里坐,咱们没事就唠唠嗑。” 齐英兰笑着点了点头。 今天这妯娌两来也没什么事,齐英兰是从邻村嫁过来的,对本村的人还不熟,刘发媳妇是带他来跟清言多亲近亲近,以后在村里多个能说话的人。 他们坐一起又聊了一会其他的,后来又说到过几天的“满月会亲”。 成亲后满一个月,丈人丈母娘要登女婿的家门,到时刘家得设宴款待,也是件隆重的事。 尽管齐英兰客气地说简单弄弄就好,刘发媳妇还是挺慎重,跟清言商量了好一会席上要准备什么餐食。 下午太阳还没落山时,申玟过来了一趟,给清言带了一篮子刚采的柳蒿芽,道:“这眼看着五月节就要到了,柳蒿芽正是嫩的时候,你下开水里别焯太久,滚个边儿就捞出来,蘸酱吃又鲜又嫩。” 清言接了篮子,把里面的柳蒿芽倒进自家篮子里,就招呼申玟坐下说话。 申玟却不坐,笑道:“家里饭做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 清言不放心,想了想还是问道,“最近都还好吧?” 申玟点点头,“你放心,他们娘两最近都对我挺客气的。” 申玟从清言家出来,就径直往家里走。 他进家门时,老王太太正一脸怨气地煮野菜粥,见他进门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并没像以前那样开口就骂。 王合幺则躺在他娘那屋的床上,满脸青紫,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哎呀哎呀地哼哼着。 他一直没能凑够给钱磊的赔偿,本来在家躲了好几天,昨天赌瘾犯了,去赌坊过眼瘾的时候,跟钱磊找的那几个混混碰个正着,又被打了一顿。 晚上对付着一人喝了一碗粥,家里没灯油了,天黑就躺下睡觉。 王合幺这阵子都在他娘那屋打地铺,今天却跑来敲申玟的门。 申玟还没锁门,出声让他进来。 王合幺佝偻着背,颤悠悠地进了门,带着哭腔道:“我再弄不到十两银,钱磊就要让人打死我了!” 闻言,申玟淡淡道:“不行就把这屋子卖了。” 王合幺急了,“这屋子跟地可不一样,卖了人去哪住?我娘能扒了我的皮!”他往前凑了凑,说:“你明天去跟那个丑八怪借钱,你和他那个夫郎关系好,他肯定多少得借你点。” 申玟说:“我不去。” 王合幺脸色一变,咬着牙说:“申玟,你这是在逼我死,信不信我鱼死网破,今天就对你不客气了。” 申玟回身从枕头底下拿出把菜刀,尽管没点灯,还是能看见刀身上的反光,寒气逼人。 申玟举着刀站起身,说:“行,就按你说的,咱们现在就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活!” 王合幺浑身一哆嗦,申玟已经朝他快步走了过来,他吓的一蹦,嗷唠一声出了门,哐地把门合上往院门外跑了。 …… 进了五月,身上薄棉衣都穿不住了,海棠、月季还有茉莉都开花了。 清言帮李婶一起去上山采花蕾,趁着花没落之前,忙活了好多天。 这天从山上下来往回走时,路上遇见了刘发媳妇。 李婶问:“这老刘家大媳妇风风火火的干什么去了?” 刘发媳妇脸上喜洋洋,说:“这不我们家英兰最近没胃口,就想吃香蕉,刘财做豆腐出不去,我就去镇上给买回来一大串。” 说着,她还让李婶和清言拿根香蕉吃,这东西不便宜,两人都说啥没要。 清言关心地问,“英兰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闻言,刘发媳妇捂嘴笑了,李婶一下子就懂了,一拍手压低声音道:“你家英兰这是怀上了?” 刘发媳妇点了点头。 清言没弄明白,还在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怀上了?” 等两个过来人一起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才后知后觉,齐英兰是怀孕了。 清言一下子呆住了。 跟刘发媳妇分开后,回去的路上,李婶感叹道:“这算算日子,应该是新婚夜那天就怀上了,现在正好一个多月有反应了。” 清言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知道有哥儿怀孕,他还在回想齐英兰的样子,看起来只是比一般男人瘦小了些,皮肤细嫩了些。 清言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他脑中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都是像一本故事书一样存在的,故事肯定是有详有略的,不可能把细节一一写到。 比如说,他一直根据更秀气的身材和长相,以及穿搭来区分男人和哥儿,绝大多数情况下区分是很明显的,尤其是衣袍和配饰,哥儿大都喜欢鲜亮的颜色,也会在头发上弄些花样,或戴发簪或头花做装饰,也会戴镯子、戒指这类的首饰,男人则不会这样。 但他忘了一点,在这些男子和哥儿刚出生的时候,生理构造上,至少在外表上是完全一样,那到底是怎么分辨性别的呢。 李婶还在感叹刘家老二夫郎怀孕的事,说:“这可是真快,”她转头看了看还在发呆的清言,道:“你和大郎有什么打算,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你们两自家长辈都指望不上了,趁我现在身体还好,等孩子出生了,我还能时不时帮你们带带。” 清言“啊”了一声,脑子里嗡嗡的,磕磕巴巴说了句:“我……我……到时候再……到家了,婶子,我先回去了啊!” 清言一溜烟逃了。 晚上睡觉前,邱鹤年给他读书时,清言还在不时溜号。 直到床帐拉上了,油灯却还没熄时,他才回过神来。 邱鹤年手心里托着个黑色的手镯一样的东西,但比手镯宽很多,也粗很多。 清言纳闷道:“这是什么?” 邱鹤年把那东西放到他手里,说:“小心一点,里面是针尖。” 清言把“手镯”颠倒过来看,果然在里面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针尖,眼睛看着就觉得疼。 邱鹤年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清言,帮我戴到手臂上。” 清言不解:“为什么要戴这个,不小心碰到会扎破皮肤的。” 邱鹤年摇头,“我试过了,这些针尖排布得比较密实,反而不容易扎到,只有用力捏这个外圈时,才会有刺痛感,但也很难刺破皮肉。” 清言看着他,好像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邱鹤年看着他,再一次道:“帮我戴上,清言,”他目光在清言的眉眼和嘴唇上流连而过,来到了他的领口,喉结动了动,他说:“我不想再这样夜夜忍耐过去了……。” “如果我失控了,清言,”他看着他的眼睛,“你就用力捏下去,不要迟疑。” 清言张了张嘴,低头看了看那“手镯”,猛烈摇头,“不……。” 邱鹤年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道:“这样做,不是在伤害我,”他顿了一下,如湖水般静谧的眸子渐渐汹涌波动,声音低哑了下去,“清言,你是在救我。” 第40章 孕红 清言本来还在犹豫,可当温热的触感传来时,心脏咚咚咚跳着雀跃欢喜,食髓知味的身体就软成了一滩水。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5节 过程里他也不知道捏了那“护腕”几次,忘情的极乐和疼痛后理智的牵扯,让他反复在天堂和凡间震荡。 平息后,清言检查邱鹤年的手腕,发现还是有些针扎造成的红色出血点,但比绳子磨得要好很多。 邱鹤年帮他收拾好,两人重新躺回床上,一时间还睡不着。 清言试探着道:“今天路上碰见刘家大嫂了,听她说,刘财的夫郎怀孕了。” 闻言,邱鹤年“嗯”了一声道,“这两天有时间咱们去趟镇上,买些补品送过去吧。” 清言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又问道:“你想要孩子吗?” 邱鹤年伸手在他头顶抚摸了一下,说:“想要,不过你年纪还小,不急。” 清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对方,白皙光洁的脊背紧绷着。 “怎么了?”邱鹤年发现他情绪不对,问道。 清言声音很低,却还是勇敢说了出来,他不想让邱鹤年一直抱着虚妄的期待,“我生不出孩子的。” 邱鹤年眉头微皱,他起身握住清言薄薄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打量着他,问道,“为什么?” 清言决定不再隐瞒,他眼眶红红的,“因为我是个男人,不是哥儿,不可能怀孕的。” 一时间,邱鹤年脸上现出诧异的神情,但很快又转变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来。 清言从小失去亲生母亲,父亲对他不上心,继母不仅对他疏于照料,还异常苛刻,作为这个年纪的哥儿早该知道的东西,他却还懵懵懂懂。 邱鹤年低下头亲了亲清言的额头,充满了年纪稍长的夫君对年少夫郎的怜惜意味,道:“我想要孩子,是因为你我亲人缘都浅,有了孩子,我们就都有了在这世上的血脉牵绊,如果没有的话,也是天意如此,不可强求,有你在,我并不觉得遗憾。” 清言揽住他较粗壮的脖颈,脸颊轻轻蹭着对方的脸,听见邱鹤年在他耳边道:“孩子刚下生时,男孩和哥儿就能区分出来,绝不可能出现错认的情况。” 清言不解地抬起脸看他,“不是看起来都一样,该怎么分辨?” 邱鹤年笑着叹了口气,手掌覆在清言的下腹处,压低声音道:“哥儿在肚腹脐下三指处,有一处孕红,平时是看不见的,但孩子啼哭时,体温升高,就会显露出来,是差不多眼睛大小的一块红色胎记,而男孩是没有的。” 邱鹤年的眼皮垂下,看向被自己手掌心覆盖的柔软肚腹,目光柔软怜惜,“哥儿成年后,这块孕红就不会随体温升高显现了,只有在情动时,才会出现。” 说着,他用温热粗糙的拇指,在那片白皙细嫩、柔软的皮肉上来回缓缓摩挲着,不知道为什么,清言就觉得那处突然变得极其敏感,只几下的工夫,他的眼睛就水润润的,唇微微张着,脸颊红了起来。 邱鹤年探身在他唇上亲了亲,将自己放在他腹上的手掌拿开,垂下双眸,目光停留在刚才遮盖的那片皮肉上。 清言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那里,看清以后,他的眼睛慢慢睁大,充满了不可置信。 在他肚子的脐下三分处,赫然出现了一个竖着的眼睛似的红色胎记,像用朱砂磨成粉细细匀匀地涂抹而成,白白红红的对比,看起来格外显眼。 邱鹤年的目光还在那里,喉结动了动,声音微哑,“你自己没注意到,和你同床时,我一直都能看到。” “这道孕红颜色这么鲜、这么浓,形状也这么漂亮,”他弯腰在那处印下一吻,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微微一颤,他抬眸看向一脸呆滞的清言,“这代表着年轻健康的躯体和旺盛的生育力。” 清言眼皮一颤,听见邱鹤年最后道:“清言,毫无疑问,你就是个哥儿。” …… 第二天,一整天清言都恍恍惚惚的,原来他真的可以怀孕生子,这已经突破了他的认知范围。 清言大概明白,自己穿进这个世界后,他代替了原主的身份,这个世界的规则,应该对他自身进行了某些适应这个世界剧情的改变。 比如说,原主那件不至于让他进入这里就身份露馅的红色嫁衣,比如他一瞬间变长的头发,比如他身上继承下来的那下作的药,再比如……他肚腹处本不应存在的孕红,和身体内部无法得知的其他变化。 清言捂着自己柔软的肚皮,前两次他意识不清,不记得最后的过程了,可昨晚和在椅子上那次,他都记得。 邱鹤年失控的时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而清言觉得自己是男人,就算不注意也没关系,所以,根本没想过去避免这件事。 尤其是昨晚……。 兴许,现在他肚子里就已经有了个孩子了,清言转了个身趴在床上,发出低低的哀嚎,他还是觉得怀孕这事一时间不太好接受。 过了两天,铺子里没那么忙的时候,邱鹤年推车和清言去了趟镇上。 他们去肉铺割了一扇排骨,又去卖果子的店里,挑了一大串香蕉,这是给刘家老二夫郎的走动礼品,都包好了放得了,两人就去街上闲逛。 好久没一起上街了,清言心情终于好些了,到处看看吃吃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了。 天越来越热,两人去了成衣铺,清言选了两身薄衣袍,替邱鹤年也挑了两身。 中午就在镇上有名的旺发阁吃的饭,味道是不错的,但钱比在家自己做肯定是要贵不少的。 出门时,清言悄悄跟邱鹤年说:“那道双椒鱼头,我研究明白该怎么做了。” 邱鹤年也低声道:“你喜欢那道菜?” 清言点头又摇头,说:“是你喜欢吃,我见你夹得比旁的菜多,一会去买个胖头鱼头,回家我试试做给你吃。”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笑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把要买的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就装车准备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大户家仆打扮的男子走到了他们面前,恭敬地作了个揖,道:“二位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过了一盏茶时间,邱鹤年和清言两人就来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会客厅里。 邱鹤年目光犀利地看着客厅当中的一人,说道:“是你。” 清言也朝那人看去,过了一阵才恍然大悟道:“你是十五花灯节时,在隔壁摆摊的货郎。” 邱鹤年道:“那天刘财成亲他也在,是娘家的亲属。” 那三十岁上下的货郎,微微弯腰一礼道,“我姓冯,在家行三,别人都叫我冯老三。” 他旁边的那位五十岁上下的孔武有力的老者道:“冯老三以前跟我的商队一起去过南方,这几年他母亲身体不好了,才只在本地做生意。” 说话这人,正是清言之前拜托过寻找秦凉川的商队领队。 这事,清言在来这里的路上跟邱鹤年说清楚了,邱鹤年听了显然也看出其中有不合理之处,但并没追问,只说到这里看看领队的意思再说。 这领队神色严肃道:“商队基本已准备好,冯老三在我带队出发前来看我,喝茶闲聊时他说,他对柳西村的李喜珍感到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在哪见过,冯贤弟的画画得极好,他当场就将李喜珍的样貌大概画了出来,我看了竟也觉得眼熟。” 清言和邱鹤年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感到吃惊。 李婶年纪轻轻就离开郡上,嫁到了柳西村,照理说和这两人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说着,那领队就将那幅画找了出来,给他们看,虽然是寥寥数笔,但形神兼备,果然画的极像。 那冯老三走上前,道:“做我这个营生的,记性一直不错,尤其是记人,见过一面后两三年不见,再见我也认得出,但这位李喜珍我怎么看怎么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实属罕见。” “直到郑兄让我把她画出来,”冯老三看了看那领队道,“我和他才同时想了起来,怪不得我记不起,原来当初,我和他见过的就是这样的画像,它与真人多少有些出入,所以我才没想起来。” 领队道:“三年前,我们曾去过南惠县,那时候当地商人请我赴宴,我当时因为饮食不对,病了一场,所以是让冯贤弟替我去的。” 冯老三接着他的话茬道:“在宴上,我见到了一位县里的主簿,他的名字就叫秦凉川,他听说我从北方而来,就激动地拿出一副画像给我看,问我是否见过画像上的人,说他正在寻她。” 冯老三手指点了点李婶的画像,说:“当时他给我看的,就和这张画像有七八分相似,那画上画的,十有七八就是李喜珍。” 那领队也道:“冯贤弟将那副画像拿回来给看过,询问我是否见过此人,我也不知,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冯老三惭愧道:“后来有一次酒喝多了,把包袱连同那张画像都弄丢了,就再没想起了。” “今日,我本差人去柳西村寻你过来,他上次见过这位清言小哥儿,正好在街市碰见你们,就直接请你们过来了。”领队道。 事情原由已基本说清楚,邱鹤年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能否请冯兄将您见到秦凉川的面貌画在纸上。” 那冯老三笑了笑,从身后桌上,拿出来一张画像,展开给他们看,道:“我早已画好,此人就是秦凉川!” 第41章 出事了 画像上,一个气质儒雅、面白有须的中年男人的形象跃然纸上。 清言之前一直没和人说这件事,是因为对南惠县令到底是不是李婶的相公,他没有太大把握。 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地步,那位南惠县令就是柳西村的秦凉川的可能性已经极大。 他与在场几人商量了一下,领队就差人去把秦兰请来。 恰好领队与任孝是认识的,这事进行的颇为顺利。 等秦兰和她夫君任孝到了,秦兰一见了画像,就哭了出来。 画像上的人,正是她的父亲。 秦兰的意思还是继续瞒着她娘,毕竟事情还没有一个一定,而且据冯老三所说,秦凉川似乎出了些问题,他记得李喜珍的样子,却并不记得她的名字,这也是冯老三知道了李婶的名字还是记不起人的原因。 最后几人的商议结果,是过几天由任孝跟随商队一起去南方,去亲自见见那位南惠县令。 一切都定好了,尽管仍然忧心忡忡,秦兰还是抓住清言的手,不住连连道谢。 领队将那一两银原样奉还。 对于清言来说,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得交给秦兰两口子了。 回去的路上,清言犹豫了一阵,还是对邱鹤年道:“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没有把握,担心只是一场空。” 邱鹤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如湖水般静谧的双眸看着清言,过了一会,只是在他手腕上握了一握。 清言跟在他身后,咬了咬唇。他在这一刻好像无限贴近于邱鹤年的内心,以至于对方神情上没有任何异样,他还是能体会到这人情绪上那种细微的波动。 他想问,但还是选择把主动权交给了自己。 清言低下头,暗自下定决心,终有一天,在合适的时机,他会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告知邱鹤年,包括他真实的过去,和不得已的隐瞒。 回到村里,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们匆匆去了趟刘家,邱鹤年在外面等着,清言去把东西送了进去,说了几句话,就回了家。 …… 端午节很快到了,清言扶着梯子,邱鹤年在家里屋檐上插上了驱虫辟邪的艾叶和菖蒲。 他们把李婶家的房檐也都插上了。 这个节,夫夫两是在李婶家过的。 秦兰带着孩子也回来了,她跟她娘说,任孝跟着商队出去做生意了。以往药铺也派人跟商队出去过,李婶并没疑心什么。 经过这个事,秦兰对清言两口子的态度明显更亲近了。 秦兰叫她家在边上玩的小闺女过来,指着邱鹤年和清言两口子说:“以后,这就是你的亲舅舅和舅母了。” 小闺女在秦兰的示意下,跑到清言身边,要跟他贴脸。 清言没怎么跟孩子亲近过,他看了嘴角含笑看着自己的邱鹤年,有些懵地弯下腰低头,感受到小孩子软乎乎的脸蛋贴上了自己的,然后小闺女晃了晃头,脸蛋子鼓鼓的肉就在清言的脸上碾来碾去,这种感觉有点窝心,有点奇妙。 李婶在旁边看了,笑道:“你们也快点生一个,到时候囡囡回来,就有孩子陪她一起玩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6节 闻言,清言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晚上。 昨晚读完书,邱鹤年就下了床,清言以为他是去熄灯,没多大会,灯没熄,人又回到床上。 清言转身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邱鹤年手臂上的那个黑色护腕,他登时脸就红了。 男人强壮的身躯压在他身上,清言却推开了他,钻进了被窝里。 吻一个个印在清言耳根上,脖颈上,粗糙的手也伸进被子里……,清言咬着唇,心里算着日子,距离上次有一周多了,他也想要,可他怕……。 清言手捂在自己小腹上,知道那处孕红肯定又显现出来了。 他还没做好要孩子的准备,这个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需要时间去让自己适应。 虽说有那个护腕,过程里是有用的,可到最后时,男人失控的状态达到了顶点,清言自己也筋疲力尽,任他怎么捏,那儿还是跟楔子似的深入到不能再深的地方,任他怎么推,怎么爬,怎么哭着祈求,也根本挣脱不开,最后还是几乎一点都没浪费地弄进去了。 这么多几次下来,说不好哪天,不想怀也怀上了。 所以,清言任身后的男人如何亲吻自己,自己身子如何骚动,都一动不动咬着牙,不肯给任何回应。 好在,在清言快坚持不住时,邱鹤年还是去熄了灯,屋子里一下子黑了下来。 清言有些不安,怕男人生气,在腰腹部被强壮的手臂环住,一个轻吻印在后颈上时,男人像什么都知晓似的,低低的嗓音安抚地说:“没事的,睡吧。” 今早起来,邱鹤年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起做饭吃饭,清言就松了口气。 两人一起干完活,中午就来李婶家过节了。 李婶刚才这话一说,屋子里静了一会。 之后,清言听见身边邱鹤年低沉的嗓音道:“这事不急,过两年再说吧。” 李婶也就是随口一说,她还有重要的事要跟清言商量。 她的第二批香水终于出来了,清言按照香味的不同,给分别定了名字,写了标签,秦兰见了爱不释手,直说这东西肯定好卖。 过了端午,清言和秋娘又去了趟县里的大集,这次除了雪花膏和香水外,清言大着胆子进了不少姑娘和哥儿头上、身上佩戴的饰品,他本钱少,不追求精致昂贵,但求物美价廉。 卖这种东西主要靠摊主的选货眼光,清言自认审美还是不错的。 秋娘这次听清言的建议,尝试着进了些胭脂、黛粉这类的东西,还从冯老三那打听到个货源,进了最近刚开始流行的额黄。 县里的大集比村上和镇上的规模都大很多,客流量大,不仅有平头百姓,也有那种富贵人家的马车拉了家眷过来采买。 清言这回押对了宝,他和秋娘忙得不可开交,连在富户家的三幺都告了假,过来帮他们的忙。 等快天黑撤摊时,摊位上几乎没剩什么了。 三幺和赶过来接人的邱鹤年一起帮他们收了摊,赶夜路回了村。 晚上,清言和秋娘一起算账,发现这一趟赚得比前两次加一起还要多很多。 清言按习惯做了复盘,这次照样用雪花膏做主打产品,带动其他产品的销量,而且香水卖起来很有意思,虽然是新东西,很多人不了解,刚开始也确实没什么人问,但只要给客人试着涂一点,十有七八是会回来买的,效果比雪花膏还要立竿见影。 还有,清言和秋娘带的货,和雪花膏、香水一样,都是女子和哥儿喜欢的,用清言的话讲,就是类型有关联、受众群体一致,比之前杂七杂八不搭嘎的摊子要更吸引人。 第二天,清言把李婶的账也结清了,还是按原来的规矩分成,加上这个提成,清言这次的纯利润竟然有三四十两之多。 最近邱鹤年拿回来的银钱有三四百两,去除他日常进料的本钱,还有地里买肥料、开沟渠,雇雇工的钱,还剩下不到两百两。 再加上家里本来的积蓄,一共竟有四百余两了。 这可就不少了,足足能买两百亩良田了。 清言把钱袋子往床下抽屉里放时,高兴得合不拢嘴儿。 …… 端午过完没两天,地里的活就做得差不多了,之后等秧苗都长出来,适时追肥,定期除草除虫即可,这活自己就干得,再需要雇工就是秋收时了。 最后一天按规矩要请雇工们喝酒吃顿好的,犒劳他们的辛苦。 秋娘家三幺不在,到那边不合适,清言就和邱鹤年商量了一下,在自家招待。 秋娘也带了肉菜过来,两人一起忙活做了一大桌子菜,外屋地方不够大,就把桌子搬到了王铁匠那屋。 邱鹤年在镇上买了两坛酒带了回来,还在熟食铺子买了些熏酱,酒菜就都齐了。 中午,四位雇工从地里都过来了,那年岁最老的雇工很会做人,进屋也不乱看,洗了手就老老实实坐桌子旁等着主家开饭。 最年轻的那雇工却沉不住气,进屋了眼睛就到处瞟,等到邱鹤年进门后,他更是睁大了眼,眼睛总盯着他脸上的疤痕看。 那年老的雇工咳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秋娘去私塾接念生去了,等他们一到,就开饭了。 清言把最后刚蒸好的粉蒸肉端上来,伸手时,露出的一截手腕子白生生的,直晃眼。 放下最后一盘菜,他也坐下了,坐到邱鹤年身边,一起吃饭。 这几个人邱鹤年负责招呼,秋娘一边吃一边照顾着念生,清言就自顾自闷头吃,吃饱了就说了一声,下桌收拾外屋去了,没在意有人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酒过三巡,那年老的雇工叫那年轻的一起去了茅房。 年轻的那个有点不满,出门时还叨咕,“你去就自己去嘛,叫我去做什么,我又不想去。” 等到了院子里,那年老的雇工才开口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主家不要到处乱看,要知深浅有分寸!” 那年轻雇工酒已经上头了,他打着酒嗝道:“你看到没,那姓于的小夫郎长得那样水灵,这家的男人却丑得吓人,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 “住嘴!”年老雇工呵斥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痛心疾首道,“就你这张嘴,迟早要惹祸的!” 年轻雇工满不在乎,手指抹着下巴,眼神里都是妄想,“那小夫郎既然能看得上他,我虽然穷,但相貌可不差……。” 啪,年老雇工一巴掌呼在他后脖颈上,气得浑身直哆嗦,“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人家那气度、谈吐,哪是你比得上的,我告诉你,一会回去老实吃饭,吃完就走,不许你再开口说话!” 两人回了屋,又坐下继续吃饭。 清言和秋娘把外屋收拾得差不多了,念生要回去写先生留的字,秋娘就带他先回去了。 清言就回到饭桌旁坐着,听他们喝酒唠嗑。 中途,那年轻雇工又自己去了一次去茅房,兴许是喝多了,过了一阵才回来。 一顿饭吃完已经下午,工钱饭前就结了,几个人活干完了,好吃好喝也享受了,说好了秋收时再回来,就心满意足往家走了。 夫夫两把剩下的盘子碗筷都收拾了洗好,桌子搬回外屋,活也就做完了。 折腾这一中午也挺累,两人就回屋躺会。 休息了两刻钟,又都起来了。 邱鹤年下午要去镇上进料,清言就去床下的抽屉取钱。 可他才拉开抽屉,就见本该在里头的钱袋子没了踪影,那一块位置已经空了。 清言“啊”了一声,邱鹤年问道:“怎么了?” 清言脸色煞白,“钱……钱被人拿走了,四百多两银子全没了!” 第42章 一封密信 六神无主的清言被邱鹤年送到了隔壁李婶家,李婶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两个孩子攒钱不容易,这是把家底全给偷空了,她摇着头抹着眼泪,念叨着:“这是哪个杀千刀的,造孽啊!” 清言脸色煞白,李婶抹完眼泪赶紧给他倒了热水慢慢喝下去,他这才稍微缓了一些过来。 不大会,秋娘也敲门进来了,对清言道:“二哥都跟我说了,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你不要太担心,那几个雇工都是这附近村子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二哥他们肯定能把人抓回来的。” 说着她深深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怪我,没选对人,害你家出了这种事。” 清言摇了摇头,说:“再怎么也怪不得你,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是熟悉的雇工了,谁能想到能做出这种事呢,就希望这人没跑太远,还找得回来!” 说了会儿话,清言终于从那种惊慌心痛的情绪里渐渐走了出 来,他暗暗想,就算真的什么找不回来了,钱财也就是身外之物,大不了从头再赚,他们都年轻,有手有脚,不怕多花力气赚钱。 刚才这话说完也就不到一个时辰,刘发媳妇匆匆来了,脸色惶急道:“他们把人抓回来了,现在就在村长家呢!” 众人急忙一起奔村长家而去。 等到了地方,就见村长家大门紧闭,敲了一阵门,村长家夫郎过来开了个门缝往外看,见是他们,才打开门让他们进去了,之后还是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拴好了。 屋子里,村长、村长家的老大老二、刘家兄弟两,还有邱鹤年都在,他们面前整整齐齐站了四个人,正是清言和秋娘雇佣的四个雇工。 见清言他们进来,邱鹤年目光在清言脸上和身上快速扫视了一遍,见他脸色比他离开时好了很多,才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站着的四人。 年老的雇工神情紧张,但说话条理清楚,“各位可以在这十里八乡打听打听,我家里以前是读书人,家道中落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礼义廉耻我是懂的,做雇工也有十来年了,这十来年不曾贪过主家半个子,干活也从不敢偷奸耍滑,如果此事是我做的,我愿意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其他雇工也纷纷学他的样子为自己辩解,只有那最年轻的雇工,眼神游离,脸色惊惶,谁说话稍微大声一些,他就吓得肩膀一缩,心神不定的样子,那几人都说完了,他就跟着磕磕绊绊道:“我……我没偷……偷钱,你们也可以去去邻村打听,我我平时去镇上做零工的,农忙时做雇工,从没偷过主家钱。” “我是在镇上的酒馆找到你的,你从柳西村出来就去喝酒了吗?”邱鹤年突然问道。 这年轻雇工不敢抬眼看他,只垂着眼点了点头。 邱鹤年又问:“其他三人都回了家,你为什么不回去?” 这人嗫嚅着:“他们都有媳妇,我没有,我……我本来想去镇上的梅花馆,我看中那妓子要二两银,没舍得钱,就去喝了酒,”说到这里,他一咬牙,抬头道,“狎妓和喝酒都不算作奸犯科,你们凭什么把我抓来,我要回家去!” 说着,他竟抬腿就要走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快速冲了过来,紧接着那已经走到门口的年轻雇工“啊”的一声,就被踹倒在地。 邱鹤年收回腿,弯腰在这人外衫衣襟处一扯,外衫就裂开了,他肚腹处竟藏了个布包,他探手将这布包取出,地上这年轻雇工忍着疼,起身就要抢回来,被邱鹤年躲了开。 这布包很轻,不似银钱,邱鹤年有些疑惑。抖开来后,里面的东西掉了半拉出来,他微微一怔,旁边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大部分人甚至都没看清布包里的东西,邱鹤年已将那布包团在手里紧紧握住,之后一脚接一脚狠狠地往地上那人身上踹去,只把这年轻雇工踹得不停惨叫。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距离最近的刘发,显然看清了那布包里的东西,他也是愣了一下,继而看邱鹤年的反应,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阻拦,道:“你冷静,他是该打,可把人打死了要偿命的!” 其他人这时也才缓过神来,忙过去制止,但邱鹤年力气极大,竟硬生生拖着这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往前,又踹了地上那年轻雇工好几脚,直到清言挤到他面前抱住他,满面惊慌担心地仰头看着他,邱鹤年才喘着粗气、赤红着眼睛停下来。 刘发去和村长悄悄说了几句话,村长一下子露出明了的神情,他开口道:“其他人都先出去,我和鹤年有话说,还有刘发,你也留下。” 众人包括其他三名被这阵势吓得不敢吭声的雇工都出去了,清言安抚地捏了捏邱鹤年手腕,对方冲他浅浅笑了一下,清言这才放心地也出去了。 清言一走,邱鹤年的脸就沉了下来。 屋子就剩下他们三人和地上痛呼不止的那年轻雇工,里面说话声音很低,完全听不清,只偶尔听见好像又有几声惨叫声传出来。 清言在外面焦急等待时,想起刚才抱住邱鹤年时,手指触摸到他手心里紧握的东西,凉凉的滑滑的,好像是一块布料,触感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直到晚饭时间都过了,那屋子的门才总算开了。 那年轻雇工被五花大绑送进了柴房,被锁了起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7节 年老雇工见状,面露不忍,想要开口为他说话,村长已经在他之前开口道:“明早就去报官,到时自见分晓。” 当晚,清言是在李婶家的那间空的卧房住的,邱鹤年留在家,住在了隔壁王铁匠那屋。 夜深时,邱鹤年将他白天藏起来的布包拿了出来,抖开以后,一件丝滑的纯白色亵衣就滑落出来。 邱鹤年垂眸看着,这是刚入春时,他替清言在成衣铺挑的,白色的鹅黄的各一件。 清言皮肉嫩,粗布的衣衫穿在外层还好,穿在里头常常会把皮肤磨得发红。丝的衫子价格不便宜,之前家里银钱不多,邱鹤年便一直惦念着,家里银钱稍微多了,就赶紧给他买回来穿上了。 清言本就白,穿上这衫子,更是白的清透,油灯灯光下,肌肤简直如珍珠般莹润,柔软凉滑的布料顺服地贴在这副柔软的身躯上,邱鹤年记不得多少个夜里,他将这样的小夫郎揽进自己怀里,大手在他颈后顺着脊背向下,一路抚过去,清言就会抬起双臂搂住自己的脖颈,脸趴在他颈窝里,发出小猫一样的细微的哼哼声。 邱鹤年握在手里的亵衣拧紧得变了形。 一想到那个雇工竟偷了这亵衣,并且还带着它去了那梅花馆,到时他会拿着它做什么时,邱鹤年的眼睛就赤红起来。 如果这事被村里人知道了,免不得要有碎嘴子添油加醋编排些龌龊事,邱鹤年这才将这事瞒住,他不希望清言因为此事心里膈应难过,便也将清言一起瞒了。 知道这事的少数几人都是知道轻重、嘴严实的,他不用担心。 那雇工被他教训了一番,更是不敢瞎说。 想到这里,邱鹤年起身,将手里的亵衣连同那布包,一起扔进了烧着火的炉子里,轻薄的衣物很快就烧成了灰烬。明天再去买一件同样的放回柜子里,清言便永不会知晓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邱鹤年就和刘发兄弟两一起去了县里。 他们回来时带回了县衙里的两名衙役。 衙役先是去盘问了那年轻雇工一番,尽管那顿饭上只有他中途独自一人离开过,但他仍死不承认是自己偷了银钱。 衙役们便又来到了案发现场查看了一番,把床下的抽屉翻了个遍,床底和四周也看了,连同窗子和屋门、院门也都一一查验。 其中一衙役问道:“昨天家里一直都有人在吗?” 邱鹤年回答:“上午我在铺子里,内子出去镇上买过菜,大概去了不到一个时辰。” 那衙役又看向清言问道:“你回来时,可发现什么异常,门窗都是锁好、关好的吗?” 清言点头道:“是的,没发现什么不对。” 那两位衙役便商量了一番,说:“这雇工嫌疑极大,我们先把他带回县衙,不怕他嘴硬,到时候上了刑具,不出几个时辰,他必然招供!” 说着,他们就往屋外走去,准备去村长家带人。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头那衙役突然“嗯?”了一声,然后弯下腰去,捡起了大门里头地上的一张纸片来。 另一个衙役反应过来,忙开了门往外追去。 拿着纸片的衙役则低声念出了上面的几行字:“昨日上午将近巳时,我看见有人从这道门西边的院墙翻了出去,腰上还别了个布袋子,此人在村里素有恶名,恐被报复,故一直不敢告知于人。但因良心不安,还是留下此信,还请不要追查于我。” 这段之后,最下面一行短短几字则写道:“我所见之人,便是住在村东的王家老大王合幺。” 邱鹤年和清言就在这衙役旁边,把这些字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送信方式让人感觉熟悉,清言的目光在那些字迹上扫过,前些日子在那人养病时,自己一笔一划教那人写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眼皮微微跳动,一下子抬头看向邱鹤年。 邱鹤年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目光从那封信上收回,也看向他。 须臾之后,他冲清言摇了摇头。 第43章 王合幺被抓 另一个追出去的衙役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说:“外面没人,应该是瞅着我们进了门,那人就把信塞进来了。” 拿着信的衙役想了想,问邱鹤年道:“你养父姓王,信上提到这人也姓王,你们是什么关系?” 邱鹤年便把他和王家剩下这两兄弟的关系讲了,也把过去的恩怨说了。 那衙役皱紧了眉头,说:“看来不管送信人是谁,都得去这个王老大家看看了。” 因为王合幺与邱鹤年过去多有嫌隙,衙役们并没让他们领路,而是问了大概方位,一路找了过去。 两位衙役到了村东,一路上半大的孩子没见过这架势,都跟在他们后面跑动嬉戏。 王家老二家里丢了钱的事,昨晚已经在村里流传了好几轮,衙役一路走来不少人伸头出来看,还有好事的问衙役是不是去王老大家抓人。 那衙役便停下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去王老大家,又为什么会认为是去抓他的?” 那人四处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本来听说王家老二的钱是被雇工给偷了,可你们没把雇工带走,反倒往王老大家的方向来了,那十有七八就是去抓他了,他老娘最近饿得脸都青了,也没挡住他出去吃喝嫖赌,昨天我还听见他们家老娘在院子里哭嚎,他那夫郎也在啜泣,不知道是不是把家当都输得精光了,就狗急跳墙,去王家老二家偷钱去了。” 衙役们互相看了看,目光里的怀疑更甚。 没走多远就到了地方,敲了门后,来开门的是个穿着灰色袍子,身材瘦弱的三十多岁样子的哥儿,一侧脸上有清晰的青色的巴掌印。 他一开门见来的是衙役时,神色有些慌张,但也算正常,平民百姓见了吃公家饭的难免拘谨,尤其是在这偏僻的山村里,大多数村民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和县衙打过交道。 领头的衙役问道:“你是王合幺的夫郎申玟?” 申玟低着头,有些惧怕地点了点头,“是的,大人。” 衙役又问道:“王合幺在家吗?” 申玟摇了摇头,说:“他不在,刚才他出门去……。”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在后面问道:“是谁来了?” 申玟连忙转身,回应道:“娘,是两位衙役大人,他们问相公去哪了。” 那妇人走了出来,脸色有些灰败,脸上皱纹很深,她见了衙役也知道害怕,缩着肩膀道:“我家合幺去县里了,有朋友叫他去吃酒。” 这话刚出口时,领头的衙役就敏锐地注意到,那申玟突然回头看了眼自己婆婆,又很快垂下了眼睛。 衙役看向申玟,道:“你来说,王合幺到底去了哪,不说实话要去堂上挨板子的!” 申玟一下子抬起头,脸色发白道:“他……他他去了镇上的赌场。” 衙役眯着眼问:“我早问过附近邻居,你们家饭都快吃不上,他哪来的银钱去赌场?” 申玟正要回答,那缩着脖子的老太太却突然暴起,冲上来就要打人,骂道:“你个贱人,竟敢乱说,看我打不死你!”眼看着那巴掌就朝他脸上招呼过去了。 两个衙役岂是吃素的,一抬手就架住了老太太,呵斥道:“再捣乱,就把你抓回县衙!” 那老太太却疾言厉色、眼睛通红道:“你们这是抓不到贼了,来抓我们合幺充数,合幺他是爱赌爱玩,可他这孩子不坏,钱绝对不是他拿的,你们敢抓他,我就去知县老爷那里告发你们……,”她琢磨了一下,眼睛一亮,“就告发你们收了邱鹤年的钱,和他联合起来陷害我们合幺!” 她这误打误撞的瞎说,还真撞对了地方,县衙的衙役里确实出过这样的事,事发后还影响了当时县令和县丞的升迁,所以县里对这方面的处罚极其严苛,发现的话,不仅会被革职,还要蹲大牢的,那是惨的不能再惨。 所以,听到这话,两个衙役均是脸色一变,领头那衙役铁掌一把扣住老太太的肩膀,眼睛里有了厌恶和冷意,道:“既然如此,你也和我们回一趟县衙,在知县老爷面前告状去,”这衙役冷笑着道,“不过有句话我得提前告诉你,诬告拿不出证据,可是要挨板子的,你这年岁和这身子骨,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说着,两个衙役架着老王太太就往外走,老王太太奋力挣扎,两条腿在地上拖出来两条土沟,嘴里还在喊着:“衙役杀人了,衙役冤枉好人了……!” 申玟跌跌撞撞地从家门里跑了出来,追了上去,满脸的惊惶和眼泪,喊道:“求求大人们,别带我娘走,她只是太担心合幺了,不是故意瞎说的,求大人们高抬贵手啊!” 老王太太这会被架着走了一段了,发现自己平时撒泼耍赖那套不管用,眼看着要去挨板子了,一下子也硬气不起来了,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求饶道:“我不敢了,大人,我不敢了,放了我吧……。” 此时,村子这条道上已经全是听见动静出来看的村民了,王老大家母子两没少得罪人,此时出了这么个事,也没人同情,反倒就差拿把瓜子出来一边磕一边看热闹了。 不过还是有人叹着气道:“可惜他们家那老老实实的夫郎了,这哥儿是真不错,那母子两怎么对他的,几乎村里人都知道,动则打骂,赶出家不让回去,不给吃饭,前阵子被逼得跳了井命都差点没了,你看现在,这还是诚心诚意替婆婆求情呢!” 其他人也搭茬道:“要是我,这恶婆婆被抓走了,我恨不得买一千响爆竹放了庆贺,申玟这哥儿就是心眼儿实在,才被欺负得那么狠。” 道上,申玟已经抱住了为首那衙役的裤腿,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 那衙役本就是吓唬老太太的,见状叹了口气,说道:“她对你如此,你却还是对她不离不弃,也罢,”他冲另一个衙役抬了抬下巴,两人同时放了手,那老太太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发出“哎呦”一声,衙役道:“可怜你儿媳一片孝心,今日便放过你,只是你那儿子的运气可就没这么好了!” 说着,这两位衙役就一甩衣摆,头也不回地大步朝村外走了。 事已至此,钱到底是不是王合幺偷的,去赌坊抓了人,带回去一审便知。 人一走,老王太太就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哭嚎了起来,申玟也流泪不止,哭得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有人去扶起申玟,提醒他道:“不管咋样,你先把你婆婆领回去,这里人这么多,都在看你家的热闹。” 申玟连忙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就去搀扶坐在地上的老王太太。 这老太太见了他,却也不哭了,眉毛刷地竖了起来,伸手又要打,被旁边村民拦住,说:“他好心扶你,你这是做什么!” 老王太太骂道:“就是他这个丧门星闹的,自娶了他就没好事……。” 骂来骂去还是那一套,伤人的程度却并没稍减,申玟捂着脸哭出了声,看的村民都唏嘘不已。 老王太太也不想继续被人看热闹,从地上爬起来,拽着哭着的申玟就往回走,进了院子就砰一声把院门关了,把看热闹的眼睛都挡在门外。 等进了屋里,老太太抡圆了手臂,朝申玟就是一巴掌呼过去,嘴上还骂着“贱人,让你出卖你相公!” 可这巴掌并没打到申玟脸上,申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脸上哪里再有懦弱的神情和不断的泪水。 他的眼神明亮,脊背挺拔,整个人好像一下子高了许多似的,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看着老太太。 老王太太一怔,就见她向来唯唯诺诺的儿媳妇笑着对她道:“你不好好管教你儿子,自有人替你管教,他恐怕是回不来了,你已经老了,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吧!” 说着,申玟就一把甩开她的手,竟直把老太太甩了个趔趄,然后就进了里屋,砰一声关上了门。 老王太太满眼怒火,就要踢开门进去找他算账,可才抬起脚来,就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上。 她已经老了,如果儿子真的回不来,她还能靠谁呢。 老王太太的眼睛里怒火渐渐散去,她呆呆地在申玟门口站了一阵,继而垂着头,失魂落魄般转身回了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 中午镇上就传来了消息,那两位衙役在赌坊找到了赌得正在兴头的王合幺,直接把人拿了,带去了县衙。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王合幺今天手气不错,坐下就一直赢,嘴咧到耳朵丫子,直到衙役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大难临头,起身就要跑,结果身体太虚,没跑几步,就哐一声自己左腿拌右腿摔倒在地上,衙役们轻轻松松就把他绑了起来带走了。 下午,邱鹤年作为失主被召唤去县衙,村长和刘发一起陪他去了。 村里也有其他好事的跟在后面也去了。 清言本也想去,但邱鹤年说堂上恐怕是要用刑,清言一听就打了退堂鼓,便只好在家等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饭前,有村民着急回来吃饭,没等完事就跑回来了。 别的村民围上去问,那人道:“好家伙,刚上了夹棍,王合幺就招了,王家老二的钱就是他偷的,昨天上午他趁人家家里没人,就跳进去撬了窗子进了屋,把人家整个钱袋都拿走了,这小子也忒不是东西,家里揭不开锅了,偷了钱也没给家里买一粒米,回家呆了没片刻,就直奔镇上赌坊去了。” “我走的时候还在那审呢,估计一时半会完事不了。”那人道。 清言是足足等到了天黑,才听见院门外传来声响。 李婶跟他一起出门去看,就见熟悉的高大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有些疲倦之色的邱鹤年冲他笑了笑,说:“我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邱鹤年和他们简单说了说堂上的情况,和那提前回来的村民说的差不多,只是那之后,知县老爷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家里门窗之所以没什么被撬的痕迹,是因为以前王合幺小时候就常来这里,对这里很熟悉。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8节 邱鹤年并不知道,王铁匠住的那屋有扇窗子有点毛病,里面就算拴上了,从外面捏住窗框,使劲拽也是能拽开的。 至于藏钱的位置,王合幺却说不清楚是怎么知晓的,他只是说他就觉得应该在那里,进了屋他就直奔床底抽屉去,还真就找到了。 吃过饭,李婶回去了,邱鹤年把钱袋子从包袱里拿了出来,沉甸甸的放在桌上,打开给清言看,只见四百余两白银整整齐齐码放在里面。 失而复得的心情比刚开始拥有时,还让人高兴。 清言摸了摸那些银钱,问道:“王合幺会怎么样?” 邱鹤年沉吟了一阵道:“本朝律例对盗窃判罚极重,县里还要上报郡上,郡上也还要继续上报,具体结果,要过几月才能知道了。” 这两天熬得心焦,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了,晚上梳洗之后,两人就睡了。 第二天,邱鹤年把那扇坏了的窗子修了,又把其他窗子和门都细致地检修了一遍。 上午,不时有村里人过来,询问昨天在县衙的情况,邱鹤年也就捡着昨天村民说过的说,来人听得多了,觉得无趣了,也就不再来好信儿了。 下午,夫夫两就一起去了趟镇上,把家里暂时不用的整数银钱都存入了钱庄,以前是觉得存取有些麻烦,还得专门去镇上,现在为了安全,也只好存了。 他们又去杂货铺买了把结实的锁,回家后,把给进料和进货留的银钱都放到柜子深处,用在镇上买的新锁锁严实了,这才放心。 村子里都知道他们家丢了不少钱,但具体多少,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怎么传的都有,传久了以后也就会慢慢消停了。 这个晚上,两口子洗了澡,清言去柜子里翻找自己的白色亵衣,并没发现什么不对,擦干了身体就穿好了。 躺进被窝里,熄了灯。 邱鹤年侧过身抱住了他,低头嗅了嗅他发际的香味,大手从他颈后顺着脊背一路轻抚下去,清言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把脸往他颈窝里贴。 直到那只温热的大手继续往下,在他肉最多的地方拍了两下,清言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邱鹤年感受着手掌心那块软肉饱满弹手的触感,心里虽然有些躁动,但并没有真要怎样的想法,只是手痒。 他无奈地笑了笑,在清言头顶亲了亲,低声安抚道:“这两天你累了,不动你,睡吧。” 第44章 申玟的谋划 前些日子,申玟把自己出嫁时他娘偷偷给他的玉镯子卖了,卖了三两银子。 当然,这事谁都不知道,卖得的钱被他藏起来了。 那天,王合幺被他拿菜刀从家吓跑以后,后半夜又栽栽歪歪回来了,不知道在哪蹭的酒喝,醉了。 他坐在外屋地上,一会哭一会笑,嘟嘟囔囔地发酒疯。 过了一阵,他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脚脚猛踢申玟的房门,污言秽语地骂道:“小贱人,你给我出来,你不是要跟我你死我活吗,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他么先杀了你,再杀了我老娘,咱们全家一起在地府再一起过吧!” 他踢了几脚,门板没踢开,反倒被反弹的力道弄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一下摔到了他的尾巴骨,把他疼得眼前直黑,好半天没起来。 后来,他竟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第二天,申玟起床出门时,把在他门口死狗一样的王合幺叫醒了。 王合幺醒来后,好像就把昨天的狠话都忘记了,他眼神空洞地站起身来,坐到饭桌旁,喃喃道:“我好像闻到肉味了,谁家炖肉了,真香。” 老王太太也起来了,昨晚她显然听见了王合幺的狠话,这会儿不吭声,脸上的皱纹格外明显,只默默烧火煮那发霉的粥。 申玟说要出去一趟,一会回来,也没人问也没人应,一屋子死气沉沉。 过了不大会,申玟果然就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两斤猪后丘肉。 老王太太见了眼睛一亮,王合幺也耸着鼻子,眼睛发蓝,狠叨叨问:“你哪来的钱买肉,有这钱不如给我去赌坊回本!” 申玟垂着眼皮,淡淡道:“我哪来的钱买肉,是清言给的。” 王合幺骂道,“都是那个死老头子造的孽,把铺子给了外人,他们的日子倒是过得好。” 申玟眼皮抬也没抬,掩住里面的光,道:“人家会手艺,赚钱多不是应该的吗!”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王合幺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肉炖好后王合幺几乎一个人都吃光了,只给他老娘吃了两口。 吃完肉,王合幺就看着那空盘子继续愣神。 申玟的声音唤醒了他,他抬头恶狠狠看向对方。 申玟说:“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王合幺就随他进去了,然后就见申玟从床底的抽屉里拿了一个布袋出来,把那袋子打开,里面竟是整整一贯铜钱。 王合幺的脸色立刻狰狞起来,一把把那钱夺了过去,狠狠道:“你个贱人,果然藏了钱。” 申玟道:“这钱是留着我死的时候买条裹尸的草席用的。” 王合幺呸了一声,拿着钱就出了门。 第二天,王合幺黑着眼圈回来了,兜里空空,坐在院子里发呆。 他叫唤了几声,家里一个人的都没有,就骂了几句,准备回屋睡觉。 就当他要躺下时,突然动作停住了,又爬了起来,他起身进了隔壁申玟那屋,直奔着床底的抽屉去了,一把拉开,里面有个小布袋子,他拿起来打开,骂了一声:“这个贱人,果然还有!”里面又是几百文钱。 第三天,王合幺又去床底下抽屉里拿钱,又有几百文,第四天也还有。 直到第五天,抽屉里的钱袋子空了。 第六天,王合幺摸进了邱鹤年和清言的家,这回院子里没狗了。进了屋没迟疑,直奔床底下抽屉而去,里面东西不少,翻了一阵没找到什么,他一阵懊恼。 想走了,也不死心,又去把抽屉整个拽出来,这才看到里面最深处,一块板子挡着的布袋子。王合幺拿了这袋子掂了掂,沉的他差点没抬起手来,顿时内心狂喜,小心把门窗恢复原样,偷偷又翻了出去。 回家后,王合幺耀武扬威,见到申玟就狠狠抽了他一巴掌,还给了跟他要钱花的老娘一脚,把老太太踹得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 这下子,钱磊的钱王合幺能还上了,那人肩膀上的伤也该长好了,很难再对证,他又天不怕地不怕了。 王合幺想先收拾申玟,可又实在着急去赌坊,于是撂下狠话说等回来再让他好看。 他根本没想到,这么一走,就再回不来了。 …… 转过天来,邱鹤年去了趟村长家,那个雇工还在村长家柴房里锁着呢。 也不知道他与那人说了什么,这雇工被放回去之后,连夜收拾了行李,像有鬼在追一样,匆匆离开了当地。 王合幺被抓进大牢这事,在柳西村是从没发生过的大事,正经被村民们茶余饭后的唠了好一阵子。 私底下,清言也和邱鹤年聊过这个事。 清言说:“那张字条,就是申玟写的,我认得他的字迹,在咱家养病时,他看我练字便也想学,我就教了他一些字。” 邱鹤年道:“那日我看见衙役从地上拿起这字条,便想到十有七八是他。” 说着,清言想到了什么,去王铁匠那屋把以前练字的纸都找了出来,一页页翻过去,找到了申玟练过的那些,看着看着,清言脸色就变了,把那些纸张递给了邱鹤年。 邱鹤年低头翻看了一阵,神色也沉了下来,半晌后,他将那些纸拿去外屋,毫不犹豫扔进炉坑里都烧掉了。 清言在他身旁看着,并没阻止。 那些纸上,申玟学写的大部分字,都是那张字条上的。 早在跳井后的那段日子里,在床上养病,无法起身的日日夜夜,申玟就想好了,该怎么把王合幺送进大牢,并已经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了。 …… 按本朝律例,丈夫打死妻子的,只要能证明妻子不孝或私通,便可不承受任何惩罚。而证明不孝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长辈指认即可。 别家媳妇或夫郎有娘家撑腰,夫君再混蛋也不敢轻易如此,但申玟没有。 申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他撑不了多久,王合幺不死,死的就是他自己。 那是在清明前两天,申玟还在清言家里养病。 邱鹤年找借口叫清言进了屋,出来时两人脸都有点红,申玟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捂着嘴笑了起来。 当时门半开着,申玟看见清言把邱鹤年交来的银钱放进了床下的抽屉里,脑子里本来做好的计划做了一点调整,本来是想用他邻居家做苦主,见了这一幕,他才改了主意,换成了更稳妥的清言家。 因为,偷得越多,刑罚越重,王合幺再回来的可能性越小。 …… 这事风波差不多平息后,邱鹤年和清言请刘家兄弟两家、和村长家两兄弟一起,在家吃了一桌席,鸡鸭鱼肉和好酒都有,丰盛极了。 那几天他们几位跟着帮忙跑动,没少花力气。 清言把这顿饭张罗得明明白白,一顿酒喝上了,几家关系都更亲近了。 齐英兰此时已经过了孕吐的时期,食欲大增,老刘家日子过得不错,他被养得比刚成亲那会白了也胖了,本来不算出众的脸,看着添了几分清秀。 刘财对他这个夫郎相当上心,喝着酒呢,眼睛也不时瞧着英兰的饭碗,见空了就伸长了胳膊给他往碗里夹菜。 刘发媳妇取笑道:“行了啊,一伸胳膊够半个桌子了,英兰有我和清言照顾着呢,不用你操心了!” 刘财脸有点红,笑道:“我不怕英兰脸儿小不敢伸筷子嘛!” 英兰脸也红了,怪罪道:“清言哥家里我都来了几回了,哪里还不敢下筷了,你快吃你的吧。” 刘财也不恼,痛痛快快“哎”了一声,但时不时还是要夹菜过来。 刚成亲又有了孕,小两口腻味着呢。 吃过饭,几个男人都知道帮忙收拾,都是客人,清言哪里肯让他们动手,把茶泡上了,让他们坐桌旁喝茶。 刘发媳妇和齐英兰也被他哄着去床沿歇着,嗑瓜子唠嗑。 清言出来进去的,听见几个男人在聊天,先是聊了会王合幺这事,床沿的刘发媳妇不干了,说这时候说这个干嘛,怪晦气的,他们就又换了话题聊起了别的。 等清言烧了水给他们壶里添热水时,刘发正拍着邱鹤年的肩,说:“我和你嫂子成亲三年生了三个娃,你弟过完年就眼看着要当爹了,咱村长家两兄弟这两年也该成亲了,兄弟,你可得抓点紧了啊!” 刘发媳妇在床沿那边也说:“等有了娃你就知道了,软软糯糯那么一个,叫你一声父亲,叫清言一声爹,到时候心肝都恨不得掏出来给她!” 邱鹤年酒没少喝,耳根那里是红的,说话语速都慢了几分,说出的还是那句话,“清言还小,不急。” 刘发媳妇一听,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一拍大腿道,“不小啦,我成亲那会才满十八,英兰今年也才十九,再说就算清言的年纪还不着急,可大郎你过年就二十七了,你看看咱村里,除了家里实在穷讨不上媳妇的,哪有几个这个年纪的男人还没当爹的!” 刘发也道:“有了孩子,家才有家的样子,屋里多个人就多了不少动静,没那么冷清了。” 村长家兄弟两也附和地直点头。 刘发最后说:“上次在我家喝酒,你喝多了,跟我说,王铁匠没了那个晚上,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宿,”他感叹着,“我太明白你的心情了,我爹没了的时候,刘财还不顶事,身在异乡,买卖又不好做,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都愁死了,要不是成了亲娶了你嫂子,后来又有了孩子,我也撑不下去!” 他晃着头劝道:“兄弟啊,成了亲再有了孩子,这才叫真正的不孤单啊!”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39节 清言没听完,就出去外屋继续收拾去了,心里却一遍遍回荡着那句“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宿”的话。 不大会,王铁匠那屋门响了一声,清言转头去看,就见邱鹤年慢悠悠回身关上了那道门,来到自己面前。 清言微微仰头看他,小声问:“喝多啦?” 邱鹤年点头,眼神有些呆滞,语速很慢,“有点。” 清言极少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说:“等会他们走了,你就别去铺子里了,在家睡会。” 邱鹤年没吭声,只眼神沉静地看着清言。 清言纳闷地也看着他,不大会儿,邱鹤年竟抬手用手指刮了他鼻子一下,慢悠悠带着些埋怨的意思道:“一到床上就躲我!” 清言呆了呆,喝醉酒的邱鹤年跟平时不太一样。 果然他都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捅破。 见清言呆呆的这样子,邱鹤年弯起嘴角笑了,靠近一步压低声音认真道:“别听他们的,不想要孩子就不要,有你在,我一点也不孤单。” 第45章 坏肚子了 进入七月后,正式进入了夏天,人们身上的袍子、褙子、袄子都退了场,换上了轻薄凉快的麻布衫。 太阳一出来就炙烤如下火,铁匠铺在最热的这个月关门歇了业,地里的活也没法白天做了,只能起大早,趁天还没亮抓紧弄,幸好只需要除除草和虫。 因为春天挖过灌溉渠,虽然多花了不少钱,但浇水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省了不少力。 雇工虽然出了那件不好的事,但活确实干得不错。 清言以前从来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夏天天黑的晚,因为天天起大早,很多时候没等天黑就又困又乏地睁不开眼了,擦洗之后早早就睡觉了。 在地里干完活以后,邱鹤年会把两人摘下来的菜收拾好放推车上,农具也都放好,他在车上会给清言留个空,备个厚垫子,回去路上,清言就坐在上面,打个油纸伞遮阳,拿着水囊时不时喝一口,吃几口饼子,眯着眼睛等着他相公把他拉回家。 有时候菜摘得多,两人就不回去,直接去镇上摆摊卖了,也能多少赚点。 回去的路上,坐在车上的清言手里,要么多了一碗冰镇甘草汤,要么多了份甜甜的冰雪,他美滋滋吃着,时不时唤一声“鹤年”,拉车的男人就摇摇头,说:“我不吃。” 隔了一会,清言又喊“相公”,男人就只好把车停下放好,过去吃一口他夫郎喂给他的冰品。 有一次清言吃多了冰镇的药木瓜,坏了两三天肚子,折腾的人都瘦了一圈,这项让他感到无比美好的项目才被邱鹤年强行中止。 那次之后,清言自己也不想吃了,因为那几天坏肚子让他尴尬极了。 第一天他就跑了十几次茅房,郎中看过了,药也捏着鼻子灌下去了,可药汤子哪有那么快见效的,到了第二天,屁股都给擦破皮了,偏偏还是要一趟趟跑茅房,每次去,刚长点肉皮的地方就又擦坏了。 清言本来就怕疼,手指破个皮都不肯消停的。 这会儿肚子还绞痛着呢,屁股也跟着一起疼。 邱鹤年见他半天没回来,担心地去寻他,就见他扶着墙站在那里满脸是泪,正默默哭呢。 以前清言难受也是自己偷偷哭,自从在人家面前哭过两次以后,那点小自尊也不要了,难受了就要哭一次。 邱鹤年见他这样子又心疼又好笑,把他当不能自理的病人那样抱回了屋里床上。端了盆水来又是擦脸又是擦手的。 后来还把炉子点着了,烧上了热水。 等邱鹤年忙活完了进屋时,清言泪眼朦胧地问:“你烧水做什么,我不喝。” 邱鹤年把热水倒进盆里,兑上凉水试了试温度,说:“以后每次都给你洗洗,能好过一些。” 清言怔了一下,有点怀疑自己的理解是否是对的,邱鹤年就已经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 窗帘被拉上了,屋子暗了不少,邱鹤年走到清言面前,一条胳膊捞起他腰腹处,好像没费力似的,清言就跟小鸡仔一样从床上悬空着下来了,热水盆就放在床边地上他身后。 邱鹤年低声道:“鞋穿好,蹲下来。” 清言下意识照做了,然后肩膀被握住,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两手就按在了床沿下那条用来踩着上去的板子上。 他就这么撅着被扒了下裳,凉飕飕的,热水撩上去的时候,他浑身一颤,睁大了眼睛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而邱鹤年已经动作尽量小心地给他洗上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洗了多久,邱鹤年不敢用家里常用的布巾给他擦,怕擦疼了这细嫩的皮肉,就用自己干净的柔软亵衣擦,擦完了再洗就是了。 等他擦完了,确保擦干了以后,去扶清言起来,就见他又哭了,哭得满脸通红。 邱鹤年赶紧抱起他,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哄孩子那样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地问:“怎么了,我给你擦疼了?” 清言摇头,搂着邱鹤年的脖子哽咽着说:“你洗那么慢,我觉得好丢脸。” 邱鹤年笑着亲了亲他额角,“你什么地方我没见过,这有什么好丢脸的。” “不是,”清言打着哭嗝说:“你洗那么慢……我又想去茅房了,呜呜。” 邱鹤年怔了一下,继而笑出了声,说:“没事,完事了再给你洗一次,正好热水还没凉呢。” 等清言缓过来,是两天后的事了。 每次洗洗确实管用,最后一天去茅房次数也少了,肉皮就也慢慢长好了。 小毛病也挺耗人的,清言好利索的时候,只觉得天特别蓝,饭也特别香,哪哪都那么好。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大公鸡站在栅栏上打鸣,一只小母鸡竟也跟着咯咯哒扯个嗓子叫个不停。 清言以为是老鹞子下来捉鸡了,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把鸡脖子都咬出血了,后来那只小母鸡的脖子就一直歪着,长好了也没正过来,只能庆幸它命大没死。 清言一听见鸡叫,心疼的赶紧往院子里跑,动作比邱鹤年还快,结果老鹞子没看到,在鸡窝里摸出个热乎乎的鸡蛋来。 他养的小鸡下的第一颗蛋,蛋壳上还沾了一点点血,清言拿着这个鸡蛋给跟在他身后的邱鹤年看。 他最近晒黑了一点,不过还是比别人白一些,拉了几天肚子,脸颊上的肉都给瘦没了,下巴颏尖尖的,衣衫都宽松了,看着就招人疼。 这会儿高兴得不得了,眼睛晶晶亮的,神情兴奋又有些显摆的意思在。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嘴角也含着笑,抬手在他下巴颏上捏了捏,夸了一句:“清言真厉害。” 这个上午,陆续又有三只鸡下了蛋,正好够炒一盘了。 清言兴致勃勃想去做饭,被邱鹤年拦了下来,他自己洗了手戴上围裙,和面煮了一锅清淡的面条,四个鸡蛋拿了两下了荷包蛋。 清言有点失望,不过这时候养好身体重要,只能忍了。 第二天一早,邱鹤年去地里干活去了,他轻手轻脚的,没惊醒清言,清言睡到自然醒才起床。 这回是哪都不疼了,感觉哪都舒坦,终于完全好了。 鸡下蛋了得吃点好的补营养,清言去村里油坊买了几块榨油剩下的豆渣压成的豆饼,回家了放大锅里慢火煮上。 然后戴上草帽,在家门口河边挖了半篮子苣荬菜,这东西一直到秋天都有,挖完一批很快就会再长一批,拿来喂鸡鸭最好了。 挖完了清言拿回去去了根冲洗一下,就放一边晾着。 等豆饼煮好了,就趁热的时候还软乎着,用柴刀一片片割下来,剁碎了晾凉了,把苣荬菜也剁碎了,拌在一起,放食盆里,小鸡一下子就全围了过来,吃得特别香。 清言在旁边看着,觉得比自己吃饭还有满足感。 他把菜板和刀子都冲洗了,院子拾掇了一下,准备回屋歇会。 就在这时候,院门被人敲响了,清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问道:“清言在家吗?” 清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他抿着唇角站了一会,才答应了一声,说:“在呢。”然后去开了院门。 申玟站在门外,胳膊上挎了个小筐,见清言来开门,便笑道:“刚从地里摘了些辣椒,听说你家地没种这个,就给你们拿来一些。” 清言也冲他笑了笑,只不过笑意没进眼睛里,他让开门口,说:“进来坐吧。” 申玟笑着进了门,看着院子边上栅栏处的爬得高高的葡萄藤蔓,沿着凉棚长上去,绿油油的一片,不由赞叹道:“你家这葡萄秧子长得真好,我家种的就没长起来。” 清言笑了笑道:“是吧。” 申玟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皮,再抬起时,还是弯起嘴角笑了笑。 只是在背对着清言时,他的神情很快落寞下来,直到在外屋桌子旁坐下了,清言拿来筐子接辣椒时,他才赶紧起身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清言把筐子还给他,坐到桌子对面,问道:“最近家里怎么样,我听说村长和几个老人做主,又给你家分了十亩地?” 申玟点了点头,道:“家里地都被王合幺卖了,眼看着饭都吃不上了,村长说不能眼看着我们饿死,就又给从各家匀了十亩地,不过这算是欠的,以后每年要慢慢还买地的钱。” 他低下头,“有地种就很好了,起码能吃上饭,村长还筹了我买种子肥料的钱,不过种稻谷或者红薯是来不及了,上个月我种了辣椒、黄瓜、柿子还有丝瓜,这些前前后后的能吃到大秋天,拿出去再卖一些,够吃饱饭了。” 闻言,清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这之后,两人就沉默下来,清言垂着眼睛看着桌面,没再吱声,也没撵人,但显然态度并不如往日热情。 申玟神情也沉了下来,过了好半晌,他嗓音微微沙哑道:“刚才县里来人到家里稍了信儿过来,王合幺被判了斩立决,秋审之后就执行。” 清言猛地看向他,申玟低着头,嘴角渐渐带了笑意,“他娘听了消息,就厥过去了,我从家出来而时候,她在地上躺着哭呢。” 申玟抬起头,看着清言,说:“我那点事你们肯定都看出来了,我对不住你和大郎。”他没把具体的事说开,不说开,他们就可以权当从来不知道,将来就出不了什么岔子。 清言嘴唇动了动,垂下眼睛,道:“我知道你很难。” 眼泪突地就从申玟眼眶流了出来,小溪一样,他说:“我不指望你还和以前一样待我,但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你吱声便是,我一定尽力而为。” 说着,申玟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就要走了。 临出门前,他回头想说什么,可咬了咬牙,还是没说,红着眼眶回过身就大步出了门。 那天半夜,喝醉的王合幺死狗一样坐在外屋地上,拿了把锤子,把矮凳当成人脑壳,一下下狠狠锤在上头,一边锤一边低声喃喃:“先锤死那个贱人,再宰了一毛不拔的死老太太,把锤子藏在那个丑八怪家,再去县衙报官,丑八怪被杀头了,小美人我也不要了,一起杀头,房子铺子就都是我的了,以后再没人烦我了!” 申玟趴在门后,听得浑身发凉。 第二天,他就提了两斤猪后丘回来,给了王合幺一次又一次潜移默化的暗示和引导。 申玟想,把这些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也改变不了他算计利用了清言两口子的事实。 …… 七八天后,老王太太死了。 她死之前在床上哼哼了好几天,申玟给她请了郎中过来,郎中看了直摇头,让准备后事了。 王老大家最近出了这两门子事,搁谁听了都唏嘘感叹不已。 附近住着的村民给申玟凑了点钱,棺材太贵买不起,就买了张草席子裹了,雇了人拉车,一路撒了纸钱,葬在了出村那条路上的山脚下,跟她那早亡的相公葬在了一起。 人下葬之后,申玟把老太太那屋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能卖的都卖了,没用的都扔了。 她那大串儿钥匙申玟拿着挨个儿把柜子门都开了,翻到底也没翻到一文钱。 人没了,尘归尘土归土,过去的恩怨不再,都罢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0节 …… 老王太太是在凌晨咽了气的。 谁都不知道,在咽气之前,这躺在床上起不来的老太太曾经下过床。 那时候她已经没了多少力气,栽栽歪歪地去了院子里的柴房,在柴火堆下,找出来一个布包,又去拿了锹子,一步三歇气地回了自己屋里。 她费了好些工夫,在屋里一角支柱下面挖了个深洞,然后把那布包拿了过来,本来黯淡无神的眼睛亮起了光来,抱在怀里好一会。 之后,她把那布包打开,里面竟是直晃眼的白银。 老王太太耐心地一块块数过去,正正好好是一百两。 数完了,她心满意足地在上面摸了又摸,这之后才合上布包,从床上拽了块草席把布包裹上了,放进了刚挖出来的洞里。 把土填埋回去后,压实了,屋子里的地本来就是土的,每天人走过踩来踩去,原本也是不平的,弄好后就看不出痕迹了。 老王太太把这活干完了,还没忘记撑着一口气把锹送回院子,把鞋底子蹭干净了,才躺回床上。 这之后没两个时辰,她就咽了气。 王合幺是个不省心的,她知道都是自己给惯的,可已经这样了,她也没办法。 她知道自己手里的钱不能动,动了以后日子就没法过了。 王合幺要是知道她有这钱,只怕一个晚上就得全输光,她得藏好。 藏来藏去,这么多年,这钱就成了她的执念。 从她儿子娶了媳妇以后,她就守着手里的这些银子。 她儿子要娶小妾,她没舍得拿出来,她儿子被钱磊逼得没活路了,也没拿出来,家里饿得吃发霉的米,她也没拿出来,她儿子被抓走了,眼看着要杀头,她也没想过拿出来想办法疏通一下。 这银钱就是她的一辈子,现在她死了,谁也别想用。 只要这房子不扒掉,地基不重挖,就谁也拿不到。 老王太太临死的时候,并无遗憾,只觉得满足。 第46章 刘家远方的亲戚 进入盛夏后,窗子都开了,床上铺了凉席和凉枕,睡觉时还是会觉得热。 邱鹤年想抱着清言,都会被他推开,嫌他身上体温高。 前半夜邱鹤年就一直给他扇扇子,后半夜终于凉快下来,两人都能睡个消停觉了。 这几天地里的菜正赶上上批摘完了下批还没成熟的缺口,一时间两人闲了下来,可以睡到自然醒了。 邱鹤年在公鸡打鸣前下床把窗子都关上了,床帐也拉好,再回去床上时,见清言翻了个身把被子都拽走了,骑在蜷缩的两腿之间压着。 天热以后,他睡觉穿的亵衣就换成了更轻薄的抹肚,后背几乎都露在外面,只有一根脆弱的系绳横过去固定着,有几根长发发尾缠绕在了上面。 邱鹤年静静看了一阵后,伸手想替他摘下来,手指却迟迟不敢碰触那根细细的带子,停留了好久还是收了回去。 清言两条腿也是光着的,又长又直,莹白的几乎错觉发着光,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停留在上面的目光。 看着看着,邱鹤年喉结滑动了一下,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强制自己躺下不再去看身边的小美人儿。 自从前几天清言坏肚子,邱鹤年帮他洗了几天以后,清言就渐渐不“见外”起来。 他大概是觉得都那样被看光了,再怎么露也无所谓了,干脆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清言不知道,睡在他身边的男人,每天晚上都要辗转反侧很久才睡得着。 过了一阵,外面公鸡开始打鸣了,隔着窗子也还听得见,但清言丝毫不受打扰,睡的还是很香,呼吸绵长,一动也不动。 邱鹤年睁着眼,困是困的,但毫无睡意。 听着身边偶尔小小的呼噜声,邱鹤年“恨”得牙痒痒,不大会后,他终于坐起身来,弯腰趴下,张嘴含住清言身上肉最多的地方一块皮肉,在上面轻轻磨了磨牙。 可是还不够。 牙根的痒还是在,邱鹤年深呼吸了一口气,屈服于内心的渴求,微微用力咬了下去……。 “怎么了?”清言终于被咬醒了,迷迷糊糊撑着手肘起来回头看。 邱鹤年已经迅速抬起头来,回应道:“没事,有蚊子。” 邱鹤年哪舍得咬得太用力,清言根本没醒彻底,闻言“哦”了一声,躺回枕头,不大会就又睡熟了。 …… 今天是个阴天,难得有点风,李婶在院子里晾被单子时,看了看天说:“这雨起码得到天擦黑才下得下来。” 趁天没那么热,清言想去镇上逛逛了。 这次就是纯粹玩,不用推车。 路上碰见刘发了,他说他也去,就一起回去叫上他媳妇一起走了。 齐英兰还在孕早期,不算稳,不能出远门,刘发媳妇就问了他要买什么,回头给他带回来。 刘发媳妇是个宽容明事理的人,对这个弟媳向来很好,齐英兰性子也乖巧,他们妯娌处得不错。 齐英兰便不假装客气了,跟他大嫂实实诚诚地道:“我想吃镇上东边那家糕点铺子的酸枣糕。” 刘发媳妇“哎”了一声,弟媳妇不跟她见外,她也高兴,“你不是爱吃猪巧吗,我再去肉铺看看有没有卖的,回来给你炖一碗。” 齐英兰点了点头,高兴地“嗯”了一声。 豆腐坊忙起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刘发的三个孩子都在姥姥家带着,刘发夫妻两不忙了就去看看,偶尔带回来住几天。 刘发对他媳妇是有名的好,也有这方面一点原因,他自己家里没老人了,媳妇家给助了不少力,他知道感恩。 两家人溜溜达达唠着嗑就往镇上去了。 刘发媳妇和清言走在前面,问他地里忙得咋样了,清言说青菜都摘完了,这阵子歇了,等过几天小葱长起来,再去地里摘就行。 刘发媳妇点了点头说:“还是你们两口子能干,就算雇了人,这地里的活也不好做,前几年我家地没租出去的时候,那活干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这两年因为豆腐坊越来越忙才顾不上弄,不过租出去挺省心的,就是没有自己种赚得多。” 过了一会,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眉毛皱了起来,说:“不过今年冬天我们家的地要收回来了,不往外租了。” “为什么?”清言问道,“打算自己种了?” 刘发媳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用下巴往身后比划了一下,道:“他家亲戚过两月就要迁居到这边了,到这什么根基都没有,豆腐坊人手够了,再安排人进去,就赚不到多少了,所以我们两家就商量了,把家里租出去的六十亩地给他们种,租金也不要了,等他们一家缓过来了再收回来。” 闻言,清言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刘发媳妇见他神情就已经明白了,道:“都知道亲戚也得明算账,这地让他们种上了,以后十有七八是不好往回要了,毕竟到嘴的肉谁想放开呢。”她又叹了口气,“当初老刘家逃避战乱投奔了人家,这家人对他们并不好,要不然我那公公也不会没的那么快。 “可要是没有他们在,刚过去的那段日子也确实熬不下去,起码还给了片屋檐遮风挡雨,说到底还是有恩的,这地要是收不回,他哥俩说好了,也认了。” 他们身后刘发也听见她们唠嗑了,接茬道:“那是我爹他哥的儿子一家,我得叫哥,家里除了他们夫妻两,还有两个孩子,是对双生胎,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哥儿,算起来应该也有十七八岁了。” “这是实在亲戚了,要不当年也不会投奔他家,”说着他也叹了口气,“过去的恩怨也不想提了,提了就糟心。” 邱鹤年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劝解道:“但求无愧于心就好。” 刘发重重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几个人说着话,没觉得怎么累,就到了镇上。 他们先是去了书肆,要不然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就不方便进去了。 清言最近迷上了江湖演义传记类的故事书,就去最里面挑选翻阅去了。 刘发媳妇对书的兴趣不大,随意翻着门口附近的医书。 刘安进去了,就和掌柜的低声嘀嘀咕咕的,过了一会,就到邱鹤年身边顶他的肩膀,眨了眨眼,说让他跟着老板去书肆后屋看看珍藏。 邱鹤年不疑有他,就跟他一起去了。 结果进去了就看见,掌柜的笑嘻嘻拿出来口箱子,一打开,全是没有书名的册子。 邱鹤年回头看了刘发一眼,刘发笑得和掌柜的一模一样,贼兮兮的,见牙不见眼。 邱鹤年转身就走,刘发拽他胳膊把一个册子往他怀里塞,“这个我让掌柜的特意给留的,你拿上回去看嘛!” 邱鹤年嗖的一下把那册子又塞回去,说:“不用了,我没太大兴趣。” 刘发还不松手,“真的是好东西,比上次那个好多了,不信你打开看看嘛!” “真不用了!” “看看吧!” “不看了!” “哎,不好意思做什么,我给你打开,你看看这页……。” “你别打开!” 哗,邱鹤年一边拒绝一边往连着前厅的屋门走,与正要进来的清言撞了个正着,与此同时,刘发把打开到某页的册子扔到了邱鹤年怀里,他下意识接住了。 清言下意识低头去看,邱鹤年来不及合上那本册子了,干脆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说:“别看。”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刘发挠了挠头,动作利索地把那册子从邱鹤年另一只手里接了过去,藏到了身后。 这时,清言开了口,轻声说:“我没看。” 说完,他拿开邱鹤年捂住自己眼睛的手,转身低着头就走了。 走的时候,脸颊上是两片红云。 从书肆出来,他们去了卖头饰耳饰的铺子。 刘发媳妇看得眼花缭乱,觉得哪个都喜欢,叫自己相公过去给她参谋。 清言摆摊时会进这类的货,绝大部分款式他都熟悉,也就没什么兴趣,就站在不远处等着,邱鹤年也陪他等着。 过了一阵,清言目光望在自己鞋尖儿上,清了清嗓子,低声问:“你……喜欢那个?” 邱鹤年也轻咳一声,道:“没有。” 清言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没事,你喜欢看就买回去吧,我没意见的。” 邱鹤年神情复杂,“真没有。”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 头饰铺子那边,刘发媳妇正把一朵珠花往头上戴,刘发在给铺子掌柜付铜板了,眼看着是要买完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1节 清言突然又开了口,说:“我看见了。” 邱鹤年转头看向他,“看见什么?”他以为清言是说看见刚才那册子翻开那页了。 清言脸更红了,回答道:“前几天收拾东西,我看见你藏在爹那屋柜子里的书了。” 邱鹤年头一次有了脑子嗡嗡响的感受。 清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次,他往对方身边挪了一步,从腰上把钱袋子拿下来,掏出一两银子来,放邱鹤年手里。 清言说:“这钱给你,你自己随便花。” 邱鹤年想把钱还他,清言躲开了,转身离开之前,他低着头咬着唇,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不太好意思地说:“别买太多,伤身……。” 第47章 周艳良 那册子当然是没去买的,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那一两银子邱鹤年给清言买了件能遮住背的抹肚。 清言看了脸颊又红了,从店里出来时,趴在邱鹤年耳边道:“原来你喜欢这个。” 邱鹤年不懂,疑惑地看向他。 清言说:“刚才在书肆,打开那页里,那人不就穿的你买的这个样式吗?” 邱鹤年又体会到了那种脑子嗡嗡响的感受,刚才他根本就没看清那页上是什么。 这事已经说不清楚了。 他咬了咬牙,干脆“嗯”了一声认了,并且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清言“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糕点铺子,刘发媳妇在那称酸枣糕,清言想吃绿豆糕,这东西清凉解暑,直接吃是清淡的甜和沙沙的口感,泡在水里就是绿豆汤,是很不错的解暑甜品,便也让伙计给称了七八块。 这下子东西就买的差不多了,外面天越来越阴沉了,正好刘发家的牛车这会儿豆腐送的差不多了,可以搭车回去,他们就准备走了。 就在这时,糕点铺子外传来一个上了年岁的女人的声音,嗓门不小地说道:“你要的书买了,衫子也买了,还要吃荷花糕,行,也给你买,可你读书能不能长点进,你爹都问我好几次一个月怎么花那么多钱,你得让我在你爹面前有个交代不是?” “哎呀,娘,在外面你就别说这些了,让人听见多不好。”一个年轻的男声抱怨道。 “你还怕人听到啊,你爹见你没出息,年前那银两也花得差不多了,现在是有点后悔当初那事,话里话外的开始埋怨我了,你要是再不知道长进,你娘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说着,这说话的妇人和那年轻男子就进了糕点铺子的门,屋里屋外的两批人正好打了个照面,那妇人见了屋里的情况先是一愣,继而僵硬地笑着道:“呦,这不是王家大郎和清言吗!” 那刚进门的年轻男子也是怔了一怔,本来不耐烦的神色转为了尴尬,他闷闷地叫了一声:“哥。” 邱鹤年冲他们点了点头,站在那里没动。 清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也露出个假笑来,说:“这么巧遇到你们了!” 那妇人省过神来,便上下打量起清言浑身上下来。 今日是出来玩,清言爱美,就打扮了一下,穿的是件绢衣,头上戴了翡翠簪子,手腕上戴了玉镯,脸蛋白白嫩嫩的,嘴角含着笑意,哪里像个偏僻村民,反倒像个小富之家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似的。 那妇人目光在清言头上和手腕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一点,后来又来到了邱鹤年手上的大包小包,尤其是在她都不怎么舍得去的肉脯店的包装油纸上停了好一阵。 “清言,这是遇到熟人了?”刘发媳妇在旁边好奇问道。 清言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算是熟人吧。” 这妇人正是原主的继母,于风堂的续弦周艳良。 那年轻男子则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弟于清习。 周艳良容貌算是出挑的,但面相刻薄。当年她会嫁入于家做续弦,是有原由的。她父亲是县里的刽子手,赚的银钱是不少,但地位低下,普通人家都嫌弃这样的门户。 于风堂原配因病去世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后来偶然见到了过了婚龄还无人问津的周艳良,因贪图人家的容貌,也不顾她家里地位低不低了,就急匆匆提了亲结成了一对。 周艳良对原主从小就非打即骂,长大了不敢打了,也还是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各种苛待。 本来她还不至于恶毒到现在这个地步,只是原主太过聪颖,她亲儿又不争气,她担心原主飞黄腾达了,等于风堂死了,他将来怕是要找她麻烦的,就干脆先下手为强,把这个继子嫁去最差的人家,让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之前于清习就说漏了嘴,说年前在街上碰见了他哥和那个丑男人。 还说他眼看着他哥去那家他们家都不怎么舍得去的肉店了,还说他哥变了,不像以前那样老是阴阴沉沉的不说话,那穿着打扮瞅着跟县城里的哥儿似的。 周艳良嘴里说于清习就在瞎说,怎么说都不信,但心里这个不舒服,当时一宿没睡好。 于家挂着个读书人的名,但于风堂做了好几十年的童生,是没有一分钱俸禄可拿的,他字画都不错,早些年还能卖上些价钱,最近七八年已经不大卖得出去了。他技艺并没退步,相反还长进了,但不是书画大家的作品的话,买字画的人也要看作画人的身份地位的,要不然根本拿不出手。 于风堂年轻时是童生还好说,毕竟未来可以前途无量,但现在这个年纪,就只剩下前途无亮了,是经常被人笑话的。 字画卖不出去了,他就去给有钱的员外家做佣书,赚的不算多,但比普通人还是强的。 但周艳良年纪还不算老,没法跟他吃苦,于清习也是被惯到这么大的,不懂人间疾苦,母子两每月花销都不小。 她过得紧巴巴,自然听不得别人过得好,尤其是她最忌惮的那个人,是怎么都不肯信他过得好的。 后来周艳良还是去找了在柳西村有亲戚的熟人打听,一打听可好,没把她气过去。 说这于清言和邱鹤年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柳西村里还没几家能比得上的,不仅他们自己过得好,听说跟他们关系不错的人家也跟着沾了光。 她本以为把清言嫁了这家去,那邱鹤年是个打铁的粗人,清言的心气又高,恐怕这日子是注定过不了消停的。 没想到她预想的情况都没出现。 周艳良听完了,好几次都差点去趟柳西村亲眼看看。 今日一见,她发现这哥儿看着比嫁人前可滋润多了,完全没有饱受折磨的样子。 铺子里人多,她本来还有所顾忌,可清言刚才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又想起以前打他骂他是根本不敢还口的,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当着铺子里人的面,出言讽刺道:“你爹前阵子还念叨你来着,过年过节的也不见你回家看看,”她眼睛又盯向了邱鹤年手上拎着的东西,口水暗暗往下咽,“也不知道养你这么大,你还有良心没有,自己吃得满嘴流油,好吃好喝听说都给外人分了,平日里想过你爹和你弟弟没?” 这话夹枪带棍的,任谁都能听出不对劲来。 刘发媳妇这时候才弄明白眼前这两人是谁,又好好打量了这两人一番。 清言嫁过来的事,村里正经议论过一阵子,虽然不知道内情,但这继母苛待原配之子是板上钉钉的。 前阵子于家不让回门的事,她们也听说了。 原以为这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还有今天这出。 刘发媳妇心里是明白这继母不咋地,可也没法参合人家家里事,就只听着,看清言如何应对。 被好几双眼睛盯着,清言被这样质问,显然是被扣上了不孝的帽子,但他脸色依然平静,他往前迈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衫子的袖口,不紧不慢道:“把卖于清言的钱都花完了?” 周艳良脸色刷的涨得通红,“你……!”她伸手指着他,气得直哆嗦,清言这话直指痛处,她没想到清言现在如此牙尖嘴利,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于清习往前两步,脸色涨红着,一副讲道理的样子道:“哥,你怎么能说这么难听,咱们是一家人,为人子女本就该孝顺父母,就算父母有什么不对,我们也不能心生怨恨啊!” 清言点点头,脸色一变,一脸哀怨,“弟弟说得对,父亲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和鹤年刚刚成家,家里的积蓄就见了底,”他饱含深意地看了看这母子两身上一看就买了没多久的袍子,家里积蓄哪去了显而易见,那母子两目光都躲躲闪闪的。 他深深叹了口气,“父亲怜惜我,怕我穿家里的破烂旧衣袍嫁人不好看,就连一件衣袍都没给我陪嫁。不忍心看我们的穷样子,回门都不让回,听说我们日子现在过得还行,才让我回家看望。是我里外不分,虽然外人帮过我们,但怎么抵得上父恩,父亲读了一辈子书,做了一辈子童生,做人的道理他肯定比我懂,是我做子女的不对了。” 说着,他回身从邱鹤年手里拿过一个纸包,打开了以后,抓了把什么在手里,笑着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周艳良道,“那就麻烦您把这个代我交给父亲了,权当赔罪。” 周艳良下意识伸出手,清言就把一把瓜子放到了她手心,她脸色一变,就听见清言笑嘻嘻道:“告诉父亲,这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让他慢着点嗑,最好能撑到年底,到年底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回去看他老人家,再孝敬他一把。” 铺子里有人笑出了声,周艳良又尴尬又气,脸色都涨红了,反手就把瓜子扔在地上,尖锐的指甲朝清言脸上就挠了上去。 他们离得很近,清言避无可避,也来不及反应过来挡一下,眼看着那指甲就来到眼前了。 就在这时,他身后一只大手伸出来,啪的一声就把周艳良的手挡了回去,她疼的哎呦了一声,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于清习急了,眼睛都红了,指着清言身侧的邱鹤年道:“你竟敢打我娘,我跟你拼了!” 说着,他就要往前冲。 邱鹤年不退反进,大步越过清言,挡在了他面前,身板挺直,目光炯炯,盯着扑过来的年轻人。 于清习冲到一半,忽地停住了脚步,眼神躲闪,虚张声势道:“你等着别走,我叫人来收拾你!” 说着,他就拽上他哭哭啼啼的娘,转身就跑出了铺子。 那对母子灰溜溜走了,一场闹剧也结束了。 刘发走过来拍了拍邱鹤年的肩膀,他媳妇叹了口气,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回去的路上一时间气氛消沉了许多,牛车刚进村子,雨点就掉下来了。 邱鹤年和刘发夫妇两匆匆忙忙道了别,拉着清言下了车,两人护着怀里的东西,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进了家门,身上的衫子都浇得半透了,倒是不冷,就是黏在身上不舒服。 邱鹤年把东西放下,就拿了布巾给清言,让他赶紧擦头擦身。 他自己则脱了湿透的外袍,去外屋点火烧水去了。 柴火干,火烧的特别旺,不大会锅里的水就响边儿了。 邱鹤年把浴桶搬出来,舀水一遍遍清洗倒掉,弄好之后,水也差不多开了,他把浴桶搬进里屋。 屋里,清言头发擦完了,散着垂在肩背上,身上则裹着个单子,正坐在床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见邱鹤年搬了浴桶过来,他起身就要帮忙,被对方用手臂挡了回去,“前阵子刚生了病,你别再凉到,坐那等着,不用你。” 清言就只好又坐回床边,看邱鹤年干活,看着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走神琢磨去了。 水弄好了,邱鹤年照例让清言先洗。 清言这时才回过神来,邱鹤年想和以前一样去外屋等着,却被他开口叫住了。 “鹤年。”清言轻声道。 邱鹤年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去,才刚看清,眼睛就微微睁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清言身上的单子落了地,底下什么都没穿,只穿了那件新买的“邱鹤年很喜欢”的抹肚。 邱鹤年以为这件抹肚起码遮住了半个脊背,如今穿上了他夫郎的身,他才发现,这件抹肚后面多的布料,兴许就是从前面裁剪下去的。 天还没黑,清言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用白生生的手臂半挡不挡地遮在身前,双眼水润润地轻声问道:“你不是喜欢吗?” 邱鹤年喉结滑动,重重地回了个“嗯”。 清言嘴角含笑,“还没下过水呢,怕你着急,就先穿给你看看,一会正好洗澡,把它也洗了。” 邱鹤年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声音微哑语速加快道:“我看过了,你先洗,洗好叫我。” 他想走,可清言又叫住了他,这回叫的是“相公”。 邱鹤年又停住了脚步,听见他那“要人命”的夫郎,用软软的语气道:“先先后后的多麻烦,我们一起洗得了。” 邱鹤年额头的青筋要爆出来了,他闭了闭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倏地回过身,大步走到清言面前,手掐在他柔软的腰侧,声音低沉带些威胁意味地道:“你是想怀孩子了吗?” 清言仰头看着他,连忙否认,“没有,我还没做好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2节 邱鹤年却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是真咬,咬到有点疼的那种程度。 清言怕疼,一下子就泪汪汪了,邱鹤年放开他,气息粗重,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再招惹我,就把你……。” “把你”什么,他没说,只又低头在清言唇上亲了一下,转身就快速出了屋。 清言站在原地,脸上脖子上胸前都是通红的,他其实不是有意的,是一时间没想那么多。 脸红得都发烫了,肚腹上那块孕红也显现出来,红得浓稠艳丽。“把你”后面究竟是什么,清言不敢再想,赶紧让自己忙起来,洗澡去了。 等两人都洗完澡,邱鹤年穿好亵衣,掀开床帐,就见清言正靠在床头,眉头微皱,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呢。 邱鹤年坐到他身边,一边帮他整理散乱的长发,一边问道:“从回来你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在想什么?” 闻言,清言转头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瘪了瘪嘴,说:“也没什么。” 邱鹤年见他不想说,就没再问,只专心给他继续擦头发。 清言却是憋不住了,手掌一拍身子底下的凉席,懊恼道:“今天在糕点铺子碰见于家那对母子,我是没心理准备,架吵得实在不像样,明明可以更好的!” 邱鹤年放下布巾,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所以,自打回了家,你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 清言点头,“我跟你说,鹤年,下次,”他伸手比比划划,“再有下次,我必定要发挥得比这次好百倍!” 说完,清言就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邱鹤年明白自己必须给点回应了,于是嘴唇动了动,说:“那我祝你成功?” 第48章 一个孩子 这天,秦兰带孩子回了娘家,没等清言两口子过去坐,她把孩子扔给她娘,先来了他们这边。 把门关好了,秦兰特意看了看她娘在没在院子里,才压低声音道:“昨天,阿孝的信到了。” 清言给她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问道:“那边怎么样,他到南惠了吗?” 秦兰点了点头,“信就是在南惠写的,他见到我爹了。” 清言注意到她的称呼,和刚去烧水才坐到他身边的邱鹤年对视了一眼,道:“你们能确定那位南惠知县就是你爹了?” 秦兰情绪有些激动,说:“阿孝说那知县长得与我爹的画像差不多一模一样,阿孝给他看了我娘和我的画像,他见到我娘的画像时很激动,见到我的时还叫出了我的小名兰子。” 清言把茶杯往她那边推了推,说:“看来是没错了。” 秦兰眼圈红了,手握住茶杯,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还一直在试图找到我们。” 邱鹤年一直沉默听着,没说话,直到这会,他瞳孔动了动,抬眸看向秦兰,道:“信上说了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秦兰“嗯”了一声,和缓了一下情绪,道:“阿孝在信里简单写了,我爹他当时卖完皮子往回走时,应该是遭遇了强盗,被劫到了距离这里几十公里的山上,那些强盗以为他被打死了,拿走了财物就离开了,却没想到我爹还有气,他被人救了,救他的人,就是当时赶赴南惠周边一个叫南盛县的地方任职的官员。” “当时我爹昏迷不醒,那官员不敢把他放到山下的县城里,担心那些强盗知道了回来灭口,又不能耽误行程,便带着他一路南行,想着等我爹醒了,养好了给了他盘缠自己回去,可我爹醒来时便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惧怕强盗找他麻烦,便随着那官员去南盛就了任。” “在那边我爹就帮那官员做事,私交甚笃,后来那官员高升了,他被调去南惠县做主簿,两年前,那官员替他出银两捐了官,他就做了南惠县的知县。做主簿那段时间,他才开始想起来一点点过去的事,但并不确切知道自己来自哪个县城或村子,便只好托北方来的商队寻找我娘。” 听完秦兰的话,邱鹤年沉思了一阵,道:“也就是说,当年秦叔和那位官员,都不能确认他当年是因为遭遇了强盗,才受伤失忆的,这些大都是那位官员根据现场情况做的推测。” 秦兰想了想,说:“是这么回事。” 屋子了一下子沉默下来,邱鹤年微微低着头,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言清了清嗓子,问道:“兰姐,你和姐夫现在是什么打算呢?” 秦兰就是为这个事来的,她说:“我就是想和你们商量这个事,阿孝说,再有半月商队就要回程了,加上路上时间,估计一个多月就到家了,我爹计划和他一起回来一趟,阿孝让我做主,看看怎么跟我娘说这事。” 清言眉头一动,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没吱声。 如果只是因为秦凉川失忆了,不至于要商量怎么跟李婶说这事,直说就好了。这里面恐怕有其他隐情。 果然,秦兰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上任知县那年,提拔我爹那官员送了他一个丫鬟做妾,如今,那小妾生的孩子已经快两岁了。” …… 秦兰离开以后,清言的心情一下子差了许多。 从申玟的事情,到李婶的遭遇,清言感受到了现代思想认知与这个时代陈旧迂腐的社会规则的冲突,它们就像是两个一直在缓慢逆向运转的齿轮,在保持距离时,可以各自运行良好,一旦相触,往两个方向的力,会让它们互相卡住,发出迟滞的刺耳摩擦声,以及刺眼可怖的火花。 这个事,如果是清言做主,他可能会选择永远瞒着李婶,就当秦凉川当年真的死了。 可秦凉川想要认回妻女,完全不告诉李婶真相,不给她选择的权利,也是不合适的。 秦兰的态度是肯定要认回亲爹的,只是不好跟她娘开这个口。 清言心烦意乱,没给秦兰出主意,邱鹤年也一直没吭声,最后她还是决定先拖着,毕竟还有月余,太早告诉她娘,她怕是要心神不宁一个多月。 自秦兰走后,邱鹤年也一反常态地沉默。 清言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对方也在桌旁坐着没动,眉头皱得很紧,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桌面,显然在想事情。 清言没打扰他,起身去给灶膛里添上柴,洗了手准备做晚饭了。 天气热,胃口不好,他打算煮冷面吃。 前几天在镇上买了荞麦面条,直接冷水下锅煮熟,捞出来浸到冰凉的井水里,放些李婶做的辣酱、黄瓜丝、香菜碎,放盐和醋调味,再放些糖提鲜,酸的、甜的、咸的、辣的,味道丰富,简单、解暑又开胃。 清言才把水倒进锅里,邱鹤年就听见了动静,回过神来,拿了矮凳坐炉灶旁帮忙拉风箱。 清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邱鹤年抬手将他耳边头发上沾的引火的干草碎屑摘了下来,然后动作自然地别进了自己腰带里。 清言眼睛微微睁大,邱鹤年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将那草棍儿又拿了出来,投进了炉子里时,他笑了笑,说:“走神了。” 半夜时,清言睡得正香,突然莫名地惊醒了。 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去看,就见身边模模糊糊地坐着个高大的黑影,是邱鹤年。 清言也坐起来,问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说着,他就伸手去摸邱鹤年的脸颊,却发现对方脸上全是冷汗。 清言心里一凛,急忙下了床,点燃了油灯,挂起了半边床帐。 等他回到床上时,就见邱鹤年坐在那里,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显得他脸上的狰狞疤痕看起来更加暗红可怖,而他脸上、脖颈上都是冷汗,呼吸也很急促,眼中还留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痛苦神色。 清言连忙再次下床拿了布巾过来,坐到他身旁帮他一点点擦脸和脖颈,又去拿了干净的亵衣来,轻声道:“我帮你换上。” 邱鹤年没动,在清言试图伸手将他亵衣的系绳解开时,他一把抓住了清言的手,将他拽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抱得清言都有点疼了,不过他还是努力伸手臂从背后回抱住对方,乖巧而依赖地靠在他怀里。 好在邱鹤年很快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了,他泄了几分力气,两手握住清言的腰,将他抱起放到自己大腿上,然后还是像哄孩子那样,用大腿轻轻惦着他。 “抱歉。”邱鹤年贴在清言耳边说,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的姿态和动作,安抚着怀里人的同时,也好像在治愈着自己。 闻言,清言摇了摇头,小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邱鹤年嘴角紧绷,过了一阵,才回答道:“我做了个噩梦,梦里……都是血。” 清言抬头看向他,“是什么的血,兽的还是人的?” 邱鹤年摇头,“我不知道,只是那血让我觉得钻心的痛,在梦里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痛到无法忍受时,我就醒过来了。” 这次换清言紧紧抱住他,纤细白皙的手不住在他脑后和耳后抚摸,指腹和掌心柔软而温暖。 清言侧头靠在他颈窝,轻声吟唱着:“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呼噜呼噜耳,咱就吓一会儿……。” 他念了一遍又一遍,语速缓慢声音温柔。油灯放在地上的圆桌上,床帐内晕黄的光线微弱,两人相依偎的影子映在床一侧的背板上。 过了一阵,邱鹤年放在清言腰上的手挪到了他背上,膝盖弯起,坐在他大腿上的清言就坐高了一些,双手扶住他肩膀,低头用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邱鹤年喉结动了动,说:“清言,亲亲我。” 清言睫毛颤了颤,就顺从地弯下颈子,低下头,柔软饱满的唇,印在了邱鹤年的唇上。 邱鹤年张开嘴唇,大手握住清言纤细脆弱的颈子,反过来掌握了主动权。 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就伸进了亵衣,太久没这么亲近了,清言怀念得想哭了,小腿紧绷着,脚趾都蜷缩起来。 可只不过一小会,那只手就克制地又从亵衣里抽了出来。 清言不满地哼哼着,邱鹤年温热的手在他背上安抚地摩挲着,闭了闭眼,几乎用气声在他耳边说:“乖,会怀孕。” 清言不听,离开邱鹤年身上,在床里深处拿出那个黑色护腕,脸蛋通红地替对方戴在了手腕上。 他咬着唇,“就今天一次,不一定就那么巧。” 邱鹤年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轰然倒塌,又一次捏着清言的下巴颏,狠狠亲了上去。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做这个事儿了。 清言是想的,可又不敢。 他感觉自己和窗外栅栏边上,那些被太阳炙烤到蔫吧的蒿子差不多了,一点水分也没,都快要干涸了。 这会儿承了雨露,才又颤颤巍巍支棱起来。 过程里,清言也记不清捏了多少次护腕。 直到结束时,他紧紧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呼吸缓下来时,才意识到,在刚才最紧要的关头,发生了什么。 他忍着浑身肌肉的颤抖,探手摸了一下自己身后,摸了一手的湿黏。 清言一下子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邱鹤年。 因为清言太怕怀上身子了,刚才那一刻,邱鹤年好像是恢复了意识,控制住了自己。 第49章 刘湘 北方的夏天很短,进入八月以后,天气不再那么闷热,早晚甚至需要在薄衫外面穿件单层的袍子,只中午还是热得让人冒汗。 地里的活不用天天去了,隔几天去一次就行,铁匠铺子又开业了。 还没到秋收,地里的活不多,需要去的话,邱鹤年就自己起早去地里,做完再回家,清言正好把早饭也弄好了,两人一起吃了饭,他再出门去铺子里。 等邱鹤年走了,清言就提了小筐和秋娘他们去山上采蕨菜。 八月初的蕨菜还嫩着,采回来放开水里焯熟以后,用辣椒油、蒜末凉拌一下,味道和口感都和一般野菜不同,很好吃。 这东西价格不便宜,采完了留够自己家里尝鲜的,剩下的卖出去也是一笔还不错的小收入。 这天,清言他们还发现了惊喜,那是树林间一大片的高粱果,每颗果子个头不大,但个个儿红嫩鲜亮儿,汁水十足。 摘一个放嘴里尝尝,酸酸甜甜,软软糯糯,比家里种的草莓还要好吃,味道浓郁,吃完了粘在手上的汁液干了,都还能闻到那股子酸甜的果香味。 他们每个人都采了不少高粱果回去,只恨筐子不够大。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3节 回到家,清言把高粱果直接放筐子里,挂到晾衣绳上,一舀子一舀子水下去冲洗干净。 拿出一大捧来,放盆子里,加白糖以后,把果子捣碎拌匀,等果子碎均匀地沾了白糖了,就倒进大碗里,放到刚打的冰凉的井水里冰着。 晚上邱鹤年回来时,就见他的小夫郎正一口一个高粱果吃得高兴,见他进门了,就眼睛亮晶晶地抬头看向他,这阵子他脸蛋儿又白回来了,嘴唇上还沾着果子红红的汁水,好看极了。 邱鹤年也低头看着他,在心里默默数“一二……”,果然,还没数到三,清言已经起身,软软乖乖地趴到了他怀里,依赖地蹭了蹭他颈窝,然后抬手往他嘴里塞果子。 邱鹤年张口将那颗果子吃了,手揽住小夫郎的腰,在他还没收回的指尖上亲了亲,又在他沾了果汁的唇上亲了亲。 清言噘着嘴,说:“还要。” 邱鹤年就笑了一声,低下头,和他好好地接吻。 亲完了,清言这才像吸足了阳气的小狐狸精似的,舔着嘴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怀里。 邱鹤年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了外袍,跟清言一起把锅里的饭菜盛出来,两人坐桌旁一边唠嗑一边吃饭。 清言说今天去的山坡高粱果多,他和秋娘已经记住位置了,过两天还去采。 又说高粱果给了李婶一大碗,他去她家的时候,她正忙活着煮最近采的花蕾呢,挺高兴的,看样子,兰姐还没跟她说那事。 两人就像跟彼此汇报似的,邱鹤年也说了说今天打了什么铁器,收了多少钱,小庄的弟弟妹妹今天去铺子里了,给他们带了小庄他娘做的酱菜。 说来说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杂七杂八的闲聊,就都挺高兴的,清言兴高采烈的,邱鹤年的嘴角也时不时弯了起来。 饭吃完了,清言把那碗冰着的糖浸高粱果拿了出来,一人一勺的吃了,冰冰凉凉酸甜可口,比外面卖的冰雪的味道可还好。 过了两天,刘发媳妇来了他们家,匆匆忙忙的,坐都没坐,跟清言借了五斤白面拿走了,说家里白面不够了,隔天买了再还。 清言纳闷地问道:“你这是急的什么事啊?” 刘发媳妇苦笑,说:“还不是上次跟你们说过的那家亲戚!” 一月之期的商队还没回来,刘家那门儿说是要两月之后才到的亲戚先到了。 据刘发媳妇说,他们本来在信上定好了日子,可那家亲戚不声不响的,突然就提前出发了,给刘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什么都没备好。 “来都来了,得想法子安置啊,来不及做一桌子菜了,就给他们包顿猪肉大葱馅的饺子,人多包得也快,”刘发媳妇说着,已经出了门,回头说,“行了,不用送我,你快回屋去吧,我得回去干活了,晚上这帮子人睡哪还不知道呢,唉。” 这事清言知道,刘发找村长帮忙,借用了村里一个没人住的老屋子。 那屋子虽然陈旧了,但还结实,刘发找了人修缮,这才没干几天,那家人就来了。 刘家现在天天忙着豆腐坊的活,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哥儿,还得操心这远道投奔而来的亲戚,想必是不太好过的。 晚上,清言和邱鹤年说起这事,说明天拎点东西过去看一眼,邱鹤年沉吟道:“看这样子,那家亲戚恐不是好相与的,你过去坐坐就好,不用深交。” 清言点了点头,说:“好。” 转过天,清言拎了一筐他摘的高粱果去了刘家。 进院子一看就愣了一下,院子里放了个大推车,上面东西还没卸完,地上也是零零散散的东西。 齐英兰正好在院子里坐着,见了他,就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拉着他的手,道:“清言哥,你来了,快进屋。” 清言笑道:“我摘了一筐高粱果给你们尝尝。” 齐英兰欢欢喜喜地接了筐子,说:“正好想吃这个呢,你采的果子可真好,水灵灵的。” 等进了屋,清言才明白英兰为什么在院子里坐着,这屋里也是堆了好多东西,包袱皮敞开着,里面翻得乱七八糟的就放在那了。 刘发媳妇见了他,忙招呼他坐。 他们说了几句话,隔壁屋子出来了长相很像的兄弟两,个高的是哥哥,脸侧的名字显示的是刘勇,个矮的清秀些的是个哥儿,名字叫刘湘。 刘湘一见那篮子高粱果,就露出惊喜的神色,看向清言道:“这位好看的哥哥,高粱果是给我的吗?” 清言怔了一下,看了眼一脸尴尬的刘发媳妇,迟疑地笑着道:“大家一起吃嘛。” 刘湘就说:“那我和我哥去把它洗了,拿过来一起吃。” 说着他就和他那盯着清言直发愣的哥哥一起,拎了篮子出了屋门,在院子里洗上了。 清言压低声音问刘发媳妇道:“昨晚怎么住的?” 刘发媳妇叹了口气,“他们想住英兰他们屋,我给拦下了,我和刘发在豆腐坊那屋打地铺,让他们住的这屋。” 过一会,刘湘他们洗完回来了,把篮子放到炕沿,他自己脱了鞋上炕,就盘腿坐在篮子旁边,一颗接一颗拿起果子来吃,还叫他哥也过去一起吃。 刘发媳妇不用好眼神看着他们,齐英兰也咬着唇,脸上不太高兴。 这时,门外进来一对中年夫妻,看样子也不过四十来岁,是这对双生胎的父母,男的叫刘有福,女的叫张菊,进屋倒还客气,跟清言说了会话才回屋。 清言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该走了,就起身道别。 在他离开的时候,他顺便看了那对兄弟一眼,就见那一大篮子高粱果,这哥俩已经挑挑拣拣吃了大半,剩下的都是熟得有些过劲,洗过就不太好的了。 出门时,清言还听见刘湘跟齐英兰说:“嫂子,快吃,我给你留的都是好的!” 等他回了家,见隔壁院子里兰姐家的囡囡正一个人蹲在地上和泥玩,门没挡住屋子里的哭声和低低的劝解声。 李婶的哭声不是撕心裂肺的那种,而是闷闷的,断断续续的,听的人心里也跟着憋得慌。 秦兰终于是告诉她娘了。 清言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过去。 还是让兰姐和李婶娘俩一家人好好唠唠。 第二天,清言去了趟铁匠铺子。 小庄家里给送酱菜的事提醒了清言,他寻思着有空的时候,也给铺子两的师徒做点好吃的送过去。 他到铺子时,邱鹤年出去进料还没回来,时间也快中午了,清言就把食篮里的饺子先端出一盘来,趁热给小庄先吃。 饺子是猪肉韭菜馅的,每只里面放了一个虾仁,又鲜又香,小庄吃的直眯眼,香得满嘴流油。 一盘子没够吃,清言又给他拨了半盘子,这才吃饱了。 这孩子吃完了,还知道把空盘子拿水刷干净了再还给他师娘。 吃完了,两人就坐门口唠嗑。 小庄说:“昨天来了一男一女可奇怪了,也不打铁器,就在门口装作不故意地盯着师父看,看了好半天晃晃头走了,结果帮关门时又来了,还拉着我偷偷问上次您和师父家里遭贼的事。” 清言意外地看向他,问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小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开始以为他们就是好信儿,可是他们好像对这事没什么兴趣,只是一个劲儿问我,师父从县衙回来到底是拿回来了多少钱。” 清言眉头微皱,问道:“你怎么跟他说的?” 小庄说:“我哪知道这事啊,就跟他说不知道,他们就开始瞎猜,一会问我有没有两三贯铜钱,一会又摇着头说都要砍头了,不可能这么少,就又问我有没有一百两,我被他们缠的不行,随口说了个就是一百两,他们才走了。” 闻言,清言有些担心了,家里丢过一次钱,他对这事相当敏感,怀疑是不是自家又被什么人盯上了。 他忙问道:“那两人长什么样,你给我说说。” 小庄想了想,给他描述了一番。 清言认真听完了,隐隐觉得有些熟悉,过了一阵,他才想起来,小庄说的这一男一女,跟刘家新投奔过来的亲戚很像,那对中年夫妇可不就跟小庄说的样子差不多吗。 清言咬着唇,思忖着,不明白这两人是什么目的。 听小庄所说,那两人应该是在他去刘家以后,才来铺子这边的。可能是听刘家人或者别的村民,提起过他家失窃的事,所以才过来问问。 可这事怎么都透着蹊跷,哪有人会为了好奇,家里那么多东西都没收拾呢,特意跑来苦主面前来问。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结果来。 这时候,高大的身影推了沉重的一车生铁从外面回来了。 清言连忙起身,拿了布巾过去,帮邱鹤年擦额角的汗。 邱鹤年这一路推车回来颇为辛苦,见了清言在,他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可眼睛里有淡淡的喜色。 小庄赶紧跑去帮他师父卸车,清言回了屋,把留的饺子用铺子里的铁锅热了。 活干完了,邱鹤年洗了手坐下吃饭,小庄殷勤地给他师父倒了一碗烧酒。 邱鹤年平时不大喝酒,只和刘发他们偶尔喝一次。在铺子里喝酒,一般都是去进料回来时,活重,喝碗酒能解解乏。 清言好奇地端着碗,试着喝了一口,一口火辣辣从口腔一直延伸进食道和胃里,就像喝的是燃烧的火苗似的,又疼又呛。 邱鹤年赶紧给他拿了水喝,喝完以后,清言就哭了,起身习惯性地绕过小矮桌,往对方大腿上一坐,坐完了才想起来这不是在家,又尴尬地想起来,却被邱鹤年抱紧了,没能起来。 “有人在……。”清言捂着脸说。 邱鹤年慢慢惦着腿哄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没人,小庄有眼色,刚才已经出去了。” 第50章 天凉好个秋 邱鹤年只这么抱着掂了掂,清言就被哄好了。 清言性子是外柔内刚的,外表看着纤细娇美的,平日里稍微疼一下就要流眼泪,钻怀里索求夫君的怜惜。 夜里亲热的时候,更是哭得像水做的人一样,又是求饶又是撒娇,受不住又怎么祈求都不行时,就会哭得满脸是泪水,用湿乎乎的脸蛋往他脸上蹭蹭,像个小动物那样,细微而急促的暖暖的呼吸都打在他脸上,脸上会有点痒。 清言不知道,每到这个时候,他心中的不可控的野兽就更加疯狂,最后在感受到清言实在无法忍耐而捏住护腕的疼痛后,会暂时恢复清明,在极致的满足中拼尽全部意志力短暂地克制住自己,然后又继续迷失……。 清言是那么爱哭,但又那么能干。家里家外的事都能张罗,家管得特别好,明明细皮嫩肉的,干起活来却利落极了,不能干的也不逞能,会寻求其他解决办法。 知道心疼人,也会疼人。 家里的人情关系也都是他在走动,处事周到,还是个热心肠,亲戚朋友都喜欢他。 清言趴在他怀里撒娇时,邱鹤年是这么想的。 被哄好了,清言心情好多了,回到自己原来坐的矮凳上,陪邱鹤年继续吃饺子。 不大会小庄探头探脑的往里望,清言朝他招招手,喊他进来,小庄脸和脖子都红了,特别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拖着脚步进了屋。 清言问他:“你怎么了?” 小庄吭哧吭哧憋半天,说:“我不是故意打扰师父师娘,只是大中午头儿的,实在太热了,我没顶住!” 清言一下子笑了,邱鹤年也笑着抬手在小庄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 清言从钱袋里拿了两个铜板,递给小庄,道:“师娘给你赔罪,去买冰雪吃去吧。” 小庄眼睛放光,瞅了他师父一眼,见对方没反对,道了谢接了铜板就要往外跑,跑到一半又回来,问道:“那我买完回来还是不回来?” 邱鹤年作势要踢他了,他才转身胖且灵活地嗖嗖跑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4节 小庄走了,邱鹤年吃的差不多了,两人一起把盘子碗都收拾了。 刚吃完还不着急干活,清言提出要给邱鹤年按按肩背,邱鹤年同意了。 两人一个坐矮凳上,一个在身后站着。 邱鹤年的肌肉不是那种鼓鼓的很夸张的那种,是恰到好处的修长型的,线条很好看,是干活练出来的,硬邦邦的很实诚,清言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捏的动,最后干脆连手肘都用上了。 两人边按边唠嗑,清言把小庄跟他说的刘发家亲戚的事说了。 邱鹤年听了之后,道:“昨天我注意到他们了,还以为是镇上的人,原来是他们。” 清言“嗯”了一声,说:“家里凑够了整钱,就去银庄存一次,你又刚进了料,家里没放多少钱了,倒不怕再发生那种事了。” 邱鹤年想了想道:“这些日子,你多去秋娘和李婶那里,自己在家时也锁好门,刘发家就暂时别去了,我得空就时不时回去看看家里。” 清言答应了。 过了一阵,邱鹤年又道:“这事我看看,要不要和刘发说说。” 清言摇了摇头,说:“还是等等再说吧,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现在说了刘哥也是为难。” 邱鹤年和小庄忙活起来了,清言就提着食篮回家了。 进了家,他先把食篮收拾了,又把家里小鸡喂了,洗了手把出门之前发的面拿出来看了看,中午天气热,没多久就发得挺膨了。 清言把面重新揉了揉,拿出红糖蒸了一锅糖三角。 起锅以后,自己留了几个,剩下的趁热用屉布裹上,装了篮子,提着去了李婶家。 给清言开门的是秦兰,昨晚她在这住的,清言看她脸色苍白,眼白好多红血丝,就知道昨晚这觉是肯定没睡好。 “刚蒸了一锅糖三角,我寻思囡囡喜欢,拿来些给她吃。”清言道。 秦兰一边道谢一边把他让进了屋。 囡囡在外屋蹲在地上,趴在矮凳上画画玩,灶台上锅里呼呼冒气,药味很浓,李婶那屋的门紧闭着。 秦兰带孩子把手洗了,给她剥了糖三角吃,自己也时不时吃一口,她感叹道:“我这中午饭还没顾上吃,你这糖三角来的及时。” 清言看了看李婶那屋的门,低声问道:“你跟她都说了?” 秦兰点了点头,深深叹了口气,说:“哭了好半天,想起来就哭一场,早上起来差点倒地上,我给请了郎中,药喝完了就睡下了。” 清言说:“这眼看着商队就要回来了,婶子她是怎么想的?” 秦兰垂着眼皮摇了摇头,“她一时间还抹不过来,只是哭,什么都不肯说。”她顿了一下,抬眼又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清言你和鹤年都不算外人了,我也就有啥说啥。” “我是想让我爹回来的,他那个官要是辞不了,想办法花点银子,把人调回来也行啊,”秦兰咬了咬牙,“至于那个妾……,就多给些钱安置了,爱嫁人嫁人,不嫁拿着笔钱也能过得不错,那孩子我娘不想见到的话,实在不行就我养,反正家里不差这么一口饭吃。” 清言看着秦兰,好一会没说话。 秦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哽咽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合适?觉得我在逼我娘妥协?可他是我爹啊,他失踪的时候我都那么大了,我对他感情很深,那些年他对我这个女儿宠爱有加,作为爹,他没什么错处了,何况这事也没法怪他,毕竟他失忆了,已经不记得我们母女了。” 清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没那个意思。” 秦兰苦笑道:“咱村里就是穷,才没什么男人娶小妾,你看看镇上还有县城,有钱人家里通房和小妾都有的,还时不时要逛窑子,以前我公公也有一房妾室,只是身体不好,没的早罢了。” “男人就是这样,我娘会理解的。”最后,秦兰说道。 过了两天,清言炖了一锅红烧肉,拿去给铺子里的师徒两加菜。 路才走了一半,就见刘发家借用的那老房子看着是修缮好了,有人正往里搬东西,正是刘有福和张菊那家人。 村子里常年安安静静的,新鲜事少见,见他们搬家,就有没事干的老头老太小媳妇出来看热闹,闲唠嗑。 那刘有福挺沉默地在那干活,张菊就站在院子门口,跟附近邻居道:“想当年他们投奔我们的时候,我家老刘可是掏心掏肺的,就是家里穷实在没办法弄得太舒服不是?这刘发兄弟两就是不地道,富的流油了,还那么抠!” “刘财他们两口子就两人,住那么大房子,让我们一家四口搬这么个破房子里,咱说人得讲良心是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滴水之恩当什么水相报,他们兄弟这么对我家,就是丧良心了!” 旁边邻居听了,就当热闹看,都捂着嘴偷笑。 张菊又说:“哎,你们看我家刘勇和刘湘都不小了,今年十九了,年纪也到了,你们看看有合适的,给我们说说。” 有邻居好事问道:“你想给他两找啥样的啊?” 张菊一翻眼睛,“我家刘勇老实本分的,刘湘乖巧又好看,那起码得找个比刘发家条件好的吧。” 那邻居听了,捂着嘴又笑了,敷衍道:“行,我们帮你打听打听。” 张菊听了好像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候,刘发、刘财兄弟两驾着牛车又拉了东西过来,她一见,脸上神情立马变了,热情地迎上去,反复嘘寒问暖,笑得脸上都是褶子,跟刚才背后讲究人的样子天差地别。 清言想了想,拐了弯,绕过她家,从另一条道走了。 进入八月下旬以后,天彻底开始转凉了,就是中午也没有多少热气了。 清言把家里床上才用了不到两月的凉席凉枕换了,擦洗干净,晾干了收拾了起来。 邱鹤年和三幺去镇上拉回来一大车煤块和煤渣,和李婶家三家分了,李婶要给两人辛苦钱,都没要,她就去割了两大块猪后丘,分别给他们送家里去了。 清言见李婶病都好利索了,只是神色还恹恹的,稍微放下心来。 这阵子,清言有空就去她家陪她说说话,干干活,也不提马上就到的秦凉川,只说做香水和雪花膏的事,李婶聊到这些眼睛才会亮起来,精神头都好很多。 这些日子,清言和秋娘又去镇上摆过几次摊,李婶做的这两样算是做出市场了,喜珍雪花膏和喜珍香水算是镇上小规模流行的热门货了。 清言趁机把“清清美妆杂货铺”的名头,也宣传了出去,也搞个“一站式购物”,想买的、最流行的都有,爱美的女孩子和哥儿们,见了他的摊子都挪不动步。 赚到的银钱,清言都攒了起来,凑够整数就去存上。 眼看着也快秋收了,邱鹤年的铁匠铺子也忙碌了起来,天天生意不断。 两人就这么零零散散地赚着银钱,平日里粗茶淡饭,隔三差五弄点好吃好喝的,穿的用的也买,偶尔也买个贵的,但适度,量力而行。 清言把钱管的明明白白,一点点攒下来,慢慢的积蓄越来越多了。 天凉了,白天还好,晚上得少烧点煤暖暖屋子了,只烧一炉子就行,睡前用煤渣压上,一晚上小火烘着,屋子里很是舒服,觉终于是好睡了。 天刚黑一会,床帐里就不消停。 清言又不让碰了,捂着被子小声说:“前两天才弄过,不要了。” 邱鹤年低声问他:“怎么了?” 清言脸红了,掀起被子和亵衣,让男人看自己的小腹。 邱鹤年撑起身体,低头看了一阵,说:“是红的。” 清言点头,“我听村里其他哥儿说了才知道,没那个的时候也红的话,就是容易受孕的时候,白天你不在它还红了好几次。” 邱鹤年没强求,探身过去亲了亲他,摘下护腕,就躺到一边平复自己去了。 清言有些过意不去。 想了想,闷头钻进了被子里。 被子高高地鼓起,邱鹤年一手搭在自己额头上,挡住了眼睛,尽力克制着自己翻身而起,推倒身下人的想望。 过了好久,被子里的人难得坚持下来了。 终于完事时,里面传出呛咳声,邱鹤年还没缓过劲来,就急急坐起身,一把掀开了被子。 被子里,小美人脸蛋白里透红,眼睛湿润,嘴唇红艳艳的,上面还有些残留的痕迹。邱鹤年把手掌放到他下巴颏下,道:“吐。” 清言埋怨地看着他,快哭了,瘪了瘪嘴,含含糊糊地说:“都咽下去了。” 第51章 秦凉川归家 见清言委屈的样子,邱鹤年心疼得不行,抱着他想亲他,清言却捂着自己的嘴说:“要漱口。” 邱鹤年无奈地捏了下他的下巴,就起身,去床下拿了水来,用盆接着,让他漱了口。 漱完了,邱鹤年拿布巾给清言细细擦了嘴,这时候,他看着对方,轻声问:“现在可以亲了吗?” 清言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点了点头。 清言仰躺在床上,两人亲了一会,清言又用手软软地推人了,邱鹤年撑起上身问他,嗓音微哑,“不要了吗?” 清言脸红红的,扭过头去,说:“不要了。” 邱鹤年平复了一下情绪,又下了床,把盆子、布巾都收拾了,吹熄了油灯,上了床准备睡觉了。 本以为已经睡着的清言这时候翻了个身,在黑暗里声音低低地道:“你摸摸,我这里好烫。” “什么?”邱鹤年的话才出口,手已经被清言握着尾指轻轻拉了过去,掌心触及一片柔软温热,还有轻轻的起伏,他很快反应过来,掌心下是那片孕红。 清言声音更低了,“那些哥儿说这时候容易受孕,可没说过这时候会这么……。” 后面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声了,就蹭到邱鹤年耳边小声说的。 热气都洒在邱鹤年耳廓里,清言说的内容让邱鹤年的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暴涨起来。 清言说完了,心里不压事了,躺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邱鹤年却内心翻涌,完全了没了睡意,牙根又开始痒痒,又想咬人了。 …… 商队是中秋前回来的。 在那之前,秦兰在家住了几天,和她娘一起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病了一场,李婶的话变少了,但精神头儿渐渐好了起来,眼睛里有神了,脸上又有了光彩。 秦兰见了她娘这样心里挺高兴,张罗得更起劲了。 秦凉川到家那天,是个雨天,小雨淅淅沥沥从天刚亮,一直下到了天快黑才停下来。 秦凉川就是踩着最后一丝天光,进了李婶家院子的。 任孝跟在他身旁,脸上有疲色,不过更多的是即将见到媳妇孩子的喜色。 秦凉川的神色则感慨又复杂,他进了院子就停住了脚步。 他很瘦,灰色长袍在他身上显得肥肥大大,衣袍底边溅了些泥水,但不显狼狈,仍旧气质儒雅,留了胡须的脸上只眼角有皱纹,不多,反倒增添了几分成熟和威严。 在院内站定时,他抬头看着眼前这院子和屋子,渐渐眼神里出现了怀念的神色,慢慢道:“我记起来了,这是我家。” 屋门响了一声,秦兰搀扶着她娘从屋内走出。 秦凉川的目光望向两人,瞳孔震颤,眼圈渐渐红了,他伸出双手,急走几步,来到了这对母女面前,左面看看,右面看看,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嘴唇颤抖地叫道:“喜珍,兰子,是你们!” 他握住了母女两的手,哽咽着说:“我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5节 李婶也打量着他,眼睛也渐渐红了,她反握住秦凉川的手,说:“你瘦了,也老了。” 秦凉川流着眼泪笑着道:“你没变,跟当年一样。” 他又看向秦兰,道:“兰子长大了,当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现在都当娘了。” 秦兰用另一只手捂着脸哭,任孝走了过来,环住妻子的肩膀,劝道:“这么高兴的事,别哭。” “走吧,咱别站在外面,刚下过雨,天凉,进屋说。” 秦凉川也道:“进屋进屋。” 众人便进了屋,秦兰情绪平复了下来,进屋门时,跟她爹说:“爹,你看看家里这些年有没有变化?娘知道你要回来,把家里收拾得可好了,还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门关上了,声音就听不见了。 隔壁屋子里,清言和邱鹤年坐在里屋窗边喝茶,李婶家院子里的动静隐隐约约听得见一些。 清言的兴致不太高,一杯茶在手里端起又放下,没喝几口。 他垂着眼皮盯着自己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颗剥好的糖块被递了过来,碰了碰他的嘴唇,清言抬头看 过去,见邱鹤年双眸望着他,轻声道:“你说你不爱吃甜,但是每次吃甜的,眼睛都会眯起来,脸上笑模样也变多了。” 闻言,清言张嘴把那颗糖吃进嘴里,还真被邱鹤年笨拙的安慰给安慰到了。 他低头笑了一下,抓住邱鹤年还没收回去的手,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对方的掌心上,像小动物那样蹭了蹭。 邱鹤年湖水般平静的眼神柔软了下来,道:“不用担心,村里鲜有女子能独自生活,还过得蒸蒸日上,李婶性子坚强,她自己能权衡好这事。” 晚上,秦兰两口子回县城前过来了一趟。 任孝给拿了南方的特产过来,大包小包的没少带。 任孝坐在外屋和邱鹤年说话,秦兰跟着清言进了里屋,帮他一起安置这些东西。 秦兰望了隔壁屋子的方向一眼,压低里声音道:“我走的时候,看见我娘把给我爹准备的铺盖搬到隔壁屋去了,”她垂着眼睛,嘴唇有些紧绷,像在劝自己一样,说:“毕竟好多年没见了,刚开始难免有些生分,正常的。” 清言看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一直藏在肚子里的话说了,道:“兰姐,婶子和秦叔都还不老,一辈子还有那么长呢,日子是他们在过,你宽宽心,这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闻言,秦兰的脸色变了又变,然后,她竟哭了出来,捂着脸道:“你不知道,那时候眼看着过年了,家里准备的都是三口人爱吃的,我高兴极了,结果发生了那事,每次想到那件血衣我就心惊肉跳,春节别人家都喜气洋洋,我家我和娘以泪洗面,冷锅冷灶的,一口东西也吃不下。” “还有我成亲时,多想给我爹也磕个头,让他和娘一起看着我上花轿啊。” 最后,她说:“清言,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心里的苦,日子不仅是他们在过,我也在过,他们感情一直很好,现在只是需要些时间。” 说着,也不等清言再说什么,她用衣袖擦了把脸,说:“太晚了,我们得走了,我娘说了,明天让你和鹤年到家里一起吃饭。” 里屋门开了,秦兰走了出去,跟邱鹤年也说了一遍。 之后,夫妻两和他们道了别,在夜色里坐上了马车,离开了柳西村。 第52章 一场家宴 第二天中午,清言去镇上熟食店买了些酱猪肘、香肠这类的肉食,和从铺子里赶回来收拾好了的邱鹤年,一起去了李婶家。 李婶家里,两个灶都烧上了,大锅呼呼冒着热气,外屋门开着,屋里屋外的,都是烟火气和肉香。 秦兰正帮李婶一起洗菜摘菜,秦凉川已经换下了长袍,穿着短打,在拉风箱。囡囡有点人来疯,在众人周围来回跑,任孝弯着腰,一路小跑着跟在孩子后头,双手虚虚扶在她身后,就怕这个粉团子不小心摔了。 清言和邱鹤年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景象。 李婶见他们来了,忙让秦兰招呼他们进屋坐。 秦凉川站起身,笑着朝刚进门的两人抱了抱拳,道:“昨天就听喜珍和兰子提到二位,这次多亏你们我们一家人才能团聚,这些日子蒙二位照顾她们母女两了。” 清言也笑着道:“秦叔不用客气,婶子和兰姐也常帮我们的忙,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秦兰在旁边说:“再炒两个青菜饭就得了,走,咱都进里屋,”她又冲邱鹤年道,“阿孝带了好酒过来,一会你们好好喝几杯。” 说着众人就进了屋,秦兰乐呵呵地接了清言拿来的熟食,高兴道:“是日盛斋的酱肉,正好馋这口儿了,我去切了。” 任孝让秦兰先给孩子切了一段香肠,囡囡就老实了,坐炕沿乖乖地吃,他自己则给客人泡茶,秦凉川也像一家之主那样,招呼他们喝茶。 没人注意到,邱鹤年自打进屋就一直盯着秦凉川,好半天都没吭声了。 菜都做得了,几个男人把屋里桌子收拾了,搬到屋子中央,清言去外屋帮忙端菜。 算上清言带来的熟食,一共是十二个菜,连北方少见的海鲜都有,李婶对这顿饭确实上了心。 众人围桌而坐,秦凉川坐在主位,两边分别是李婶和邱鹤年、清言两口子,秦兰和任孝挨着李婶坐,囡囡就坐在父亲身边,两条小短腿晃啊晃的,吃得可香。 秦凉川见此幕,眼眶红了,道:“当年出事时,我万万没有想到还能有今天,那伙匪人将我迷晕劫走,路上颠簸,偶尔我还有意识,当时就想,喜珍和兰子还等着我回家过年,我不能就这么死在他们手里,可哪想到,这条命倒是保下了,可再见竟是这许多年后了。” 李婶抬手拍了拍秦凉川手臂,眼睛也湿润了。 秦兰低着头抹着眼泪,囡囡举着鸡腿,奶声奶气问道:“娘,你为什么哭呀,囡囡的鸡腿给你,不哭不哭哦。” 秦兰一下子又笑了,把女儿的鸡腿撕下来一块塞嘴里,说:“娘不哭,娘是太高兴了。” 她看向她爹道:“爹,鹤年和清言都是家人一样的,咱们这一大家子终于是团圆了,您提杯酒吧。” 秦凉川激动地点头,“哎”了一声,站起身举起酒杯道:“感恩老天爷留着我这条命,感谢邱小兄弟和清言小哥儿的帮助,”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侧,“感谢夫人这些年含辛茹苦带大兰子,还给她找到阿孝这么好的夫君,我们囡囡也聪慧伶俐,这是我秦凉川前世修来的福啊!” 一杯酒下肚,桌上的氛围就更轻松了,大家坐一起喝酒吃菜唠嗑,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宾主尽欢。 秦凉川是惯了官场里的人情世故的,一顿饭的工夫,谁都照顾到了,说话办事面面俱到的。 他不时招呼着邱鹤年和清言吃菜,也没冷落女婿任孝,还不时给李婶夹菜,冲她温柔笑道:“这个你爱吃。” 秦兰则时不时帮一句腔,一会说爹爹还记得娘爱吃什么,一会又说她娘特意做了哪个哪个菜,是他爹喜欢的。 李婶整顿饭话不多,秦凉川给她夹菜,她也会偶尔帮对方夹,秦兰说什么,她也不吭声,只是笑呵呵的。 清言作为一个旁观者,总觉得不对劲,却又品不出个具体的问题来。 今天邱鹤年也异常的沉默,比平时话还要少。 直到酒喝得差不多了,李婶端着酒杯站起身时,清言的心里微微一颤,有了些预感。 清言知道李婶平日里是不喝酒的,就算是那种温和的黄酒,她喝一口都要灌口水的,今天却喝了三四杯了。 她的脸颊微微的红,但眼神看着还清明,她站起身时,桌旁众人就都安静下来,看向她。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李婶有些不习惯地清了清嗓子,说:“我也提一杯,谢谢鹤年和清言,你们叫我一声婶子,是我的福气,我也谢谢兰子,别人都说是娘费心费力带大了你,其实你知道,没有你,娘也支撑不下去。” 她说:“最后,我要谢谢凉川。” 秦凉川叹息着摇了摇头,李婶酒杯举高了,放到嘴边,说:“谢谢你不远万里回来看望我和兰子这一趟。” 说完,李婶就仰头把酒喝了。 这话话里有话,秦凉川脸色一变,秦兰喝酒的动作也突然顿住了。 一杯喝完,李婶闭眼缓了缓酒气,她没坐下,显然还有话说。 秦兰这时候却突然站起身走过去,急急道:“娘,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床上休息。” 李婶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说:“娘有话说。” 秦兰摇头,眼里有泪水,“娘,我求你……。” 李婶一滴眼泪没掉,她脸上反倒带着淡淡的笑容,说:“兰子,娘必须说。” 任孝忙起身,将妻子扶回自己的位置上,秦兰坐回去以后,一手撑额,挡着自己的眼泪。 秦凉川也站起了身,面对着李婶。 李婶说:“今天之所以把鹤年和清言请过来,一个是他们跟我的亲人是一样的,这事他们早晚也要知道,再一个,凉川你能回来这一趟,也是他们帮忙才达成的,也该给他们个交代,所以有些话就不避着他们了。” 秦凉川面色严峻地点了点头。 李婶看了眼窗外,说:“昨天你是这时候回来的,到现在差不多正好满一天,我有话一直没说,是因为这里也是你的家,你阔别这里多年,我想你需要时间来回望和体味你的过去。” “这一天,算是回报过去那么多年来,我们夫妻两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情分,还有,当年是我让你出去卖皮子的,你并不想去,结果遭遇了那事,这些年每次想起这一茬,我都后悔愧疚万分。” 秦凉川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李婶阻止了他,说:“你让我先说完。” “你我已分开多年,兰子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李婶说到这里时,秦凉川眼皮垂了下去,李婶笑着接着道,“我也同样习惯了你不在的日子,我听阿孝讲,你在南惠做官做得很好,很受百姓爱戴,有你也是当地百姓的福气。” 秦兰这时候突然抬起头来,道:“爹,你表个态吧,你跟娘说,官你可以不做了,那个女人也不要了,孩子我给你养,你回来吧!” 秦凉川看向自己的女儿,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嘴唇动了动,说:“兰子,你……唉。” 秦兰泪流得更凶了,“爹,你说话啊!” 李婶心疼地摇了摇头,说:“兰子,娘知道你的想法,可你要明白,你爹不是无情之人,一个女人陪了他这么久、照顾他这么久,还给他生了孩子,你爹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这几年也只有他们两人相互扶持着过日子,你要求你爹不要人家,还把人家的孩子夺走,你也是做娘亲的人,你觉得这个事对吗?” 秦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李婶转向秦凉川,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然后收回手去,说:“凉川,咱们这辈子的缘分就到这里了,明日你得空的话,我们去官府签离异文书。” “喜珍……。”秦凉川捂着脸哭了起来。 李婶目光柔和,脸上干干净净,一滴泪也无,她轻声问道:“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你那孩子是男孩女孩,叫什么名字?” 秦凉川放下手,抬眸看她,哽咽着回答:“是男孩,名字叫景行。” 李婶点了点头,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秦景行,好名字。” 说着,她去了里屋一趟,出来时手里拿了个长命锁,塞到了秦凉川手里,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秦凉川抓着那长命锁,手背都曝出了青筋。 李婶最后说:“你走吧。” 秦兰一下子哭出了声,囡囡慌乱地挨个儿看看,嘴一张,也跟着哭了出来。 李婶看向女婿,说:“麻烦你带凉川一程回县里,明日我去县里和他会和。” “我看见马车在外面等呢,你们走吧。” 秦凉川还想说话,但李婶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了。 任孝抱着孩子,揽着妻子,看向他。 秦凉川跺了一下脚,说:“喜珍,我走了,明日见你,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李婶一动不动,秦凉川深深叹了口气,对着邱鹤年和清言点了点头,一咬牙,和女儿女婿一家三口离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李婶转过身,这时,她的脸上竟满是泪水。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6节 清言忙过去拿布巾帮她擦拭,李婶看着他和邱鹤年,说:“对不住了,今天让你们看到这场面。” 邱鹤年摇了摇头,清言眼圈也是红的,深深叹了口气。 本来要帮李婶把碗筷都收拾了,李婶却不让他们干,说有事做没那么容易乱想。 清言还想陪陪李婶,怕她想不开,李婶道:“我没事,你放心。” “清言,你不知道,自从他出事以后,一块大石始终压在我心底,现在终于挪走了,”李婶笑着说,“我这心里,从没这么轻松过。” 第53章 中秋节 清言和邱鹤年回了自己家。 清言本想问问对方今天怎么不大对劲,邱鹤年已经眉头紧皱地开口道:“我以前见过秦凉川。” “什么?”清言不解。 邱鹤年回忆道:“之前见到他画像时,我就觉得有些面熟,但当时并没深想,今日我见了他本人,听他谈起他被劫之事,脑海里才回想起那段记忆。” “那年快过年时,他昏迷不醒在山路上,是我脱了他那件沾血的外袍,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那去南盛任职的官员恰巧经过,我当时应该是有急事,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想那人见到我,就躲到了树林里,眼看着他把人带走了。” “还有吗?”清言问。 邱鹤年摇头,“我从哪来,要到哪去,还是想不起来。” 清言怔怔地看着他,想不到秦凉川失踪一事,还会和邱鹤年扯上关系。 当天夜里,邱鹤年又做了噩梦,醒来时冷汗淋漓,瞳孔紧缩,浑身都在颤抖。 清言紧紧抱着他,“你梦到了什么?” 邱鹤年痛苦的摇头,“有很多人在祈求,在哀嚎,到处都是血,我的眼睛里也都是血,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清言跨坐在他腿上,反复抚摸他的肩背脑后,“只是梦而已,没事的。” 过了好一阵,邱鹤年终于平静了下来。 看着神色紧张的清言,他揽住对方的腰,像平日里对方做的那样,把脸埋在他温热柔软的颈窝里,说:“我没事,别担心。” 清言“嗯”了一声,紧紧抱着他。 两人就这么温存了一阵。 过了一会,邱鹤年抬起头,回忆着道:“也不都是噩梦,在那之前,我梦到了一座院子。” “是什么样的?”清言好奇地问。 邱鹤年想了想,“有一座小桥,桥下有水,还有连廊,和翘起的屋檐。” 闻言,清言眨了眨眼,说:“有可能是你家吗?” 邱鹤年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但有熟悉感。” 清言沉默了一阵后,笑道:“这么说,你可能还是个富家大户出来的少爷呢,邱少爷?” 邱鹤年笑着捏了捏他下巴。 他没注意到,清言嘴上开着玩笑,垂下的眸子里却藏着深思。 在清言的视线里,邱鹤年脸旁的字,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列“身份不明”的字迹暗淡了许多,在这列字迹的下面,竟隐隐有另一列字浮现。 清言仔细看了好一会,也根本无法分辨。 …… 第二天,李婶从县城回来时是下午了。 秦兰没跟她一起回来,只她自己一个人。 清言有些担心,就过去陪着她。 李婶坐在炕沿,神情平静地道:“他跟我说了对不住,说早些想起来我们娘两就好了。” 清言轻叹了口气,“本不该这样的。” 李婶摇了摇头,“都是天意。”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一阵,李婶才又开口道:“该办的都办完了,今天只有阿孝在,兰子她……不肯见我。” 清言劝道:“兰姐只是一时想不开,眼看着中秋要到了,兰姐和姐夫白天肯定要来看您的,到时候你们再好好唠唠,唠开了就好了。” 李婶点了点头。 清言以为她会为这事难过一段时间,可只不大会工夫,李婶又兴致勃□□来,说看见县城的女子用花瓣敷面,她突然有了个想法,能不能做一种能敷面的雪花膏,也可以试试用花瓣、牛奶,或者其他可以用来敷面的东西加进去。 清言眼睛晶亮地看着李婶,把李婶快看毛了,在他胳膊上拍了一记道:“看啥呢这是!” 清言抱住李婶胳膊,赞叹道:“婶子,我现在都要仰慕您了!”李婶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美妆大师。 李婶捏了清言的脸颊一下,笑道:“这孩子!” …… 中秋那天,清言拿了把剪刀,登上了梯子,在葡萄架下剪葡萄串儿。 邱鹤年在底下给他扶着梯子,不时接过剪下来的葡萄串,放到盆子里。 两人忙活了不大会,就剪了冒尖儿一大盆出来。 下了梯子,清言迫不及待挑了一串出来,邱鹤年已经舀了水过来,帮他把葡萄冲洗了。 清言白嫩的手指掐下来两个葡萄粒,塞到邱鹤年嘴里,自己也摘了一颗放进嘴里。 紫色的葡萄粒水分十足,轻轻一咬,汁液就爆在了口腔里,清言嚼了嚼,眯起眼睛,说:“酸酸甜甜,真好吃。”为了过节这天吃顿好的,他可是忍了好一阵子,每次只吃熟的太透的几颗,今天终于可以过瘾了。 邱鹤年吃完了嘴里的葡萄,把那串葡萄放进他手里,摸了他头顶一下说:“这会儿太阳好,你坐这里慢慢吃,我去看看锅里的菜,一会三幺他们该到了。” “嗯。”清言答应了一声。 之前就说好了,两家一起在这边过节。 清言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刚才和邱鹤年一起把肉菜都炖得差不多了,一会人到了,直接炒菜就行。 他正坐在葡萄架下舒服地晒太阳吃东西,就见隔壁另一处院子里,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清言仔细一看,见是张文生扶着他家陈玉,脸上满是喜色地进了院子。 陈玉脸上也是喜不自禁的神色,嘟囔着张文生,道:“你别这样,好像我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一样!” 那张文生道:“我是太紧张了,就怕你走路摔跤。” 陈玉转身打了他一下,道:“不许瞎说!” 张文生就赶紧抬手给了自己脸上一个小巴掌,捂上了嘴。 两人这时候终于注意到葡萄架下的清言,张文生高兴道:“清言小哥儿,晒太阳呢!” 清言随手拿了两串葡萄,走过去,从栅栏上方递过去,说:“葡萄熟了,给你们尝尝。” 张文生连忙接了,道:“太谢谢了,我家陈玉现在正好想吃点酸的。” 清言一怔,看了陈玉刻意挺起来的扁扁的肚子,有了上次齐英兰的经验,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笑道:“这是有身子了?恭喜啊!” 张文生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停道谢。 这夫夫两回了屋,清言站那回想刚才两人那神情,喃喃自语:“有了孩子,这么开心的吗?” 他正发愣,隔壁屋子的门又开了,陈玉走出来,把门关严实了,抱着膀走到栅栏这边,回头看了看屋子那边,确认张文生没注意到他出来了,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面有得色讽刺道:“怎么回事,你成亲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嘛?” 清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有没有关你啥事?” 陈玉冷笑,“别是你不能生吧?” 清言“啧”了一声,说:“你成亲比我久多了,你没怀的时候,别人也这么问过你吗?” 陈玉仰着脖子,“不管以前怎样,我现在有了。” 清言说:“恭喜我刚说过了。” 陈玉恶意道:“没个一儿半女,邱鹤年迟早休了你!” 清言神情淡淡的,说:“这么能管闲事,你无聊不无聊!” 屋里有走路的动静,陈玉冷哼一声,瞪了清言一眼,赶紧回屋去了。 清言坐回葡萄架下,东西也不吃了,在那发呆,试图想象自己大肚子的样子,但想来想去,都是很奇怪的,他挠了挠头,决定还是不想了。 三幺他们到的时候,锅里的排骨正好炖的熟烂了,秋娘帮忙端菜,邱鹤年炒剩下的两个青菜。 清言站在门口往外看,有些忧心忡忡。 邱鹤年干活时也时不时注意着他,走过去,往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也皱了起来,道:“兰姐没过来,往年这时候早来了,吃过饭下午就该回去了。” 清言琢磨了一阵,说:“我叫李婶过来吧?” 邱鹤年点了点头,道:“也好。” 清言进到李婶屋里的时候,见菜她已经做好了,正一个人坐在桌边发呆。 清言心里一下子有些算,他轻声道:“婶子,到我家一起过节吧。” 李婶摇了摇头。 再豁达的一个人,能接受夫君娶妾生子,却也无法忍受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儿的不理解。 “我不过去了,要惹得大家跟我一起不高兴。”李婶道。 清言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人多了,七嘴八舌的,您就顾不上不高兴了,走吧,鹤年和秋娘他们都在等你呢。” 李婶终于是点了头。 这么多次摆摊下来,秋娘一家和李婶已经很熟悉,他们不知道这两天李婶家的事,唠嗑开玩笑什么的,还跟以前一样,再加上念生时不时冒出句孩子气的大人话,李婶反倒没太多负担,脸上也算有了笑模样。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下午,才算完事。 三幺喝得迷迷糊糊,秋娘帮着清言把碗筷收拾了,洗刷干净了,就推着她夫君,带着孩子走了。 李婶把手里的活干完了,也打算回去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7节 清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看着天黑了。 秦兰是真不回来了。 清言怕李婶回去孤孤单单的,就留住她,道:“我好久没玩叶子牌了,婶子你留下来陪我玩牌吧。” 李婶迟疑道:“三个人能玩吗?” 清言说:“有啥不能玩的,看我清言的自创玩法!” 邱鹤年自然是配合他的,将桌子搬到屋子中央,牌都找出来了,三个人围桌而坐。 清言在那里念叨着数牌,邱鹤年把葡萄和月饼都拿过来,摆在桌上。 外面天很快暗了下来,月儿渐渐升上了半空,照亮了窗纸。 李婶望着那亮光,喃喃自语,“月圆人团圆……。”说完,她终于是忍不住捂着脸哭了。 清言愣了一下,忙放下牌起身过去安慰他。 邱鹤年去拿了布巾过来,李婶接了,不停说:“对不住,大过节的,我不该这样……。” 清言说:“婶子,你哭吧,哭完了心里能舒坦些。” 李婶顿时更加忍不住了,用布巾捂着脸,哭出了声来。 清言看向邱鹤年,对方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去倒了温水过来。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的大门突然传来急急的拍打声,邱鹤年起身道:“我去看看。” 门响了又关上,没听见有说话的声音,过了一阵,有杂乱的脚步声进了这边院子,紧接着,门被推开。 秦兰眼眶通红地进了屋,看清屋内人后,她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她娘面前,头埋在对方腿上呜呜哭了起来。 李婶愣了一下,着急地问道:“兰子,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你公婆会不会不高兴?” 秦兰抬起头来,哭得满脸是泪,她说:“我跟公婆说过了,今日回来住。”她哽咽着道,“娘,这些日子以来,是我错了,您能原谅我吗?” 李婶忙扶她起来,道:“娘从来没怪过你,又谈何原谅呢。” 李婶站起身,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母女两抱在了一起。 清言和邱鹤年在桌旁看着这一幕,挨着的那侧,两只手不知不觉牵在了一起。 好在并不算晚。 窗外月色正好,月圆,人也团圆。 第54章 一场简单的告别 秦凉川只待了不到半月,就离开了过去的家乡,带着随从上路回了南惠县。 走之前,应他的请求,李婶见了他短暂的最后一面,两人话没说几句,只互相看着,各自叹了口气。 那天,春光正好,鸟语花香,他们在郡里大老爷家的长廊里初见,一个美丽聪慧,一个年少博学。 年轻而风度翩翩的夫子,微躬身抱拳施以揖礼,美丽的少女盈盈一拜,微屈膝回以一揖。 成亲那天,新娘在新房里饿得挨不住,掀起了盖头,剥床上的花生仁儿吃,正吃得高兴,门吱呀被推开,与进门的年轻新郎目光相撞。 一个娇羞慌乱,一个温柔深情。 新郎嘴角含笑,藏在背后的手抬起到身前,油纸上赫然放着两个肉包子。 临盆那天,男人焦急地在门外来回走,门内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犹如针扎在他的心脏。 女儿出生后,多少个夜里,女人起来给哭泣的孩子哺乳,丈夫心疼地顾前顾后,就怕妻子饿了冷了累了。 那次男人年前离家,背着装皮子的包袱出了门,女人领着女儿站在门口,嘱咐他早去早回。 男人走到好远了再回头,还能看见母女两人的身影。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犹像发生在昨日。 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他们都知道,此时一别,今生可能都不会再见了。 送行那天,只秦兰夫妻两去了,秦兰泪眼朦胧地望着,陪伴她从小到少年时期的父亲愈行愈远,嘴唇咬得死紧,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一直望着那个方向,看着父亲不时回头向她挥手,直到再也看不清为止。 回家秦兰就病了一场,两三天完全好利索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再没在人前提起过她爹。 …… 在秦凉川离开的前一天,邱鹤年去了趟县城,找到了他暂时居住的客栈,两人在房间里谈了两刻钟。 秦凉川虽已恢复记忆,但他是被迷晕的,对于那伙强盗的样子,他也说不了太清楚,只记得其中一人的眉尾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得知当年和邱鹤年间有这样的渊源,他更是对邱鹤年千恩万谢,表示将来有机会,一定竭力报答。 从客栈出来,邱鹤年并不觉得太过失望。 他不知道失忆前,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事要做。 之前他有过迷茫的时候,也想过去寻找自己的过去,但心里有个声音一直隐隐地在告诉他:不要去。 王铁匠在世时,哪怕他后来重病,卧床不起,邱鹤年也没觉得他是个拖累,直到老头去世,屋子里空落落的只剩了自己一个人,听着别人家屋子里传出的说话声、走动声,才觉出一种难以忍受的孤单。 所以,在李婶的反复劝说下,他决定成亲,给自己找个家人。 他本来对成亲后的生活并没抱什么期待,夫妻两相敬如宾、互相照顾就好。 但他娶的是清言,一个和他预想中几乎完全不同的人。 漂亮,娇弱,但也聪慧、善良。 那日在铺子里,清言跟他求爱时,那么纯真热烈,那么令人难以抗拒。 每次邱鹤年回忆起那一刻,都还感受到自己当时难以控制的狂乱心跳,和一瞬间难以言表的控制欲。 想把他嵌入自己怀中,让他再也无法逃脱。 …… 中秋之后,北方的秋收开启了序幕。 虽然出问题的只那一个雇工,但其他三人都与之熟识,为了避免麻烦,秋娘重新找了新雇工过来。 她和清言两人还和以前一样,轮班给雇工送饭。 清言这边的地里菜都收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少部分留种的。 大豆还能再放几天,红薯是要在寒露之前收完的,要不然就要坏在地里了,是要抓些紧的。 每天到傍晚,邱鹤年就匆匆忙忙从铺子出来,推了车过来,和两个雇工一起,把挖出来收拾好的红薯一袋袋装好了推回家。 大豆还要麻烦些,秧子割下来以后,还要在地里晒个两三天,再拉回来脱壳装袋。 拉回来以后的活基本就归清言了,他需要把豆壳都拍打下来,用簸箕将壳和瘪了的坏豆子簸出去,再装袋。晚上邱鹤年回来了,就两人一起干,偶尔李婶也会过来帮忙,忙得热火朝天的。 秋收期间,铁匠铺子也格外忙碌,从早到晚,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邱鹤年铺子、地里两头顾,忙得脚打后脑勺。 这十来天,夫夫两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做,只中午为雇工做顿好的,自己经常是煮一大锅米饭吃一天,菜就什么多了吃什么,中午没多的,就家里有什么洗了随意炒一炒吃了。 吃完继续干活,一直到外面黑了干不了了,洗干净了倒头就睡。 到秋收季节,会有外地人驾了牛车来收粮。 红薯收上来以后,清言留了够两人吃的,大部分都卖给了收粮的,这样比自己去镇上或县里卖,赚钱要少一点,但省事得多,要不然光是把这些红薯运过去,都要把人累得够呛的。 大豆的话,直接拉去村里油坊,换了几大桶豆油,够家里吃一整年了。 地收完了,清言让雇工好好休整了一遍,该施肥施肥,该灌溉灌溉,为明年春播做准备。 全都忙完了,两口子坐在一起算账,算完了一看,利润并不高,但好在没赔本。 今年第一年,投入大一些,明年会好一些。 清言也有扩大规模的想法,现在地还是太少了,工夫没少费,收获是有限的,如果多租或买一些地,雇更多的人,单亩成本反倒会下降,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具体要不要这么做,他还有时间琢磨琢磨。 不过,这几十亩地种下来,确实远远没有铁匠铺子赚得多,甚至,也是赶不上摆摊的利润的。 清言感慨着道:“都说粒粒皆辛苦,这农民一年到头的是真难啊。” …… 在铁匠铺子最忙那几天,刘发家的亲戚又来过一次。 小庄眼神好使,看见了就跟师父说:“那奇怪的一男一女又来了。” 邱鹤年往外看了一眼,就与那对中年夫妻眼神对了个正着,而且对方发现被发觉了,还是毫无避讳,甚至还对他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 邱鹤年脸上面无表情,嘴唇微动,吩咐小庄道:“关门。” …… 没过几天,清言和秋娘出门去县里看杂货。 地里的活忙完了,终于有闲了。 李婶的雪花膏和香水又出来一批,面膜也快出来了,他该进些货准备摆摊了。 两人还没出村,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哥儿走在前头,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那哥儿就回过头看了过来。 这张脸清言认识,是刘发亲戚家的那对龙凤胎的弟弟,叫刘湘。 刘湘见到清言以后,脸上现出有些夸张的惊喜神情,张大了嘴巴说:“啊,是你,好看的哥哥!” 秋娘低着头,隐藏着自己的嘴型,低声说:“清言,这人从哪来的,看着不太正常呢。” 清言来不及回话,刘湘已经小跑着过来了,他手上提个篮子,篮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口上用一块粉色的绢布给盖上了。 虽然绢并不便宜,一小块布也不值多少钱,但清言还从没见过有人拿这种布料当盖布的,而且颜色还这么鲜嫩,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刘湘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抿着嘴,把那篮子往身后的方向避了避,清言就会意地立刻收回了目光,笑着看向他,道:“这是要出去啊?” 刘湘脸上又恢复了笑意,灿烂得不得了,说:“嗯,我要给人送点东西去。” 说着,他脸颊竟淡淡的红了,眼睛也不好意思的垂了下去。 秋娘在旁边一脸的莫名其妙。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8节 清言想起来前阵子刘有福和张菊夫妻两,求村民帮忙给龙凤胎相看有没有合适的,看来这是有门儿了,东西都送上了,估计没几天该办喜事儿了。 清言咳嗽了一声,笑道:“那你忙吧,我们要出村一趟,先走了。” 说着,清言和秋娘就准备迈步离开了。 那刘湘却又开口叫住了他,“清言哥哥!” 清言回头去看,就见那刘湘一脸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清言心里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刘湘轻咳一声,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离清言很近了,他开口低声道:“清言哥哥,我不是有心问这话的,只是很担心你……。” 清言:“啊?” 刘湘:“他们说你不孕,是真的吗?” 清言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他看了眼旁边的秋娘,见对方眼睛瞪大,嘴巴张得能装鹅蛋了,便知道自己没听错,顿时脑袋里炸了锅。 想起前几天陈玉刚说过这话,十有八九是这人出去瞎说,清言闭了闭眼,要不是对方怀孕了,他真想现在就杀回去,跟他来个决斗算了,省的天天缠缠绵绵、阴阳怪气、没完没了。 清言劝自己不要跟小孩一般见识,勉强露出个笑脸说:“别听人瞎说,哥哥还有事,不陪你唠了,你快忙自己的去吧。” 说完,清言拉了还处于呆滞中的秋娘一把,两人忙往村外走去了。 路上,秋娘不时回头看,“这人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清言道:“他叫刘湘,是刘发家亲戚。” 秋娘感叹道:“原来就是前阵子迁过来那家人啊,这刘发家的人都不错,怎么亲戚是这路货色啊!” 清言没吭声。 不大会,秋娘又回头看了好几次,说:“哎,我怎么瞅着他是往二哥的铺子方向去了呢?” 清言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看见刘湘拐进了条巷子,正是铁匠铺所在的那条巷子。 清言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来,说:“那条街铺子多,去买东西的吧。” 这话说完没多久,当天下午,清言进完货回了家,饭做到一半,邱鹤年到了家。 清言刚想起身迎他,就见他手里提了个篮子。 篮子上盖着的,正是那块眼熟的粉色绢布。 第55章 吃醋 清言承认自己吃醋了,不过并不是因为有所怀疑,他和邱鹤年朝夕相处大半年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了解。 但这不耽误当他看到邱鹤年拎着那个篮子时,心里的不痛快。 清言没像往常那样,就算邱鹤年再怎么强调自己身上脏,也要凑过去至少亲个嘴儿才行。 他坐在矮凳上用拇指摸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做出审视状,声音温柔地问道:“相公,这是哪里来的啊?” 邱鹤年身上有灰,本着急擦洗换衣帮着做饭,但他敏锐地发现了夫郎的不对劲,于是停在门口,目光在清言脸上扫过,但并没看出什么来。 便将那篮子塞进他手里,道:“小庄他娘给的,我还没顾上看里面是什么,你先看看。” 话说完了,他却并没进里屋去擦洗,而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清言,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三个数数完了,习惯了的刚进门的拥抱和亲吻都没发生。 清言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正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刚刚放在地上的篮子上。 邱鹤年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到底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弯下腰侧过头要去亲坐着的人。 清言一下子回过神来,立刻头一侧躲开了,之后刷的一下,伸手将那篮子上的绢布给掀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脸色一变,眉毛挑了起来,冷笑,“呵呵,小庄他娘给你送一筐橘子不说,还给你放个同心结呀?” 邱鹤年神情惊讶地看着这篮子里的东西,显然毫不知情。 清言站起身,手指在邱鹤年额头轻轻一点,道:“你啊,让人惦记上了都不知道!” …… 这两天铺子里没那么忙了,下午时,三幺来找邱鹤年帮忙。 他一起干活的关系不错的朋友父亲最近要办寿,三幺想来想去也没琢磨出送什么好,后来是秋娘给出的主意,让他求二哥给写幅寿字,写好了送去镇上裱上,到时候寿宴当日送过去挂老爷子家里墙上,那多体面。 三幺很少求他什么,铺子里这会又不忙,邱鹤年自然是答应了。纸笔之类的三幺都给备全了,邱鹤年过去家里写了就好。 他出门前交代小庄把炉子里的火灭了,小庄答应了。 等把师父和师父家亲戚送出门,小庄就去弄炉子,这会煤块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中间包着个闷着火烧着的芯儿,他拿炉钩子上去捅了捅,里面就噗一声冒出一大股黑灰,全喷他脸上了。 小庄赶紧退后,上下扑棱灰,却没发现自己脸上已经蹭得黢黑。 就在这时,有个刻意捏着的甜甜的嗓音,在门口道:“哥哥,你在忙吗?” 小庄回头去看,就见一个十八九岁样子的哥儿正站在门口往里张望,手臂上还挎着个篮子。 这哥儿长相算得上清秀,身体纤瘦,脸上笑意盈盈的,有些害羞地看着他。 小庄抬手挠了挠头,“你……你叫我哥哥?”他才满十六岁没几天啊。 那哥儿不好意思地“嗯”一声。 小庄嘴角抽了抽,“这不太合适吧。” 那哥儿一下子皱起眉来,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道:“哥哥是嫌弃湘儿吗,可湘儿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敢叫你哥哥的。” 小庄没想到一个称呼这么严重,忙道:“想叫啥叫啥,别哭别哭。” 那哥儿露出踌躇的表情,抬眼看向小庄,又立刻垂下头去,低声道:“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刚才我在路上碰见清言哥哥了。” “啊,哦。”小庄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碰见师娘为啥要这么支支吾吾的。 哥儿见他没主动问,咬了咬唇道:“清言哥哥可真幸福,夫君在铺子里天天忙着干活,他可以无忧无虑地去镇上吃喝玩乐,要是我,可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夫君。” 闻言,小庄的头皮立刻绷紧了,在师父背后说他们夫夫两的坏话,是他皮子紧欠收拾了,师父知道了怕不是立刻把他赶出门去。 可这孩子不会跟人厉害,只会板着脸道:“你这么说不好吧。” 那哥儿又咬了咬唇,眼见小庄语气不对,他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小庄在旁边都看呆了,他急得直挠头,脖子伸老长,往门外看,道:“这位大哥,你别在铺子里说哭就哭啊,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你叫我什么?”那哥儿听了哭的更厉害了,他一把将手里的篮子塞给小庄,哭泣着说:“湘儿是喜欢你,才来找你,还给你准备了礼物,你不可以这么对湘儿。” “啊?”小庄抱着篮子,嘴巴张得有鹅蛋大,黑黢黢的脸上一口白牙。 见他这副傻样子,那哥儿一跺脚,眼泪瞬间没了,含羞带怯地一笑,说了句:“哥哥,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然后就一溜烟娇羞地跑出门去,很快不见人影了。 小庄一个人在铺子里,低头看着这篮子,脑袋嗡嗡响,脸皮发烫,“他喜……喜欢我?” 小庄觉得这大哥多少有点不太正常,但他年纪还小,还从没有人跟他示过爱,又多少觉得有些窃喜。 内心里一顿矛盾纠结。 所以,等邱鹤年回铺子时,就见炉子里的火还在苟延残喘,还没灭掉,而他那徒弟满脸黑一手抱个篮子,一手拎个炉钩子,站在铺子里,一会傻笑,一会皱眉。 邱鹤年呵斥了一句,“小庄,让你给炉子灭了,你灭哪去了?” 小庄身上一哆嗦,眼看着师父把笤帚疙瘩操了起来,这是要给他几下的意思。 小庄心里一急,灵机一动,把手里篮子塞到师父手里,急急道:“刚才我娘来了,让给您这个,我们说了会话,我不是故意不按师父吩咐做的。” 小庄家里人怕邱鹤年嫌弃小庄笨,隔三差五的给送东西过来。 他家里条件不大好,送不起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己蒸的馒头或者腌制的酱菜之类的,偶尔也送鸡蛋这类贵的。 邱鹤年一般不收,但拒绝几回后总要收下一次,免得小庄父母担忧。 所以,小庄这么说,邱鹤年便信了,晚上回家,就把这篮子带回了家。 …… 而另一边,刘湘从铺子里出去后,直接回了家。 在路上他还在想,爹娘说这邱鹤年长相可怕,为人也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可他今天见了,就是傻大个一个,见了自己还不是失了分寸,再多去铺子里几次,担保能拿下。 他本是不想给人做小的,可他娘说了,这村里适婚的她都看过了,就数邱鹤年能赚钱,家里又没公婆需要侍候,而且那清言美则美矣,但听说不能生育。 将来他要是能嫁过去,生下个一儿半女,将来谁在家里说了算还不好说呢。 刘湘志得意满地回了家,去跟爹娘说这个好消息去了。 而在村西头,邱鹤年把篮子怎么来的,跟清言一一说了,他皱眉道:“明天我去铺子里时,问问小庄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大抵是闹了个乌龙,但清言不想和那家人纠缠不清,况且处理不好,恐怕要惹上不好的名声。 村子一共就这么大,那些婆子老头们,就喜欢在路口聚在一起抱着膀说三道四,说不定要传得有多难听。 到时候刘有福和张菊要是闹起来,说刘湘还未出阁,名声就坏了,要他们负责的话,他们就被动了。 于是,清言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问小庄。” 邱鹤年答应了。 …… 晚上,吃过饭收拾好了,邱鹤年抱了柴火进来,清言给锅里添了水,两人要烧水洗澡。 清言先洗完了,去柜子里找了一阵,翻找出要找的衫子,穿在了身上,回到床帐里,像往日那样,放了帐子等邱鹤年洗完。 过了一阵,水声渐歇,传来窸窸窣窣擦拭和穿衣的声音。 邱鹤年掀起床帐时,清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直盖到了下巴颏,长发散乱地在贴在他脸颊两侧和枕上。 邱鹤年想转身吹熄油灯,却被清言出声阻止道:“再等等。” 邱鹤年看了清言一眼,清言垂着眸子,不看他。 等人躺到了他身边,清言慢悠悠道:“多少日子了?” 邱鹤年也没问他什么多少日子了,直接答道:“有俩月了。” 清言眼睫颤了颤,“数那么清楚?” 邱鹤年喉结滑动,“日日算着呢。”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49节 清言脸蛋红了,他问:“为什么要日日算着?” 邱鹤年嗓音微哑,说:“早跟你说过,没有诓你……夜夜都想。” 刷,清言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身来,露出只着了纱衣的身子,肩膀半露,两条修长白嫩的腿叠在一起微弯。 肌肤在油灯昏黄的灯光里,看着温暖而润泽,纱衣半遮半掩,比全露还让人臆想连篇。 邱鹤年呼的一下也坐起身,双眸如鹰隼直盯着他,胸口的起伏渐渐急促。 清言伸出一手递给他,邱鹤年握住那只手,将他整个人一把拉了过来,坐到自己大腿上。 两人一高一低,近在咫尺地互相看着,热烫的呼吸都拂在对方脸上。 “不怕了?”邱鹤年哑声问道。 清言摇头,红润的嘴唇轻抿,神情有浅浅的不安,“我不知道。” 邱鹤年看着他,目光专注,没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过了一会,他轻轻叹了口气,笑了一下,抬手将清言的长发拢了拢,说:“要不要和我说会儿话?” “嗯。”清言点点头。 两个人就侧着身面对面躺下,邱鹤年把清言揽在怀里。 深秋的天气,在暖呼呼的被窝里身体相贴地这么抱着,是件很舒服的事。 邱鹤年手指捻在清言的纱衣一角,克制着自己心底的胡思乱想,问道:“这什么时候买的?” 清言说:“就前几天,想来年开春罩在袍子外面穿的。” 邱鹤年又问:“北方秋天短,眼看入冬了,你的冬衣都买够了吗?” 清言点头,“都买了,你的我的都有,前些日子秋娘和我一起去挑的,那铺子不错,料子好,价钱也合适。” 两人又聊了会家里的琐事,诸如今天小鸡下了几个蛋啊,家里新搭的仓房里头该下些老鼠药啊,又商量了一阵要不要养猫捉老鼠,后来又聊到了刘猎户家的二喜,话题又跑到了今年冬天上山打猎的计划上来。 说着说着,清言就趴进邱鹤年怀里,柔嫩的掐的出水的脸蛋蹭着对方的脸,含含糊糊地说:“我都吃醋了。” 邱鹤年早看出了些端倪,可如今他的夫郎主动亲口说出来了,他的心里一下子说不出的欢喜,只觉得怜惜又受用。 他温热的大手在清言背后来回摩挲,纱衣凉丝丝地摩擦着他的手心,让他心里都跟着发痒。 “清言……。” 邱鹤年叫了一声清言的名字,将对方放在床上,自己则撑起身来,低头凑近了,目光闪动,神情柔和,脸对脸地看着他。 “清言……。” 又是这么一声。 其他的,邱鹤年什么都没说,又好像都在眼睛里和接下来的亲吻里说过了。 两人亲了一阵,邱鹤年又躺回床上,揽着清言,大掌在他背上还是来回摩挲,他低声问:“困了吗?” 清言点头。 邱鹤年说:“闭上眼睛,睡吧。” 清言就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他又睁开眼,说:“纱衣穿着痒。” 邱鹤年就叹了口气,手伸进被子里扯了几下,就把那件纱衣整件扯出了被子,扔到了床沿。 这次清言舒服了,又一次合上眼睛要睡觉了。 可不大会,他又睁开眼睛,邱鹤年低头看他,“怎么了?” 清言说:“你亵衣布料好粗,磨得我不舒服。” 邱鹤年额角青筋暴起,还是妥协了,在被子窸窸窣窣一阵,亵衣也被扔到了床沿。 灯熄了。 黑暗中安静极了,只听得见远处的狗叫声。 过了一阵,本来已经悄无声息的帐子里,突然传来声响。 邱鹤年探手摸了一把,沾了一手的湿淋淋。 他声音哑到不行,问:“清言,还没睡着吗?” 过了须臾,在他双眸现出隐忍与克制,以为对方不会回应了时,清言终于出声“嗯”了一声。 帐子里又沉默了一阵,之后,黑暗中,被子突然被粗鲁地掀开到了一旁,邱鹤年从床上跪坐起身,在床头摸了摸,一时间没摸到要找的东西。 另一只纤细的手软软地伸了过来,帮他找出了那黑色护腕,邱鹤年将之戴上。 大手抓住两边脚踝,没有任何前夕,直接了当把自己送了进去。 而承受的人,旷了俩月的身子,竟也没有任何不适,欢喜雀跃地展开了。 第56章 清言的决定 夜里,帐子里的动静持续了很久。 兴许是旷得太久了,清言今天尤其的激动。 几乎没捏几次那护腕,以往让他觉得疼痛难以忍受的粗暴,今日竟舒服得让他浑身战栗颤抖。 有一刻,清言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意识,脑子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意识。 待他缓缓睁眼时,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顿时羞得想钻洞离去,而当他看清眼前时,顿时眼睛睁大,顾不上害羞,也顾不上身上的酥麻和无力,连忙跪坐起身,随手抓了块布料,往同样跪坐在床上的男人脸上擦去,一边擦一边急急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邱鹤年脸上、脖子上,连带着肌肉鼓起的胸膛上,都有溅上去的水珠,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暧昧不清的光。 清言脸红得快要着火,恨不得立刻“毁掉”这些“罪证”。 正擦拭的手被抓住,清言愣愣地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的眸子像荒野上的饿狼,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 第二天起床后,清言一早上都没敢抬头看人。 吃饭时,就低着头扒碗里的饭,都不好意思夹离得稍远的菜。 不过,自然有人注意到了,把菜盘子都推到他好够的地方,还不时给他往碗里夹菜。 一顿饭终于吃完,清言低着头红着脸蛋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可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揽在他腰上,一下子就把他拖到了一副坚实的大腿上。 清言就跟只轻盈的小猫一样坐进邱鹤年怀里,对方想看他的脸,他就躲着,把脸藏在人家颈窝里。 低沉的笑声响起,清言感觉到了自己倚靠的身体随着这笑声微微震动,他气恼地抬手在邱鹤年肩上捶了一记。 却被对方顺势握住了这只手,一大一小两只手叠在一起,覆在了清言柔软的小腹处。 笑声停了。 “昨晚,你这里很红……,”邱鹤年低声道,“要是真的怀了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清言抬头看他,咬了咬唇,“我……。” 邱鹤年扭头看向地面,“我不该冲动的,”他喉结动了动,“邻村的老郎中那里,有稳妥的落胎药,只是是药三分毒,只怕多少还是要伤身……。” 清言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对视了半晌,邱鹤年的眼神温柔而包容,清言目光渐渐坚定,说:“鹤年,我们顺其自然吧,如果真有了,那就……留下吧。” …… 吃过饭收拾完,按昨天说好的,清言随邱鹤年一起去了铁匠铺子。 也没怎么多问,本就心虚的小庄就把昨天的事都一五一十地抖搂出来了。 清言听得眼皮直跳,听到最后狠狠瞪了一眼邱鹤年,然后拿起那篮子,道:“你们忙,我出去一趟。” 邱鹤年无奈苦笑,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清言一摆手,“不用,以后这事跟你没关系了,我来解决。”说完干脆利落地就走了。 那头小庄没注意到师父师娘的不对劲呢,在那低着个头,小声扭捏道:“师父,你说我是不是得上门跟人家说清楚,毕竟人家都找上门来跟我说喜……喜欢我了。”说着说着,他脸就红了起来。 邱鹤年看着他,心里一阵叹息,道:“你年纪还小,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学手艺,这事你师娘会去说清楚的。” …… 清言提着那盖着粉色绢布的篮子,一路快行,很快就到了刘发给那家人借的老房子处。 这房子经过了修缮,窗子和门都换了新的,墙面也重新漆了,院子里地面平整过,栅栏也重新围了。 刘发估计没少花钱,这房子现在跟旁边的人家比,看着还亮堂了几分呢。 清言到的时候,刚好看见院门敞开着,张菊正坐在院子里摘菜,刘有福蹲在一边在啪嗒啪嗒抽旱烟。 “刘家大哥,刘家嫂子,这是忙着呢!”清言到了门口敲了敲门,笑着道。 听见动静,见到人,刘有福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朝清言哈腰笑了笑。天刚见冷,他年纪不小了,早早穿上了棉裤,蹲久了,裤腿膝盖那里两个大鼓包。 张菊也站起身,面露惊讶道:“呦,这不铁匠铺子家的夫郎吗,快进来坐。” 张菊满脸堆笑,热情地去门口迎清言,见到对方手上那提篮时,眉头一皱,却很快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笑容满面地往里迎客。 昨天,刘湘回来后,都跟她说了,那铁匠哪里有他们说的那样不爱搭理人,那人见了他,就魂丢到他身上了似的,说话颠三倒四的,眼看着失了分寸了。 她和刘有福一听,都面有喜色,张菊抓着刘湘的手,高兴道:“还得是我们湘儿长得美,又会说话,那人娘看着冷硬跟石头似的,到你这里就化成了水儿一样听话了。” 刘湘得意地扬着头,冲他那在大口啃馒头的哥哥道:“哥,我这事十有八九是能成,等我嫁进去,聘礼拿过来,就给你娶房好看媳妇儿。” 刘勇意兴阑珊,说:“再好看,也没那个叫于清言的哥儿好看。” 刘湘撇了撇嘴,脸板了起来。 张菊见状赶紧道:“别听你哥瞎说,清言哪比得上我们湘儿漂亮,再说家花哪有野花香,那铁匠有了于清言,不还是被湘儿迷得五迷三道嘛!” 刘湘一听,这才转怒为喜,挽着母亲的手道:“娘,你放心,等我成了亲,家里的钱啊、好吃的、好用的啊,我都会时不时往回拿的。” 张菊听了脸上笑得像菊花,连连夸奖道:“还是我湘儿最懂事,那缺了大德的刘发兄弟两,豆腐坊每日赚那么多银钱,我说让你爹和你哥过去帮忙,年底也给我们分分红,他们却给拒绝了,这要不是有湘儿,你爹和你娘还怎么活下去,你哥还怎么娶媳妇?哎呦,我的好孩子呦!”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0节 想到昨天这一幕,张菊再看向清言手里那原样拿回来的篮子,倒也不恼不急了。十有八九是那铁匠已经回家说了要纳妾的事,这清言就不干了,拎了这篮子找上门来了。 张菊根本不怕他的,以前和村里其他婆子哥儿打架,她可是拿着大棒子追的人满街跑,谁都别想占便宜的。 这于清言要是敢进门来闹,张菊就敢把他这张漂亮的脸给抓的满脸花,到时候看那铁匠还会不会要他。 第57章 小粘糕 可这于清言却根本没有进门的意思,他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处看着张菊,递出手上的篮子,道:“家里还有活,我就不进去坐了,这是昨天刘湘落在铺子里的东西,我从铺子回来,就顺便给他送回来了。” 这张菊闻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眼珠子一转,两只手收到身后,不接那篮子,脸上带着冷笑,阴阳怪气道:“湘儿可跟我们做爹娘的都说了,这可不是落在铺子里的东西,这是他送……。” 就在这时,清言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刘家大嫂”,把张菊没说完的话给打断了。 张菊不太满意,脸上神情绷紧了,嘴角撇着,说:“我说于清言,你自己管不住你相……。” “刘家大嫂!”清言又一次提高嗓音打断她的话,但他脸上还是挂着笑模样,一副脾气很好闲唠嗑的样子。 周围邻居已经有人冒头往这边看了,清言往两边看了看。 张菊注意到了,也回头看了看,但她并不觉得需要避讳,反倒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人越多她越要大声越要闹,闹到人尽皆知不好收场才好,到时候这个清言再怎么阻拦,也是无济于事了。 她正想抬高嗓门把昨天的事说开了,清言却比她先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道:“昨天刘湘来时,我相公不在铺子里,去我们老三家帮忙去了,铺子里只学徒在,他年纪小不懂事,客人落了东西了,也不知道给送回来,刘家嫂子,不好意思啊,你看看东西没少吧?” 张菊肚子里刚提起的一口气,一下子都窒在胸口里,顶不上去也沉不下来,把她的脸给堵得涨红了,她磕磕巴巴道:“啥……咋就不在呢,不对啊,湘儿明明跟我说过……。” 清言眉头微挑,还是笑着道,语气加重道:“刘家嫂子,邻居都看着呢,说话可得多注意啊。” 张菊眉头皱了起来,目光满是不服。 清言道:“铺子里那小学徒才满十六,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家里条件就算不好,爹娘和兄姐也是宠着他的,这孩子为人实诚,今日他还问我要不要来这里跟刘湘把话说清楚,刘家大嫂你要是觉得有必要,我就去把他叫来?” 清言表面上在说落了东西在铺子里的事,但实际上话里有话,张菊听了,很快便反应过来,额头上差点就冒出冷汗来。 昨天刘湘竟还真是弄错了不成?怪不得他回来说起来那人的表现,和她自己去看的不一样,没那么沉稳,也没那么不爱搭理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把事情闹大的话,那为了名声,刘湘也必须得嫁给那个穷学徒了。 她和刘有福还想借着刘湘的力,将来舒舒服服过上好日子呢。 就算铁匠这事最终不成,也可以再去镇上县里想办法找找合适的,这要是嫁了那学徒,以后可就没希望了。 想到这里,张菊脑子都嗡了一声,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这篮子里也没啥,给我就行了。” 清言把篮子递过去,张菊就赶紧接了。 清言笑着大声道:“您再看看,真不少东西?” 张菊斩钉截铁,“不少!” 清言又道:“昨天刘湘去铺子里是去打铁器的吧?” 张菊又一次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我家铁锅漏了,是我让他去铁匠铺子打口铁锅的。” 清言点头,笑道:“行,话都说清楚了,那我就不耽误您干活了,那刘家大嫂、刘家大哥,我就先回去了。” “哎,”张菊赶紧应道,那刘有福也哈着腰笑着道:“有空再来家里坐哈。” 清言笑了笑,转身就离开了,等他走了一段路了,听见张菊扯着嗓子在那指桑骂槐:“这谁家鸡飞我们家院子里了,连个蛋都不会下,还好意思霸占着个窝不下来!” 清言脚步一停,犹豫要不要转身回去了。 这时候就听见旁边有邻居接茬骂道:“这谁这么不要脸,臭的烂的垃圾愣往别人门口扔,就你奸,把别人都当傻子呢!” 张菊的声音高的破了音,“你说谁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扔的了?” 那邻居冷笑:“不是你扔的,是狗扔的。” “你……我撕了你的嘴!” “来啊,看我不扇死你个不要脸的!” 这张菊才没迁过来多久,就和邻居处成了这样,听着这两人要打起来了,清言摇了摇头离开了。 到家还有时间,清言把小鸡喂了,从鸡窝里掏出五六个鸡蛋来,应该是刚下没多久,蛋皮还有热乎气呢。 回屋以后,把鸡蛋放到专门储藏鸡蛋的篮子里,他大略数了数,攒了有三四十个了。 清言喂小鸡相当精心,经常出去给它们挖野菜拌豆饼,偶尔也放到河边吃外面的虫子,天冷了没野菜了,也会时不时把吃剩的骨头拿去三幺家,借他家小石磨磨成粉,去收完的地里捡剩下来的谷子粒,拌在一起喂它们。 这下下来的鸡蛋蛋皮红红的,鸡蛋黄也格外黄,像要流油似的,煮着吃炒着吃都特别香。 清言把李婶送的最后一棵酸菜洗了切碎,今年的酸菜是吃到头了,这两天他得和邱鹤年商量着去镇上买些秋菜回来,李婶已经答应了,教他一起积酸菜。 早上发的面也发好了,他就把面揉了醒一会。 前几天他又熬了一坛子荤油,剩的油渣被他端了出来,和酸菜拌在一起,调料一放味道就起来了,都不用额外放豆油,就足够香了。 清言蒸了一大锅猪油渣酸菜馅包子,又用小葱炒了五个鸡蛋,炒了一大盘子芹菜土豆丝,用食篮装了,满满当当、沉甸甸地拎去了铁匠铺子。 到了铺子,那师徒两正好在忙,还没顾上吃饭。 见师娘是提着食篮来的,小庄眼睛都亮了,忙小跑着出去接了过来。 但他刚刚犯了错,又不敢表现得太雀跃,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了起来,上半张脸高兴,下半张脸嘴努力憋着,把清言给看笑了,道:“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小庄挠挠头,憨憨地说:“我不敢高兴。” 清言更是忍不住笑,像邱鹤年平时那样,抬手呼噜了一下小庄后脑勺,说:“去吧,洗个手把桌子支上,咱们吃饭。” 等清言进了铺子,邱鹤年的活也干得差不多了,他放下手里的锤子,披上了袍子去洗手。 一边洗,他一边看清言。 清言知道他在看自己,但就是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径自去和小庄一起把饭菜端出来,都摆桌上。 铺子里凳子就两把,小庄噔噔跑出去,去隔壁铺子借凳子去了。 邱鹤年走到清言身边,一边用余光瞥他,一边帮忙往出拿菜盘子。 见对方还是不搭理自己,邱鹤年便轻咳一声,道:“怎么样,还顺利吧?” 清言扭过头看向他,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忍不住往他衣襟未遮严实的肌肉鼓起的胸膛瞟,嘴里说出的话却格外坚毅,“别以为你对着我坦胸露那啥,我就会心软,我跟你说,这个事是不怪你,可是我很生气!” 邱鹤年无奈地摸了摸他的鬓发,往外看了一眼,见外面没人,便问道:“生气了还能亲一下吗? 清言气鼓鼓抬头,“亲。”说着,踮起脚尖在邱鹤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继续生气。 小庄搬着凳子回来了,三人围着桌子吃饭,他跟师父师娘一起吃饭,不好意思专挑好的,就总去夹那盘土豆丝。 邱鹤年给清言夹了炒鸡蛋放他碗里,也没忘记给小庄也夹一些,自己倒是没怎么吃鸡蛋。 过了一会,盘子里还剩最后一块鸡蛋了,被清言一筷子夹走,放到了邱鹤年碗里,邱鹤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吃那块鸡蛋时,嘴角含着笑意。 酸菜猪油渣馅的包子酸、咸、香,太好吃了,一大锅包子,吃到最后一个没剩,小庄的肚子都鼓出来了。 吃过饭,大家一起收拾刷碗,不大会就弄好了,清言就拎着食篮走了。 可他走了也就不到一个时辰,就又溜达回来了。 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铺子门口晒太阳,有人过来他也帮忙招呼着。 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了,清言起身拍拍袍子,打了招呼就又回家了。 邱鹤年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铺子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晚上邱鹤年回到家,两人一起吃饭。 邱鹤年问:“明天还去铺子那边吗?” 清言点头,“去。” 等吃过饭,收拾完了,清言一转身,就被邱鹤年给抱进了怀里。 “你准备天天去铺子里看着我吗?”邱鹤年低头看着清言,目光柔软,低声问他。 清言眼圈却红了,低着头忍了一阵,还是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后怕,万一昨天那时候是你在铺子里,今天这事就不好解决了。” 邱鹤年紧紧环住他的腰,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吻,道:“清言,别怕,昨天就算是我在,我也绝不会让你失望。” 清言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地说:“我相信你。” 说着,他把脸埋进了对方颈窝里。 可过了一阵,邱鹤年又问,“那明天还要去铺子里吗?” 清言却毫不犹豫道:“要去。” 邱鹤年一下子笑了,说:“想去就去吧,”他抬手在清言脸颊上轻掐了一把,亲昵而包容地道,“小粘糕。” 第58章 命运之轮 转过天,清言还真就跟着邱鹤年去了铁匠铺子。 他也不闲着,正好眼看着到年底了,过阵子就该去把一些欠账要回来了,也要算算这一年到头的盈余。 他把铺子里的账本找出来,一笔笔记账、对账。 清言现在的毛笔字已经写得很拿得出手了,与邱鹤年的字迹非常相像,但折的转角和字的大小,与邱鹤年的还是有所区别的。 大半个上午过去,账就对得差不多了,清言收起账本,打算回家做饭去。 就在这时,小庄过来坐他身边,小声提醒他道:“师娘,那家人又来了。” 闻言,清言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门外张菊和刘有福,还有那刘湘,竟一起过来了,正站在不远处往铺子里张望。 清言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了,还真来了! 他转头看向邱鹤年,就见对方也注意到了门外的情况,但只看了一眼,就没看见似的,继续忙手里的活了,只脸上的神情冷了几分下来。 清言抿了抿唇角,低声跟小庄说:“你出去问问他们,是要打什么铁器,热情一点。” “啊?”小庄犹犹豫豫,这孩子不傻,这两天已经琢磨明白了那刘湘不对劲了,这时候就不想往前凑了。 清言给了他个眼色,“回来我给你两文钱买糖葫芦。” 小庄听了,脸上露出喜色,蹦起来就朝门外那家人去了。 小庄一出去,那刘湘就扯着他娘的胳膊直跺脚,哭着转身就要跑,被张菊给呵斥住了,不过张菊的脸色也是很差,盯着小庄的神情像要杀人一样。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1节 清言背对着大门,把那账本又翻出来,在手里翻来翻去假装忙活,听着门外断断续续的动静,没过多大一会,那家人就走了,小庄也回来了。 清言把两文钱放到他手心里,问道:“刚才他们都说什么了?” 小庄看了眼他师父,见师父默许了,才敢把那两文钱收进袖筒里,道:“他们反复问我那天为什么自己在铺子里,还问我当时为啥要故意骗刘湘,”小庄一拍大腿,说,“我哪里骗他了,他自己跑来莫名其妙跟我说话的,哎,我解释完了,那刘湘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之后就被那一男一女拉着,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清言咬着牙,心里也挺生气。 他没想到,这家人能做到这地步,竟就这样厚着脸皮光明正大地来确认。 邱鹤年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说:“小庄,以后再见到这家人别再搭理,就当不认识。” 小庄赶紧点头,“哎”了一声。 清言叹了口气,说:“希望这次之后,他们能消停下来吧。” 邱鹤年抬手想摸摸他额发,想到小庄就在旁边,转而手放到对方肩膀上,安抚地轻捏了捏。 后来几天,清言还是不放心,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铺子里待着,把小庄都给吃得更胖了,脸蛋子白里透红,快耷拉下来了,被他师父拉着天天抡锤子锻炼也不见效。 好在这几天那家人没再来过,清言稍微松了口气。 又过了两天,铺子暂歇一天,邱鹤年和三幺换班推车,两家人还有李婶一起去了镇上,天冷下来了,该储秋菜了。 北方的冬天,新鲜菜太贵了,不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 一般到了深秋,气温降下来了,就该买大量的耐放的蔬菜回去储存,留着整个冬天慢慢吃了。 三家人买的都差不多,有土豆、白菜、萝卜、大葱,只清言土豆买的少一些,家里还有不少红薯可以吃。 他额外还买了些樱菜和芥菜疙瘩,邱鹤年每年秋天都要腌他那要酸死人的腌菜,这是给他备的。 还有不到两月就过年了,趁现在还没涨价,还买了诸如粉条、干蘑菇、木耳这类很扛放的干货。 挨个铺子问,挨个铺子比较,连来带去的也花了大半天时间。 中午就在街上买了几个素馅饼子,就着路边卖的热乎乎的鸡蛋汤吃了。 等回到村里,推车一家家卸货,最后卸到李婶家,邱鹤年和清言两人把推车清理干净了,才给推到仓房里放好了。 回到家歇了一阵,清言去外屋做晚饭,邱鹤年则去院子里看了看天色,然后把大葱一剁剁靠在墙边放着,又把席子拿出来铺地上,大白菜也一棵棵摆上去。 明天看着天气不错,可以把买回来的菜稍微晒晒。 不过这两天小鸡就不能往出放了,邱鹤年和清言说了一声,就把鸡窝周围围了一圈渔网,两边固定在鸡窝两侧,另两边则用两根插进地里的棍子支撑出个四方形的范围。 因为渔网够高,小鸡在里面既有活动的地方,又不会飞出来。 剩下的土豆、萝卜就直接放仓房里,现在气温还不低,暂时不会冻,这几天,邱鹤年计划着找人在房后挖个地窖,这样菜放进去可以保存得更好。 他还想着,等菜窖挖好了,趁天冷前再给清言买几筐苹果放里面,留着他每天吃一个,免得再像之前那样坏了嘴角。 而在外屋忙着做饭的清言,一边看着熬粥的锅,一边琢磨着这两天得去给邱鹤年买两双最厚实的棉鞋,最好是去铺子里订做两双带貂绒里的,两双换着穿。 价格是肯定不便宜,但邱鹤年的脚冻伤过,去年冬天虽然养好了,但最近几年都得格外注意才行,不再犯了才叫真正好了。 而且年前他们肯定还要上山,到时候长时间在外面活动,普通棉鞋可顶不住。 晚饭喝粥吃馒头,清言炒了个青椒干豆腐皮,用一小块五花肉炖了今天刚买的油豆角,还放了些荤油提香。 现在的油豆角没夏天的嫩了,但豆子鼓鼓的,炖好了以后,不少豆子都蹦了出来,浸了猪油,吃起来又面又香,也是很好吃的。 吃过饭,清言洗碗筷,邱鹤年烧了热水,给他倒进洗碗盆里,自己也倒了一点在桶里,把樱菜和芥菜疙瘩洗干净了。 樱菜直接去根就好,不需要怎么处理,芥菜疙瘩则需要去皮,切成条。 都弄好了,邱鹤年就洒了大量粗盐进去,杀掉菜里面的水分。 清言把碗筷刷完了,就坐在旁边,两手托腮看着他干活。 邱鹤年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眸看向他时,冲他笑了一下。 清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说:“你和我刚见你时不一样了,变的爱笑了。” 邱鹤年手上的动作一停,下意识想摸自己的唇角,想起手上沾满了盐,又赶紧放下了。 他很少有这样笨拙的时候,清言见了,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邱鹤年看着他,也弯起嘴角笑了。 过了一会,水份杀出来了,邱鹤年把桶子提起来,把水都倒出去,又加了一些粗盐,然后把醋桶提了出来,倒进去大量的醋。 酸味一下子弥漫开来,清言挥了挥手,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空气。 邱鹤年把坛子盖好了,清言才敢用力呼吸。 “这就好了?”清言问。 邱鹤年“嗯”了一声,说:“泡个三四天就能吃了。” 清言看着邱鹤年把那坛子搬到不容易被碰到的角落里去,有些出神了。 邱鹤年问他:“在想什么?” 清言回过神来,这种独特的腌菜方式,让他又想起对方那失去的记忆,他说道:“当年秦叔被迷晕的地方,就在县里,现在虽过去了数年,但也不算太久,那是闹市区,人来人往的,现在费些工夫去找,未必找不到那伙强盗的蛛丝马迹。” 闻言,邱鹤年愣了会神,清言很有耐心地等他,过了一阵,他才开口低声道:“我最近经常做梦。” 清言感觉对方那些奇怪的梦,很有可能与他过去的记忆有关,但他觉得对方梦里的东西大概率并非真的记忆,而是过去记忆的一种象征或映像。 他问道:“梦到了什么?” 邱鹤年说:“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让我走,不要回头。是很多声音,有的很熟悉,有的有些陌生。” 清言眉头微皱,邱鹤年已经垂眸,掩去了其中的神色,淡淡道:“他们叫我不要回头,”他顿了一下,“我也并不想再回头。” 清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在他的视线里,邱鹤年脸旁的字又有了变化,那列竖着的“身份不明”变得更加模糊了,而在那下面,已经隐隐约约能看清一个“中”字。 邱鹤年虽已决定不去回头,但清言知道,命运之轮已经在轰隆隆向前滚动,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邱鹤年,都被命运裹挟着,无法阻止它的前进。 第59章 储秋菜 晚上,两人倚靠在床头读了会书,今天劳累了一天,读完书,也就躺下睡了。 …… 到了十一月初,秋收都彻底结束了。 县里头传来了消息,王合幺的命要到头了。 人死之前,家里人能给送一顿断头饭,申玟提着食篮去了一趟县里,他走的时候,村里人都知道他是去做什么,见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看着他离开。 申玟现在的情况也就能管自己吃饱饭,这次去县里得给刽子手塞几个钱,让人家给个痛快,还得提前雇人把尸首抬回来安葬,就算不大办,也是一笔不算少的费用。 这次还村长出面,帮着筹了钱,申玟说以后会还,村长摆了摆手,叹气道:“就这次了,以后就没法再管了,这钱就不用还了。” 谁也不知道申玟去见王合幺最后一面时,都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王合幺血淋淋的脑袋落地后,申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将那颗头捧起来,放进装尸袋,和那具没了头的身体放在一起的。 王合幺那身首分离的尸体,就这么被一路抬回来,无声无息地给埋在了他娘旁边。 申玟没钱大办白事,村里人都能理解,老王家的亲戚就邱鹤年和王三幺两家人了,他们也并不计较这身后事。 申玟是外姓人,要是别的家男人死了,婆婆也没了,又无后,十有八九男方家亲戚是要来抢家产的,而且这还符合习俗,没人能说什么。 他们家虽然地没了,但屋子还在,屋里也还有家具值几个钱的。 但邱鹤年和王三幺都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去逼一个寡夫无依无靠地走上绝路。 申玟长得不错,年纪也还不算太大,又没孩子拖累,也有村里、镇上想要续弦的,找了媒人来问,都被他给拒绝了。 这房子和村长借他的地,就是他的倚靠,以后,只要他肯踏实干活,就能把自己养活得好好的。 王合幺下葬那天,邱鹤年和三幺都去帮忙了,清言陪在申玟身边。 在最后一抔土盖在坟尖上时,申玟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王合幺死了这事,在村里也就被闲聊了两三天,就没再有人提起了。 他死了,比活着时强,起码他家邻居不用再听见这人喝了酒,大半夜摔门打人的声音了。 后来,清言还听秋娘说,申玟的父母在王合幺死后来过一次,据说闹的不太愉快,有人经过申玟家门口,听见他在喊:“这家里就能看见的这些东西了,你们要给他治病,就看什么能搬就搬走吧,仓房里还有一袋子苞米,你们也拿走吧,想让我把这屋子卖了搬回去住,你们不如等等看我和他谁先死,看他能不能活到给你们生孙子养老!” 那对老夫妇灰溜溜地从申玟家走了出去,后来就没见再来过。 …… 一进深秋,就眼见着树叶掉光,气温越来越低,偶尔骤降,入冬的感觉都出来了。 不过天气一直都不错,空气清透,阳光很好。 院子里的大葱晒得叶子干巴发黄了,清言就把大葱分成一堆堆的,把干巴的葱叶子,跟编辫子一样一捆捆编起来,弄好了,就挂到仓房墙上的钉子上。 当初建仓房的时候特意留了窗子通风,还没上冻,大葱挂这里,开着窗,外皮还能继续风干,利于保存。 大葱没花多大工夫就弄好了,李婶隔着栅栏叫清言过去,两人一起先把李婶家的酸菜腌了,再到清言这边,收拾他家的白菜。 邱鹤年前两天特意去镇上买了口大缸,比家里装水的缸还要大,幸好他们家的外屋够大,装这么个缸子也不算挤。 清言是想既然做一回,就多腌一些酸菜,除了自己吃,也能去镇上卖。 赚钱这事上瘾,看见积蓄越来越多,清言就觉得心里特踏实。 李婶怎么做的,他都仔细看着,一步步记下来,以后他就能自己腌了。 这一天活干完了,清言留李婶在家吃饭。 趁大葱现在水分还算足,清言切了根大葱,炒了个葱爆羊肉,李婶闲不下来,把白菜猪肉给炖上了,粉条也泡上了,等快好了往里下就行了。 邱鹤年回来时,饭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饭桌上,邱鹤年说:“挖菜窖的人已经雇好了,趁上冻之前,这两天就把它挖了。” 清言点了点头说:“那我明天去镇上再买些肉食回来,天冷也能放两天了,留着给干活的人做饭用。” 邱鹤年又问李婶,“婶子,你家房后要不要也挖个菜窖?” 李婶想了想,说:“我平日里就一个人在家,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菜窖就算了。” 清言道:“不挖也好,婶子你那里有不急着吃的,就放我家菜窖里,到时候我拿菜就顺便给你拿了。” 李婶高兴地答应了。两家人处到这个地步,也不计较谁占了谁的便宜了,还真像当初说的,像一家人了似的。 晚上,邱鹤年烧了水,两人还像以前一样先后洗了澡。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2节 自打清言说了顺其自然的打算,两人倒没刻意不做那事了,只是前阵子秋收,再加上王合幺那事,忙忙碌碌的每天都没闲到,竟又有好些日子没亲热了。 今天洗了澡,邱鹤年烧完火,进屋时,就闻见屋子里的水气和皂角的味道,还有清言身上特有的那种说不出的香味。 清言长发都散在身后,衣衫穿得不大严实,邱鹤年只看了几眼,就觉得心里快跳了几拍。 可等邱鹤年洗完了澡,含着些期待掀开床帐时,就见清言一手拿着书,一手垫在脸颊下面,侧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邱鹤年把床帐放下来,免得外面稍凉的空气惊扰到床上人的沉睡。 他靠在床头,把清言留给自己的一半被子盖到腿上,把他手里的书小心翼翼拿了过来,随意翻看着平息心里的躁动,时不时的也要转头去看一眼睡的正香的人。 过了一阵,邱鹤年觉得心情平静下来了,便想下床吹熄油灯,躺下睡了。 就在这时,兴许是被他掀开被子的动作扰到了,清言突然翻了个身,从侧躺变成了平躺,他的亵衣领子因为这个动作,往旁边移开了一些,露出点红色抹肚细细的肩带来。 邱鹤年下床的动作倏地一顿,看着那熟悉的肩带愣了愣神,那是那件据说他很喜欢的抹肚,清言平日里很仔细它,基本很少穿,一般只在想和他求欢时,才主动穿上。 邱鹤年本来平静下来的心又躁动起来,原来清言刚才等他来着,顿时后悔洗澡时动作不够快。 不过,这两天两人各自都忙,他今天本来要回来帮忙的,也没能空出工夫来,今天清言确实是累到了。 想到这里,邱鹤年的心里才又一次渐渐平静下来,弯腰在睡着的人唇上亲了亲,这才熄了灯躺下睡了。 …… 转过天来,挖地窖的三个工人来了,邱鹤年在家看着,李婶也过来了,帮清言一起做饭。 有了之前的教训,清言这次没上桌吃饭,他和李婶自己留了菜在外屋吃。 地窖挖得很快,不到两个整天就挖完了,把木头盖子盖好,上冻以后,再弄个厚垫子盖在上头就行了。 给工人付了工钱,人都走了,夫夫两站在房后往后园子看。 这后园子不大,所以一直没利用上,现在挖了地窖了,旁边还空出大部分地方,种菜之类的,是种不了多少了,用来种小樱桃树倒是不错。 邱鹤年和清言商量着,等明年开春就去镇上买树苗种上两棵,不过想要吃到樱桃,还要等树长大,那是三年后的事了。 清言想象了一下,自己坐在屋子后窗的窗台上,就能伸手够到树的枝丫摘樱桃吃的美好生活,就恨不得马上到春天才好。 第二天,夫夫两把仓房里的土豆和白菜等,都搬到了地窖里,地窖放了把梯子,清言在窖口外面往里递,邱鹤年在梯子来回上下,往里送。 李婶家的白菜和土豆也拿过来一些,地窖挖的不小,全装完了也还有不少空闲地方。 下午,邱鹤年和清言去了镇上一趟,把苹果买了,貂绒的棉鞋也量了尺寸,交了定钱,还又添置了些手闷子、围脖、汤婆子这类保暖的小件。 两人推了车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去李婶家还车时,才发现她家里没人。 清言正纳闷了,就见李婶匆匆忙忙回来了,一见到他们就脸色凝重道:“刘财家的夫郎生了!” 清言“啊”了一声,说:“上次我见到英兰,还说是得年后呢,怎么就生了?” 李婶叹了口气,道:“是早产了,产婆和郎中都在呢,我是回来拿些红糖和大枣过去。” 清言看了眼邱鹤年,说:“你先回家,我把那篮子攒的鸡蛋拿着,和李婶去趟老刘家。” 第60章 齐英兰早产 生孩子这种事,邱鹤年去不合适,清言没让他去。自己拎了那篮子鸡蛋,不嫌麻烦地数了一遍,一共五十三个,送礼给单数不好看,清言就拿出来三个,拎着五十个整出门了。 李婶正在门口等他,两人一起去了老刘家。 进了屋门,有几个婆子被产婆指挥着,来回忙活着,烧水的烧水,熬汤的熬汤。 刘发媳妇见了他们,赶紧招呼他们在外屋先坐,说:“刘发和刘财刚出门去送那老郎中回村了,英兰这会儿和孩子在屋里,你们先歇会喝点热水,散散身上的凉气,一会再进屋看他和孩子,”她不好意思地笑道,“那郎中说了,这孩子早产,绝对不能受凉。” 李婶和清言都把手里东西交给她,李婶道:“刘老大媳妇你别客气,不方便不看孩子也行,这屋里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说,我们帮着干干活,等啥时候养好了抱出来咱们再看。” 清言也点头道:“是啊,什么时候看都一样,不急的。” 刘发媳妇却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这村子里,英兰除了我们家里人,熟人也不多,就跟你们常在一起唠嗑,你们也帮我劝劝他。一会刘发他们兄弟两把英兰爹娘接过来,我怕英兰心里有委屈,到时候再哭出来,这月子里恐怕会落了病。” 李婶看了清言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了,英兰受啥委屈了?” 刘发媳妇声音压得更低了,脸色难看,说:“还不是我们家那门缺了德的亲戚,英兰最近胎本就不稳,听郎中的喝了几副药才好一些,怕出什么意外,最近天气冷就没再出门了,老老实实在家给孩子准备小衣小鞋子,还让刘财特意去镇上买了软棉布、上好的棉花,准备给孩子做两床被褥,还有小盆子、布巾之类的,都是挑好的买的,钱没少花。” “那刘有福一家四口,时不时就来我们家一趟,每次饭点来了,饭都做好了,也不管我们家里人够不够,坐下就吃。吃也就吃了,顶多我再临时多煮锅汤出来对付着,可还时不时连吃带拿的,以前还客气客气,问问能不能拿,拿惯了以后,竟连问都不问了,家里什么东西少了,过几日去他家,保准能在他家看见。” 刘发媳妇仰头灌了口水,叹了口气道:“前两天是更过分了,英兰把孩子东西都放他里屋炕上了,打算量了尺寸,把被子蓄上,结果他来这屋吃个饭的工夫,等他再回去,炕上的东西就没了。” “英兰着急地来跟我们说,我才想起来,怪不得那会儿张菊来的时候,见开饭了也没吃就走了,这是早惦记着英兰给孩子买的东西了。” 闻言,李婶和清言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清言问道:“确认了就是她拿的吗?” 刘发媳妇点点头,“刘财当时就去她家找去了,进门那张菊还不承认,可刘财看见他家屋里地上掉下来的棉花絮子了,那张菊见瞒不住了,就坐在地上又哭又闹,说当年他们家对我们那么大的恩情,拿几块布、几斤棉花都要跟她不依不饶的。” “刘财想动手,是刘发怕闹得太难看,追过去愣把他拽回来了,英兰被气哭了,我寻思着把买东西的钱补给他,他也没要。当天晚上他就不舒坦,胎又不稳了,这药又接着熬接着喝也不管用了,今天中午这羊水就破了,这不就生了嘛。” 李婶叹了口气,说:“这家人真造孽,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过了一会,刘发媳妇见时候差不多了,就小心翼翼进了里屋,跟齐英兰说了一声,然后就让他们进屋去了。 清言是第一次看望生孩子的产夫,他不知道刚生出来的孩子是那么小的,还那么丑。 他一进门,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孩子了,脸又小又皱,还没睁眼,因为早产格外瘦小,皮肤还红红的。 头上严严实实包着头巾的齐英兰见他们进来,就撑起身体,招呼他们坐炕沿上。 李婶连忙小跑过去,扶着他躺回去。 清言仔细观察他的脸色,道:“你气色倒还好。” 齐英兰苦笑了一下,说:“这孩子才五斤出头,他着急出来,倒是没让我太辛苦。” 李婶问:“取好名字了吗?” 英兰说:“大名还没取,小名我给取的叫壮壮。” 李婶冲那孩子轻声叫:“壮壮啊,壮壮,你要多吃奶,尽快长得又壮又结实,别让你爹那么操心啊。” 壮壮竟还真像听懂了似的,嗯嗯了两声。 听见孩子的动静,英兰的神色立刻柔软了下来,低头在孩子又红又皱的脸上亲了亲。 李婶和清言又和他唠了会嗑,也没忘记刘发媳妇的嘱托,劝解了英兰一番。 英兰提起这事,情绪有些激动,但看见怀里的孩子,他就又和缓下来,用脸颊轻贴孩子的脑门,说:“我不跟他们生气了,只要壮壮平安健康,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回去路上,李婶直叹气,说:“这齐英兰性子还是好的,愿意顾及老刘家脸面,这要是碰见个厉害的,张菊做出那事,恐怕不得闹一阵子,那家人忒不是东西了!” 清言道:“是太过分了。” 他心里想,刘湘那事他谁都没说,李婶要是知道了,恐怕更得气个好歹的。 回家时,邱鹤年正给窗户换窗纸。 冬天要来了,在新窗纸里面得加上帘绵防风保暖,再整张糊上去,然后还得用麻条把接缝处添实了,再抹一层桐油,才算完事。 清言见他在忙,进了屋换下衣袍,便也出去帮忙。 邱鹤年问他那边情况怎样,清言说:“我走的时候刘财把他岳父母接过来了,老头老太准备在老刘家住几天,照顾英兰和孩子。” 邱鹤年点了点头道:“自己爹娘是照顾得更贴心些。” 他又问道:“那孩子长得像谁?” 清言回想了一下,说:“还看不出,不过我们在那的时候,他突然哭了,英兰说他是饿了,就拿小勺喂他喝羊奶,那孩子喝奶的那股劲儿,和刘财平时做事干脆利落的样子倒挺像的。” 说完,两人继续干活,一时间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清言才发现邱鹤年在盯着自己看,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邱鹤年摇了摇头,唇角有笑意,说:“我是在想,咱们要是有孩子的话,一定要长得像你。” 自从说了要顺其自然,清言的心里还真就把生孩子这个疙瘩给渐渐放下了,听对方这么说,他第一反应不是担忧怀孕,而是反问道:“为什么要像我?” 邱鹤年双眸望着他,轻声道:“像你,肯定长得好看。” 清言脸颊淡淡的红了,笑着低下头不说话了。 …… 窗纸糊完了,普通人家这一年到头的活就都干完了,终于可以歇歇了。 村里人大部分都闲了下来,三五成群地在家喝酒玩牌。 但铁匠铺子还不能歇,到年底前,打铁锅的、打锅铲的,乃至剪刀、菜刀的都不少,邱鹤年还得把没结清的账都要回来。 清言也没歇,趁年前集市客流量大,他和秋娘抓紧时间连续摆了一段日子的摊。 冬天摆摊着实辛苦,但回报也是丰厚的。 每到天将将黑,邱鹤年和三幺都过来帮他们收摊,两家人一起往回走,越走越黑,到家都黑透了,但还是特别有干劲儿。 一直到过了腊八,清言才歇下来,邱鹤年的账也要得差不多了,两人去镇上把手里的整数银两存了起来。 今年大的支出除了吃穿用的日常,花费大的就是改造家里那三十亩耕地了,再就是平时的人情往来。 铺子进料和清言进货,都是做生意的必要支出,不算在里头。 他们的花销比普通人家肯定要高,毕竟村里人能天天吃到肉,衣袍穿这么好的没几个。 但两人都年轻能干,也没别的花钱的项,这么一笔笔的存下来,积蓄也日渐丰厚起来了。 今年活干完得早,铺子关门比去年提前了一周多。 最后一天邱鹤年从铺子回来的时候,怀里还小心翼翼抱了个包袱。 他一进门,清言就听见了“喵”的一声,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邱鹤年笑着把怀里的包袱打开,清言看见了一只也就两个月大的小狸花猫。 清言惊喜地把小猫接了过来,小狸花在他怀里颤巍巍地抬头看他,张嘴奶声奶气地喵喵了几声,清言看得心都快化了。 “是小庄在桥洞底下捡的,母猫已经死了,就剩这么一只小猫还活着,我就给带回来了。”邱鹤年道。 这一晚上除了吃饭,清言的心思都围着小猫转了。 一会给喂米糊,一会给它吃剁得碎碎的鸡肉。 他怕猫太小,在地上会冷,就用小垫子给猫咪围了个猫窝放到床上自己枕头边。 邱鹤年上了床后,看着那舒服地窝在垫子里的小猫,眼神有些复杂。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3节 清言侧躺着背对着他,正逗着小猫玩。 邱鹤年咳嗽了一下,叫了他一声,“清言。” “嗯?”清言答应了一声,却并没回过头来看他。 邱鹤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叫了他一声,“清言。” 清言这才转身过来,笑着看他道:“怎么了?” 邱鹤年问道:“可以先把小猫送隔壁屋去吗,那屋的床上也暖和。” 清言想了想,“倒也行,可是我怕它刚来咱家不适应,要不还是再在这屋床上放几天?” 邱鹤年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笑了笑,然后放下手,双手撑在清言面前的床上,双眸专注地看着他,道:“就先放在那屋,过会儿我再把它抱回来,行吗?” 清言眨了眨眼,“为啥?” 邱鹤年望着他,喉结动了动,嗓音低了下来,“因为……一会我要做的事,不想它看到。” 清言那被猫咪占满了心神的脑袋,这时才算醒过神来,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他仰头看着邱鹤年,漂亮的眼睛渐渐水润起来,脸颊也出现了红晕。 猫被邱鹤年抱走了,再回屋后,清言见他站在脸盆前慢条斯理细细地洗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手背上青筋明显,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现出令人着迷的线条。 他的指甲也修得干净而圆润。 邱鹤年又一次上了床,回手撩下了床帐。 覆在清言身上时,他身上的凉气让清言浑身一颤。 邱鹤年低头,吻上清言的唇。 帐子里窸窸窣窣的,过了一阵,邱鹤年声音沙哑地安抚着,“不急,慢慢来。” 清言被他磨得受不了,他总算知道对方刚才为什么要那么仔细地洗手了……。 他跪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上,还没怎样,就像上次一样,意识空白了一下,又一次..了。 第61章 一段清闲的日子 小狸花被抱回来时,油灯里的灯油都快烧没了。 邱鹤年把小猫交给清言,自己则下地找了油桶出来,把灯油添满了。 清言脸颊还红着,漂亮的眼睛也水润润的,嘴唇更是红得不像样子。他捂着被子,亵衣没穿在身上,只有红色的抹肚在,他在被子里把抹肚的下缘往下拽了拽,尽管布料很柔软,他的胸口突出的地方还是觉得磨的疼,那种残留的感觉一时半会都消散不了。 邱鹤年脱掉披着的衣衫,回到床上时,清言半羞半怒地瞪了他一眼。 他坐到清言身边,亲了亲他额角,轻声问道:“怎么了?” 清言用脑门拱对方的脑门,“都怪你,好像都破皮了!” 邱鹤年垂眸看了一眼,眸子幽暗,声音沙哑道:“我帮你看看。” 清言哪敢再让他看,赶紧翻了个身,假装逗猫去了。 过了一阵,见油灯还没熄,清言又转身过来问:“还不睡吗?” 邱鹤年倚靠在床头,目光从手里的书上移向他,笑着道:“这几天不用早起了,刚才把猫拿走你不开心,这会儿多跟它玩一会,玩够了再睡觉。” 清言却又不逗猫了,他翻身过来,靠着邱鹤年,两人一起看书。 看了一会,清言踌躇着问道:“鹤年,你信这世上有转世来生之说吗?”他没直接说穿越,因为这个概念在这个时代,是很难理解的。 邱鹤年沉吟着道:“我之所以喜欢看书,就是因为我能看到的,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一粒尘,”他轻拍了拍手里的书,“这是别人看到的另一粒尘,但就算我把世上的书都看完了,可能也不过是这世界“掌心”里的一抔土而已。” 他看向清言,“你说的转世来生,我没见过,但我想,是可能存在的。” …… 第二天,清言是被小猫的呼噜声和磨蹭的柔软的猫毛给一起叫醒的。 外面阳光大亮,这一觉睡得通透,清言高兴地把喵喵叫的小猫举得高高的,两只光着的脚也抬得高高的,唱小熊和洋娃娃一起跳舞,邱鹤年听见动静进了门,虽听不懂他唱的歌,但能看出来他心情愉悦,便笑着坐在床边道:“起来吧,饭好了。” 清言轻轻晃了晃小猫,“它的饭呢?”小狸花就乖乖喵呜了一声,和它的主人一起看向床边的人。 邱鹤年看着两双大大的眼睛,笑的温柔,“也好了。” 清言高兴了,放下猫,想一骨碌爬起床,却才发现身上哪哪都疼,他掀起亵衣扭头往后看,白白的腰上背上都是红痕,一直延伸进了裤腰里。 邱鹤年自然也看见了,他还没得及说什么,清言已经起身坐到他大腿上,说:“要揉揉。” 邱鹤年垂眸看着他,拇指轻捻了下食指,伸进了他亵衣里。 过了一阵,清言的眼睛渐渐水润起来,他轻轻推了抱着自己的人的胸膛一把,说:“不要了。” 亵衣里的手却没抽出来,清言泪汪汪地仰头去看,就被男人低头吻住了。 男人一边亲他,一边伸手摸到了枕下,将那黑色护腕戴在了手腕上,另一手抓住清言的细嫩的腕子,引导他握住自己佩戴的护腕。 清言一下子就明白了,勉力挣扎着避开他的吻,哭唧唧地找借口说:“小猫在呢,你说了不让看的……。” 邱鹤年抱着清言起身,一抬手放下了床帐,却是把小狸花隔在了床帐里。 他们来到了地上,他让清言背靠着火墙,这样不至于着凉。 昨晚下了轻雪,温度还不够低,到了地上就化开了,今早起来,地上仍然松软湿润,轻轻用力,锹子扑哧挖进去了。 终于吃早饭时,太阳都快爬到中天了。 人和猫的饭都有点糊味,而且过于软烂,是饭菜在锅里热得太久,把锅底水腾干了。 …… 一年到头,少有这样惬意的时候。 夏季铺子歇业,地上没东西好收时,倒也不错,但天气太热,到底没有冬天在屋子里想烧多热烧多热舒服。 清言给小狸花取了名字,叫阿妙。他给起了名字,他就是小猫真正的主人了。 他和邱鹤年去镇上准备上山的吃食时,还给阿妙买了布料和棉花,李婶说要帮小猫做小棉袄和小猫窝,这样他们上山时,阿妙跟着一起就不会冻到了。 今年铁匠铺子生意不错,小庄虽然身体还是虚,但出来进去的招呼客人,跑腿搬料的活没少干,大锤也能抡几下了,也是辛苦了一年到头了,邱鹤年就想给这孩子买身新衣犒劳一下。 清言说:“小庄兄弟姐妹多,你给他一人买,别人只能眼巴巴看着,不如割个猪后丘送过去,正好要过年了,人多也能吃上两顿呢。” 两人就去买了猪肉,回去路上拐去了小庄家里,给送到门口,说什么也没进屋,就离开了。 小庄爹娘都很高兴,他娘还抹了眼泪,小庄自己倒只顾着看着猪后丘流口水,被他爹敲了脑袋一下,才想起要谢谢师父师娘。 因为铺子歇得早,邱鹤年就打算在山上多待几天,清言也乐意,这个事就定了。 只是要准备的东西也就多了,不过好在这次是两人一起忙活,活干起来也不觉得累。 上山之前,清言又去了老刘家一趟,送了一只老母鸡给齐英兰补身体。 出乎他意料的,短短十多天,壮壮已经变了个样子,白了,也胖了,手臂和小腿都短短的,肉乎乎的,大眼睛水灵灵,再没那个红红皱皱的丑样子了,越看越稀罕人儿。 清言都看呆了。 齐英兰的气色比生产之前还好,他爹娘在这里这段时间,他什么事都不用管,天天吃喝都是习惯了的,夫君对他嘘寒问暖,大哥大嫂对他们一家人也周到,自然恢复得好。 他见清言那样,就忍不住捂嘴笑了,说:“等你有了崽就知道了,这刚出生的孩子,是一天一个样,奶喝得好,就长得特别快。” 回到家里,清言坐在床沿,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感觉到那里一阵阵的发热,不用解开衣袍看,他都知道那里肯定是又红了。 这两天白天都红了好几次了,表示清言又到了容易受孕的时期。 这阵子家里清闲,屋子里又烧得暖,穿不住厚衣衫,要不是清言受不住,能天天都有那事儿。 就现在也是隔个两三天,两人总要有上一回,有时还不只一回。 吃早饭时,邱鹤年就说过今晚要烧水洗澡。 算算日子,距离上次有两天了。 清言咬了咬唇,心里跳得有些快。 他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大着肚子的样子,可是孩子……好像还挺可爱的。 他又想到秋娘家念生,特别懂事,读书也好,秦兰家的囡囡说话奶声奶气,粉粉嫩嫩的像个粉团子,对娘亲依赖又贴心。 刘发的那句话又在清言脑袋里回荡。 王铁匠去世那天,邱鹤年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顺其自然,他既然说了这话,自然是要算数的。 清言想,有就有了,就顺其自然吧。 第62章 第二次上山 看完齐英兰之后,又过了两天,清言和邱鹤年就出发去了山上。 家里门钥匙都交给了李婶,家里的鸡需要人每天喂,鸡蛋也得及时收,晚上还得给鸡窝关门,防止有野猫进去伤了小鸡,就都交给李婶帮忙了。 推车上和以前一样给清言留了块坐的地方,铺了厚棉垫子,还盖了大花棉被。 阿妙的小猫窝就放在棉被里,只留个缝隙给它透气。 这次在山上待的时间长,天气也不错,早上便没走得太早,没出村呢,阳光就很足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二喜在老刘头家憋坏了,这下子出门了,特别欢实。 它一开始不知道车上有小猫,是清言抱着阿妙时,小狸花听见狗叫声了,探头出来看,二喜才发现它的。 狗尾巴又摇成了风车,二喜前蹄搭在车辕上,后腿跟着车的速度横着走,想去亲近阿妙,清言笑着把阿妙往前递了递,二喜高兴地快起飞了,狗脑袋往前凑去。 小小的奶猫却并不接受它的示好,凶巴巴的,一爪拍在凑过来的狗脸上,不疼,可把二喜的热情给暂时打没了,怂头耷脑地就从车上下去了,把清言逗得哈哈笑。 有了去年的经验,清言这次能帮上忙的时候多了,时不时帮着又推又拉的,上山的速度都快了些。 中途歇了一次,两人还有工夫去附近捡了干柴回来,生了火堆,把水烧热了再喝,顺便借着火堆的余温,把干粮烤了抹上辣酱吃了。 这次带的辣酱是清言自己做的,一罐子酱放了足足一斤牛肉,切得碎碎的,嚼到牛肉粒时,那是香味十足。 吃过了歇好了,两人就继续赶路。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4节 到山上小屋时,太阳刚刚往西偏斜。 进屋两人没着急卸车,邱鹤年答应刘猎户这次过来帮他扒炕掏灰,这活脏,必然会弄得满屋都是灰,这屋子两月没住人了,反正也是要收拾的,正好扒完了炕一起拾掇了。 清言把阿妙的猫窝连同它一起放到窗台有阳光的地方,给二喜把厚垫子找出来,让他趴在地上歇脚,他便去给邱鹤年打下手去了。 炕席掀开,邱鹤年指着席子下的一溜有些发黑的砖头说:“这些发黑的砖头底下就是烟道,常年烟熏火燎的,就熏黑了,把这些砖头掀开,把灰掏出来,再把砖头码回去,用泥封上就好了。” 这活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还是挺累挺麻烦的,要么老刘头也不会拖到邱鹤年上山求他帮忙弄。时间久不处理,烟道里堆满了灰,炕就不热了,而且还有倒灌烟气的危险。 灰被两人接力一桶一桶拎出去,邱鹤年下地和泥,把砖头间的缝隙都堵严实了。 这活干完了,两人也没工夫歇,洗了手就开始生火、擦屋子,不过老刘头这次估计是不好意思了,离开前把自己东西都收拾好了,倒不用再收拾他的残局了。 屋子擦干净了,两人就把院子里的车卸了,该搬进来的搬进来放好,该放外面的放外面,肉类的就直接挖个雪坑埋上就好。 晚饭就简单煮粥热了馒头,炒了盘肉末酸豆角吃了。 二喜跟着吃了两馒头,小阿妙喝了点米糊糊,这顿饭就都吃饱了。 吃过饭烧水洗了澡,这次也没分个先后,都是一身灰,就一起挤着洗了。 清言幻想过好几次两人一起洗澡的情景,不过今天实在太累,真的一起洗了也没心思想入非非。 不过有人给自己搓洗那头让他一直觉得麻烦的长发,倒真是件很舒服的事,邱鹤年的手很大,但做这些精细活时,并不会潦草粗蛮,反倒颇为耐心细致,把清言洗的昏昏欲睡。 洗完澡,清言就被赶到炕上,捂着大被擦头发,有火炕和火墙烘着,头发干得特别快。 邱鹤年披了衣袍去倒水收拾,在炕沿旁边放了盆还没融化的雪,防止清言像去年那样,因为屋子太干燥而流鼻血。 之后,他没忘记把窗台上的阿妙和它的小窝放在不凉不热的炕头,它还小,没有母猫的照料,就得靠养它的人多操心顾着。 油灯吹熄了,邱鹤年也躺到了炕上。 刚掏过灰的大炕,烟道通畅,稍微烧些火,就特别热。 清言就要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邱鹤年躺到自己身后,手臂伸过来环住自己的腰腹,有温暖湿润的吻细碎地印在他颈后耳后,清言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就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吃过早饭,两人带着狗,还是先去找兔径套兔子,二喜在他们前前后后撒欢地跑,不大会跳进个雪壳里,没了踪影,还没等清言着急,它就又从不远处蹦了出来,狗鼻子上拱了不少雪上去,看着呆呆的。 这次是清言眼睛尖先发现兔径的,邱鹤年赞许地摸了摸他头顶,两人很快就把套子下好了。 回去的路上,邱鹤年走得不紧不慢,偶尔发现什么,就拐进树林较深处,领清言认识树上的桑黄和五味子之类的,一路走走停停,还时不时尝尝冻干在树上的野果,还有几分逍遥自在的意思。 清言好奇问道:“去年上山干啥都着急忙慌的,今年咱怎么不急了?”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皮毛帽子和围脖把他额头和下半张脸遮了个严实,但清言通过露出的那双眼睛,也能看出他这会儿在笑。 邱鹤年说:“去年刚把你娶进门,家里没多少银两,打不到猎物的话,过春节都让你吃不上肉,我怕你会哭。” 清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忙追上去想打他一下,踩着快到膝盖深的大雪壳子,好不容易喘着粗气跑到人家面前了,却被邱鹤年双手插到腋下,一下子给举了起来。 清言吓得嗷一声,戴了棉手闷子的两手在空中乱抓,大喊:“邱鹤年,你放我下来!”却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邱鹤年仰头看着他,笑出了声来。 下一瞬,在清言想要伸进他帽子里揪他耳朵时,他突然被放了下来,落入了邱鹤年怀里,清言以为安全了,刚放下心来,邱鹤年却抱着他往后倒去,失重感让清言发出尖叫,然后邱鹤年躺倒在雪壳上,清言压在了他身上,雪壳被压塌了一片,两人一起陷了进去。 没有疼痛感,也没有任何危险。 清言张开刚才紧紧闭上了的眼睛,发现雪壳下有风挡着,竟一下子暖和了许多。 他低头去看,发现邱鹤年安静地躺在他身下,露出来的双眸正盯着他看,目光宁静而温柔。 外面传来二喜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着急的叫声,汪汪汪地,像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在这方小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清言趴在邱鹤年胸膛上,摘掉自己的一只棉手闷子,纤细的手指将身下人的围脖拉了下来,把整张脸露了出来。 清言看了邱鹤年一阵,邱鹤年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清言把自己的围脖也扯了下来,低下头去,亲上了对方的唇。 第63章 采五味子、采桑黄 回小屋的路上,清言的棉手闷子里抓了一枝结满了五味子的枝条,一路打打闹闹的,清言有些累了,邱鹤年就把他背在背上,歇过气儿来再放下他自己走。 到了屋里,把身上厚实的帽子棉衣都脱掉,邱鹤年去把煤渣压着的炉火捅着了,添上煤块,把水壶坐上去烧水。 清言洗了手以后,把那五味子都一串串撸下来,放水里冲洗了一下。 火烧得旺,壶里的水本就是温的,这会就烧开了,他把五味子分别放到两个杯子里几粒,又放了 片茶叶,把开水倒上,杯子盖盖好闷上,等会儿喝。 这东西日常泡水喝一点,能补身体。 等他弄完了,邱鹤年那边已经把猪肉和酸菜都切好了,粉条也泡上了。 清言掌勺,邱鹤年打下手,锅里炖菜,上面放镰子蒸上饭,等菜炖得差不多时,饭也就好了。 等着饭熟的工夫,两人坐炕桌上舒舒服服地喝五味子茶。 清言想起来什么,下地弄了一盆温水过来,让邱鹤年喝茶的时候,顺便把脚泡上。 按照他的经验,维持个三年不再冻坏,这脚上的冻伤才算彻底好。 从外面回来用温水泡泡,能活络经脉,对防止冻伤有好处。 两人喝茶的时候,二喜也没闲着,今天没打猎,它活动量不算大,回来还精神奕奕的。 阿妙在炕头玩清言给它特意绕的麻线球,二喜就坐在炕沿下面瞅,还时不时地起身做要扑上去的样子,可阿妙根本不搭理它,显得二喜特别蠢。 晚上吃过饭,邱鹤年从外面拖回来一个爬犁来,清言感兴趣地下地看。 邱鹤年说:“是二喜刚才回来时,从雪壳子底下扒出来的,木板有的地方开裂了,应该是刘猎户见坏了就随手扔院子里的。” 清言蹲下去和他一起仔细看,问:“还能修好吗?” 邱鹤年检查了一遍,说:“明天天亮了,我出门时顺便找几块能用的木头,做木匠活的工具我带了几样,应该能修。”他抬头看向清言,笑着道,“等修好了,带你拉爬犁去。” 清言一下子就高兴了。 转过天来,天刚亮,吃过早饭,邱鹤年就出发打猎去了。 在他出门之前,清言跟他说,想去这屋子附近林子里转转。 昨天回来路上,他看见这附近也有不少五味子和桑黄,他想着采下来,回去卖钱或者送人都挺好。 这附近倒是没有什么大型野兽,也没有人来这边。邱鹤年犹豫了一阵,见他很想去,就嘱咐他不要走太远,把二喜始终带在身边,这才离开。 清言穿好大棉衣,戴好毛帽子围脖,背上背篓,带上镰刀,喊上二喜,一人一狗就出了门。 桑黄活树上是没有的,都长在死树上,往往发现一个,就能在附近找到不少。昨天清言在路上就留心记了位置,这会儿直奔过去,拿着镰刀一个个往下敲,一路敲过去,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弄了大半个背篓。 清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就叫上在附近来回跑的二喜回来,回小木屋里做饭吃饭,二喜和阿妙也吃上小狗小猫饭,吃饱了休息一阵,清言带着二喜又出门了。 这次他往阳光晒得到的地方走,这深山里很少人来,大部分五味子在秋天成熟就落了地了,只阳面因为日光足,直接在树上晒成了干,还留在树上没掉落。 清言这次走了一阵,才找到一棵结满五味子的树,动作利落地摘了起来。 太阳稍稍西斜时,尽管树上还有好多五味子,清言就收拾了东西和二喜回去了。到了太阳落山后,会有另一批昼伏夜出的动物,从洞穴里出来,觅食的大型动物可能也会随之出来。而且天黑透以后,就不好找路了。 清言脑子清楚得很,不能因为贪小利吃大亏。 他到小屋后不久,邱鹤年也踩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回来了。 清言迎出去,见他拖了两只狍子回来,顿时“哇”了一声。 邱鹤年笑着道:“今天运气不错,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三头狍子在一起,打到两只,跑了一只。” 今天两人都丰收,晚上包了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吃。 给二喜炖了个猪肺子,给小猫也煮了一小撮鸡肉,都吃得杠香。 晚上,邱鹤年把从外面捡来的木头拿进屋里来,就着油灯灯光,把木材锯开,修补那个旧爬犁。 爬犁底下的铁丝不大行了,正好套兔子的套圈也能用来做这个,便截了几段下来,安在爬犁底下,用钉子钉了。 邱鹤年坐在屋里地上专心干活,等他修得差不多了,一抬头,就见清言抱着阿妙,二喜坐在清言旁边,三双眼睛都好奇而专注地盯着他手里的活看呢,不由得笑了起来。 清言见他弄完了,期待地凑过去,问:“我能试试吗?” 邱鹤年低头看他,“你没坐过爬犁?” 清言摇头,“没有。” 邱鹤年想了想,说:“看这天气,明天可能会下雪,我不出去打猎了,带你在这附近找个雪坡玩爬犁吧。” 清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使劲点了点头。 今天晚饭吃得早,修完爬犁了,时候也还算早。 清言正琢磨要做点什么,邱鹤年已经把锅里倒满了水烧上了,这是要洗澡了。 除了夏季,因为北方干燥,烧煤和烧柴也是有成本的,洗一次澡还需要不少水,所以大多数人不太常洗澡,像他们隔了两三天就洗一回,每天还要用盆子简单擦洗的并不多。 但昨天刚洗过,今天又洗,还没有过。 清言有些惊讶,但还是和他一起把浴桶搬进了屋,用水洗刷起来。 等水差不多烧开了,清言见邱鹤年从他们带的行李里,找出来一张单子,抖开了,一边系在窗框上,另一边系在柜门把手上,把浴桶和火炕隔在了这一侧,把二喜隔在了另一侧。 要是现在还不懂,就说不过去了。 清言没用邱鹤年催,自己就去抱了阿妙和它的小窝,任它怎么跟自己喵喵叫撒娇,还是把它送到了二喜身边去。 过了一会,浴桶里响起水声,说洗澡就是老老实实洗澡,但浴桶不够大,胳膊腿总是挨挨蹭蹭的。 邱鹤年垂眸看着清言的小腹,声音微哑,问道:“那里怎么红了?昨天也是红的。” 清言用胳膊挡着那里,扭过头不看他,轻声说:“这几天都这样……。” 洗完澡了,清言擦干了回到炕上,邱鹤年披上衣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也上了炕。 清言看了看干净的褥单,有些纠结,说:“从家里带过来的褥单就这两条了。”一条铺在这里,一条被邱鹤年刚刚当成帘子给挂上了。 他言下之意,是弄脏了就没法换了。 邱鹤年坐到他身边,大手摸了摸干燥的褥单,低声在清言耳边说了句什么,清言脸红了,摇了摇头,“不要,你好久,上次弄得我腿好酸。”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5节 邱鹤年问他,“那怎么办?” 清言琢磨了一阵,说:“你……你先转过去,不许看我。” 邱鹤年依言站起身,转了过去,背对着他等着。 清言就着炕沿,脸红红地躺下,两脚分别踩在炕沿两边。 这姿势实在让他很难为情,于是,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了,说:“好……好了。” 闻言,邱鹤年转过身来,在看清眼前一幕时,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从怀里拿出那黑色护腕,给自己戴在了手腕上。 清言捂着脸,两腿在微微颤抖,还不忘提醒男人道:“地上冷,待久了要受凉,你多披件袍子。” 邱鹤年双眸专注在他身上,“嗯”了一声,还真就探手又拿了件袍子给自己披上了。 过程里,就是再忘情,清言都牢牢记得不能往炕里挪,两只脚就坚守在炕沿。 清言的坚持也确实没白费,完事以后,只邱鹤年身上的衣袍湿了一片,褥单只是皱了些,还是干干燥燥的。 只是又做了简单的擦洗后,清言围着被子浑身酸软地靠着火墙暖和,邱鹤年却没上炕,清言以为他是去收拾浴桶去了,却没想到,邱鹤年撩开帘子再进来时,手上拿了铁锹。 他把炕沿那处下面的土给挖掉了一层,然后不知道把这些土倒哪去了,又填回来一些。 把地弄平整了,清言红着脸,以为总算完事了吧。 结果邱鹤年又洗了一条布巾,拿过来弯下腰,把那处炕沿和下面的火墙都好好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清言羞得快要死掉了,他钻进被子里,自己也想不明白,那些哥儿不是说,一般多少都要用些香膏的吗,自己怎么就那么……。 一双大手扒掉清言捂在头上的被子,清言还想挣扎,结果发现被子外一片漆黑,油灯已经熄了。 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清言才觉得没那么羞窘了。 他被揽进温热结实的怀抱里,邱鹤年大手往后去,清言一下子紧张起来,但男人只是动作温柔地替他揉着,低声在他耳边问:“还疼吗?” 清言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不疼了。” 可他还是抓住男人的腕子阻止他继续,邱鹤年在黑暗里低头看他,清言声音小得不得了,在他耳边窘迫地说:“别揉了,我……我控制不了那个……你再揉,我刚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第64章 山上的几天 第二天早上,清言才想起忘记把阿妙拿回炕上了,他着急地下炕去看,才发现小狸花被二喜用两只前腿搂着,睡得正香呢。 一大早就下起雪来,那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清言开了个门缝,接在手心一片,刚看出个六角形来,就化成一小摊水了。 有人在他身后伸出手去,多接了一会,收回手到他的面前,清言低头去看,这回看清了雪花的形状,美得让人惊叹。 只不大会,那几片雪花也化成了水,那只手便收了回去,身后的人出声道:“面条煮好了,我们吃饭吧。” 清言关上屋门,转过身来,揽住对方脖子,耍赖说:“要抱。”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嘴角含笑,弯腰将他横抱起来,回到炕上才放下来。 两人在炕桌上吃饭,坐的地方热烘烘的,阿妙在旁边吃猫饭,二喜吃完了自己的,在炕沿底下眼巴巴等着清言时不时给他扔根面条。 两人吃完了,各自喝杯茶清清口,稍微歇了会,就出发玩爬犁去。 棉袄鞋袜都在热炕上烘了,穿起来热乎乎的很舒服。 阿妙太小了,还不能出去玩,二喜出去之前,还绕着阿妙转了好几圈,依依不舍的。 他们在距离小屋一两百米处找到了合适的雪坡,坡度不算太大,又够长,附近又比较空旷,树比较少。 邱鹤年自己先试着滑了两次,给清言急得一个劲搓手。 终于轮到清言滑了,他坐到爬犁上,邱鹤年帮他固定着爬犁,问他准备好了吗,清言使劲点头,身后的男人轻轻一推,他就滑了下去。 眼前是苍茫雪原,较远处是高耸的林木,冰凉的风吹在脸上,冻的鼻头有点疼,雪花时不时掉落在睫毛上,速度越来越快,清言觉得有点害怕,又有点刺激,禁不住一边叫一边大笑起来。 两人轮班滑爬犁,二喜也跟着滑了几次,狗耳朵在风里像两面小旗子,吹得颤颤巍巍的。 这么反复上坡下坡的还挺累人,感觉到饿了,两人就往回返。 回去的路不远,清言就抱着二喜坐在爬犁上,让邱鹤年用麻绳拉着他们走。 到了家,邱鹤年焖饭,清言炒菜,再在锅里扔块肉骨头炖上,给二喜和阿妙加餐。 一顿饭吃完,两人稍微睡了一会就起来了。 清言把炕桌搬上来,从行李里把他抽空自制的扑克找了出来,都是他用练字的废纸一张张剪裁下来,再用浆糊一张张粘上的,只表面一层是好纸,上面的牌面,是清言自己一笔一笔画的。 两人坐桌子两边,清言给邱鹤年讲了讲牌面的叫法,还有打升级的规则。 邱鹤年手里拿着抓来的牌,笑道:“我刚学,还请清言小公子高抬贵手。” 清言牛气哄哄地摆手,“放心吧,我会让你的!” 输了得有说法,要不没意思,清言想了想,贴纸条太浪费,干脆就喝水吧,谁输了就喝一杯水,邱鹤年同意了。 结果,这牌一打起来,除了头两把邱鹤年还有些搞不清楚规则喝过两杯水,后面清言基本就没赢过,喝水喝得都要吐了,一动肚子里都哗哗的。 清言尴尬得要死,邱鹤年给他台阶下,说不玩了,先歇歇,可清言输红眼了,一拍桌子说水喝不下去了就脱衣,输一次脱一件。 邱鹤年见他坚持,只好答应了。 两人接着玩,清言的衣衫脱了一件又一件。 玩到中途,邱鹤年抬眸看了他一眼,起身下了炕,把那褥单子又拦上了,阿妙本就在狗窝里和二喜一起睡觉,他回来慢条斯理坐到桌边,继续出牌。 清言还在咬牙,势必要扳回几局。 他确实扳回了两三局,可等他高兴完了才发现情况不对。 邱鹤年把炕桌搬下去,把脱下的外袍垫在了炕席上,从枕下拿了那护腕戴上。 清言用手推他胸膛,红晕飞了满脸,“天……天还大亮着呢,不……不行。”这纤毫毕现的,他不好意思。 邱鹤年也不劝他,只低头亲他的唇,亲了一会,清言那推拒的手就软软地移向男人后颈,搂住了男人粗硬的脖子。 过了一会,清言又有问题了,他哭唧唧道:“不行,我喝了太多水了,肚子老响。” 邱鹤年声音沙哑,“没事,我不听。” 又过了一会,清言又哭了,说:“我膝盖疼,炕好硬。” “呼,”邱鹤年努力维持着理智,喘了口粗气,将清言换了个位置,随着位置的变换,他肚子里的水哗哗的又响了几声,格外响亮,这次邱鹤年没法装听不到了,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气氛一下就变了。 清言不干了,就要下炕,又被一只大手从身后给拦腰抱了回去,坐下去的一瞬间,清言仰起下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脸色潮红着,忍不住叫出了声。 再之后,也没人在意有没有哗哗的水声了,顾不上了。 一直到天黑,清言小腹上那块孕红就没淡下去过。 …… 晚饭是邱鹤年做的,清言没胃口,他就熬了二米粥,把猪肉丝切的细细的,和咸菜丝一起炒了。 平日里清言不爱吃这种酸酸的咸菜,但用水泡一下去掉太多酸味,炒了肉丝他就挺喜欢,没胃口的时候吃起来很开胃。 清言就在被窝里吃饭,被人一口一口喂着。 吃完了漱口擦洗也都在炕上。 收拾完碗筷,邱鹤年洗了手,回到炕上和清言靠在一起,拿了本书给他读。 读了一会,邱鹤年就放下书,清言抬头看他,纳闷他怎么突然停了,邱鹤年看了他一阵,目光幽暗,一会后就转身下了地,把那褥单又挂上了。 清言见了,顿时后悔自己因为赖在被窝里,一直懒得穿衣。 邱鹤年回来了,清言一点脾气都没了,哼哼唧唧就被扯开了被子,软软地任人摆布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清言挣扎得厉害,叫着“褥单要脏了”,有人下了地趿拉着鞋子,接着是拖动什么的响动。 又过了一小会,清言哭了起来,一直哭到了夜深。 …… 转过天来,清言一个人在被窝里躺着,邱鹤年给他喂了饭,确定他自己没问题后,就出门打猎了。 大门被反锁了,二喜守在屋里,饭菜都被热在锅里,炉灶也压了煤渣,安全和温饱都能保证,清言好好补了一大觉。 等醒来时都下午了,清言抬起手臂时,觉得浑身都酸痛,就连身上的肉皮都被啃得发疼。 晚饭清言简单做了点,邱鹤年赶着天黑前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清言鄙视地道:“看吧,这就是玩物丧志的后果。” 邱鹤年笑着抬手掐了他脸蛋一下,清言紧紧护着自己的衣领,警惕道:“不能再来了。” 过了一会,他又脸红扑扑的,主动坐到男人大腿上,在他耳边说,“一会你帮我看看,今天一整天我都觉得那里怪怪的。” “怎么了?”邱鹤年手臂揽着他的腰,低声问道。 清言声音更低了,在他耳边小小声地说了,然后用一句话总结道:“都怪你。” 邱鹤年目光柔软,亲了亲他额角,让他靠在自己颈窝里,大腿微微用力掂着他,说:“过几日就好了。” “这几天,我不碰你。” …… 接下来的几天,邱鹤年天天出去打猎,清言则在屋子附近继续采桑黄和五味子,一天也采了不少。 在山上的最后一天,两人一起去湖里凿冰网鱼,之后看了给兔子下的套,捡了足足五六只兔子回去。 下山前,两人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猎物也都处理好了,吃完饭,带上阿妙,二喜跟在后头,就出发了。 这次在山上时间长,但猎到的猎物跟去年差不多,只兔子比上次多了几只。 不过两人也不觉得怎样,以前打猎是补贴家用,顺便过年吃肉,今年光景好,家里积蓄不少了,就不那么看重打猎,更像是出来游玩了。 …… 回村里以后,照例挨家送肉。 三幺和秋娘家分了一只狍子两条鱼,李婶家分了两只兔子,两条鱼。邱鹤年给刘猎户分了半只狍子两条鱼,他只收了鱼,狍子肉是说啥都没要,这次两口子给他收拾了火炕,他有些过意不去。 最后是申玟那里,清言进屋也给他拿了两只兔子,两条鱼,他家现在就他一口人,这些也够吃好多顿了。 申玟没想到还有他的,送清言出门时,一直在极力掩饰发红的眼圈儿。 ……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6节 这个春节的年夜饭,是三家人一起吃的。 清言家摆了一大桌,李婶和三幺家三口人都来了。 大家坐在一起守岁,清言和李婶还有秋娘三人一起玩牌唠嗑喝茶。 三幺带着念生在院子里放炮,邱鹤年也在。 秋娘给清言拿了颗蜜饯,说:“这个好吃,二嫂你尝尝。” 清言拿过来咬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突然干呕了一声,急忙穿上鞋跑到外屋吐到灶坑里了。 接着,把刚吃进去的饺子也稀里哗啦吐了出来,李婶忙扶住他帮他拍背。 秋娘急得脸上变了色,出去喊屋外的邱鹤年进来。 邱鹤年进了屋,从李婶手里接过清言,揽住他肩膀。 这会儿他已经吐完了,舒服了很多。 邱鹤年忙着拿水给他漱口,帮他擦脸。 旁边李婶若有所思地看着清言,秋娘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沉不住气道:“我的天啊,二嫂这不是有喜了吧!” 第65章 心疼 秋娘说完这话,李婶忙扯了她衣袖一下,给了她个眼色,秋娘一下子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冲动了。 只是吐了一次,万一不是的话,他二哥二嫂该失望了。 但尽管如此,李婶的嘴边还是忍不住含了笑意,跟邱鹤年说:“大郎,快扶清言回屋躺会儿,这外屋门口有风,别凉到了。” 邱鹤年答应了一声,他弯下腰想把清言横抱起来,清言刚才听到秋娘的话,就有些慌乱无措,但还能意识到现在人多,都看着呢,而且念生也在,他说什么都不让抱。 小两口纠纠缠缠地就回了屋,门一关上,清言还是被抱了起来,然后被轻轻放到了床上。 邱鹤年去倒了温水,让清言喝下,轻声问道:“还难受吗?” 清言还在愣神,闻言,他摇了摇头,说:“吐完了就好多了。” 外面爆竹声阵阵,窗外不时一闪,是附近人家的烟花点亮了夜空。 邱鹤年看了一眼窗子的方向,说:“一会让李婶和秋娘顾着你,我去趟邻村,把老郎中请过来给你看看。” 说着他就要起身了,清言忙伸手拉着他衣袍,道:“别,兴许就是吃得太杂不舒服了,郎中家里也在守岁,就别折腾人家了,等明后天还不好,咱再去看也来得及。” 邱鹤年还是不太放心,在床边看了他一阵,摸了摸他额头,见他脸色只有些苍白,并不见其它不适,才道:“不要怕麻烦,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清言点了点头答应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李婶他们要回去了,邱鹤年让清言躺着休息,自己去外面送客。 清言一个人面朝里躺在床上,耳朵里能隐隐约约听见外屋的说话声,李婶在跟邱鹤年说,要他晚上别睡太熟,注意着自己的动静。 又说一会可以热些粥给他吃,只是如果吃不下或者还是吐,也不用硬吃,等有胃口了再吃就行。 秋娘在旁边说,“弄点酸的,酸的肯定吃的下,我那时候就……。”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估计是意识到了自己又冲动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地上轻巧地跳上了床,呼噜噜的声音靠近了清言的脸,他睁开眼,阿妙见他注意到自己了,就高兴地用毛脑袋蹭他的脸。 清言抬手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 过了一会,屋门又响了一声,邱鹤年从外面进来了,清言连忙闭上眼,装作睡熟了。 清言听见托盘放在桌面上的声音,鼻子里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脚步声停在床边,他能感觉到床边人在看自己。 之后,在他脸边磨蹭的小狸花被抱走了,被子被拉上来,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在这个过程里,清言一直竭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 他听见邱鹤年又把托盘拿了出去,外屋传来很轻的响动,再之后对方进了屋,简单洗漱之后,也上了床。 油灯熄了,清言感觉到邱鹤年躺到了自己身后,是要睡觉了。 他微微放松下来,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清言以为是要搂住自己腰腹,他和邱鹤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睡姿。 只是,那只手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有些沉甸甸地压在他腰侧上,而是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腰侧,掌心贴在了他小腹处,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抚摸着那里。 一个温热的吻印在清言耳侧,那之后,那只手才又小心翼翼收了回去。 邱鹤年在清言身后躺下,终于睡觉了。 直到这时,清言的睫毛颤了颤,呼吸乱了一拍。 他知道邱鹤年在摸什么。 自他吐了以后,邱鹤年面上只有担忧,并没表现出什么期许来。 李婶和秋娘的表现已经很明显,邱鹤年不可能不明白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何况年前那阵子清言正好在易孕期,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在那段时间家里褥单经常是湿的。 算算日子,很可能就是上山前那次。 邱鹤年心里肯定都清楚的,刚才虽然没说什么,神情也不见什么特别的,可当他以为清言已经睡熟了的时候,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期待。 黑暗里,清言咬着唇,感觉很复杂。 说了顺其自然,清言已经做好了怀孕的准备,可当这天真的可能来临了的时候,他又觉得心里发慌。 一时间还是不能接受作为一个孕夫的自己,也害怕那个他完全不了解的生产过程,更害怕自己做不好一个合格的家长。 后半夜,清言又起来吐了一次,这次肚子里是空的,吐出来的都是胆汁。 邱鹤年给他热了粥,他也一口都吃不下。 吐完这一次,清言才算真正睡着了,等他第二天醒来,才发现邱鹤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后半宿他都一直睁着眼看着自己,根本没敢睡觉。 清言抬手摸邱鹤年的眼皮,对方微低着头,垂着眸子,任他抚摸。他脸色有些疲惫,明明被碰到的地方不会舒服,但仍然包容地接受着。 清言看着他,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在继续陷落。 不管自己在担心什么,总有邱鹤年在,不是他一个人在面对。 清言心定了下来,这时才觉出饿来,他放下手,说:“我想喝粥,还想吃你腌的咸菜。” 听他说有胃口吃东西,邱鹤年脸上的担忧终于淡了一些,笑着道:“那你稍等一会,我去把咸菜先泡一会去去酸,再把外面雪堆里的瘦肉拿回来缓缓……。” 清言摇头,“不用泡,也不用炒,我就想直接吃。” 邱鹤年意外地看着他,清言低着头,说:“我就想吃酸的。” 邱鹤年放在膝盖上的手蓦地握紧了。 …… 说是有胃口吃东西了,其实也就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块咸菜。 这次还好,吃完没再吐。 但也不能顿顿吃咸菜,邱鹤年去问李婶,李婶眼睛都亮了,喜不自禁地把女儿拿给她的干酸角都给了他,后来还是不放心,特意跟过来,嘱咐这嘱咐那的,就怕清言摔了碰了的。 谁都没明说什么,可眼睛里的喜悦都快藏不住了。 清言躺在床上,听着外屋的说话声,不知不觉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一个孩子,与他和邱鹤年长得相像的孩子,清言怎么也想象不出具体会是什么样子,但他希望能像邱鹤年一样,拥有一双像湖水般的安静而漂亮的眸子。 …… 接下来两天,清言吐得越来越厉害,水米不打牙的,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 他本来就不胖,这么几天下来,瘦得脸只剩窄窄一小条儿了。 邱鹤年再忍不下去了,求李婶来家帮忙看着,他推了车去邻村接老郎中。 他这一去费了些工夫,老郎中去了镇上串亲戚了,邱鹤年找到了人家亲戚家里,硬生生把人带了出来。 幸亏这老者宅心仁厚,随身都带了药箱,也没跟邱鹤年计较,酒都没喝完,抹了把嘴巴就跟他出来了。 等他们到了家,李婶已经在大门口望了好几次了,她一见邱鹤年就急急道:“你走之后,什么都没吃下去过,又吐了三起儿,最后这一次,我仔细看了,怎么好像有血丝啊!” 闻言,邱鹤年身体一僵,之后抬脚就往屋门跑去。 老郎中在后面叫他,“哎呦,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不去你自己个儿能瞧病啊!” 李婶连忙招呼这老者道:“大郎这是急坏了,我扶您进去。” 进屋之前,李婶忧心地悄声问这老郎中,道:“这哥儿害喜,能害到这么严重吗?” 老郎中沉吟着道:“倒是也有比这还严重的。” 李婶听了,稍稍放下心来,扶着人进了屋门。 里屋床上,床帐都掀起了挂在两边。 清言穿着白色的里衣,外面罩了灰色的袍子,更显得脸色苍白。 他上半身靠在邱鹤年身上,半闭着眼睛,身体薄薄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一只手无力地被男人大手握着,放在床沿处。 邱鹤年正垂眸看着清言,直到李婶扶老郎中进来了,他听见了动静,才抬头望了过来。 李婶正与他的目光相对,看清他的神色时,心里一跳,只觉得清言要是有个好歹,大郎恐怕要做出什么疯狂可怕之事。 李婶连忙帮老郎中拿了椅子到床边,老人坐到了椅子上,手指按在了清言放在床沿的手腕上,过了一阵,他又翻了翻清言的眼睛,看了看他的舌苔。 又问了问近几日饮食和身体状况。 都完事了,老郎中叹了口气,道:“脉细如丝,不够充盈,亦不是滑脉。” 李婶没听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老郎中摇了摇头,说:“这小哥儿,他没怀身子,而是害了虚症。” 这话一出,李婶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看向邱鹤年,而邱鹤年也是微微一怔,但他很快松了口气,眼白里的红血丝也在渐渐褪去。 清言虽虚弱,但也听到了这话,但并没什么表示,只是放在床沿的那只手手指轻轻动了动。 清言小时候经常吃不及时,脾胃比旁人是要虚弱一些的。 这次过年,家里买了冻梨和冻柿子,清言贪那冻梨冰爽可口,吃得有些多,再加上春节吃的东西多而杂,脾胃一时受不住,便连吐了这两三天。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7节 想吃酸也不过是因为酸的开胃,多少能缓解一些不适罢了。 老郎中给开了副药,又给做了针灸,很快就止住了呕吐。 邱鹤年送老郎中回去。 李婶在屋里陪着清言,握着他的手,劝慰道:“身体没事就好,你们还年轻呢,孩子的事不着急,早晚都会有的。” 清言靠在枕头上,虚弱地冲她笑了笑,说:“婶子,我没事。” 等邱鹤年从镇上回来,天都黑了。 李婶给他们煮了一锅面条,就回家去了。 邱鹤年把桌子搬到床边,两人坐床沿吃汤面,吃着吃着,清言的碗放在了桌面上。 邱鹤年转头去看,就见清言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他正无声地哭泣着。 邱鹤年连忙也放下碗,起身拿了布巾过来,坐在他身边揽住他肩膀,给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轻声问:“怎么了,哪里还难受吗?” 清言摇头,他伸出双手抱住邱鹤年的脖子,脸埋在他颈窝里,呜咽着说:“让你白白高兴了……。” 闻言,邱鹤年先是愣了一下,才无奈地笑道:“不是那样的……。” 清言却抓着他的手往自己亵衣里塞,说:“我们现在就做,孩子很快就会有的。” “清言,”邱鹤年往回收手,清言却不肯让他收回去,两人撕扯了一会,邱鹤年紧紧抱住他,让他一动都不能动,道:“清言,你听我说,以前我虽说过希望有孩子,但我对此并没有执念,今日我尤其觉得不大对,所以才执意要请郎中过来,现在只庆幸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否则,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只喉结滑动,闭了闭眼。 清言仰头地看着他,眼泪还是没停歇,他哭得更厉害了,“可……可是,我以为是真的有了,以前我是不想要的,可现在,我好难过。” “是不是因为我总嫌弃它,所以它才没来?”清言哭着说,“鹤年,我想要孩子。” 邱鹤年让他坐到他大腿上,一边惦着他,一边一次次抚摸他的后背。 紧紧抱着清言,他的心脏都在疼,为了他那执着纯净的清言。 第66章 老郎中的推测 清言这一病就把年给病过去了,等他彻底好了,都过了初五了。 初五那天,两口子在家包了饺子,清言病刚好,肠胃弱,就包了纯素馅的,他没敢多吃,五六个下了肚就停了筷。 邱鹤年也放下筷子,去给他盛了饺子汤,放了一勺酱油一勺醋,还少放了一点点蒜泥提味,让清言小口小口热乎乎喝着,才拿起筷子继续吃。 吃好了,他让清言回屋歇着,自己一个人善后收拾。 清言病一场,把身上的肉都病没了,这几天邱鹤年变着法子给他做吃的,却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给养回来的。 初六那天,铺子开了业,邱鹤年中午回去做饭,晚上也比平时回的早,好在刚过了年,活并不多。 清言心疼他两头跑,过了初十就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这么跑了。 经过这么些天,清言也想明白了,要孩子这事也急不得,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只是出来进去的,看见隔壁陈玉那刻意显摆的早已显了怀的肚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怪怪的。 十五那天花灯节,清言和秋娘又去出摊了,邱鹤年本担心他的身体,但清言好不容易又打起精神来,他不忍让清言难过,便只好自己多帮忙。 邱鹤年本不善言辞,但为了不让清言太累,也试着帮着卖卖东西,但这活没有看起来容易,几次下来,他冷汗都要下来了。 等没人了,清言悄悄在衣袖底下握住他的手,安慰地轻轻晃了晃,邱鹤年转头看他,在五彩缤纷的花灯灯光下,清言冲他眨了眨眼,灿烂地笑了起来。 …… 赚钱令人快乐,花灯节这次摆摊,他们的规模比上次大得多了,赚得也多得多了。 第二天整理这次的收入时,清言终于确定了一个一直以来的想法,他想,今年在镇上开个专门卖女子和哥儿饰品、香脂和衣袍的铺子。 这种想法在他见到李婶的香膏时,就产生了,只是各方面条件都差得太远,这个目标就一直没达成。 现在李婶的香膏、香水、面膜,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清言和秋娘精准定位客户群,他们进的货也有了不错的口碑,并且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他们的摊位每次出摊也能看到不少熟客了,现在也许是筹备一个店铺的最佳时机。 镇上的铺子租金没有县城那么贵,客流量却不少,除了镇上的人,周围的好几个村的村民都喜欢去镇上逛。 清言想,他的铺子主打一个薄利多销,在镇上的定位也许比在租金昂贵、竞争激烈、消费水平更高的县城里还更合适些。 现在家里的银两是够付一年租金和进货的,但清言不打算用邱鹤年赚来的辛苦钱,做生意到底是有风险的,不像铁匠铺子收入那么稳定,也许一次进货没把握住市场脉搏,就要全亏在库房里。 清言摆摊赚的钱肯定不够,不过今年他打算把摆摊频率提高,再多攒一些。再一个,他想跟李婶还有秋娘商量,看她们有没有合伙开店铺的想法。 不过这事他心里不是太有准儿,便去跟邱鹤年商量。 邱鹤年听了他的想法,沉吟道:“合伙是可以,只要把投入和分红的比例都定的清清楚楚,李婶和三幺、秋娘两口子都是厚道人,你们又一起出了这么多次摊,早有了默契,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做生意难免有盈亏,秋娘那边家底不厚,念生还要上私塾,她和三幺怕是赔不起这个钱。” 清言想了想道:“我先和他们商量,到时候如果真有亏损的时候,顶多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他们那部分比例买回来,起码不让他们亏本。” 邱鹤年点头道:“如果李婶和秋娘不愿意,也不用强求,你就用家里的积蓄,铁匠铺子那边只要够进料的本钱就好,我们日常节省些,再过一年,也就又攒回来了。” “再说,说不定用不上一年,只几个月的工夫,你的店铺自己就赚回来了。” 和邱鹤年商量好了,清言把李婶和秋娘都找了来,三人一块说这事,李婶听了很高兴,当场就同意了,说秦兰相公家里就是开药铺的,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问问秦兰。 秋娘有些犹豫,清言明白她的顾虑,让她回去等三幺回来,再慢慢商量,这事不用着急,也不能着急。 …… 清言病了那段日子没怎么出过门,过完年又忙着出摊,好一阵子没去老刘家了。再好的关系也得多走动,这几日有空了,他便去豆腐坊坐坐。 进豆腐坊大门门时,清言就看见齐英兰在院子里抱着孩子遛弯,不时低头逗逗襁褓里的小婴儿。 见清言来了,齐英兰赶紧迎上来,说:“有日子没见到清言哥了,我和大嫂昨天还念叨着,要去你家串门呢。” 清言用舌头打响,逗了逗那孩子,见小婴儿嘎嘎地乐出了声,他眼神愈发柔软下来,看了一阵,他才收回目光看向齐英兰,道:“我昨天一天都在家了,你们怎么没去?” 齐英兰回头看了眼屋门,压低声音道:“大嫂她病了。” “怎么突然病了?”清言惊讶道。 齐英兰叹了口气,说:“是被气病的。” 清言也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齐英兰让他进自己屋,把孩子放炕上被褥里,那孩子就两手两脚地摊着,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轮流盯着两个大人瞧。 两人在炕沿坐了,门也关严实了,他才说道:“还是因为那家人,那刘湘惹出的事端。” “他做什么了?”清言问。 齐英兰“啧”了一声道:“年前,刘湘就总往镇里跑,我们都知道,但也没多想什么,他有爹娘管教着,自然不用我们多管闲事。可昨天他哥刘勇说漏嘴了,我们才知道,刘湘年后就没在家住过几天!” 清言惊讶地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才道:“据我所知,老刘家在镇上并没亲属。” 齐英兰点头,道:“可不是嘛,这个刘湘是让他哥打配合,装作在家,实则傍晚就偷溜了出去,昨日大嫂去问了他爹娘,那张菊听了,不仅不管,还说镇上有钱人多,刘湘聪明着呢,没几日说不定就有富贵人家来说亲了。” 说着说着,齐英兰也是气得够呛,“清言哥,你说人怎么能这样呢,她就不想想,这事万一传出去,不仅丢的是他们家的脸面,包括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呆,口水都能把我们淹了。” 清言皱起眉头,道:“现在这事怎么办了?” 齐英兰说:“昨日,我家刘财就和大哥去镇上悄悄找人去了,人是找到了,但问他什么也不说,没办法就把他先送回去了,可他才回去不大会,也不知道怎么跟爹娘说的,张菊就找上门了,手指头都快戳大哥脸上了,怪他坏了刘湘的好事,骂得可难听了,我都学不过来,大嫂看不过,跟她吵了一架,吵完就病倒了。” 听完,清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齐英兰唠完嗑,清言就去隔壁屋和刘发媳妇说了会话,也没提这件堵心的丢人事,就唠唠家常,见她累了,就告辞走了。 刘湘不来骚扰他和邱鹤年了,这是又换了个目标,只是他还未婚嫁,就屡次夜不归宿,确实太不像话。 对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能让个哥儿做出这种事,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刘家摊上这门亲戚,估计以后都不带消停的了。 …… 从豆腐坊回来,清言给自己做了午饭,吃完休息了一会。 下午一时间没什么事做了,他想了想,又套上了外出的袍子,拿了些银两,往邻村走去。 今日老郎中那里没什么病患,他的小徒弟在药房里忙活着配药,他自己则惬意地喝着茶水,摆弄着手里的一个鼻烟壶。 见清言来了,老郎中把手里东西放下,打量着他道:“气色不错,病都大好了,这些日子注意饮食,以后都别贪凉的就行了。” 清言点了点头,向老郎中道了谢,他坐到老人对面,犹豫着道:“大夫,我听人说,哥儿在易孕期怀身子的可能性很大?” 这老郎中确定道:“确实如此。” 清言有些难以启齿,“可是我……。” 老郎中见的病患多了,不用他说完,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摆了摆手道:“我给你把过脉,你身体很正常,没问题。” 他又问道:“你和邱小兄弟成亲多久了?” 清言说:“一年出头了。” 老郎中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好一会没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 在清言忍不住想问他的时候,他刷地站起身来,嘴里叨咕着:“失魂症、脸上有疤痕、房事时往往不能自控,”他顿了一下,又迟疑地道:“还有……不育?” “什么?”清言没听清,站起身问道。 那郎中皱着眉,回过头看他,说:“再过半月,我师兄路经此地,会与我见上一面,他医术比我更高一筹,到时,你和邱小兄弟过来一趟,让他给你们看看。” 清言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那老郎中道:“我只是推测,邱小兄弟这失魂症恐怕得的并不简单,”他顿了一下,“以往是我忽略了,现在看,有一定可能是毒。” 第67章 调查旧事 从老郎中那里出来,清言没回家,直接去铁匠铺子那边去找邱鹤年。 铺子里没什么人,小庄去给人送货了,邱鹤年在修补铁器。 清言本来还能维持着镇定,可一进了铺子门,见到邱鹤年,脸上神情就绷不住了,眼眶一下子红了。 邱鹤年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活,把铺子大门虚掩了,过来扶着清言坐矮凳上,自己坐在他一旁,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清言摇头,把老郎中跟他说的话讲了。 闻言,邱鹤年的眉头皱了起来,垂着眸子沉思了起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8节 清言抓住他手臂,哭着问:“如果真是毒,你会不会有事?” 邱鹤年回过神来,揽住他肩膀,摇了摇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是这样,应该不会突然有什么急症了,你放心。” 清言说:“大夫也是这么说,可是我怎么可能放心?” 邱鹤年叹了口气,把他抱进了怀里。 这个事急也没用,何况还不能确定是否是毒。 清言不是心里存不住事,一旦慌了神就六神无主的性子,只是这毕竟关系到邱鹤年的安危,他还是怕得哭了好一阵。 哭完了,缓过来了,刚才脑子里的一团乱也都归了位。 清言这时候才觉出些不对来,他迟疑着道:“如果真是毒的话,那这个事就太凑巧了,当年秦叔出事时,你救过他,那之后,他被那南盛的官员带去了南方,路途中醒来时已经忘记了过去。” “而在那之后两三年,你被爹在河边所救,醒来时也失了忆……。” 邱鹤年双眸望着窗外,“刚才,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阵,邱鹤年道:“看来,必须找出那伙劫持秦叔的强盗了。” 清言想了想,道:“靠我们自己,这件事恐怕不好办,兰姐夫家里和县衙里的师爷相熟,不如我们去求他帮忙?” 邱鹤年点了点头,说:“好。” 事情虽然算是勉强有了个眉目,清言却还是不能安心。 他脑袋里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都是原主视角的。 原主与邱鹤年话都没说过几句,对他几乎没什么了解,更别说邱鹤年的身世和背后的秘密,这导致清言对此也一无所知。 别人穿越起码开个金手指,不说大杀四方,也能对自己有所助益,他却是像看电视剧一样,只能看到个人物简介,还是个不剧透版的,导致他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也帮不上。 清言觉得很难受。 做晚饭时,一共两个菜,一个蒜苗炒鸡蛋,一个猪肉炖干豆角,蒜苗里放了两遍盐巴,猪肉里一点盐都没放。 在饭桌上,清言把两个菜都尝了尝,一个咸的发齁,一个一点味道都没有,他沮丧地撂下了筷子。 邱鹤年抬手给他脸颊旁的碎发捋到耳后,然后在他下巴上安抚地捏了捏,就起身把蒜苗炒蛋重新倒进锅里,加了水弄成了蒜苗鸡蛋汤,这样咸味就被冲淡了。 猪肉炖土豆干更好办,直接下锅加盐巴再炒炒就好。 菜被重新端上桌子,邱鹤年拿起筷子,给清言夹了块炖得酥烂的猪肉,说:“尝尝看,怎么样?” 清言也拿起筷子,把那块肉夹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冲邱鹤年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把饭吃完了。 晚上睡觉时,邱鹤年习惯性地从身后抱住清言,清言却不肯,他说:“你转身过去,我要抱着你。” 邱鹤年依言转过身去,清言就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腿也压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背后,蹭了又蹭。 不大会儿,他就感觉到背后那块衣衫湿了,邱鹤年心里一紧,想回身去抱住清言,身后的人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过了一会,身后的人呼吸渐渐轻缓下来,潮湿温热的呼气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邱鹤年背后的皮肤上,清言终于睡着了。 邱鹤年知道清言在怕,怕自己出事。 他其实也在怕,怕自己那未知的过去,会打乱现在的安稳和平静,更怕会给清言带来危险。 …… 第二天,夫夫两就去了县城一趟,找秦兰和任孝说了这事,任孝打包票说这事他一定给用心办。 秦兰说既然已经到了县里,就别着急回去了,她领他们去戏院喝茶听曲儿去。 这两日清言心情不好,邱鹤年也正想带他散散心,便同意了。 任孝去了县衙,他们三人就去了附近的戏院。 这里的戏院演的并不是清言比较熟悉的京剧或者其他地方戏种,而是一种叫作‘黄龙戏’的戏曲,演起来非常热闹,一会像是在扭秧歌,一会是唱小调,锣鼓喧天的,调子都很高亢。 一下午喝着茶,嗑着瓜子,看着台上的热热闹闹,清言渐渐的脸上没那么紧绷了,偶尔也有点笑模样了。 中途任孝也来了,说已经打好招呼了,等消息就好。 …… 晚上回家吃过饭收拾好后,邱鹤年烧了水,说要洗澡。 炉灶里放了精煤,火烧得很旺,把屋子里烧得热烘烘的。 浴桶里,清言懒洋洋用双臂交叉,垫着下巴趴在桶边,眯着眼睛。 邱鹤年披着衣衫站在浴桶外,正细致地帮他搓洗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 清言昏昏欲睡,呼吸间都是淡淡的水汽和皂角的味道。 直到身后的男人轻声道:“好了。” 他才睁开眼睛,从浴桶里站起身,邱鹤年扶着他一只手,看着他垂着头从桶里迈出来,腿的线条修长,肌肤莹润,动作间有种小动物似的轻盈和优美。 清言在地上站稳了,屋里虽然足够热,但刚从热水里出来,总还会觉得有些凉意,胸口不由得微微紧绷起来,邱鹤年往那里扫了一眼,之后就拿了布巾给他擦身。 擦得差不多了,邱鹤年就把布巾交给清言,要他去床上盖上被子擦头发。 清言抬起头,看着他说:“我也帮你洗。” 邱鹤年冲他笑了笑,“去吧,等我一下,很快。” 清言眼睛眨了眨,脸蛋渐渐红了,听话地去床上了。 邱鹤年看着他上了床,目光在他背影上细细扫过,在那对儿随着他的走动而被牵动的凹进去的腰窝上,停留得尤其久。 清言弯下腰去够叠在床里侧的被子,油灯放在了浴桶附近,那边的光线太暗了,□□留下的是一片暧昧的三角形阴影。 床边的人终于收拾好了,掀开被子上了床。 邱鹤年适时收回目光,脱去披着的衣衫,迈进浴桶。 热水里浸过身体,有淡淡的熟悉的香味笼在周身,邱鹤年仰头闭眼,深呼吸了一口,身体放松下来。 都洗完以后,油灯挪到床边的桌上,两人一起靠在床头看书。 最近他们看的是本讲各地志怪传说的书,诸如哪个地方在一个下雨天,天上掉下来一条的大黑鱼,下来便屠杀生灵,这时另一条从天而降的大红鱼,为了制止它,在空中与之大战八百回合,把黑鱼杀死以后,自己却也流干了血而死在一个山头上,所以那里的山,土都是红色的。 清言以前觉得这样的故事很有意思,尤其是每次看完一篇,邱鹤年还会给他讲讲故事里提到的地方真实的情况,结合着看就更有趣味。 但他这会儿情绪又渐渐低落下去,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邱鹤年发现了,于是放下书,问道:“今天看的黄龙戏有意思吗?” 清言点了点头,“好听,也好看。” 邱鹤年又问:“你最喜欢哪段?” 清言回想了一下,说:“那女子和夫君在堤上喝酒唱祝词那段。” 邱鹤年沉吟了一阵,清了清嗓子,竟开口唱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注] 这段戏词台上那女角唱来,是细腻婉转的,邱鹤年的嗓音偏冷冽,此时唱来微微沙哑,竟有种反差极大的清冷、粗犷而缠绵的感觉。 清言看着他,睁大了眼。 邱鹤年笑着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道:“别这样看着我,我该后悔唱这个了。” 清言终于捂着嘴笑了,笑了一阵,又忍不住趴在邱鹤年身上笑出声来,感叹道:“你竟然会唱戏!” 说完,又接着哈哈笑。 邱鹤年无奈地看着他,说:“再笑就对你不客气了。” 清言笑着说:“来啊,我不怕!” 邱鹤年于是就真的不客气了,清言被按倒在床上,发出轻轻的哼哼声。 亵衣松垮垮地被撩开,露出晕黄光线里的莹润肌肤。 脚踝被大手抓住,膝盖碰到了自己下巴颏。 清言笑不出来了,红着脸扭过头去。 邱鹤年垂着眸子细细打量着这具漂亮的身体,明明长着清丽纯真的容貌,那两处颜色也浅淡,但却……。 邱鹤年的眸色越来越暗,他弯下腰侧过脸,离得很近地与清言面对面,清言眨了眨眼,睫毛好像刮到了他的。 男人就这么近地看着他,轻声问道:“现在怕不怕?” 清言咬了咬唇,说:“不怕。” 男人更贴近他,吻轻轻落下,又由轻到重,唇舌纠缠,然后湿润炙热的吻向清言的下巴和脖颈。 过了一会,清言惊地想坐起身,却被男人有力地手重重压着,他用手去推男人的头,却也推不动,只含含糊糊地道:“别……脏……。” 又过了一小会,清言哭唧唧地求饶,“我怕,我怕还不行嘛!” 可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屋外又下起雪来,也许是春天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场雪,寒风呼啸,撞在窗棂上哗啦哗啦地响。 屋里热得像夏天,清言的两条腿好酸,可是他已经顾不上在意了。 第68章 一场好眠 一道白光闪过,清言的双眼半闭半合着,头皮都是酥麻的,嗓子哑了。 那之后,他身体紧绷了一阵,又很快瘫软下来。 他慢慢喘息着,感觉有布巾在轻轻擦拭着。 清言喃喃着:“我想喝水。” 不大会,就有温热的大手扶着他起身,清凉的水沾在他唇边,清言喝了几口下去,感觉喉咙的燥热感终于消除了。 水碗被放回桌面,发出轻微的“喀”的一声。 脚步声并没回到床边,而是去了脸盆架那边,之后就传来漱口和洗手的声音。 再之后,邱鹤年回到床上,侧身一手撑着头躺在他身边,另一手则替他盖上被子,整理他贴在两颊的碎发。 “舒服吗?”邱鹤年轻声问。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59节 清言躺在床上,头微微侧向他那边,满面潮红地点了点头。 邱鹤年说:“歇一会。” 他这么说了,却并没熄灭油灯的意思,而是就这么侧着身子,手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清言的发丝和脸颊。 过了一阵,清言终于缓过劲儿来了,他张开眼,看向男人,问道:“还不睡吗?” 邱鹤年摇了摇头,他看着清言,观察着他的状态,那之后,他说:“还累吗?” 清言也摇头。 邱鹤年就往他那边又靠近了些,大手伸进了被子里,清言微微瑟缩了一下。 …… 结束时,清言哭得嗓子快要发不出声音,眼圈儿和鼻头都红红的,整个人已经快要虚脱了,头皮都在发麻,浑身无力。 但他仍惦记着今晚只为他服务了的男人。 清言强撑着伸手下去,还没触碰到,就被邱鹤年握住了手腕。 邱鹤年的声音沙哑低沉,大手握着他的手放回他腹部,反复轻轻摩挲他的发丝,“不需要,你累了,好好睡吧。” 清言实在太困太倦了,心有余但力不足,听见男人这么说,屋子里很暖,被摸着脸颊和头发又很舒服,就慢慢合上眼睛。 尽管内心躁动到了极点,邱鹤年还是根本没给它分出一分注意力去。 他替清言往上拽了拽被子,嗓子里反复低低哼着黄龙戏里的那段唱词,像安抚孩子那样,手掌在清言被子上轻轻有节奏地拍着,被他顾着的小美人儿呼吸渐渐匀长,终于慢慢睡熟了。 昨天晚上,清言躺在床上一动没动,呼吸也均匀,可邱鹤年知道,他一宿几乎没有真正睡熟过,总是睡一会就惊醒。 今晚,邱鹤年故意耗尽清言的精力,让他没法再有余暇去担忧和胡思乱想。 夜深了,邱鹤年低头在清言额角亲了亲,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上的狼藉,熄了灯,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 这一晚上,清言睡得很好,起来时神清气爽,只是照那铜镜时,发现眼皮有一点肿,邱鹤年用布巾包了院子里一抔雪,给他放在眼睛上冰敷了之后,也就差不多好了。 早饭是邱鹤年做的,他从老刘家打了热乎乎的豆浆回来,又热了现成的馒头,把馒头片开两半,然后把用油锅煎了的香肠和煎蛋夹进去,再抹一点牛肉辣酱。 清言一口豆浆一口夹了肉蛋的馒头,吃得特别香。 邱鹤年看着他这样子,眸子里也有了淡淡的喜色。 经过这一晚上,清言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往牛角尖儿钻了。 先不说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就算天塌下来,两个人总能相互扶持着一起顶着。邱鹤年要是真有个好歹,就是为他拼命,清言也愿意。 如此定下心来,清言也就不多想了,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邱鹤年吃过饭去了铺子,清言就在王铁匠那屋整理自己进的货,这两天他还打算去出几次摊。 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总在家憋着也更容易胡思乱想。 前一阵有空的时候,他让邱鹤年帮他打了一排货架,现在进货越来越多了,摆在地上一大堆太乱,不好整理,而且也容易受潮,放在木架子上就又规整又干燥。 阿妙在清言那堆东西上好奇地走来走去,这看看,那闻闻,清言从一个纸袋里拿出个大红色的发夹,把小狸花捉过来,夹在了它头顶较长的毛毛上,阿妙的大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前爪一个劲儿去够那个发夹,却怎么也够不到,急得直转圈圈,把清言逗得直乐。 就在这时,屋外院门传来急急的拍打声。 清言先是心里一颤,以为是邱鹤年出了什么事,可随后,那敲门之人焦急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喊道:“于清言,开门,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这声音很耳熟,清言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提起的心又归了原位。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慢悠悠出了屋,穿过院子刷地一下打开了院门,双臂抱胸,看着门口的年轻男人,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连哥都不叫了,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门口的人正是原主的弟弟于清习,他脸色本就难看,一脸的愤怒与不甘,在听到清言的这话后,不知道捅了他哪根脆弱的筋脉,他的眼圈儿竟然红了,脸上现出悲愤之色,甚至有了些恨意。 于清习咬着牙,说:“你以为你什么都比我强吗?”他用力锤自己的胸膛,“于清言,你看清楚,我是个男人,而你,”他指着清言的脸,“不过是个哥儿,你读书再好,过了县试、府试,不还是沦落到嫁给个又穷又丑的铁匠,给他做饭生孩子!就算考过了秋闱当了举人又有何用,就你那个样子,就算做了官,也不过会沦为上层官员的玩物,恐怕得多钻几个被窝才能让你加官进爵,完成父亲的期望!” 啪!清言一巴掌呼在于清习脸上,打得极狠,把这个年轻人的脸都打偏了过去。 打完这一巴掌,清言双眼微眯,“于清习,你是不是疯了?” 于清习捂着脸,眼泪顺着手指尖往下淌,他垂着头,用一种像在宣示什么一样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我县试又没考过。” 清言说:“没过就接着读书,接着考,你到我这里发什么疯?” 于清习转头过来看他,眼睛里恨意更浓了,“都是因为你,父亲和母亲总是拿我和你比,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日常挂在嘴边的话有多伤我,我一拿起书,脑子里都是他们说过的话,一个字也看不进,你根本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 清言弯起唇角冷笑,“我人都嫁出去了,你这是花着我的彩礼,还怪着我这个被你们全家联合卖掉的人了!谁说的话你找谁去,没胆子跟他们硬气,跑我这里来撒野了,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熊样儿了!” 这话正捅到了于清习的痛处,他连眼白都红了,拳头攥得死紧,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显现出来,头发也是凌乱的。他一步步朝清言靠近,眼睛里的恨意像要溢出来,看着竟有几分亡命之徒的意思。 清言没往回退,也没躲。 他知道自己不是于清习的对手,这人虽然年纪还不大,但身高比他高,虽瘦,但肩膀比他宽,肌肉也比他结实,但清言不怕。 他甚至往前了一步,靠近了对方,双眼微眯,目光犀利地盯着眼前红了眼睛的年轻人,神色紧绷道:“于清习,我劝你想清楚,这里是柳西村,不是镇上,这前后左右的邻居我都熟识,现在没叫人出来,不过是不想因为你这点破事被人说三道四,你总不想一会我让人绑你回去家里吧!” 于清习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嘴唇咬的死紧,甚至见了血丝,清言冷冷看着他,说:“我顾念着你和于清言的兄弟情分,才一直没给你太难看,你最好知足。” 说完,清言当着于清习的面,哐一声把院门关上,回了屋。 进屋以后,他连忙趴在屋门门缝偷看,等了好一阵,院门没再被敲响,也没被推开,他才逐渐安了心。 等他再开院门往外看时,外面早就空无一人了。 这个于清习也不知道在家受了什么委屈,突然来他这里发疯。 清言以前是想着,以后和于家井水不犯河水,再不来往就是了。但他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他顶着‘于清言’的身份,就‘继承’了他的恩怨,想要完全分割清楚,是没那么容易的。 清言想,这个于家,还是得未雨绸缪,多注意防备着。 晚上邱鹤年回来,清言并没跟他提这个事。 原主是怎么上了婚轿的,邱鹤年一直都不知道,清言在最开始没法说实话,到现在还是不能说。至少在目前,他没法让邱鹤年相信,他是穿越过来的顶替了原主身份的人。 他没法告诉邱鹤年,原主不同意这门婚事,愿意嫁进来的,是他清言。 所以,清言不希望邱鹤年和于家有所牵扯。 但事情往往不如人愿,就在第二天差不多的时候,家里的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这次,清言打开大门,看见的是个面生的货郎,那货郎对他笑着道:“我是从镇上过来的,你是于清言吧?” 清言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点底。 那货郎道:“你父亲托我给你捎个口信,他说,让你今天务必回家一趟。” 清言脸色不愉。 那货郎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没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说:“你父亲让我跟问你,还想不想回家继续读书考院试?” 清言的眉头紧皱,没吭声。 那货郎又接着道:“他说,你愿意的话,这个铁匠,他来想办法。” 第69章 蓝头乌 清言一下子就明白了昨天于清习来这里发疯的原因。 于风堂这是对二儿子彻底失望了,于是又回过头来想把于清言找回去,完成他的科举梦。 周艳良不是好应付的,清言简直可以想象于家现在一锅粥似的混乱。 于风堂外强中干,看着在家里是说了算的,但实际上那对母子是一条心的,而且家里的财物都在周艳良手里把持着。 当初他能把大儿子嫁到柳西村来,不仅是因为他懒得管,也是很难管的了。 就算是原主今天在这,都会看得很清楚,不会选择这个时机回去。于风堂根本保不住他,更何况穿越而来本就对科举没有兴趣,对于家更是一点不想沾的清言了。 清言也没冷脸,冲那货郎笑道:“麻烦您和老爷子说一声,清言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于清言了,这一年多再没读过一页书,只想好好过日子,以后请不要再打扰了。” 那货郎还想说什么,清言从腰间拿出半两碎银来,交到他手上,“这位大哥,辛苦您跑这一趟。” 货郎一见那半两碎银,脸上忍不住笑模样,却往回推辞道:“这使不得,太多了……。” 清言笑着道:“您收下吧,于家那边有什么动静,还得劳烦您多费心费力及时告知我一声。” 货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喜滋滋把那半两银子塞进了衣袖。 等这货郎走了,清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眉头皱了起来。 于风堂的话让他有些介意,不知后面他还有何打算,只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不再纠缠。 …… 过了三月,天气就开始渐渐回暖,人们身上的厚棉袄也大多都脱掉了。 老郎中年岁大了,身上裹得还是跟冬天差不多。 小学徒把邱鹤年和清言迎进了诊堂,进门时,他们就见他正和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下棋。 药味和焚香的味道悄悄弥漫着,堂内安静极了,只能听见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 两人没惊扰两位老者,就站在一旁,一边观棋,一边等待。 过了一阵,那年岁稍大的老者扔了棋子,冷哼一声,道:“累了,不下了。” 老郎中笑道:“师兄,你还是这么输不起。” 那老者冷笑:“棋下得好有什么得意,你看不了的病症还不是得求我。” 说着,这老者就忽地站起身,他个头高大,背脊挺直,步履间毫无老人的那种迟缓,反而步履矫健,双目炯炯有神。 很快,他就来到了两人面前,目光在清言脸上身上一扫而过,很快挪到邱鹤年身上。 邱鹤年微微弯腰,双手抱拳,道:“在下邱鹤年,劳烦您费心。” 老者盯着他看了一阵,让他来到桌子旁坐下,凝神给他把脉。 老郎中也放下棋子,在旁边沉默地看着。 清言呼吸都快屏住了,过了一阵,听见那老者说:“果然如你所说,在脉象上完全看不出异常。” 老郎中点头道:“所以我疑心是毒,只是行医这么久,确实是没见过邱小兄弟这种病症,实在无法确定毒物到底是什么。” 闻言,那老者沉吟了一阵,然后让小学徒把他的工具拿了过来,他净了手,用针扎入邱鹤年指尖,取了几滴血出来。 老郎中凑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没看出什么异样。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0节 那老者推开窗子,将那几滴血放在阳光之下,这下子,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因为那本来是红色的血珠,在午时强烈的阳光下,竟现出隐隐约约的蓝色来。 …… 邱鹤年身上的毒非常复杂,老郎中之所以无法确定毒性,是因为它并不是某一种确定的毒物,而是多重毒物的混合。 那种诡异的蓝色,只是其中一种叫蓝头乌的毒物引发的血色改变,服用这种毒物的人会变得痴傻,严重的会完全失去神智。 而邱鹤年失去了记忆,却又保持着神智,很像是一种故意为之的精准控制。但也可能只是巧合,也许他只是恰巧服用了部分毒药药量。 而邱鹤年脸上的伤疤,还有在房事上的不可自控,以及生育上的问题,可能是其他毒物造成的不可控的影响,并不是下毒者的真正目的。 如果下毒者真的在控制毒物的用量,那么使用其他毒物的目的,就很可能是为了中和蓝头乌的强烈毒性。 也就是说,下毒之人并不希望出现邱鹤年死亡或者失去神智的后果,而目的仅仅是让邱鹤年失去记忆。 那老者说到这里时,看了垂着眸子的邱鹤年一眼,又看向清言,叹了口气道:“这毒物虽复杂,但耐住性子总能解了,就是年头多了,恐怕要留下些病根,但邱小兄弟还年轻,身体也健壮,要孩子的事,未必就没希望了。” 闻言,眉头一直紧皱的清言才略微松了口气,看着那老者道:“能解毒就好,其他我们不奢求。” 那老者便点了点头。 他还有要事要继续往北去,只能在这里暂留三天。 这三天这位老者配出一副方子来,让邱鹤年暂服一段时间,等他办完事回来,再根据情况调整用药。 邱鹤年和清言也给他讲了秦凉川的事情,这老者听完了,也赞同他们的看法。 秦凉川很有可能也中了毒,但与邱鹤年不同的是,他在两年前又有了一个孩子,没有经过诊治,记忆也完全恢复了。老者分析,可能是毒物有所区别,或者服用的量不同造成的。 这一切都是推测,这事能查证的最好办法,就是看秦凉川的血色。老者说,就算是毒物随着年头过去,而渐渐消散了,血色也不会改变了。 所以,就在当天,邱鹤年就给秦凉川写信讲明了此事。 这三天来,邱鹤年就留在了诊堂里,清言就每天做好了饭菜,用食篮提了送过去。 一次做够三四个人的量,把两位大夫和小学徒的也带了出来,等他们吃完,他再收拾了拎回去,下顿再送过来。 邱鹤年因为这几天里要频繁试药,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清言每次去,他不是在扎针,就是喝了药睡熟了,两个人话都没说上几句。 到最后一天,那老者给清言嘱咐了一番,留下了几瓶药丸,就离开了当地。 清言扶着邱鹤年往家走,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歇着,好不容易才到了家。 等到了家,清言让邱鹤年去屋里躺着,自己则把炉子点着了,给屋子烧得热乎乎的。 药熬好了,清言端去屋里,见邱鹤年已经倚靠在床头睡着了。 他悄悄把药放下,给对方拉了被子盖上,然后就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从来都是邱鹤年这样照顾着他,每天也都是对方早早起来,去生火做饭,清言好像很少能看到邱鹤年熟睡的脸。 清言抬手去轻轻碰触床上男人的眉眼,只刚刚碰到,那双湖水般安静的眸子就倏地睁了开来。 邱鹤年转头过来,看着床边的清言。 清言脸皱了皱,说:“我刚刚偷尝了一下,你的药好苦。” 邱鹤年弯起唇角笑了,说:“拿来,我也尝尝看。” 清言没去拿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而是站起身,前倾身体,两手扶在男人肩上,低头在他唇上碰了碰。 然后轻声问:“苦吗?” 邱鹤年仰头看着他,目光在他唇上停留了一会,低声道:“没尝到。” 清言就又低下头去,嘴唇贴着嘴唇,舌尖也探入齿缝,是他主动的一个吻。 那之后,邱鹤年才声音微哑道:“是有点苦。” 清言脸红红地转身去端了药过来,看着邱鹤年一仰头喝了下去,又把备好的水拿了过来,看着他喝下。 喝完了药,清言靠坐在邱鹤年身边,心疼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这几日明显消减下去的脸颊,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邱鹤年想了想,说:“想吃你蒸的蛋羹,还有羊肉土豆馅儿的包子。” 清言伸出手指晃了晃道:“鸡蛋羹可以,羊肉是发物,大夫说了你不能吃。” 邱鹤年说:“那做猪肉炖粉条吧。” 清言点头说:“这个可以。”他扶着对方躺到床上,“你先睡会儿,我去做饭,有事就叫我一声。” 邱鹤年看着他,笑着“嗯”了一声。 等清言走出屋子,邱鹤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本来湖水般平静的眸子也起了波澜。 …… 没过几天,邱鹤年的身体就很快恢复了过来。 他不需要试药,只固定服用这一副药,还有老大夫留下来的药丸,负担没那么大,他身体底子也好,很快就和往常一样了。 只饮食需要注意着,还有隔三差五需要去诊堂给老郎中看看。 铺子正常开业了,怕他在外面吃得不对劲,清言每天中午都去送饭去,也嘱咐小庄多注意着师父的状况,小庄拍胸脯答应了。 铁匠铺子里粉尘大,邱鹤年每晚回去都要擦洗,澡洗得也频繁。 以前经常是他帮清言洗头发,现在清言坚持要帮他洗头擦背。 邱鹤年无奈,便只好听之任之了。 晚上,两人都洗完了,回到床上。 邱鹤年给他读书,清言靠在他身边听着,手上把玩着男人还未束起来的长发发尾,阿妙在清言腿上偎着,捂得他那一块腿上热乎乎的。 邱鹤年一页书还没读完,清言就把书一把夺走,放到一边。 阿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背部才弓起来,就被它的主人一翻身给摔倒在软软的床褥上了。 在邱鹤年惊讶的目光中,清言双臂搂住邱鹤年的脖颈,在他发丝间四处嗅,嗅完了,在男人唇上吻了吻,心满意足地看着对方的脸,像个小流氓似的歪着头道:“宝贝,你好香,给我摸一下吧。” 第70章 刘发媳妇的病 邱鹤年耳根微微红了,但清言没注意到,他已经把手伸人家衣衫里头去了。 但刚刚碰触,就被一只大手给制止了。 邱鹤年握住清言的手腕,保持着这个姿势,深深地看着他,低声问道:“想摸哪儿?” 清言水润的眼睛眨了眨,脸红透了,还是道:“哪都想摸。” 邱鹤年目光灼灼看着他,一只手还握着清言手腕,另一只手抬起,将自己身上亵衣系带扯开脱掉了。 然后,他松开清言的手,说:“想做什么,自己动手吧。” 清言觉得喉咙有些干,入眼都是漂亮的肌肉线条和光洁健康的浅褐色皮肤,他简直都看不过来了。 抬眼时,正好和男人的目光相撞,清言的心跳得飞快,刚才那些装模作样的小流氓样子,突然一下子就装不下去了。 人家让他自己动手,他却又怂了,好像别人欺负了他。 清言身体往前倾,习惯性想把脑袋塞人颈窝里,用脸颊感受对方身上的体温,这会让他感到安心。 可邱鹤年却抬手按住了他肩膀。 清言一下子委屈上了心头,不干了,不管抵住自己肩膀的手,抬起手臂揽住男人的脖颈,就往对方怀里扑去。 而男人的那只手也及时主动收了回去,把他抱了个满怀。 邱鹤年的唇贴在他耳边,气息温热,嗓音微哑:“怎么不摸了?” 清言闭紧了嘴巴,不肯出声,只把脸往人颈窝里埋。 邱鹤年捏着他的下巴,有些强硬地让他从自己颈窝里出来。 清言泪眼汪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邱鹤年目光深幽,说:“张嘴。” 清言以为他要自己回答刚才的问题,把唇都抿了进去,摇了摇头。 邱鹤年看着他,声音更哑了,“不让你说话,乖,张嘴。” 清言这下子明白了,红着脸特别配合地仰起头来,紧抿的嘴唇也微微张开了,露出一点白白的牙齿,和一点点红色的舌尖。 邱鹤年却并没亲他,而是就这样垂眸看着他的唇,捏在他下巴上的拇指动了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饱满柔嫩的唇,直把那副嘴唇摸得殷红。 然后那根拇指暂时离开了,换成了食指和中指,探入了清言的口腔,清言睫毛颤了颤,感受到自己的软软的舌尖被反复拨弄着,内里酥麻而潮湿。 只不大会儿,清言就受不住了,眼睛更湿润了,看着男人的眼神充满期盼。 男人望着他,慢慢收回手指,一把将清言按倒在床上。 清言哼哼了两声,就乖乖地摊开手脚,一手去够枕头底下的护腕。 他挪开手臂时,把亵衣底边给蹭开了,露出白皙柔软的小肚子来。 上方的男人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欲往下压的身体倏地一僵,停了下来。 清言拿护腕的手被按在枕头底下,邱鹤年神色变幻,在清言疑惑地望向他时,他弯下身体,在对方看清自己的神情之前,有些粗暴地吻住了清言。 一吻过后,清言的唇舌都觉得有些疼,却还是温顺地等待着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邱鹤年却拉拢了他松垮的衣襟,将他的手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声音沉沉道:“不早了,睡吧。” 清言不解地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却又没问出口。 最近邱鹤年每天都在喝药,身体多少会受影响,再说白天在铺子里忙了一天,可能也累了。 清言没多想,平息了身体的躁动,就抱住男人的腰,贴着他胸膛慢慢睡熟了。 …… 第二天,清言陪邱鹤年去老郎中那诊脉。 老大夫离开时,让他根据邱鹤年的情况随时调药。 诊完脉,老郎中看了看邱鹤年的面色,问道:“这两天有什么不好的吗?” 邱鹤年道:“只是夜里梦多,醒来却都不记得了。” 老郎中在药房里加了一味助眠的药材,交给了小学徒让他配药。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1节 夫夫两拿了药,才出了诊室的门,就见老刘家的牛车停在了门口道边上。 刘发媳妇眼圈浮肿,满面愁容地下了车,在她后面,张菊和刘湘也从车上下了来,两人脸色都不好看,闭着嘴都不吭声。 刘发媳妇见到邱鹤年和清言从门里出来,登时愣了一下,她走到两人面前,勉强露出个笑脸道:“真是巧了,你们也来看病来了?” 清言点了点头,说:“鹤年他这几日晚上睡得不好,就来开点助眠药。”他没提中毒的事,一个是没必要,再一个这里人多,传出去怕是人多口杂,不定得说成什么样去。 清言也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这是谁不舒服吗?” 刘发媳妇笑得尴尬,没回答这问题,而是道:“正好碰见了,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完事咱们一起坐牛车回去。” 清言看了一眼邱鹤年,邱鹤年没说话,他便冲刘发媳妇笑道:“就不麻烦了,今天太阳大,我们正好溜达溜达晒晒太阳。” 刘发媳妇也没强求,反倒松了口气似的,说道:“那我们先进去了,你们两有空来家里坐啊,”她又冲邱鹤年道,“我家刘发前两天还念叨呢,有日子没一起玩牌了。” 邱鹤年便点了点头,道:“好。” 刘发媳妇便进了门去,那张菊垂着头匆匆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 刘湘经过两人时,眼睛直往邱鹤年身上瞟,清言轻咳了一声,他就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很快身影也消失在门后。 之后没两天,清言就听李婶说,刘有福在县城里找了个活,把家眷都带去县城了。 这事村里人还唠了几天,说这刘有福蔫了吧唧的,还挺有能耐,在县城找活不难,但在县城能把一家四口养活下来可不容易,就算不买屋子,租上一间也是价格不菲了,而且吃穿用都比村里和镇上贵多了。 清言觉得不太对劲,但也没往深里想。 只是刘有福家才搬出村没几天,那刘发媳妇就又病倒了,这一病竟然就卧床不起了。 这事谁都不知道,他们家看病都是傍晚偷偷驾上牛车去的。 还是刘发实在没法子了,来找邱鹤年,求清言去劝劝他媳妇,他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71章 恶毒的主意 那刘有福哪里是在县城里找了活干,而是刘湘怀了身子,刘发不得不把他们送去了没什么人认得的县城里去。 过年那阵子,刘湘天天往镇上跑,是和一个卖肉脯的铺子掌柜好上了,那铺子生意不错,刘湘贪吃,每次买肉脯那掌柜的都多送他好几块,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对上眼了。 本来也没啥不好,那男的来家里提亲的话,就算是看那铺子,张菊也肯定答应,两人成了亲,皆大欢喜。 可那掌柜的根本没安什么好心,肉脯给刘湘随便吃,嘴里也是甜言蜜语,什么都答应,把刘湘哄得进了铺子后身的卧房,两人就滚到了一起。 等脱了衣袍,刘湘还有些嫌弃这掌柜的身材肥腻,那处也短小的如孩童,可已经到了这地步,那男的还一个劲保证要娶他过门,以后天天大鱼大肉给他吃,刘湘就妥协地张了腿,让这么个东西颤巍巍地颠儿了好几次,才给勉强怼进去。 这之后,刘湘就时不时往镇上跑,经常就住在肉脯店的后院,和那掌柜的胡闹一通。 那次刘发兄弟两在镇上把他逮到了,他不肯跟他们说那男的是谁,可回家倒是跟自己爹娘全说了。 张菊高兴得不行,已经开始幻想日后跟着二儿子一起住镇上,天天吃香喝辣的情景了,还可着劲儿地催刘湘往镇上多跑跑。 结果那掌柜的自从知道刘湘家里已经晓得这事后,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后来干脆就不肯见了。刘湘每次去店里,远远的还见人在,等他进了店门,人就不见影子了,问伙计,伙计就说掌柜的有事出远门了。 刘湘想去后院找,可人家哪肯让他进去了。 刘湘发现自己有了身子后,就跟张菊说了,张菊就带了全家一起去那铺子里闹,这次那掌柜的倒是在,可他抱着膀子冷眼道:“谁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是跟谁睡出来的,他就是在我这买过几次肉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张菊还要闹,可店里的几个伙计已经撸了袖子要打人了,刘湘哭着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就这么狠心,自己的崽都不要了?” 那掌柜的冷笑,“那我问你,你有什么凭据说那孩子是我的?” 刘湘一时语塞,还没想出来怎么应对,全家就都被赶出了店铺。 那掌柜的都不用自己动手,就闲闲看着,人被推出门时,他还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呸,一家子穷鬼,靠个早就玩腻了的騒屁股就想攀上来,做什么美梦呢!” 这次之后,刘湘本想喝药把孩子流了,可张菊不同意,她还没死心,说:“等孩子生出来抱过去,我就不信见到活生生的大儿子了,他还这么狠心!” 可没等肚子大起来,张菊就打听到,这肉脯的掌柜的在乡下有老婆孩子,儿子一共有六个,其中三个都不是他老婆生的。 再打听,说这肉脯铺子,一年且得有人进去闹两回呢,吃了亏的根本不只她家刘湘一个,最后也没谁真嫁进去的。 这事闹大了那掌柜的毫不在乎,但刘湘还得要名声。 这下子张菊急了,刘有福一点主意没有,刘勇比个愣子强不了多少,刘湘自己更是急的天天哭,一点办法没有。 张菊实在没招,就去找了刘发媳妇。 刘发媳妇一听,差点没撅过去,伙计也没敢叫,自己架了牛车,就带上这母子两去了邻村老郎中那里。 可老郎中给看完了后,说:“来晚了,这都怀上满三月了,吃药也未必有用了,强往下打,恐怕要出人命的。” 张菊听了,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枯瘦的手抓着老郎中的胳膊,说:“打,死也给我打下去,打不下去还不如就死了算了,我养他这么大,一点光没借上,我留着他还有什么用!” 闻言,刘湘一下子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求他娘,说肯定还有办法的,他将来一定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刘发媳妇听了那话,也是惊得头皮都快炸起来了,连忙拦住了,死劝活劝地,好不容易先给劝回了家。 到了家,刘发媳妇和刘发两个商量这个事,到底该怎么办。 他们都没敢跟刘财还有齐英兰说,怕英兰回去跟自己娘家说了,人家瞧不起他家。 最好的办法,是找找关系,看能不能让那掌柜的承认了,把刘湘娶进门。 刘家在县城里只和几个大老爷家的管家有往来,还只是卖人家豆腐豆干之类的,哪来的交情能求人办这事呢。 两人正在那愁着呢,张菊却又兴冲冲来了,也不愁眉苦脸了,反倒双眼放光。 她进了屋,就赶紧把屋门关严实了,还趴窗子缝往外看,见院子里没人才放下心来,喜不自禁地搓着手道:“还是我们家刘湘脑子聪明,这孩子打小就有主意!” 刘发冷哼一声,瞪了她一眼,不想说话。 刘发媳妇叹了口气,说:“要么明日我和刘发去趟县里,再和那掌柜的说说……。” 张菊一拍大腿,骂道:“那胖子的那玩意儿还没我家小茶壶壶嘴儿长,谁要嫁给他那么个倒霉东西!” 她言语粗鄙,刘发媳妇眉头紧皱了起来,刘发也是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那你想怎么办?”刘发不耐烦地问道。 张菊诡异地笑了一下,看着刘发道:“我听你媳妇说,前几天你还念叨着和要那铁匠一起喝酒打牌来着?” “邱鹤年?”刘发没明白她的意思,道:“这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张菊一拍巴掌,“这两天你就把人找来,灌那铁匠几壶酒,把人灌倒了,我就让刘湘过来,把那事办了,我和他爹就在门口守着,他醒了酒,我们就冲进去,到时候他想赖也赖不掉了,这肚子里的孩子,说死了也是他的!” 刘发和他媳妇互相看了看,两人脸上都是震惊到惊骇的表情。 …… 清言在家炖了锅鱼汤,给邱鹤年和小庄送过去半锅,剩下的半锅他都用盆子装了,送去了老刘家。 怕给孩子过了病气,刘发让弟弟把弟媳妇和孩子送回娘家暂住几天,家里这几日就只有他们两口子在。 刘发忙的顾头不顾尾,豆腐坊都没顾上管了,每天只给镇上几个固定的大主顾送货,散零买卖这几天都不做了。 清言到他家时,刘发还在豆腐坊里忙,他媳妇躺在炕上,脸色很差,眼皮是肿的,嘴唇干得起了皮,人都瘦了一大圈儿。 趁鱼汤还热着,清言给她盛了一碗汤,又挑了些刺少的鱼肉,拿了勺子让她慢慢喝。 “刘哥说你没胃口,吃不下饭,我就给你炖了些汤,这里面是嘎鱼,肉嫩刺少,一点不腥,你尝尝看。”清言道。 刘发媳妇感激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道:“你这手艺是真不错,大郎有福了。” 清言笑了笑,说:“那事刘哥跟我大概说了,你别怪他,他是担忧你心结不解,病得越来越大发了。” 刘发跟邱鹤年说完这事,回家便和媳妇都交代过了,刘发媳妇已经知道了。 她苦笑道:“我是嫌丢人,才没跟你说过这事,自打他们搬迁过来,我就一天消停日子没过过,现在还出这么个事儿,我这心里难受啊!” 说着,她看着眼前这面容清丽的年轻哥儿,在心里直叹气。 刘发都没好意思告诉这小两口,那张菊和刘湘对他们夫夫两打了什么恶毒的主意。 也是张菊自己说了,他们夫妻两才知道,在这个肉脯掌柜的之前,刘永福和张菊两,还有刘湘,就纠缠过人家。 刘发他两到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有段时间,感觉清言和邱鹤年不怎么来他家了。 刘湘他们那么过分,这小两口为了两家的情义,不让他们为难,竟一个字没跟他们提过,更没往外说过。 那天,张菊提了让邱鹤年当冤大头的主意,刘发还真犹豫了那么一下,等张菊走了,刘发媳妇给他骂了一通。 刘发媳妇说:“做人不能没良心,那两口子对咱们一直不错,人品都那么厚道,你这么做,就是把祸端往外推到人家身上,自己独善其身,你还配当个人吗!” 刘发一下子就被骂醒了,给了自己两嘴巴子,咬着牙道:“刘有福他们家不能再在村子里呆了,否则就算我不干啥,他们说不定还要想尽办法做些腌臜烂事儿,到时候恐怕要害了邱兄弟两口子。” 他一拍大腿,说:“宁可多花些银两,让他们去县里躲着吧!” 清言这时问,“他们现在住哪了,真的去县里了吗?” 刘发媳妇无奈地点头,“本来想过去其他村子,可是地方小更容易被人注意,干脆就在县城给租了房子。” 清言眉头微皱,“这价钱可不便宜吧。” 刘发媳妇心疼道:“哪里只是不便宜,刘发提前给交了一年的租金,比每月零散着交能省不少,他们到那边手里没钱也没法活,就又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可这一下下来,我们家里就得节衣缩食才行了。” “我这次病了,也不只是因为这事。” 清言问道:“还有什么事?” 刘发媳妇说:“本来这些我还勉强能忍,他们走之前,我寻思着眼看着要种地了,今年我们不好过,就雇人把地种了,到秋收时也能弥补一些,可……,”她眼泪都气得流了下来,“可那张菊知道要搬走了,就把那几十亩地都给卖了,怕我们阻止,还不声不响地卖到了邻村一户我们不认识的人家。” 清言惊讶道:“可地契还在你们手里不是?她怎么卖的?” 刘发媳妇哽咽道,“她跟人说,是我让她卖的,她们一走,那家人就上门来跟我要地契了,我们才知道这事,不给地契就得还钱,那张菊还哪肯把钱拿出来,我只好咬着牙把地契给了人家。” 说着,她哭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清言起身拿了布巾,在脸盆里沾湿了,拿炕边让她擦脸。 刘发媳妇用布巾捂着脸,呜呜地哭了好半天。 …… 晚上,清言和邱鹤年说了这事,邱鹤年说道:“刘发家欠那刘永福家的,这下子就算是彻底还清还有余了。” 清言叹了口气道:“只是到刘湘临盆后,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那家人未必就消停了。” 刘家的事,他们也帮不上太大的忙,也只能时常走动着,多劝解了,如果有银钱不够之类的情况,他们自然也是愿意帮忙的。 外屋锅里的药熬得差不多了,清言起身去外屋看了看,用抹布垫着手,想把锅端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拦住了,清言抬头去看,邱鹤年说:“别烫到,我来。” 他把清言手里的抹布拿了过去,端起了滚烫的锅,清言连忙把桌上大碗往外侧推了推,邱鹤年就把药汁倒进了大碗里。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2节 他喝药时,清言就在旁边看着,等他一喝完,就有蜜饯被塞到了口中。 邱鹤年含着那蜜饯,笑着跟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清言说:“很甜。” 清言便满足地笑眯了眼睛。 …… 打那以后,清言就时不时去趟豆腐坊,等刘发媳妇病好的差不多能出门了,两人还有秋娘就经常一起出门挖野菜,偶尔清言出摊,刘发媳妇也去帮忙,清言就给她些辛苦费,权当散心了。 渐渐的,刘发媳妇心情也好起来了,刘发挺感谢清言的,还在家请他们两口子吃了顿饭。 四月底的时候,隔壁陈玉生了,生了个哥儿,六斤九两,小名就叫小九两,把张文生乐得合不拢嘴,陈玉怎么嫌弃他手脚笨,不会抱孩子什么的,他都乐呵呵答应着,脾气特别好。 住得这么近,都是邻居,尽管以前有不愉快,看在张先生的面子上,清言还是给送了三十个红皮鸡蛋过去。 陈玉生了孩子后,性子倒是变了些,他看着清言拿的那篮子鸡蛋,终于觉着有些过意不去,绷着脸说:“等你以后生了,我加倍给你。” 清言说:“我又不是来赚钱来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好好养着,我回去了。” 陈玉却叫住他,“清言!” 清言回头去看,陈玉咬了咬嘴唇,想说的话却又矜持地说不出口。 清言笑了笑,低头看着陈玉怀里的孩子,说:“小九两长得像你,挺好看的。”说完就走了。 晚上邱鹤年回家,两人吃饭时,清言说:“陈玉家那孩子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一点不像张文生。” 邱鹤年筷子顿了顿,“嗯”了一声。 清言又说:“不过,足月生出来的孩子胖乎乎的,是要好看多了,英兰家的现在长得水水灵灵的,刚出来时可是真瘦啊!” 邱鹤年又是“嗯”了一声。 当天晚上熄了灯,清言在邱鹤年怀里拱来拱去,手到处乱摸,没多大会工夫,手就被抓住了,清言哼哼唧唧的,抬头去亲男人的下巴,手指尖却被对方咬了两口。 他想抬起另一只手,却被男人手臂箍住,动弹不得。 清言还想挣扎,邱鹤年已经捂住他眼睛道:“乖,睡觉了。” 过了一会,清言实在忍不住,趴到男人耳边问:“是喝了那中药汤子的原因吗?” 黑暗里,男人没吭声。 清言还想再问,却被男人翻了个身吻住,大手向下伸去。 两人亲了不大一会儿,清言气喘吁吁地被紧紧抱在男人怀里,身体一颤就全交代了。 邱鹤年下了床去洗手,清言浑身舒爽懒洋洋,刚才的问题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第72章 杨怀 今年的端午节有些特殊,是村长八十岁老母亲的寿辰。 柳西村的村长做了好些年了,村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管着,有威严,也服众,村里人都很拥护他。 以往他娘过寿辰,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村长都没张罗过,八十岁是难得的大寿,他和他家夫郎提前半个多月就开始准备了。 上次家里遭贼那回,村长和两个儿子帮了邱鹤年不少忙,虽说请那兄弟两吃过饭了,可哪里抵得过欠下的人情。 这次老村长家里办事情,邱鹤年和清言几乎每天都往他家去一趟,能伸手的都伸手帮忙。 到了正日子那天,寿宴是定在了中午办,清言和邱鹤年一大早就去了村长家。 跟之前刘财成亲的架势也差不多了,半个村子像点样的桌子椅子都被借过去了。 男人们搬桌搬椅、烧猪毛、褪鸡鸭毛,女人和哥儿们有的在灶房忙活,有的摆碗筷,有的在布置寿堂、挂寿图贴寿联,时不时还得照应一下哭了的孩子。 今天申玟也来了,清言招呼他和他们一起摘菜。 李婶看着申玟,笑着感叹道:“你这孩子,越长越显年轻了,现在看着跟二十七八似的。” 申玟抿着唇笑了,说:“李婶就笑话我。” 几个人坐一起边干活边聊天。 那头有个汉子张着沾满了鸡毛的两手,喊道:“这褪鸡毛的水满了,谁给换个水哎!” 清言见摘菜的人手多,便答应了一声,说:“我来换。” 那汉子见是清言来了,脸竟都有些红了,想挠头又看见手上都是脏的,两手简直不知道往哪摆了。 清言却没注意这些,他挽了挽袖子,弯腰将地上那盆水给端了起来,这热水还冒着烟,里面都是拔下来的鸡羽毛,味道不大好闻。 今天要干活,清言就穿了件灰色的粗布袍子,外面套了件村长家的花围裙,他端着水盆走到了院门口。 院门半开着,一辆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到了门外的路边上,正有人被马夫扶着手臂从马车上下来。 这应该是来赴宴的贵客了,清言端着盆避让开,打算让那刚下马车的人先进门,那人的脚步慢悠悠往里走去,好像是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脚步倏地就停住了。 这人年纪应该很年轻,穿了一双皮底高腰软靴,束口是丝的,垂在鞋面上的袍子是绸缎的,一阵风吹过,那袍子的下摆随风轻荡了荡。 不知怎么的,见到这一幕,清言的眼皮突然一跳,一时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人在他面前停留的时间过长了,清言不得不抬头看了过去。 只一眼,清言差点把手里的水盆摔到地上。 这是个年轻男子,双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眼尾高挑,鼻若悬胆,唇形竟有几分像佛陀,殷红而饱满。 这是清言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俊美的一张脸,却也是他心中比噩梦还可怕的存在。 他就是原主那缺了大德的奸夫杨怀。 清言看向这人时,这人也正低头看着他。 在清言手里的水盆差点掉下去时,这杨怀及时伸出骨节分明白皙的手,几根手指轻轻搭在盆沿上抬了一下,清言连忙借力抓紧了,这盆子才没扣到地上。 清言垂下眼皮,低声道了声谢。 那杨怀看着他笑了笑,收回手去,接过一旁侍从递来的丝帕,擦了擦手,道:“客气了。” 说完,他就带着那侍从迈步院子里走去。 不过也就几句话的工夫,都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但清言觉得难捱的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他身体僵硬地出门去倒水,听见院子里村长的声音热络地招呼着:“说了不用过来,还非要来,折腾这么远你说干啥吧!” 那杨怀爽朗地笑道:“哪里远了,马车跑起来,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再说这是我太姨姥过八十大寿,就算是要赶几天路,我也得来啊!” 那边在热热闹闹地寒暄着,清言的心却如坠冰窟。 在他刚来这个世界没几天时,在家门口见过一次杨怀。 后来清言也试着打听过这人做什么来柳西村,但附近的村民都不清楚。 如今再次毫无防备地见到了此人,清言才明白,这杨怀竟是村长家的远亲。 可是在原主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及此事。 而且原主是在县城赶集时,与这杨怀相遇相识的,这人本应从没出现在这村里过。 清言再一次觉得,他就像是在一本大纲剧情固定的书里,小事小情都由着他自己做主,可一旦涉及到书里的主线剧情,他就好像被框在一个框里,就算他怎么躲怎么藏,该遇见的还是会遇见。 杨怀是他的劫数,也是和原主一起,将邱鹤年推向断头台的推手之一。 清言暗自握紧了拳头,他绝不会让自己和邱鹤年陷入那种境地。 事在人为,该遇见是会遇见,但他不信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 清言倒完水,去洗了盆子,又装了一盆子热水放了回去,那褪鸡毛的汉子连忙起身接过去。 “清言!” 是李婶在喊他过去一起烧水焯菜,清言答应了一声,赶紧过去了。 活干得差不多了,邱鹤年来找清言回家换衣袍,一会寿宴就开始了,这种场合穿干活的旧衣不太合适。 他一上午都在寿堂里帮忙,村里会写字的不多,字写得好的也就他和张文生,张先生还在私塾里忙,写写读读的活便落在了他身上。 清言才削完地瓜,手上还沾着些碎屑,他朝邱鹤年笑了笑,道:“我洗个手,马上好。” 邱鹤年就站旁边等他,清言低头时,碎发掉下来粘在他鼻梁上,有些痒,他皱了皱鼻子,转头看向男人。 他也没说话,邱鹤年就心领神会地抬手把那绺碎发给拨开了,轻轻掖到了他耳后。 清言朝他眯着眼笑了。 他没注意到,有人闲适地倚靠在门口,正好看到这一幕,目光意外地来回看着他和邱鹤年,尤其在邱鹤年脸上的疤痕上停留了好一阵。 那之后,又看了正灿烂笑着、满眼依赖地看着身边男人的清言好一会,神情里透出些惋惜来。 这人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踩着皮底软靴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清言低头擦手时,邱鹤年回头看了眼门口刚才那人站着的位置,目光沉了下去。 …… 说是换件好衣袍,其实也没特意穿得多显富贵,寿宴上大都是本村村民,大多都过得苦哈哈的,穿得齐整干净,不太随意就可以了。 邱鹤年就换了件外面的袍子,清言干的是厨房的活,比较脏,就把全身衣袍里外都换了。 他怕耽误了时辰,穿得很急,阿妙见他回来了,还要亲亲热热地在他腿边上绕来蹭去,喵喵地叫,弄得他脚都不敢挪了,生怕踩到它。 在他手忙脚乱地系里衣带子时,一双大手伸了过来,接替了他手里的活,几下子系好以后,又拿来外袍等他伸胳膊穿好。 衣袍都穿好了,又照镜子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 全弄好了,清言拍打了一下衣袍下摆,说:“我好了,咱走吧。” 说着,他就转身往屋门走去,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了回去,撞进了男人坚硬温热的怀里。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清言虽意外,但当然乐得和他这样亲亲热热的,仰头也看着对方。 清言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便问道:“我好看吗?” 邱鹤年点头,“嗯”了一声。 清言就露出白白的牙齿笑起来了,邱鹤年低下头,吻住了那副笑得很好看的嘴唇。 …… 夫夫两在家换好了衣袍,就又回去了村长家。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3节 他们回去不大会,一身簇新新衣的老太太就被村长和他夫郎搀扶了出来,喜气洋洋地坐到了寿堂里,接受众人的祝贺和贺礼。 清言准备的是个大寿桃,是他亲手做的。 先去拜寿的是村长家家里人,然后是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然后才是来贺寿的村民。 夫夫两在一边等着,看着人来来去去。 村长家虽过得不错,但贺礼也多是寿桃寿联,还有字画、银饰等,直到唱礼的喊出“木陵县织锦堂杨公子,玉如意一对”时,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伸了脖子往堂上看。 只见那对玉如意绿意盈盈,通透莹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众人还来不及赞叹,那容貌俊美的杨怀便风度翩翩地踱步出来,给老太太弯腰拱手作揖,声音清亮道:“晚辈给太姨姥姥贺寿了,祝您老人家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这下子更是给人看得几乎呆了去,在场不少大姑娘、年轻的哥儿还有些小媳妇都红了脸。 村长也觉得颇有面子,高兴地把人迎了坐到他身边上座。 清言听见身后有个中年男声在低声说:“这玉如意得值个几十两银子吧。” 一个女人回应道:“哪只几十两,起码值个三四百两嘞!” 那男的便感叹道:“我的娘咧,这比镇上那些掌柜的还有钱那!” 清言听这声音觉得耳熟,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张菊和刘有福正满脸艳羡、贪婪地伸着脖子往前看呢。 而在他们身边,脸上明显圆润了些的刘湘,正拿着手帕半遮着脸,眼睛放光地看着那上座上的杨怀。 清言下意识又看向不远处人群中的刘家人,就见刘发媳妇咬着牙看着他身后那几人,气得眼眶都红了,刘发正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安抚她。 第73章 一场暗地里的冲突 寿堂里外,众人都入了席。 除了主桌和旁边两桌,其他桌基本都是认识人,也没有太讲究,相熟的就坐到了一起。 邱鹤年和清言两人坐到了寿堂外的大屋里,和李婶还有老刘家人坐到了一起。 刘发媳妇扭头往寿堂里看,在那边,刘有福和张菊正找座位要坐呢。她回过头来,在桌子底下踢了刘发一脚,刘发会了意,忙回头看了一眼,看清楚咋回事了,赶紧起身,去把那两人叫了过来,在他们这桌坐下了。 那张菊还挺不满意,唠唠叨叨抱怨道:“那屋暖和,你非得把我们叫过来干啥!” 这话一说出口,把刘发媳妇更是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压低了声音道:“那里头都是村长家里人和亲属,你们去凑什么热闹!” 张菊不满地指着寿堂里几个村里的老人道:“他们不也在呢嘛,我怎么就去不得?” 刘发媳妇快气死了,刘发一把拍下张菊的手臂,说:“里外的菜都一样,你吃不了亏!” 这张菊才算消停坐下来。 等坐好了,刘发媳妇声音压得更低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张菊说:“天天在家憋着,多难受。” 刘发媳妇深吸了一口气,“就空手来的?刚才我怎么没见你们送贺礼?” 张菊笑道:“你们不都送了吗,咱们是一家人,哪用送两份的道理!” 桌上一桌人都在看着,刘财和齐英兰也在,刘发媳妇没法多说,只能无奈地闭上嘴,不看他们了。 可过了一会,她又想起少了个人,就四处打量着找,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直到往寿堂里看去,才发现那刘湘正凑在那个叫杨怀的年轻人身边,双臂撑着那桌子,跟人家热络地说话呢。 只是那杨怀却意兴阑珊的,嘴角虽然带着笑意,脸上却明显有了不耐烦。 这杨怀也有些奇怪,目光时不时就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然后露出几分玩味的意味来。 不过刘发媳妇被刘湘气得眼前都要发黑,根本没心情去搞清楚这杨怀到底看谁呢。 …… 散了席以后,大部分宾客都打了招呼离开了。 清言和邱鹤年都没走,两人还得帮忙收拾善后。 邱鹤年被叫去核对礼帐,清言就在外屋帮着刷碗筷盘子,这里头不少也是从各家借的,一会男人们会用推车装上,和桌椅一起挨家挨户送回去。 活干得差不多时,村长夫郎叫大家去屋里歇会喝茶、吃糖块瓜子,清言让他们先去了,自己把剩下那点活干完。 过了一会,外屋门口站了个人,他背着光线,影子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了清言洗碗的水盆里。 清言放在水盆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有种莫名的令人不快的预感。 果然,那影子很快动了,又延伸到清言面前的墙面上。 杨怀手里拿了把纸扇,走到了他身侧,垂着眼皮看着他身上的衣袍,笑得意味深长,道:“特地换了新袍子吗?” 清言没去看他,咬着牙不吭声。 他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可他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个人说。 只要说一句话,恐怕以后都要夹缠不清。 杨怀笑了一声,看着清言放在水盆里的手和挽起的袖子下那截白嫩的手臂,竟有些挪不开眼了,不由自主吟诵道:“红酥手,黄藤酒……。” 诗还没念完,他已经轻佻地将那把纸扇伸了过来,扇子顶端触碰了清言露在外面的小臂后,竟一路要往上探去。 虽只是扇子,但已经无礼到了极点。 清言倏地端起手底下这盆水,转身就朝这杨怀泼去。 杨怀见他抬手时就已经觉出不对,但虽及时往旁边一退避了开来,那干干净净的软靴上还是溅了些脏水上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倒也不气也不恼,反倒朝正愤怒地喘着气冷眼看着他的清言笑了笑,然后抱着扇子弯腰给他行了一礼,道:“是在下唐突了,还望清言小哥儿海涵!” 清言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这杨怀冲他笑了一下,又作了一下揖,转身慢悠悠又踱着步离开了。 清言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内心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手臂上刚才的触感,就像是有蛇在肌肤上爬过,他连忙舀了一瓢水,就着盆子把那截手臂冲洗了,洗了好半天才觉得舒服点。 就在这时,村长家夫郎又过来了,不好意思道:“清言,都忙一天了,快过来歇会,别弄了。” 清言擦了擦手,“哎”了一声,笑道:“都弄完了,等会装上车就行了。” 村长夫郎领着清言往大屋走,出外屋门时,他疑惑地四处看了看,回头看向清言道:“哎,刚才你家大郎说要过来叫你,怎么没看见人呢?” 闻言,清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可能谁叫他帮忙干什么去了。” 村长夫郎笑道:“你们两口子做啥都又利索又好,村里数你家日子过得好都是有原由的!” 两人客气着进了大屋。 刚才干活的人都坐炕上唠嗑嗑瓜子呢,清言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直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没见邱鹤年回来。 清言该离开了,他和村长家里人打了招呼,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出了屋门往院门走去。 刚出了院门,就像上午那会差不多,一辆眼熟的马车正停在院门外的路边上。 清言皱了皱了眉,杨怀已经离开有一炷香时间了,这马车怎么又回来了? 他正纳闷,那马车上就跳下来个侍从,着急忙慌地往院子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不好了,不好了,我们家杨公子被匪徒给打了!” 清言愣了一下,见村长和他夫郎急匆匆随那侍从出了屋,赶紧加快脚步离开。 背后有大呼小叫的说话声,还有杨怀哎呦呦的呼痛声。 村长气得都破了音,问道:“这是谁干的?” 那侍从哆哆嗦嗦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们才出了村子到了官道上不久,就从路边林子里钻出个蒙着脸的匪徒来,马被吓得惊到了,一尥蹶子,就把出来查看的公子给摔出了马车,之后就一路往前跑,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马控制住,回去找公子,他就这样了。” 村长又问杨怀道:“怀儿,你看清匪徒长什么样了吗?” 那杨怀痛得快要说不出话,勉强在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没……没有。” 清言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回头看了过去,就见村长和那侍从从马车上搀扶下来一个人来,那浑身光鲜的缎袍已经破的不像样,到处都是污迹。 他的皮底丝口软靴一只在脚上,另一只不知道掉哪去了,只穿着袜子,那袜子也是黑的不像样。 村长扶他的动作大了点,那杨怀就哀嚎起来,鼻青脸肿的样子和之前判若两人。 而他的手上还抓着个东西,清言刚开始还以为是他另一只鞋子,仔细看了,才发现,那是把打开了的,像是被撕掉又扔地上踩了几十脚的破破烂烂的扇子。 清言的眼皮倏地一跳,连忙转身,快步拐进了下一个路口,绕了个远路回家去了。 …… 清言到家时,家里大门紧锁,还没人回来过。 他用钥匙开了门,一路穿过院子,没管见了他就咕咕叫要食吃的小鸡,直接就进了屋。 关了外屋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在他脚边蹭了一会,然后往 后退了几步,就轻轻一跃跳到了他怀里。 清言将他一把抱住,把呼噜着的小狸花脑袋放到自己肩膀上,抱着它轻轻摇晃。 他背靠着门板发呆,心里觉得惊惶的同时,又觉得莫名的高兴和好笑。 过了一阵,终于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 邱鹤年是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的,清言问他刚去哪了,怎么没一起回家,他说自己临时有事去了趟铁匠铺子里。 清言在他背后偷偷打量他,在邱鹤年转身过来时,忙收回了目光。 晚饭清言蒸了猪肉土豆馅儿的大包子,还熬了粥,炒了两个菜。 土豆他都切成了条,放在猪肉馅儿里一起拌了,蒸熟了以后,包子里沁出来的油把白色宣软的包子皮都浸透了一点。 清言特意拿了个包子掰开了给邱鹤年看,笑着道:“你之前要吃羊肉土豆馅的包子,喝药呢也没法吃,这次给你包了猪肉土豆的,特意用孜然调了味,多少有点羊肉味,给你稍微解解馋。” 邱鹤年接了包子过去,咬了一口,说:“很好吃。” 清言目光在他手背上微微有些红肿的关节处扫过,心疼地又给他夹了好几筷子菜,直到邱鹤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碗,然后有些无奈地道:“清言,再夹就要冒出来了。” 清言这才注意到那冒了尖的碗,愣了一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邱鹤年看着他,也笑了,清言内心颤动,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桌子坐到了邱鹤年腿上,紧紧搂着对方的脖颈,在他耳边喃喃道:“我好喜欢你啊。”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4节 第74章 说开了 晚上洗了澡,清言靠在床头等着,床帐被撩起来时,他立刻起身,让邱鹤年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细细地给他擦那一头长发。 邱鹤年的发丝和他的人不太一样,明明看起来挺冷挺强硬的人,但发丝是柔顺的、滑滑的,在指缝间掠过时,凉丝丝的很舒服。 清言小时候就听外婆说过,头发软的人就算看着冷,但其实性子外冷内热,感觉不太容易接近,但其实心里软得很。 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了,清言就下了地,把两人的布巾都简单洗了,挂火墙上晾好。 回到床上时,邱鹤年已经把要看的书找出来了,清言没坐到他身边,而是盘腿坐到了他对面。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把书放下了,也把腿盘了起来,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互相看着。 清言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鹤年,我有事想跟你说。” 邱鹤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说:“是关于你父亲的事吗?” 清言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这阵子原主父亲并不是放弃了,而是改变了目标,他急急问道:“他找过你?” 邱鹤年点了点头,说:“他要把当初的礼金还我,让我放你回家读书考科举。” 清言跪坐起身,问:“你是怎么回应他的?” 邱鹤年如湖水般的目光,渐渐起了波澜,“我问过你,你说过不想继续读书了。” 清言点头,“是这样。” 邱鹤年说:“所以,我拒绝了他。” 清言松了口气,又坐回床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邱鹤年继续说道:“那之后,他告诉我,当初我们成亲,你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你继母设计,被迫嫁给了我。” 清言刚松的那口气没等彻底散了,就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一口气憋的他眼前发黑,脑子嗡嗡响。 这些天来邱鹤年的种种不对劲,他终于找到了原由。 心里又是惊慌,又是委屈,清言眼眶发酸,泪水渐渐迷蒙了视线,他低头想用袖子抹一把眼睛,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细白的腕子。 他抬头去看,另一只手已经轻轻托住了他下巴,粗糙的拇指在他眼下抚过,中断了那串刚落下的眼泪轨迹。 邱鹤年微微叹气,感叹似的道:“皮肉嫩的跟豆腐一样,粗布擦一下要红好久,等好不容易不哭了,你还要因为擦得疼了要我抱着哄你。” 清言眉头微蹙,眼睛还是泪汪汪地,茫然地看着他,琢磨不明白男人此刻的态度,是不是因为原主父亲的话,而不再相信自己,亦或是嫌恶了自己。 他现在就很想扑进男人的怀里,让他抱抱自己,可是他不敢。 邱鹤年收回给他抹泪的手,清言脸跟着那只手往前倾了一下,又赶紧坐回了,垂下头来。 “你父亲说的是真的吗?”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但仔细听,能听出其中隐藏着的微颤,“清言,你不要骗我。” 清言双手握紧了拳,青筋暴露在手背上,哽咽着说:“他说的是真的。” 邱鹤年的双眸一颤,喉结动了动,一向挺直的肩背一瞬间往后靠了去。 就在这时,清言又说出下一句,“成亲那夜,我回答你愿意,也是真的。” 邱鹤年的脸上现出疑惑之色。 清言说:“过去那个被下药抬上花轿的于清言是不愿的,花轿到了这里,被你抱回这个家里的我是愿意的。” 邱鹤年看着他,双眸里的神色变幻不定。 清言说:“我知道,你早觉出我身上的不对来,只是我不说,你就一直没问。如果于风堂没有找你,刚才我本也打算跟你说这事。” “于清习不争气,他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希望我回去继续考科举。我把他打发了回去,但知道他不会轻易甘心,上次他让人给我带话时,说了要想办法解决你这边的问题,那之后,我越来越怕他狗急跳墙,会对你不利。” “再者,我担忧你知晓继母下药迫嫁一事,怕这事成为你我心中一个难以解开的疙瘩,更怕你以为我当初是在敷衍欺骗你。但与其因此被于风堂拿捏,还不如我自己把真相都告诉于你。” 清言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现出坚决之色,“最起码,我不受于他的挟制,决定我的命运之人,是你。” “至于我为何如此,鹤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原因,也不想随便编一个理由敷衍你。”清言哽咽着道。 他不知道,如果他告诉了邱鹤年自己是穿越而来后,会发生什么。 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则,清言看起来像是一本书里主角,但他可能只是这个世界里的一粒尘埃,渺小地飘荡着,根本无法主宰剧情发展的脉络。 他实在太怕自己的出现,没有将邱鹤年的命运引向光明,反而是引导到了更黑暗的未来。 清言垂着头又哭了起来。 床帐内响起悠悠的叹气声,男人的大手揽住他的腰,清言顺着那股力道起身,终于投入了那个渴望的怀抱里。 邱鹤年抚着清言的后脖颈和背脊,一遍遍的,直到清言停止了哭泣,仰着头看他,“你……相信我吗?” 邱鹤年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其实清言不需要问,邱鹤年的举动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包容和信任。 过了一阵,清言又问,“那个人,是你打的?” 邱鹤年垂眸看着他,说:“你会替我保密吗?” 清言破涕为笑,重重点头,“嗯。” 两人又抱了一会,清言用自己的脸颊轻蹭男人的脸,“你……就是因为于风堂的话,所以对我那么冷淡吗?” 邱鹤年无奈地叹气,“我什么时候对你冷淡了?” 清言抬起头,脸上有些红,“那些天夜里,我明示暗示都做了,你还是……,”他扭开头,咬了咬嘴唇,“大夫也没说要禁房事啊。” 邱鹤年的双眸轻颤,目光移向了一边,沉默了一阵后,开口道:“我不是故意冷落你,”他喉结动了动,“那天你发现自己没怀孕,伤心地哭了,清言,”他的目光又移了回来,“抱歉,我可能没办法给你孩子了。” 清言愣了愣,才发现自己一直太专注于邱鹤年身上的毒,而忽略了这个问题。 他捧住邱鹤年的脸,定定看着他,“鹤年,我想要孩子,是希望你我在这世上有个血脉相连的家人,希望有了他,你可以不再觉得那么孤单,你得明白,一切的前提都是你,如果没有我不会强求。” “何况,大夫也没说就没希望了。” 清言低头轻碰邱鹤年的唇,双眼痴迷地看着他,说:“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我想和你做那事,不是为了这个。” 邱鹤年抬眸看向他,清言把手掌贴在对方坚硬的胸口上,脸红得快要滴血,却还是大着胆子说:“我就是贪图你的□□。” 第75章 当年的强盗 这话刚说出口,清言就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放在人家胸口的掌心更是一动都没动,怂得与他的话形成巨大反差。 他知道邱鹤年一直在看着自己,但不敢抬头看向对方。 过了一会,一直沉默的男人伸出手来,用一根食指在他脸颊上轻轻划过,引起清言身体微微一颤。 那之后,男人声音沙哑道:“就那么喜欢吗?” 清言眼睫颤了颤,“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男人又问:“想好好看看吗?” 清言“啊?”了一声,目光躲躲闪闪地与男人的目光对上,好半天不肯应声。 男人说:“天晚了,不想的话,就睡吧。” 清言赶紧诚实道:“想看!” 邱鹤年弯起唇角笑了,清言双手捂脸,发出窘迫到极点的小猪一样的哼哼声。 他的腰被握紧,整个人被挪到床上坐好。 那之后,邱鹤年下了床,站到床边。 衣衫落在床上,清言咽了咽口水,放下捂脸的手,抬眼看去。 这是一具强壮,健康的男性躯体,宽肩窄腰长腿,肌肉线条漂亮极了,是男性都会梦想能够拥有的身材。 尤其是那……。 邱鹤年不遮也不掩,大大方方走到清言面前,低头看着他,缓缓问道:“眼睛看哪呢?” 清言这才发现自己目光定格太久了,简直就像个痴汉,他羞得脸上快冒烟,忙收回目光,把脸往手心里埋。 男人一条腿屈膝半跪下来,捉住清言的手腕,让他把脸露出来。 然后,他问:“看完了吗,看完了的话,我要穿衣了。” 清言看着他,眼睛迅速往下扫了一下,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嘴唇动了动,“你……你不……?”他不好意思把话说完,以为男人会像以往一样,包容地遂了他的愿。 可是,邱鹤年只是用专注的目光看着他,问道:“我不什么?” 清言不敢相信地望着他,脸色潮红,嘴巴微张地,气息都乱了。 “清言,”邱鹤年嘴唇动了动,“你想让我怎么样,说了我才知道。” 清言被欺负的快哭了,他扶住男人的双肩,颤巍巍地趴到他耳边说了句话。 邱鹤年垂眸向下看了一眼,“真的吗?” 清言哭着去握住他一只粗壮的手腕,引领着往下。 邱鹤年的眸子暗了下来,他看着清言,喉结动了动,说:“就这一次,下次你想要什么,你得直接开口告诉我。” 清言拼命点头,就怕男人这时候反悔。 床帐被撩下来,久违的护腕又被找出来戴上了。 过了不大会,帐子里求了好半天才得来疼惜的人儿,终于得到了饱满而充实的幸福感。 …… 第二天早上,清言醒来时,太阳都快要升上中天了。 阿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抱过来的,正乖巧地团在他枕头边上,见他醒了,就呼噜呼噜地站起身来蹭他。 清言惫懒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在它头上揉了揉,问道:“阿妙,饿了吗?” 小狸花像在回答一样,喵呜了两声。 清言做主给它翻译,“不饿,不饿,心软的大帅哥给做了好吃的猫饭,阿妙肚子饱饱的。” 小狸花呼噜呼噜,清言也呼噜呼噜,一人一猫在床上玩了会,才从床上爬起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5节 从被子里出来时,清言光溜溜的,还去闹阿妙,捂阿妙的小猫眼,“非礼勿视啊。” 阿妙不搭理他,往后躲开,小身体灵活地往床下一跳,顺着门缝出去溜达出去了。 清言懒洋洋地套上衣衫,趿拉着鞋子跟着去了外屋。 家里空无一人,炉灶里还有未熄的火,锅盖盖的严严实实的。 清言弯腰打开锅盖看了看,看见里面温着一碗鸡蛋汤,两个大白馒头,还有盘肉丝炒咸菜丝。 他又进了一次里屋,去把手洗干净了,把饭菜都摆到桌上,吃了起来。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透过窗子缝隙照了进来,清言微微眯着眼睛,吃着吃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微红地笑了起来。 过了端午,天气就渐渐暖了,清言推开门换气,院子里晾衣绳上晾着今早新洗的褥单和被单,就连枕巾也被换洗了。 清言又想起了什么,脸又红了。 小鸡们在懒散地啄食,今天的食盆比平日里装得都满,都不用抢,吃了一早上了,还没见少了多少。 清言去鸡窝里摸了摸,里面果然是空的,蛋已经被捡回去了。 他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仰着头让阳光晒在脸上,晒够了才转身准备回屋。 直到这时,他才看见隔壁陈玉在抱着他家新出生的小哥儿,也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清言心情超好,对着他就是一个灿烂的笑,赞叹道:“好奇怪,自从你生了九两以后,我看你就越来越顺眼了呢。” 陈玉无语地看着他,清言冲他摆摆手,又趿拉着鞋子进屋了。 等进了屋,清言想了想,从柜子里找出几块边角料的粗布来,又翻出些棉花,把针线篓拿过来,简单量了量尺寸,就下剪子把布裁开了。 总这么洗被褥单子怪累人的,清言打算缝个垫子,不用太大,够小半张床就行了。 到时候到了夜里,两人都稍微注意着些,只洗这一个小垫子就行了。 …… 村长家那贵客被打的事,在村里也是传了好一阵子。 听说当天村长家里就报官了,可惜闹腾了好几天,最终是无功而返,没能抓到人。 当天晚上那杨怀的爹娘就过来接儿子了,听说见了人就气的大骂,骂声附近的邻居在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说是以后再也不让杨怀来这个倒霉的穷地方了。 县衙的衙役没抓到打人的“匪徒”,倒是把任孝拜托的那件事给办出了些眉目来了。 就是这两天,秦兰带孩子回娘家探亲,任孝也来了,到了邱鹤年这边说了这事。 说是县里官道上最近有人抢往来的行商,衙役们在那山上抓了一伙强盗,这群强盗里有个人年岁不小了,眉尾处有一颗黑痣,与邱鹤年的描述很像。 关键是,通过衙役盘问,那强盗老了,被打得受不了,便招了个一干二净,还把前些年做的恶事也全说出来了。 他也不是就在山上做强盗,平日里是到处做零工的,只在实在没活活不下去时,才去铤而走险,和几个泼皮混在一起去道上抢劫。 抢的苦主其实不多,他心里也害怕,日夜不得安宁,每个苦主都还记得清楚,其中有一个不论是从年头上算,还是对外貌的描述,都对得上秦凉川。 任孝仰头喝了一碗茶,说:“这强盗害过人命,还和其他案子有牵扯,过阵子就要押去省城,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这几天便去县里大牢一趟,去问问清楚。” 邱鹤年起身向他躬身道了谢,任孝也起身回礼。 之后,任孝说:“这事我没跟兰子说,她好不容易才放下,我不希望她父亲的事再去牵扯她心神。” 邱鹤年点头道:“我明白。” 转过天来,邱鹤年一早就去了县城,清言本想陪他一起去,但大牢里脏乱不说,还有关押了许久的犯人,一个哥儿进去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少不了要受惊吓,邱鹤年便没让他同去。 清言在家心神不宁地等,一直等到了天擦黑,邱鹤年才披着冷风回到了家。 清言接过他脱下的外袍,急急问道:“怎么样?”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道:“是他。” 清言想把袍子挂起来,邱鹤年拦了一下道:“就放地上,一会我把身上衣衫都换下来洗了。” 清言愣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答应了一声,把衣袍放进了地上的空篮子里。 大牢里晦气,邱鹤年是怕把腌臜东西带回来。 他擦洗的时候,清言就在旁边拿着布巾等着,邱鹤年便跟他说道:“那人叫刘二,那时候快过年了,他家里连买米的钱都不够,更别提买年货了,他便和几个玩的好的混混琢磨着去抢钱,那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个,以前他们已经害过人命了,所以并不惧怕,说做就做了。” “那天他们在街上眼看着秦叔把皮子卖给了个大户,还听到他说自己是柳西村人,没什么关系背景,就盯上了他。他们那伙人里,有个是在妓楼做事的,手里有做缺德事的迷药,闹市人多,为了稳妥,他们便迷晕了秦叔,然后两边人架着他手脚,假装是搀扶酒醉的熟人,把他带去了山上没有人烟处。” “他们搜出了秦叔的银两,本想打死他,可山林里却突然出来个过路人,把他们给吓跑了。” 邱鹤年擦干手,看着清言,道:“他们说的那个过路人,应该就是我,这么多年了,我有了些变化,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清言眉头微皱:“他不记得你了,那岂不是白费了番工夫?” 邱鹤年摇了摇头,道:“没有白费。” “怎么?” “他告诉我,他们逃走之后,因为秦叔在上山的半路曾迷迷糊糊睁开过眼,他们担忧他醒来后会去报官,便又大着胆子回到了山里那处。” 邱鹤年双眸微眯,“他们回去时,正碰见那去往南盛赴任的官员。” “啊!”清言惊讶地发出了声。 邱鹤年说:“那官员的一个侍从武力高强,将那伙强盗都打得四散逃走,这人被那侍从捉住,一五一十地把他们抢劫秦叔的事说了出来。” 清言张了张嘴,“可据秦叔所说,那南盛的官员并没提起这段,他……在刻意隐瞒?” 邱鹤年眉头紧皱,点了点头,“是的,很有可能,”他分析道,“那南盛的官员知道秦叔是哪里人,更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却并没送他回家,而是不嫌麻烦地把一个昏迷之人带回了南盛,而我问过那刘二,除了迷药以外,他们并没对秦叔用过其他药。” “而根据我给秦叔包扎的记忆,他的伤并不重,应不至于行路到很多天后才醒来。” 清言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看着他道:“那南盛的官员有问题。” 邱鹤年点头,道:“是的。” 第76章 离别 秦凉川的回信迟迟没有来,在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们除了等,也暂时没有其他好办法。 至于这南盛官员的事,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推进,也只能等南方的回信到了再说。 到五月中旬时,说好了这时候要回来的老大夫,也还没有回来。 老郎中对邱鹤年说:“这副药你吃得太久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也是过犹不及,要是你信得着我,这几天我琢磨个方子,给你替换下来。” 邱鹤年同意了。 可还没等老郎中把新方子琢磨出来,老大夫的信先到了。 他在信中说,他一时间还脱不开身,手里的事办完后,可能没时间来柳西村这边了,需要去另一个地方。 所以,权衡之下,他提出让邱鹤年过去他那里医治,他算了算,这样时候刚刚好。 老郎中把信交给邱鹤年时,看了看他身边的清言,说道:“师兄他是在北方边境处,给一个武官疗治旧伤,他已与那官员禀明此事,对方已同意邱小兄弟过去。” 清言心头一松,却又听老人道:“但只可他一人前去,不能有其他人。” “这……,”清言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同样看向自己的邱鹤年,忍着心里的酸楚,说:“你尽管去,放心,家里有我。” 邱鹤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是笑了笑,“嗯”了一声。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两人都没有丝毫准备,偏又急得很。 信比老大夫预计的晚到了两天,时候不等人,两人回了家后,清言就开始里屋外屋地忙活起来,今天就得把邱鹤年出远门的东西都收拾好,明天一早就得启程了。 收拾着收拾着,清言想起了什么,有些焦急,说:“坏了,本来想给你带些荤油,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可以放在饼子里夹着吃,可家里荤油不够了,昨天我还说明天再买了肥肉回来炸的,现在来不及出去采买了。” 他打开外屋门看向外院子里,又是一跺脚,说:“你的棉袍被我洗了还没晾干,越往北越冷,没棉袍可怎么行?都怪我洗晚了!” “对了,还有面,面还没和,发面还需要时候,我得把炉子烧热些,这样面发得快些。”清言关上门,又去灶坑边抱柴火。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一双大手从他怀里把柴火拿走了,清言一怔,抬头看去,就见邱鹤年正定定望着自己。 邱鹤年喉结动了动,说:“清言,别急,荤油可以去李婶家去借一点,棉袍今晚挂火墙上,柴多烧些,明早会干的。” “面也不用发,只给我烙些饼应急就好,路途遥远,我身上带不了太多东西,路上我会路过一些村镇,甚至是县城郡城,在那里我会做补给,你不用担心我会冷到、饿到。” 清言眨了眨眼,看着邱鹤年把手里的柴弯腰放到地上,那之后,男人拍了拍自己身上沾上的尘土,朝他伸出双手,说:“清言,过来。” 清言怔怔地走了过去,靠进他怀里,头侧着枕在他肩上,乖乖的,一声不吭。 邱鹤年紧紧抱住他,在他额角轻吻,“清言,相信我,不会有事,我会尽快回来的。” …… 晚上睡觉前,两人照例读书。 看到邱鹤年从床底的抽屉里找出的那本书时,清言微微一愣。 邱鹤年把这本书放到床上,问道:“你还记得这本《山河记》吗?” 清言点了点头,“是你给我读的第一本书。” 邱鹤年嘴角微弯,眼神柔软,将那书摊开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地图中的一处说:“这里就是柳西村。“ 清言也低头看了过去,说:“你跟我说过。” 邱鹤年的食指在那处点了点,“就是从这里,我一路沿着这条线北上,第一个经过的村子就是邻村,走到那边只需要两炷香时间。” 清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邱鹤年的指腹又斜着往北而去,说:“这是我经过的第一座县城,叫木陵县,到那边需要走两个时辰。” 熟悉的地名让清言的神情放松了一些,他说:“坐刘发家牛车的话,要更快一些。”这就是清言他们常去的县城。 邱鹤年的食指继续往北,“这里叫旗县,是我要经过的第二座县城。” 清言想了想,说:“我知道这里,这书里说,此地地势低,河渠很多,夏季夜里,随处可听见蛙鸣,那作者住在这里时,曾经被蛙鸣吵醒,出门看时,竟以为外面有一万只蛙潜伏在廊下,等着他睡着后聚会。” 说着说着,清言就笑了起来。 邱鹤年看着他,也笑了,点了点头,道:“就是这里,”他又一次看向地图,“从木陵县到旗县需要大约一天的路程,从旗县出去,就要经过一些村子和山道,穿过郡界线,进入永合郡内的崇裕县,这座县城产的烧酒很有名。” “从旗县到这里,大概需要两三天的路程……。” 邱鹤年就这样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处他将要经过的地点,一路蜿蜒北上,一直到边境处的风雨关关口,“这里,就是我此行的终点,如果路上顺利,只要半月,就可抵达。”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6节 清言渐渐懂了他的意思,抬头看向他。 邱鹤年轻声说:“清言,从我离开开始,你按照我所说的计算时日,估计我到了哪里,你便画下一个记号,待到画到十几日后,我便到达了关口。” 清言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邱鹤年继续说:“我到达当日便给你写信,你再数六到七日,信便可到达你的手里。” “到时,”邱鹤年面色依然平静,但握着书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说:“你要记得给我回信。”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清言哭着点了点头。 邱鹤年又说:“待我回程的前一天,我还会写信给你,等你收到信了,”他低下头看着那地图,指了指其中某处,“我应该已经走了一半,到了这永安镇上了。” 清言哽咽着“嗯”了一声。 邱鹤年合上书,抬手抹去他的眼泪,却很快又有一串泪珠掉了下来。 他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哭着的人儿揽进怀里,低声反复呢喃着:“清言,我的清言……。” 清言紧紧搂着抱着自己的男人的脖颈,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一样,哭的出了声。 油灯熄灭后,清言侧身窝在邱鹤年怀里,脸贴在对方颈窝里蹭了又蹭。 粗糙的大手在他耳侧颈后轻轻抚摸着,两人不着边际地说出了些话,在清言又要哭出来时,邱鹤年把他压在身下,亲了他好一阵。 亲完之后,邱鹤年拢了拢清言身上散乱的衣衫,把他重新抱紧,叹了口气说:“不哭了,你再哭,我该舍不得走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清晨很冷,还起了雾,李婶还有三幺、秋娘两口子陪着清言一起送人。 在村口,他们一起说了会儿话。 李婶说:“大郎,你放心,我和秋娘他们会顾着清言,你出门在外自己多当心,不用记挂家里。” 三幺也说:“二哥,我刚跟二嫂说了,家里有啥重活就等我回去干,秋娘也三不五时地就去二嫂那看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邱鹤年朝他们躬身抱拳一揖,说:“清言就拜托你们多照应了!” 李婶他们连忙托住他手臂让他起来。 清言一直站在邱鹤年身边,手轻轻扯着他衣袍侧边,不小心松了,就又悄悄抓住。 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 邱鹤年跟众人道了别后,转身看向身边的清言。 清言眼睛红红地仰头看着他。 清言想再抱抱邱鹤年,可这里人多,又是在外面,不方便。 手腕被握住,清言手心被塞了一样东西,他低头去看,发现是一封信。 邱鹤年看着他,说:“回家再慢慢看。” 清言又抬头去看他,两人目光都凝结在了对方脸上,像要把对方的一颦一笑都刻印在脑海里。 过了一会,邱鹤年轻吐一口气,说:“清言,我走了。” 手腕被松开,清言手指蜷缩起来,抓紧了手里的信纸,看着邱鹤年冲其他人摆了摆手,又看了自己一眼后,转身大步离开。 只不大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浓浓的雾气中。 有人揽住了他肩膀,李婶在他旁边说:“走吧,清言,我们该回去了。” 清言点了点头。 到家以后,屋子里空落落的。 清言坐在床沿,打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卿卿吾妻,见字如晤。 同龄男子儿女绕膝时,我才娶你进门。 你年纪比我小了好几岁,性子娇憨,容貌甚美。 成亲那夜,我打定主意要惜你怜你,却没想到,这一年多来,受你照顾为多。 昨夜辗转不能入眠,便下床写了此信。 我本以为自己会孤独一生,有你在身边才知晓琴瑟之好、鸾凤和鸣之乐。 今去远方,实属无奈。 有你在,我不敢出事,一路必会万事小心,慎言慎行。 清言,请务必照顾好自己。 等我回来。 不尽欲言。 夫:鹤年。” 清言看完了信,一手把信纸贴在胸口,一手摸着身侧依偎着的阿妙柔软的头毛,靠在床头,笑了一下后,眼圈还是红了起来。 第77章 分开的日子 邱鹤年出门了,铁匠铺子便只能暂时关了。 清言当天上午就去了一趟铺子,按邱鹤年交代的,和小庄对了对账目,又把来不及做完的活都记了下来。村里本地的,就拎了吃食过去赔个礼,远的也托刘发家送豆腐的伙计给知会了一声,该送的礼也送到了。 毕竟是他们给耽误了事,总得有个说法,以后才好开门赚人家的钱。 好在邱鹤年做事从不拖延,着急的活都做完了,这两天小庄挨家送过去就行了。 小庄知道铺子要关门一段时间,而且他师父是出门瞧病去了,就惶惶地差点哭了出来。 清言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特意陪他回家了一趟,跟他爹娘解释了,还把这个月的月钱提前给了,就算铺子不开业,也不少了小庄的。 小庄爹娘说什么不肯要,清言放下就赶紧走了。 他知道这家人过的辛苦,小庄那几个钱看着不多,却也是他们生活的重要来源之一了。 只是没几天,小庄就来敲家里院门,清言出门去看,就见门口地上放了个篮子,里面放了一大碗粽子,大碗底下还压着两棵挂着新鲜泥土的人参。 清言抬头看向站得远远的,随时准备跑开样子的小庄,发现对方垂着的手上都是干涸了的泥。 小庄说:“师娘,粽子是我娘昨晚包的,是肉的,闻着可香了,您自己在家,不想做饭了就热着吃两个,”他注意到清言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把手往后藏,憨笑着说:“人参是我在山上找到的,等师父回来了,给他补身体。” 说完,怕清言拒绝似的,转身就跑,清言叫他,他回头冲师娘道:“我这几天还上山,挖到好的我再送来!” 清言笑着冲他摆了摆手,道:“我替你师父谢谢你。”然后看着他跑远了。 他日常看着,邱鹤年对这个徒弟很好,小庄也是有心的孩子,没白让师父疼他。 晚上,清言就拿肉粽子当晚饭吃了,他用锅蒸了两个,剥开粽叶来,咬了一大口,糯米煮的很熟软了,一点硬芯也没有,糯米里裹的肉是腌制好的咸肉,但并不齁,反倒咸香适口,肉汁都浸到了糯米里,非常好吃。 小庄送东西过来时,说了“闻着可香了”的话,小庄他娘包了肉粽,恐怕一口都没给家里人吃,都给他送过来了。 清言吃得更仔细了,粽子叶上粘着的米粒,也都吃得一干二净。 晚上睡前,清言怀里抱着小狸花,慢慢翻看着那本《山河记》。 床边上的桌子上,放了研好的笔墨,清言看了那张地图一阵,拿起笔稍蘸墨汁,在其中一个地方小心翼翼地点了个点。 “永合郡崇裕县,”清言呢喃着这个地名,“该是到这里了。” 他把笔放回桌子,把书拿起来仔细翻找,找了一小会后,紧蹙的眉头松了开来,“在这里。” 他低头把那两页看完,之后,合上了书,跟怀里的阿妙说:“原来崇裕县不仅是烧酒有名,酱猪蹄也是一绝,一条街上要有好几家猪蹄店铺,有的挂牌‘崇裕正宗酱猪蹄’,有的挂牌‘崇裕首家酱猪蹄’,那作者写了,这两家都不要去,虽味道也不差,但只有那普普通通的五个字牌匾‘崇裕酱猪蹄’这家,才是年头最早,味道最好那家铺子。” “阿妙,你说鹤年还记不记得书里写的这段了,他不会买个不正宗的吃吧?” 小狸花喵呜喵呜了两声,清言看着他的大眼睛,“啥,你说他有酒喝有肉吃,还管他正宗不正宗哩?” 清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他躺靠在床头,又开始忧心起来,“我给他带的银钱是不是少了点,路上够是够了,可还是该多些余裕才好,他会不会舍不得花钱,根本没去买猪蹄吃,亏待了自己啊。” 清言一会懊恼,一会忧愁,胡思乱想着,就慢慢有了困意。 他下地吹熄了油灯,光线消失的瞬间,眼睛还没适应黑暗,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一小会,眼前才渐渐有了床铺、柜子等的轮廓,炉子里的火没烧太多,地上有些凉,清言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地上了床铺。 躺着躺着,怀里抱着小狸花,就不知不觉睡熟了。 第二天,秋娘叫清言去家里吃饺子。 今年天暖和的比往年早一些,邱鹤年没出门前,春耕就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 头两日三幺回来,就在他家请雇工吃的完工饭,清言也过去帮忙了。 这一春天的活就算干得差不多了,庄稼人能稍微缓缓,没那么累了。 三幺今天要回县城,秋娘早两天就说让清言过去吃个饭。 清言也没空手去,给念生带了一小袋糖块,给这孩子高兴得够呛。 秋娘见了就念叨他道:“二嫂,我也没做啥好吃的,你来了总不空手,我都快不敢叫你过来了。” 清言笑着道:“这糖块在家放着也是放着,我也不吃,就拿来给孩子吃呗。” 秋娘无奈地拍了他胳膊一下,说:“饺子马上下锅了,洗洗手吃饭吧。” 清言和这一家三口坐到桌边,热腾腾的饺子摆在桌面上,三幺还下厨做了几个菜。 因为要出门,他就没喝酒,几个人都喝饺子汤。 饭吃得差不多了,秋娘说:“二嫂,你在家一个人还得生火做饭,我说,你以后就到我家吃饭得了,反正我也得给念生做。” 三幺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我平日不在家,饭怎么都得吃的,秋娘多做一点就行了。” 清言忙摇头道:“不好那么麻烦你们,我自己随意做些就行。” 秋娘诚心诚意道:“素日里你和二哥都帮了不少忙了,过年过节的,有好的都想着我们,我们答应了他要照顾你,怎么都得说到做到不是,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不过任凭秋娘和三幺怎么劝,清言还是没同意,秋娘便只好说道:“那以后家里做好吃的了,我就给你送些过去,这你总不好再拒绝了吧?” 这次,清言笑着同意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7节 等他吃完饭,帮忙收拾好回了家,就见刘发媳妇正在家门口等着他呢。 她见了他便笑道:“我差点就走了,正好赶上你回来了。” 清言纳闷问道:“是有事吗?” 刘发媳妇说:“没啥大事,英兰这两天在娘家住,我自己没意思,叫你一起上我家打叶子牌去。” 清言问:“就咱两吗?” 刘发媳妇说:“我把邻居也叫上,现在都闲着,正好一边玩一边唠唠嗑。” 清言便在老刘家待了一下午,人多,在一起笑笑闹闹的,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到做晚饭时间了。 刘发媳妇要留清言吃饭,清言不想给人添麻烦,借口家里的鸡没喂,就赶紧回了家。 晚饭煮了碗鸡蛋汤面,放几根青菜进去,就饱饱吃了一顿。 吃完收拾好,清言坐在凳子上,正不知道要做什么好,李婶就过来了。 她提了针线篓子,说前阵子端午那会,清言夸她的香包做得好看,今日家里花蕾晒好了一批,正好挑喜欢的香味,教他一起做几个。 清言来不及感受夜幕落下那刻的孤单失落,就点了油灯,和李婶坐桌子旁,专心致志做起了针线活来。 香包做了一半,天晚了,清言把李婶送到大门口,像邱鹤年平日里那样,看着她穿过院子,进了家门才回屋。 睡前洗洗涮涮,再把山河记拿出来,标记地图,看看其他的闲书,也就困得睁不开眼,睡下了。 等转过天来刚吃过早饭,秋娘就拎着小筐上门了,阳光下,她笑着朝清言招手,说:“走,二嫂,咱上山挖野菜去!” 就连很久不登门的申玟,也三天两头的过来一趟,看看他。 好像从早上一睁眼,就总有人在找他做这做那,一天也没得闲,就连刘猎户都过来了一趟,把二喜送来了,说让他帮忙先养着,等邱鹤年瞧病回来了,再给他送回去。 清言真的没时间胡思乱想,偶尔夜里惊醒,阿妙也会警觉地同时醒来,脑袋在他脸上颈窝里蹭来蹭去,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是温热的,柔软的,无言地抚慰着他。 这期间,他偶尔去趟地里看看,除除杂草,再去去虫,还和秋娘、三幺一起,去镇上出了几次摊。 秋娘已经和三幺商量好了,决定和清言一起开店。 清言把前期怎么投入,将来怎么分红都给他两讲得一清二楚,他们都挺兴奋的。 这事既然敲定了,清言有空就和秋娘、李婶她们,时不时去镇上转转,寻找合适的地方,也去牙行找牙人领着看了几个店铺。 能买个店铺当然是最好的,但镇上的屋子虽比县城便宜得多,但也是价值不菲的,他们便打算租房。 这么一天天的忙下来,不知不觉间,二十来天就过去了。 在二喜开始捡阴凉地儿呆,整天伸着舌头散热时,清言收到了来自风雨关的第一封信。 第78章 关口落日 “卿卿吾妻,见字如晤。 我已于今日到达风雨关,见到了大夫,住处已经安排妥当。 如你所料,此地风寒料峭,想必家里此时已穿单衣,我仍穿着你替我洗晒的棉袄。 这一路行来,都还顺利,我经过了木陵县、旗县、崇裕县……一路向西北,原来木陵面积极大,附近所属村镇绵延数十里。 季节不对,没能听到旗县的蛙鸣,但在河边休息时,见到了大头蝌蚪,每一只都油黑壮实,尾部灵活,多在河岸边水草里游动,想必夏季就都变成蛙,等人入眠后聚会了吧。 崇裕县的酒称了一斤,夜里风冷时,喝上一口能暖暖身子,此地的酱猪蹄也颇为有名,但我并未尝试。 初看《山河记》一书时,你曾提过,想去书上提到的地方看看,崇裕县不算太远,待空闲时,也许能和你一起共游崇裕,一起尝尝那“崇裕酱猪蹄”。” …… 下面邱鹤年洋洋洒洒又写了他一路所见所闻,清言细细看着,仿佛跟他一起走了这风雨一路。 在信的末尾,邱鹤年提到,在信封中随信带了进入关隘后,路上所见的第一片去年冬天的落叶,给他作为留念。 “以物代人,让它暂替我回家。” 清言抹了把眼眶,把信封倒了过来,晃了晃,一片枯黄的桦树叶子便掉了出来,经过了一整个冬天,它也还算完整,只在边缘有些破损。 清言把这片叶子举起来,放在阳光下打量了一会,忍不住在心里揣量,对方捡到这落叶时,想必也是这样打量了一番,便忍不住将那片叶子贴在脸颊上,思念起远方的人来。 回信时,清言把家里的林林总总、零零碎碎都絮叨了一遍,连阿妙和二喜相处的趣事也挑了一两件讲述了。 在信的最后,清言写道:“我一切都好,切勿挂念。随信附发丝一缕,以物代人,代我相随。” 他本来还想写一句“盼望早归”,但犹豫再三,还是没落笔。 只怕他的思念和盼望,让在远方的人思乡之情更重。 当天,清言便去搭刘发家牛车镇上驿站,去把信寄出去。 进入六月后,就一天比一天热。 刘发媳妇正好要搭自家牛车去镇上买西瓜,两人便一同去了。 路上刘发媳妇偶尔走神,有些怏怏不乐,清言问她是怎么了,她便跟清言低声道:“等会下车再跟你说。” 等到了地方,牛车被伙计赶走送豆腐去了,她才拉着清言到角落,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两天右眼皮总跳,怕不是要出什么事。” 清言看了看她,猜测道:“是你家那亲戚?” 果然,刘发媳妇深深叹了口气,道:“那刘有福家的刘湘啊,他不知道怎么弄的,和村长家那远亲搞到一块去了。” 清言心头一震,“你说的是杨怀?” 刘发媳妇点头肯定道:“就是他。” 清言觉得不对劲,“算算日子,刘湘腹中的孩子有五个月了,该显怀了啊。” 刘发媳妇脸都皱了起来,“前几日我和刘发在县城采买,才去租房那处见了他,他不像其他孕夫那么显怀,穿衣遮挡的话,并不明显。” “而且那张菊还给出了个馊主意,现在天热,没法再穿厚实的衣物了,她便去布店裁了些粗布条来,把他肚子给勒住了,说是这样,肚子长得便没那么快了。” “天!”清言不敢仔细想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状况。 刘发媳妇说:“刘湘应该是在十一月中临盆,张菊说,她找了大夫开了药,让腹中的孩子慢长晚出,争取拖到十二月中,到时再生出来,顶多跟那杨公子说,孩子早产了两月。”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抓紧手里篮子,满脸愁容道:“那杨怀看着是个精明人,他那爹娘听说也不是好相与的,张菊和刘湘做出此事,我怕一旦被发现,不仅他们要倒霉,恐怕连我们都要多少受些连累。” 清言问道:“刘哥知道这事吗?” 刘发媳妇点了点头,“刘发跟我商量了,他打算再给那家人一笔银钱,让他们迁回老家,我虽心疼,但也愿意尽快把他们打发回去,只是张菊的样子是志在必得,丝毫听不进去劝,一心想着去占人家那豪门富户的便宜,只怕是看不上我们这点银钱了。” 那杨怀是能做出活埋原主之事的恶人,原主把邱鹤年冤至入狱砍头,这里也有杨怀的手笔。他表面看着好像只是个纨绔,但其实极其阴险狡猾,区区刘湘和张菊,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未来这孩子如果还能出生,恐怕,出生之日,那家人就要倒大霉了。 老刘家这几口人倒是未必会受多大牵连,只是这事实在骇人又龌龊,到时流言蜚语,名声肯定是要不好听了。 清言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挑着好听的安慰了对方一番。 而从镇上回来没两天,清言自己的麻烦也来了。 之前他打点过的那货郎来村里找他,说于风堂这两日与那对母子吵得厉害,昨天夜里他喝多了,爬上了自家房顶,说要一把火烧了那屋子。 那周艳良就在院中与他叫骂,于清习也上了房顶,两人在上面撕扯起来,结果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于风堂就从上面摔到了院子里,把腿给摔折了。 这货郎说:“于清习给他找了郎中过去,只是他年岁大了,那郎中说,可能是再也起不来床了。” “就今天早上,我去他家里看了看,于风堂神智还清醒,他还是托我来找你,说让你务必回去一趟,与他见上一面。” 清言抬眼看他,这货郎缓缓道:“他说,他手里有你母亲的遗物,还没交给你。” 听了货郎之前那番话,清言本有些迟疑,于家人他只没见过于风堂了,原主的执念也主要集中在这位父亲的身上,他这个年纪摔了这么狠的一下,也许熬不了多久了,去见一面也好,就当做给原主了结个念想。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于风堂却丝毫没有悔改之心,直到此时,对方还在用手段来要挟自己愧对的长子,清言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说:“麻烦您跟他说一声,他死后,我会回去给他烧纸尽孝的。” …… 又过了两天,邱鹤年的第二封信到了。 清言算了算时间,这封信应该是写在他的回信到达之前,还没看到他的回信时就发出了。 清言心里一颤,这么急,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邱鹤年到了风雨关后,他本安心了许多,毕竟比行路中要安全许多,但他其实也在担心那毒解起来没老大夫说得那样容易。 那毒物多而杂,要一样样试药,之前那三天试药的过程中,邱鹤年有多难受,他是亲眼看着的。 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天高路远,清言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拆开信封时,他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信纸被小心翼翼打开,纸张的第一行字赫然映入眼帘,并不是之前的“卿卿吾妻,见信如晤”,而是字迹有些潦草的简简单单四个字:“我很想你。” 清言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继续往下看:“此处关口极为荒凉,但天地广阔,我常在落日余晖下,坐到关口城墙上,往南极目远眺,好似能看到遥远的木陵山脉顶端,但只一眨眼间,又好似海市蜃楼般,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清言,才到这里没几日,我想回家了。” 第79章 归家 收到这封信的第二天,清言就去镇上寄了个包袱出去,尽管花费的银钱比寄信要贵上许多倍,他也并没心疼。 包袱里装了清言自己在家里常穿的一件单衣,还有一个他跟李婶学做的香包,以及一封信。 而从风雨关寄回的下一次信封里,带的是一方素白帕子,清言拿起来看了一阵,才想起,这是他刚开始跟邱鹤年学字时,自己放在字帖下,送给对方的。 他本来都快忘记这茬了,没想到,邱鹤年一直好好保存着,还随身带去了西北。 两人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寄信,如此几次,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了两月。 …… 这个夏天,清言没敢吃凉,怕再病了要麻烦别人。 地里的菜结了一茬又一茬,清言一个人吃不过来,大部分都去集市上卖了,还给了李婶和秋娘他们一些。 今年地里主要种的是稻谷和大豆,清言打定了主意要开店,精力和投入都要投入在店铺上面,田地就没再扩大规模,这点地里产的粮食就主要留给自家吃,一年到头大米和豆油就不用出去买了,吃不完的可以卖了赚点钱。 从七月下旬开始,从风雨关来的信频次越来越高,有时,因为信件寄送的太频繁,路上又有所耽搁,清言甚至会同时接到两封。 这些信字数都不多,邱鹤年在信里写的大都是住处周围的风景。 清言隐隐觉得不对,把连续几封信放在一起对照,才发现近日收到的信里,提到的都是窗外的同一棵海棠树,词句虽优美精致,描述了树一日又一日的变化,也洋洋洒洒地写了些看过的书和用过的饮食等等,不细想发觉不了什么,但仔细看才发现,邱鹤年这些日子应该是一直在屋中没有出去过。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8节 《山河记》中提过西北方的房屋构造,卧室一般是南北朝向,炕的东侧或西侧是火墙,北侧紧贴着炕的墙上开了窗子。 窗外往往是家里的后园,后园里挨着窗,家家都种了果树,尤以海棠为多。 海棠春季开花,秋季结果,开花时烂漫,结果时密密层层,硕果累累,是很美的景致。 只是,清言却看着床上铺开的一张张纸,红了眼眶。 屋子都不能出去了,只能天天躺在炕上,看看窗外的海棠树。 清言想不出到底是多难受,才能让邱鹤年这样的人,一封接一封地给他写信过来。 到了八月初,这些信却又戛然而止,整整半个月,清言也只收到了一封信,内容也只是寥寥数笔报了平安,再就是每封信都少不了的那句“我很想你”。 当天夜里,清言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恨不能立刻启程,赶赴风雨关。 但转过天来,他还是只能苦苦等着远方的来信,和那不知归期为何的人。 这几个月来,镇上往外租的铺子,清言他们几个都看了个遍,最终几个人咬了咬牙,商量着定了镇上最繁华路段的一间二层楼的铺子,月租金是十二两白银,按整年付钱,房主给便宜了十两银,正好付了牙人的佣金。 两边的字据写好,都签字画押后,这铺子就归清言他们所用了。 租了铺子才是第一步,铺子里面还需要按他们的设想重新修整装饰,货架需要量了尺寸找木匠定制,招牌也要做了,等到吉日吉时挂起来。 白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尽管很累了,但在夜里,清言还是会偶尔惊醒过来,明明做了梦,却又想不起是什么梦境,只觉出噩梦过后的心惊肉跳。 直到八月末九月初,清言才惊觉,整个八月,他竟然只收到了那么一封风雨关的来信。 而他寄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九月初,清言和李婶还有秋娘合开的“香韵坊”开张了,二层楼里,从胭脂、香膏,到最近流行的香水、花钿,女子和哥儿喜欢的首饰、头饰、衣袍,应有尽有。 在整个镇上,乃至县城里,人们都没见过这样的铺子,从一楼逛到二楼,走一圈再下来,想挑的想买的就都买全了。 样式多,又都是正流行的,尤其是店铺刚进门的那个“店主推荐”,都是特别精美,又物美价廉的东西。 清言还和其他两人商量了,搞了个开业三天的大促销,这三天,就连三幺和秦兰都过来帮忙了,念生休息时也跟着来回跑腿,才勉强忙得过来。 店里最开始来的顾客,以之前出摊时的熟客为主,还有不少就是见来凑热闹,爆竹放了足有几千响,门脸装饰得非常漂亮,路过的人,只要没急事的,都想进去看看。 店里各种价位的东西都多,一圈转下来,就算是衣袍、首饰之类较贵的东西不买,几文钱的小玩意总能买个一两样。 而且不仅东西全,价位也比外面其他店低了一些。 过了这三天促销,人流量没那么多了,店里才就留了清言、秋娘看店。 清言给李婶在楼上留了个屋子,专门用来给她制作香膏和香水、面膜等,她不忙的时候,也跟着看看店,这样三个人轮换着,吃饭休息都不耽误。 开业这几天的忙碌过去了,清言把账目核对了,发现这几天的利润相当可观,而且后续客流量也是不错的。 李婶和秋娘都很高兴,清言在店里脸上也是带笑意的的,只是晚上忙完回了家,便忧心忡忡起来。 邱鹤年再没来过信,而距他离开已经满三个月了。 清言打定了主意,如果到这个月底,还没有消息过来,他便要想办法自己去风雨关一趟,店里到时就交给秋娘和李婶管,地里的庄稼就让三幺找人收,到时候给他和秋娘一半收获做酬劳。 他已经打听过了,县里每月都要往边境送一次补给,他可以给那车队管事的些好处,混在车队里一同往西北而去,这样会安全很多。 既然做好了打算,清言便不再纠结,一边做准备,一边照看店里的生意,只等着时间一到就出发。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眨眼就过了九月中旬,清言出门的准备都做得差不多了,给那车队管事的也说好了了,秋娘和李婶也都打过招呼了。 临走之前几天,清言又不抱希望地去了一趟驿站,查看是否有自己的信件。 就是在这天,清言收到了来自风雨关的最后一封信。 驿站的差人说,西北连日大风,官道上黄沙弥漫,看不清路,最近的信件都送的迟了。 清言边往“香韵坊”走,边手指微微颤抖地打开了这封信。 熟悉的字迹写着“我已从此地出发返程,半月左右即可到家,万望勿念”。 清言一怔,低头看向信尾,发现落款的时间,竟正是半月之前。 今天的柳林镇风也不小,深秋落叶萧萧,清言手里的信纸被吹得向里翻折,哗哗作响。 清言担心纸张被风吹坏,连忙停了脚步,想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偏偏这阵风太大,怎么折都折不好。 他正专注于此,就听见身前不远处,有人好像在呼呼的大风中叫了声他的名字。 “清言。” 清言抓紧了信纸,茫然抬头去看,就见一个身着灰色长袍,一打眼就觉得风尘仆仆的男子,正站在距离他七八步远的地方望着他。 这人身材高大,肩宽腰细腿长,面容称不上俊美至极,但也俊秀好看,双眸如湖水般宁静,鼻梁高挺,嘴角含着淡淡笑意,一身的风度让人见了,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清言看着眼前这人,嘴巴微微张大,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先是茫然,又转为震惊,最后停留在了不敢置信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对方光洁的几乎没有瑕疵的脸颊上来回扫视,记忆中狰狞的伤疤竟已不见踪迹。 那人见了清言这样子,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目光也慢慢柔软下来,就这么看着他,往近了一步步走来。 待两人距离不过两三步远时,男人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人,又一次开口道:“清言,我回来了。” 第80章 抱抱 邱鹤年回来了,脸上那片狰狞恐怖的疤痕不见了,再加上他瘦了一些,路上被太阳晒得黑了些,清言一开始甚至没太认出他来。 他知道邱鹤年长相不差,就算之前有蔓延了半张脸的疤痕,还是看得出的,但他没想到,他其实长得有这么好看的。 清言睁大眼睛看着他,脑子里一堆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就是一句磕磕巴巴的“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笑着道:“我进了镇子,本打算直接回家的,路过香韵坊看见了秋娘,才知道你们的铺子竟已经开起来了,她跟我说你去了驿站,我便来这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见你。” 说完,他便向前一步,将清言手里的信拿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没想到,这封信跟我同时到了。” 他将信纸几下折好,然后利落地塞进信封里。 清言看着他的动作,目光在对方修长有力的大手上停留了一阵,又回到他的脸上,在邱鹤年弄完手里的信封,抬眸看过来时,忙收回了目光。 他说:“你……你刚回来,肯定累了,我……我们回去吧。” 邱鹤年说:“也好。” 清言便打算转身往村子那边走了,身后却传来无奈的叹息,胳膊被一只大手抓住,清言肩膀一颤,回头看过去,邱鹤年看着他道:“我的行李还放在你们的铺子里,还有,秋娘说你有东西要带回去。” 清言这才想起来,这阵子忙,没时间给自己准备出门的干粮,中午他便去面食铺子里买了一袋子大饼,能放一个月都不会坏,拿火烤烤就能吃。 这些饼子他放在了店里柜台的后面,说了要晚上带回去的。 清言“哦”了一声,又转过身,领着邱鹤年往香韵坊走去。 一路上,总有对向路过的人往他们两这边看,清言相貌出众,习惯了别人看他,并不当回事。 只是今天往他这边看的,不只是汉子,还有年轻的女子和哥儿,两边擦肩而过时,有的人还微红了耳根。 清言顺着那人躲躲闪闪的目光,往自己侧后方看去,就见大风中,灰袍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简单束起的长发也随风飘荡,那张好看的脸上,湖水般宁静的眼神专注地望着自己,嘴角一直含着淡淡的笑意。 清言心头快速跳动了两下,他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连忙回过头去,脸上有点热。 他们一前一后回到了铺子里,秋娘和李婶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两人把邱鹤年的行李,还有清言的那袋子饼子都备好了,一见他们回来,李婶就眉开眼笑道:“大郎,清言,马车我给你们雇好了,车夫马上就过来,你们把东西拿上赶紧回家吧。” 秋娘也打趣道:“二哥,你可总算回来了,我二嫂天天往驿站跑,都快把人家门槛踩秃了!” 清言低着头不吭声,走到柜台边上,想把邱鹤年的那一大包行李扛了,费了挺大劲拎了起来,还没碰到肩头,就被身材高大的男人随手一勾拿走了,轻松地背在了自己肩上。 清言又想去拿自己买的那袋饼子,邱鹤年却伸出另一只手,将那袋子也拎在了手里。 秋娘见了这袋饼子,不顾清言一直在扯她衣袖,说道:“二哥,我二嫂这五斤饼子本来打算路上吃的,这下子你们一个月的主食都有了,不用吃别的了。” 邱鹤年疑惑地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袋子,问道:“路上吃?” 秋娘一拍手,道:“对了,二哥,你还不知道呢吧,你要是再不回来,二嫂后日就要随着补给车队去风雨关找你去了!” 邱鹤年倏地看向清言,清言看了他一眼,与他目光相对后,又迅速垂下了眼皮。 车轮压在路上的声音传来,是车夫赶着马车过来了。 李婶张罗道:“行了行了,大郎你也累了,有啥话回家再好好唠。” 清言先上了马车,邱鹤年把身上的东西放到了车后专门放大件行李的槽子里,李婶凑过去低声跟他说:“回去好好哄哄那孩子,这一个多月,你音信全无的,清言眼泪都快流干了。” 邱鹤年眉头皱了起来,点了点头。 清言坐在马车车厢一角等待着,在他感觉到车辕一沉时,车厢门帘被掀了开来,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好与弯腰看进来的男人目光相撞。 清言眨了眨眼,尽量假装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开口问道:“好……好了?” 邱鹤年“嗯”了一声,高大的身躯进入了车厢,门帘被放了下来。 车厢外面,车夫向后喊了句“两位坐好了”,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啪”的一响,轻斥一声“驾!”马车便晃晃悠悠地上路了。 这马车不大,最多也就能坐三个人,不过现在两人之间还是留了一掌宽的缝隙。 清言一手撩窗帘,好像在专心致志看外面的街景,但这街道是他最近天天往来看着的,已实在没什么新鲜感。 车厢里很安静,在驶离镇上的繁华路段,进入镇子周边时,路开始没那么平了,马车晃得越来越厉害。 两人之间的缝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窄了,肩膀和胳膊不时碰到一下。 直到进入官道,才又平稳下来。 清言无声无息地悄悄往窗边的位置挪了挪,又和身边的人空出了巴掌宽的空档来。 就在他暗自舒了口气时,放在身侧的手,却被突地抓住了。 温热的大手将他的整只手裹在了掌心里,粗糙而干燥。 清言的身体几不可见地轻轻一颤,就这样被握了一阵后,他动作很轻却很执着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轻咳了一声,有些刻意地用那只手掀开窗帘,又往窗外看去。 身边的男人侧着头看了他一阵,放在两人之间的手也收了回去,放在了膝上。 一路无话。 柳林镇离柳西村并不远,乘马车也就一炷香多的工夫就到了。 两人在家门口下了车,邱鹤年背着行李,拎着那袋子饼子,抬头打量阔别多月的家,在心中细数着有什么变化。 清言找出钥匙开了门,两人进了院子。 二喜警觉地竖起耳朵往这边看来,待看到邱鹤年时,它明显是认了一阵,之后,一下子起了身,尾巴风车一样摇摆,兴奋地朝他跑了过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69节 邱鹤年抬手在它头上揉了揉,二喜便高兴地在他周围直蹦跶,把院子里的灰都带起来了,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逗完二喜,抬头看时,正好与清言研究什么似的眼神碰上,在发现自己被发现了,清言倏地收回了目光,快走了几步,去把屋门打开了。 邱鹤年无奈笑了笑,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两人中午都吃过了,这会还不饿。 邱鹤年赶路回来,风尘仆仆的,就烧上水准备洗澡。 他本打算还像往常一样,让清言先洗,但清言看了看他,说:“我昨天刚洗过,今天就不洗了。” 邱鹤年也没勉强他,便将浴桶刷了搬进屋里。 两人一起把热水凉水都倒进去,调好温度了,邱鹤年才要脱掉外袍,清言已经开了门,急匆匆说了句:“屋里冷,我去替你多烧些柴去。”说着就出了屋。 门板被哐一声关上了,邱鹤年手里抓着外袍的衣襟,望着门板的方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清言一个人在外屋,怀里抱着阿妙,坐在炉灶旁边,手上机械地往炉膛里塞着柴火,隔着门板,好像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水声。 “喵呜。” 阿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出来了,围在他身边蹭来蹭去。 清言把它抱进怀里,用脸颊蹭着乖巧的小狸花,听着它喉咙里的呼噜声,发起了呆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也就是不大会,里屋的门被开了个缝隙,邱鹤年的声音在里面想起,模模糊糊的,“我洗好了。” 清言“哦”了一声,放下阿妙,起身拍了拍发麻的腿,推开门进了屋去。 才迈步进屋,清言就愣了愣。 刚沐浴过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衣,长发半湿披散在肩上背上,更显得他相貌俊秀。 他正坐在床沿,看着门口的清言。 “清言,过来。”男人开口道。 清言的下意识反应却不是过去,而是转身就要出屋,还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去外屋烧……。” “去做什么?”邱鹤年沉声问。 清言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什么来,邱鹤年已经先一步问道:“去烧火?” 澡都洗完了,天又没冷到冬天的气温,这个借口找的实在差,清言低下头,不吭声了。 坐在床沿的男人却在这时缓缓道:“再烧下去,家里怕不是就要着火了。” 清言的脸颊一下子红了。 邱鹤年从床上起身,一步步走到清言面前,低头看着他。 清言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也闻到了他身上些微的皂角味道,和扑面而来的淡淡水汽。 “清言,你是在怪我回来得太晚吗?”邱鹤年低声问。 清言摇了摇头。 邱鹤年说:“那你是怪我信寄得少了?那是因为……。”说到这里,他却又没再说下去。 清言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邱鹤年问。 清言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往对方那边靠近两步,直到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了,他抬起手,在邱鹤年本该布满疤痕的脸上轻轻抚摸。 邱鹤年睫毛颤了颤,低下了头,脸颊微侧,方便他的动作。 摸了一阵,清言看着他,嘴巴动了动,说:“你……。” “什么?”邱鹤年看着他,低声问。 清言一咬牙,说:“走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回来却换了个人似的。” 邱鹤年在嗓子里“嗯?”了一声。 清言放在他脸上的手,改摸为捏,他在邱鹤年脸上捏了一把,说:“你怎么这么好看,你是真的邱鹤年吗,是不是荒山野岭里的狐狸精幻化出来的?” 邱鹤年先是一怔,继而哑然失笑,可笑过后,看着清言发红的眼眶,心里又涌起说不出的酸,连嗓子眼似乎都被那股酸楚淹没了。 清言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自己回来了。 午夜梦回,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以为对方就在身边,醒来却是一场空? 邱鹤年一下子将清言拦腰横抱起来,几步走到床沿,然后将他放到自己大腿上,像以往那样,让他把脸埋进自己颈窝,他则轻轻惦动大腿,一手在他颈后背后反复轻轻抚摸。 邱鹤年在身体僵硬的清言耳朵尖上亲了亲,在他耳边说:“清言,是我回来了,我身上的毒已经解完了,我真的回来了。” 熟悉的姿势让清言的身体渐渐软化下来,在邱鹤年反复在他耳边重复这一句话时,他终于哇的一声,搂住男人的脖子哭了出来。 第81章 认生 自邱鹤年离开,清言就劝自己不要哭,要把家里照顾好,把店铺的生意做好。 铁匠铺子没开就没收入,清言不想动家里的老本,他得把家养起来。 李婶和秋娘她们也在指望着他们的铺子能带来更好的生活,清言不想辜负她们。 只是来自风雨关的书信断了的那段日子,李婶她们提到邱鹤年时,清言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但不想让她们太担心,便也只能克制地默默掉泪。 如今在熟悉的温热怀抱里,清言终于能放肆的大哭一场,把这段时间的担忧、焦躁、委屈,都要哭个一干二净。 邱鹤年一遍遍抚摸着他的颈后背脊,不时低头亲吻他的脸颊和耳廓,清言的眼泪浸透了薄薄的衣衫,烫在单衣下的肌肤上,好像烫到了他的心上。 等到肩膀上的人儿不再大哭,只是抽抽搭搭地哽咽时,邱鹤年捏住对方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清言却不肯,死死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邱鹤年低声在他耳边问,“怎么了?” 清言伸出一只手,瓮声瓮气地说:“要布巾擦脸。” 邱鹤年笑了一下,就着抱着他的姿势站起身来,怀里的人就连忙搂紧了他脖颈,腿也紧紧盘到了他腰上,生怕掉下去。 邱鹤年垂着眼睛往下看了一眼,由于姿势的原因,清言的袍子紧紧贴在身上,腰细得像是一只手就握得过来,该有肉的地方又圆圆鼓鼓的。 他收回目光,这才抬手托住了那里,将怀里人抱稳了。 他抱着人走到了脸盆架旁,用一只手拿了布巾,在水盆里洗了洗,攥紧了挤干了水,又回到床沿坐下,托着的手却并没收回,只是顺势往上挪了挪。 清言又一次伸出手来,邱鹤年便把那布巾放到了他手心,布巾被拿走,贴在他颈窝里湿润的脸抬了起来,但还是低着的,不肯让他看到,只在那一小块空间里,像小动物舔毛那样,窸窸窣窣地擦着。 等脸擦完了,邱鹤年只觉得自己的衣领被手指轻轻拨开到一边,布巾在他的颈窝和肩膀上也仔细地擦了擦。 邱鹤年嘴角含笑,低头又在清言的头顶亲了亲。 直到这时,清言才肯抬起脸来,还是一抽一抽地看向他。 邱鹤年打量着他哭红的脸,感觉到心尖在微微的疼,抬手摸了摸他嫩红的脸蛋,轻声问道:“还想哭吗?” 清言摇了摇头,邱鹤年的目光往下,专注在他唇上,喉结动了动,说:“那……我现在想亲亲你。” 清言不说话,只泪眼朦胧地,依赖地望着他。 待邱鹤年凑近了,两人气息交融时,他却又抬手抵住了男人的肩膀。 邱鹤年身体微微一顿,垂着眼睛看他,道:“还觉得我是荒山野林里的狐狸精变的吗?” 清言脸蛋更红了,他垂下头,讷讷地说:“你太好看了,我不习惯。” 邱鹤年笑了起来,手捏住他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态度有些强硬地低头亲了上去。 不知道亲了有多久,一吻结束时,邱鹤年紧紧抱住清言,不住细细啄吻他的鬓发,哑声地重复他在每封信里都要写的那句话:“清言,我很想你。” …… 邱鹤年为了尽快到家,回程的路走得比去程还要快。 清言让他躺床上睡一觉,好好休息,邱鹤年也确实累了,又亲了亲他,便依言躺下了。 清言放下床帐,把里屋门也关严实了,就在外屋忙活了起来。 他把面和了,用面引子发上。 邱鹤年去西北前就念叨了几次羊肉土豆馅包子,他现在已经停药了,吃什么都不忌讳,清言就准备给他蒸一锅大包子。 发完面洗了手,清言摘了围裙,就提着篮子去村上的肉铺,去割两斤羊腿肉。 这会正是要做晚饭的时间,肉铺里有人也在买肉,清言进了铺子,冲那人打招呼道:“姚姨,今晚炖肉啊!” 那上了年纪的女子牵着个两三岁的孩子,笑着道:“买一小块猪肉馅,给孩子蒸鸡蛋羹吃。” 清言便夸赞道:“还是姚姨会吃。” 那姚姨见他挑了那么大一块羊腿称了,不由惊讶道:“清言,你称这么多肉自己吃的完吗,这天离上冻远着呢,可放不住啊。” 清言抬头冲她笑了一下,眼睫毛颤了颤,眼睛里都是温柔和喜悦,他说:“我家鹤年回来了,想吃羊肉包子。” 姚姨“呦”了一声,也笑了起来,“你家大郎病都瞧好了?” 清言点了点头,说:“都好了。” 姚姨感叹道:“先前见了你也不敢问,就怕你心里难受,现下可算是好了,你们两口子为人都好,好人有好报,这以后的日子啊,就都是甜的了!” 清言抹了把眼睛,笑道:“借您吉言。”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身上,从随身的口袋里找出两颗糖块来,弯腰塞到了那三四岁的孩子手里。 姚姨见了,脸上笑得更是实在了。 羊肉买完了,清言用篮子提了回家。 到家把羊肉都剁成馅儿,土豆切成条,用水泡了泡,就都和肉馅拌到一起。 再揭开面盆时,这一大盆和好的面就已经发起来了。屋子热,发面就快。 下午,清言不知不觉烧了太多柴,屋子里的热气到现在还没散,怪不得邱鹤年要说这屋子快被他烧着火了。 想到这里,清言还是有些脸红。 包包子很快,不大会就完事儿了。 清言把锅盖揭开,水放够了,镰子和屉布也都放好,包子一个个摆进去醒上。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0节 然后就开始忙着切猪肉丝,准备一会炒豆芽吃。 料都备好了,清言正要给炉子点火,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清言抬头去看,就见邱鹤年穿着以前常在家里穿的灰色单衣,头发用发绳绑成了工整的发髻,从门里走了出来。 “要烧炉子吗?我来。”邱鹤年往这边看了一眼,便蹲下身来,接过清言手里的活。 他动作利索地三两下把柴火和煤块放了进去,转头找火石时,才发现清言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脸。 邱鹤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清言一会,探身要亲他,清言却往后躲了一下,又意识到不对,赶紧又停下。 邱鹤年还是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亲完之后,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现在都开始嫉妒过去脸上有疤的自己了。 第82章 邱鹤年的身份 今天高兴,这顿晚饭上,还有清言特意打回来的一斤白酒。 就连阿妙和二喜都有加餐。 吃饭时,清言给邱鹤年斟了二两酒,给自己杯子里也倒上了二两。 狗狗猫猫都在桌子旁边地上吃得欢实,炉子里柴火烧得偶尔劈啪作响,屋子里暖烘烘的。 清言坐下后,轻咳一声,道:“你身体刚好,我们少喝一点。” 邱鹤年点了点头,把酒杯举了起来,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你也辛苦。”清言说。 一句话轻描淡写,但彼此都明白,它的重量。 两人轻轻碰了碰杯,邱鹤年仰头喝了一大口,清言只喝了半口,就用手扇了扇,“这酒劲儿好大。”说着,脸上就已经有了淡淡的酡红。 邱鹤年笑看着他,起身拿水壶给他倒了碗温水,放在了他酒杯旁。 吃饭时,清言的话不多,邱鹤年给他讲回程一路上遇到的遇到的事,他便认真听着,偶尔回应一句。 吃完饭,酒意上头,清言的脸上就有了淡淡的酡红,好看极了,邱鹤年看了一阵,便过去亲了亲他。 亲完了,清言抬眼看他,漂亮的眼睛里像含了水汽,邱鹤年想再跟他亲近些,却在见到对方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眼神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只在他脸蛋上轻捏了一下。 两人一起收拾碗筷,洗锅擦灶台,不大会儿便忙完了。 清言给二喜和阿妙的碗里添水时,邱鹤年去院子里把鸡赶进了鸡窝,把小门给关好了,防止晚上有野猫咬伤了小鸡。 等家里的活都做完了,天也黑透了,油灯被点亮,两人回里屋收拾邱鹤年带回来的行李。 邱鹤年把行李打开,一样样把东西拿出来,清言就坐在旁边接过来,该洗的该刷的都放在篮子里,日常用的从哪拿的放回哪去。 直到翻到行李包最底下,清言看见了自己寄过去的那件单衣,还有他跟李婶学做的香包。 单衣本就是旧的,和原来看不出什么太大区别,但那香包却和之前有了不同,虽还干干净净的,但颜色褪了一些,没之前鲜艳了,边边角角处也已经有了摩擦的痕迹。 看着就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把玩,才这么快就旧了。 邱鹤年将那件单衣拿过来放到自己腿上,又把香包拿在了手里,低头仔细看着,感慨道:“有段时间很难熬,幸好有它们在。” 这话说完没多大一会,一直看着他不吭声的清言,突然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将他的腰抱住了,脸也贴在他背后。 邱鹤年低头看环在自己腰腹上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抬手握住了,说:“都熬过去了,没事了。” 行李收拾好以后,两人分别洗漱,油灯挪到了床边,邱鹤年去床底抽屉里找书,看见了那本快被翻烂的《山河记》。 两人一起靠坐在床头,邱鹤年细细看着被清言标记过的地图,轻轻叹了口气。 他放下书,转过身,大手托住清言的后脑勺,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过了一阵,邱鹤年往后退了退,嘴唇湿润地看着怀里的人,目光深邃,声音嘶哑地问:“怎么咬人?” 清言露出懊恼的神情,“不是故意的。” 邱鹤年靠近他,呼吸交融,“那是生疏了?” 清言脸蛋红红的,不肯吭声,邱鹤年便又一次低下头去,在碰到他的唇之前,低声说:“这次不许咬我了。” 清言手指抓着被子,睫毛颤动,“嗯”了一声。 亲了一会,邱鹤年双肘撑着床铺,抬头看他,清言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邱鹤年笑着又亲了一下他额头,说:“困了就睡吧。” 这阵子清言准备出发去风雨关,因为不知道要走多久,他便把香韵坊里里外外能提前做的事,都提前备好了。 今天邱鹤年突然回来,他心绪波动过大,本就疲惫的身体更是受不住了。 还有就是,自从风雨关那边断了消息后,清言就没再睡过一个好觉,入睡难不说,还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 如今人回来了,从不敢置信,到渐渐心安,还没到平日里睡觉的点呢,浑身积累已久的疲惫就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清言虽还想和邱鹤年多说说话,但实在撑不住,才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拉扯了一下,盖到了自己下巴颏,眼睛就闭上了,很快睡着了。 …… 这一觉睡得舒服至极,早晨公鸡打鸣时,清言才睁开眼。 他下意识摸向身边,可床上只有自己,旁边是空的。 清言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来,他脸上才现出失望和悲伤之色,几乎以为又是自己的一场大梦,就听见外屋有走动和掀开锅盖的声音。 清言这才神色一松,转悲为喜。 他穿上件外袍,趿拉着鞋子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外看。 外屋里,邱鹤年正用勺子搅动锅里熬的粥,二喜在旁边地上趴着,阿妙正围着忙碌的男人腿边喵呜喵呜地叫着,跟他要食吃。 邱鹤年把勺子放到一边,盖上锅盖,探手在阿妙头上摸了摸,压低了声音说:“他还在睡觉,我们要小点声,你的鸡肉在外面晾着,凉了就给你。” 二喜看见门口的清言了,从地上爬起来,啪嗒啪嗒地跑到他身前。 邱鹤年闻声也看了过来,见清言发丝蓬乱,睡得脸蛋红扑扑的,便笑了笑。 清言几步走过去,一下子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又蹭。 邱鹤年低头问他,“怎么了?” 清言委屈的说:“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邱鹤年心尖又是微微地疼,他抱住清言,说:“不会的,我已经回来了。” 可他没看见,清言的神情并没放松下来,反而眼圈渐渐红了,强忍住才没哭出来。 吃过早饭,清言还得去镇上,本来打算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他进了一批货备上了,都是他经手的,别人不清楚,他得去盯着点。 还有,如今他已经不需要随补给车队北上了,今天也得去跟人家说一声去。 清言有些愧疚地跟邱鹤年说了,邱鹤年握了握他手腕,说:“没事的,你去吧,我今天也得去铺子里看看,这么长时间没开门了,也得收拾收拾。” 既如此,两人就抱了抱,分别忙自己的去了。 到了镇上,清言先去车队管事的那里走了一趟,给人家买了几盒糕点带了过去,那管事的虽贪财,又在车队里给下属打好了招呼,但清言既不要当初给的订金了,还给买了赔罪的礼品,便也高高兴兴不计较了。 之后,清言回了香韵坊,把运来的货收了,和秋娘、李婶一起清点完安排好,就忙过了大半天。 到了下午,李婶就催清言回家,让他这两天不用过来了。 秋娘则更干脆,直接把清言随身带的装杂物的包袱拿来了,递给他道:“店里的事我和李婶顾着,你就放心吧。” 清言就这么被推着出了店铺,背着包袱回家去了。 晚上,邱鹤年回来得也比平日里早,他和欢天喜地的小庄一起,趁这个机会,把铁匠铺子里好好收拾了一遍。 小庄见了师父,也是几乎不敢认,干活歇口气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盯着他师父的脸上瞧。 这两天,邱鹤年算是被清言这么看惯了,小庄年纪又小,也就没怎么说他。 等他忙完了,回到家,才发现清言已经在家了。 晚饭已经做好了,在锅里温着。 里屋的门紧紧关着,邱鹤年低头看了眼自己,将沾了灰尘的外袍脱了,才推门走了进去。 一开门,屋里的水汽就扑面而来,邱鹤年看见了还冒着热气的浴桶,还有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帐。 他眸子暗了暗,去脸盆架那里洗了手,擦干以后,放下布巾,来到了床边。 床帐被撩起,清言正背对着这边坐在床上,他手里拿着件亵衣,正要穿到身上,薄薄的白皙的背都露在外面,蝴蝶骨线条很美,背脊处一条引人遐思的凹陷一直延伸下去。 邱鹤年靠近了床边,弯下腰去,低头在他颈后细细啄吻,清言没注意到他回来了,身体一僵,就听见身后的人哑声道:“别怕,是我。” 清言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却在背后灼热的唇逐渐向下时,又紧绷起来。 他颈后的皮肤都酥麻起来,腰侧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他一动都动不了。 过了一阵,他只觉得肩膀一痛,是被身后的人略用力咬了一口,然后那沙哑的嗓音就道:“我去洗一下,等我。” 床帐就被放下了,一阵微凉的风随之被带进帐子内,激得清言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传来阵阵水声。 清言犹豫了一下,咬着唇,将手里的亵衣叠好,放到了一边,然后面朝里,侧身躺到了被子里。 没多久,外面的水声停了,脚步声接近床边,在床边停留了一会,男人就上了床。 被子被掀开,微凉的身体贴在他身后,和他一起侧躺在床上。 腰腹被搂住,细密的吻又一次印在他颈后肩膀上。 又过了一会,清言脸色潮红地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护腕,好不容易才摸到拿了出来,却被另一只大手接过,放到了一边。 邱鹤年在他耳边说:“应该不需要了,我们试试?” 清言“嗯”了一声答应了,声音才出口,手指就倏地抓紧了被子,皱眉轻哼了一声。 邱鹤年亲他的耳后,哑着嗓子问他,“疼吗?” 清言眼睛水润,又“嗯”了一声。 身后男人就克制地亲吻他的发旋,低声说:“那我轻些。”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清言快受不住了。 他早习惯了邱鹤年失控时的狂风暴雨,那时候如果实在不舒服,便捏捏那护腕,那粗暴急切的动作能舒缓个片刻,但很快又卷土重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1节 如今这种一直慢条斯理的磋磨,却是他从没经历过的。 清言被磨得眼泪汪汪,浑身发软。 他想翻身过去,面对着男人,却被钉住了般不能动弹。 清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男人从身后抱紧了他,问:“不舒服?” 清言摇头,哭着说:“不是。” 虽然他这样回答,身后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邱鹤年抬手擦了擦他额角的薄汗,问道:“中午吃过饭了吗?” 清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才道:“吃过了,我们自己在店里煮的面条。” 邱鹤年又问,“今天都忙什么了,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清言回想了一下,都一一说了。 才说完,他手背上倏地青筋都鼓了起来,人也向前耸了一下。 清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身后的动静却又停了下来,邱鹤年说:“马上要秋收了,你顾着店里的事,我们这次得多雇几个人干活,中午饭也花钱雇人送吧。” 清言说:“好。”说完,他就手脚并用地想出被窝,却被腰间的手拖了回去,这一下他仰着头差点叫出声。 邱鹤年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再时不时地动作一下。 这么几次下来,清言彻底不行了,他哭着说:“我想看着你。” 邱鹤年亲吻他的颈后,声音含含糊糊的,“看着我不会不习惯吗?” 清言摇头保证,“不会的,你信我。” 可是男人并没回应他,而是急急撞了几下后,才握住他的腰,让他翻身过来。 一转过来,清言就揽住他脖颈哭出来。 邱鹤年不断亲他的额头、眉眼,又翻过身,将他面对面地压在了身下。 …… 结束以后,清言的眼皮都哭得肿了,邱鹤年把他搂在怀里哄了好一阵,他才不再流泪。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互相看着,看了好一会儿。 邱鹤年目光柔软,像春日风和日暖时的湖水,他声音还有些沙哑,问:“现在看熟这张脸了吗?” 清言眨了眨眼,垂下了眼皮,“嗯”了一声。 邱鹤年伸手捏住他下巴,让他抬眼看向自己,瞳孔颤动,他打量着眼前这张哭得红通通,像被水刚刚洗过的脸,说:“清言,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清言摇头,“没……。” 邱鹤年却打断他道:“我要听实话。” 清言唇角抿了抿,说:“真没有什么……。” 可话才说一半,他就绷不住了,嘴角一撇,还是又哭了起来,道:“你是不是待不久就要回去了?” 邱鹤年没明白他的意思,说:“什么?” 清言看着他脸侧那列自从对方回来,就已经无比清晰地映在他眼中的字,哽咽着说:“在风雨关发生了什么,你不准备告诉我了吗?” 邱鹤年愣了一下后,又缓缓露出恍然的神情。 在清言的眼中,他的脸侧,那列“邱鹤年,柳西村铁匠”后,身份不明的括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风雨关驻守禁军正九品成忠郎”。 清言一直在看的,不只是邱鹤年没了疤痕后,好看了也有些陌生了的脸,还有这列明晃晃的身份简介。 原来,他真的是当年打仗时,守卫边境的兵。 当初他看到的“中”也不是“中”,而是成忠郎的“忠”。 第83章 过往 “我进入关口当日,去拜见了老大夫医治的那位官员,他见我第一眼,就叫出了我的名字。”邱鹤年缓缓道。 床上,两人分别披了外袍,盘着腿,面对面坐着。 清言看着他,道:“他认识你。” 邱鹤年点头,“五六年前,他曾经是我的同僚,他姓黄,为人忠厚,那会我们都叫他老黄。” 清言问:“过去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邱鹤年说:“没有,见到他时,只想起来我在军中的一些事,老大夫说我还需要时间来恢复,他建议我多去以前熟悉的地方,和过去的熟人多接触,这样记忆恢复得会更快。” “在还能走动的时候,我就在关口内四处逛,到处看看,老黄给我写了手信,只要不是军事重地,谁都不会拦我,只是那时认识的人,很多已经或调离或退役,不在关口了。” “还能走动的时候?”清言敏锐地问道。。 邱鹤年苦笑了一下,说:“因为无法得知我身上毒物的确切种类,到风雨关的头几天还是频繁的换药试药,大概七八天的时候,有一副药下的重了,我就再没能下过地。” 他刚说完,清言的眼眶就红了,“我就觉得不对,写信翻来覆去老提那棵海棠树。” 邱鹤年探身握了握清言放在膝盖上的手腕,“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些,但也不想你因此胡思乱想,索性便都告诉你,但你不要为此难过,总归都都过去了,我现在已经平安回来了。” 清言点了点头,抹了把眼睛,继续认真听他说。 邱鹤年道:“那时候我状态不好,清醒的时候渐渐变少了,每次醒来,都跟人要来笔墨纸砚给你写信,我也怕你看出什么来内心担忧,但不写又实在撑不下去。” “有一次醒来,我想给你写信,叫那童子给我拿笔来,他却惊慌失措地跑出门去,把老大夫给叫来了。他来了我才知道,我竟已经昏睡了十余天。这次醒来时,我身体太虚弱,硬撑着把信写完,交代童子寄出去,吃了点东西就又睡着了。” “等我这次再醒来,就是老大夫高兴地告诉我,我体内的毒物已经全都排除干净了。当天我就给你写了信,说了要回程的事,可惜遇上黄沙,它比我还晚到。” 听着听着,清言察觉出了不对,问道:“你第二次醒来,也应是昏睡了十多天了,第二天你怎么走?” 邱鹤年笑了笑,“老大夫和老黄都劝我再养几日,可我实在太想家了,便撑着上路了,刚开始走得慢些,累了就歇,后来也就渐渐恢复了,就加快了速度,赶了回来。” 邱鹤年说得轻松,清言却能想象其中的不易,他心疼的揪紧了自己的衣袍。 邱鹤年的目光看向放在床头的那件单衣和香包,有些话他没跟清言说,在风雨关时,这两样也是放在他枕头旁边,照顾他的童子知道不能动,等他醒来就要看到,要拿到手里好半天都不放下的。 有时老黄来看他,见他这样子,便笑话他没出息,娶了个夫郎就一直这么惦记着,失了男子汉的气概。 邱鹤年听了这调侃也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老黄的父母还健在,兄弟姊妹众多,虽在边关待了十多年,但每年都会回去探亲,老婆孩子也就在边关旁边的镇上。 老黄是理解不了邱鹤年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只有唯一一个牵挂之人的感受的。 邱鹤年把强忍眼泪的清言抱进了怀里,两颗孤独的心就贴在了一起。 邱鹤年抱着他,下巴贴着他的脸侧,“我家在南方,距离秦叔所在的那个南惠县不远。小时候本是个在街上流浪的孤儿,七八岁时被邱家带了回去,他们认我做义子,名义上是邱家少爷的弟弟,实际上他只比我大半年,我就相当于是他的小厮和伴读。” “在邱家我学会了读书写字,也练了些粗浅的功夫。我们长到十八岁那年,邱家把我们送去了军中历练。刚开始离家不远,后来北方打起仗来,边境的藩军顶不住了,我们这一支禁军就被调遣了过去。” “当时,队伍里天南地北的人都有,我常腌制的那种咸菜,就是跟当地人学的。” “仗打了两年,我们赢了,我们也都立过功,我连跳了三级,做了成忠郎,他……。”邱鹤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清言抬头看向他,“你不记得了?” 邱鹤年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打完仗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老黄跟我说,他连跳了九级,做了关口的大官。” “你这次在风雨关见到他了吗?”清言问。 邱鹤年摇了摇头,“没有。” 清言不明白,“他回去探亲了?” 邱鹤年又摇头道:“我义父夫妻两在打仗之前就已经病逝了。” 他双眸垂着,“老黄说,他在我失踪的第二年就死了。” “怎么死的?”清言惊讶地问。 邱鹤年说:“去关口外的荒地打猎时,被毒蛇咬伤,解药关口里就有,但他们走得太远了,没来得及赶回来。” 两人沉默了一阵,清言从邱鹤年怀里出来,靠坐在床头,让他躺下,枕在自己大腿上。 细软的指腹按在邱鹤年的太阳穴上,柔柔的,不紧不慢的,他渐渐闭上了眼睛,眉间的褶皱舒展开来。 清言身上淡淡的香味被他的体温烘得热乎乎的,传到近在咫尺的男人鼻端。 邱鹤年翻了个身,侧躺过来,面对着清言,将脸埋进了他柔软的肚皮上,在上面亲了亲。 他说:“老黄说,当年打完仗,大家狂欢了几天几夜,他们都没发现我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那阵子他们天天出去附近荒野和镇子里找,都没找到。” “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变成那样,在冰天雪地里出现在这个村子的河边的,我的心底好像在告诉我,不要想起这件事。” 清言用手指一下下梳理他的头发,说:“不想记起,就不想了。” 邱鹤年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疲累地叹了口气,发丝间疏离的手,和熟悉的香味,让他浑身放松,他呼吸渐渐匀长,就要睡着了。 睡着之前,邱鹤年还没忘记清言的不安,喃喃似的说:“我哪也不去。” 清言弯下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没关系,你去哪,我就去哪。” 第84章 那些日常 邱鹤年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外面有母鸡下蛋后咯咯的叫声。 清言在压低了声音和人说话,邱鹤年练了几年武,耳力比一般人要好,隐隐约约听见他在问着另一个人什么,两人说了好一会,清言才千恩万谢地把人送走了。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外屋门吱嘎响了一声,是清言进了屋来。 邱鹤年闭着眼睛想,该给家里几道门上的合页上油了。 脚步声停在里屋门外,门被开了个小缝,之后就没了什么动静。 邱鹤年嘴角微弯,张开眼睛侧头看了过去,就见清言白皙漂亮的脸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正往床上这边张望。 见他醒了,清言就露出个喜悦的笑容来。 邱鹤年朝他招了招手,清言就大开了门,脚步轻巧地走了进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2节 他走到床边,一侧身坐到了床沿上,一手撑在褥单上,低头看着邱鹤年笑道:“不想起吗?” 邱鹤年也看着他,笑着“嗯”了一声。 清言说:“没事,我跟小庄说了,今天你下午再去,让他先顾着铺子里。” 邱鹤年问他,“刚才是谁在外面?” 清言说:“是小庄和他娘,他娘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我说你赶路太累了,还在休息,小庄他娘说让我试试给你刮痧,刮好了又去火又解乏,我就详细地问了问怎么做。” 说完了,他眼睛晶亮地问道:“想试试吗?” 邱鹤年抬手捏了他下巴一下,说:“好。” 清言说:“不过得等吃完饭才行,不吃饭要头晕的。” 邱鹤年撑着手肘坐起身来,昨晚睡着时,身上的衣衫只简单披着,如今松松垮垮的,已经要掉不掉了,遮不住什么。 清言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往人家身上溜。 邱鹤年翻找衣袍时,注意到了他直勾勾的目光,问道:“看什么呢?” 清言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我瞅瞅待会儿从哪下刮痧板。” 邱鹤年问:“那瞅明白了吗?” 清言抱着膀说:“差不多吧。” 邱鹤年说:“没看好,就再看看。” 清言没受住诱惑,放下双臂,大眼睛又扫了过来,说:“也不是不行。” 闻言,邱鹤年笑出了声,清言脸颊通红,说:“笑什么笑,你是我夫君,全身上下有哪我不能看的?我想怎么看怎么看!” 说着,刷一下把人家身上的被子给掀开了,强撑着脸面,作势要好好看看。 邱鹤年不遮也不挡,只是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看着他的眸子里的湖水变得又沉又暗。 清言掀开被子就后悔了,他忘记邱鹤年是才睡醒了,年轻的男人晨起时总是朝气蓬勃的。 见到这个,清言就想起昨晚那磨人的水磨功夫,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连忙指了指外屋的方向,说:“二喜和阿妙饿了,我去给它们喂食。” 说着,他就要跑了。 这时候,床上的男人声音低沉道:“清言,过来。” 清言就跟被远程捏住了后脖颈的小猫似的,乖乖地又回到床边。 邱鹤年示意他,“亲一下。” 清言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但只纠结了一小下,就乖顺地低下头,在顶端亲了一下。 再抬起头时,他脸颊红红的,抬眼正看见邱鹤年脸上讶异的神情,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会错了意思,不仅会错了意,还根本没拒绝,直接就……。 清言抬手捂住脸,发出了哼哼声,他要窘死了。 而只想让他亲亲自己脸颊的邱鹤年,在惊讶之后,笑着将他拉了过来,大手在他颈后来回抚摸,心里软的像摊水,沙哑着嗓子夸奖道:“好乖,我的清言。” …… 早饭清言熬的小米粥黄澄澄的,表面一层米油,吃起来很香。 鸡蛋是用胡麻油炒的,只放了小葱葱花和盐,清言一直注意着火候,炒得嫩极了。 现在秋菜都下来了,申玟地里种了油豆角,这几天到了采摘的时候了,隔两天便给他送一筐来,也是嫩得很。 清言把豆角用五花肉和土豆炖了,油汪汪的,开锅没多久就熟透了。 主食吃新蒸的大馒头,热腾腾的,面团揉得刚刚好,暄软又有嚼劲。 两人坐在桌旁吃饭,太阳晒到了窗棂,屋子里暖融融的。 吃完了一起收拾了,再去扫扫院子喂喂鸡,也就消化了一些了。 清言把热水盆端进屋,邱鹤年已经在床帐里趴好了。 把布巾在有些烫的水里洗了洗,拧干了,便趁着热乎劲,直接敷在邱鹤年的背上。 “会烫吗?”清言侧着头问。 邱鹤年说:“正好。” 清言便放下心来,拿出了个瓷勺子当刮痧板,先在自己胳膊上试了试,刮了几下,觉得力道可以了,热敷得差不多了,才将布巾拿开,涂了香膏上去,下勺子刮了起来。 清言还没太敢用力,邱鹤年的背上就起痧了,等他刮完,整个背都红得吓人了。 清言皱了皱眉,想问问邱鹤年疼不疼,就见对方已经枕着自己的手臂,侧着头,又睡着了。 他把水盆拿到一边去放着,又拿干布巾轻轻擦拭他背上多余的香膏,这才把被子拽过来,小心翼翼给盖上了。 这两天清言没去镇上店里,邱鹤年也只每天下午去趟铁匠铺子里。 铺子关业那几个月,村民打个什么铁器都是去镇上,现在邱鹤年回来了,有不少人还不知道,活还不多。 不过邱鹤年这铺子一直是用料扎实,口碑很好,生意会慢慢回来的。 趁现在活少,也可以好好休整一下。 尽管邱鹤年面上不显,但清言看得出他这一趟回来,不仅是瘦了,精力也明显不如以往,不过好在年轻底子好,养一阵子就没问题了。 清言是铆足了劲给邱鹤年补身体,还去邻村老郎中那里开了些补身体的药材,放在鸡汤、骨头汤里一起炖了。 老郎中选药材时很谨慎,开完了拿起单子看了看,又摇了摇头,重新放下了,把其中的一味药材给划去了。 划完了,他又看了一遍,才递给清言道:“这雷公藤补身体是不错,可惜会伤精,还是不要用了。” 清言一时间没太明白,“啊?”了一声。 老郎中笑着道:“好好养身体,明年这时候,说不定就有胖娃娃抱了。” 第85章 忙碌 清言耳根红红地离开了诊堂,脑海里还回荡着老郎中的话:“师兄给我写了信,邱小兄弟身体里的毒都清了,只要好好将养,不会留什么病根,记忆会慢慢恢复,生孩子自然也是没问题的。” 清言临出门时,老郎中又道:“你回去和邱小兄弟说一声,有空来我这一趟。” 清言有些担心,以为是还要吃那些苦药汤子,这郎中和他师兄下的方子虽然都好用,但却霸道极了,每次吃药,邱鹤年都要虚弱一段时间。 老郎中却笑道:“算是我们有缘,我老头子就给他说说,这生男生女还是生哥儿的诀窍。” 清言不好意思地道了谢,出了门去。 回家的路上,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脑子里想着事儿,一回神来就已经到家门口了。 本来还想顺路去肉铺买只鸡呢,都给忘记了。 一路上,清言在想,不管生的是男是女还是哥儿,他和邱鹤年肯定是都喜欢都宝贝的。 如果是个男孩,那他希望长得像邱鹤年。 如果是女孩,好像长得像他也没问题。 邱鹤年长得本就好看,身材也好,女孩子长得像他,应该是那种特别飒的长腿漂亮姑娘。 要是个哥儿的话,清言想象了一下子邱鹤年的样子,连忙摇头,捂着嘴笑了。 算了,要是个哥儿,还是长得像自己更好。 不过,这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清言想,现在想这些还早了点儿,八字还没一撇呢,顺其自然就好。 晚上,邱鹤年沐浴时,清言一边帮他洗头发,一边和他闲聊,便吞吞吐吐地把老郎中的话跟他说了。 邱鹤年听了没什么特殊的表示,只是点了点头,问了问清言的想法,听他说不强求,便说道:“那就顺其自然就好。” 这想法正和清言不谋而和。 等头发洗完了,邱鹤年出浴桶时,才发现等在一边的清言脸红的不行,他披上衣衫,一边系腰带一边来到他面前,目光柔软,低声问他,“怎么了,还没看惯吗?” 清言摇了摇头,脸蛋更红了,道:“不是这样。” 邱鹤年又问,“是因为生孩子?” 这下子清言不吭声了,脸也垂下去了,不让人看。 邱鹤年便明白了,又走近一步,抬手托住他下巴颏,让他抬起头来,看着他颤巍巍的眼睫毛,轻声问道:“什么都做过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说着,他就一把把清言拦腰抱起,把人放到床上,按着亲了一会,抬起头时,见清言被亲得眼睛水润,却还不忘记抓着他潮湿的发尾,怕把褥单弄湿了。 邱鹤年笑了起来,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清言跪坐在他身后,很有耐心地用布巾给他一点点擦干头发。 他的呼吸轻而浅,弯腰时会有那种短促张嘴呵气的细小声音,还未束起的长发,偶尔会落在邱鹤年的颊畔,擦在皮肤上时,凉丝丝的,很舒服。 被子盖到了腰上,两人靠在一起看了会书。 看着看着,清言的脸色潮红起来,他埋怨似的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邱鹤年却没事人一样,问道:“怎么了?” 清言把男人的大手从被子里自己身上抽了出来,低头在他掌心上惩罚地咬了一口,邱鹤年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清言看他有些困倦了,便问道:“想睡了吗?” 邱鹤年点头,两人便面对面躺下了。 过了一会,清言问:“睡不着吗,我去把油灯熄了?” 邱鹤年说:“不用。” 可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没闭上眼睛。 清言看了他一阵,咬了咬嘴唇,往下钻进了被窝里。 过了好一会,被子被掀开,清言捂着嘴下了床,去了帐子外。 一阵漱口声后,他又回到床上,邱鹤年已经收拾好了,两人又一次面对面躺下。 邱鹤年低声问道:“累吗?” 清言说:“不……,”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嘴巴和脸颊都好酸。” 邱鹤年笑了一下,伸手在他脸上揉了揉。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3节 清言握住他的手,手牵着手放在两人中间,慢慢道:“睡吧。” 邱鹤年倦到了极点,终于合上眼睛,不大会就睡着了。 清言捋了捋他掉落在脸上的碎发,看了他一阵,便起身拿起刚才放到一边的书,一页页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时不时看身侧熟睡的男人一眼,直到他也觉得困了,才下床吹熄了油灯,也躺下歇了。 …… 秦凉川的回信到底是一直没到,清言跟邱鹤年说起这事,对方沉吟了一阵,说道:“他的信回与不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邱鹤年找回来过去大部分记忆,对其他本也不执着。他自己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并不想去证实什么,事情到这个地步,不管以后他会不会再回忆起来,他都决定到此为止了。 而且据任孝所说,秦兰和她父亲一直有书信往来,几乎每月都有一两封,字迹和口吻都很正常,也证明了秦凉川是安全的。 那封信他到底收没收到,或者收到后他有没有回信,又或者这回信半途到了谁的手里,成了个不被追究的“悬案”。 …… 进入九月底十月初,该秋收了。 秋娘家今年的地里不仅种了稻谷,还学着清言,在地里种了几拢菜,留着自家吃。 清言今年种的稻谷和大豆,蔬菜类的也种了些,主要是大葱和白菜,还有一些豆角和丝瓜。 农忙了,三幺从那富户家告了假,回来收地。 邱鹤年经过半月的调养,身体也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状态。铺子不忙时,他也都在地里忙。 除他们外,还有五六个雇工是收地的主力。 秋娘和清言几乎没时间管地里的事了,李婶的地也都租出去了。 北方天气冷,镇子下面的村子这段时间都在抢收田地,用不上十月底,活就都干完了。 到时候农民卖了粮食,手里有闲钱了,一年到头的,总要稍微花点钱犒劳一下自家人,除了最基本的吃喝,家里的媳妇和夫郎,还有小闺女、小哥儿,都得打扮不是? 再说离年关也不算太远了,等到年底什么都要涨价,不如早买。 而像香韵坊这样的店铺,是最受欢迎的。 李婶天天在二楼赶着做新一批的香膏,秋娘负责看店,清言负责选货进货。 他几乎走遍了镇上和县城,寻找物美价廉的货源。 现在县里已经有店子在学香韵坊,就连李婶做的香膏和面膜,都有店子出售差不多的了,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专利保护,仿制了也拿他们没办法。 好在清言时不时给李婶提一些新点子,秋娘和李婶自己也常想着法子,给喜珍系列的产品加些新花样,来吸引顾客。 将来镇上有可能也会有人开类似的店,估计也不会等太久了。 清言找来找去,都觉得有些货源确实不错,但谁家都能进到,价格互相倾轧,最后谁都赚不到钱,就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他是想找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事他本来还烦恼了一阵,直到邱鹤年提醒他,可以去问问之前打过交道的那姓郑的商队领队。 这次清言找对了人,经过上次寻找秦凉川的事,彼此都有了信任,在一起做生意最基本的第一关就已经通过了。 清言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那商队领队还是把那叫冯老三的货郎找了来,跟他说:“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别守着这小县城了。” 冯老三家里老人已经过世,他尽完了孝,正好也想重拾老本行,便欣然应允。 清言把需求都跟他讲清楚了,冯老三没几天就组织个小型商队出发,去了京城。 从木陵县到京城,要比去南方近的多,一路都是平整的官道,冯老三的队伍马匹又多,不过半月不到,就拉了满满当当的货从京城回 来了。 冯老三让清言先挑,挑完了剩下的才往其他铺子里送。 清言自然也没有亏待他,银钱给的干脆不说,还给了冯老三额外的分红,香韵坊卖出去几件他的货,就有相应的利润给到他手里,每月一结账。 冯老三拿了这个钱,对给清言进货的事,更是上心了,给了清言的,就不会再给别家。 京城里流行的样式自然是小地方不能比的,价格稍微贵点儿也能理解。 清言在木匠那定制了个展示架,打出了“京城流行风”的牌子,拿这个做主打,李婶做的香膏等,已经有固定的客源,它们都能带动店里的其他货品。 效果果然很明显,整个十一月,清言算了一下,香韵坊的利润,比刚开业搞促销那个月还翻了一倍,短短三个月,把一年的房租钱已经赚回来了,秋娘和李婶都高兴地更有干劲儿了。 天天这么早出晚归的,等他们忙完这阵,清言去家里仓房看,才发现,邱鹤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了个木架子,把大米袋子都架在了上面,防止潮湿发霉。 一桶桶已经榨好的黄澄澄的豆油,也整齐地码放在了上面。 白菜都晒完了,放进了屋后的菜窖,大葱也都晒好了,编到了一起挂了起来。 豆角一时吃不完,也都晒成了干儿,丝瓜瓤也都削了出来,晾干了,可以直接用来洗碗擦澡了。 虽说有雇工在,但这些活也不都是那三两个人能做完的,邱鹤年必然要出不少力。 最近一个月,铁匠铺子里的活也渐渐多起来了,邱鹤年两头都给顾着了,把清言给心疼得够呛。 不过现在也没到能松懈下来的时候,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年前不少人家要买锅买盆,秋收时损坏的农具要修,铁匠铺子还闲不下来。 清言也让冯老三进了批喜庆的大红色的饰品回来,算着日子,这两天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还有的忙。 今天好不容易有空闲,清言特地在家做了顿好吃的,给铁匠铺子的师徒二人送了过去。 小庄一见清言进了门,恭敬地叫了声“师娘”,就要往外窜,被他师父一把抓住后脖领给拎了回来。 邱鹤年冷着脸问他,“活做完了吗,干什么去?” 小庄总觉得他师父变好看了,但板起脸来,反倒看着更吓人了。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娘跟我说了,让我有点眼力见儿,她说你们感情好,见了面肯定要说些体己话的,师娘要来了,我就多出门走走。” 邱鹤年眼睛里的神色缓和下来,不知道小庄的哪句话让他心情不错,嘴角有了笑意,用下巴指了指清言手里的食篮,“你出去走走,你师娘做的饭不吃了?” 小庄双眼冒光,“那我还是不走了,我要吃饭!” 清言笑着把食篮放下,邱鹤年洗了手,过来把桌子支上,和他一起把饭菜一盘盘端出来,恰巧两人去拿了同一盘,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清言的手一顿,指腹被捏了捏,之后,那菜盘才被拿出去了。 吃饭时,三人围成一桌,一边吃饭,一边说说话。 坐在这里,这么安逸的时候,清言才想起来,他都有至少半月没跟邱鹤年一起,好好这么坐下来,慢悠悠吃饭了。 吃过饭,简单收拾了,又喝了茶清口。 就在这时,邱鹤年问小庄,“你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庄先是一愣,但很快机灵地反应过来,蹭地一下站起身,说:“师父,师娘,我吃太饱了,出去转转。” 然后就迅速跑了出去。 清言还没回过神来,这孩子就不见影子了。 邱鹤年起身将铺子门关得严严实实,又回到桌边坐着喝茶。 清言放下了茶杯,两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邱鹤年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抬眸看过来时,便见他的小夫郎坐得板板正正,垂着头,耳根上淡淡的红。 邱鹤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了一声,道:“外面这会儿风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久没和你这么坐着一起说说话了。” 清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恼了。 邱鹤年伸手抓住清言膝上的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我身上脏,怕弄脏你的袍子。” 清言的声音低到快要听不清,“我又不嫌你脏。” 邱鹤年目光暗了下来,站起身,声音微哑道:“很久没在铺子里住了,我把褥单换了。” 清言也站起身,脸红的要起火,“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抱抱你。”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互相就这么看着。 看来看去,清言往前一步的同时,邱鹤年也伸出了手臂。 两个人抱了一会,又亲了一会。 邱鹤年在清言耳边说:“前日,我去了诊堂一趟。” 自从回来后,清言知道他隔段时间就得去老郎中那里诊一次脉,就问道:“怎样,没什么事吧?” 邱鹤年说:“没有。” 清言放下了心来。 却听到抱着他的男人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有个像你的孩子,跟你一样,是个小哥儿就挺好。” 清言以前听他说过类似的话,倒也不意外,只是这时候怎么又提起这个。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老郎中跟你说那个诀窍了?” 邱鹤年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清言听完了,一下子脸更红了。 怪不得那老郎中不肯告诉他,而非要告诉邱鹤年才行。 原来那诀窍不是清言以为的什么药方子,而是……那什么的时候的某种姿势。 第86章 一条人命 夫夫两互相看了一阵,耳根都是红的。 门外有脚步声和说话声经过,两人赶紧各自别开眼去,清言把自己掉下来的额发捋到了耳后。 就在这时,铺子大门被人敲响了,小庄的声音在外面喊道:“师父,有客人要取做好的铁锅。” 一听见门口的敲门声,清言就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了邱鹤年的怀抱。 可他才站稳,邱鹤年就往前两步,握住了他手腕。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响,清言有些急了,但还没等他说话,邱鹤年已经在他手腕上轻捏了捏,低声道:“晚上我尽量早些回去。” 这才松开他,目光快速在他周身打量,帮他拉了拉衣领,这才转身去开门。 小庄领着个中年人进了门,邱鹤年把铁器架上的帘子打开了,清言说了声:“你们忙,我先回去了。”便离开了铺子。 路上冷风吹着,清言也不觉得怎么冷,反倒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喜意,邱鹤年那话代表的含义,两人都明白。 有日子没亲热过了,清言自然是想的,今日没去铺子里,也是做好了打算的。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4节 说是想要孩子,可连同房都没有,哪来的孩子呢。 回到家,清言给家里的小动物们喂了食,就在外屋忙活起来,提前把晚饭的菜备出来。 明早睡不了懒觉,两人还是得起早各自忙碌,今晚就不能睡太晚。 清言计划着时候,晚饭可以早点儿吃,吃完了还有工夫洗个澡。 清言把床铺重新铺了,自己做的那个小垫子也垫上了,阿妙的窝也被挪到了隔壁屋。 天还没黑,邱鹤年就按约定回到家来。 清言几下子把菜炒好,两人坐桌上吃饭。 谁都不怎么说话,吃饭的速度都比平日里快些。 吃完了饭,收拾好了,也不用沟通,就烧水的烧水,搬浴桶的搬浴桶,各自忙碌起来。 等水都烧好了,邱鹤年照例让清言先洗,清言却不肯。 邱鹤年便先脱了袍子,先进浴桶里坐下了。 清言咬着唇,把自己身上的衣衫也脱了,也迈开腿进了浴桶。 洗澡时,就亲在了一块,耳鬓厮磨的。 等好不容易洗完了,回到了床上。 清言仰躺着,目光依赖地看着身上的男人。 邱鹤年探手下去摸了一把,掌心湿了一片,身下的人嗓子里软软地哼哼着,脸色酡红,明显已经准备好了。 邱鹤年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覆了上去……。 哐哐哐,遥远的仿佛在天边的声响传进了屋子,阿妙不安的叫声随之在外屋响起。 邱鹤年动作一顿,往窗外的方向看去,皱眉道:“有人在敲门。” 清言仍然沉浸在火热中,还没完全清醒,可是门外的敲门声更大了,他还是听见了。 “这么晚了,是谁啊?”清言含含糊糊问道。 邱鹤年说:“我去看看。” 说着,他就捏住清言小巧精致的下巴颏,在他饱满红润且潮湿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额上青筋暴起,用了几乎全部意志力才往后退去。 清言“啊”了一声,身子一下子就空虚下来。 邱鹤年简单擦了两下,就下床穿上衣袍,他的动作虽急,但目光一直盯在床上的人身上。 在看到那具白白嫩嫩的身子,难捱地蹭着身下那个小垫子时,差点又回到床上。 穿好衣袍,他又单膝跪在床沿,把被子给床上的人盖好,嘱咐道:“我马上回来。”就急匆匆出了屋门。 清言捂着被子,体内的躁动还没完全平息下来。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邱鹤年的脚步声到了院门处,之后院门被打开,有人急急说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又回应了什么。 一段简单的交谈后,清言听见脚步声又往回走了,穿过院子,来到外屋门。 紧接着,里屋门也被拉开,邱鹤年急急走了进来,夹带着一身凉气。 他回身把里屋门关好,开口道:“快,清言,穿上衣袍,我们得出去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清言捂着被子坐起身来。 邱鹤年脸色紧绷,说:“刘湘死了,尸体刚被送到老刘家了。” 清言脸色一变,“不是听说马上就生了吗,怎么就死了?” 邱鹤年看着他,说:“是难产。” 清言赶紧掀开被子,急急地套上亵衣,邱鹤年去水盆里洗了布巾,等他把亵衣穿好,说了声“等等”,就掀开衣摆,伸到底下动作迅速但温柔地给他擦了擦。 本是暧昧私密的事,但现在这种情况,清言也顾不上想太多,擦完了,就赶快把裤子套上,袄子什么的都穿好,头发随便绑了绑,便和邱鹤年一起出了门。 在路上,清言听邱鹤年给他说,才知道刚才敲门的人是老刘家的邻居,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叶子牌、唠嗑,也算是很熟悉的人。 那人说是刘发让他帮忙找他们夫夫两过去,他有事求邱鹤年帮忙。 刘发媳妇哭得不像样,齐英兰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让清言过去陪陪他们。 北方的十二月初已经入冬了,夜里尤其的冷,而且今夜没有月亮,路上很黑。 出来的太急,没有拿风灯,邱鹤年抓着清言的手,让他走在自己后面,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一会才到了老刘家那条街上。 还有一段距离呢,就见老刘家所有的窗子都是亮的,院子里有人影在走来走去,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尖锐的叫骂声。 邱鹤年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清言也随之停下。 邱鹤年转身跟他说:“一会你就在齐英兰他们屋,别出来,我完事了去找你。” 清言点了点头,邱鹤年抬手在他下巴上轻捏了一下,两人才举步往那院子里走去。 院门是开着的。 院子里,风灯燃着,有几个脚夫样子的人,正坐在矮凳上歇脚,他们旁边地上放着个门板大小的板子,四角有延伸出去的把手,上面铺了一张脏兮兮的破旧席子。 清言经过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有点臭,又有点甜,几乎令人作呕。 他们走到屋门口时停下了,清言往里张望了一下,看见刘永福蹲在一边,刘勇也在他旁边蹲着,目光呆滞。 张菊则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边哭一边大骂,刘财站在她旁边,正脸色很差地跟她说着什么。 在他们面前,屋里地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都被麻布盖上了,肚子处高高隆起,麻布边缘,一只青紫的手露在外面。 还没等完全看清,邱鹤年就扳着他肩膀,让他转了个方向。 刘发这时已经看见了他们,从里面急匆匆走了出来,跟他们说:“这么晚还找你们过来,真不好意思,我媳妇在英兰那屋,清言小哥儿,麻烦你了。” 清言答应了一声,邱鹤年握了他手腕一下,在背后轻推了他一把,说:“去吧。” 往隔壁走的时候,清言听见在尖锐的哭声中,刘发跟邱鹤年低声说:“人已经被杨家埋在荒郊野外了,死了有两三天了这边才知道,是张菊和刘永福找人给挖出来的……。”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仅仅这么一句,就让清言浑身一哆嗦,背心起了层冷汗。 敲了敲隔壁屋子的门,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齐英兰抱着哭闹的孩子,脸色煞白地开了门,见门外是清言,他眼圈儿红了,说:“清言哥,你说我们家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清言安抚地拍了拍他手臂,说:“有他们兄弟几个在,不会有大事的。” 说着,他把齐英兰怀里的孩子接了过来,说:“你去歇会,我哄他。” 齐英兰心绪不宁,壮壮一岁了,也看得出大人的脸色,小小的孩子也不安起来,再说早过了睡觉的时间,一直睡不着便闹起觉来。 他抱着孩子哄了好一会了,也没消停下来,没忍住喊了壮壮几声,这孩子便哭得更厉害了。 清言把孩子抱过去,齐英兰心里松快了些,抹着眼睛进屋了。 清言跟在他身后也进了里屋,刘发媳妇坐在炕上,背靠着火墙,正默默地掉眼泪。 见清言进了屋,她连忙拿布巾擦了把脸,说了句:“清言来了。”嗓子哑得厉害,快要发不出声了,像铲子在擦蹭铁锅。 她起身想下地,看样子是要招呼清言坐下喝水什么的。 清言抱着孩子,在屋里地上来回走,看着炕上刘发媳妇,道:“嫂子,你别下来了,你家我常来,什么在哪都知道,渴了我自己倒水。” 刘发媳妇叹了口气,疲惫至极地坐了回去,又开始掉眼泪。 齐英兰坐到她身边,倚靠在她肩膀上,也哭了出来。 清言一边哄着壮壮,一边看着这两人,深深叹了口气。 孩子在怀里慢慢睡着了,齐英兰把壮壮的小被褥都在炕头铺好了,清言便小心地把孩子放下了,帮他把小被子盖好。 这孩子一岁多了,体重不算轻了,抱久了胳膊有些酸,不过清言倒是不介意,反而觉得抱着孩子时,他的小身体软软的热热的,让清言本来惊惶的心安定了几分。 他弯腰在炕头席子上摸了摸,说:“炉子里火应该是灭了,我去再烧点火。” 齐英兰安顿好孩子,连忙下地,跟他一起去了外屋。 两人在外屋炉子边坐下,一个掏炉灰,一个拿柴火。 齐英兰脸色还是很差,拿着打火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清言看了他一眼,他苦笑了一下,说:“清言哥,你别笑话我。” 清言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过了一会,炉子才烧起来,齐英兰捂着脸哭了出来,他哽咽着说:“那刘湘恐怕不是好死的。” “怎么回事?”清言疑惑道,“不是难产吗?” 齐英兰摇头,“那是杨家人的说辞,他被抬回来时,我亲眼见着的,他指甲里都是土,鼻子里是土,嘴大张着,里面也是土。” 清言眼神惊疑不定,听见齐英兰声音颤抖地说:“张菊说,挖出来时,人是立在土里的,”他的脸色白得瘆人,像丢了魂一样,喃喃着,“哪有人死了以后,是立着入土的呢?” 清言睁大了眼睛表情骇然地盯着他。 “哪有人死了以后是立着入土的呢?”这句话反复回荡在清言的耳边,惊得他里衣一下子就被冷汗湿透了。 第87章 人死之后 清言如此惊惶,不仅是因为刘湘的死法太过诡异凄惨,也是因为他知道,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原主是被杨怀硬生生活埋至死的。 根据齐英兰的描述,这刘湘很大可能是落了跟原主同样的下场。 清言到底才二十岁出头,心性里还有属于孩子的那种纯真和脆弱,他一想到今天刘湘的惨状,曾经有可能就是他的未来时,他就浑身颤栗,一阵反胃,恐惧得几乎要吐出来。 可这里是老刘家,他是来劝解刘发媳妇和齐英兰的,他必须得撑住了。 炉火烧起来了,屋子里很快暖和了起来。 外面还闹哄哄的,不知道怎么样了。 半夜不睡,大家肚子都空了,清言想煮锅面条给这两妯娌吃,却发现这屋里不单独开火,几乎什么都没有。 谁都不敢出屋去拿东西,齐英兰勉强找出来一包糕点,三个人就着热水给吃了。 陈年的糕点放得失了水分,有股淡淡的霉味,清言吃完了以后,胃里一直在往上涌,连忙找借口去外屋偷偷吐了一场。 清言和齐英兰说了会话,刘发媳妇嗓子几乎不能发声了,只静静听着。 到了下半夜,虽然还是心绪难宁,几个人还是抵不住困意,躺在炕上睡着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5节 不知道睡了多久,清言做了个梦,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完全控制不了梦境。 他梦见自己被深埋在地底,阴暗、潮湿、冰冷、压抑,有蛆虫在他皮肤上爬动,还有老鼠在啃食他的腐肉。 外面有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响起,清言眼珠快速转动,想要从这个噩梦中逃离,可是却怎么都无法睁开眼。 有人从炕上起来下了地,脚步声出了屋。 过了一会,有人抓住清言的肩膀晃了晃,清言倏地睁开了眼,大喘着气醒了过来。 齐英兰诧异地看着他,问道:“清言哥,你没事吧?” 清言摇了摇头,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齐英兰看了看炕上熟睡的孩子和他大嫂,压低了声音道:“邱哥让我叫你一声,他说要回去了。” 清言答应了一声,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跟齐英兰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你们就叫我一声。” 齐英兰答应了,送他出了门。 门口,邱鹤年见清言出来了,便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到他头上,把衣袖当围脖,给他系在颈后。 然后低头瞅了瞅,说:“这会太冷,没戴帽子出来,这么对付一下。” 清言点点头,和身后齐英兰摆了摆手,两人就离开了。 走到院门时,清言下意识想回头往主屋那边看,被一只大手抚上脸蛋,有些强硬地让他转回头去,看向前面。 “别看。”邱鹤年沉声道。 等出了院子,走进第一个拐弯了,邱鹤年才松开手,改为紧紧揽着他的肩膀。 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天际已经现出了鱼肚白,只是村子里还很安静,绝大多数人还在沉睡。 清言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人,看见邱鹤年的脸色还好,没看见黑眼圈,只有淡淡的疲惫感,才放下心来。 清言问:“刘湘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一会天亮了,我和刘发去一趟县里,你在家睡一觉,醒了就去店里和李婶她们在一起待着,晚上我去接你。” 等夫夫两回了家,邱鹤年让清言把身上衣袍都脱了,扔到篮子里,然后把自己身上的也脱了,放到一起。 两人一起简单擦洗了一下,上了床。 邱鹤年把清言搂在怀里,不断轻轻摩挲他颈后脊背,不大一会,他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坚硬强壮的胸膛给了他安全感,鼻端闻到的是熟悉的味道,环境也是最熟悉的,这一觉,清言没再做噩梦。 等他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阿妙的窝又被搬回到了床头,小小的脑袋贴着他的脸,睡得正香。 身边已经空了,床上只有他自己。 清言躺着醒了会神,才想起昨晚令人心惊的事,一下子坐起身来,坐在床上愣愣地发呆。 阿妙被他的动静惊醒了,跳到他腿上,清言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搂着,脸颊在他柔软温热的小身体上蹭了蹭。 屋子还是暖的,说明炉子里还有火。 清言披上袍子下了地,在锅里发现煮好的米饭和鸡蛋羹,他拿出来吃了。 洗漱完穿好衣袍出门时,看见院子里晾衣绳上,昨晚两人穿过的衣物,还有那个垫在底下的小垫子,都给洗干净晾上了。 清言按邱鹤年所说的那样,直接去了镇上香韵坊。 一早上,老刘家那门亲戚家的孩子死了的事,就都流传开了。 毕竟昨晚上那么吵,住在附近的人肯定都听见了动静。 张菊和刘永福之前相当高调,村长他娘过寿时,她们还到处跟人炫耀刘永福找到了好活,在县城里过得多滋润,给刘发媳妇气得半死。 刘湘攀上杨怀以后,张菊更是特意回了村子里好几趟,逢人就跟人讲,说她家刘湘多争气,已经搬进了杨家,时不时地还给家里倒腾钱倒腾物的。 人家问她刘湘有没有名分呢,张菊无所谓地撇嘴,说:“等孩子生了,那名分自然不就来了?” “我家刘湘样貌好脑子聪明,不比谁差,那杨怀肯定要八抬大轿把他娶进门的。” 还说:“我家刘勇最近开始看媳妇了,这孩子志气大,不找村里的,就看县城的小闺女和小哥儿,我寻思着县城就县城的吧,以我们家现在的条件,找村里的也确实是委屈了他。” 村里人本来是又酸又羡慕不已的,都说老刘家这门亲有能耐。 可如今竟是这么个结果,有暗地里笑话的,有好事到处打听的,也有像李婶和秋娘这样性格宽厚,真心感到难过和可惜的。 清言到的时候,店里顾客不多,李婶和秋娘正低声议论着这事。 清言听见她们感叹着这刘永福家人虽然不招人待见,但那刘湘到底还这么年轻,肚子里又有个未出世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个豪门富户要嫁了,结果孩子不仅没生出来,竟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两人唏嘘不已。 下午店里人渐渐多了,忙起来,这事也就没人提了。 清言把店里的库存盘了一遍,又把账目对了对,就忙到晚上了。 天黑之前,邱鹤年果然来店里接他了,同行的还有刘发。 几个人一起坐了刘发家牛车,晃晃悠悠往村里回。 刘发平日里很喜欢说话,今日却一直沉默不语。 李婶和秋娘都捡着好听的话,劝了他几句,他苦笑着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邱鹤年生火,清言和面擀了面条,两人做了锅简简单单的西红柿打卤面。 等着锅里面条的时候,清言才有机会问今天的进展。 邱鹤年摇了摇头,说:“不大好。” 他和刘发今日去了县衙,留刘财在家里看住那尸首。 县令听了刘湘的死状,便大怒拍桌,说:“天下竟有此等灭绝人性之事!”要衙役即刻把刘湘尸首带回衙门,要仵作马上验尸,还要人立刻把那杨怀带回归案。 可就在那时,县衙里的主簿从后堂走出来了,在县令老爷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县令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在那主簿退下后,口风一转说这案情复杂,还有待查证。 便只让衙役来柳西村把刘湘尸首带回,至于捉拿杨怀的事,则只字不提了。 可等下了堂,刘发和邱鹤年两人去找那领头的衙役,准备给他们带路一起回村,那衙役却不大搭理他们,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刘发当时就急了,家里停着个死人,还是那种恐怖的死法,这一家人的日子都没法过了,晚上觉都没法睡。 他给那衙役塞了一两银子,这领头的才勉强开口说今日有事,等隔日再来柳西村。 钱都给了,还是如此结果,刘发也没办法了,只有回去等着。 越听下去,清言的眉头皱得越紧。 邱鹤年双眸盯着炉子里的火苗,说:“我以前在禁军时,与这些官员打过交道,他们最擅长推诿拖延。杨家在县城盘桓已久,根基深厚,刘家只是普通村民。” “这官司,怕是很难有结果了。” 第88章 年前 转过天来,那县里的衙役倒是按约定过来了,但说是押运,但实际上他们是不动手的,连抬尸首的板子都没拿,就只管看着。 刘发没办法,又花了笔钱,匆匆忙忙雇了人,把尸首抬了。 从柳西村到县城路途遥远,马车车夫都嫌这事晦气,不肯干这活,刘发只好多花了几倍的银两,才好不容易在镇上找到了愿意接活的马车。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那群衙役又饿了要吃饭,刘发媳妇硬挺着头痛,包着头巾,和两个帮忙的邻居,在外屋给他们做了一桌饭菜吃了。 那刘永福一家人还在他家住着,只要有精神,睁开眼不是哭就是嚎。 见衙役们吃上饭了,他们一家这三口人倒是不哭也不闹了,拿了饭碗坐下就开吃,连那几个衙役都不用好眼神地瞪他们。 这事本来该是他们做爹娘的操心,刘发上次把他们送去了县城,田地也被他们卖了,钱都拿走了,就算是当年有收留之恩,不管谁来评这个理,这刘发家现在都对得起这门亲戚了。 但这几个人临到大事上,都立刻六神无主了起来,原来怎么都不听劝主意特别正的样子全没了,天天指望着刘发给他们擦屁股。 刘发是没办法,也不能放着不管。 现在村里传得就够难听的了,以后他们家还得在村里生活。 刘湘的尸首这是好不容易才给运走,他们家算是勉强稍松一口气。 又过了一天,清言早上出门时,远远就听见刘发家方向闹哄哄的。 李婶往那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这是刘发找了人来跳大神呢,说要去去晦气。” 这场“大神”算是把这件事跳了个告一段落,只是老刘家的闹心还没完事。 那刘永福和张菊说什么不肯回县城去了,也不肯再去村里的旧屋住,就天天赖在刘发家,睁眼就吃闭眼就睡,不走了。 没两天,齐英兰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豆腐坊里的活还得干,刘发媳妇没办法,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只能在家硬挺着。 这事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劝几句。 刘发家里本来都是好客的性格,现在家里住了这么一家子人,邻居也不爱去串门了,心情更是难以纾解,难受得很。 邱鹤年嘱咐清言不要自己往老刘家去,每次去送点东西什么的,都得等他一起。 到了也就坐一会,说说话,放下东西就回来了。 就这样也没去几次,眼看着过年了,各家都忙了起来。 前两年年前,邱鹤年和清言都去山上住几天打猎,今年却去不成了。 一个是今年雪太大,上山下山的恐怕不安全,再一个香韵坊的生意在年底时正忙,清言要是走了,剩下李婶和秋娘是忙不过来的。 到年底了,邱鹤年把铺子里的账都收回来了,把账目对好了,也就歇业了。 清言这边还天天得往镇上去,他就每天送人过去,晚上再接回来,要是忙得太晚,也就在店里等着。 白天,邱鹤年一个人给家里做了大扫除,在镇上办了年货。 今年没去打猎,他也还是问了清言的意思,买了些猪排骨、猪膀蹄之类的,给李婶他们挨家挨户送了,也没忘了申玟的。 到了过年前三天,香韵坊才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开业的最后一天,清言和李婶他们算了这几个月来的账目。 因为初期的投入会比较大,头两个月就没什么盈利,到第三个月初时,大头的投入就赚回来了,还没到第四个月就开始盈利。 清言负责选货,他眼光好,也有魄力,能扛事。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6节 也不是所有品类都是赚钱的,能做到进货时,大部分品类卖的好就很不错了,有的货就算低价处理了也没能回本,清言也并不因此就怵了。 总结了经验教训,下次进货还是该咋办咋办。 这当然也和合作人的信任有关,李婶和秋娘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因此怪罪于他,有事大家一起扛。 这小半年下来,去掉房租、装修的投入、进货的钱、给冯老三的分红、正常的损耗、税费,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零碎花费,手里剩下的利润竟有三四百两之多。 当然这也和他们开店的时机有关,正好赶上了秋收后和过年前的旺季。 他们按事先说好的,除了必要的进货和日常费用,其余根据投入比例分红,谁都没有异议。 秋娘从没想过自己能赚到这么多钱,高兴得合不拢嘴。 早说好了今天分红,怕回去路上不安全,三幺特意来接她,看到秋娘分到的银两时,三幺直挠头,又高兴,又有些怅然,说:“我一个大男人,一年到头的,赚的还没媳妇多。” 秋娘一巴掌呼在他后脖颈上,瞪了他一眼道:“赚的没我多怎么了,我这天天从早到晚的忙活,赚得多不是应该的吗!” 三幺哭丧着脸看着她,“我这不是觉得自己没用嘛。” 秋娘说:“年纪轻轻说什么丧气话,还是你一辈子就这样了?” 三幺又开始挠头。 他说:“过了年,那富户家的活我不想干了,来年春天多租些地,我就好好种地,收入也能不错。这些年辛苦你都自己张罗着家事,管着孩子,我总是帮不上什么忙,以后就在家种地,正好家里的事和念生我都能就近管着。” 三幺在那富户家做护院有几年了,那富户本就抠抠搜搜的,一年到头赚不了多少,还经常都不在家。他本来是贪图这活安逸,而且和其他护院脾气都对得上,天天在一起到处晃晃,晚上一起唠唠嗑喝喝酒,过得舒服极了。 秋娘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连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秋娘瘦小的身体背着去看郎中。三幺也不是没想过换个活,只是又怕换了还不如这个,就蹉跎了下来。 如今境况不一样了,就算是他种地一时间赚不到什么钱,秋娘自己的收入就足够支撑一家人所需还有余了。三幺没了顾虑,敢逼自己一把了。 听了他这番话,性子一向刚强的秋娘一下子红了眼眶,手握成拳,在他肩头轻轻锤了一下,三幺握住她的手,眼圈也有点红。 李婶在旁边咳嗽了一声,秋娘这才想起来两人还在店里,除了清言和李婶在,还有来买东西的客人呢,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三幺放开媳妇的手,笑得憨憨的,去角落找了个凳子,老老实实坐着等着去了。 秋娘抹了把眼睛,小声跟清言说:“二嫂,二哥娶了你,不只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 清言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秋娘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就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反正就那意思,”她认真看着清言道,“二嫂,我得谢谢你。” 清言笑了笑,说:“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我也得谢谢你和李婶,没有你们在,这店也开不起来,明年咱们继续努力,多多赚钱。” 秋娘使劲点头,李婶也说:“这几个月有经验了,明年咱肯定干得更好。” 回去的路上,李婶跟清言悄悄说:“我把钱都攒着了,留给我家囡囡。” “兰子刚嫁进任家时,她公婆也嫌过我们家是孤儿寡母,又没什么钱,不过兰子会做人,性子又坚强,阿孝也是真心实意对她好,这样过了一两年日子才过顺了。” “以后有香韵坊在,我手里有钱了,兰子在婆家底气就更足了,日子过得更好,我这当娘的也算是尽责了。” 清言看着李婶,心里对秦兰有几分羡慕,他自小父母双亡,没人替他做这样的打算。但好在他现在过得很好,邱鹤年自己也是独自一人,但仍竭力张开羽翼,照拂着他,他们两互相支撑,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的。 这天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秋娘和三幺先走了,他们想趁街上铺子关门前,给念生买他想吃的那家的肉包子。 清言和李婶收拾善后,关门。 两人从店里出来时,就有个年轻男人讶异地停住了脚步,往这边看了过来,还特意往香韵坊的招牌上看了又看。 等到清言和李婶两人,拿出锁头把门锁了,又把铺板一扇扇安上去的时候,这人更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有两个女子从他身边经过,两人闲唠嗑,一人说道:“咦,香韵坊这就歇业了,我还有个簪子看好了想买呢,他家生意那么好,不会再开门就卖掉了吧。” 另一个说:“那个年轻的小哥儿就是掌柜的,你去跟他说一声,让他给你留着不就行了。” 说着,这两人就去跟清言搭话去了。 清言放下手里的活,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便笑着应了女子的请求。 等这两名女子满意地走了,他抬头时,目光正与不远处的年轻男子相遇。 于清习眼圈红着看着清言,他的样子与以往不太一样,脸色憔悴,身上的袍子也没往日光鲜,虽不算旧,但胸口有块不小的污渍,不知道是他没注意到,还是才弄上的还没来得及换衣袍。 他走近了几步,问道:“这店你开的?” 清言神情冷淡地看着他,说:“是。” 于清习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最后转变为悲愤,他咬着牙道:“一个读书人不读书,竟做起了不入流的商人,真是自甘堕落!” 说完,他也不等清言的反应,转身就走。 李婶在后面追着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清言拦住了她,摇了摇头,李婶只好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你这弟弟,年纪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以后怕是有的苦头吃。” 就在这时,邱鹤年的身影从街道那边过来了,是来接人了,李婶怕他听到了惹得夫夫两不高兴,就不再提了。 第二天上午,清言给过好处那货郎就又来了。 他问清言要不要去于家看看,清言问他怎么了,那货郎叹了口气说:“你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现在已经彻底下不来床了,你继母天天闹,正逼着他签离异书呢。” 清言一怔,听到这货郎继续道:“我听人说了,这周艳良已经找好了下家,好像是个挺有钱的富户,这下子连儿子也不要也不管了,要改嫁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喽。” 第89章 除夕之前 于家清言自然是没去的,他很清楚,一旦去了就会各种纠缠,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事端。 如果他是自己一个人,他倒是耗得起,但清言不想把邱鹤年也卷进这种麻烦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年根儿底下香韵坊才歇业,铁匠铺子歇了也才没几天,邱鹤年能把年货都备齐了,该送的礼送完了,屋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已经不容易了。 年前这最后三天,除了晚上睡觉,清言围裙就没离开过身。 邱鹤年负责烧火、挑水、倒泔水,还要打下手,清言把过年要吃的猪、牛、羊肉都提前炖出来,然后分出一份份的装了,送到院子里,用雪堆冻上。 过年期间要吃肉了,就挖出来一份缓上,再放些土豆、豆角干之类的炖一会,就可以吃了。这样比较省事,肉类的稍微冻几天也不影响口感和味道。 再就是蒸馒头、豆包和包子,邱鹤年和面发面,清言弄馅料,然后两人一起包,两大锅蒸完了,再蒸两锅,好了以后,除了这两天吃的,其他的也都晾凉了冻上了。 除夕的前一天,邱鹤年把瓜子、花生给炒了,他还买了些松子、榛子这类贵些的果仁儿,也一并炒了。 炒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特别香,清言在旁边和面准备做干果儿呢,被这味道吸引的,不时凑过去问熟没熟。 等他忍不住举着沾满了面的双手,再次去问时,就见邱鹤年手心里已经剥了一小把果仁儿,伸到了他面前,清言眼睛一亮,低头一口全给吃了。 “好香啊!”清言感叹着,吃完了,他弯腰在邱鹤年唇上亲了一口,说:“给你尝尝味儿。” 亲完他就要跑,却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腰,清言“哎”一声,双手想扶对方的肩膀又怕把衣袍弄脏,就这么侧歪着坐到了男人大腿上。 邱鹤年大手托住他下巴,目光停留在他饱满红润的唇上,清言眼睛眨了眨,主动凑上去,吻住了男人的唇。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着,清言柔软的舌尖试探了几次,他都没张开嘴唇,清言急了,用牙齿一次又一次轻咬他的唇,可能是觉得痒了,几下之后,邱鹤年笑了起来,清言这才得了逞。 可他也没捞到便宜,舌尖才探进去,就被纠缠住,亲得他浑身都酥麻,身后肉最多的地方,更是像面团似的,被大手揉捏的发疼。 过了一会,清言勉强维持的清明让他往后退去,邱鹤年托着他后脑的手却不肯放松,直到清言发出求饶似的软软的哼哼声,他才被放开。 可即使被放开了,两人的唇还是近在咫尺。 清言脸颊酡红,微微喘息着,邱鹤年的双眸目光沉沉,还是停留在他被亲得红艳湿润的唇上,显然意犹未尽。 清言注意到了,睫毛颤了颤,手上沾了面不敢碰触对方,就只用手肘搂着他的脖颈,柔声祈求道:“一会儿面团该放干了。” 可邱鹤年的神情还是没变,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清言咬了咬唇,在男人唇上又啄吻了一下,轻声说:“兰姐他们来了,干完活还得去李婶家吃饭呢。” 邱鹤年一直停留在他唇上的目光,这才移开,与他目光相对了。 “去忙吧。”他的声音微哑。 清言却并没动,脸颊渐渐地更红了。 邱鹤年看着他,低声问:“怎么不走?” 清言脸红得要起火了,他坐在男人大腿上,扭腰往后瞅,又转回来,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先松开。” 邱鹤年不回应,也不松手。 甚至那只手还来到了前面的衣襟处,轻而易举地探了进去。 清言软了身子,脸埋进男人的颈窝里,乖乖地被人在衣袍下摸遍了身子,才终于被放开。 回到桌子旁,清言一时间愣愣地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直到邱鹤年洗了手擦干了,走过来自然地在他额角亲了一下,便把面团拿过去揉了起来。 清言看着那双大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竟又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他怕被男人看见,急忙转身去拿面口袋去了。 干果就是把面和牛奶、白糖和在一起,做成各种形状,用油炸得香酥就能吃了。 也可以在里面放蜂蜜、芝麻、花生碎,甚至是瓜子仁儿也行,能增加干果的香味。 过年时,村子里都爱做这个当零嘴儿吃,之前清言不会做,这是跟李婶学了,今年才自己做着吃了。 两人一起把干果形捏好了,邱鹤年烧火把油锅烧热了,清言掌勺,下两遍油锅,炸完了用笊篱捞出来晾着,再把剩下的豆油盛出来放盆里盖上,留着以后炒菜再用,这除夕前的活就终于全干利索了。 弄完以后,两人洗了脸,换了衣袍,正好那头李婶隔着栅栏叫人了,他们就答应着去了隔壁院子。 秦兰和任孝带着囡囡,是中午前到的。 临到过年,荤腥吃得多,还有各种零嘴,不大爱饿,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把一日三餐改成了一天两顿饭。 李婶今天就是准备的下午饭。 往年,秦兰两口子就是年前回来一天,到初二再回来时,秦兰就可以在娘家多住几天再回去。 李婶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人,多少年都是一个人过除夕,秦兰心疼却也没办法,像她这样能在年前回来一次,不用在公婆家忙活干活,还能在年后住几日的,已经算是在公婆家很强势,夫君也足够体贴的了。 从去年开始,李婶去隔壁邱鹤年和清言家里过除夕了,秦兰才算是不用那么惦记心酸了,除夕夜也能开开心心地吃好吃的,玩玩牌,陪孩子放放烟花了。 今年他们一家人过来,再叫邱鹤年和清言来一起吃饭,就没什么可忌讳的了。 任孝和邱鹤年已经熟悉了,虽然一年到头也不是总见面,但偶尔坐在一起也挺有的唠的。 彼此打过交道,互相都帮过忙,都知道对方的为人,相处起来也就更融洽了。 让清言意外的是,这次任孝见了他是特别的客气,甚至到了有点“尊敬”的地步了,给他弄得摸不着头脑。 秦兰怕伤了夫君面子,便在私底下唠嗑时,才偷偷告诉他,自打任孝知道岳母和隔壁的清言,还有前院的秋娘,一起合开了家店铺,并抽空过去看过一次后,就对主要做主的清言佩服得不行,想起来就要念叨一下,说清言这小哥儿不简单,做生意是把好手。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7节 秦兰又说:“你看我家阿孝顶着个药铺少东家的名头,其实在铺子里说得不算的,啥事都得听我那公公的,我们家那老头倒也没想不放权,就是阿孝始终这怕那怕的,不敢做主,所以那天去香韵坊,看见你们生意那么好,各方各面都井井有条的,便打心眼儿里开始佩服你了。” 清言哭笑不得道:“我们跟仁和堂的生意可比不了,小打小闹罢了,要是让我管仁和堂那么大的铺子,还是在县城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那我也不敢随意做主了。” 之后,他又宽慰道:“姐夫就算不事事做主,但到底天天眼皮子底下看着呢,该经手的也经手了,差不了的。” 秦兰听了这话,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吃饭前,清言把红包塞给了囡囡。 这孩子又长大了一岁,话已经说得很溜了,人也机灵,接了红包,就给清言和邱鹤年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甜甜地道:“祝叔叔和婶婶新年好。” 她娘在旁边跟她挤眼睛,小声提醒,“还有什么来着?” 囡囡撅着小嘴想了一会,终于“啊”的一声想起来了,她又板板正正鞠了个躬,奶声奶气道:“鹤年叔叔和清言婶婶,要快快生个弟弟妹妹,跟我一起玩啊?” 秦兰在那捂着嘴偷笑,李婶也在旁边搭腔道:“这个是正事,”她冲邱鹤年道,“可得抓点紧啊。” 邱鹤年中毒的事,清言他们两商量过,对外只说是当年昏迷后冻伤的陈年旧病,但对李婶还有三幺两口子是说了实话的。 老郎中给夫夫两都诊过脉,一口断定两人身体都好着呢,来年就该抱胖娃娃了。 李婶她们便不再避讳,心里怎么想,就怎么提了。 李婶说完了话,还盯着他两要回应呢,因为人多,清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低下头去,没说话。 这时,他听见坐在自己身边的邱鹤年开了口,对方沉声道:“好,我会的。” 第90章 又是一年除夕 李婶这顿饭是把家里的好吃的都拿出来了,一桌子十二个菜,比别人家除夕那顿还丰盛。 桌上众人都吃得挺高兴,尤其是囡囡话多,时不时冒出一句稚嫩又好笑的话来,就把大家逗得够呛。 任孝又一次起身给邱鹤年倒酒时,李婶忙阻拦道:“可别喝太多,就最后一杯啊。”她给女婿使了个眼色,任孝就笑着作了个揖。 秦兰拍了他胳膊一下,也笑着责怪道:“你个开药铺的还不知道喝酒伤身吗,我弟弟还准备要孩子呢。” 就这样,席上时不时提到孩子的事,把清言窘得一顿饭都没怎么抬头夹菜,不过他碟子倒是也没空过,身边的男人跟人喝着酒呢,也没忘记时不时给他夹些爱吃的菜。 吃完饭天都快黑了,秦兰夫妻两带了孩子,又坐上马车回县里去了。 外屋都收拾好了,早就跟李婶约好了明日一起过节,清言他们离开时,又跟她提了一次,这才回家。 邱鹤年稍微有些醉意,进了家,洗了把脸就去床上靠着去了。 清言给他泡了蜂蜜水解酒,看着他喝了下去。 他拿着碗想去外屋刷了时,手腕被邱鹤年突然给抓住了。 清言转头去看他,邱鹤年背靠在被垛上,眼睛半闭着,说:“坐会儿。” 清言便把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坐到了床沿。 邱鹤年说:“两年了。” 清言“嗯”了一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他们成亲满两年了。 这两年过得又慢又快,一天的三顿饭,晚上的一场觉,就这么一天天过完了。可准备这三顿饭时两双手的默契,吃饭时的闲聊,夜里的互相取暖、温柔缠绵、交颈而眠,又好像把时间拉住了,放慢了它的脚步一样。 成亲那晚,清言鼓足了勇气“嗯”了那一声,但实际上他内心忐忑不安极了,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一个未来。 当时的他,会想到将来也许会是幸福的美好的,但今天他坐在床沿,看着眼前他喜欢的人,才有了愿景实现的实感。 邱鹤年握着清言的手腕微微用了点力,不疼,只觉得扎实而牢靠。 “清言,”他睁开了眼,看着清言,道:“这两年我很快乐。” 清言转而用双手握住他的手,眼睛亮亮的,说:“我也是。” 邱鹤年酒醒得差不多了,两人就烧水洗澡。 过年了,给屋子除了尘,人也要干干净净的,明天再起床,就要穿上新衣袍了。 今天时候不算早了,明天还要早起,两人一前一后洗了澡,睡前只亲了亲,什么也来不及做,就睡下了。 等到早上天还没亮呢,邱鹤年已经起来把浆糊熬好了。 今年家里的和李婶他们的春联,都还是邱鹤年给写的。 过了不大会,清言也起来了,穿上袄子,邱鹤年又给他戴上了棉帽子,两人一个拿着浆糊和春联,一个端了把凳子,就出了屋。 跟往年一样,两人把自家的贴好了,就去隔壁李婶那边贴。 都弄好了,就在李婶家吃早饭。 饭吃完了,收拾好,夫夫两帮李婶把院子简单拾掇一下,把灯笼都挂上,门锁好,就一起去他们家过年去了。 上午,邱鹤年又去了一趟镇上,趁鲜味铺子关门前,买回来一网兜的活螃蟹和虾。 在海边人们吃惯了的鲜味,在北方这个内陆小村子价格可是贵得吓人,不过夫夫两积蓄越来越多,日子越过越好,一年也就吃这么一两次,钱花就花了。 鸡也是这个上午现买的,是活的大公鸡。 家里养的母鸡还能下一两年蛋,唯一一只公鸡养得膘肥体壮,羽毛艳丽光滑,雄赳赳气昂昂的,天天早上定点打鸣,清言一时间还真舍不得杀了它吃肉,便一直养着了。 李婶帮忙把螃蟹和虾都洗刷了出来,放盐水里先养着。 清言家她很熟悉,尽管夫夫两都不让她干活,她还是自己找着活干。 仓房里的肉皮冻已经成了形,她给拿了回来稍微缓一缓,免得吃的时候冰牙,缓好了切成了片,再用蒜泥青酱泼上就可以直接吃。 邱鹤年在院子里把买来的公鸡杀了,血都用碗接了,清言把这鸡血和切碎的鸡胗、鸡心一起用油爆炒,熟了以后,颜色是不太好看的,可吃起来是难得的美味,咸香,一口下去嚼起来口感丰富。 鸡肉用大火重油炒了,炖到七八成熟,放泡好的干口蘑,最后放红薯粉条,一揭开锅就香的人直咽口水。 快要中午时,三幺和秋娘一家三口也来了,人手一多,活干得更快了。 这两口子成亲早,念生过了年都十二岁了,现在就有些大人的样子了,他跟去年过年时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孩子气,性子变得内敛,话不多,看大人忙碌,也知道主动帮忙,清言便把摘菜之类的省力又简单的活计交给他做。 众人边忙活边唠嗑。 三幺不无炫耀地说,年前隔壁的张先生找过他们夫妻两,跟他们说,想让念生明年试试去考院试。 秋娘接话说:“我们两是觉得孩子还小,不着急考,不过念生自己说想试试,那我们做爹娘的肯定要支持他的。” 李婶说:“咱们念生打小就聪慧,私塾里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也有几个,张先生都没提让他们考,就说明咱念生是这块料,三幺和秋娘可不能因为一时心疼孩子,就给耽误了。” “再说了,清言是院试、县试都考过了的,念生可以多往他大爷这里多跑跑,让他大娘给讲讲经验,说不定也跟清言一样一次就考过了呢。” 闻言,三幺和秋娘都高兴地赞同附和,只有清言心虚地垂着脸,含含糊糊地应着。 他这两年倒是天天看书,字都认识,练字也练得很好,非常拿得出手,可看的书大都是闲书,原主考院试和县试的流程他倒是都清楚,能给说说,其他的还是不能误人子弟。 他打定了主意,要是念生真来问自己,他就去隔壁搬张先生做救兵。 清言琢磨完,冷不丁一转头,就看见坐在矮凳上烧火的邱鹤年,正看着自己,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目光有些戏谑,清言见了,就知道他在笑话自己。 过了会,清言经过他身后的时候,偷偷在他胳膊上轻拧了一下,又引得邱鹤年笑了一声。 下午这顿饭,算上两道海鲜,一共是十荤两素十二道菜。 酒也备了三种,男的喝白的,秋娘她们喝带着淡淡甜味的果酒,念生面前也给了他一小杯黄酒。 这一年有波折,有半夜难过流泪的时候,也有为什么事愁眉不展的时候,不过一件件一桩桩的,也都过去了。 如今往回看的时候,也就是一笑了之,没留下什么太深的痕迹。 而那些幸福的、美好的东西,都留在了心底,回想起来脸上就会下意识露出笑意。 吃过饭,收拾好了,他们坐在一起玩牌。 清言瓜子花生,还有松子榛子都拿了出来,糖块还有干果也都用碗盛了,放在桌子边上。 苹果、橘子、冻梨和冻柿子也都准备上了。 众人舒舒服服喝茶吃零嘴,玩着牌,唠着嗑。 念生年纪小,不让上牌桌,便抱着阿妙,在旁边坐着看。 帮天黑的时候,清言和李婶两把饺子馅和好了。 大家一起把饺子包好,半夜放炮时,把饺子煮了吃了,这个岁就守完了。 全都收拾完后,都后半夜了。 夫夫两把困倦的宾客送走,回了屋后简单洗漱了,便睡下了。 第二天是初一,从初二起就要开始串亲戚,初一这天都是各家在各家自己过。 清言是被一大早上的爆竹给吵醒的,他醒来时,邱鹤年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主食就是昨晚剩的饺子,他还熬了小米粥,炒了个青菜。 昨天吃得太荤腥,今天早上就吃素一点。 吃完饭,把家里的小动物也都喂完了,外面的爆竹声终于也停了。 邱鹤年看清言一直在打哈欠,便让他回屋再补一觉,自己把碗筷都收了,又去院子里把院子里的爆竹碎片扫了,顺便把李婶家的也扫干净了,这才回屋。 等他洗了手,脱掉外袍躺到床上时,清言已经睡的很熟了。 炉子里的火正旺,外面这会阳光也足,屋子里热得很。 清言睡得毫无睡相可言,他脸上有枕头的印子,长发乱七八糟地拢着他的脸颊和颈子,嘴巴微张,棉被被他推到了一边,被他一条腿压在下面,另一条腿膝盖曲着,裤子本来就很短,又宽松,直接滑到了大腿根。 亵衣也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一点点柔软的腹部。 邱鹤年的目光扫过他全身,最后停留在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上下起伏的肚皮上,在那里,没有亲昵没有情热,那艳丽浓郁的孕红却露出来了一小部分,显示着它熟睡的主人正处于易孕期。 看了那里一阵,邱鹤年下了床,趁着炉子火还旺,给锅里填上了满满的水,盖上锅盖,这才又回到床上,给清言拉了拉被子,盖住他小肚子,这才合上眼,抓紧时间休息。 第91章 歇好了 回笼觉睡得就是香,清言醒来时,浑身舒畅,好像把一年的疲惫都给舒缓了过来。 他懒懒地躺在柔软的床褥上,眼睛无意识地盯着床顶繁复的雕花。 过了一会,他的感官才从深眠中的麻痹恢复如常,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屋子里烧得很热,自己身上只有肚子上盖着被子,尽管如此,还是出了一身薄汗。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8节 而在他身边,邱鹤年披着件单衣,正靠坐在床头看书。 清言手脚动了动,邱鹤年就转头看了过来。 清言看着他,眼神甜蜜依赖,刚睡醒,嗓子还有点哑,说:“你没睡会儿吗?”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睡过了。” 清言又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邱鹤年撩开床帐一角,往外看了看,说:“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该落山了。” 清言没想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忙坐起身去找自己的衣衫,“早该做饭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呢?” 邱鹤年侧头看着他,语气缓慢道:“不用着急,我做好了,在锅里热着。” 清言转回身看他。 邱鹤年嘴唇微动,说:“不叫你,是想让你多睡会,一会饭也吃多点。” 清言“啊”了一声,听见对方说:“不然,我怕你受不住。” 清言先是一怔,继而眨了眨眼,低下头去,脸红了。 他听懂男人的意思了。 今天是初一,没人会来家里,一整天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两这一年忙到尾的,也就春节这几天悠闲。 去年邱鹤年去了风雨关几个月,回来后一个忙生意一个忙铺子里的活,真要掰着手指头数的话,满打满算也没亲热多少次。 最近一次还是老刘家出事那个晚上,两人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有那么一回,可才刚入了巷,还没怎样,就被迫中止了。 自那之后,好好坐下一起吃个饭的工夫都没多少,更别提做这事了。 这是一天两顿饭中的第二顿,邱鹤年熬了猪蹄黄豆汤,用花生油、葱丝、姜丝蒸了一条昨天买来养到今天的活鱼,热了几个馒头,还用胡麻油炒了四个鸡蛋,这一顿饭算是很丰盛了。 吃饭时,邱鹤年不时把挑了鱼刺的鱼肉夹到清言碗里,鸡蛋也给夹了不少,汤少了就给添。 夹菜夹到碟子满的要溢出来,清言吃得脸越来越红,最后实在忍不住讷讷地道:“够了够了,这些吃完我真吃不下了。” 邱鹤年却抬眸看向他,问道:“你确定?” 清言快把脸埋桌子上了,可说出的话倒是很直接得很,“我受不住,你就让我歇歇嘛。” 闻言,邱鹤年看了他一阵,目光沉沉地道:“我尽量。” …… 吃过饭也不能立刻就沐浴,那样肠胃会不舒服。 夫夫两把碗筷都收拾好,锅也刷了以后,又把院子里的鸡喂了,给阿妙煮了猫饭,拿到外面晾凉了才拿回来给它吃。 邱鹤年去了趟后园子,下了趟菜窖,拿了几颗土豆回来,削了皮用清水泡上了。 活都干得差不多了,就把浴桶拿出来刷了,热水在清言睡着的时候就在烧着,邱鹤年后来还起来添过几次水,现在正好用。 水温调好了,清言先进了浴桶,等他夫君脱去了衣衫,也进去了之后,清言便乖乖顺顺地主动依偎了过去,坐在人家的怀里,老老实实地任那双粗糙的大手细致地给自己洗头洗身。 搓洗下面的时候,清言把脸埋在男人颈窝里,咬着唇才没哼出声。 等两人都洗完了,清言是被抱出浴桶的。 床上铺了厚实的布巾,他被放在上面,邱鹤年一点都不急,慢慢地给他擦头发,一点点帮他涂香膏。 全都弄好了以后,布巾给撤了,露出下面清言特意缝制的那个小垫子。 这棉花垫子之前被邱鹤年洗过,干了以后又拍打了好半天,把里面的棉花拍松了,布料也被拍打得柔软了一些,皮肤挨在上面很舒服。 屋子里有了浴桶里散上来的热气后,更加热了。 清言的几缕发丝贴在脸颊和颈侧,身上刚涂上的香膏蒸腾出氤氲的香雾。 邱鹤年把潮湿的布巾放到火墙上挂好,回来时,在床边站着看了床上的人一会,然后弯腰吻了上去。 清言立刻伸出手臂搂住了对方强壮的脖颈,身体打开想要迎接他。 可邱鹤年还是不紧不慢的,一吻过后,他侧躺在清言身边,一手撑着头侧,另一手一寸寸抚摸下去。 清言又觉得痒,又是难耐,过了一会,他忍不住也翻身过来,抬头去亲男人的唇,亲完了,就用水润的眼睛看着对方,什么话都没说,可祈求的话语已经都在柔软乖顺的目光里表现出来了。 清言软软地祈求道:“鹤年,给我一个孩子。” 下一刻,邱鹤年起身坐到床边,双脚放在地上,然后将清言软软的身体抱了起来,让他面对面坐到自己大腿上。 邱鹤年专注地看着哭泣的清言,说:“本来想让你多歇一会的。” 清言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就感觉男人放开了他,两手向后撑在床褥上,说:“清言,想要孩子,就要努力一点。” 清言这时才想起之前说过的那个生哥儿的诀窍,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邱鹤年为什么嘱咐他要多吃点饭,刚才又慢悠悠故意让他多歇歇。 他脸颊红红的,眼睫毛忽闪着,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然后给自己打气似的使劲点了点头,就一手扶住男人肩膀,一手向下伸去……。 …… 也就过了没多久,清言的体力就告罄了,他已经尽了力,腿酸得快要没知觉了,这时,邱鹤年倾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清言便露出如被救赎般的神色,双手扶住男人的肩膀,两脚踩在床褥上男人大腿两侧,蹲坐在上方,在来自下方的暴风骤雨中,颠簸颤抖得如巨浪尖儿上的脆弱小船。 …… 快结束的时候,清言连蹲都快蹲不住了,腰侧被握住,男人在他耳边哑声道:“乖,坚持一下。”清言这才勉强维持着姿势。 之后,一股股热浪冲击了进去。 清言仰着头,快要掉到地上了,被一双粗壮的手臂揽住了腰背。 全都结束后,男人却没退开,而是就着这样的姿势,抱着清言站了起来,转过身后,将他背朝下放到了那小垫子上,两脚朝着床外的方向。 清言的身上还在一阵阵抽搐和酥麻,感觉到邱鹤年伸手去够了个枕头过来,直到这时,男人才往后撤去,在撤出去的瞬间,他把枕头垫在了清言臀下。 清言哼了一声,双腿软哒哒地要合上,却被一双大手握住推了上去。 清言不舒服地抬头去看,就见男人正低头距离极近地看着那处,清言脸红都不像样,想挣扎,却被男人制止道:“别动!” 清言便只好忍着,直到过了好一会,男人才抬起头来,将那枕头撤了。 清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忙蜷缩着身体,往被子里钻去。 邱鹤年没跟他一起回床上休息,而是披上单衣,去了外屋。 清言太疲倦了,闭眼听着他的动静,好像是在烧火,听着听着,他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外面已经黑透了。 邱鹤年正好从外屋进了来,手上端了一大碗什么,见他醒了,就把大碗放到桌上,过来坐在床沿,手指在清言脸颊上滑过,问道:“肚子饿不饿?” 清言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他不是太饿,但还是想吃一点,便点了点头。 邱鹤年把那大碗端过来,让清言靠坐在床头,清言往那碗里看,见是碾得碎碎的土豆泥,里面还放了胡萝卜碎、鱼肉碎,还有火腿碎,应该是放了熟的花生油,闻起来很香,吃下去也不会太撑,很适合做宵夜。 邱鹤年用勺子一口口喂他,直到他摇了摇头不肯再吃,男人便自己把剩下的一股脑吃了,之后拿了温水过来,两人都漱了口,又都喝了些热水。 邱鹤年把瓷杯放回去,又回到床上。 清言以为是要睡下了,便往里挪了挪,却被邱鹤年握住了腰,又把他拖到了床沿。 单衣被扔到一边,清言仰躺在床上,脸色酡红,头顶快要撞到床内侧,又被拖了回来。 邱鹤年一边动作,一边垂着眸子看着下面,油灯灯光太近了,就在旁边桌上,照得那么亮,清言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却软踏踏地任人动作着。 成亲两年了,他早发现男人在这方面的偏好,这样面对面的姿势是最多的,而对方看似神情平静,垂着眸子不言也不语,但清言知道,男人是在看什么……。 这次直到最后,清言才被抱了起来,坐在上方,把最后一步完成了。 之后还是把枕头垫上,过了好久才撤下。 身体被一一擦净,小垫子也被撤走了,清言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了,疲惫到了极点,拥着被子睡熟了。 第92章 年后 初二那天开始串门了,秦兰两口子带囡囡又回了娘家,天黑之前,任孝回了县里,秦兰和孩子留在娘家小住几天。 三幺一家三口也来二哥、二嫂家串门,带了不少糕点和蜜饯之类的零嘴儿。 清言陪他们坐着喝茶唠嗑,也没多久,秋娘就见他二哥一会来问问冷不冷,一会来问问饿不饿,连喝的茶水都要替他尝尝烫不烫。 都说不冷了,转个身的工夫,还是把外袍拿来给披上了。 都说不饿了,不大会儿,就把糕点拿出来,放盘子里盛了。 秋娘眼尖着呢,他二哥自从跟他们一起坐下后,时不时就去推推那盘子边,眼看着那盘子糕点离他二嫂越来越近。 他那二嫂也敏锐,发现了也不说什么,低着头看了看,抿着唇角笑,随意拿了一块进了嘴儿,那盘子才又被拽回原位。 这都成亲两年多了,这两人倒是越过越粘乎了。 …… 把三幺一家三口送走了,邱鹤年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里屋。 清言坐在床沿,正弯腰逗着翻了肚皮的阿妙玩。 邱鹤年洗了手,坐到他旁边,低声问道:“还难受吗?” 清言看了他一眼,漂亮的眼睛垂着,眼睫毛很长,颤巍巍的,他摇了摇头。 “要不要再躺一会?”邱鹤年又问。 这次清言点了点头,由着男人扶着自己躺下。 邱鹤年也把外袍脱了,躺到他身边,从身后搂住了他,大掌贴在他腹部。 阿妙从两人之间跳了出去,呼噜着走到清言枕头旁,用头蹭了蹭他,也趴下闭上眼睛睡了。 从下午睡到了天黑,清言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他伸手摸了摸,想去摸原本趴在他枕边的阿妙,入手却是一片皮肤光洁、肌肉鼓起的胸膛。 “醒了?”男人的声音喑哑,同时伴随着身下一个突然的动作。 清言哼了一声,身体里一片酥麻,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身,面对着男人。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79节 自己的一条腿被挂在男人的臂弯里,下面一片湿滑。 黑暗里,基本什么都看不见,可能存在的月光也被床帐挡了个严严实实,清言想到了什么,抬手推拒着男人的胸膛,“阿……阿妙还在……。” “已经把它抱到隔壁了。”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说。 清言抓紧了他手臂,还想说什么,男人却已经用唇堵住了他的唇,同时动作倏地激烈起来。 好一阵后,清言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快要不能呼吸了时,男人才放开他的唇和发疼的舌根,在他耳边说:“我等你醒过来,等了很久了。” “可……可是昨晚不是才……。”清言嘤嘤咛咛着。 男人再次轻咬他的唇,“你躺在我身边,我闻到你的味道,就想……。” 清言哼哼着,身体软软地任人摆布。 到了最后,邱鹤年还是没忘记把他抱起来,坐到自己身上,清言这次没累到,配合地动作了几下,就迎来了热浪。 被放下时,还知道在枕头垫到底下前,自己主动夹住了,抬高了臀部。 …… 整个年节期间,夫夫两就没怎么出过屋。 到后来,已经到了清言只要和邱鹤年目光对视上,就会浑身发软的地步。 清言恨自己没出息,可人家只要轻轻握住他的腰,甚至不用做别的,他就哼哼着凑过去了。 直到初四那天晚上,清言才终于不肯了。 屋子没点油灯,很黑。邱鹤年把他紧紧揽在怀里,大手还在不住抚摸他的背脊,贴着他的唇,轻声问道:“怎么了?” 清言手抵在他胸膛上,委委屈屈地说:“疼。” 邱鹤年就深深地吻他,那之后,下了床点燃油灯,披上衣袍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他从外面装了一盆雪回来,找了干净的布巾一层层包了,之后又回到床上。 清言看着那布包,红着脸翻过身去,蜷缩起来。 凉意从身后传来,舒缓了灼热的疼痛感,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大一会,那布包就离开了,清言有些不满地哼哼,听见身后男人说:“敷久了要肚子疼,我给你擦点药。” 药也擦完了,里面好像有薄荷,凉丝丝的,也挺好。 邱鹤年洗了手,回到床上躺下了。 清言睁着眼,这几日日夜颠倒了,他还没困意。 邱鹤年见了,就把枕头下的书拿了出来,两人靠在一起看书。 一边看,一边聊书上的内容,偶尔目光对上,就突然都沉默下来,看着看着,就亲到了一起。 直到一只大手伸进清言的亵衣,清言怕一发不可收拾,红着脸隔着衣衫给捉住了。 邱鹤年低头亲他眉眼,声音微哑说:“知道你疼,我有分寸的。” 清言这才松开了手,老老实实地被人亲着抚摸着。 …… 初五这天,歇了多日的店铺差不多都开业了。 邱鹤年照例在初五这天早上,带着徒弟小庄给祖师爷上香,再点燃了炉子,按传统先打几颗元宝钉。 而在镇上的香韵坊,则在这个早上放了一千响的鞭炮,锣鼓喧天中,两头惟妙惟肖的狮子在人群中舞动,热闹极了。 清言和李婶,还有秋娘,就乐呵呵地站在自家店铺门前,向进门的客人拱手致意。 年前人们都买得差不多了,刚过完年这几天算是淡季,顾客不多,不过清言他们几个也没太闲着。 初八那天有秧歌上街,到时候一家家的都会一起到街上看,十五那天是花灯节,更是要从早热闹到晚上,到时候各家店铺自然要使出各种奇招招揽生意。 清言得把二楼库房里年前特意备的货拿出来,把货架重新折腾一遍,门外和刚入门处都做装饰,早早就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布置起来。 …… 有人欢喜也有人愁。 过年期间大多数人家都过得安逸,就算是日子过得紧巴巴,也能在这几日松快松快。 而柳西村的老刘家却是从年前到年后,就没消停过。 除夕前,刘财去把夫郎和孩子接了回来,他老丈人向来贪财,老刘家算是村里的富户,老头平日里都对他很好,每次见面都很热情,但这次尽管刘财带了大包小包的礼,也还是没得到个好脸色。 等回到家,勉强把年过完了,初二那天齐英兰带孩子回家串亲戚,本说好了就住两天的,可是两天后刘财去接,人就没接回来。 小夫夫两感情是极好的,刘财并没跟齐英兰吵,他能理解夫郎不想回来的原由,连他自己都不想回那个家。 每次进了门,就看见那一家三口像丧门星一样,盘腿坐到炕头最热的地方,跟谁欠他们的一样,吃喝都管着不说,什么活都不干,就差拉炕上了。 还总挑各种理,稍微说他们几句,就开嚎,哭诉自己死了儿子,有多可怜。 这次,刘财回到家,去找了他哥,说:“哥,再这样下去,不仅英兰不回来了,我看没几天大嫂也得忍受不了,回娘家去了!” 刘发蹲在地上,脑袋低垂着,不吭声。 刘财气得跺脚,“哥,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家够难的了,你天天为了名声忍着,可你要知道,不仅你自己在忍,全家老小都跟着你一起憋屈!” “可现在名声就好听了吗?是,人家是不会数落咱家忘恩负义了,可那刘湘未嫁先孕,名声已经臭了,他这一死,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你根本不知道!” “再说,这一家子人跟害虫一样窝在咱家里,你替咱家的孩子们想过吗,再过几年你家阿大都该琢磨着娶亲了吧,就咱家这情况,已经进门的都快跑了,谁会瞎了眼睛嫁进来啊!” 刘发最终说:“我琢磨琢磨。” 刘财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年后衙门开了,刘发几乎天天都要去一趟,但每次都被敷衍几句,就被推出去了。后来连敷衍都没有了,见了他就直接关门。 这事果然就如邱鹤年说过的,这么拖着来了。 刘发本来想等刘湘的案子有个结果,再把刘永福一家三口送走,这样,他算是仁至义尽,谁都没法说什么了。 可眼看着这情况,再回家看看没几个月就有了白头发的发妻,终于下了决心不等了。 还是按原来说的,刘发给这一家三口一笔钱,让他们搬回原籍去。 那张菊眼珠子转得叽里咕噜的,撇着嘴说:“这点钱哪够活的,我们家刘勇还得娶媳妇呢。” 这就是越惯着毛病越多,可刘发没办法,还是把银钱给她翻了一倍。 张菊这才答应了。 当天把钱给了,张菊一家三口就搬出了老刘家,回去县里租的房子处收拾家当去了。 老刘家人都松了口气,以为这下终于是摆脱了这家人。 却没想到,连十五都过完了,那家人还没动身。 刘发去县里那房子处问,张菊却说:“走是早晚要走的,只是刘湘死的不明不白的,他杨怀总要给个说法吧。” 刘发闭了闭眼,以为她是心疼儿子枉死,便忍了,正经问道:“你想要什么说法?” 张菊笑着搓搓手,“我就当刘湘是卖给他家了,生死都与我无关,可钱总得是有的吧,他杨家那么富贵,给了几千两银子,总是应该的吧!” 听了这话,刘发几乎眼前一黑摔到地上。 第93章 刘发断亲 这天下午,从县里回来后,刘发回到家里,把媳妇、弟弟都叫了过来,说:“这些日子是我对不住你们,刘永福家的事,以后我再不管了!” 刘财听了高兴地一拍手,说:“太好了,哥,你终于想通了,我这就去把英兰和孩子接回来。” 刘发媳妇却没他那么乐观,她观察着她相公的神色,皱眉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发看向她,深深叹了口气,“张菊昨日已经去了杨家,要敲他们家一大笔钱。” “啊!”刘发媳妇和刘财俱是一愣。 刘发媳妇快要哭出来了,道:“这可如何是好,拦都来不及拦了,刘湘的死明摆着就是那杨……,”她到底没敢说全乎了,只含糊了过去,“这么大个事,人还全须全尾地该干嘛干嘛呢,这种人哪是张菊他们拿捏得了的!” 刘财也是脸色发白道:“到时候,他们会不会连累到咱们家,村里都知道他们常在家里住,那杨家会不会以为是我们教唆他们这么干的?” 刘发说:“我本想着,她要是想给刘湘要个说法,我虽是个无名小辈,但也可以出头拼一拼,起码让刘湘死个明白。” 刘财听了这话,一跺脚道:“哥,你糊涂啊!” 刘发咬着牙,一狠心道:“以后说不管便不管了,我现在就去趟村长家,把这事说清楚,请他给做个见证。” 说着,刘发起身便走了,他媳妇连忙跟在他后头一起去了。 刘财在原地转了几圈,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去邻村接英兰,等等再说吧。 刘发和他媳妇去到村长家,门一关,便把刘湘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村长听得神情骇然。 刘发说:“我说得都是我亲眼所见的,至于刘湘怎么和那人勾搭在一起的,又是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不管官府那边是怎么个结果,我都认,绝不再继续管这件事。” “以后,我们家与那刘永福家再无瓜葛,他们富贵我也不借他的力,他们有灾祸,我刘发也已经对得起当年的收留之恩,再不会插手了。” 刘发媳妇在旁边不停抹眼泪,村长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刘发的肩膀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和媳妇回家去吧。” 夫妻两从村长家离开了。 在路上,刘发媳妇忧心忡忡,“这能有用吗?” 刘发的神色比刚才放松了些,他说:“这事跟别人说都没用,就必须找村长,他跟那杨家有亲戚关系,虽说走动不多,但总能说得上话。” “我找村长,一个是想让他给我们做个见证,以后刘永福家出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而且,我借不上他的力,自然也不会教唆他和张菊去要钱。” “再一个,我也说了我的态度,刘湘到底怎么死的,我不会再问了,县衙我也不去了,这案子县里想怎么断,便怎么断。” 这话传到那杨家人耳里,他们自然明白刘发的意思,以后便不会找他的麻烦了。 果然,过了两日,村长便来找了刘发,别的没多说,就留下一句:“以后就放心好好过日子吧。” 这事以后再怎样,就和刘发家无关了。 齐英兰抱着孩子回来了,刘发媳妇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了。 刘财在豆腐坊干活也更有劲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0节 刘发这才发觉,现在平平静静的日子好久都没过过了。刘财说得没错,他以前是太糊涂了。 不过经过这么几次闹腾,刘家的家底也快被掏空了。 家里这么多口子人要吃饭,豆腐坊伙计要发月钱,那头拉车的牛老了快走不动了,得再买条年轻壮实的黄牛。 还有豆腐坊每隔几天就要进料,从去年开始大豆就在涨价,今年成本更高了,豆腐的价格却一时调不上去。 这些都需要钱。 眼看着实在周转不开了,刘发媳妇想去娘家借,被刘发给拦住了。他岳父岳母帮他们带着三个孩子已是不易,其他的他是真开不了口了。 刘发媳妇问他,“那怎么办?” 刘发说:“我去跟鹤年说说吧。” 于是刘发便去铁匠铺子找了邱鹤年,把借钱的事说了。 老刘家的事,邱鹤年跟着跑了几次,大体清楚,知道他们家现在是真困难。 以往刘发也帮过他的忙,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话也没说死,邱鹤年说家里的钱都是清言管着的,回家得看看家里有多少余钱。 刘发也理解,他家也是媳妇管钱的,而且他自己也是做生意的,明白现在邱鹤年两口子都是要进料进货的,很可能一下子砸进去全部家底,真没钱的话也是正常的。 便回家去等。 当天晚上天还没黑透呢,邱鹤年两口子就去老刘家了,清言把银票给了刘发媳妇。 她低头仔细一看,竟足足有两百两,顿时又惊又喜道:“这太多了。” 清言说:“嫂子,这钱我不着急用,你家用钱的地方多,就拿着吧。” 刘发和媳妇两自然是千恩万谢。 他家之前一堆烂糟糟的事,以前常来往的邻居什么的,都有日子没来家里过了,也就是这两口子时不常过来看看,每次来还都不空手。 邱鹤年和清言两这是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难得,老刘家人自是要记他们的好的。 在清言来说,老刘家豆腐坊生意一直很好,现在只是一时困难,过几个月也就缓过来了,钱也就能还上了,他是一点也不担心。 …… 夫夫两从老刘家出来,又去肉铺给阿妙买了块鸡腿,这才回去家里。 忙过了初八和十五以后,清言他们终于能松口气了。 人总在店里盯着也累,现在客流量没那么多,他们三人便轮换着时不时歇一天。 以后要是太忙,也可以雇人帮忙看店,现在还忙得过来,便先这样。 第二天便轮到了清言休息。 到了家了,两人一起做饭,顺便把鸡腿用白水煮了,撕成一条条的晾凉了,给阿妙吃。 两个人的晚饭是两菜一汤,一个熏酱拼盘里面有猪耳朵、猪拱嘴儿,还有香肠和猪蹄,另外一盘是蒜苗炒蛋,汤是用海带炖的豆腐,还放了虾米进去,味道鲜美。 吃过了收拾完了,清言躺在床上放松筋骨。 邱鹤年说要烧水洗澡,清言听了,便眨了眨眼,下了床去帮忙。 现在两人早有了默契,一说洗澡,就都明白什么意思。 十五忙完以后,邱鹤年就基本是隔一日,就要做一次那事。 明明不是易孕期了,这频率也没断过,清言也从来没提过什么异议。 沐浴过后,两人就回到床上,床帐一放,油灯也吹了,就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拍巴掌似的响声和断断续续的哭声。 折腾到了好晚才停歇。 等到第二天睡醒了,懒洋洋吃了早饭,稍微休息一下,天光大亮的呢,男人就又把床帐撩下来了。 清言一到白天便没夜里没亮光时放得那么开,拘谨得很,腿夹得紧紧的。 他不知道这样更磨人,邱鹤年额上的血管都快爆开了。 …… 说是不管了,但架不住麻烦自己找上门。 刘发去了村长家后也就十来天,刘永福那家人就又出事了。 刘勇逛窑子时,和其他客人争风吃醋,结果被人给打了。 这次,张菊又叫人把被打得半死的刘勇,抬来了刘家。 并且还是那一套,刘永福闷声不吭,这张菊一路上又是哭又是骂的。 但这次,他们没能把人抬进老刘家的院子,因为院门紧紧锁了,根本不让他们进。 张菊蹦着高地骂刘发没良心,骂他们家孩子将来都不得好死。 这时候还是下午,天没黑呢,村里闲着的村民都跑来看热闹了,三五成群的指指点点。 骂了差不多有一炷香工夫,村长来了。 村长特意放大了嗓门给村里其他人听,冲那张菊说道:“你前前后后用了刘发家不下五百两银子。” 他这话一出,村民都哗然。 村长又说:“像你说的,做人得有良心,他之前欠你们的都掏空了家底还了个干净,你还是莫要再麻烦别人。这孩子伤成了这样,你们做爹娘的还不赶紧去送到郎中那里医治,难道不要这孩子的命了吗?” 张菊本来对村长有几分忌惮,见他来了,便闭了嘴没再骂。但此时一听这话,她就瞪大了眼睛,连着村长一起骂道:“你个死老头子拿了刘发什么好处,处处替他说话!” 村长向来被人敬重,村里人当然不信这话,但还是把他气得够呛,他一甩衣袍,说:“真是胡搅蛮缠,人谁打的你就去找谁算账,何苦纠缠着毫无干系之人呢!” 张菊一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几转,竟不再开口骂了。 她跟着了魔似的,喃喃着:“我怎么没想到呢,让他一毛不拔!我把刘勇抬过去,就放在他家门口,就说他害死了弟弟,又把哥哥打得半死,再不给钱,我就把人抬到衙门去,看他杨家还怎么办!” 说着,她就让脚夫把人又抬上了马车,那刘永福就木头人一样跟在后面,马蹄哒哒哒地,闹闹哄哄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周围村民便被村长给撵回家,老刘家的大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了,刘发谢了村长,村长摆摆手就走了。 而那张菊坐着马车才进到县郊,就被一个脏兮兮小孩拦住了去路。 张菊以为是要钱的小乞丐,便不耐烦地伸头出去驱赶,那孩子却笑嘻嘻跑了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个纸条。 张菊纳闷地低头去看,只看了一眼,脸上就变了颜色。 那张白纸上,像小孩子乱画那样,画了个深坑,有个人正在里面往外挣扎攀爬,肚腹鼓涨,嘴巴大张,神情痛苦。 而在大坑的旁边,立着一把插进土里的铁锹。 那小孩还是笑嘻嘻地,说:“你还真以为是窑客打的人吗?如今想来便来吧,下次可就不只是半死了。” 张菊一把将这孩子抓住了,啪啪打了两巴掌,逼问他是怎么回事,那孩子却哇一声哭了,说是别人给了他两个包子,教他这么说的。 可再问是哪个人教的,他又颠颠倒倒说不上来了。 张菊把那孩子甩到一边,拿了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阵,越看脸色越差,眼睛里露出恐惧之色。 她抖着手把那张纸给了刘永福,老头看了之后,也是一脸骇然。 张菊忙和那车夫说了几句,两人又上了马车。 马车改了方向,没再往城里去,而是沿着外围往东,去了一处民居。 张菊下了车,就让人把刘勇抬下来,刘永福也不木呆呆的了,一下子跑进了院子,把仓房里的大推车推出来。 张菊三下五除二把家里重要东西收拾好,两人一起把刘勇抬到推车上,三口人连夜离开了木陵县,直奔老家去了。 第94章 花妮 刘永福和张菊就这么推着儿子走了。 刘发知道消息时,都是三四天之后了,还是他租房的房主告诉他家里人去房空了。 刘发无从得知这一家三口突然离开的原因,也不打算弄清楚。他去县里和房东算了账,那人为人宽厚,也没跟他计较租期没满,把多出来的一点钱也给退回来了,算是挽回一点点损失。 也就是这之后的十来天,县衙那头来了消息,说经过仵作验尸,这刘湘的确是死于难产,让家属来衙门里领尸首回去安葬。 那家人跑了,刘发便只好去把刘湘的尸首拉了回来,埋在了一处山头上。 当天晚上,他一夜翻来覆去没睡着,天还没亮,就起来去十字路口烧了一堆纸钱,才回家又躺下了。 第二天又找来个跳大神的,给驱了邪。 自此,这事老刘家人就再也闭口不提了。 …… 三月份冰雪融化,北方开春了。 香韵坊雇了个帮手,叫花妮,是冯老三给介绍的。 花妮她相公常年在外给商队做保镖,短则十几日,多则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不过远途之后,在家歇着的时间也比较长。 因为经常是她自己在家,太孤单,花妮便想做点什么营生,既能赚钱,还能解闷。 清言见她相貌不错,谈吐也得体,又知根知底,就跟她立了字据,雇她帮忙看店。 这样,李婶就能多花些时间琢磨些新玩意儿,清言也可以出去走走,去到处看货,也可以去县里同类铺子转转,看看同行都在卖什么。 秋娘家念生有事的话,她也方便回去照看着。 过了年,三幺已经把县里富户家的活给辞了。 地化冻之前,他就在村里走动,又租了好几十亩地。 邱鹤年和清言现在都忙,家里的地不好弄,三幺主动说要帮他们一起管了,反正多这三十亩也不算什么,就让他二哥二嫂把种什么定下来就行,到时候从种到收,他全包了。 他二哥二嫂当然不会让他白白帮忙,说好了收了什么,都给他家分一半,三幺和秋娘都不肯要,清言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要三分之一。 花妮人很机灵,嘴甜会说话,干活也利索。 秋娘带了她两三天,她就入了门儿了,以前她没卖过东西,觉得新鲜有趣,来客人都抢着去招呼。 这天上午,香韵坊刚开门没多大一会工夫,就有客人上门了。 花妮一眼就瞧见对方穿着绸缎衣裳,手里拿了扇子,还带了个小厮,便知道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1节 等目光再往上移,花妮顿时一愣,她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 那人进了店门,刷一声收了扇子,注意到花妮直勾勾看着自己的视线时,佛陀似的嘴唇唇角微弯,丹凤眼在花妮周身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 他身后的小厮抬高了下巴冲花妮道:“听说你们店里的香水香膏颇有些名气,还不快点拿出来给我家公子看看。” 这人态度颇为趾高气昂,花妮一下子回过神来,心里不大舒坦,但还是笑了笑道:“好,客人稍等,我这就去拿。” 就在这时,那俊美的公子用扇子在那小厮的头上敲了一记,斥责道:“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怎可对姑娘如此无礼!” 那小厮连忙低下头,不敢出声了。 花妮看向那俊美公子,那人冲她拱了拱手,说:“是我教导无方,失礼了。”说完,他便抬眼冲花妮微微一笑。 花妮一下子错开视线,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连忙屈膝还了个礼,就转身脚步有些慌乱地去拿香膏去了。 那华衣公子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在她腰上停了一阵,扇子刷地打开,露出个别有意味的笑来。 清言这会儿在二楼库房点货,最近天渐渐转暖后,颜色鲜艳、质料轻盈些的珠花卖得比较好,他估摸着等到夏季衣物轻薄,这类珠花肯定需求更大。 冯老三最近几天就要去京城一趟,清言就打算跟他说一声,多带些这类珠花回来,顺便再选些配套的颈饰和耳饰。 清言去县里看过,今年街上戴样式简单精致、与头饰配套的颈饰和耳饰的人明显变多了,估计不久就会流行到镇上,他得提前备好了。 点完了货,清言又简单把库房收拾了一下,又洗了洗手,才出门下楼。 今天本来该是他休息,但三幺那边租了地,今日要和人签字据,秋娘不放心,就和清言轮换了半天,回去看着了。 正好上午邱鹤年来镇上进料,清言便和他说好了,中午来店里找他,等秋娘回来了,两人便一起回家。 楼梯才走到一半,到了拐角处,清言的眼皮就一跳,他看见了一个绝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杨怀站在店里柜台前,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花妮,而花妮脸颊通红,眼皮时不时抬起看那杨怀一眼,又赶紧垂下,一副害羞的小女儿姿态。 在杨怀身后那小厮远远地在店门口,背对着这边守着。 清言几乎想立刻转身回去。 见到杨怀,清言就想起那晚上令人作呕的淡淡的臭味和甜味,刘湘露在麻布外头青紫肿胀的手,和高高隆起的肚腹,以及齐英兰哭着跟他说,刘湘嘴里、鼻子里、指甲里都是土的一幕。 那一晚是清言的噩梦,他已经尽量不去回想。 杨怀那张脸,更是让他看了就觉得心惊,特别是在现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清言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窒闷,早上吃过的东西都在往上涌,他几乎要吐了出来。 他脸色煞白,可还是不得不一步步下了楼。 花妮还在楼下。 听见楼梯上的动静,楼下两人都抬头看了过来,一个目光兴味,一个神情有些慌乱,连忙退后了两步。 清言冲那两人笑了笑,说:“今日杨公子怎么有空光临我们这小店了?” 杨怀手里握着扇子,目光又是在他周身快速打量了一番,就弃了花妮,往这边走来,笑着道:“你们店里的香膏和香水在县里都有了名气,那我还不得过来看看。” 清言问道:“不知道杨公子是给何人看的,我好给公子推荐一二。” 杨怀站定在他面前,目光直勾勾盯在他脸上,道:“家里给结了门亲事,我这还不是为了讨好我那未来的妻子嘛。” 闻言,清言目光闪动,看见在杨怀身后,花妮身体一僵,神情明显黯然下来。 他抿了抿唇角,冲那杨怀笑道:“公子这边请,您可以看看本店最近出的桃花香膏。” 杨怀在店里待了有大概一炷香工夫,等他挑好了东西,付了银钱出了门后,清言才发觉,自己身上里衣的后心处都被冷汗打透了。 他看了眼呆呆望着门外的花妮,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炉灶上热了饭菜,你先去吃吧,我等秋娘过来。” 花妮便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去后面吃饭去了。 清言想了想,趁现在没人,去了隔壁卖新鲜果子的店铺一趟,回来时,手里拿了个颜色黄澄澄的橘子。 花妮吃完饭出来时,清言把玩着手里的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这橘子看着好看,面上光洁,颜色也鲜亮,闻起来也清香,”他手上利落,几下就把橘子皮剥干净了,露出里面发霉腐烂的果肉,发绿的汁水差点淌到清言衣袍上,他起身将那果子扔进了灶坑里,唇角微抿,说:“谁能看得出,这里面都烂透心了。” 说完,清言就径自去洗手了,至于花妮听没听懂,听懂了又能不能清醒过来,他都没法再深说了。 过了一会,秋娘急急地过来换班了。 又过了一阵,邱鹤年也进了店门。 花妮没见过他,以为是客人,正要上前去招呼,被秋娘拦住了,笑着道:“这是清言的夫君,你叫邱哥就好。” 花妮便作了一揖,叫了一声。 邱鹤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做回应,目光便看向自己的夫郎。 花妮长相不错,白白净净的,无论是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她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对自己如此冷淡的。 清言正在收拾柜台后面他要带回去的东西,邱鹤年在旁边等着,见他收拾好了,便过去将包袱背在背上。 两人打了招呼,便从店门离开了。 花妮不自觉地追了几步上去,就见那两人走到店门口不远处的街边上,那边停了一个盖着苫布的推车,车上装得很满。 邱鹤年把背上的包袱也放了上去,固定好。 然后从苫布下,拿了个油纸包出来,递给了在旁边等着的清言。 清言接过那油纸包,打开看了一眼,就开心地笑了,拿出来个包子吃了起来。 邱鹤年把推车推上,两人便沿着路边往东去了。 清言时不时喂一口包子给推车的男人,走到很远了,花妮还能看见他用衣袖给自己的夫君擦汗。 秋娘走了过来,站到她身边,也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就好像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一样,笑着道:“这平常夫妻在一起,就图个踏踏实实,两人心都在一处,劲往一处使,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这日子没有过得不红火的。” 第95章 一场急病 清言和邱鹤年一起,慢悠悠走回了柳西村。 这一车料很重,就算是邱鹤年身体强壮,中途也要歇两次。 清言心疼他,琢磨着说:“之前因为要攒钱,所以什么都省着花,现在家里积蓄不少了,咱们买匹马吧,这样不用这么挨累,也能省不少工夫。” 邱鹤年想了想,说:“也好,有马车的话,你和李婶、秋娘她们来回镇上也方便,去县里也不用雇车了,马买回来就养在院子里,只要收拾得勤快也不会脏。” 两人自成亲后,除了在吃上讲究些,其他方面还真没花过什么大钱。这是第一次要给家里添个大牲口,而且配套的马车也不便宜,但有了钱了,该花的地方还是得花,不能因为不舍得就委屈了自己,那赚钱还有什么意思呢。 到了铁匠铺子时,邱鹤年问清言要不要先回家,清言摇了摇头,说:“我在这等你一起回去。” 这会儿时候也不算早了,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邱鹤年就同意了,他和小庄两卸车,清言进了铺子,找出账本来,一笔笔帮他们对账。 等到车卸好了,料都归置完了,邱鹤年又脱了外袍,把炉子添了煤,烧红的铁块被他用铁夹夹出来,放到墩子上大力捶打。 小庄看他师父不需要自己帮忙了,就去洗了手,溜达到他师娘旁边,从口袋里拿出颗橘子放到了账本旁边。 清言抬头看向他,说了声“谢谢”,小庄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又跑去干活去了。 等邱鹤年手里的活干得差不多,太阳终于贴着山头要落下去了。 他让小庄熄了炉子,两人一起简单收拾了一下,铺子就可以关门了。 邱鹤年穿好外袍,回头去找清言,却见对方趴在放账本的桌面上,好像睡着了似的。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弯腰去看,却见清言一手放在桌面上,头侧着枕在手臂上,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样子很不对劲。 “清言!”邱鹤年叫了他一声。 清言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邱鹤年悬起的心稍稍放下,清言睁眼之后,茫然地眨了几下,就突然一把推开他,哇的一声吐到了地上。 邱鹤年忙走到他身后,一手虚虚环住他腰腹,防止他摔到椅子下,一边轻拍他单薄的后背。 清言又吐了几口,直把肚子里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小庄也听见了动静,忙跑了过来,虽然脸色紧张,但还是知道去把师父平日里喝水的杯子拿来,灌了清水,递了过去。 邱鹤年接过杯子,见清言不想再吐了,就给他喂水漱口。 见师娘这样子,小庄吓得手直抖,磕磕巴巴说:“是……是不是我刚给师娘的橘子不新鲜?“ 闻言,邱鹤年倏地看向他。 刚好漱完口的清言冲他摆了摆手,将那橘子从桌面上的包袱里拿出来,虚弱地说:“不关你的事,我还没吃。” 小庄都快哭出来了,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师父赶走了。 邱鹤年把清言扶到铺子里侧的临时板床上躺着,然后几下子把地上收拾了。 小庄在旁边一会递铁锹,一会拿装垃圾的桶子,弄完了,就赶紧拎出去倒了。 等邱鹤年忙完再回到床边,清言脸色已经稍好了一些。 他伸手摸了摸清言的额头,说:“摸着不热,应该没发烧。” 清言说:“兴许是刚才吃包子时,肚子里灌了风了,没事的。” 邱鹤年点了点头,清言看了眼在门口站着正往里瞧,手足无措的小庄,不想这孩子跟着操心,他说:“咱们回家吧。” 邱鹤年把身上的外袍脱了,披到他身上,让他站起身,自己蹲在他身前,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清言没犹豫,他身上正一阵阵发软,自己肯定是走不回去的。他趴到了前方高大的身躯上,由着对方把自己背起来,脸埋在了他颈侧。 邱鹤年让小庄把铺子大门锁了,就直接回去,小庄还是期期艾艾的,清言朝他摆了摆手,说:“快回去吧,回晚了你爹娘会担心的。”他这才点点头,锁了门后,往家的方向跑去了。 邱鹤年一路背着人走回家,进来家门后,让清言脱了外袍到床上躺着,自己去洗了手换下脏衣,去外屋把炉子点上火,熬上了米粥。 晚上,清言喝过了粥,就睡着了。 半夜时,他的体温上来了,摸着有些烫手。 邱鹤年就端了盆凉水过来,一遍遍洗布巾给他擦身降温,水不凉了,就下地再换一盆。 这么折腾了半宿,清言的身上摸着终于不烫了。 这一夜清言没怎么睡着,睡着了也总是说梦话,一会说:“不要靠近我,不要……,”一会又反复念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中途还起来吐了两次,邱鹤年想让他再喝点粥,他却完全吃不下,便只好无奈作罢。 天刚蒙蒙亮时,清言才终于睡熟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朦朦胧胧间,他听见有人在压低了声音说话。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床顶,耳边说话声还在继续,他扭头看过去,就见老郎中正坐在窗边的桌子边,在低头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说:“我看着,他应是受了什么惊吓,我给他开副安定心神的方子,药你一会去我那拿,一会就给你配好,你每天早晚各给他熬一次,每包药熬出一碗药汤,服个六七日便没事了。” 邱鹤年站在那方桌旁,背对着床这边,微弯腰仔细看着那方子,他解毒时换着方子吃药,对这些多少有点了解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2节 老郎中写完了,照例拿起来自己端详了一遍,见没有错漏,便把方子交给了他,邱鹤年低头看时,那老郎中又道:“对了,这安神方子我调整过,用的都是温和的药材,你可以放心,绝不会影响腹中的孩子。” 清言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时邱鹤年已经放下了方子,搀扶那老郎中往屋外走去。 门响了一声,被人打开了,脚步声往外走去。 清言想开口叫人,嗓子却干得很,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来,只能任人出去了,门又被关上。 清言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皮,就在这时,耳边又一次传来了开门声,他惊讶地侧过头去看,就见高大的身影又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清言看着熟悉的男人,眼眶莫名其妙地就酸了,他翻了个身朝向那边伸出手臂。 邱鹤年几大步走到床边,迎着他伸向自己的双手,把他抱了起来,自己坐到床沿,让他坐自己腿上。 清言脸埋在他颈窝里,委委屈屈地问,“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邱鹤年伸手去够了被子,将他围在被子和自己的胸膛中间,声音在胸腔里共鸣,“刚才出门时,我好像听见你叫我了,便回来看看。” 清言心里不委屈了,他搂着男人的脖子,小猫一样蹭了蹭。 邱鹤年说:“我得去把老郎中送回诊堂,顺便把给你开的药带回来。” 清言抬头看他,邱鹤年在他额头上怜惜地亲了亲,“我叫陈玉过来陪你了。” 清言意外道:“隔壁的陈玉?” 邱鹤年说:“李婶和秋娘一早就去了铺子,老刘家这会儿豆腐正好出货,家里人都在忙,我便去拜托了张先生,让陈玉过来照看你一阵,他这会儿在外屋给你煮面条。” 怪不得刚才老郎中开方子时,清言听见外屋隐约有碗盘的响动。 邱鹤年略微收紧了手臂,抱了他一下,又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说:“老郎中还在外面等,我得走了。” 说着,他动作称得上小心翼翼地,将清言放回到了床上,自己站在床边,弯腰给他盖好被子。 之后,他两手撑着床褥,双眸注视着清言的脸,其中各种情绪闪动,最终凝结为一句:“清言,等我回来。” …… 邱鹤年走了不大一会,门又响了一声,陈玉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走了进来,见清言往这边看了过来,便一撇嘴道:“于公子可算是醒了。” 清言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他的目光都被陈玉身上背着的背带里的小婴儿吸引了。 他最近都忙,好久没见到小九两了,这孩子挑了陈玉夫夫两的优点长的,白玉一般,好看极了。 陈玉把碗放到床边的圆桌上,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就把背带解开,把那小九两放到了床上,小孩子一被放下,解开了襁褓,手脚就开始乱蹬乱刨,圆圆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清言有些紧张,说:“别给孩子过了病气。” 陈玉拿眼瞪他,“不放床上,我一直背着不累呀,等你肚子里那个出来了,长到这么大,你就知道天天抱着背着有多辛苦了!” “再说,我都没在意,你在意个什么劲儿!” 清言一怔,后面的话他根本没听到,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句“等你肚子里那个出来了”,他下意识用手摸向自己的肚腹,茫然地反问:“我肚子里那个?” 这陈玉见了他这样子,也是怔了一怔,之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家那个还没告诉你吗,你啊,有身子了,大夫说都有一个半月了!” 第96章 恶人 清言一大碗面条只吃了一半,陈玉在旁边不太痛快,说:“我做得不好吃吗?” 清言摇头,真诚道:“很好吃,这个汤尤其好喝,我是病了没胃口,要不肯定全吃光了。”顿了一下,他又说,“谢谢你来照顾我啊。” 陈玉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得意道:“汤当然好喝,这是我从家里带的高汤,用活鱼和羊骨头一起慢慢熬的,还放了一整只鸡进去,特别鲜。” 清言道:“等哪天有空,陈玉你教教我吧。” 陈玉听了,心情更好了,脸上有了笑模样,嘴上却还是要不冷不淡道:“我白天都在家,除了中午午睡,你爱来就来呗。” 清言有点摸得准和他说话的方式了,点了点头,笑呵呵道:“那就先谢谢啦。” 清言坐了一会,和陈玉说了会话,就感觉到累了。 陈玉终于后知后觉又想起来这是个病人,便从床沿起身,将那圆桌挪到一旁,扶着清言躺了下去。 小九两就躺在清言身边,手脚刨动间,把清言的里衣刮到了,给掀起来一角,露出一大片白白嫩嫩、毫无瑕疵的胸腹肌肤,白得简直直晃眼。 右胸肋处还有颗红色小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陈玉还注意到,清言里衣下的亵衣,是丝的,柔软光滑,像水一样包裹着那白嫩的身子。 清言笑着轻轻捏了捏小九两的小手,把自己被掀起的衣衫又覆了回去,那手指也是白嫩修长的,指腹鼓鼓的,指甲修整得圆润而有光泽。 陈玉把自己的手悄悄藏在身后,嫉妒之心又忍不住冒了出来,他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 清言再跟他说话,他就明显又冷淡下来,哼哼哈哈的,一句话不肯超过五个字了。 清言本以为自己已经搞明白怎么和这哥儿沟通了,没想到才没聊多久,人家就不理他了。 虽说如此,陈玉愿意过来,他就已经很感谢对方了。 两人正在僵着,院子里大门响了一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陈玉站起身,腿脚灵活地去了外屋,回来时,到床边把九两的襁褓包好了,背带也一起裹了,高兴道:“你相公回来了,文生也来接我了,我走了。” 他正说着,外屋门也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陈玉忙往外走。 清言又跟他道了谢,陈玉摆了摆手,就出了屋门。 外屋传来说话声,不大会,门开了又合上,屋子里安静下来。 邱鹤年从外屋进了里屋,手里拎着一大纸包刚开好的药材,他把纸包放在窗子旁的桌子上,大步走到床边,观察着清言的脸色,问道:“还难受吗?” 清言摇了摇头,见他脱了外袍,去水盆架子那洗了手,擦干了才又回到床边,坐到了床沿上,望着自己。 清言犹疑着问道:“是真的吗?” 邱鹤年知道他在问什么,目光柔和地像春天的湖水,他点了点头,“是真的。” 清言眼皮垂下,又抬起,睫毛颤动着,“这次……没弄错吗?” 邱鹤年有些心酸,想起上次闹乌龙时,清言的难过,他又一次点头肯定道:“没有弄错。” 他温热的大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放到清言的肚皮上,说:“这里,我们的孩子有一个半月了。” 邱鹤年顿了一下,弯腰低头在清言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清言怀宝宝了,真厉害。” 清言眼睛眨了眨,扭过头去,脸蛋红红的笑了起来。 邱鹤年看着他,也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低头在清言露出的颈子上落下细碎的吻,清言觉得有点痒,回过头来,咯咯地笑出了声。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着他,又一次低下头,去亲他笑着的嘴唇。 清言伸出双臂搂住男人的脖颈,回应对方的吻。 过了好一会,邱鹤年才离开,清言小口喘息着,两人目光相对,互相看着,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又一次亲到了一起。 …… 晚上,清言胃口好了一些,喝了一整碗粥,还吃了些炒青菜。 吃过饭,消化了一阵,他把邱鹤年给他熬的汤药也喝了。 这药太苦,他差点吐出来,邱鹤年让他漱了口,又塞了个蜜饯到嘴里,他才坚持忍住了。 睡前,清言想下地洗漱,却被邱鹤年给拦住了,说地上凉,他身体还没好利索,清言想着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不怕凉,那小东西说不定怕,就听话地盘腿坐床上等了。 他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一边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屋子里忙活。 水盆架子被推到了床前,热水壶也放到了床边地上。 邱鹤年先让他刷牙,漱口水都吐在脚盆里。 之后他把脏水倒了,洗了盆子,调了温水,把脚盆放到床下,坐在矮凳上挽起袖子给他洗脚。 清言双脚也是白白嫩嫩的,只是在镇上开店后,他来回走得多了,脚底有了薄薄一层茧子。 邱鹤年粗糙的指腹在那层茧子上摸了又摸,清言痒得直躲。 邱鹤年抬头看他,说:“这两日得空我便去找刘猎户,他是看牲口的好手,得尽快把马匹买回来。” 清言“嗯”了一声。 邱鹤年又说:“到时候要去县里,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清言想了想,说:“我想吃荷香斋的酸枣糕。” 邱鹤年点了点头,说:“好。” 他低下头,专心帮清言洗脚,洗完以后,用布巾擦干了,却并没放手,而是用双手掌心托着那双白皙秀气的脚,定睛看着。 清言有点别扭地挪了挪屁股,问道:“看什么?” 邱鹤年说:“好看。” 清言脸蛋上又飞上了红晕。 粗糙的拇指摩挲着一根根脚指头,经过趾缝时,清言就觉得从下往上传上来一丝酥麻,不大会工夫,他的眼睛就湿润了。 在邱鹤年的拇指又一次碰到那里时,清言实在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男人听见了动静,抬眸向他看了过来,与他那双湿润的眼睛对上了。 清言羞窘地看着他,邱鹤年将他双脚放回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双手撑在床褥上,看着他轻声说:“清言,我们得忍一忍,大夫说,头三个月不能行房。” 清言捂住脸,“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邱鹤年笑着在他手背上亲了亲,说:“好好,是我有那个意思,不是你。” 清言以为他在调侃自己,放下手,想再给自己辩驳一句,却在看清对方的眼神时,发现男人其实并没在开玩笑,他愣了一下,继而羞赧地低下头去,说:“只还有一个半月,熬不住的话,我可以……,”说着,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邱鹤年当然不可能让还病着的他为自己做什么,他摸了摸清言的脸颊,问道:“想听我读书吗?” 清言点了点头。 邱鹤年便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从抽屉里找了本清言喜欢的游记读了起来。 等两人都困了,邱鹤年让清言躺下,给他盖了被子。 清言双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幻想着这小东西的样子,渐渐就睡着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3节 邱鹤年将他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弄开,又在他额上亲了亲。 他看了清言半晌,下床将油灯熄了,回到床上后,他在黑暗中躺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 第二日,清言早早就醒了,可能是有了身孕的喜悦冲淡了他的恐惧情绪,也可能是老郎中给开的药起了作用,这一晚上他睡得很好。 前一夜,他有时在梦里变成了刘湘,拼死挣扎也没能从冰冷、潮湿、沉重的泥土里逃离。 有时又变成了原主,看着自己被杨怀扔进深坑里,杨怀狞笑着一锹锹往他身上填土,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任凭原主如何求饶哀嚎,他不但不心软,反倒开心得双眼放光,状若癫狂。 等土埋到了原主的肩膀,他放下了锹,要原主陪自己说话。 原主本以为还有生的希望,那杨怀却像在回味似的,一桩桩一件件讲他小时候是怎么把小猫小狗活埋进土里的,后来少年时期又是怎么把他偷偷喜欢已久、却从来对他不假辞色的远房表嫂糟蹋了,过后又是怎么报复性地活埋掉的。 那次的事,是他爹娘花了些钱财给平下来的,家里一个奴仆替他顶了罪。 成人以后,杨怀虽好色,却从不逛窑子,也对寻常年轻女子和哥儿没什么兴趣,眼睛只往那成了亲的良家媳妇和夫郎身上瞄,看中了总要使各种手段弄到手。 他有钱有貌,基本不会有人不动心。 玩腻了就给点银钱甩开都是好的,有的不知道哪里忤逆了他,就要招致祸端。 那表嫂是第一个,刘湘却不是第二个。 杨家这一代只有这一个男子,除了有这种恶癖以外,其他方面都是好的,家里生意也做得青出于蓝,再者现在他有自己的关系和人脉了,不再需要爹娘给擦屁股,家里也就不管了,而且就算管也管不住了。 原主听得浑身发冷,他知道了这么多,杨怀根本就不可能放过他,原主不再求饶,而是破口大骂,那杨怀哈哈大笑着,又拿起铁锹,将整个坑给添埋平了。 原主那和清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灰败死白,定格在痛苦地张着嘴的画面上。 清言的梦每每到这里就结束了。 等他醒来时,他更害怕了,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梦,而是他在意识中看到的,属于原主的未来,也可能是被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影响到的,自己的未来。 那杨怀阅人无数,刘湘以为自己聪明,骗过了这富家公子,只怕那杨怀是早看出他怀了别人的孩子,要不然以他的喜好,是不会对刘湘感兴趣的。 杨怀只想玩玩,刘湘却想蒙骗他,借机钳制对方嫁进杨家,恐怕这就是刘湘惨死的原因。 第97章 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人 睡了一个好觉,身上舒爽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 清言一想到肚子里现在还有一个小东西,就觉得神奇而不可思议,他倚靠在床头,一手放在自己肚皮上,试图隔着肚皮感受到它,可过了会,又觉得自己好傻,估计它现在也就豆子大小,长相应该也跟豆子没什么两样。 想着想着,清言就笑了起来。 里屋门响了一声,邱鹤年见他醒了就坐在那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他把矮桌放到床上,饭菜都端了过来,就让清言在床上吃早饭。 清言一手拿勺子喝粥,另一手抓着个油乎乎小鸡腿,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真香。” 邱鹤年拿布巾给他擦嘴角的油,目光柔软,“喜欢吃明天还给你做。” 清言说:“天天这样吃,会不会变成大胖子?” 邱鹤年打量了一下他细瘦的手腕,说:“胖点儿也好,只要康健无虞就好。” 说喜欢吃,实际上也只吃了两只鸡腿,就着粥又吃了点炒青菜,一顿饭就吃完了。 清言本来想再吃一个的,邱鹤年怕他病还没好利索,还在吃药,油腻吃得多了不好,就把鸡腿盘子给收走了。 清言有些意犹未尽,可等到喝那碗苦药汤子时,他就觉得少吃点也行,要不真能苦得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今天两人都没出门,清言要养病,邱鹤年照顾着他,把铺子里能做的活都交代了给了小庄。 总在床上躺着也累,清言想下地溜达,邱鹤年就领他在家门口河边上走走。 三月上旬的太阳天变多了,前些天只暖和了几天,这几日因为冰雪融化吸收了热量,阳光虽好,但还是很冷的。 邱鹤年给清言套上了厚厚的棉袍子,围脖也捂好了,才放心让他出门。 两人在河边边走边唠嗑,想到什么就唠什么,是难得的惬意。 清言掐着手指头算着时候,说:“老郎中说小豆子有一个半月大了,那到十月中时,它就该出来了啊!” 邱鹤年点了点头,说:“日子准的话,应该就是了。” 清言停住脚步,斩钉截铁道:“准的,我算了日子,肯定就是花灯节过后那次,你趁我睡着……。” 说到这里,他不说了,围脖挡住了他大半张白皙的脸,但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朵尖儿,全都暴露在一直注意着他的男人的眼里。 邱鹤年笑了起来,抬手想摸他那红通通的耳朵尖儿,但想到这是在外面,便只是弯腰凑近了他,低声问道:“清言,你说,会是个哥儿吗?” 清言眼睫毛颤了颤,看着男人,小小声地说:“我都那么努力了,应该是的吧。” 邱鹤年看着他笑,清言问他道:“要不是呢?” 邱鹤年神态是少有的轻松愉悦,说:“不是便不是。” 两人继续往前溜达,感受着初春温柔的阳光,和河边清冽的空气。 过了一阵,邱鹤年突然又停住脚步,看向清言。 清言便也停下,询问地看着对方。 邱鹤年低声缓缓问道:“是每一次都记得吗?” 清言刚开始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只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了,他红着脸抓起男人的手,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表情凶狠,却根本没使劲儿。 邱鹤年感觉自己像是被阿妙咬了一样,愉悦地笑出了声。 …… 下午天黑之前,李婶和秋娘先后来了一趟家里。 她们是刚从镇上回来,回了家取了东西便来了。 这两天清言在家歇着,肯定要跟她们知会一声的,今天一大早,李婶还没出门呢,邱鹤年就过去敲门说了。 李婶听了眼睛都亮了,高兴地两手握紧了,在地上来回走,一会念叨着要把家里的母鸡杀了给清言炖汤喝,一会又说镇上有一家铺子的酸汤子做得特别好吃,可以买回来给清言换换口味。 随后又拉着邱鹤年的手臂,叮嘱了他好半天平日里要注意的,后来还是一摆手道:“算了,我记得就行了。” 她还想去隔壁屋里看看清言去,但邱鹤年说他还没睡醒,便只好作罢。 李婶说:“这怀了身子以后,觉就是多,怎么都睡不够,他爱睡多久睡多久,你别吵他。” “还有啊,他口味应该也会有变化,本来特别喜欢吃的,可能突然就厌恶了,以前不喜欢的,反倒要天天吃了。” “这性子可能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不过等生了以后,也就慢慢又变回来了,”她看着邱鹤年道,“你可不许和他红脸,事事都顺着他。” 邱鹤年都一一应着。 说着说着,李婶的眼圈就红了,说:“大郎啊,当初帮你娶这门亲,我本来心里是不太有底的,如今你两这日子越过越好,眼看着你就要当父亲了,我这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李婶今天来看清言时,随身带了个包袱,放在床上打开了,里面是一双红色绣花的小虎头鞋,还有一顶虎头帽子,鞋和帽上的图样都十分精致,那虎眼溜圆,愣头愣脑的,可爱极了。 清言爱惜地抚摸鞋帽上的小老虎长长的睫毛,高兴极了,问道:“做这些得花不少工夫吧?” 李婶见他喜欢,自己也欣喜,笑道:“从你们成亲后我就开始做,每天有空就弄一点儿,两三个月才全做完。” 清言两手轻握住李婶胳膊,来回轻晃了晃,说:“谢谢婶子。” 李婶笑着看着眼前这怀了身子歇在床上,头发披散着更显得娇弱的小哥儿,心里想,就这娇憨的样子,任谁有铁石心肠,对着他也得软的一塌糊涂啊。 更别说是大郎那样面冷心热的人了。 说着话,李婶又想起来什么,从那包袱皮里又翻出个小瓶子来。 她把瓶塞打开,小心翼翼倒出一滴清亮的油在手指上,给清言看,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当年我怀兰子时,这孩子长得大,又活泼,肚皮常被她踢得发疼,我就做了这个油,日日涂抹了,肚皮就不大疼了,也不长那个难看的纹了。” 清言眼睛一亮,说:“婶子,你简直太厉害了,这个是防孕纹的舒缓油啊!” 李婶不好意思地笑,“这是我白天在店里做的,你先用着,回头我再多做些给你拿来,你每日沐浴过后,就让大郎给你用这个油涂抹肚皮,反复转圈,一直到摸不出油了才管用。” 清言接过来,说:“这可是个好东西,回头婶子你看看成本,咱店里以后能不能做这个?” 李婶说:“行,明天我算算,你就好好养身体吧,先别操心这些,养好了回店里我再跟你说。” “好。”清言高兴地答应道。 两人正说着话,秋娘也来了,手上拎了两只活乌鸡,是给清言炖了补身体的。 这玩意以前在这边是没有的,近两年才从南方传过来,因为样子奇特,不仅皮是黑的,肉也是乌漆嘛黑的,又都说女子和哥儿吃了特别好,价格便水涨船高一路高升。 秋娘买的这两只乌鸡个头都不小,眼睛有神,羽毛发亮,肯定没少花银钱。 她把两只鸡交给正在外屋忙活的她二哥,自己洗了手才进里屋。 见了李婶做的虎头鞋帽,秋娘也是爱不释手,夸赞道:“婶子做什么都可像样儿了,真是心灵手巧。” 李婶笑道:“秋娘你织的线衣线帽也是好极了。” 秋娘便想到了,冲清言道:“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到时候孩子生出来,皮肉嫩,穿毛的不合适,我做被子的手艺也还行,这小宝将来用的抱被还有背带我都管了,这两样清言你就甭操心了。” 清言笑着道了谢,平平整整的被褥他还勉强能弄,其他复杂些的,他是真没辙,有李婶和秋娘帮忙,他是省了不少心。 三人坐一起唠了会嗑,清言的心情更好了一些。 邱鹤年把饭做好了,招呼他们仨出来吃饭。 秋娘站起身说:“我家三幺做了饭了,他和念生等我回去呢,我就不在你家吃了。” 李婶自己一个人,还没做饭,清言便把她留下了。 吃完了饭,李婶又帮忙收拾了,才回了家。 天晚了,邱鹤年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穿过隔壁的院子,又进了屋,他才也回了屋。 清言这两天鸡腿吃了好几个,暂时不想吃鸡肉,便让邱鹤年把那两只乌鸡跟家里其他小鸡先养在一起,什么时候想吃了再炖上。 …… 清言一共在家歇了三天,到了第三天,他是说什么也躺不住了。 距离十月中旬还有那么久,邱鹤年也不可能一直不让他出门,便答应他隔天就送他去店里。 转过天来,邱鹤年拿了李婶家的推车,让他坐上推着去了镇上。 把人送进了店里,邱鹤年跟清言说了一声道:“我一会就去找刘猎户,顺利的话,天黑前就能回来接你。”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4节 清言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嘱咐道:“你身上带着不少银钱,来回走一定注意安全。” 邱鹤年应了,便推着车往回去了。 清言几天没来店里了,上下把货架都看了一遍,个别东西调整了位置,又记了一下哪款这几天卖得好,多久该备货了等等。 他走到哪里,秋娘便跟到哪里,就怕他有个什么闪失,给清言弄得哭笑不得的。 花妮知道他有了身子,也道了喜,高兴道:“您和邱哥长得都极好,这孩子生出来不定多好看呢!” 清言笑着道了谢。 他偷偷问了秋娘,秋娘说花妮一直挺勤快的,嘴甜会说话,来买东西的客人都喜欢她。 听她说她相公这两天就要回来了,能在家住上一段日子,花妮这两天挺高兴的,买这买那的,准备给相公做好吃的呢。 清言听了,顿时放心了不少。 …… 吃过午饭后一个多时辰,这会儿店里没什么客人,花妮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 她怕自己打瞌睡,就起身去店门外那块地方来回走走。 街上不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有不少行人停下脚步,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花妮耐不住好奇,也往那边看去。 等看清了,她不由的一怔。 不大一会,清言正拿着账本对账呢,就听见花妮在门口叫他,“掌柜的,掌柜的,你快过来看啊!” 清言纳闷地收起账本,走了过去。 花妮站在门外,高兴地指着街道一边,道:“是邱哥,邱哥来了!” 清言扭头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街道不远处,一位身材高大劲瘦的年轻男子,背脊挺拔,身着灰色长袍,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嗒嗒地不紧不慢往这边而来。 他面容俊秀,双眸如湖水般静谧,鼻梁高挺,神情冷淡,让人觉得有些不好接近。 周身的气度,就像是书里描写的年轻侠客,却又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 待他看清了香韵坊门口的往这边望来的人,双眸里的湖水却渐渐起了波澜,像数颗石子扔进了湖面,激起了一片小水花。 随即唇角弯起含了笑意,整张脸一下子都柔和起来,神情温和而柔软,哪里再见刚才那不好接近的冷淡样子。 高头大马停到了香韵坊门前,马上的男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站到了清言的面前,笑着道:“清言,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98章 这匹马叫小枣 本来在二楼的秋娘也听见了动静,噔噔下了楼来,到门口了就“哎呦”了一声,道:“二哥,这就是你从县里买回来的马吗,可真精神!” 花妮也出声赞叹道:“这马得挺贵吧!” 邱鹤年笑了笑,摸了摸这枣红马的鬃毛,马便晃了晃大脑袋,打了个响鼻,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香韵坊里出来的几个人看。 他看着清言道:“县里的马车价格太贵,刘猎户认识个镇上的人,正好家里有闲置不用的,我去看了,还不算旧,车主今日拾掇一下上面堆放的东西,明日便可以套车了。” 清言“嗯”了一声,也想伸手去摸那枣红马的大脑袋,一时又不敢伸手,邱鹤年握住他那只手放在马脑袋上,说:“它脾气很好,只要别从它身后接近,不要吓到它,就没事的。” 清言便大着胆子摸了,他是城市孩子,以前没什么机会近距离接触大型的动物,马他倒是骑过,不过也只是去草原旅游时,被牧民牵着缰绳走过那么一两圈儿,现在就觉得很新奇。 秋娘也忍不住上了手,边摸马鬃边问道:“二哥,这马看着好像年岁不大啊。” 邱鹤年“嗯”了一声,“刚满三岁,去年年末才开始驼人拉车。”他顿了一下,又道:“等明日把车套上,以后早晚我驾马车接送你们。” 秋娘高兴道:“太好了,我和李婶借上二嫂的光了,”她想起了什么,“对了,二哥,你要是哪天忙,三幺也会驾车喂马,可以帮忙。” 邱鹤年答应了。 几个人在门口说了会话,秋娘看看天色,说:“二嫂,你和二哥先回去吧,时候也差不多了,你有身子,头仨月还是稳着点,别累到。” 花妮也说:“掌柜的,你就回去吧,店里有我两呢,你放心吧。” 清言便也没跟他们两矫情,应了一声,回去拿了东西,就准备走了。 邱鹤年从马背上的挂兜里拿出个麻绳扎着的纸包来,递给了秋娘,说:“这是荷香斋的酸枣糕和云糕,给你们尝尝。” 秋娘高兴地接了,花妮还不到二十岁,是贪吃的年纪,一听说有糕点可吃,眼睛更亮了,忍不住直咽口水,心里可高兴了。 清言的目光在那纸包上停留了一阵,才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鞋尖。 邱鹤年把马鞍正了正,先握住他的腰,把他扶上了马,清言紧张地死死抓住了马鞍上的扶手。 直到邱鹤年蹬着马镫上了马,坐到他身后,两手绕过他握住了缰绳,他才稍稍放松下来。 秋娘和花妮目送他们离开,回到店里,两人洗了手,把纸包打开了,秋娘让花妮先拿,这年轻女子拿了片白白的云朵般的云糕,放入嘴里,眯着眼睛道:“可真好吃!” 秋娘笑着也拈了一片吃了。 花妮说:“我冯三哥说得没错,掌柜的还有他夫君人是真好。” 秋娘取笑道:“给你吃的就是好人啦,等年末你就知道了,这清言掌柜的到底能有多好了。” 花妮聪明着呢,知道她说的是清言给她说过的,做的好的话,年末有“奖金”。 她以前也在别家短暂做过,月钱按时给就不错了,赚多少都跟她没关系,更别提什么奖金了。花妮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干,攒个一两年钱,她家也买匹高头大马回来,那多威风! …… 清言坐在马上刚开始还特别紧张,等马嗒嗒地走了半程了,一直都挺稳的,身后还贴着熟悉的温热的胸膛,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他朝身后问道:“这马有名字吗?” 身后低沉的男声回应道:“还没有,你给它取一个吧。” 清言摸了摸马鬃,说:“它是枣红色的,要么就叫它小枣?” 邱鹤年笑了一声,说:“行。” 清言垂着眼睛,目光直往后面马背上的挂兜上瞟。 如此瞟了几次,一直注意着他的邱鹤年就发现了,他也回头看了眼,很快明白了对方在看什么,道:“酸枣糕给你留了,云糕也有,还有他家有名的荷香粽也买了,”顿了一下,笑意从声音里就能听得出了,他贴在清言耳边说,“比给她们的多。” 清言立刻转过头去看前面,邱鹤年从后面看见他耳朵尖又红了,见四周无人,便在那上面亲了亲。 清言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几天,看见吃的就特别在意。” 闻言,邱鹤年心变得比云糕还软,他两手控制着缰绳没法松手,便用脸颊轻轻在清言侧脸上安抚地蹭了蹭,柔声道:“李婶说了,有了身子后脾气性子都会有些变化,没事的。” “以后想吃什么,便跟我说,我都去给你买来。” 清言“嗯”了一声,脑袋往后靠了靠,在邱鹤年颈窝里蹭了蹭。 骑马回村子里时,路上碰见的村民都停住了脚步看,有的赞叹这马精神,有的给他们两口子道喜。 之前说清言不孕的传言早就散了,但偶尔有人唠嗑时还会叨咕两句,这下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清言不奇怪他们为什么知道,有了身孕的事,陈玉知道了,全村也基本就都知道了。 …… 等到了家,邱鹤年把小枣牵进院子里,缰绳栓在栅栏上。 清言见他拿带回来的干草喂马,觉得挺好玩,便也拿了一把喂给小枣,小马吃得很欢实。 邱鹤年见他喜欢喂,自己就停了手,在旁边笑看着。 小枣吃着吃着,嫌清言喂得慢,伸着脖子一口咬住清言没递过来的草,往回拽了一下,清言赶紧松手了,他觉得还挺刺激好玩,就笑了起来,邱鹤年拍了拍马头,说:“这是饿了,这点草可能不够,一会我再去河边遛遛它。” 身后不远处,有人冷哼了一声。 两人回头去看,就见陈玉抱着九两,正隔着栅栏冲这边翻白眼。 清言想跟他打声招呼,那陈玉就跟自言自语似的说:“有什么好显摆的!”然后就转身回屋了。 清言也没生气,让邱鹤年把马背上自己的包袱取了下来,从里面拿出来个纸盒,跟他说了一声,就去隔壁敲门了。 陈玉冷着一张脸来开的门,清言笑着道:“店里新进了一批货,有个头饰我觉得很适合你,就给你拿过来了,不是特别好的东西,你别嫌弃啊。” 陈玉微微一怔,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几次,最终没能压下翘起来的嘴角,让开门口,说:“外面多冷,进来说。” 清言忍不住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门,觉得陈玉这个人虽然一堆缺点,但其实处久了,把握好他的脾气,倒也还行。 九两在炕上伸着短短的胳膊腿儿玩,陈玉和清言坐在炕沿,陈玉把那纸盒打开,把那珠翠发簪拿出来,看了又看,嘴角的笑更受不回去了。 清言给他礼,是想感谢他上次到家里来照顾自己。 陈玉收了礼,还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我家九两有几件小衣裳,还没穿就小了,你要不嫌弃,就都给你。” 清言高兴道:“那感情好,谢谢你。” 陈玉又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你家去村里老王家订奶羊了吗?” 清言“啊?”了一声,没明白怎么回事。 陈玉撇嘴道:“就知道你啥都不懂,我家奶羊就养在后园子了,咱们哥儿又没有奶,孩子出来你让他喝西北风啊。” “那老王家产仔的母羊每年就那么几头,附近两三个村子都在他那买,你可得早点去付了订金,要不孩子出生了挨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清言这才明白过来,脸蛋窘迫地涨红了,他是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 回去家里,他跟邱鹤年把这事说了。 邱鹤年道:“明早我就去趟老王家,他家要是没有了,我就再去镇上看,总归是能找到的。” 清言便放心了。 他此时正吃着酸枣糕,眼睛还盯着纸包里的云糕。 邱鹤年说完这话,就没再出声,清言便纳闷地抬头去看,就见对方的眸子正定定看着自己胸口处。 开始时他还以为是自己那处衣襟沾上了糕点的碎屑,就抬手掸了几下,掸完了,他再次看向邱鹤年时,就见对方已经移开了目光。 清言继续吃东西,吃着吃着,他突然觉察出些不一样的意思来,抬头又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邱鹤年垂着眼睛并没看他。 但清言怎么都觉得他在憋笑,于是站起身,扑进他怀里,叫道:“啊啊啊,不许你瞎想!” 邱鹤年把他抱个满怀,这会实在忍不住了,到底是笑了出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5节 第99章 茶馆所见 傍晚的时候,刘发媳妇和齐英兰来了。 自从刘永福那三口人离开以后,他们家终于消停下来了,这两妯娌脸上终于都有了光泽,不像之前那样总是愁眉不展,面色发黄,满眼的疲惫了。 她们给清言拿来一扇猪排骨,还有一大筐苹果,邱鹤年把苹果留了些在屋里,剩下的送后园子菜窖去了。 刘发媳妇跟清言说:“这是今天新杀的猪,这天气在外面还能放个两三天,可以剁开了慢慢吃。” 清言盯着那一大扇排骨瞅,说:“我家铁锅大,要是都一起炖了,应该也炖的下。” 刘发媳妇诧异地看着他,说:“这么多,全炖了哪里吃得完。” 清言有些不好意思,“嫂子,我现在看到什么都想吃,吃起来还没够。” 这话才说完,旁边齐英兰就捂嘴笑了起来,刘发媳妇也笑了,抬手拍了拍清言手臂道:“能吃是好事,别人怀了身子前仨月啥都吃不下,还总吐,你能吃是福气。” 齐英兰目光在屋里柜子上扫了扫,问道:“清言哥,你给孩子做小被小褥子和枕头了吗?” 清言摇头,“还没呢,我想着还有时间,等有空去县里转转,买些软乎的棉布来做。” 齐英兰说:“那等你备好了叫我一声,我帮你一起做。” 刘发媳妇也说:“英兰给壮壮做的被褥都可好了,让他帮忙差不了。” 清言便高兴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很黑呢,邱鹤年就起来了,端了油灯去外屋做饭。 天亮了以后,家里的公鸡飞上鸡窝顶上,喔喔地打鸣了,清言才睡醒过来。 一睁眼,他就闻到了炖肉的香味,顿时心情美极了。 早饭是在床边的小圆桌上吃的,清言就舒舒服服坐床沿上啃骨头,邱鹤年拿了凳子坐在另一边,自己吃着饭,还不时给他夹菜添饭。 昨晚睡觉前,清言翻来覆去的不消停,邱鹤年搂过他,问他怎么了,清言憋了半天才说实话,他说他实在惦记放外面窗台上的排骨,惦记得睡不着。 一片漆黑里,邱鹤年的笑声低沉愉悦。 清言不干了,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去,邱鹤年搂住了他,在他耳边说:“明早我就把排骨炖了,你就不用惦记了,好不好?” 清言听了,这才不挣动了,老老实实躺着了。 过了一会,邱鹤年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又突然开口道:“不要放土豆,也不要放其他菜,一整锅,都要肉!” 邱鹤年忍着笑,一一答应了,才总算让他放心睡了。 这个早上,清言一个人就吃了有半锅排骨,米饭没吃几口,炒的青菜还是邱鹤年要求,才勉强尝了两口。 肚子里饱了,清言又心疼邱鹤年起了大早,便在床上给他揉肩膀按后背,按来按去,就抱到了一起,又亲了好一会,才准备出门。 早上邱鹤年骑马把清言送去了镇上,到了下午来接人时,小枣就已经套上了车了。 马车能看出来不是新的,但擦洗得很干净。 坐人的话,四五个大人是不成问题的,平时铁匠铺子进料或是香韵坊进货,也都能拉得下。 这天下午香韵坊关了门后,李婶她们和清言都坐上了马车,邱鹤年驾着马车先把在镇上住的花妮送了回去,然后剩下的人一起慢悠悠往柳西村走。 虽然没着急赶路,到家也比平时要早得多,李婶一个劲儿感叹,这以后来回可享福了。 …… 老王家的母羊已经定好了,邱鹤年这天又去了次县城,想选些好木材拉回去,准备做个孩子的摇篮。 清言也跟他一起去了,把做被褥的棉布和棉花买了,拿回去洗好晾干,就能找齐英兰帮忙,一起蓄小被子了。 木材好选,买好了就装车上固定好,邱鹤年把马车放在了驿站保管,这样方便他陪着清言挨家铺子慢慢看。 把东西都买完了后,两人路过一间茶馆时,邱鹤年问清言要不要进去歇一会,存放马车的驿站还要走一段才能到。 刚才清言顺便看了看卖头饰和衣裳的铺子,逛的久了也确实累了,便同意了。 两人在茶馆一层找了位置坐下,叫店小二给上了一壶茶水和瓜子、花生、果脯这类的零嘴儿。 这茶馆里有个台子,这会儿正有个女子在唱黄龙戏,嗓子不错,音调拔得很高,引得喝茶众人不住叫好。 清言一边嗑瓜子,一边往台上看,也不时学着别人的样子叫声好。 台下一侧,有一个双眼全盲的老者,手上拿了二胡在边上候着,他旁边是个穿长袍留了长胡须的中年男子,他手上拿了个快板,正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叨咕着什么。 邱鹤年的目光在那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很快收回了,注意力回到手里剥了一小堆的花生上,将去了壳的花生仁儿都放进了清言的碟子里。 过了一会,黄龙戏唱完了,那女子下来台去,换那盲眼老人和长须中年男子上到台上。 盲眼老人稍试了几个音,便很快流畅地拉了段节奏很快的曲子,台下人刚刚松散下来的目光就都被吸引了过去。 紧接着,那中年男子打了几声快板,就开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唱说结合地说起书来。 茶馆里一般都用说书的、唱戏的揽客。 像他们这样的说书人,一般讲的都是大长篇,每次就讲上几段,客人听上瘾了,便得隔天同一时间来接着听,茶馆的生意就能稳住了。 清言刚开始并没仔细听他讲了什么,只当个动静听听。 可过了一阵,他就觉出不对来了。 这书里的情节,初听以为是个风月故事,可越往后听,清言越是心惊。 这故事的主人公名叫怀阳,看中了朋友家的小媳妇,便镇日茶不思饭不想的,人家小媳妇去哪,他就也去哪,总是假装是偶然碰见的,跟人家搭几句话。 之前应该已经讲过些日子了,今天开始讲时,只简单做了上一话的提要,便已经到了这怀阳发现朋友要出远门,小媳妇独自被留在家的桥段。 这种风月之事向来是喜闻乐见的,座上的客人大都伸着脖子看,竖起了耳朵听。 这怀阳有才有貌,那小媳妇相公又不在家,两人一来二去,就成就了那龌龊之事。 之后,大家都以为接下来会是些香艳的描述,却没想到剧情直转急下,那小媳妇起了改嫁怀阳之心。 怀阳很快就腻了她,也根本不可能娶个别人休掉的女人为妻,竟将这女子骗到了近郊,活生生地给埋在了地里。 有客人听得惊了一身汗,叨咕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把人给弄死了!” 他同桌的客人哈哈笑道:“你是茶馆来得少,这书叫《怀阳录》,最近县里各个茶馆都在讲,听得人很多。我是从头听到现在的,这个死掉的妇人,已经是怀阳埋了的第三个人了,以前两个也是这样的死法,所以你看其他人,听了也不觉得诧异,都猜到是这么个结果了。” 清言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眉头紧皱。 这哪里是什么《怀阳录》,这写得分明就是县里的富商杨怀。 清言正这么想着,就听见茶馆门口吵吵闹闹地进来了三四个人。 他转头看了过去,就见那几人脸侧的简介上,都写着“县城富商杨家家仆”的字样。 果然,旁边已经有人小声道:“这是杨家的人。” 这木陵县城里姓杨的人不少,可说起杨家,便只有那一个。 那几人进了门,就朝台上那边大步而去。 清言正欲再瞧,手腕被人握住,他回过头去看,就见邱鹤年已经站起身来,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清言便点了点头,随他往出走去。 两人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摔打东西的声音,那三四个人叫骂起来。 邱鹤年把清言护在身前,一手提着包袱,另一只手虚虚环住他腰腹,没管身后的动静。 快到门口时,那边站了两个读书人样子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看着台上的混乱冷笑道:“看这架势,这所谓的怀阳,搞不好还真是暗指杨家那惺惺作态的杨怀。” 另一人道:“恐怕这事是有被害的苦主在背后安排的,我家厨子在杨家做过,他说这杨怀最是表里不一,心思恶毒,他私下里……。”后面的话,他是附在同伴耳边说的,再就听不清了。 清言低下头,认真看脚下的门槛,抬腿迈了过去,出了茶馆的门。 等两人返回驿站,付了几个铜板的草料钱,便驾了马车往回走了。 半路上,清言坐在马车上心里犹疑不定,在邱鹤年身后问道:“你说,这真的是被他害过的人在报复吗?” 邱鹤年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他既做了亏心事,早晚是要报应到他头上的。” 清言坐那琢磨了一会,一直以来仅仅提起这个人便要悬起来的心,竟然放下了不少。 多行不义必自毙,杨怀害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的家人在恨着他,就连刘发都想过替刘湘讨回公道,只是迫于压力,无奈放弃了。 杨怀不是密不透风的堡垒,茶馆的事也许就是个开始,只要这座堡垒有了一丝裂纹,距离分崩离析恐怕就不会太远了。 这个晚上,清言的心情格外的好。 刘猎户打了两只乡村雁送了过来,炖熟了后,清言自己就啃了一只半。 吃好了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喂了喂鸡,手里的玉米粒还没扔完呢,就瞅着那两只乌鸡眼睛发直。 邱鹤年看到了,便笑道:“行了,别瞅了,让它两多活几天吧。” 清言回头看他,嘴角往下撇,邱鹤年捏了他脸颊一下,说:“总吃禽肉你不腻吗,今天我看见摊子上有卖头茬韭菜的了,明天我买一绺给你包饺子吃。” 清言问:“除了韭菜还有什么?” 邱鹤年说:“还有猪肉和大虾仁。” 清言这才弯起嘴角笑了。 第100章 清言胖了 进入四月以后,刮了几天大风。 风停了以后再出门,冷不丁抬头,就能看见树上长出了绿芽,河边的枯草间隙里,也冒出了嫩绿色。 山上的山野菜大部分都出来了,正是油、绿、嫩,好吃的时候。 自从吃了那顿韭菜猪肉虾仁的饺子,清言就迷恋上了饺子,恨不得顿顿都吃。 见隔壁陈玉摘了山上的小芹菜回来,清言就特别想吃猪肉小芹菜馅儿的饺子,他也想上山挖野菜,可邱鹤年哪里放心让他上去。 山上雪化了以后,有的地方都是泥,踩一脚上去,要是滑倒了就危险了。 第二天,陈玉背上孩子,和村里几个夫郎、媳妇又一次上山挖野菜时,邱鹤年就挎个篮子远远跟在了后头,这几个夫郎、媳妇都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捂着嘴偷笑。 半路上还碰见了刘发,邱鹤年脸上面无表情的,看起来很镇定。 刘发性子其实挺跳脱的,只不过作为家里长兄,遇到事他得扛着,如今家里太平,只好好干活赚钱就好,他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便饶有兴致地和邱鹤年一起,跟在那群媳妇身后上山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6节 结果两人一起挖了好半天,也只挖了半个篮子满。 陈玉过来瞅了瞅,特别鄙视地把自己篮子里的倒了一半给他们,自己又回去接着挖,不大会儿也挖了满筐了。 这小芹菜特别嫩,去了根洗干净了,用滚水稍微烫一下,把水分攥出来,和猪肉馅和一起,加了调料和村里磨坊做的香油,那味道一下子就起来了,特别好闻。 夫夫两这阵子都练出来,一个揉剂子擀皮,一个包,弄得特别快。 包好了下锅煮了,这小芹菜有一半是陈玉挖的,清言便捞了一碗饺子给他送过去了。 陈玉回到家,先喂孩子喝奶,还没来得及做饭,正饿得慌。 清言这碗饺子就跟及时雨一样,他那跟八月天气一样多变的脾气,这会儿也跟雨过天晴一样,明朗得不得了。 …… 四月天气转暖以后,香韵坊里的衣裳换成了轻薄的衫子为主,冬天的厚袍子和各种饰品,清言没留在仓库压底,直接降价集中摆在一层门口处了。 现在镇上乃至县里,香韵坊都是数得上数、有名气的铺子,女子和哥儿们都知道,想买当下最流行的玩意儿,就去这家店子里看就行了。 那些冬天的货,其实放到下一个冬天也还能卖,不降价也是能卖得出去的。但清言有意把香韵坊打造成整个柳林镇,乃至整个木陵县的“时尚最前端”,就不能不舍弃那些相对来说的蝇头小利。 香韵坊名声在外了,东西又新又好,掌柜的眼光也毒辣,有些没有自己进货渠道的小铺子掌柜的和沿街卖货的货郎,有意从香韵坊进货。 清言和李婶、秋娘都商量了,最新季的肯定是不行,但过季的倒是可以低价卖给他们,这样对自己来说也省事了。 尽管如此,那些店主和货郎也是愿意收的。所以一到香韵坊点货出过季货的时候,店里的人就特别多,不少都是同行。 这天,之前给清言通风报信那货郎也来了店里,清言以为他是有于家的事跟自己说,他搓着手说,“于掌柜的,之前是我不对,你给我那银钱我不要了,这就还你,你能把过季货也分我一点吗?” 清言笑道:“您看中了什么便跟我说就是,不用那么客气,银钱也不用还我,我托您办的事,您还得费心帮我注意着。” 这货郎连连点头答应,跟清言低声道:“那于家近日还是老样子,过完了年,你父亲身体竟然见好了,虽还下不来床,但一时半会儿是没不了的。” “他死咬着不松口,你那继母改嫁的事儿便一直没成,那富户在这间隙又看上了别人,这事儿就彻底黄了。” 清言问:“那于清习怎样了?” 这货郎道:“于家现在过得艰难,家当都典当出去不少了,于清习最近在找活做,只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放不下面子,想去跟他父亲一样去富户家里做文书,或是做私塾的先生,可他连县试都没考过,往不好听了说,只比普通人多识几个字而已,谁又肯用他呢,便在家蹉跎着呢。” 他唏嘘道:“这一家子竟过成了这样,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清言道:“于清习有手有脚,年纪也不小了,那周艳良也不算老,想要活,怎么都能活下去,不需要人可怜。” 那货郎叹息着点了点头。 …… 四月中的时候,清言这个有了身孕的哥儿的脾气又有了些微的变化。 邱鹤年发现自己这夫郎变得爱哭了,还有点不讲理。 有一天,清言和阿妙玩的时候,小狸花突然弓起身体,呕了几下,吐在了床褥上。 往日里,如果遇到这个事,清言肯定要找原因在哪,是不是吃太多了。 可现在就不一样,阿妙一吐,清言就哭着抱着它去找在外屋忙活的邱鹤年,说小狸花可能要死了。 邱鹤年接过阿妙,见它眼神明亮,皮毛也是顺滑的,便知道大抵没事,再去看了床上的呕吐物,便确定只是吐了些毛球,去河边给它割一绺草剁碎了吃进去可能就好了。 清言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两日,正吃着饭呢,清言又哭了。 邱鹤年坐过去,把他抱在自己大腿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清言说,“蒸蛋羹时,明明说了让我挖第一勺的,可是你先舀了一勺。” 邱鹤年柔声解释,“我做菜不如你熟练,刚刚是想看看熟没熟。” 清言说:“可我不高兴了。” 邱鹤年问:“那我亲亲你,你能变高兴吗?” 清言转过头来凑近了他,说:“那得亲嘴才行。” 邱鹤年便笑着抬手托住他后脑,亲了上去。 又过了几日,两人一起折腾柜子里换季的衣物,邱鹤年正收拾呢,就听见身后好一会没动静了,他回头一看,就见清言手里拿着件去年春天的薄衣裳,正默默流泪呢。 邱鹤年赶忙过去,让他坐到床沿,问他怎么了。 清言拿着手里的衣裳给他看,“我刚才套了这衣裳试试,发现衣襟合不拢了,我胖了,呜呜。” 邱鹤年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说:“你身上穿着薄袄子呢,春衫套在外面肯定不够宽。” 清言摇头,说:“不是,我真胖了,肚子上都有肥肉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掀开了袄子和里衣,想让邱鹤年看自己的腰腹,可他情绪有些激动,掀开衣裳的动作幅度就比较大,一下子把整个腰腹和胸口都露了出来。 自从发现有了身孕后,两人就没亲热过,每次沐浴怕他着凉,也是匆匆忙忙,邱鹤年有日子没仔细看过他身子了 邱鹤年目光在他胸口上停留了一阵,才看向他的肚子。 清言确实胖了一些,腰上肚子上都有了点肉,看起来白白的软软的,其实看脸也看得出,他比以前圆润了些,脸蛋养得比之前还要白里透红的。 不过实际上也说不上胖,他以前是太瘦了。 邱鹤年怕他冷,虽然意犹未尽,还是把他手里的衣裳拉了下来,盖住了他的胸口和腰腹。 清言看着他的动作,眼圈一下更红了,控诉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胖,看不下去了?” 邱鹤年哭笑不得,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叹息着说:“我的小祖宗,要不是怕你着凉,我现在就……。”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便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楚了。 清言不哭了,脸蛋红成一片,他把脸埋在邱鹤年颈窝里,含含糊糊地说:“都满仨月了。” “嗯?”邱鹤年没太听清。 清言又气了,他抬起头,说:“都满仨月了,你都不……,”他不好意思说那几个字,便含糊了过去,直接道,“你还说不是嫌弃我!” 第101章 启年 邱鹤年脑门上青筋都起来了,他揽着清言腰的手抓紧了那一块布料,隐忍地说:“我怕伤到你。” 清言双臂搂着他,脑袋在他颈窝里又是蹭又是嗅的,“你轻一些就可以啊。” 邱鹤年闭了闭眼,“还是再等等,等月份再大一点。” 可清言并不领情,他离开男人的怀抱,看着他说:“你就是嫌弃我!” 邱鹤年喉结动了动,抬手托住他后脑,低头吻住了他。 ...... 收拾到一半的衣物被扔在一边,床帐合上了,里面朦朦胧胧的。 帐子里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就只是时不时呜呜咽咽的。 ...... 邱鹤年想,清言是胖一点,哪里都是软软的肉肉的。 完事以后,他兑了盆温水帮清言擦洗。 清言懒洋洋趴在床上,回头试看了看,说:“你帮我看看,我怎么觉着有些疼呢?” 邱鹤年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对明显的红色手指印儿视若无睹,说:“没事,一会擦完了我帮你涂点药膏。” 清言不自在地往后又看了看,发现实在看不到,只能点头道:“好。” 都弄完以后,邱鹤年也回到了床上,躺在清言身边,将他揽在怀里,问道:“舒服吗?” 清言在他怀里点头又摇头,邱鹤年还想再问,清言不太高兴地抬起头,在他下巴上轻咬了一口。 邱鹤年笑着在他唇上亲了亲,说:“别气了,等月份大一些,稳妥了,你想怎么样都依你。” 清言的嘴唇追着他的,粘粘乎乎说:“还想亲。” 邱鹤年半撑起身,小心翼翼不压到他肚子,好好地跟他接吻。 过了好一会,清言两只手臂跟投降一样放在枕头两边,脸颊红润,身体懒散,舔着嘴唇,满脸的满足,终于高兴了。 …… 晚上睡觉时,清言被尿意憋醒了,明明月份还小,他以前能一觉到天亮的,近些日子却要起一两回夜。 他起来时,才发现床上身边是空的,只有小狸花偎在他枕头边上睡着。 清言下了地,趿拉着鞋,披上外袍往外面走。 院子里,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月光下,正仰头看着天上,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不远处,小枣看到了清言,马蹄在地上踩了几下,发出轻微的闷响。 清言叫了声:“鹤年。” 邱鹤年身体僵了一下,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放松下来,转身向他走过来。 他走到清言面前,拢了拢他身上的袍子,低声问:“要出外吗?” 清言点了点头,邱鹤年就揽住他肩膀,陪着他去了后园茅厕,在门外等他。 等清言上完了,邱鹤年直接弯腰抱起了他,把他抱回了屋。 清言乖乖地双手搂住他脖子,脑袋依赖地靠在他肩上,被放到屋里地上时,他问:“鹤年,刚才你在想什么?” 邱鹤年想去拿布巾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继续手上的动作,将布巾洗了洗,回来坐到床边给清言擦手。 手擦完了,邱鹤年问他,“不困吗?” 清言说:“折腾一趟有点精神了,躺下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 邱鹤年便点点头道:“那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清言答应着。 邱鹤年也没点燃油灯,今晚的月亮很亮,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屋子里来,足够看清彼此的轮廓甚至眼神。 邱鹤年说:“刚才,我梦到父母了。” 清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他小时候收养他的那对养父母。 “他们对你好吗?”清言问。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7节 “挺好的。”邱鹤年说,“他们让我叫他们爹娘,给我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和他们亲生的孩子一样,还让我叫他哥哥,交代家里的仆人叫我二少爷。” “我那时年纪虽小,但在外面流浪久了,清楚自己不是什么真的二少爷,便只当自己是少爷的小厮和陪读。” “他从小就想当大将军,我刚到他家的时候,时常陪他玩大将军打荒狼的游戏,他演大将军,我就做大北方的荒狼。后来我们长大了,他对科举没什么兴趣,恰好赶上那年朝廷征兵,我们就进了禁军。” 邱鹤年回忆着过去,明明过去了得有十余年了,记忆却还十分清晰。 那时候他们才十八九岁,出发的那天早上,爹娘把他们送到了家门口。 两人都是一身的意气风发。 父母嘱咐他们互相照应,少爷拍着胸脯述说自己的雄心壮志:“爹娘放心,我一定在禁军中有所建树,到时候带着我弟弟一起吃香喝辣!” 人到中年的父亲捋了捋胡子,道:“有志气是好事,但不能骄傲,更不能狂妄。” 邱鹤年低头应是,少爷不太服气,想反驳,母亲看了他一眼,他才没吭声。 母亲笑着道:“大将军什么的当不当没什么重要,你们两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让我们当爹娘的放心就行了。” 这时候,有人急匆匆从街道那头过来,连声说:“来晚了来晚了。” 到了众人面前后,这人与他们应该是很熟悉,他态度亲切,手上给他们拎了许多吃的,好像还说了许多关心的话。 之后,他把邱鹤年单独叫到了一边,神情一变,脸色阴沉严肃地说道:“你要时刻记得,他们对你有恩。” 邱鹤年点了点头。 那人又说:“保护好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就以死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吧。” 清言眉头渐渐皱紧了,问道:“你不记得说这话的人是谁了吗?” 邱鹤年摇头,“不记得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我的意识好像自动排除掉了与我中毒相关的人和事。” 也就是这人可能是邱鹤年中毒一事的策划者或参与者。 清言知道邱鹤年对这个事没有追查的想法,便没再继续问。 过了会,邱鹤年开口道:“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他的名字?” 清言知道他说的是谁,点了点头。 邱鹤年望向窗外,说:“他……叫邱启年。” 那年,一对夫妻在街上见到个流浪的孩子,见他相貌俊秀,又聪慧踏实,便起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家去。 这孩子被仆人带下去洗了澡、换了衣袍、吃了饱饭,再领了过来时,那夫妻两招手让他过去,让他看旁边坐着的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说:“他叫启年,是你的哥哥。” “以后,你就叫鹤年吧,邱鹤年。” “鹤年”寓意吉祥如意、福寿齐天。 “启年”则象征开启征途、高飞远翔,和锦秀前程。 第102章 县衙的混乱 早上公鸡打鸣了,清言就睡醒了,邱鹤年来叫他起床吃饭。 清言躺在软软、暖暖的被窝里不想动,邱鹤年坐在床沿看他,“还不想起吗?” 清言把被子捂到了下巴,说:“我累。” 邱鹤年弯起唇角笑了,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说:“昨晚在床边趴一会就喊累,抱床上了就只让你躺着不用动,怎么今早还是喊累?” 清言脸蛋红了,被子被拉上去,捂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清亮灵动的眼睛,他含含糊糊说:“老那样张着……,我腿筋酸。”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他,说:“我给你揉揉。” 清言动也不动,看着男人掀开下半边被子,把自己的一条腿抬起放到他自己腿上,一点点给他按摩,揉到快要尽头时,清言有点受不住了。 明明人家就是很正常的按摩动作,可清言脸蛋逐渐就红了,他收回了腿,说:“不要了,我要起床了。” 清言起来穿衣裳,邱鹤年把在火墙边上烘着的鞋给他拿了过来,他双脚才从床上下来,就被男人的大手握住,给慢悠悠套上了袜子,穿上了鞋。 两人洗了手擦完了脸就去外屋吃饭,阿妙在桌子下吃它的小猫饭,清言在桌子上啃他的油滋滋小鸡腿。 才啃了两,清言就不吃了,改喝豆浆,吃大麻花。 一顿饭吃了两鸡腿、一大碗豆浆、一整根油炸大麻花、两个鸡蛋,吃完了擦了擦嘴。 邱鹤年自己边吃饭边注意着他,此时眉头微微皱着,说:“怎么今早就吃这么少,没胃口吗?” 清言瞅了瞅剩下的小鸡腿,强制自己转开视线,说:“人家英兰和陈玉怀孩子时都没胖,我要减肥。” 邱鹤年笑了笑,也没劝他。 等两人要出门时,他悄悄把剩下的三只鸡腿用油纸包了带上了。 马车嗒嗒地往镇上去,今天轮到李婶在家歇着,秋娘和清言去店里。 今天三幺也跟着坐上了马车,他到镇上后再去驿站倒去县里的马车。 清言想分出一部分地种些鲜花,等到季节了可以装饰店里,又香又好看,镇上很少有卖花种的,三幺便去县里看看,顺便也瞅瞅其他作物种子。 几个人在车上唠唠嗑,吹着小风,不大会儿就到了地方。 秋娘和三幺说了几句话,三幺就匆匆忙忙走了,等她一回头,就见她二哥从车上拿了个油纸包塞到了她二嫂手里。 可她二嫂眼睛虽盯着那油纸包不放,手却是坚决往回推的。 两人无声地几次来回,她二哥就放弃了,要把那油纸包收回去,她二嫂却又后悔了,伸手过去抓住了。 两人一人抓一边,僵持了一阵后,她二哥笑着松了手,在她二嫂头上揉了一下。 明明也没怎样,秋娘却看得脸红,忙移开视线偷笑着先进了店门了。 花妮平日来得比她们都早,早就把店门开了,里面也打扫一半了。 秋娘进了店里,就戴上围裙,跟她一起擦地抹灰。 清言晚一些进了门,他想做什么,那两都不敢让他动手,便只好到一边角落里呆着,不给人挡路添麻烦。 下午的时候,三幺从县城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吃午饭,便先到店里看看有没有吃的。 秋娘用店里的炉灶给他煮了锅面条,在柜台上吃了。 清言问他事办得怎么样,三幺说他提到的几种花种,就只买到了一半,其余的跑了很多地方也没买到。 清言倒也不失望,能买到一半也就不错了,除了富户大家,一般普通百姓也很少会买这个。 种子拿出来后,清言给大家都分了一点,把李婶的也留出来了,等天再暖和暖和,可以在自家院子里也种上,开花了看着心情也好。 今年清言家地里就只种稻谷、大豆,还有这些鲜花。 三幺说青菜各家也吃不了太多,就在他的地上一起种了,等夏天收获了,他隔两天就给他们两家送一回菜就行了。 花妮在旁边听到了,就问三幺能不能每次给她也带一些,她按市价给钱,这样省的她顶着大日头去买菜了,而且当天摘得还新鲜。 三幺爽快道:“到时候你家想吃什么,便跟秋娘说,早上顺便就用马车带过来了。” 三幺还就此有了点新想法,等菜种出来了,也不一定要去摆摊卖,那样太占人工,不如看看,能不能去各个饭铺或富户家谈个长期的买卖,就算卖便宜点,薄利多销也是好的。 吃过了面条,三幺坐在柜台后面歇了会儿,这会店里没客人,秋娘跟他闲唠嗑,问他县里看到什么热闹没。 三幺一拍大腿,说:“我差点忘了给你们讲,县城里今天还真有热闹看。” 他这么一说,花妮也凑了过去。 三幺往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咱村长家那亲戚家出事了。” 正在看账本的清言手上动作一顿,默默收起了账本,也过来听着了。 秋娘问道:“你是说那个杨家?” 三幺点头,“我今早进城门口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好多人围在城墙那边看什么呢,我着急办事,就没去看。后来等我进了城,路过县衙门口时,就见那边围的人更多,还听见有人在人群里敲锣打鼓的哭着喊冤。” “这跟杨家有什么关系?”秋娘不解地问道。 三幺说:“我是忍不住好奇,就过去看了看,听周围人说,昨晚县城好多地方被被贴了陈冤状,连县衙门口都有,我去看的时候已经都被扯掉了,但好多人都看到了,说那上面写着杨怀罪大恶极,害死了好几人。” “今天在县衙门口闹事的就是那杨怀的表嫂家里的,据说是看了那状纸才知道自家人是被杨怀害死的,之前被砍头的奴仆不过是替罪羊,那家人也是县里的富户,不是好相与的,所以才敢去县衙大张旗鼓地伸冤。” 秋娘说:“想不到还有这事,如果是真的,那人看着人模人样,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花妮也迟疑地说:“那人看着儒儒雅雅的,也不像能做这事的啊!” 三幺说:“听说姓杨的就要娶亲了,新娘子是郡里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下子恐怕是要黄了。” 秋娘说:“如果是真的,黄了也好,这样人面兽心的家伙,嫁了他就是跳进了火坑了。” 两人唠了一会,三幺歇过劲儿来了,就先回村子了。 秋娘听完了热闹,也就忘了这码事了,该干嘛干嘛去了。 清言去了二楼仓库,在里面坐了一会,低头琢磨这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间想不明白。 而在一楼的花妮,这会也反常地有些心神不宁。 刚才听了三幺说的事,她突然就想起另一件事来。 那得是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之前了,有一天她从店里往家走,半路上竟碰到了清言掌柜家的男人。 她以为是偶然碰见的,那人却是直奔她来。 清言掌柜那段时间生病在家歇了几日,听说是受了惊吓,花妮还纳闷是被什么吓到了,回头掌柜的再来就听说他有了身子,她就没当回事儿了。 那天应该是清言掌柜的没来的第三天,邱鹤年仔细问了她清言掌柜的病前那日,店里都来了什么人,他都和谁说了话。 花妮见他神色郑重,就回忆着一一说了。 现在回想,花妮才想起来,当时她提到那杨公子时,邱鹤年的神色似乎有了一瞬的变化,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了。 邱鹤年问完了,嘱咐她不要和人说自己找过她,花妮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便答应了。 花妮隐约觉得不太对,可她又觉得自己的猜想太荒谬,想来想去还是晃了晃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低声喃喃道:“不可能的,就胡思乱想!” 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哪有胆子做得了那么大的事,何况清言掌柜的被吓到也不一定和那杨公子有关,那人就算是个坏种,那日也并没做什么过分之事。花妮觉得自己纯粹想多了。 晚上,清言和邱鹤年提起了这事,说:“这下子杨家那边应该不好办了,闹的这么沸沸扬扬,县衙那边再想包庇他,也得有顾虑了。” 邱鹤年摇了摇头,道:“想扳倒杨怀没那么简单,县衙里有人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完了,另一个也得完,一定会下死力气保他。” 清言有点失望,说:“那就拿他没办法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8节 闻言,邱鹤年没吭声,清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眼皮遮住了眸子中的神色。 昨天晚上,清言半夜起夜,出了屋门时,发现邱鹤年站在院子里。 晚上虽有月光,但视线还是不清晰的,清言睡得又迷迷糊糊不甚清醒,所以,他没注意到,邱鹤年的鞋上沾了泥,栓在不远处的小枣的四只蹄子上,也都是泥。 昨天上午下了一场春雨,到下午又晴了,但到了晚上,地势稍微低洼的地方还是一洼一洼的泥泞。 第103章 胎动 这几天,花妮都怏怏不乐的。 她相公初初回来那几日她还挺高兴的,可是在家呆几天便少几天,眼看着下一次的出行又不远了,而且要去的是上千里外的南方,再回来恐怕都要两三个月后了,她就忧愁了起来。 花妮心里不大藏得住事,秋娘一问,她就竹筒倒豆子般说了,愁眉苦脸道:“人家过日子夫妻两床头吵架床尾和,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我和他过日子,想吵都不敢吵,吵完了没两天就出远门了,到时候心里懊悔又惦记,我这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秋娘也替她发愁,说:“我家三幺原来也是经常不在家,但好在县里离得不算远,家里有事能叫回来帮个忙。你们现在没孩子还好,要是有孩子,恐怕你自己在家的话,这日子不好过啊。而且他镇日在外面跑,你在家也担心啊。” 花妮点头道:“秋娘姐,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敢要孩子,我婆婆没得早,我娘还得替我哥看孩子,我要是生孩子,连月子都没人管的。” 秋娘说:“就不能换个活做吗,找个能天天着家的,少赚一点也行啊。” 花妮叹了口气,说:“我们两都没家里照应,家底子本来就薄,这不想趁年岁小身体好多赚点嘛,这才去选了个苦差事。” “他说要去求家里一个远房的大爷试试,我看看备些礼送过去,能不能给寻个好活做。” 秋娘也跟着叹气,揽着她肩膀权当安慰。 …… 五月初时,北方的天气越来越舒服了,入眼不再是光秃秃的树枝和萧瑟的枯草,而是初春翠盈盈的嫩绿,人们的心情好像也沉闷不起来了。 这天清言在家歇着,刘发媳妇和齐英兰带着壮壮来串门了。 刘发媳妇还了清言一百两银子,说:“怕你家着急用钱,就凑出来多少还多少了,剩下的一百两嫂子也争取尽快给你。” 清言往回推,说:“我不着急用,你拿回去用吧。” 刘发媳妇诚心诚意说:“这银钱数量不小,你和大郎都是开门做生意的,用钱的地方多,就拿回去吧,我不是跟你客气,要是真没有就不还你了。” 齐英兰也在旁边说:“清言哥,你就收着吧。” 清言见他们确实不缺这钱了,便收了。 天气暖和,清言刚才就在院子里摘菜,他们来了也不想进屋,正好也一起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刘发媳妇帮清言摘菜,打量着他道:“看你这小肉皮白里透红的,比有身子前还透亮,这小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了,你家大郎是真会照顾人。” 清言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嘴笑。 旁边壮壮正满院子跑,他一岁半了,会走路了,小腿不长,倒腾得挺快。齐英兰一路在后面弯着腰用手虚虚扶着,跟着他跑。 这孩子一会跑到葡萄架下,用小手拽拽葡萄藤,一会又去追赶在食盆那边吃食的小鸡,嘴里还不时发出“打打打”的声音,口水把脖子上围的口水巾浸得都快冒亮光了。 清言看了一会,笑着问刘发媳妇道:“大嫂,他这是要打谁啊?” 刘发媳妇也笑,说:“这是要冒话了,他说话算晚的,不过小子大都比姑娘和哥儿说话晚一些。” 她瞅了一眼那孩子,感慨道:“这小子淘着呢,以前在他爹肚子里就天天拳打脚踢的,出来了果然是个好动的,天天只要睁开眼就满地跑,我们这一大家人,哪个的腰现在都不好。” 清言说:“都说孩子从小闹腾,长大才聪明,闹点儿好。” 刘发媳妇笑道,“都这么说,这壮壮啊,是聪明着呢。” 两人一边摘菜一边又唠了会村子里的家长里短,过了会,刘发媳妇看着清言的肚子问,“你这怀上有四个月了吧?” 清言点点头,“快了,再六七天就满四个月了。” 刘发媳妇把手擦干净了,还搓了几下搓热了,这才隔着衣袍摸在清言肚子上,清言憋着气看她,都不敢动了。 摸了一阵,刘发媳妇见他那紧张样子,便收回手笑了,“我是看能不能摸到胎动。” 清言懵了一下,“胎动?” “是啊。”刘发媳妇见他什么都不懂,就耐心给他讲,“这一般到了四个月左右,可能就能感觉到孩子在动了,到五个月时就更明显了。” 清言觉得自己除了胖了点,能吃了点,并没有怀孕了的实感。 他不像别人那样常常恶心反胃,也不觉得疲累难过,而且肚皮到现在还是平平的,除了每次去老郎中那把脉能确定它在长大,他有时候都怀疑这肚子里是不是真有那颗小豆子了。 清言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刘发媳妇笑道:“你别急,就最近这些日子没跑了。” 清言问:“胎动是什么样子呢?” 刘发媳妇想了想,“它还小嘛,力气还不大,动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蝴蝶扑棱一下翅膀,或者像小鱼吐泡泡,要很仔细才能感觉得到。” 清言点了点头,试着感受了一下,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便只好作罢。 晚上睡觉前,清言亵衣掀开了,裤子也往下褪了个边,让邱鹤年帮自己抹那个防孕纹的油。 床帐半挂半合,浸透过热水的布巾轻轻擦在肚皮上,很舒服。 阿妙趴在清言脸颊边,清言弯着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的头毛,把阿妙痒得耳朵一会抖一下。 肚皮擦完了,又用干布巾彻底擦干了,邱鹤年从床下抽屉里拿了那小瓶油出来,倒了一点上去。 凉丝丝的感觉让清言哼哼了两声,邱鹤年安抚地将温热的掌心放了上去,轻轻地给他把油涂抹开,再转着圈地慢慢吸收掉。 清言昏昏欲睡,等到邱鹤年轻声说“好了”的时候,他就翻了个身,骑着被子就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身上的亵衣被拉了下去遮住了肚子,裤腰也被提了上来。 是自己完全信任的人,动作又很轻,清言没受影响,很快就睡熟了。 说不上睡了多久,清言突然就睁眼醒了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昏暗,呼吸稍微急促了几分。 他身边的男人好像感觉到了,抬手在他额上摸了摸,声音还有没完全清醒的沙哑,“怎么了,做梦了吗?” 清言微微喘息着说:“我刚才,好像梦见小鱼吐泡泡了。” 身边的男人撑起身体看着他,“嗯?”了一声。 清言躺在那里,抬手冲男人比了个“嘘”。 过了一小会,清言扭头看向男人,说:“又吐了一个。” 昏暗的床帐内,两人都沉默了一阵,继而好像一起意识到了什么。 清言抬手摸向自己肚皮时,男人的大手已经先一步放在了上面。 可这会儿,两人神经都紧绷着等着,却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清言吐了口气,问:“是不是我的错觉?” 邱鹤年摇了摇头,收回了手,说:“不知道。” 他把清言揽进怀里,说:“别担心,上次见到老郎中时,他跟我说过,胎动有早有晚,总归就是最近这段时间……。” 他话还没说完,他怀里的清言身体倏地一僵,继而抬头看向他,激动地说:“它又动了,像小鱼一样游起来那样动的。” 他话才说出口,邱鹤年的大手已经又伸了下去,可是这次还是晚了,他还是什么都没摸到。 清言忍不住笑了,邱鹤年在昏暗中轻叹了口气,也笑了,说:“没事,以后总能摸到的。” “时候还早,再睡一会,要不明天去店里要打瞌睡了。”邱鹤年说。 但清言心里还兴奋着,一时间睡不着,邱鹤年便起床把油灯点燃了。 回到床上后,他让清言躺着,自己靠坐在床头给他读书。 这次挑的是本讲礼仪的书,枯燥古板得很,清言听了没多大一会就睁不开眼睛了,困得直打哈欠。 他翻了个身面向男人,把脸贴在对方腰侧。 邱鹤年放下书,半躺下来,也侧过身去面对他,大手放在他背后,轻轻拍着哄着,说:“睡吧。” 半梦半醒间,清言还感觉到男人的手又在自己肚皮上停留了半晌才收回去。 他心里觉得好笑,但太困了,只哼了一声,就睡实诚了。 …… 自从发现过胎动了,就一下子经常有了,一天多的时候得有个三四十次。 就跟刘发媳妇说的那样,有时像是蝴蝶轻轻扇动了下翅膀,有时还是像小鱼吐泡泡。 有时清言正和人说着话呢,或者吃东西呢,人就顿了一下,那是偶尔动得幅度大了,像小鱼在游泳了。 小豆子实在太小,哪怕邱鹤年运气好,正好赶上它动了,但是隔着肚皮也几乎摸不出什么。 但清言还是发现对方因此有了一点点改变,比如说两人亲热时,邱鹤年都变得很少说话了。 清言过后问他为什么,他沉默了一阵才说,他怕小豆子听到不好,把清言逗得哈哈大笑。 胎动那几天,邱鹤年不太放心,带清言驾了马车去邻村看了一次郎中。 老郎中给把了脉,说孩子长得挺好,胳膊腿都该长出来了,可不得动一动吗。 等出了诊室,清言一直抿着嘴乐,邱鹤年问他乐什么呢,他悄声在对方耳边说:“这小豆子长了胳膊腿儿,就不是小豆子了,变成豆芽菜了!” 第104章 送还的如意 这天早上,花妮来店里的时间比往日都要晚一些,秋娘他们已经把店门开了,店里也打扫得差不多了。 花妮一进门,秋娘就看见她眼白都有点红了,原本好看的眼睛肿得像两个鱼泡。 进了门,花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秋娘姐,我来晚了。” 秋娘说:“没事,以往都数你来得早,晚个一天两天的也没什么要紧。” 说着,秋娘就走到了她面前,拉住她的手问道:“是不是你相公走了?” 闻言,花妮的嘴角一下子撇了下去,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哽咽着点点头,说:“这一走就至少是三个月,再回来都得是初秋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89节 秋娘叹了口气,现在才五月份,这夏天还没来,一杆子就给支到秋天去了,是谁都得难受。 秋娘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说:“你们两口子都年轻着呢,慢慢来,他在外面赚钱,你在咱们店里也差不了,熬过这两年,有家底儿了,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过的。” 花妮点了点头,扑进秋娘怀里,哭出了声来。 …… 怀了身子满四个月时,清言又有了点变化,他的觉变多了,每天早上起床都费劲,大公鸡打鸣他是完全听不到的。 晚上睡觉时间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可就是睡不醒,醒来后白天也是时不时要打个哈欠。 前三月他一点没受罪,别人这月份都该熬过初期的难受了,他反倒开始日日觉得困倦了。 在连续两天去店里都晚了以后,清言跟邱鹤年说,早上一定要叫醒他。 他在家起晚了,邱鹤年是不放心先去铺子里的,要在家等他起床,李婶他们去镇上就得让三幺驾马车送过去,一下子要耽误两个人的事,何况也耽误店里的事,清言开这家店是倾注了心血的,自然是接受不了的。 晚上清言躺下得更早了,可第二天早上,邱鹤年叫他时,还是叫不醒。 虽然不忍心,但清言自己坚持要正常起,邱鹤年就把挂在火墙上的里衣和袍子都拿过来,像照顾小孩子那样,在被窝里把衣裳都给他穿好。 还怕他着凉,被子只掀起来一小块,时不时把露出来的胳膊腿给盖好。 穿到一半了,清言就迷迷糊糊睁开眼,知道配合对方,邱鹤年说手,他就伸手,邱鹤年说腿,他就抬腿,邱鹤年说用劲,他就把腿绷直了,让男人帮他把裤子套进去。 如此折腾一番,吃饭时,还是要半闭着眼睛。 邱鹤年给他碟子里放了什么,他便吃什么。 等吃得差不多了,邱鹤年便笑着在他头上揉了揉,赞道:“好乖。” 兴许是小豆子晚上也不消停,会来回动,所以清言晚上也睡得没以前消停,姿势总换,有时都快把身边人拱到床下去了。 有时双手双脚大张,趴在床褥上,脸都憋在被子里,看着睡得都难受。 邱鹤年怕他呼吸不畅,也怕他压到肚子,经常半夜起来,一手握住肩膀,一手揽住他的腰,轻轻地把他给扳正了。 清言起夜的次数也多了,一晚上至少两次,偶尔三次。 他这阵子总睡不醒,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躺在床上的时间倒是不短,但好好睡的时候不多。 邱鹤年心疼他,便不让他下床折腾,让清言晚上想出外了,就把他叫醒。 邱鹤年便拿了桶子过来床边,尿好了再送出去冲洗了,就不会有味道了。 有时候清言实在睁不开眼,邱鹤年便坐在他身边,让他头枕在自己肩膀上,自己伸手替他扶着,尿好了再用专门儿备的软布帕子给他擦擦,才提上裤腰,让他回床上接着睡。 清言浑身上下哪里的皮肉都是嫩的,那处尤其娇嫩,邱鹤年怕擦疼了他,做这事时总是擦得轻又细致。 清言这时候不清醒,便也没觉得怎样,要是白天的话,他肯定是不好意思的。 …… 杨家的事越传越广,连柳西村里的村民都听说了。 因为那杨家和村长家沾了点亲,村长的娘过寿时,那杨怀还那么高调地过来村里给祝过寿,所以村里人唠起这个事来都挺起劲的。 那日杨怀来给老太太祝寿众目睽睽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连坐的那马车都用绸缎做了装饰,那对玉如意更是让人赞叹,多少村民一辈子都没见过成色那么好的玉器,当时就羡慕得不行,跟家里没去的人讲的时候,都是绘声绘色的,眼睛都直冒光。 杨怀本人也是相貌出众,一表人才,那日多少大姑娘、小哥儿,连带着已经成了亲的小媳妇、小夫郎都看得直脸红。 看看那玉如意,再看看杨怀那周身的装扮气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连个首饰都没有,等回家了,免不了要数落自己那没用的相公几句,至少两三天男人回到家里,都得不到好脸色的。 这杨怀一出事,消息传到这边,不少人心里那点羡慕又嫉妒的情绪就翻腾上来,说这有钱人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家里的钱说不定是通过什么龌龊的手段得的呢。 也有人不信,说怕不是谁眼红了,造谣诬陷人家,那杨怀彬彬有礼,样貌又好,想要什么样的得不到,犯不着弄出这等事来。 不过当时刘湘挺着肚子进了杨家的事,张菊回村里显摆过,后来也确实死得蹊跷,县衙的衙役搬运尸首时,不少人都去看了热闹,中途盖尸体的麻布不小心被翻起过,那惨状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这事在村里越传越不好听了,村长家人一出门,总有人过来搭话问这事,看着他们家的目光也奇怪。 老村长是个明白人,做事也利索果断,没两天就把那对玉如意原样包好了,送回了县城杨家。 这事村长家夫郎,还有两个儿子,以及那已经嫁了人的大丫二丫都是逢人便说:“我们家把如意送回去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东西着实贵重,我们小门小户留在家里,也不能专门找人看着,弄得家里人日夜难安的,便干脆还了回去才踏实。”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村长家与杨家其实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只是这点好处也不肯留着,不过是不想因为杨家的事,给自己家留个不好的话柄罢了。 这隔得大老远的亲戚尚且如此,那杨家的日子想必也未必有多好过。 …… 杨家那事传到村里时,刘发自然是也听说了。 晚上夫妻两躺炕上睡觉时,刘发翻来覆去睡不着。 刘发媳妇嫁进来这么多年了,孩子都生了三个,自然是了解她相公的。 她半撑起身子,说:“刘发,我跟你说,他刘永福家把我们害得够惨了,这几个月家里饭桌上你见过点肉沫没?那壮壮馋的,看别人家小闺女吃块糖,嘴里的哈喇子一直淌到了裤子上,你看了不心疼吗?” 刘发一手枕在脸侧,不吭声。 他媳妇说:“刘湘那事已经过去了,你答应过,以后都不再管了。” 刘发嘴唇动了动,“你不知道,我是良心实在过不去。” 他媳妇说:“那人的表嫂家不比咱家能耐多了,听说那人不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吗,任那表嫂家怎么闹,县衙也没有捉人的意思。” “胳膊掰不过大腿,你去强出头,最后连累的咱这一大家子人跟着受苦,你就觉得良心过得去了?” “况且那陈冤状上,把刘湘的事写得清清楚楚,将来要是真有真相大明那一天,刘湘的仇顺其自然就报了。” 刘发媳妇苦口婆心道:“刘发,就当是为了咱们家那三个孩子,还有那么小丁点儿的壮壮,我求你,就别出头了。” 刘发深深叹了口气,闷闷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第105章 失言 这天轮到花妮歇着,她没睡懒觉,尽管很想多躺一会,还是早早起来了,在柜子里拿了些银钱就去了县城。 到了县里,她想了想,还是进了一家铺子,买了些糕点拿上了。 上次去大爷家,她和她男人拎了两坛子好酒,还带了一整颗酱猪头过去,花妮看着那猪耳朵就馋,可是为了正事,只好忍着,等以后有钱了想买多少猪耳朵都可以。 可东西送去了,事却没办成,大爷让他们把东西拿走,她男人没拿,死拽着她的手把她拽出来了。 那大爷和大娘也没诚心退东西,见他们走了,连追出来的样子都不做的,只笑着说有空再来。 “就当是孝敬长辈了,送都送了,再拿回来多难看。”当时男人是这么说的。 可花妮心里不服,他们赚钱不容易,猪头肉连二月二都没舍得吃,现在就这么给人了,事情也没着落,她难受得当时就哭了出来。 回家了不想跟男人说话,可没多久人家就要出远门了,她又怎舍得不和他说话呢。 今日,花妮还是不死心,还是想再问问去,还有仨月男人才回来,这么久,说不定这事还有变化呢。 花妮到了县城一处有点规模的宅子外头敲了门,是家里的老仆给开的门。 她往院子里走的时候,见有小丫头远远看到她就忙跑进了屋。 等花妮进屋的时候,大爷正坐在桌边喝茶,大娘正和小孙子玩,见了她,两人就让她坐。 两边客套一番后,花妮憋不住话,就说道:“大爷,上次跟您提那个事儿,您看看还能不能给想个办法?” 大爷“啧”了一声,说:“我倒是想帮忙,可你看看,连我家老二都在家闲着,我是管着个牙行,可人都是可丁可卯的,这事没法安排啊。” 花妮抿了抿唇角,心里暗想,那老二哪里是没活做,他是天天出去吃喝嫖赌,根本不想干活。 花妮还想开口再求,旁边那小孙子却突然开口道:“祖母,刚才摆这里的糖果盘子呢,我还没吃够呢,怎么就叫小丫头给急匆匆收了?” 闻言,大娘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瞪了那孩子一眼,说:“哪来的糖果盘子,就瞎说!” 小孙子说:“我才没瞎说,明明就有,刚才那个女的来了,你就叫人给收走了。”他手指指的是花妮。 花妮的脸涨得比大娘还红,嘴里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连忙起身,匆匆打了招呼,然后就狼狈地出了这家的家门。 走在大街上,周围热热闹闹,可花妮的心里难受得只觉得吵闹。 她拐进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子,蹲在角落里伤心而难堪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有脚步声接近,应是有人进了巷子。 花妮连忙站起身,面对着青石墙用衣袖擦脸上的泪水。 就在这时,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有人说道:“这位姑娘,可需要条帕子吗?” 花妮一愣,转身看了过去,就见一个有些面熟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给她递了个丝绸的帕子过来。 …… 杨怀在家里焦躁得很,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定下的那门亲事,是他自己让父母给张罗的,对方是郡城里的大户,那大小姐他制造机会见过,样貌普通,性子也老老实实的,话不多。 见了他就只会脸红,哄几句就把心都放他身上了。 要不然这亲事也不会说得如此顺利,毕竟郡城里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有,她家里未必看得上他。 其实,杨怀不在意这女子到底什么样,哪怕是只猪,他也要娶了。他看中的是对方的家世,而且这样的性子也好控制,将来不会多事。 杨家的生意他接手后是越来越好没错,但他的野心不只在这一个小小的县城,在这里做多大的生意,在他看来都是小打小闹。和郡城这大户结亲,对他往郡城发展有很大的好处。 所以,当他得知郡城大户退亲的消息后,是相当懊恼和愤怒的。 这棋怎么下都在脑子里盘算好了,偏偏在正要下的当口,棋盘被收走了,杨怀无法不为此感到焦躁。 尤其是因为外面沸沸扬扬的传闻,他那表嫂家人还时不时来门口砸门堵他,所以杨怀已经有段日子没出门了。 他父母怕他在家里搞事,家里的仆从都是些十几岁未出阁的女子和哥儿,一个个没长开的样子,看着就酸涩得下不了口。 家里实在无聊,他心情更是不好。 最近他常想起那柳西村的于清言来,那哥儿长得白白嫩嫩,漂亮极了,就算是他各个场合去得多了,阅人无数,也没见过比他更让人惦记的了。 也可能是因为对方对他没个好脸色,反倒让他更是难以忘怀。 前阵子他本来准备想个法子,把这哥儿弄到手,只要他想,还没有能逃出他手心的。但偏偏就在那时候,茶馆子里那些说书的都在讲那劳什子《怀阳录》,他一听就知道是背后有人在整他,而且不是他近身的人。 因为那人虽知道一些他的事,但细节上有很多出入。他找人查了但也没查到到底谁干的。 就因为这个事,杨怀一时就没敢轻举妄动。 他一直让人注意着那香韵坊,早就听说那哥儿有了身子了,杨怀想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0节 要是能把于清言搞到家里头,把人往屋子里一关,时不时进去畅快一番,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那小哥儿本就白白嫩嫩的,只是他还嫌有些瘦,这怀了身子以后,圆润了些就正正好好了。 杨怀一想到将那怀了身子的白嫩佳人,按在床上肆意糟蹋,让他一边哭红了眼睛一边承受,时不时还伸手抓自己一身血檩子,杨怀就觉得浑身舒爽。 他在自家院子里踱来踱去,脑子里把那事幻想了一遍后,心里的焦躁压下去了不少,脑子才清醒了起来。 杨怀眉头渐渐皱紧了,“这外面的事须得解决了才行,我又不能在家里躲一辈子。” 他叫仆从到门口看了看,见现在没人在家门口守着,便急匆匆换了衣物,坐上轿子出了家门,直奔县城里一处大宅子而去。 宅子的主人一见了杨怀,便狠狠跺脚道:“你怎敢这时来我这里,让人看见了可如何是好啊!” 杨怀也不废话,冲后面的仆从使了个眼色,一袋子白花花的银两就被送到了那主人的面前。 那人见了银两脸色也并不好看,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我不会再收你的钱,你拿走吧。” 杨怀露出阴恻恻的笑,“外面的事你得想法子解决,我要是不好,你也别想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仆从也连忙跟在他身后走了。 宅子的主人看着那桌上的银两,大声地叹了口气,坐到了桌子旁,低着头露出悔不当初的神情。 杨怀出了那宅子门,便上了轿子往家里回。 外面热热闹闹,他是想找个地方转转,找几个人喝喝酒也好,可现在这情况,不说他自己没法出头露面,他叫谁出来那帮见风使舵的恐怕也是不肯的,心眼子都不少,估计都在看他杨怀能不能熬过这次呢。 杨怀心情恶劣地捶了下轿身,把那背后整他之人恨得牙痒痒。 在轿子经过闹哄哄的商铺一条街时,他无聊地撩起了帘子往外随意看了看,就是这一眼,他就看见了个眼熟的身影。 对那些成了亲的他感过兴趣的女子或哥儿,他总是记得特别清晰。 那在街上红着眼眶木然走着的,正是那香韵坊的花妮。 杨怀正百无聊赖,这乐子就出现在眼前了。 于清言暂时弄不到手,就先把这花妮弄回家去解解闷也不错。 杨怀这么想着,便让人把轿子堵在那无人的巷子口,自己跟着那纤细的身影走了进去。 花妮一转身,便见一张相貌俊美、长眉入鬓的年轻男子的脸,但这张脸没让她像上次那样起了爱慕之心,反倒让她脸色一变,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杨怀见她这样子,便知道是所谓的陈冤状的缘故,心里更是恨,面上却一派和气,笑着道:“姑娘,不用帕子吗?” 花妮摇头,想往后退,后面却就是那坚硬的青石墙了。 杨怀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邪气,说:“我家里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姑娘不如跟我回去看看?” 花妮听了这话更是惊疑不定,她抬手指着他,说:“你走开,我不想去你家!” 杨怀脸色变了变,往后看了一眼,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花妮这时才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堵在巷子口的轿子,这是个死胡同,两边的住家大门都死死关着,就算是她去叫门,人家也不会愿意多管闲事。 如果她被对方带走了,没人会知道带走她的是杨怀。 花妮想到那状子里提到的几个女子和哥儿的惨死之状,就浑身发颤栗,随着那杨怀的一步步接近,她指着对方的手指抖得厉害。 花妮脑子里乱极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崩溃地喊道:“你再敢做出那种丧尽良心之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杨怀冷笑,“哪来的报应,怎么没报到我身上?” 花妮哭吼:“你别以为你家大业大,就没人敢对付你,现在你还敢正大光明上街吗?你要是敢动我,以后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她这话才说完,杨怀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花妮猛然意识到不对,但说出的话却收不回来了,她脸色煞白地看着对方。 杨怀双眼微眯,说:“你都知道什么?现在立刻,全都告诉我。” …… 晚上天刚黑了没多久,柳西村西边一户人家的油灯就熄灭了。 阿妙的窝又一次被挪到了隔壁屋,它在那边床上睡惯了,便不断地用小爪子挠门喵喵叫着,试图引起主人的注意,好把它抱回去。 可惜它的主人现在根本无暇听它的动静。 里屋床帐里,清言刚刚洗了澡,脸上身上涂了香膏,肚皮上抹了防孕纹的油。 这次涂的香膏,里面添了春天时开花的紫丁香的味道,调制得清香好闻又持久。 帐子里此时满是香味儿。 邱鹤年弯着腰,在清言发丝上嗅闻,身下的动作轻柔。 清言侧身懒洋洋躺着,一只脚踝被抓着抬高了,其他地方都沾着床,一点不觉得累。 他舒服地眯缝着眼睛,任男人在他发丝和脸颊、脖颈处印下细碎的吻,只偶尔轻哼一声。 今天本来是没预计有这出的,自打清言总是睡不醒以来,两人自孕后本就不高的同房频率,更是转变为了完全没有。 今日是洗了澡后,见邱鹤年还是没有那个意思,自打说要洗澡就期盼着的清言就有了意见,嫌邱鹤年最近都不疼他。 邱鹤年哪里是不疼他,而是太心疼他了,见他总是睡不好,才每天都早早让他睡了,忍着没有碰他。 可清言已经提了意见了,除了身体,孕夫的心情也很重要,所以就如了他的愿。 邱鹤年怕伤了他,也怕累到他,整个过程都是轻柔而温和的,只在最后关头实在没忍住,又急又深地来了几下。 侧躺着的清言倏地背部绷紧,头往后仰去,过了好一会,才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完事以后,邱鹤年给他又简单擦洗了身子,把那小垫子撤了,被子赶紧盖好。 收拾完了,邱鹤年躺回到床上,清言还没睡着,翻了身过来,软软地靠进他怀里,打着小哈欠。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没忍住,又低头吻在他唇上。 过了一会,邱鹤年离开那副柔软饱满的唇时,怀里的人已经呼吸匀长地睡熟了。 第106章 未发生的过去 清言知道自己在做梦,不是第一次了。 刚入了梦境,他就意识到不妙。 这是深秋的清晨,很冷,雾很大。 清言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闹市中,但四周的店铺都关着门,街上的行人却不少。 有人在喊,“走快点,别晚了看不到了。” 另外一个人朝那人招手,说:“等等我,等等我。” 还有人在兴奋地大叫:“去年我就错过了,今年我一定得看看。” 旁边有个女子的声音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怪吓人的。” 那人道:“看的就是吓人的,你想一下,那大活人一个,往地上一押,脖子伸长了,刽子手吐两口唾沫在手上,咔嚓一下,活生生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热乎乎的血就喷得满地,那样子,多刺激!” 那女子发出了干呕声,连忙转身小步往回走去。 另一人“切”了一声,继续兴奋地朝反方向跑去。 清言下意识跟在那人的身后,心里跳得飞快,右眼皮也跟着没规律的狂跳,心慌得像要蹦出来。 直走了大概半炷香工夫,人越来越多了。 清言被挤在人群中,双脚几乎离了地,不由自主地就随着人流往某个方向而去。 越是接近,越是心慌。 清言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四处看着,视线却被浓浓的雾气所遮挡,只能看见许多兴奋的人脸,听见乱七八糟嘈杂的话语声。 “咣咣!” 浓郁的雾气中,突然响起了两下响亮的敲锣声。 拥挤的众人都朝那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就恰恰在此时,浓雾突然尽数往边缘散去。 清言第一眼就看见了敲锣声方向有一处木制的高台,台子上有个魁梧的身影站在那里。 这人他知道,是周艳良的父亲周大山。 周大山长相凶狠,虽年岁老了,脸上也有了皱纹,却肌肉壮实,双眼中的戾气比年轻时更为瘆人。 他此时正如刚才那人所说,将双手吐了唾沫,抹了抹,然后,就拿起有力的双腿夹着的一把大刀来,刀身锃明瓦亮,刀刃锋利无比。 他试着在空中挥砍了几下,周围人便传来阵阵叫好声,那周大山便得意地笑了笑,随即低下头看向一旁跪着的人。 雾气仍在那处弥漫,看不清跪着那人的长相,只能看见他身着灰色长袍,袍子已有破口,但因为他身姿挺拔,身形矫健,破衣烂衫也折损不了他几分气度。 他的长发束起在脑后,发丝随风飘到了他胸前,贴在他脸颊上,又随风飘荡回去。 清言心跳如鼓,睁大了眼竭力去看。 像是在回应他的期盼,雾气恰在这时猛地向后退去,那跪着的人也恰好抬头看了过来。 那双湖水般静谧的眸子里满是血红色。 清言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嗓子里却像是被水溺住般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此时,高台的尽头处,雾气继续向后消散,露出坐在高位上身穿官服的人。 那人垂着眼皮,神情淡漠地看着高椅下方,随手拈起竹筒里的一根令签,啪一声扔在了地上。 等清言意识到这是什么,而撕心裂肺地喊出“不”时,周大山小山一样的身躯已经动了,咔嚓一声,人群里传来惊叹和呼喊声,一颗人头滚落在地,红色的血喷溅出来。 清言愣愣地与那颗人头上血红的双眼相对,看见那双眼睛流出两行血泪来。 咚咚咚。 清言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眼中困意全无,心跳声就响在耳边。 背后的衣裳被冷汗塌湿了。 醒了以后他保持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竭力保持均匀。清言不想吵醒身边熟睡的邱鹤年,他知道,这些天对方就算睡着了也随时注意着自己,根本没睡过几个好觉。 他也不敢闭上眼睛,只要闭上,梦里刚刚看到的场景就会又一次回荡在他眼前。 那是邱鹤年被斩首的场景。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1节 …… 那时候,原主与杨怀在县城集市上相遇,两人一见面就看对了眼。 原主不是没心眼儿的,与杨怀私下里见了几次,都没让对方彻底得手,在把人吊到极限时,才提出了帮自己摆脱现在婚姻的要求。 那铁匠娶他花了不少银钱,他本认为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放他走,便想让杨怀把钱加倍还了。 但杨怀那时早就害死过几人了,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说既然要做就做到永绝后患,把人想办法弄死了最好。 原主知道那铁匠不是蠢的,自己跟杨怀私通的事,对方似乎有所察觉,便一咬牙同意了。 恰逢那时都在传北方的战事又要起来了,荒狼又在边境处频繁活动。 杨怀在县衙里有人,便假造了文书,征用那铁匠铺制造兵器。 邱鹤年接到文书后并没怀疑,当天就开始根据文书上的要求做长矛和盔甲。 就在第一批长矛打好的当天,一群衙役冲了进来,以私造兵器为由抓了他。 这是死罪。 行刑的当天,原主没去,那时,他按照承诺终于让杨怀得了手。 自那以后,不需要避着谁了,原主住进了杨家,杨怀不是个专一的,他也并不在意。 反倒日日往杨家的店铺里跑,跟着学算账,跟着学进货卖货。 杨怀一回家,他就又是哭又是闹他在外面乱来,可人一走,眼泪一抹,他还是出去学生意。 原主从来就没真的看上过杨怀,对方不过是他跳出过去的跳板罢了。 等过了两年,原主在杨家竟有了些地位,杨怀把一部分生意交给他管,他也是做的有声有色。 只是,这杨怀也不是傻的,生意给他管得,一张床也躺得,钱却是把得牢牢的,只把他当家里普通管事的用,大钱眼前过,却根本落不到他手。 原主发现这样不行,自己永远是给别人做嫁衣裳,这才动了心思,在一笔生意里私藏了一笔。 他做得巧妙,别人轻易发现不了。 等过阵子他再捞一笔,就能脱离杨家,高飞远走了。 但杨怀阴差阳错查账时竟给发现了,当他明白这哥儿根本就是在利用他时,立刻恼羞成怒,将人打晕了送到了郊外。 这才是原主被活埋惨死的原由。 这里面有一个地方,清言现在才觉出有点不对劲。 以前清言刚到这个世界时,与邱鹤年刚刚接触,其实并不十分了解这个人,他对对方的初印象大部分都来自原主。 但相处久了,他就发现,邱鹤年并不是那种为了“名义上”的家人,便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甘愿为之赴死的性格。 按照老郎中的师兄所说,邱鹤年身上的毒是在慢慢消退的,就算是不刻意用药解毒,过了多年后,毒性也是会减少甚至消失的,只是速度慢了些。 那么,在他走上刑场时,他有没有可能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呢? 清言无从得知,邱鹤年自己也不知道,因为那些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这件事也许永远都无法考证了。 不过它不是重点,清言来了这世界第一天便知道,那杨怀是他和邱鹤年的死劫。 清言已经尽量不与这人接触,他也提醒过邱鹤年,注意县里或朝廷下来的文书,绝不能接触兵器相关的差事。 邱鹤年虽不明白他这话的原由,但还是一如既往答应了他。 第107章 波折(一) 清言躺在床上一动没动,可身边本来熟睡的男人却还是醒了过来,他抬头在清言额上摸了摸,又在他眼窝处轻轻地触碰。 清言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昏暗中,邱鹤年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沙哑,“刚才我好像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清言问。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梦到你哭了。” 清言心头一颤,翻过身去,背对着身边人,眼圈酸了,真的小声地哭泣起来。 邱鹤年起身靠坐在床头,将他抱在自己腿上,清言就自动寻找到他的颈窝,把脸埋了进去。 邱鹤年大手在他脑后颈后抚摸,大腿轻轻掂动,熟悉的动作让清言的心里好过了许多。 哭了一会后,邱鹤年低头看他,清言也抬起头来,两人脸对着脸。 清言红着眼眶,说:“我很怕眼前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你也不是真的存在的,也许现在我就是在梦里。” 邱鹤年笑了一下,摸摸他的脸,又转而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掌叠在一起,放在了清言的小腹上。 邱鹤年声音低低的,眼睛望着他的,说:“我是在梦里让你怀上孩子的吗?” 清言怔了一下,脸颊淡淡地红了,低下头去。 邱鹤年凑过去亲亲他的眉眼,说:“你是因为有了身孕,身体有了变化,心绪也受了影响,才会觉得不安。” 清言抬头看向他,邱鹤年目光移到他唇上,又亲了亲他的唇,说:“没关系,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觉得不安了就告诉我,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清言一手紧紧抓着他腰侧的衣裳,说:“你也不能有事。” 邱鹤年点头承诺,“我们都不会有事。” 清言的情绪慢慢安稳下来。 天还没亮,两个人抱在一起,又睡了一会。 早上起来时,邱鹤年帮清言把墙上烘热的衣袍都拿到了床上,等他穿好后,就用热乎乎的帕子帮他擦脸。 漱口也在床边,不用他下地。 吃过早饭,清言好几次想说今天不去店里,想和邱鹤年去铁匠铺子,但想到近些日子冯老三就又要去一趟京城进货,他这两天必须得把店里的货点一遍,这才没说出口。 从马车上下来时,李婶和秋娘先进了店门,清言迟疑着没进去。 邱鹤年大手摸了摸他头顶,笑着道:“今天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小鸡腿,去吧。” 清言乖顺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店里去了。 邱鹤年正要上马车,准备驾马车离开了,清言却又突然转身回来,快走了几步到了马车边上。 邱鹤年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清言这会儿特别想抱邱鹤年一下,这会儿街上行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人,况且身后李婶他们就在店里忙。 清言没法子,便只好把自己的手塞进邱鹤年掌心里,邱鹤年下意识紧握了一下,清言这才收回手,说:“我进去了。” 邱鹤年目光追随他进了店门后,这才收了回去,扬起马鞭,驾着马车离开了。 …… 因为今天要点货,店里四个人全来了。 花妮今天又来晚了,她一进门就急匆匆地道歉,清言目光在她周身打量,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睛和掉了一绺的头发。 他问道:“你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李婶和秋娘也听见了动静,从货架中探头出来,见了花妮的样子也是一惊,秋娘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慌张?” 闻言,花妮脸色变了变,她眼神躲闪地捋了一下垂在额前的头发,不敢与几人目光接触,尤其是避开了清言的视线,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清言说:“不舒服就别撑着,你回去歇歇,歇好了再来就好。” 花妮用侧脸对着他,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没事的,今天店里活多,我做好了再走。” 清言见她坚持,就没再劝。 花妮便垂着头经过清言身边,干活去了。 …… 本以为忙起来便不会想太多,但清言发现,他昨晚内心的那种不安,竟在这个上午愈演愈烈,以往脑筋清楚很少出错的他,今天却屡屡算错。 到了中午吃饭时,清言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甚至没法坐下好好吃饭,勉强吃了几口,便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李婶以为他是因为怀孕造成的反酸吃不下,就去隔壁铺子买了些酸甜的蜜饯回来,让他吃了开胃。 清言怕她们担忧,便吃了几口蜜饯,把剩下的饭又强吃了几口,还是放下了。 下午,店里的货点得差不多了,清言开始衡量这次进货的种类和数量,从本地到京城一来一回要十余天,回来时天气就渐渐炎热了,他得打出个提前量来。 清言正琢磨,店门口有急急的脚步声跑了进来,哐哐的,又重又急。 不知为何,清言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心里瞬间闪过两个字“来了”,有种利剑终于斩落的绝望,拿着册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李婶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膜,她担忧地说:“这不是小庄吗,这孩子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呢?” 小庄喘着粗气,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来,“我……我师……师娘呢?” 李婶也意识到了不对,急急道:“他在后面点货呢,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啊?” 小庄语气是受到巨大惊吓的颤栗,他抖着嗓子说,“我师父……我师父被县衙的衙役带走了!” 啪,清言手里的册子掉到了地上。 “什么?”李婶惊骇地叫出声来。 脚步声从货架走了出来,身形瘦削的清言一步步走到小庄面前,拍了拍不断颤抖着的肩膀,说:“别怕,你慢慢说。” 小庄一见到他,崩紧了一路的情绪终于稍微放松,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他抬起手臂用衣袖抹那不断流下的泪水,哽咽着说:“师娘,那些衙役说在你们家里搜出了那刘湘的绣鞋,怀疑他的死和我师父有关,就把人带走审问了!” 清言身体一晃,差点倒在地上,被李婶扶住了肩膀。 二楼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是秋娘在楼上听到了动静,急急地赶了下来。 在她身后,花妮也低垂着头跟了下来,没人注意她紧握在身前的双手拧得死紧,脸色白得比早上那会儿还吓人。 秋娘和李婶一人一边,把清言扶到椅子上坐下。 清言看着小庄,声音有种疲累到快要发不出来的感觉,用气声问道:“他……他走之前,有没有留话给我?” 小庄这才想起来什么,忙把贴身放着的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师父在那群衙役进屋前,偷偷让我告诉您,尽快把这封信寄出去。” 清言忙接过那信,低头仔细看去,就见那信封上写着“邱炎亲启”的字样。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2节 站在他身边的李婶也看见了,突然“咦”了一声。 清言抬头看向他,李婶说:“这邱炎不正是那对秦凉川有救命之恩,后来又提拔他做官的官员吗?” “是当年经过木陵县,赶往南方赴任的原南盛县令?”清言问。 李婶点了点头,“他后来升官到京城,这地址也对得上,这人十有八九就是他!” 清言目光又回到手里的信封上,发现信封还未封口,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展开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张信纸,露出惊讶的神色。 秋娘指着它道:“怎么并未写字,是空白的?” 清言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遂看向了小庄。 小庄面容也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慌乱地摆着两手道:“师娘,我保证没人动过它,师父给我后我就没让它离过身,直接就从铺子来这里了。” 清言收回目光,又一次看向那信封上的名字,须臾,他茅塞顿开地有了个猜想。 他问小庄道:“这信封你知道你师父是什么时候写的吗?” 小庄先是摇头,后又迟疑起来,“昨日我见师父拿了笔墨出来过,但并没注意他写了什么,现在想想,他昨天下笔时很是犹豫,笔举起来许久,也没写了多少字的样子,应该就是在写这信封了。” 清言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 过了一阵,他下定了决心,拿着那信封和空白的信纸去了柜台,找出笔墨,快速在那信纸上写了一句话。 之后,他把信封封好,说了一声“我去趟驿站”,便急匆匆出了门。 其余人哪里放心的下他一个人出门,李婶想要陪他去,但刚追出去几步,就心慌得差点摔了个跟头,秋娘连忙把她扶起来,说:“婶子,你留下和花妮一起看店,我陪二嫂去。”说着,她就追了出去。 李婶跺脚哭着道:“这是什么世道,好人怎么没好报啊!” 小庄也在旁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花妮的头垂得更低了,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渗血,可她却毫无所觉。 …… 从驿站回来后,清言就从银庄取了些银钱出来,包好了,直奔县里。 小庄刚刚 是赶了马车来的,清言还是让他驾车,李婶和秋娘都想跟他一起去,但店里只剩花妮是忙不过来的,李婶便让秋娘留下了。 李婶是想着任孝认识县衙的主簿,她去问问女婿能不能求人帮帮忙。 于是,三人就这么出发了。 马车一路奔驰,小枣累得直喘粗气,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县城。 到了县衙后,清言却发现县衙的大门关得死死的。 他去敲门敲了好半天,一个看门的衙役懒洋洋伸头出来看,清言道:“这位大哥,我能见见今日押进来的犯人吗?” 那衙役打量了他一番,清言忙上前往他手里塞了块银子,衙役立刻笑了,问道:“你要见的是哪个?” 清言回道:“是柳西村的邱鹤年。” 那衙役却是脸色一沉,将手里的银子往清言身上一扔,撂下一句“见不了”,就回身哐一声关上了大门。 之后任清言如何死命敲门,里面都不再有回应了。 李婶满面愁容地抱住清言,往后轻轻拖拽他,劝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有身子呢!” 清言这才放下敲门的手。 李婶说:“走,我们去找阿孝,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一行人就又坐上马车,赶去了仁和堂。 等到了仁和堂,知道了这事后,任孝立刻就套上外袍出了门,秦兰嘱咐他一定好好办这事,绝不能含糊。 时候不早了,秦兰张罗着在后堂让几人吃了饭。 清言没有胃口,但为了肚子里那个,只能硬往下吃,可没吃多少,就猛地跑出去全吐出去了。 秦兰忙给他倒了水送过去,清言漱了口,愧疚地道:“抱歉,兰姐。” 秦兰摸了摸他脸颊,说:“我可怜的弟弟,你可让姐心疼死了。” 他们一直等到了夜里,任孝才从外面回来。 他脚步沉重,脸色难看,进了后堂,他就冲向自己迎过来的秦兰摇了摇头。 秦兰脸色一变,回头看向清言。 清言咬着牙睁大着眼睛,听见任孝说:“我求了那主簿许久,银钱和礼品他都不肯要。” “他说,这事十有八九是没缓了,让家里人做好准备吧。” 李婶和秦兰脸色发白地看向对方,要准备的是什么,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明白了。 第108章 波折(二) 当晚驾马车回到村里时已是深夜,清言催小庄回去,别让他娘担心,这孩子还是把车卸了,给小枣喂了草料,才神色惶惶地离开了。 李婶怕清言有意外,说什么也不肯回家,就住在了王铁匠那屋,让清言晚上有事就叫自己一声。 这个晚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翻了多少个身,暗暗叹了多少口气,想到难受之处,又到底流了多少眼泪。 等第二天公鸡打鸣时,才睡着不大一会的李婶,浑身酸痛地起来了,刚套上衣裳,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在拍门。 她心里一紧,忙穿上鞋准备出屋,就在这时,隔壁屋的门响了一声,脚步匆匆往院子去了,是清言起来了。 李婶简单拢了拢头发,也开了屋门走了出去,正看见刘发跟在清言的后面进了院子。 等一进到外屋,刘发没再往里走,深深叹了口气,蹲到了地上。 李婶仔细一看,发现他眼睛通红,脸色很差,分明也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清言挪了凳子过来,刘发却并没坐。 他在地上蹲着,双目无神地道:“昨天他们把刘湘的坟刨开了,把尸骨也抬走了。” 既然这个案子又被翻了出来,还抓了邱鹤年去,必然是要重新验尸找寻新证据,清言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出,并不意外。 刘发手握成拳,露出懊悔的神色,“也许当初我不那么软弱,替刘湘出了那个头,今日便不会被人借题发挥,害了鹤年。” 刘发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清言,说:“我知道那事跟鹤年无关,昨日我得了消息就赶去了县衙,可没人听我说话,反倒反复让我认下那绣花鞋是刘湘的,我咬牙不认,他们便说要派人去找刘永福家的来县里认。” 清言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李婶哭出了声,说:“这是诚心把人往死路里逼啊!” 刘发走了,李婶抹着眼泪,简单弄了点吃的,两人一起吃了,清言又是没吃几口,李婶看得直叹气,却也不知如何去劝了。 不大会,秋娘和三幺也来了家里,几人坐在外屋,都是一脸的忧色,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清言站起身,说:“婶子,秋娘,麻烦你们看好店里。” 那两人点了点头,清言又对三幺说:“三幺,麻烦你今日送我去趟县衙。” 三幺连忙起身道:“好,我这就去套车。” 三幺驾着马车,先把李婶和秋娘送去了店里,再拉着清言直奔县城而去。 在村里往外走时,不时有村民用复杂的目光往车上几人看,特别是对着清言看了又看。 出了这样的事,流言蜚语在所难免,但清言并没心思在意这些。 到了县衙,大门这次倒是开的,可清言照样是谁都见不着。 只那任孝认识的主簿出来见了他,叹着气跟他说:“你来这里也没用的,县老爷不会见你。” 清言在县衙守了一整天,直到大门关了,他才不得不离开。 这是邱鹤年被带走的第二日。 第三日,清言没去县衙,他去了店里,把要进的货列了单子出来,让秋娘送去给冯老三。 看他是要出门的样子,秋娘忧心忡忡地问:“你今日还要去县衙吗?” 清言摇了摇头,说:“我去趟县里杨家。” “什么?”秋娘脸色一变,李婶也着急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清言面无表情,“刘湘是杨怀害死的,这事十有八九与他有关。” 秋娘和李婶拉着他,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他却固执道:“你们现在拉着我也没用,我是一定会去的。” 就在三人拉扯时,一个身影突然急步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清言面前。 花妮满脸是泪道:“清言掌柜的,你千万不能去杨家,邱哥这回事就是那杨怀搞的,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他是铁了心要报复邱哥的啊!” 清言一怔,看向她,问道:“你知道什么?” 花妮哭着道:“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太害怕了,便把邱哥找过我的事说了出来,我以为未必会有事的。” 花妮把邱鹤年找她问了什么,那日又是怎么碰见的杨怀,以及最后她如何在对方的逼问下,把那日邱鹤年找自己的事都告诉了对方。 她说完了,就跪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像是把这几日的不安和愧疚都彻底发泄了出来。 听完之后,清言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呆愣愣地看着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日子邱鹤年的不对劲来。 原来杨家最近的动荡,都可能是邱鹤年设的局。 他又想到,恐怕最初村长他娘贺寿,杨怀被打时就已经怀疑过邱鹤年,这人为人阴险狡诈,那时没有证据便隐忍不发,直到花妮简单几句话,让他的怀疑更甚,所以才有了这一出报复。 清言紧抿着嘴唇,又一次站起身。 李婶忙问:“你做什么去?” 清言说:“去找杨怀。” 李婶急道:“你怎么还是要去啊,那姓杨的是什么人,你清楚,你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清言垂着眼皮,“鹤年要是没了,我活着也无趣。” 李婶哭着说:“清言,你肚子里还有你们两的骨血啊!” 清言却还是往外走去,几人都去拦着,连花妮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开手臂挡住了门口。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3节 李婶她们不敢用力,怕伤了他,清言不大会便已到了门口,一把推开了花妮,就要迈过门槛出去。 就在这时,他身体突然一僵,然后缓缓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肚子里偶尔冒泡泡游泳的“小鱼”,好像感知到了什么,脆弱的小身体现在变成了蛟龙一般,在他腹中翻身打滚,不再像过去需要仔细感知才能发觉。 直折腾了一会,才用尽了力气,没了动静。 清言抬手捂在小腹上,怔愣了一阵后,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说:“我不去了。” 闻言,李婶她们都重重松了口气。 到了第四日,清言的状态突然好了许多,饭能吃进去了,脸色似乎也好了一些。 他还是每日去一趟衙门,但并不久留,只待一个时辰,没消息便回店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到了第五日,清言去驿站问了问,但并没收到京城的来信。 到了第六日,信还是没来。 从木陵县到京城快马加鞭一个来回只需要四日,清言给了驿站不少银两办这事,却迟了两日还没收到回信,他便知道,这信可能不会来了。 就是这天,从驿站回来后,清言做了决定。 明日,他要和冯老三的商队一起启程,前往京城。 第109章 波折(三) 这天,香韵坊只开业了半天。 下午回到村里,李婶和秋娘两忙着蒸饽饽、烙饼、炸酱,刘猎户把小枣的马蹄掌修了,三幺和刘发把马车收拾了一遍,该上油上油,该修的修。 刘发媳妇帮清言一起收拾路上要带的衣裳,齐英兰帮着折腾被褥。 陈玉抱着孩子隔着栅栏看了一阵,也过来外屋帮忙打下手了。 不大会儿后,小庄和他娘也匆匆赶了过来,帮忙来了。 人多干活快,没到天黑,出门的准备就做得差不多了,连晚上饭都给做好了。 吃过饭,又说了阵话,嘱咐了一番,时候不早了,大多数就都离开了。 最后就剩秋娘和三幺两口子,还有李婶。 清言把阿妙和小鸡都交给李婶照顾了,家里钥匙也给了她。 李婶抹着眼泪说:“你自己一个人,还怀着身子,赶这么远的路,我们哪里放的下心啊。” 清言拿布巾轻轻地给她擦泪,说:“没事的,所幸现在月份不小也不大,我活动不受影响,顺利的话,也许用不上十日便回来了。” “再说冯老三会照应我,去京城一路都是官道,路上不会太难过。” 秋娘哭着抱住清言,哽咽道:“你一定要顺顺利利。” 清言拍了拍她的背,点了点头,“我会的。”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冯老三派来接应的人就到了,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是他家亲戚,叫冯寅,人很可靠,跟着冯老三去过几次香韵坊,清言是认识的。 三幺把清言的行李都搬上了车固定好,秋娘把备好的软垫子和被子都找位置铺好了,留给清言休息用。 李婶拉着清言的手,还是一遍遍嘱咐这嘱咐那,清言听着,不时地点头。 都弄好了,清言上了马车,跟神色担忧地几人摆了摆手,露出些笑意来,说:“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冯寅回头看了一眼,见话说的差不多了,便也摆了摆手,轻斥一声“驾”,在几人忧心忡忡地目光中,马车就离开了。 小枣的四个蹄子声音清脆,一大早在安静的路上听起来格外明显。 待快要出村时,在前头的冯寅突然“嗯?”了一声。 “吁!”他拉紧了缰绳,让小枣停了下来。 清言抬眼看去,就见道路前方不远处,一个瘦削的身影背了个大包袱,正站在那里看向这边。 清言惊讶地张了张嘴,叫出这人的名字:“申玟?” 申玟走了过来,将身上的包袱往车上一放,说:“我陪你一起去。” …… 马车又一次嗒嗒地上了路,车上除了冯寅和清言,又多了一个申玟。 清言自然是不同意让他陪自己去的,他知道申玟是为了照顾自己,可这一路往京城而去虽然都是官道,但他跟李婶他们说不难走,只是为了让他们放心。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是少不了的,更别提兴许路上还会碰到什么意外。 但申玟坚持要同去,怎么劝都不听。 冯寅不时看看天色,说时间差不多了,得抓紧赶路,要不然要耽误了商队的行程。 申玟嘴角抿着,态度坚持,“清言,你不让我上马车的话,我就在后面一直跟着,我是一定要去的。” 清言拿他没办法,便只好让他上了车。 路上,清言还在试图劝他回去,但申玟已经自顾自地拿了怀里捂着的汤婆子出来,放到了清言盖在腿上的被子里。 不大会儿,又从包袱里拿出个苹果塞到清言手里。 到了县城,商队已经在城门口处集合休整,准备出发了。 冯老三过来和清言说了几句话,见车上多了一个人,也并没介意,他说:“商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儿,有时候可能不太方便,有这位小哥儿照顾你,就好多了。” 都休整好了,出城门的程序也走完了,商队便出城了。 冯老三这次一共带了十二三人,算上清言的马车,一共有五辆,算是不大不小的规模。 第一日路上还算顺利,只一辆马车的车轮出了些问题,修缮时花了一点工夫。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白天在车上还算舒服。 因为出发的时间不算早,中午他们是过了饭时才停下休整。 午饭是在路边镇子上买的热汤面之类的,众人蹲在路边唏哩呼噜不大会儿就吃完了。 今晚要露宿,清言就没吃带的东西,也给自己和申玟买了汤面,一起坐在马车边缘吃了。 等到马匹休息好了,冯老三一声呼哨,车队就又出发了。 这一下午走的比较久,清言在车上昏昏欲睡,申玟让他躺到自己腿上,把被子帮他盖好,清言动了动,想起来,申玟说:“你不累,肚里那个也累了,好好睡吧。” 清言这才闭上眼睛。 也就睡了一炷香工夫,虽说是官道,可也有年久失修的地方,有一段因为靠近大山,有很多被滚落的石块砸出来的小坑,马车颠簸了起来。 清言睡不着了,而且有点反胃,申玟把午饭时烧了热水灌的水囊拿了出来,水囊一直捂在被子里,现在还是温的。 他扶着清言起来小口喝了几口,才把那股劲儿压了下去。 路越走越荒凉,路上前后都没人,只有他们这个商队的马蹄声、车轮声,和赶车人的呵斥声。 到了快天黑时,商队终于赶到了计划好的扎营地。 马车都卸了下来,马匹被放到了附近的一片荒地吃草休息,冯老三组织人扎营、拾柴生火做饭。 晚饭熬了一锅菜汤,一人一大碗,就着自己带的饼子,烤热了一起吃。 吃完了凑在火堆旁说说话,玩会牌,就拿了铺盖在野外就这么歇下了。 冯老三安排了值夜的,他和另一人值头班,清言想要接班,冯老三摇头道:“需要你的话我会安排,今晚你和申玟小哥儿好好休息,明天的路不好走。” 冯老三让清言和申玟睡在营区最里面,他和冯寅附近的位置,再往旁边才是其他人。 晚上躺下后,幕天席地,丝毫没有说起来的轻松浪漫,地上虽是干的,但还是会返潮返凉。 白天舒服的气温,到了晚上这荒山野岭,就降到了让人牙齿打颤的地步。 尽管火堆还在燃烧,清言和申玟紧紧挨在一起,把被子叠着盖在一起,两人还是都忍不住打着哆嗦。 好不容易睡着了,还不时有人起来起夜,哗哗声听得真切。 还有人打呼噜或起来吐痰,就被时不时吵醒。 到了后半夜,才总算好不容易睡熟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商队又启程了。 昨晚冯老三看了天色,就说今日很大可能有雨。 早上出发前,所有马车上都盖了苫布。 果然,才出发不到一个时辰,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车队里所有人都穿上了蓑衣,但雨水仍然会随风打在脸上手上衣袍上。 身上都是潮的,不是冷到无法令人忍受,但那种潮湿阴冷的感觉,还是令人很不舒服。 清言神色恹恹的,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晃动,申玟在他旁边脸色也不好看。 赶车的冯寅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到了下一处短暂休整的地点,冯寅去跟冯老三说了几句话。 过了一会,冯老三就过来找了清言,眼睛打量着他的状态,说:“我早说你怀了身子,是受不住路上折腾的,趁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我现在就让冯寅把你们送回去,你要办的事,我去替你跑。” 清言摇头,“我没事,你们不需要担心。” 申玟也说道:“我会照顾好他。” 冯老三叹息道:“好吧,如果有事,在中途也可以叫停车队,一定不要硬挺着。” 清言答应了。 这雨足足下了一整天,中午没法生火,就只能喝凉水,吃难嚼的又干又硬的饼子充饥。 晚上也并没好转,冯老三让人把雨布用树枝撑起来个棚子,所有人都在棚子里休息。 但地方毕竟不够大,便只能坐着打盹。 车上拿下来的被褥都是潮的,盖在腿上又湿又沉,膝盖闷闷地疼,难受极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4节 这还算好的,到了后半夜,雨势突然变大,顷刻间电闪雷鸣,竟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临时棚子也被浇塌了。 “快,再撑起来!”冯老三的吼声好像穿透了天幕,塌了的棚子又被七手八脚重新撑了起来。 只是好多人已经被雨淋透了,尽管冯寅和申玟一直在竭力护着清言,他身上也还是被浇了个半透,被子也湿了。 大雨持续了整个后半夜,到了凌晨才又淅淅沥沥地减弱了。 这一晚上,就连经常在外面跑的冯老三,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他的脸色很难看,让所有人立刻把身上的衣物换下来,要是队伍里有人生病,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很难办。 清言和申玟也在车上苫布底下,勉强把衣物换了下来,虽说换上的衣裳也是潮的,但还是比之前强多了。 申玟怕清言着凉,给他擦了一遍又一遍头发,清言也帮他擦。 直到中午,这场雨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阳光在乌云底下露出了一角,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连马蹄声似乎都变得轻快了一些。 下午短暂休整时,申玟指着路边一处说:“清言,你看!” 清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一朵紫色小野花孤零零开在了路边草丛里,斜向西去的阳光正好照在这朵小花上,上面还有没被晒干的晶莹水珠。 这一天多赶路的辛苦好像突然就散去了,清言看着那朵小花,露出了笑容。 …… 这个晚上,路上终于看到了人家,他们到了一个镇子。 车队在镇子的客栈好好休整了一晚。 下午申玟一直担心清言会生病,但清言只是脸色苍白,并没有不适,连低烧都没有发。 他虽然有孕在身,但身体一直都被照顾得很好,有底子在,尽管这一天一宿都不好过,仍然扛了过去。 反倒是队伍里有个壮汉病倒了,冯老三找了郎中过来,给他灌了药,明天还不知道他能不能跟着队伍了。 这天晚上,有了热乎饭菜吃,有热水洗澡,有干燥软乎的床睡。 清言一躺下,就立刻睡熟了。 申玟把他露出的手轻轻塞进了被子,坐在一旁叹了口气。 正该是好好养着的时候,却偏偏要着这个罪。 …… 第二天,那生病的壮汉缓了过来,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但好在能勉强赶路了。 车队又一次出发了。 算上今天,还剩下两天的路程。 离京城越近,路上越是好走,这个晚上虽还是露宿,但扎营地人变多了起来,热闹了许多,互相交换着食物和美酒,也算是这辛苦旅途中让人觉得不那么辛苦的一段。 商队进入京城,是在第四天的傍晚。 他们去了冯老三相熟的落脚处。 京城物价贵,他们不再住客栈,而是住了那种车马驿站大通铺,只是清言和申玟单独住了一屋。 第二天一早,冯老三跟清言说了一声,便去忙自己的去了,清言和申玟则直奔京城一处宅子。 当年的南盛县令邱炎,多年后,现已是京城里的大官。 邱鹤年在出事前想写却还未动笔的信,就是写给他的。 两人来到那宅子门前,抬头去看,就见门上一方匾上写着“邱府”两字。 清言叫了门,有穿着陈旧灰色长袍的人从里面迈步出来,可能是个门房,他向清言一揖,才抬头看了过来。 见他们陌生,这门房便客气地问道:“两位小哥儿来邱府是有什么事吗?” 清言看了他的脸一阵,之后向他作揖,道:“我叫于清言,是木陵县柳西村邱鹤年的夫郎,”他又示意身边的申玟道,“他是陪我同行之人,麻烦您跟邱大人通报一声,他听了名字便知。” 门房为难道:“这位于哥儿,不是我不给您通报,只是我家大人今早便出城办事去了,需三五日才能回来。” 清言皱起眉头,说道:“邱大人是去了城外哪里,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去城外找他吗?” 门房摇头,说:“他是为皇上办事,就算是府里的家人都未必清楚,我们这些下人又哪里能知道呢。” 清言抿了抿唇角,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他手中,说:“我这事人命关天,求您帮忙想想办法。” 那门房却忙将那块银子往回送,说:“使不得,使不得!” 清言不肯收回银两,转身就走,走之前说:“我明日再来打扰。” 申玟赶紧跟在他后头,小声说:“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清言摇了摇头,等走到了一处拐角,他进了那拐角处,拉着申玟也进去了,两人一起躲在这里,往邱府那边大门看去。 那门房在门口站了一阵,看着手里的银子叹了口气,就转身进了门。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清言低声道:“他就是邱炎。” 申玟一愣,说:“你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假装是门房?” 清言没回答第一个问题,他说:“邱炎收到信了,但不想管这事,想避开我。” 申玟问,“那我们怎么办?” 清言说:“等。”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几个时辰,日头偏斜。 申玟本以为不会有结果了,但就在这时,那道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一顶轿子从里面慢悠悠被抬了出来。 清言眼睛一亮,忙从巷子里走出,急步朝那轿子而去。 申玟反应过来后,也跟在了他后面。 到了那轿子前,清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小民于清言,有冤情请邱大人做主。” 申玟看了看,也跪在了他身侧。 轿子停了下来,门帘后,一个声音道:“你有冤情,去找所属官员诉冤即可。” 清言说:“若是冤情就是那位官员所致呢?” 门帘后,那道声音严厉道:“你可知道,冤枉本朝官员徇私枉法该当何罪?” 清言说:“那我也问大人一句,当年因为一时私心,铸成大错,如今还想一错再错吗?” 这正是清言在那空白信纸上写的一句话。 以邱炎的地位,邱鹤年在哪里,过着什么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他怕是早就一清二楚了。 轿子里沉默了一阵后,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那声音再开口时,已经缓和下来,“你一直在这里等了这许久吗?” 清言回答:“是。” 那人又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起来吧,不要跪着说话了。” 闻言,清言想站起来,肚子里却突然传来一阵蹬动,他身体一僵,趔趄了一下,旁边申玟忙扶住他,关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就在这时,轿子里那人突然又出声道:“你有身孕了?” 清言点头,“是,”他抬眼看向轿子的门帘,几乎一字一顿道,“将来,这个孩子姓邱。” 闻言,轿子里人深深叹了口气,过了一阵,轿子门帘一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上午那门房,此时他换了一身官服,气质威严,气度不凡。 此人正是邱炎。 他往前几步,走到清言五六步远处,看了他半晌,神情暗淡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几岁的样子,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说:“皇上找我议事,我会跟他请命。” “明日,我就亲自去那木陵县一趟。” 清言双眼含泪看着邱炎,这人转身上轿前,说:“回去吧,那边有我的人看着,他不会有事。” 第110章 夫夫团聚(章末) 木陵县。 县衙后堂,杨怀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一位穿了官服的中年人坐在红木椅子上,脸色阴沉。 那官员开口道:“这个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现在刘永福家收了你的钱,是认定了那绣鞋是刘湘的,也教他作证栽赃到那邱鹤年头上了,可想砍一颗头下来哪有那么容易,只要邱鹤年不肯认罪,就算县衙定了他的刑,到上面复核时,也有很大可能出问题,到时候你我都会完蛋!” 杨怀走了几个来回,闻言倏地停下脚步,道:“你难道不会让人用刑吗?他邱鹤年再硬气,你们衙门里那套用上,不招也得招!” 那官员道:“你怎知我没用过?可他在禁军中待了多年,受过相应训练,再说……。”他迟疑了一下。 杨怀问:“什么?” 那官员做思考状,道:“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这牢里,恐怕有人在保他。” 杨怀咬牙道:“既然怎么都不行,干脆下毒毒死他,到时候就推脱说是暴病,把仵作买通了,就不怕露馅,死了后把人一埋,你顶多落个看管不利的错处,我替你拿钱疏通关系,保证不会影响你升迁。” 那官员却犹豫着道:“这个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 杨怀愤怒道:“两天,我最多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要是还没办法弄死他,我就亲自动手!” …… 京城。 清言到这的第二日,皇上派出的宣谕使邱炎,秘密出发前往北方的木陵县。 当天一早,清言在邱府附近的巷子里,目送邱炎带着几个侍从骑马离开。 昨晚,他们曾在驿站见过一面。 邱炎告诉他,事情已办妥,第二天就出发。 清言本来是打算和对方一起回木陵县,但邱炎神色凝重道:“那边近日恐有变故,我须带人快马加鞭过去。” 清言有身孕,是不适合骑快马的。 穆棱那边显然给邱炎传来了消息,清言一怔,着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邱炎说:“只要我及时过去,他就不会有事,你可以放心。”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5节 于是,两人决定,邱炎先带人过去,清言还是跟着商队行动。 尽管心急如焚,但清言明白,如果他和申玟单独回去,哪怕有冯寅在,也不稳妥,他自己就算了,恐怕连累了申玟,便只能留下。 好在冯老三知道他急,这次事办得也快,两天的工夫,车上采购来的货物就装满了。 商队比邱炎晚出发了一天半,但因为车上货物沉重,速度明显比来时慢了一些。 好在回去的路上天气都不错,下雨也只是阵雨,一会儿工夫就停了,再没遇见过去程那样的雨势。 只是清言的状态明显不如来时了,他越来越坐不住,躺的时候变多了。 申玟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时,他也不因为怕麻烦别人而拒绝了,而是脸色苍白地老老实实躺着。 路上的第二天,清言吐了两次。 到了第三天,一整天他就喝了一碗菜汤,什么都吃不下。 往回赶的第四天,清言发了低烧,嗓子哑了,开始时还能说几个字,后来使劲张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申玟急得不行,又不敢随意给他吃药,冯老三见了,也只能尽量加快赶路速度。 到了第五天,他们可算是到了来路上经过的一个镇子,在那给清言看了郎中,一副药下去,总算是退了烧,可是话还是说不出来。 清言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句话,申玟和冯老三低头去看,就见他写的是:“赶路,不要因我耽误。” 于是车队继续出发,在第六天上午,终于进了木陵县城。 一进到木陵县城,商队就在县郊进行了一番休整,之后,便各自打了招呼,散去了。 他们要将各自车上的货物往各家店铺送过去。 冯老三照例要先去镇上的香韵坊送货,让他们先挑第一批。 但香韵坊的掌柜清言,此时却对此无暇关心,他在商队停下休整时,就与冯老三他们分开了。 还是冯寅赶车,申玟陪着他直接去了县衙。 等到了县衙门口,只见衙门仍是大门紧闭。 他们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出来看了看。 清言还是无法出声,申玟便替他问道:“今天衙门怎么没人?” 那老头说:“今日休沐,有事过两天再来吧。” 申玟看了焦急的清言一眼,又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位京城的邱大人来过?” 老头说:“什么秋大人冬大人的,我老头子不知道,我就是个看门的,你们有事过两天再来问。” 说着,他就哐一声,把门关了。 申玟看着清言,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没问明白。 清言拍了拍他的手,摇了摇头,下巴往等待的冯寅那边指了指,意思是先回去再说。 于是,马车嗒嗒地往镇上去了。 清言不能说话,神情也平静,但他低垂的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紧紧握成拳的双手,都能明显看出他的不安。 申玟小声说:“那人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去你那香韵坊,等到了,看见李婶他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清言点了点头。 从县城到镇上,一路冯寅鞭子挥得急,虽没碰到小枣的身上,但马也有灵性,知道要快跑。 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进了柳林镇里。 到了镇子里,冯寅让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在街市上从行人之间缓缓穿过。 随着距离香韵坊越来越近,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香韵坊处于最繁华的闹市路段,向来是最热闹的地方。 远远的,清言就看见了冯老三的身影,他的马车停在台阶下,上面的货物明显见少了,应该是李婶他们已经挑完了货。 此时,冯老三正在香韵坊门口处,对着里面的人说话。 随着越走越近,清言能看得清他侧脸上的笑容了,说了一阵话后,他拱手作揖,往后退了两步,这才下了台阶去。 就在这时,香韵坊里面的人跟着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上冯老三的马车。 清言怔怔地看着那后来出来的人影,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 那人身上穿着灰色长袍,身形高大,肩膀宽阔,腰部劲瘦,腿很长。 他走在台阶上时,风把他脑后的束发吹乱了,拂在他脸侧,被他抬手捋了开去。 就在这时,清言身边的申玟惊讶地叫道:“是邱鹤年!” 邱鹤年听见了声音,侧头看了过来,他本来如湖水般静谧的双眸,在看清那边的马车上的人后,湖水颤动,如大风刮过,激起阵阵波澜。 “吁!”冯寅停下了马车。 清言掀开盖着腿的被子,从上面下来,双脚一着地,就朝邱鹤年跑了过来。 邱鹤年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好像叫了一声“清言”,就转身大步朝跑向自己的人迎了上去。 两人靠近后,没管路上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不约而同抬手抱住了对方。 申玟拿着清言的袍子,跟在后面,先是喊“披件袍子,别着凉!” 后来见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又急急喊道:“小心啊,小心肚子!” 邱鹤年听见了他的话,抱着清言的手臂松开了,握住他肩膀。 清言抬头看着他,眼圈通红,嘴巴张了好几下,却还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邱鹤年的目光心疼地从他脸上,来到了他身上,之后,停留在了他的腹部。 在看清以后,他的神色先是惊讶,再是喜悦。 将近二十天未见,一番劫难后,清言的肚子鼓起了个小鼓包,就算是有衣裳遮着,也看得很明显。 小豆子长大了。 第111章 久别重逢 清言晕过去了,在见到邱鹤年还好好活着以后,他心思一放松,人就失去意识了。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看见李婶和秋娘她们,正站在香韵坊门口,笑着看着他们。 也看到路人看到他们抱在一起时,捂着嘴偷笑的表情。 再下一刻,他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晕,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清言感觉自己好像晃晃悠悠地在车上,有人让他靠在温热的怀里。 有时候又听到有人叫自己吃东西,清言就张了嘴,一口口地喝粥、吃面条,每次都是睁不开眼睛,就那么闭着眼,吃着吃着就又睡着了。 有时候还有特别苦的药给他喝,清言尝了一小口,就说什么都不肯张嘴了。之后就被人捏住下巴,有温暖的嘴唇贴上来,苦药随之被渡进口里,清言嘴被堵着,想吐也吐不出去,只好咽下去。 就这么一口口地喝完了,清言委屈地哭了。 他想起了早早就没了的爸妈,还有把他养大的外婆,想着想着,就看见了他们的脸,在冲自己笑。 清言想叫他们,可嗓子发不出声音,爸妈和外婆什么都没听到,就只冲他点点头,走进了光亮里消失了。 清言哭得更厉害了,耳边有人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是一口水被温热的唇送了过来。 他以为又是苦药,想要抗拒,但当那甜味抵达舌尖时,他又像沙漠中遇见了甘霖般,迫不及待地吸吮得干干净净。 糖水喝完了,脚步声离去,清言张张嘴,又想叫一个名字,可声音还是发不出来。 他急了,张大的嘴巴发出了气声,脚步声果然又回来了,有大手抚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清言用白嫩的脸蹭他的手,用嘴型说出两个字:“鹤年。” …… 睁开眼时,清言看见了熟悉的床顶。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缓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回家了。 下一瞬,他就看向床外,隔着朦朦胧胧的床帐,他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坐在窗边桌子旁,手上拿着毛笔,正在专注地写着什么。 清言眼圈一热,想叫他,却发现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 他想撑着手肘起床,却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脑后勺才离开枕头,胳膊一酸,就又躺了回去。 但是他发出的动静还是被窗边的人听到了,那人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随即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大步走到了床边。 帐子被撩起,熟悉的面容出现在清言的视线里。 清言张了张嘴,用嘴型叫了声他的名字:“鹤年。” 邱鹤年应是看出来了,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清言想朝他伸手,可胳膊的每块肌肉都是酸软无力的。 邱鹤年坐到了床边,干燥温热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轻声道:“老郎中来看过了,说你的嗓子只是上火,吃几天去火的药,便会好的。” 清言安心了些,但他仍想起来。 邱鹤年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清言着急了,他的目光看向对方的手,邱鹤年这会了解他的意思了,将自己的手塞入他手心里,清言铆足了劲,在邱鹤年主动抬起手带着他的情况下,才勉强让对方摸向了自己下面。 见状,邱鹤年的动作一顿,明显有一刻,他想叉了。 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轻声问:“是想解手吗?” 清言忙点头,邱鹤年抱歉地捏了捏他的手,说:“是我疏忽了,你稍等我一会。” 邱鹤年出了屋,把桶子拎了回来,放到了床边。 清言自己起不来,他便脱鞋上了床,把清言背对着自己抱到自己腿上,抬手往下一褪,就把宽松的裤子褪了一半下去。 然后像给小孩子把尿一样,扶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可以了。” 清言觉得这个姿势很羞耻,但他别无他法,而且在对方面前,他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便就这样淅淅沥沥地解决完了。 完事以后,邱鹤年帮他清理好,提了裤子,让他躺回床上,就径自下了床去收拾那桶子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6节 等回来洗了手擦干了,邱鹤年又给清言倒了温水过来,扶着他,让他小口小口的喝了。 见清言多少还有些窘迫,他便说道:“都怪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喂你喝了太多水。” 清言看向他,眼睛里有疑问,邱鹤年看懂了,说:“你睡了有一天一夜还多了。” 清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目光急切地在邱鹤年全身上下扫过。 邱鹤年明白他的意思,说:“你放心,我没事,牢里头有人照应我,他们没有为难我。” 清言看着他,眉头皱着,表情并不相信。 邱鹤年两手放到领口处,作势要脱去衣衫,说:“你要亲眼看看才信我吗?” 清言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坚决,竟是真要看的。 邱鹤年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将上半身的衣物都褪去了。 清言的视线一寸寸地在他身上扫过,见他只是瘦了些,并没见伤痕才放下心来。 邱鹤年问道:“看好了吗?” 清言眨了眨眼,意思是可以了。 邱鹤年这才嘴角含笑地把衣衫穿回去了。 同时,也把他背后无数条狰狞的已经结痂的,一直延伸进裤腰的鞭痕遮盖住了。 邱鹤年坐到了床边,挥手放下床帐,靠近了床上躺着的人,低声问:“我也想看看你,行吗?” 清言的眼睫颤了颤,看向了一边,意思是默许了。 邱鹤年便动作很轻地将他全身衣物都褪去了。 六月中的天气已不怕冷了。 邱鹤年的眸子垂着,细细看着。 短短二十来天,前几个月他好不容易给养出来的一点肉都瘦没了,甚至比怀上身子前还要瘦。 腰侧都陷了进去,胳膊腿都细细的,下巴颏瘦得尖尖的、小小的,眼睛看起来特别大。 而相对于这瘦弱的身体,突出的小腹就显得格外明显,就像是一口小锅扣在了上面。 本来动不动就要犯困,顿顿要吃小鸡腿,时不时就要哄着的怀了身子的娇嫩小美人儿,这些日子以来,却要为他担惊受怕,日日不得安生。 还赶去数百里之外的京城,一路受那风餐露宿、风吹雨淋、奔波颠簸之苦,与那人周旋。 邱鹤年眸子里溢满心疼,他抬手轻轻抚摸清言的眉眼,清言睫毛轻颤,轻轻刮蹭在他指腹上。 “清言,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清言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邱鹤年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大手往下,小心地覆在他鼓起来的肚子上,不过刚放上去没多大会,他脸色就一变,露出十足的惊讶之色来。 之前摸了那么多次都未果的胎动,现在竟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不是小鱼吐泡泡,也不是蝴蝶扇动翅膀,而像是小猫伸了爪子似的,从他掌心轻轻擦过,有点酥也有点痒。 邱鹤年欣喜地看向清言,清言当然也感觉到了,他笑了笑,用嘴型对对方说:“它也想你了。” 第112章 养病 邱鹤年低头在清言的小鼓包孕肚上亲了亲,又抬头去吻他的唇,清言却把嘴唇闭得死死的,不肯张嘴。 邱鹤年贴着他的唇,问:“怎么了?” 清言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眼睛眨了眨,邱鹤年笑了一下,在他头上摸了摸,说:“不想亲便不亲吧,我们说说话。” 他用被子把清言包起来,抱在怀里,说:“我是三天前从牢里出来的,我出来之前,杨怀就被抓了进去,跟他同时被抓的,还有木陵县的县令。” “出来后,我本想去找你,但又担心和你错过去,便只好在家等着,那两天我约莫着冯老三的车队该回来了,就在香韵坊等你,听他说你去了县衙,便想搭他的马车去县里,结果正好见你回来了。” 邱鹤年大手抚摸着清言的脸颊,嘴唇在他额头上碰了碰,说:“清言,我很想你。” 过了会,他觉得手上有湿热的水滴,低头看去,就见清言哭得满脸是泪水,眼圈红红的,嘴巴张了又张,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来,可怜极了。 邱鹤年顿时心疼得不行,抱紧了他,不住亲吻他的脸颊和脖颈。 …… 清言又在床上这么躺了一天,身体才渐渐恢复了一些,能下床走动了,只是嗓子还是没见好。 一能下地,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洗澡,话也不能说,便自己奔仓房里的浴桶去了。 邱鹤年见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他回屋等着,自己把水烧了,浴桶也洗干净了。 等水都放好,调得冷热正好了,一直在床边靠着等着的清言想下地,却被邱鹤年按了一下肩膀,没能起来。 之后,邱鹤年就冲他笑了笑,没让他自己动手,帮他把衣裳一件件脱了,直到□□,把头发也解开,目光在他凸起的孕肚上停留了一阵,才弯下腰,把他横抱起来,走到了浴桶边。 整个人被轻轻放了进去,热水浸湿肌肤,清言舒服地叹了口气,邱鹤年耐心地给他洗头洗澡。 洗完之后,又好好地帮他洗脸刷牙擦头发。 全完事了,邱鹤年把人抱回床上,用被子盖好。 清言见他没有宽衣的意思,就用目光看了看那浴桶,又看了看他,那意思是问他:“你不洗吗?” 邱鹤年说:“不急,待会儿再说。” 邱鹤年坐到床边,拿了本书读了起来,清言身体还虚着,听了不大会,就眼皮打架,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熟后,他耳边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水声,应该是邱鹤年在洗澡。还感觉到有毛茸茸温热的小身体在他脸颊边蹭来蹭去,随即又离开了。 他听见有人低声说:“阿妙乖,不要吵到他。” 小狸花喵呜了两声,像是在答应。 不过,清言还是缓缓睁开眼醒了,虽说还疲累,但这两天睡得多,睡这么一小觉,身体恢复了些,就睡不着了。 他睁眼时,邱鹤年还是坐在他身边看书,衣领没平时合拢得那么严实,露出了脖颈和一点锁骨,他头发还半湿着,阿妙正老老实实趴在他腿上,被他轻轻摸着背脊上厚实的小猫毛。 清言动了动,邱鹤年听见了动静,便放下书看了过来。 清言撑着手肘坐起身,抬手抓住他衣袖。 “怎么了,想解手吗?”邱鹤年看着他问。 清言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目光看着对方的唇。 邱鹤年明白了他的意思,弯腰朝他靠近了,快要亲上之前,他低声道:“昨天是因为没洗澡,所以不让我亲近吗?” 清言眼睛眨了眨,邱鹤年笑了,终于亲了上去。 唇舌交缠间,邱鹤年大手托住清言的臀,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阿妙嗷的一声,被自己主人无情地挤走了,从床上跳下地,回头抗议地喵呜了几声,就踏着四只轻盈的小爪子跑出了屋门,自己玩去了。 床上的两人亲了好一会才气喘吁吁地告一段落,清言屁股底下感觉到了什么,脸蛋红红的,往下看了一眼。 邱鹤年在他眉眼上印下细碎的吻,含含糊糊地哑声道:“不用管它。” 清言这一趟京城之行,身体亏大了,且得恢复几天。 邱鹤年就算再想,也不舍得在这时候折腾他。 清言便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脸对着他颈窝,在那上面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 …… 又过了两天,清言的嗓子终于好了,能说话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能出去溜达溜达了。 上午不大热的时候,邱鹤年就陪他在河边走走,回到家,就坐在葡萄架下晒晒太阳,跟阿妙玩玩,喂喂小鸡,摸摸鸡蛋。 也不过是十几天不在,清言再回来,就觉得这个家哪哪都特别好,连那几只小鸡都看着个个儿眉清目秀的。 他一能出门,家里就热闹起来了。 李婶和秋娘天天往家里送好吃的,陈玉还特意给他炖了一锅高汤送了来。 李婶见他恢复得不错,便把花妮离开店里的事说了。 “是她自己说不做了的,我把这个月的月钱给她,她也没要。”李婶叹着气说。 清言听了,也叹了口气,说:“走便走吧,现在这种状况,疙瘩已经有了,就算我一如既往待她,恐怕天长日久的,也难免要出些问题。” 李婶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没强留她。” 清言说:“只是,最近还是得去雇个人来才行,过两日我便回店里,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吧。” 李婶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清言养病这几日,刘发夫妻两也过来了一趟,手上大包小包地拎着,两人神色都很愧疚。 邱鹤年夫夫两对他家没的说。 可刘湘的事他们没处理好,该决断的时候拖泥带水,连累到了他们夫夫两身上,那刘永福和张菊还收了杨怀的钱,诬告了人家,差点就把人冤死了。 刘发夫妻两都觉得没脸见这夫夫两了,这日是来赔礼道歉的。 邱鹤年说:“刘哥,你家里的事我都清楚,你有你的难处,错的不是你们,不必向我道歉。” 清言也说:“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咱还和以前一样。” 他们带的东西清言也都收了,这样这夫妻两心里也就能安生些了。 不过,他们把剩下的一百两银钱还了,额外还要再给五十两的谢礼时,清言是说什么都没肯要,只说以后家里有挪不开钱的时候,也跟他们开口,刘发夫妻两这才把那五十两收了回去。 …… 又过了一日,邱鹤年换了身外出的袍子,要去县里一趟。 从京城来的宣谕使邱炎,即将要启程返京了,离开之前,他让人给邱鹤年传了口信,想见他一面。 第113章 过去 县城一处茶馆二楼的一间茶室内,身穿青灰色长袍,束发戴冠的邱鹤年双手抱拳,朝窗边站着的人躬身行礼后,叫了声“伯父。”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7节 那人五十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抬头纹和眼角的皱纹都很明显,气质儒雅中透着冷硬感,此人正是本朝皇帝派来的宣谕使邱炎。 邱炎灰色的瞳孔望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偏薄的嘴唇动了动,说:“你竟还肯叫我一声伯父。” 邱鹤年站直身体,将双手放下,说道:“多年未见,这是做晚辈的礼数。” 邱炎脸色阴沉,“就算是我让你让出军功给启年,又用你一众下属的命逼你服毒抹去记忆,害的你流落在小山村里做个穷铁匠,你也不怨恨我吗?” 邱鹤年的神情平静,他看着对方说:“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如果当年爹娘不带我回去,也许我早在哪天夜里,死于野狗的撕咬,或冬日的酷寒了。” 他眼皮垂下,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只当这些年,是把这恩情都还清了罢。” 邱炎目光炯炯,说:“你在狱中时,我让人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邱鹤年点头,“看了。” 邱炎说:“你既已知晓,当年逼你让功一事不是我一人做主,而是你爹的遗言嘱托,制毒之人更是邱家衷心的老家仆,你为何不恨?”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说:“恨过。”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不恨了。 邱炎眼眸眯了眯,又问:“得知那样的消息,又在牢中不知未来生死,你又为何不干脆放弃,你既感激他们的救命和养育之恩,何不用你的命,给他们陪葬?还是你贪了生怕了死?” 邱鹤年抬眼看他,问道:“你希望看到我自己走上法场,身首异处?” 邱炎咬着牙,“有何不可?启年已经死了,你活着还有何用?” 邱鹤年说:“我不想死,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人不能失去我,是我不能辜负之人。” 邱炎冷笑,“人走茶凉,你又怎知这人没了你不会过得更快活?” 邱鹤年突然笑了一下,说:“您在京城不是见过他了吗?如果他想尽了办法,您还是不答应他的请求,他会跟您拼命。” 邱炎眼角抽动了一下,一甩袖子背过身去,面对着窗子。 屋子里安静了一阵,邱鹤年再次幽幽开口道:“您最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邱炎身体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他深深叹了口气,说:“这次回去,得空我会去一趟南惠县,当面给他赔罪,任由他处置。” 邱鹤年说:“因为您的自私妄为,害得他背井离乡多年,一家人再无团聚的可能,哪是一句轻飘飘的赔罪能抵消。” “任他处置?您是朝廷命官,他又能拿您如何呢?” 邱炎垂在身侧的手紧握,青筋暴露。 邱鹤年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身后向他鞠了一躬,说:“谢谢你这次愿来救我,从此,我和邱家再无瓜葛了。” …… 茶馆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秀的年轻男人,出了那道门槛,他神色沉沉,抬头看了看天,轻轻吐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也像是在和什么人或什么事告别。 之后,他脸上神情渐渐放松下来,看了看街道的两边,找到了方向,便迈步启程。 …… 当年在禁军中的兄弟两,邱启年行事高调莽撞,邱鹤年沉稳有度。 早在两人当兵的头几年,邱父便已看出,鹤年不是池中之物,启年的将军之梦终要落空。 家中从小便跟随的老仆擅用药毒,邱父只是随口一提,这世上要是有不伤人命,却让人无条件听命的药就好了。 等过些时日,老仆便告知主人,不伤人命让人听命的药没有,但不伤人命,让人失去过去记忆的药,他做出来了,只是效果还需要试用才知晓。 那时邱母身体已经不好,邱父成日在她身边照料,无法出门,便把这药给了前来探望的哥哥邱炎。 他虽未明说,但邱炎已明白他的意思。 邱炎的夫人早逝,之后再没有续弦,也无子嗣,便把邱启年当做亲子来看待。 对于邱鹤年,他的态度要比自己的弟弟和弟妹冷得多,在他看来,这邱鹤年既得了邱家这大恩,自然是要给邱家卖命的。 邱启年心气极高,不甘于人下,更何况是家里收养的玩伴,邱家夫妻两望子成龙,想要成全他,邱炎自然也如此。 他们并不想做坏人,也想过这药未必用得上。 后来,邱炎被调到北方做官,也是在那年,他得到了弟妹、弟弟先后离世的消息,也收到了弟弟遣人送来的最后一封信。 信里通篇都是问候和嘱托,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你手里那药还在吧?” 那年,邱炎从北方调往南方,赶赴南盛上任。 启年、鹤年兄弟两特意从风雨关来到他必经之路上送他。 阴差阳错,两人救下了差点被强盗杀了的秦凉川,邱炎见到这被救之人时,脑海里立刻有了试药的想法,他与他们说了会话,就把两人支走了。 之后,就要下属背上这人,随自己一起赶路。 邱鹤年当时就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走了之后,又找了借口和启年分开,单独绕了回来,躲在树林中偷看。 邱炎手下里有武功高强之人,发现了以后不动声色,悄悄告知了主人。 邱炎便装模作样与下属道:“我们快些下山,这下面镇上说不定有人认识这人,到时候把他交于他家人,我们便能安心赶路了。” 这话说完,果然,那邱鹤年便不再有所怀疑,悄悄地离去了。 邱炎在半路上便给昏迷的秦凉川下了药,但药量很小,他并不想害死人命。 待这秦凉川醒来,便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了。 路上,邱炎曾数次犹豫,想将这秦凉川送回,但最后还是私心作祟,终是铸成了大错。 战事起来后,邱鹤年果然越战越勇,上层有意要提拔他。 邱启年知道后,发了一次火,从那以后两人就不大说话了。 再后来,一次突袭任务,两人要合作,才又一起随大部队出行。 就是这次,邱鹤年趁夜只身一人杀进荒狼一处军帐,把在其中议事的五六人杀掉了,另外逃走的一人,被随后赶到的邱启年杀了。 这次突袭,他们获得了丰硕的战果。 荒狼就是在那次突袭后,迅速势弱,溃败到了边境线以外。 两年的战事结束了,所有人都通宵达旦地喝酒狂欢庆祝,等待日后的论功行赏。 那时恰逢邱炎升官回到北方,他去风雨关探望,得知了此事,他把那武功高强的仆从暗暗部署在险地。 他便以当时在外未归的下属的命作为要挟,逼迫邱鹤年喝下了那毒药。 杀了帐内五六人的,变成了邱启年,杀了一人的,变成了邱鹤年。 养父母给捡来的孩子起名“鹤年”,是期望他能长命百岁。 他们亲生的孩子叫启年,是期望他大鹏展翅、鹏程万里。 这两个孩子的未来,也算是如他们所愿,“各得其所”。 …… 六月中下旬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清言穿了薄衫在外屋里,把刘发媳妇送来的香瓜洗了,去皮切开了,用勺子把里面的子都清干净,再切成一块块的,摆在盘子里。 他端了盘子进了里屋,阿妙闻到了香瓜的甜味,跟在他脚跟后头,一个劲儿喵喵地叫,清言坐到桌子旁,它便跳上了桌子,在盘子旁边嗅嗅闻闻,小爪子激动地哆哆嗦嗦。 清言就笑着给了它一小块,放到桌面上,阿妙低头用小猫舌头舔了舔,吃了起来。 清言一手撑着额侧,拈起一块香瓜也吃了起来。 香瓜一直放在屋里水缸旁边,沾了水汽的凉意,吃起来清甜沁凉,非常美味,好吃得让他眯起了眼睛。 邱鹤年推开外屋门时,隔着里屋开着的门框,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夫郎懒洋洋地倚靠在桌边,因为天气热,头发随意盘在了脑后,身上只穿了件薄衫,撑着头侧的胳膊衣袖滑了下去,露出白净细嫩的小臂。 他两腿随意交叠,小腿肚和脚踝都在衣衫外露着,孕肚在薄衫下鼓起得很明显。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正在吃东西的小狸花,自己的唇上也还沾着些香瓜的汁液。 邱鹤年静静看了一阵,才刻意加重了脚步往里面走去。 清言听见了动静,往这边看了过来,见是他回来了,便露出惊喜的笑容来,说:“你回来了!” 然后忙站起身,接过他的外袍挂起来,又去水盆那边给他洗了布巾擦脸擦手。 待邱鹤年擦好了,他便拉着他的手,让男人坐到桌子旁,拈了一块香瓜喂给他,问:“甜吗?” 邱鹤年看着他的唇,“嗯”了一声。 清言便动作相当自然地坐到他大腿上,邱鹤年垂眸看着他,一手环住他的腰臀,将他往自己这里又靠了靠。 两人一起边吃香瓜边唠嗑,清言问他见面见得怎样,邱鹤年就简单把他和邱炎的对话重复了一遍,也把过去发生过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讲完了,盘子里的东西早就吃光了,阿妙也吃完了那块瓜,见他们一直在说话,觉得无聊,便去别处玩去了。 听完了邱鹤年的讲述,清言唏嘘地叹了口气,说:“当时我猜到邱炎应该就是对你下毒之人,只是没想到竟是为了这样的事,人的贪欲太可怕了。” 邱鹤年说:“从县里回来的路上,我去了趟香韵坊,跟李婶说了过去的事。” 清言抬头看他,“婶子她怎么说?” 邱鹤年说:“这事虽不是我的错,但确实因我而起,否则她和秦叔现在日子还过得好好的,我跟她道了歉,她只是说这都是命,并没怪我。” 清言知道邱鹤年向来不喜欢亏欠别人,此时心里一定不好过,便转过身来,起身跪在他腿侧椅子的空处,抬手搂住他,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邱鹤年脸侧贴在他胸口,听着清言规律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两人温存了一阵,邱鹤年睁开眼,抬起头来,吻上了刚刚就在渴望的嘴唇。 他用牙齿轻轻咬清言柔嫩饱满的唇,清言就哼哼着张开了嘴。 亲了好一会,邱鹤年大手从他脑后,来到颈侧,将他一边领口扯了开来,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和锁骨,还有颜色鲜嫩的那颗小痣。 男人盯着那痣看了一会,低头亲了上去。 好久没有这事儿了,就算是摸了满掌心的湿滑,清言还是遭了疼,流了泪出来。 邱鹤年吻着他的泪,还有他的唇,好一会儿,等他适应了才继续。 怕他身体还虚弱受不住,邱鹤年见清言好了一次,便结束了。 清言还想帮他,被邱鹤年按住了手。 …… 晚上,邱鹤年杀了一只乌鸡,炖了油滋滋的鸡汤给清言煮了鸡丝面条吃。 面条吃得很香,但肉清言却没吃几口,他本来日日看着那两只鸡流口水,现在真给他炖了,他又觉得那肉太黑,看着没什么食欲,被邱鹤年哄着,才勉强把两只鸡腿给吃了。 剩下的肉,邱鹤年几口就给啃完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8节 吃过饭,邱鹤年拿了尺子出来,量了量外屋的门下一角。 清言问他要做什么,邱鹤年说:“给阿妙做个猫门,天热了,它想去院子里玩,还是回屋,都方便。” 清言便饶有兴致地随手搬了个小凳坐他旁边看,邱鹤年看了他一眼,起身把不太舒服的小凳子换成了靠背椅,又放了个软垫上去,让他重新坐了,这才继续做手里的活。 邱鹤年手大,但巧得很,这种活做起来特别细致,锯出来的猫门洞四四方方,还不嫌麻烦地去隔壁屋找来了一对儿闲置的双向合页,把锯下来的木板当做门板,给安上去了。 做完了以后,清言叫了两声阿妙,手上动作轻柔地带着小狸花来回钻了两遍,阿妙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喵呜呜地试探着,自己就从猫门钻出去了。 清言觉得好玩,笑了起来,推开个门缝,往院子里撒欢的小狸花那边看。 邱鹤年来到他身后,在他肩膀上方往外看了一阵后,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还疼吗?” 清言转头抬眼看他,眼睛晶晶亮,说:“还疼怎么办?” 邱鹤年低头在他眉眼上亲了亲,声音很低,“还疼,就给你揉揉。” 清言转身过来,两手抬起搂住他脖颈,脸颊在他颈窝里蹭蹭,含含糊糊道:“才不要,你不安好心。” 邱鹤年搂住他的腰,双眸中神情愉悦,嘴角微弯,笑了起来。 第114章 后续 晚上睡前,邱鹤年帮清言涂防孕纹的油,清言四肢软趴趴地瘫在床褥上,嘴里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邱鹤年涂抹时,能感觉到这鼓鼓的孕肚里面,偶尔会有微小的回应,好像是里面睡着了的小豆子被吵醒了,他手上的动作便更轻了。 涂完了,被子也盖好了,清言却又起来坐到了邱鹤年的对面,话也不说,手便伸向了人家裤腰。 邱鹤年下意识抬了一下手,又很快放下了,由着他动作。 清言低下头去,邱鹤年闭了闭眼,在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叹息,抬手抚摸着清言的额发。 过了一会,清言湿润着嘴唇抬头看他,白白的牙齿,红红的舌尖,眼睛也水润润的,他抱怨道:“你干嘛直挺挺地坐着,往后靠着嘛,这样我肚子不方便。” 邱鹤年目光停留在他唇上,双手插在他腋下,将他抱了起来,低头一边吻他一边调整姿势。 他坐到了床边,把清言放到了地上,鞋子都帮他穿好,这次清言没意见了,蹲了下去,继续刚才的事。 清言现在的耐力不行,过了一会便累了,蹲不住了,邱鹤年就把他抱回床上,亲吻着他,自己动手解决了。 完事以后,邱鹤年下床给自己清理好,又回到床上,清言困得直打哈欠,靠过来贴着他躺着,不大会儿就睡着了。 后半夜时,邱鹤年被轻轻的啜泣声吵醒,他睁开眼,就感觉出不对来。 他是侧身躺着的,亵衣被掀开一边,露出大半个背部来,他倏地一惊,下意识就要将衣裳拉好,手腕却被细嫩柔软的手给握住,清言在他背后坐着,哽咽着说:“我就觉得不对,你还瞒着我!” 邱鹤年连忙坐起身,将自己衣裳拉好,清言却固执地又给他拉开了,来回几次,清言哭得更厉害了,说:“背上都那样了,你不疼吗?我就是个傻子,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出来!” 邱鹤年想抱他,清言不肯,男人态度强硬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了,清言就小心翼翼地揽住他脖颈,低头凑近了他后衣领,往里面轻轻地吹着气,一边哭一边说:“不疼不疼。” 邱鹤年心里酸酸的,抱着他晃了晃,说:“给老郎中看过了,已经没事了,没打算瞒你,只是怕你养病心情受影响。” 清言抬头看他,脸色紧绷,“还有没有哪里伤了,不许瞒着我!” 邱鹤年摇头,“真没有了,牢里有邱炎的人,他当时只是想让我死,没想折磨我。” 清言有了身子后,情绪就格外敏感,一点小事也要委屈地哭一场,之前邱鹤年出了事,他却几乎没怎么掉眼泪,咬着牙一股劲儿只想着尽快到京城,找到邱炎,现在放松下来,就收不住了。 邱鹤年哄了他一阵,清言就渐渐缓过来了。 邱鹤年把他放回床上,帮他擦干眼泪,要扶着他躺下。 清言躺下了,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起来是要做什么,又坐起身来,他脸蛋红红地说:“我……我还没解手呢!” 邱鹤年笑了一下,摸了摸他脸颊,说:“等着,我去拿桶子。” …… 邱炎走了,把大牢里关押的杨怀和那县令也带走了。 一般来说,就算是死刑犯,也是在当地判刑执行,但杨怀这个案子的受害者人数多,持续年头长。 间接与此事关联的人员众多,有杨家的家里人和仆从,其中涉及的还并不只木陵县令一位官员。 整个县城都因此沸沸扬扬了好一段时间,影响很大,所以邱炎才把犯人押回了京城。 除了这些人,还有像刘永福、张菊这样,为了利益,为杨怀作伪证,助纣为虐之人,这类案犯就在当地就近处理。 按当朝律例,他们都被送到大北方边境流放。 这两口子从刘发那里弄去不少钱,本来回去老家能过得不错,偏偏贪心不足,大老远的又回到木陵县,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那刘勇倒是没参与此事,他之前被杨怀找人打得够呛,但是养了这么久也该好了,但他父母被流放,哭爹喊娘地被押走了,他是一面都没露的。 任孝和妻子来探望岳母时,跟邱鹤年聊了好半天。 他前几天才跟县衙那主簿喝了顿酒,据那人说,那杨怀在县衙大牢里时,也很不老实。 开始时,他可能还存着侥幸之心,一脸的傲气,对牢里的衙役不大搭理。 后来,等那县令也被抓进去之后,杨怀才觉出这次他可能真的要完了。 便日日疯子般破口大骂,骂他爹娘,骂被他害死之人,骂那县令,也骂邱鹤年。 据说杨家人为了捞他,也是花了不少银钱,四处奔波求人。 可这次不同以往,审案的是皇上亲自派来的大官,谁敢插手,岂不是在自找麻烦送人头? 所以,除了趁火打劫骗钱的,杨家连银钱都送不出去,更别提找人帮忙了。 不过也不都是坏事。 犯人都被带走了,杨家人没法只手遮天了,这县城茶馆里的《怀阳记》直接改名成了《杨怀记》,又开始热火朝天地讲了起来。 茶馆里日日爆满,掌柜的和说书人都借此机会赚了一笔。 可谓是几家忧愁,几家欢喜。 …… 清言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像往常一样,日日去香韵坊里忙。 他离开这段时间,李婶和秋娘虽有些手忙脚乱,但清言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能提前做的都做好了,流程也是清清楚楚,所以两人该做的都没落,经营得也是有声有色。 他回了店里,便和她们商量了一番雇人的事。 商定好了,第二天,清言没着急去镇上,而是去了大地里。 柳西村村民的田地分布在村子周围的山脚下,一片片的。 这个季节地里的作物都在旺盛生长,抬眼望去,入眼都是绿油油的庄稼。 清言走到一片玉米地里,现在玉米杆子还不太高,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其中忙碌的人。 清言喊了一声:“大嫂。” 大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申玟抬起头眯着眼看过来,见是清言,便惊喜地从玉米杆子之间穿过,走了过来。 等走近了,他打量着清言说:“看你气色好多了,这几日怎么样,身体可养好了?” 清言点头,“我没事了,这次往返京城幸亏有你,要么恐怕我撑不下来,谢谢你。” 申玟摆了摆手,说:“你和二弟以前照顾我甚多,我一直觉得亏欠,却没办法回报,这次我能帮上点儿忙,自己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你不用客气的。” 清言笑了笑,看向他身后的田地,说:“今年地里种的都是玉米吗?” 申玟也回头看了一眼,说:“大部分是玉米,另外还种了些青菜,夏天到秋天就不用自己买菜了。” 清言算了算账,说:“这一年到头忙下来,你自己的吃喝倒是够了。” 申玟苦笑了一下,“也就这样了,再就是冬天能添件棉衣裳,我一个人起早贪黑也只能做这么多,地少雇人的话,就更剩不下什么了。” 清言看着他,试探地问道:“香韵坊现在缺个看店的人,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比你这片地的收入还是要多不少的,而且也不用这么辛苦,你愿意来吗?” 申玟惊讶地睁大了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我能行吗?” 清言笑着道:“行啊,我教你,几天便上手了。你样子好看,把店里的衣裳首饰穿戴了,还能帮我带货呢!” 申玟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低下头弯起嘴角笑了,可不大会,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又紧绷起来,看着清言道:“你是因为这次我陪你去京城才要我的吧?店里我还是不去了,我活得下去,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清言握住他的手,真诚道:“是有这个原因,可店里也确实需要人手。” 申玟看着他,犹豫了一阵,到底是咬了咬牙,说:“如果我做得不好,你便直接辞了我。” 清言点了点头,同意了。 申玟说:“好,我跟你去。” 第115章 六个月的孕肚 申玟来店里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只是他那点儿地还需要有人打理,清言私下里问他,愿不愿意像自家一样,把地交给三幺管,以后地里收成了,分给三幺一部分就行。 申玟高兴道:“那自然好了,给我留下够吃的就好。” 清言说:“这眼看着夏天过去,就该收地了,你地里种子是自己买的,玉米杆子都这么高了,到时候就按雇人收地算钱就行,等明年你要是还让他帮你种,到时候再另算。” 申玟自然是同意的。 村长给申玟的地就在清言家不远处,地也不多,照料和收获都是顺便的事,三幺一听也愿意。 这个事解决了,申玟没两天便去香韵坊上工了。 他身上穿了家里最好的衫子,头发、指甲都干干净净的,脊背挺直,面容干净,眼角有淡淡的皱纹,但反倒让人看了觉得亲切。 只是最近在外面的时候多,脸上晒得黑了些,但他底子白,用上李婶的香膏和面膜,缓上一阵子也就恢复了。 况且黑也有黑的好看,秋娘肌肤就不白,但光洁健康,店里来的深肤色客人都爱找她给挑选衣衫首饰等。 申玟一来,李婶和秋娘都挺高兴,围着他说话,都是熟悉的人,也让他觉得安心。 只是店里来客人以后,看见她们热情地招呼着,申玟又有点怯,暗暗觉得自己可能不行。 清言也不给他压力,做什么都带着他,让他渐渐熟悉。 等到差不多了,就让他试着自己招呼客人。清言在旁边看着,申玟就很紧张,找东西时总出错。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99节 清言看了一阵,笑了笑,就干脆上楼去了。 等过阵子他再下楼,偷偷伸头去看,就见客人已经换了一波,申玟正帮一个上了年纪的哥儿试衫子,一点儿不嫌麻烦,换了一件又一件,还拿了饰品去搭配。 那哥儿在两件衫子上犹豫不决,一件贵些一件便宜些,样式都差不多,只是差在料子上。 申玟也不劝他买贵的,只说这衫子的样子今年京城正流行,好料子的穿了效果肯定是更好,但明年兴许就不流行了,便宜的买了不穿了也不心疼。 那哥儿想来想去,还是选了那件便宜些的,只是还额外买了申玟帮他搭的颈饰和耳环,这一下子,反倒比只买一件贵的衫子赚得多了。 那哥儿临走还说,以后再来店里,还找申玟买。 申玟不好意思地笑了,清言在楼梯上也笑了,把一层交给了他,放心地回二楼点货去了。 …… 自从申玟来了,这早送晚接的马车上就多了一人。 每次邱鹤年驾车,清言就和他并排坐着,后面李婶和秋娘坐一起闲聊,现在又多了一个申玟。 每次马车出村进村,村里人都瞅着,申玟去了香韵坊的事他们也都知道。 以往申玟天天下地,穿戴也没法讲究,虽从王合幺没了后,他看着日子好过了不少,可到底也是劳累的,脸上难得有个笑模样。 如今每天去镇上,身上穿得也好看了,脸上也白白的了,头上偶尔还戴个现下城里最流行的头饰,任谁见了不羡慕呢。 当初王老大跟个牲口一样,把他二弟家闹得够呛。这人没了,老二家也没把仇记到大嫂身上,不仅没去分那点可怜的家产,反倒时不时帮趁着。 如今自家日子好过了,也没忘记拉贫苦的大嫂一把。村里人都感叹,这王家老二两口子是真的有情有义。 …… 到了七月份时,天气越发热了,不过好吃的也越来越多了。 李婶说,清言这胎怀的正是好时候,刚怀孕就才过完年,家里好吃的多,亏不到他。 等三月储备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江里就开江了,大鱼小鱼吃也吃不完。鱼吃够了,山里的野菜就都下来了,那叫一个鲜、嫩,包饺子、包子,炒了吃、拌了吃、焯水蘸酱吃,都好吃。 过了这段日子,进入六月七月,地里的菜和果子就都下来了。 三幺隔日便去给各家送菜,这韭菜、旱黄瓜、豆角、柿子、茄子、毛豆,都在刚从地里摘下来就吃上了。 天气热了,院子里春天播下的花种也开了,一进院子就都是香的,入目是开得灿烂得各种颜色的花,这心情就没法不好。 毛豆下来时,邱鹤年就用八角、香叶和干辣椒煮了盐水毛豆,傍晚吃完饭,他们两口子,还有李婶就常坐在葡萄架下,磕毛豆喝凉茶唠嗑。 西瓜切成一块块的,摆在盘子里,围着椅子腿儿转的阿妙也能吃上一小块,可不敢给它太多,会拉肚子。 有时候三幺两口子带着念生也过来坐会儿,隔壁的张先生见了,只要有空,也端盘瓜果糖块之类的过来坐坐,连带着陈玉登门的次数都变多了。 自从过了六月中,清言的肚子鼓起个小包后,这孕肚就跟现下地里的庄稼似的,长得飞快。 到了七月中旬,清言肚子里的小豆子就满六个月了,现在,可不再仅仅是个小鼓包了,他从这屋去那屋,人还没迈步进去,里面人就先看到圆圆的肚子了。 清言还时不时觉得烧心,肉吃不大下了,只喜欢吃些酸的凉的。 李婶说这是肚子里的小豆子在长头发了。 邱鹤年怕清言吃多了凉的,肠胃会受不了,前两年他贪凉就病过,于是总是约束着他,清言就不大高兴。 后来,小庄他娘给送来些从山上采来的灯笼果,这个问题才算解决。 灯笼果小小一颗,翠绿翠绿的,拿起来对着阳光一看,跟半透明的似的,能看清里面的脉络,就跟那灯笼里竹篾的撑子一样一样的。 拈一颗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汁液四溅,要是寻常人这么吃一口,怕是要酸得脸整个儿皱起来,只是清言这样有了身子的,吃了才觉得酸得过瘾,劲儿够足。 邱鹤年尝过一次,再看清言一颗颗往嘴里塞这个,就觉得牙酸。 之前奔波那么一趟亏下来的,任邱鹤年如何费心思,到底也是没补回来,只能维持着怀孕前的身形,没再瘦下去就不错了。 一个原因是清言对肉没那么大兴趣了,再一个是肚子里那个长得太快了,消耗变大了。 从清言背后看,四肢修长,背薄腰细,谁都看不出他是个孕夫。 等转到了正面,见到肚子都那么大了,才惊觉这白白净净的漂亮哥儿早就怀了身孕了。 香韵坊虽做的是女子和哥儿的生意,但来的男子也不少见,多是帮媳妇或夫郎挑选的,也有陪家里长辈来的。 有一天,有位相貌俊秀未曾婚配的年轻男子难得陪母亲出来逛逛,一进了香韵坊的门,见了柜台后的清言,一见就挪不开眼了,目光直跟着人转。 母亲叫他去看头饰的样子,他“哎”了一声,好不容易把目光移去了那头饰上,看了一眼,夸赞了两句,就忙又抬头看向那柜台后,却失望地发现,那里的佳人已不见了踪影。 年轻男子一下子失望起来,目光着急地在店里逡巡,倏地就在一处货架间,看到了那佳人的背影。 对方行动时如弱柳扶风,肩薄而腰肢细软,抬手够货架上的物品时,发髻上戴的头饰垂下来一段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底端在他细嫩白皙的后颈上扫来扫去,看得这年轻男子心里也跟着一荡一荡的。 这年轻男子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了些想法。 他相貌不错,家境殷实,还是个读书人,年纪轻轻已是个秀才,周围人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他表面虽谦逊,但心里其实自视甚高,母亲为了他的亲事劝过多次,他也没有随意应了,就是想找个最合自己心意的。 如今见了这佳人,年轻男子顿时像要丢了魂魄似的,心里跳得乱了拍子。 他转头看了看在挑头饰的母亲,心想,把这佳人的家门打听清楚,如果让母亲做主,上门去提亲,这镇上鲜有人比得过自己,对方想必不会不同意。 想到这里,他脸上都有些热了,眼睛里都是高兴。 可就在他做好了打算,想找那卖货的女子打听情况时,货架那边那佳人拿好了东西,转了身过来,正好朝向了他这边。 年轻男子掩藏不住脸上的震惊之色,直勾勾盯着那佳人高高鼓起的孕肚看。 那佳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先是下意识朝他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嘴唇红润,牙齿洁白,笑得好看极了。 继而似乎是发现他盯着自己一直看,很快收起了笑容,垂下眼皮,不太高兴地扭开了脸,不再看他。 年轻男子终于察觉了自己的鲁莽,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可刚才那个笑容像是刻在了心里,让他遗憾得简直快要流出眼泪来。 母亲挑好了头饰,满意地付了银钱,年轻男子便跟她后头离开了香韵坊。 只是回到家里后,明明喜欢的书,也看不下去了。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到底是一跺脚,又换了出门的袍子,偷偷溜出了家门,又去了那香韵坊所在的街上。 他躲在了巷子口,往香韵坊的大门看,偶尔能见那佳人出来和人说话,但很快就又回去了。 他的心也跟着时而兴奋,时而又失落。 他在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子,配得上娶到这样的佳人。 等天渐渐晚了,路上行人少了,那香韵坊也要关门了。 从街那头缓缓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位身材高大、相貌不凡的男人,他下了车,就熟门熟路地进了香韵坊。 不大会儿,就见他出来把铺板一块块镶好了,在镶到最后一块前,店里的人都出了来,其中就包括那貌美的佳人。 年轻男子本来还在犹疑,这人到底是店家的何人时,就见几人都上了马车,那佳人也要上车,但他身子不便,试了一下没能上去,那高大男人便抬手在他那细软的腰侧扶了一下,这才让他坐好了。 年轻男子见了这一幕,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嫉妒得眼睛都要冒火。 等众人都说说笑笑地上了车,那佳人和高大男人并肩坐到了一起,马车前行前,年轻男子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佳人抬起衣袖,在高大男人额上、脸颊上擦了擦,然后冲着对方甜甜地、充满依恋地一笑,高大男人则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意味着什么,同是男人的年轻男子一清二楚。 可他就是恨得咬牙也没用,那高大男人挥了鞭子,马车便嗒嗒地走远了。刚才那笑容也如镜花水月般,在他眼前破碎了。 至于之后这男子回家后,如何日夜难过,茶不思饭不想,就和马车上的人无关了。 等把人都分别送回去,夫夫两也回了自己家。 刚进外屋,邱鹤年就松松地揽住了清言的腰,小心不碰到他肚子,手在他发髻上的流苏上,轻轻抚过。 清言抬头笑着看他,问:“好不好看?” 邱鹤年“嗯”了一声,低头在他耳后、颈后轻嗅,清言痒得缩了缩脖子,但仍乖顺地把脸埋在他肩膀,把颈后都露出给了男人,任他在上面印下细细碎碎的吻。 第116章 于风堂之死 随着清言肚子一天天变大,身体变得沉重,他常常感到腰酸背痛。 坐久了或站久后,总是要缓一缓的。 所以每次回了家,邱鹤年总要给时不时他揉揉腰揉揉背。 晚上清言也不大能睡好,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一夜要翻来覆去好多次。 邱鹤年为了让他晚上睡得实诚些,每天傍晚吃过饭,都要陪他到河边走上一个来回,看看景色唠唠嗑,心绪能静下来,疲累了,晚上也能睡得更香。 他还找李婶问了该怎么办,李婶琢磨了一阵,说:“我给清言缝个长条的枕头,侧躺时垫在肚子下面,能好一些。” 她做活快,说缝隔天便弄好了。 清言晚上睡觉试了试,确实舒服许多。 半夜换了睡姿的话,身边人就悄悄把枕头换到他翻身的那侧,尽量不让他醒。只是一晚上两三次解手还是难免的。 邱鹤年心疼他,特意打了一张木床送去了香韵坊,放到了二层小屋里,让他白天也能躺一躺。 …… 小豆子六个半月时,帮清言通风报信的那货郎又来找他了。 于风堂不行了,这次是真的只剩几口气撑着了。 货郎面色为难,说:“我跟他有几分交情,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抱憾而终,所以才来求你,就见他最后一面,让他死了能把眼睛闭上吧。” 清言没立刻给他回复,只是在对方失望的目光中,说:“我再想想。” 那货郎现在还仰仗着香韵坊赚钱,不敢再劝,便只好深深叹了口气,离开了。 晚上回家后,清言跟邱鹤年说了这事儿。 邱鹤年沉吟道:“不想去,便不去。” 清言低着头皱眉,没吭声。 邱鹤年抬手用拇指摩挲他的眉间,说:“你若想去,明天我陪你一起。” 清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清言并不可怜于风堂,对那个弟弟和后妈更是毫无感情,他决定去见那最后一面,是原主在死前最后一刻,哭喊的是爹和娘。 清言想给原主个圆满。 再者,这个时代注重孝道,尽管亲父和继母苛待他的事,外面人也都知晓,但人要死了,他还不出面,恐怕日后他们夫夫两要被人说闲话。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0节 清言自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第二天,马车到了镇上,清言没进香韵坊,等其他人下了车,邱鹤年赶车去了于家。 这是清言第一次登原主的家门。 于家说是读书人,其实也就是个普通门户,宅子在镇上不算好的位置,巷子里太窄,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巷子外街道边上。 邱鹤年给了附近馒头铺子掌柜的几个铜板,让他帮忙看着马车,这才陪清言往巷子里走去。 于家的门板合得严严实实,上面红漆脱落得斑斑驳驳,过年时贴的福字和对联都已经褪了颜色,有些地方已经残缺不全。 清言看了邱鹤年一眼,抬手敲了宅门。 敲了一阵,才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于清习颓丧的脸出现在门后。 见到清言后,他愣了一愣,再看一眼旁边的邱鹤年,目光在对方完好的脸上,不敢相信似的停留了片刻,才收回去。 他脸上露出冷笑,看着他哥哥道:“这时候你倒是知道回来了,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这家产可没你的份儿!” 清言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人说,他开口反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家产可分的?这间不值几个钱的破屋子吗?” 以前清言要是说这话,还真没多少说服力,但他现在是香韵坊的掌柜的,自己买一处这样的宅子完全不成问题。 于清习脸上现出愤怒之色,咬着牙看了他一阵,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让开了门口。 邱鹤年扶着清言迈过门槛,进了明显很久没人打理的破败院子,人都还在,荒草却长得像年久无人的老屋似的。 不远处,周艳良铁青着一张脸,站在屋门口处,本来的一脸刻薄相,如今因为嘴角耷拉了下去,眼角多了不少皱纹,又添了些苦相。 她身上穿得还体面,只是头上手上都空空的,一件首饰也没有。 往年换季时,周艳良总是要买时下最流行的衫子和首饰,把自己打扮得比年轻小姑娘还精致。 如今,镇子里当下最流行好看的,都是在那香韵坊里挂着呢,而香韵坊的主人现在就在她面前。 周艳良看着邱鹤年那没了疤痕俊秀的脸,又看到对方对清言那温柔细致的样子,还有继子身上头上的穿戴,心里头又嫉又恨。 于清习开完门,沉默着走到自己母亲身边。 周艳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牙齿更是恨得快要咬碎了。 于清习头发没梳,衣袍也是脏的,脸上两个黑眼圈,肤色焦黄,就跟个病痨鬼似的。 她一早就交代了儿子,今天于清言可能会过来,让他找身干净衣衫换了,把自己搭理好了,别给她丢人。 可自从她跟那富户好了,想离家改嫁以后,她这儿子便不再听她的话,说什么都跟自己拧着来。 于清习也不想想,她自己日子过好了,不还能偷偷照应着他吗,他们是亲母子,她又怎会苛待自己的孩子呢。 可这事黄了,那富户找了别人,把她给甩了,于清习心里的疙瘩也无从纾解,亲母子都快变成仇人了。 周艳良越怕难堪,于清习就越要让她难堪。 这整个于家,连带着她自己的儿子,周艳良都恨了起来。 清言不管她在想什么,冲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他在哪儿?” 周艳良胸口起伏,强压着嫉恨,视线往身后的门看去,冷冷道:“就等着你呢,你来了,这个老死头子就该肯咽气了。” 清言不在乎她说什么,和邱鹤年说了一声“我们进去吧”,便在那对母子旁边经过,进了屋子。 屋子里,光线很暗,味道也难闻。 药味和浓重的的臭味参合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邱鹤年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看,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找到仅剩的一把椅子,挪到了床边一段距离处,让清言坐下。 屋子里头的床上,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正躺在上面,他闭着眼睛,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身后门响了一声,邱鹤年回头看了一眼,是周艳良进了来,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于清言和老头独自说话,就怕这死老头子给儿子还偷偷留了什么好玩意。 家里现在都快揭不开锅,家具物什都卖得差不多了,哪怕老头手里只有一两银子,她都得抠到自己手里去。 清言坐了一会,清了清嗓子,道:“你还醒着吗,我来了。” 床上的人听见了动静,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来动去,却一时间没能睁开眼睛,只抬起枯枝一样的手,嘴里呜呜地好像是在叫清言的名字。 清言说:“货郎说你想见我最后一面,你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于风堂那张灰败的脸露出痛苦之色,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的沟壑流下来,他终于能发出声音,就跟那漏了风的风箱似的,说:“清言,我的儿,爹对不起你啊!” 清言垂下眼睛,“你都要死了,才想起你对不起于清言。” 于风堂的眼珠子急速转动,仿佛千斤重的眼皮好不容易抬起两条缝,看向床边的人,他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 可在看清眼前坐在椅子上的人后,他倏地睁大了眼,露出震惊恐怖的神色,他抬手指着清言,头都离开了枕头,大张着嘴嘶吼着:“你……你不是我儿,你不是清言……!” 可话还没说完,他眼睛圆睁,一口气没上来,头就噗通一下砸回了枕头上,身体抽动了几下,脑袋一歪,就不动了。 邱鹤年上前几步,抬手在他脖颈处探了一下,回头看向清言,沉声道:“他死了。” 身后,周艳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又间或夹杂着有些疯意的笑声。 清言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边低头看了一阵,抬手将那双没能闭上的眼皮盖上了。 他低声道:“于清言,这个家里,总算是有个人能认出我不是你了。” 清言叹了口气,邱鹤年揽住他肩膀,两人离开了这屋子。 第117章 出游 于风堂的后事,是清言和邱鹤年两口子出钱给办的,也是他们给张罗的。 清言肚子大了,坐不久也走不远,他做不来的,都是邱鹤年给跑的。 好多人就是这么奇怪,把身后事看得比活着时还重要,活着没吃到喝到享受到都没关系,只要死得风光就行了。 即使周艳良这样恨不得老头子早些死的,到了这时候也是乖乖配合,不想人死了鬼魂来找自己麻烦,以后晚上都睡不着。 于清习作为家里最看重的儿子,却整天浑浑噩噩,他娘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其他时候就只坐在角落里,脑袋低垂着,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 清言并没指望他,需要于家人做主的,便与周艳良商量。 照理说,人死了要在家停放三天,供家人亲戚吊唁,可现在天气炎热,一天的工夫,这屋里就没法呆了。 周艳良捂着鼻子和清言说,第二天就发送出去,不能再等了。 于是只在家停了一整天,隔天一早,天还没亮,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就出发了。 老于家镇子周边山头上有祖坟,于风堂也埋在那里。 清言身体笨重,爬不了山,便和几个年岁大的亲属在山下等,邱鹤年代他上了山,别人也都能理解。 等山上的人下来了,清言在镇上一家饭铺安排了几桌。 刚开始吃饭时,众人脸色还个个儿含着哀愁之色,等到酒上了喝上几杯,就全都热闹了起来,连周艳良都喝得脸上通红,嘴角含笑,哪还有什么悲伤哀愁了。 老头子死了,她也不怕,反正活着时就已经没用了。 她还不算老,再找不难,以后总比现在强。 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从这世上走了,激荡不起一点水花。 酒喝完了,饭吃完了,人都散了,各得其所。 饭铺里就剩于家这几口人,周艳良招呼儿子回家,于清习一直沉着脸不说话,这会儿,他挣开他娘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大步走到清言面前,咬牙切齿说:“即使你做了这些,我也不会原谅你!” 清言被气笑了,他看着对方道:“无可救药。” 于清习立刻瞪大眼睛要发作,清言看着他和周艳良,说:“于家与我再无关系,以后不管有事无事,都不要再见面了。” 说着,他也不管于清习如何反应,就出了饭铺。 饭铺门口,邱鹤年已经套好了车,见他出来,就迎过来,护着他上了马车。 这事就算彻底结束了。 至于于风堂临死前说的那话,根本没人当回事,周艳良听了,也只当他是要死了糊涂了。 …… 这场丧事办完,清言怏怏了两天。 不管走了的是谁,这种事情总是令人不快的。 清言怀了身孕,情绪一直敏感,尤其容易受影响。 这两天天气尤其的热,人们都不爱出门,店里的生意少,清言想暂时停业让大家好好歇两天。 邱鹤年便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清言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出去玩过,一听眼睛都亮了,欣喜地同意了。 他去问了李婶和秋娘、申玟他们,除了三幺要忙地里的事,其他人也都想去,邱鹤年便计划、准备了一番,驾了马车把人带出去了。 前几天他在车上加了凉棚,他们出门出的早,并不算热,等大太阳升起热起来了,就已经到了地方了。 他们去的是一处果园,邱鹤年和果园主人商量好了,让他们进园子自己摘果子。 果树高大茂密,园子里一点不热,只需小心些虫子。 清言看中了那颗树尖尖上的果子,邱鹤年便从主人那里借了长长的钩子,伸到树顶上给钩下来。果子掉下来,邱鹤年正好接住,倒水洗了递给清言,他便高高兴兴啃着吃了。 果子摘得差不多了,人也累了,便去河上泛舟。船家划船,他媳妇给做了全鱼宴,就在船上晃悠悠地吃。 美食美酒,还有冰过的西瓜和甜品,邱鹤年今日刻意不约束清言,让他尽兴,清言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申玟手搭凉棚,看着远处秀丽的青山,和近处戏水的野鸭子,嘴角也含着笑意。 秋娘跟李婶感慨道:“以前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也赚不到多少钱,闲下来也只能守着家里,以前看见大户人家全家一起泛舟游玩,羡慕得不不得了,当时哪能想到我们也能有今日。” 李婶笑道:“你甭急啊,这好日子啊,咱这是才开头呢!” …… 当天晚上回去,清言这一天尽兴了,也疲累了,躺下没一会就睡实了,一晚上也没怎么起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神清气爽。 今天香韵坊还停业休息。 昨天清言吃得杂,还凉,酒也喝了几口,邱鹤年还是不太放心,正好也到日子该去把脉了,便在吃完早饭后,赶车带清言去了趟诊堂。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1节 老郎中给清言把了脉,说:“没啥事,都挺好,你们两口子该吃吃,该喝喝,等过两仨月肚子里这个出来了,有你们折腾的。” 完事以后,邱鹤年先让清言上了马车,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清言等等,自己回去了一趟。 清言远远地看着邱鹤年和那老郎中低声说了什么,老郎中就捋着胡子豪爽大声笑道:“这段日子正常,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的。” 清言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便好奇地看着。 邱鹤年往周围看了看,又说了句什么,那老郎中应该也意识到刚才嗓门儿大了,便压低了声音回应了几句,清言离得远,只隐约听见他说:“……这个月份没事,……多了对将来生产也有好处。” 这下子,就算没听全,清言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等邱鹤年问完了,回到马车旁边,清言低垂着脸,耳朵尖都难为情地红透了。 邱鹤年注意到了,目光在他染了红霞般的漂亮脸蛋儿上停留了一阵,心中一动,想说什么但又忍下了。 等两人回了家,进了屋,他忍了又忍,还是弯腰在清言耳边低声道:“别人见了便知晓你这肚子怎么来的,还哪里需要什么不好意思的。” 清言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他,眼睛水润润的,咬着嘴唇,是委屈却又顺从的样子。 邱鹤年看着这样的小夫郎,喉结动了动,刚才那股子逗弄的心情都转为了怜惜,轻声道:“我是怕伤了你。” 清言“嗯”了一声,意思是不怪他了,双臂搂住他的腰,脸埋进他颈窝,乖得让人心颤。 晚上沐浴完,清言穿着薄衫先抬腿上了床铺。 邱鹤年看了他背后一阵,跟在他后头,也上去了,床帐随即被放了下来。 自从清言有了身子后,特别最近这段日子,邱鹤年一直克制着自己,清言晚上想要,他就哄着劝着,怕伤了他和肚子里那个。 有时清言实在熬不住了,邱鹤年就给他一次,只是清言稍微满足了便停了。 至于他自己,趁着身边人睡着了,去外屋拿水舀子从头浇几下子凉水,也就冷静下来了。 现下问清楚了,终于少了顾忌。 隔了好几个月了,才总算是肆意放纵了一回。 清言也终于遂了愿,解了渴。 只是肚子大了终是有些不便,一番酣畅淋漓后,腿和胳膊、腰都酸软得不行。 男人起身给他端了盆热水擦洗,之后就坐到他身边,耐心地给他按揉肩背,腿也放在自己大腿上,一点点揉按着。 清言缓过来了,舒服地叹着气,慵懒地翻了个身,光着的脚抬起,往男人肩膀上戏弄地点了点,脚踝就被握住。 清言眼睛眨了眨,看见男人看了自己一眼,之后侧头,唇贴在他脚踝上,吻了一吻。 第118章 清言生了 天气最热的时候,铁匠铺子歇了一阵子。 邱鹤年闲下来了,便去砖窑买了一车瓦片,把家里屋顶的瓦都换了一遍。 用了多年了,最近雨水多,隔壁那屋上次下暴雨时渗进来一些水,倒是不严重,但太潮了,不收拾的话,屋子里的物什放久就该发霉了。 既然瓦都换了,邱鹤年干脆就把整个屋子给重新整修一遍。 每日赶车把清言他们送去镇上,回来路上,他就买些石灰、黄泥、细沙、麻绳,把家里的墙重新平整粉刷了。 刷他们住那屋时,两人就搬去隔壁屋。 这几天没雨,天气燥热,干得很快,没两天就又搬回去了。 休整好了,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不少,住得更舒服了。 自打上次看完诊,这阵子两口子蜜里调油的。 晚上都忙完了,冲完了凉,夫夫两坐窗边吃西瓜唠嗑,唠着唠着,就亲一起去了。 这段日子既然说了不用拘着,就随着兴致来。 有时候来不及去床帐里,衫子也顾不上脱掉,掀起下摆,往下拽了裤腰,便成了事。 完事了弄得两人衫子下摆都湿了一片。 再一起红着脸颊和耳根收拾。 进入八月份后,铁匠铺子才又开了门。 清言肚子里的小豆子有七个月了,再两月就该生了。 肚子太大了,清言的身体越发沉重,有时坐久了再起来,都要有人拉他一把。 肚子顶得他喘气憋闷,食欲也差了,吃得少,饿得快,随身总得带些吃的,要不饿得心发慌。 邱鹤年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多做些吃的出来,给他带上,到了店里,可以随时热了吃。 镇上、县城的糕点铺子更是隔两日就要去上一回,换着花样地买。 至于果子、小黄瓜、柿子更是都洗好了,放在店里柜台后面,随时就能拿了吃。 房事是不能有了,老郎中嘱咐过,这个月份得小心着些了。 小豆子在肚子里已经越来越不安分了,有时邱鹤年把手刚放上去,那肚皮下就有小拳头朝他掌心砸了过来,力气还不算小。 有一次,阿妙在清言肚皮旁贴着睡觉,肚皮里小豆子突然给了它一拳,把整只猫吓得背都弓起来,一下子跳得老高,清言笑着抱着它哄了好一会儿才踏实下来。 八月下旬,天气就一下子凉了下来。 中午还大太阳天有些热,晚上就得加上件厚些的袍子了。 八月秋娘和三幺家的念生要考县试了,三幺一个人忙不过来,秋娘便没怎么去香韵坊,主要操心孩子的事了。 清言他们当然都没意见,这是大事。 考完了两三日,放榜那天,清言特意给香韵坊歇业了一天,全家人一起去看榜。 念生这两年愈发像个大人样子了,任家里人如何紧张、焦灼,他都是面色平静的,发髻梳得整齐,袍子干干净净的,两手往后一背,一副难得的沉稳少年郎样子。 县里有年岁大的常给人做媒的婆子经过,见了念生眼睛就一亮,抓住秋娘胳膊问了几句,那意思是要给念生说亲。 秋娘怕念生听见了,忙把那婆子拉到了一边,从篮子里抓了几块糖块给了对方,说:“劳您操心了,我家这孩子还小呢,况且读书就怕分心,现在先不着急定亲事。” 那婆子拿了糖块,被拒绝了倒也没不高兴,眼睛上下打量秋娘,恍然大悟道:“我说刚才看见你眼熟呢,你是香韵坊的,我见过你,怪不得不着急给孩子订亲,这条件是不用着急,等过两年孩子有了功名,你家的门槛都得被踩秃喽!” 秋娘笑道:“接您吉言。” 清言在旁边把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目光也是往念生身上打量,这天天见到就不觉得,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都有人给说亲了。 不知不觉,清言想,自己来到这里也马上满三年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在原来的世界,他已经没了家人,到这里以后,不仅有了家人,还即将有自己的孩子。 当初哪里想得到呢。 县试的人不多,旁边还有几个年龄稍大些的考生,和他们的家人,也都在焦急地等结果。 过了会儿,有人从紧闭的大门里出来,鲜红的大榜贴了出来,人们都挤了过去。 秋娘和三幺也挤了过去,只念生自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过了,是县案首!”秋娘惊喜的声音在人群中听得真真切切。 念生听见了,低着头抿着嘴笑了笑,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少年,他爹娘从人群里挤出来时,他说:“娘,我想吃猪肘子。” 他娘哪里有不答应的,正好人都在,就在县里有名的饭铺子请了一桌。 县试考过不算太难,但这个年纪过了的不多见。 不管在哪,都是面上有光的。 老王家这三家人,连带着李婶,都为这事高兴了好一阵子。 …… 进了九月以后,几场秋雨连着下下来,把最后一丝暑气也带走了,天气冷了下来。 地里的庄稼陆陆续续可以收了,三幺开始忙活起来了。 各家的地都归他管了,其他人都省事了不少。 九月下旬时,清言不再去镇上了,只剩最后二十来天了,老郎中说他随时可能生。 邱鹤年把手里的活都赶出来,尽量在家陪着他,忙不过来,便求刘发媳妇和齐英兰过来陪着,陈玉也时不时过来看看。 清言晚上又睡不好了,仰躺着,肚子就压得盆腔疼,侧躺久了又压得胳膊和胯骨疼,起夜也更频繁了。 让他焦虑的还有一件事,清言没跟邱鹤年说。 他有些害怕,怕生孩子时的疼,也怕出现什么万一。 邱鹤年不在家时,他就把给孩子准备的小衣裳小帽子鞋子拿出来,挨件儿翻看,看着看着就流了泪出来。 刘发媳妇看见了,就偷偷告诉了邱鹤年。 不了解便容易瞎想,邱鹤年特意去把镇上订好的产婆请了来,给清言好好讲了讲哥儿是怎么生孩子的,清言才稍稍安了心。 只是,清言晚上起夜时,发现邱鹤年其实也睡不好,经常他一动,对方就起身了,脸上连一丝睡意也没有。 等快到日子时,清言自己反倒没那么紧张了,邱鹤年却明显焦虑了起来。 他常常突然抱住清言,把他揽在自己怀里不断亲他。 有时清言睡醒了,就见他正看着自己发呆。 等到有一天晚上,清言发现自己的□□上沾了血时,邱鹤年表面镇定,可拿着换洗衣裳的手都在抖。 当天晚上,产婆和老郎中都被请到了这里,李婶和秋娘她们都来了,屋里的油灯亮了一夜。 邱鹤年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什么劳什子的忌讳,他不在门外等,就要陪着清言在屋里,谁说也不听。 清言一向娇气,受一点疼都要哭着让人哄,可这时真疼得两眼发黑了,他却不怎么出声,嘴唇都咬破了,只在是在受不住时,哭着哼哼几声。 邱鹤年心疼得快要掉眼泪,他半跪在床边,把自己的手臂给他。 清言抓住他的手,一大口狠狠咬了下去,邱鹤年额头上青筋一下子就起来了。 这一生,就生了得有三四个时辰,一晚上都快过去了。 产婆说清言的骨盆窄,产道紧,又是第一胎,这时候久了也正常,只是孕夫确实是着了罪了。 邱鹤年听了,脸色变了又变。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2节 等天蒙蒙亮时,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天际,孩子终于生出来了。 清言累得脱了力,但仍抬起汗湿的脸,想要看看孩子。 产婆把孩子简单打理干净,就包了被子,交给孩子的父亲。 邱鹤年来不及细看,就抱着去了清言床边。 清言仔细看了看,疲惫地笑道:“真丑。” 邱鹤年低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清言问:“是男孩、女孩,还是哥儿?” 邱鹤年说:“是哥儿。” 清言就又笑了,说:“鹤年,恭喜你了,心想事成。” 邱鹤年却低下头,唇印在他额上脸上,低声说:“清言,我们就要这一个了,以后,我再也不想你受这个罪了。 第119章 带娃不易 小豆子长得红红的皱皱的,脸上还有好多白色的胎脂,是不好看。 不过齐英兰和陈玉家孩子刚出生时,清言都见过,看着小豆子那还没睁开的大双眼皮,他就知道,这孩子丑不了。 小豆子在怀里哭得哇哇的,做父亲的手忙脚乱,笨拙地轻轻掂动着他,额头上快出汗了。 李婶从邱鹤年怀里把孩子抱走了,笑道:“可别瞎忙活了,你去后院把奶羊牵过来,奶挤出来一小碗,再用锅蒸透了端过来。” 邱鹤年往床上看,产婆正按揉清言的肚子,清言脸色苍白,牙关咬得死紧,汗珠子一滴滴往下掉,他不太放心走。 李婶推他,说:“快出去吧,这是排恶露呢,没事的,你在这清言怕你担心,叫都不敢叫。” 邱鹤年这才出门,去后院牵羊去了。 外屋里也是忙得热火朝天,刘发媳妇和秋娘在做饭。 秋娘炖了鸡汤,老郎中说了不能吃大油,她便用小勺耐心地一点点把上面那层油给撇掉。 然后把鸡肉撕碎了,下了现擀的面片下去,快熟时放些葱花,香味就出来了,煮得了放窗子边晾上。 屋里头李婶叫她了,秋娘试了试,见面片正好温了,就端进了屋子。 清言此时已经简单清理好了,衣衫都穿上了,产婆给他包了头巾,他靠在床头,脸色好了许多。 秋娘把面片放到炕桌上,他胃口还不错,不大会儿就吃了大半碗了。 产婆看了笑道:“能吃就多吃,这一晚上你可是费了大力气了。” 清言放下碗,说:“婆婆您这一宿也辛苦了,一会儿外屋饭菜就好了,您留下吃个饭。” 产婆笑着答应了。 邱鹤年这会儿也准备好了羊奶回来了,李婶让清言抱着小豆子,自己一勺勺慢慢喂他喝奶,小小的婴孩眼睛都没睁,嘴巴就知道咧着奔着那勺子去,一口接一口的喝得很香。 刘发媳妇在外屋叫吃饭,老郎中还在隔壁屋休息,邱鹤年作为主人得去张罗。 但他眼睛看着清言,又时不时看眼他怀里的小豆子,这脚步竟是迈得特别费劲,直到清言低头抿嘴一笑,冲他摆摆手,他才跟回过神来似的,笑了一下走了。 李婶回头看了一眼,感慨道:“这不管平日里多精明个人,一到这时候就成了个憨子。” 清言听了捂着嘴乐。 这顿早饭有菜有肉,还 有解乏的酒,老郎中和那产婆都喝了几盅。酒足饭饱以后,邱鹤年也没忘记给两人塞红包,老郎中不缺银钱,拿了便随意地塞进袖子里,产婆暗暗掂了几下,脸上笑容更盛了。 邱鹤年赶马车把两人分别送了回去,等他回来时,桌子碗筷都收拾完了,家里除了清言和孩子,就剩李婶在。 她见邱鹤年回来了,便掸了掸衣摆,站起身说:“得,我老婆子也得回去歇歇了。” 小两口自然是对李婶千恩万谢的,李婶摆了摆手说:“都自家人,别跟我客气,一会儿我再过来。” 邱鹤年说:“婶子,您今天就好好歇歇吧。” 李婶说:“不行,我担心你这当父亲的什么都不懂,把我小宝给饿到了。” 清言看着邱鹤年笑,邱鹤年摸了摸鼻子,把人送出门了。 回来以后,小豆子吃饱了,在清言身边睡熟了,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邱鹤年轻手轻脚地洗了手,脱掉外袍,也上了床。 夫夫两盯着小婴孩皱巴巴的脸看了半晌,又互相看了起来。 看了一阵,清言说:“我发现了,小豆子一出来,你在李婶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 邱鹤年笑了,身体前倾,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两人又互相看了一阵,清言打了个哈欠,邱鹤年轻声问:“还想吃东西吗?” 清言摇头。 邱鹤年又问:“要喝水吗?” 清言也摇头。 邱鹤年就揽住他的肩膀,让他躺回床上,把被子拉上来帮他盖好,哄孩子那样在他腰臀上轻轻地拍,低声道:“小豆子我看着,你好好睡一觉吧。” 清言疲累到极限了,很快便睡着了。 邱鹤年就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尽管他也是一夜没睡,此刻却毫无睡意,心里头满满的。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觉出些困意来,便躺在清言和孩子身边,才闭上眼睛,还没睡实,就听见小豆子哼哼了几声,要哭的样子。 邱鹤年连忙起来,把孩子抱起来在地上走了几圈,刚开始还管用,可不大会儿,那小嘴儿一咧,又要哭了。 这刚吃完没多久,应该不是饿了,邱鹤年正不知所措,就感觉到身上袍子一热,从外到里湿了个透,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怀里的孩子尿了。 邱鹤年把襁褓放到桌子上,回忆着李婶教他的,给擦干净了,换了干净的尿褯子和包被。 好在这孩子觉得难受也只是哼哼几声,没有大哭吵醒清言。 等换完了,舒服了,小豆子就又睡熟了。 邱鹤年把他放到清言身边,看了一阵,把自己衣裳也换了,又去外面喂了喂奶羊,挤了些羊奶回来,放锅里备上了。 奶备完了,就烧水烫换下来的褯子和包被,洗干净晾上了,把自己换下来的袍子也洗了。 这活才干完,邱鹤年轻手轻脚进了屋,刚坐到床边想歇会儿,小豆子手脚动了动,憋红着脸,又吭哧吭哧地要哭了。 邱鹤年无奈地笑了一下,打开包被看了,没尿也没拉,抱起来走了几圈,还是要哭,他就明白了,这是饿了。 怕把孩子留这屋,会把清言吵醒,邱鹤年便抱着小豆子出了屋,一手抱孩子,一手掀锅盖。 他常年干粗活,手上粗糙,直接拿热的奶碗也不觉得烫手。 把碗放到窗子边上,眼看着小豆子的嘴角往下撇得厉害,晾凉是来不及了。 就倒了盆水,把碗放进去冰着,还用勺子一直和弄着,不大会儿就忙了满头汗。 小豆子可实在等不了了,张开嘴就哇哇地哭了起来,哭得皱巴巴的脸更红了,眼泪珠子可大了,一颗颗往下掉。 李婶进门时,就看见了这一幕,她一见小豆子那可怜样儿,心疼地“哎呦呦”地抱了过来,轻声细语地哄着,还瞪了邱鹤年一眼道:“笨手笨脚的!” 邱鹤年无奈地笑,把碗放到桌上,李婶便抱着孩子坐到桌子边上,试了试冷热正好,这才一勺勺喂了进去。 邱鹤年在旁边看着,李婶用下巴指了指里屋,低声说:“忙一晚上带大半天了,孩子我带着,你进屋睡会儿去。”李婶还是心疼孩子的父亲的。 让李婶带孩子,他去睡觉,邱鹤年觉得不太好,李婶说:“晚上还得你顶着呢,有工夫就赶紧睡。” 邱鹤年这才进了屋。 脱了外袍,他躺到了床上清言身边,耳边能听见对方匀长的呼吸声。 躺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起身,动作尽量轻地在清言额角上亲了亲,这才又躺回枕头上。 浑身一放松,疲劳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没多大一会,邱鹤年就睡实了。 第120章 坐月子 傍晚时,清言睡醒了,看见身旁邱鹤年还在沉睡,便没吵醒他,自己轻手轻脚下了床。 产婆跟他说了,歇过来就下地走走,总在床上躺着也不利于恢复,只是注意不能着凉。 这会儿家里烧得热乎乎的,清言对着铜镜把头巾摘下来重新裹好了,又披上了外袍,才出门去了外屋。 李婶在给清言包馄饨,一边包一边时不时看一眼隔壁开着门的屋里床上,睡着的小豆子。 见清言出来了,她起身扶着他胳膊让他坐下了,问道:“还疼不疼了?” 清言摇头,“不疼了,只觉得身上酸。” 李婶说:“还是没歇过来,遭了那么大罪,且得缓一阵子呢。” 清言往隔壁屋里床上看了看,李婶也看了一眼,说:“吃饱了,睡得踏实呢。” 清言就收回了目光,李婶一边包馄饨,一边感慨道:“这小哥儿脾气好着呢,饿了尿了也不闹人,就吭哧几声,实在等不及了才大声哭,那抱着哄哄也就好了,好带着呢!” 清言问:“孩子不都这样?” 李婶摇头,下巴往县城的方向指,“就我家你兰姐,当初整晚整晚地嚎,我们住在村西头,村子大东头第二天都有人来家里问我,是不是没给孩子吃饱了。” 清言笑了起来,李婶也笑着摇了摇头。 馄饨包好了,下锅煮到八分熟,放上紫菜和虾皮,再煮一会,出锅前滴几滴青酱和香油,撕一小绺香菜进去,就好了。 两人坐一起吃馄饨,给邱鹤年留的还没煮,放在桌上拿盆子扣了,就不怕馄饨皮干了。 李婶眼看着清言把碗里的都吃完了,见他爱吃,心里挺高兴,说明天让三幺去镇上送菜时,带回来一斤鲜虾,明天再包一回三鲜馅儿的。 清言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小豆子又醒了一回,这次是清言试着给他换尿褯子,擦小屁屁,第一次弄,难免有些笨拙。 李婶在旁边看了,笑道:“他好像知道你是生他的人,你怎么折腾他也不哭。”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3节 弄好了以后,清言抱着小豆子,见他直往自己的胸口靠,开始时还有点尴尬,以为他是想吃奶,后来见他依偎着自己又睡着了,才想明白,这是在听他的心跳声呢。 小豆子在他肚子里时,最熟悉的应该就是他的心跳声了。 …… 天黑透了,邱鹤年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得太实,忘了时候了,便是一惊。 可还没等起来,便看见身边的襁褓,小豆子在里面睡得正香。 邱鹤年身体放松下来,看了他一阵,耳边听见屋子里有水声,便起来撩开床帐下了地。 火墙边上的脸盆架那边,李婶正帮清言洗那头长发。 她和其他老人的想法不一样,月子里不吹风不受凉是肯定的,但也不用整整一个月不洗头不洗身。 不干不净的,对身体也不好,洗时注意保暖及时擦干就好。 这和清言的想法一拍即合。 给炉子添了煤块,烧旺了,里外都不冷了,李婶就帮清言洗上了头。 见邱鹤年醒了,头也洗得差不多了,李婶便让开了,擦了擦手说:“我去隔壁屋,你帮清言再擦洗一下身上,孩子我抱过去了。” 李婶把小豆子抱走了,邱鹤年让清言等自己一下,出去外屋把水盆里的水换了。 回来时,清言已经在床边坐好了,只是身上的衫子解开了,又被他用两手合拢着,邱鹤年以为他是怕冷,并没多想。 等把水盆放到床边凳子上,想帮清言把衣裳褪去的时候,清言却不肯松手。 邱鹤年没着急,他坐到清言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两人夫夫三年了,相互扶持着过日子,没什么话不好说的。 清言咬着唇,把手松开了,给男人看衣裳下面的肚皮。 邱鹤年低头看了一阵,明白了。 怀孕时撑到那么大的肚子,现在孩子出生了,肚皮是松的,白白软软的,不再是以前紧致的样子。 清言说:“好难看。” 邱鹤年从床上下来,蹲在他面前,凑过去在软软的肚皮上亲了亲,抬眸看他,说:“在你身上的,我都觉着是好看的。” 清言垂着头,邱鹤年站起身,抱住他,叹息着说:“我的清言,你受苦了。” 刚生完不适合在桶子里泡水,就简单擦洗一下。 擦完了,邱鹤年就赶紧帮清言用干布巾把身上头上都擦干,把人捂在被子里。 屋子里热,不大会儿头发也干透了,便用头巾给他包上。 这头刚收拾完,就听见外屋小豆子吭哧吭哧地要哭了,邱鹤年让清言躺下,说:“你先睡觉,我去看看,应该是饿了。” 擦洗完了,身上不再黏腻,也没什么味道了,清言觉得舒爽多了,“嗯”了一声,合上眼睛,不大会儿便睡着了。 晚上邱鹤年把小豆子放床上两人中间,他是想带孩子去隔壁屋睡,但又怕清言半夜醒了要喝水起夜时,他听不见。 所幸小豆子并不怎么哭,哼哼两声,邱鹤年就能醒了把他抱起来,也就不哭了。 这一晚上,邱鹤年起来了得有四五回,这还是省事的孩子,为人父母并不容易。 小豆子是在第二天下午睁开眼睛的,刚睁眼时,上面就像有一层膜。 李婶说这时候应该还看不清什么,但这孩子不睡觉时,还是转着眼珠,好像在四处打量一样。 这几天,家里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看他,小豆子醒着的话,就像在听大人唠嗑似的,眼珠动来动去,时不时往清言那边看。 他是对清言的声音最熟悉,下意识地寻找他呢。 每到这时,清言就忍不住要摸摸他嫩嫩的小脸蛋。在这一刻,和这个孩子之间,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尤其明显。 小豆子快满月时,脸不红也不皱了,眼睛明亮,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儿就跟藕节似的,一节节儿的,看着特别稀罕人。 他的眼睛长得和邱鹤年一模一样,鼻子和嘴巴、脸型又和清言一个模子刻下来似的,漂亮极了。 李婶把他抱在怀里,怎么都看不够,感叹道:“这小哥儿长大了,你们家的门槛可真要被踩秃了。” 清言听了只是笑,他是在心里想,他和鹤年这几年得加把劲儿,多赚钱,让小豆子将来过得顺心遂意就好。 清言坐月子这阵子,白天主要是李婶照顾着,店里的活都归秋娘和申玟管着。 邱鹤年每天把铺子里的活忙完了,就赶紧往家里赶,让李婶能歇歇,晚上他就全管了。 偶尔活干到一半,见隔壁摊子上新做出来的热乎乎的酱肉、包子之类的,就放下手里的活,买了送回去再回来接着干。 清言也适应他时不时回家里一趟了,进屋就着急忙慌把吃的给他,亲亲他,然后再看看孩子,就赶紧又回去了。 有一次,邱鹤年又是半途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个不算小的木盒子。 进了屋了,他就先把手洗干净了,把盒子打开给清言看。 清言好奇地看过去,就见里面是几根玉杵一样的物件,只是要细得多,每根底端穿了个孔,系了软绸子在上头。 李婶回家睡午觉去了,小豆子也在床上睡得小手小脚都摊开着,清言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邱鹤年坐到床边,轻声道:“我刚去了老郎中那里一趟,这是从他那里拿来的,这些玉用药泡了月余了,现在已经浸透了药性,放进身体里,时日久了,对身体有好处。” 清言开始时还没太明白,等邱鹤年掀开他衫子下摆时,他就懂了。 哥儿的身体和女子到底不同,无论是房事还是生孩子,伤害都更大些,到了年纪大了,可能会有些不大不小尴尬的困扰。 老郎中便做了这玉杵,只是造价昂贵,一般人家舍不得用。 对自己身体好,清言自然是配合的。 衣摆被掀开了,他也没别扭,躺下自己主动褪了裤腰,张开了腿。 温润又凉丝丝的感觉让清言的腿忍不住颤了颤,过了会儿,他感觉应该是差不多了,就问道:“好了吗?” 可男人并没出声回答。 清言就又等了一小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用手肘撑着抬头去看。 这一看,清言的脸颊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玉杵早就已经放好了,只留了底端的绸子露在外面,而邱鹤年此时正半跪在地上,双眸定定盯着那处,竟好像是呆住了一般。 第121章 满月酒 清言轻咳了一声,邱鹤年回过神来,忙帮他把裤腰拉了上去,衣摆也放下来。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邱鹤年也咳了一声,说:“那我回铺子去了。” 说完,他就要往屋门走,清言在床上轻轻叫了他一声,“鹤年!” 邱鹤年停住脚步,又转身回来到床边,看着他。 清言包着头巾,垂着头,声音小得要仔细听才能听到了。 他说:“再等等,等过了月子就可以……。” 话没说完,可邱鹤年已经听懂了。 两个人一个看东,一个看西。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邱鹤年突然“嗯”了一声,忙转身走了。 清言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抿着嘴笑了。 …… 自打清言说了“过了月子就可以”的话,夫夫两目光只要一对上,就像要滋啦出火花或是长了勾子似的,总要无言地多看那么一会儿工夫。 从小豆子生下来五六天开始,清言晚上不需要人了,为了让他能好好休息,晚上邱鹤年都是把孩子抱到隔壁去带着睡觉。 白天邱鹤年要去铺子里,回来时十有七八李婶也是在的。 晚上家里就剩一家三口了,小豆子又偏偏在睡觉前那段时候最清醒,要高兴地手晃脚踢地玩上好一会儿。 两口子竟有段日子没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亲昵一番了,连亲嘴儿都只是偷空浅尝辄止,对这个年纪的男人实在是折磨。 所以,孩子快要满月之前,夫夫两简直各自都在暗暗数日子倒计时了。 …… 小豆子的满月酒没大办,就在家摆了三桌。 除了家里这些人,再就是老刘家一大家子,还有村长家,小庄和他爹娘,再就是冯老三和帮清言赶过马车的冯寅。 菜是李婶和秋娘帮着张罗的,邱鹤年去镇上买了些熟食和糕点回来,还挑了几坛好酒。 席上清言抱着孩子陪着坐了一会,以茶代酒敬了几杯。 村长问孩子叫什么名字,清言回道:“他是破晓时出来的,那天天亮了,天色便蓝的很,鹤年就给取了大名叫邱晓青,小名本来叫小豆子,李婶给添了个字,叫金豆。” 村长抚掌笑道:“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好名字,金豆这小名也好听!” 席间说说笑笑,逗逗孩子,众人都高兴的很。 清言跟着吃了一会儿,小豆子饿了,又开始吭哧吭哧的,他便回了里屋。 李婶跟了过去,帮他一起把孩子喂了。 之后,她从怀里拿出个精致漂亮的长命锁,放到了孩子身上。 清言抬头看她,忙道:“婶子,这段日子全赖你照顾,怎么还好让你花钱呢!” 李婶说:“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有时候跟我外道。照理说这银锁该是你娘给准备,但她去得早,你那继母又根本没法指望,我就给小宝准备了,咱小宝得有人疼不是!” 清言眨了眨眼,眼圈有点儿红了。 无论在他的世界,还是在这里,他都没什么长辈缘,但李婶弥补了他的遗憾。 李婶见他要哭了,忙道:“可千万不能流眼泪,这月子刚出,流泪要落毛病的,大郎看见了要埋怨我。” 清言又笑了,“他才不会呢。” 正说着这人呢,邱鹤年就开了门探头看了一眼,见金豆没睡觉,便放心地进来了,说:“孩子我看着,你们刚才都没吃多少,再去吃一点。” 李婶笑着看了眼清言,说:“大郎是个会疼人的。” 清言抿着嘴笑,看了邱鹤年一眼,两人目光又是凝结在一起,直到旁边李婶笑着咳嗽了一声,两人才把目光分开。清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下了地整理了一下衣袍,就和李婶去隔壁吃饭去了。 晚上,家里又剩三口人的时候,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4节 小金豆在床上照样练他的手脚,邱鹤年把外屋都收拾好了,进里屋洗了手,就坐到了床边。 他看了会儿自己玩得高兴的孩子,又抬眸看向坐在床里的清言。 清言扯了扯自己衣襟,问道:“烧水了吗?” 邱鹤年眼眸里湖水荡漾,“嗯”了一声。 清言低下头,也“嗯”了一声。 可等水烧好以后,桶子也刷好了,水温也调好了,小金豆却吭哧吭哧起来,清言把指腹试探地放他小嘴巴旁边,嘴角就努力往那边撇去。 这是饿了,邱鹤年见状,就起身去端锅里热的奶。 喂奶时,清言感慨道:“这孩子是越来越能吃了。” 邱鹤年足足把小半碗奶都喂完了,小金豆才有满意了的意思,勺子离开了也不吭哧了。 奶喝完了,还得拍嗝,邱鹤年把他立着抱起来,让他小脑袋侧趴在自己肩膀上,拍着后背来回踱步。 清言知道小金豆打完嗝就该睡了,在床上一动不敢动,怕把他再吵醒了。 这么来回走了一会儿,小金豆的眼睛硬撑着眨了几下,终于是困得受不住,闭上了。 邱鹤年又抱着他转了几圈,才回到床边,清言忙把小被子掀开,软布做的薄薄的枕头铺平了,小金豆才被舒舒服服地放了上去。 孩子总算是睡着了,可桶里的水也半凉不温的了。 清言低声问:“再烧些水添进去吗?” 邱鹤年看了看拉拢的床帐,又看了看面前的水桶,怕小金豆一会再醒来,他难得露出犹豫的神色,说:“壶里还有些热水,还是拿盆擦洗行吗?” 清言咬了咬唇,“嗯”了一声同意了。 邱鹤年便去张罗,不大会儿就把热水端到隔壁屋去了。 清言也怕孩子一会突然醒了,低着头快步跟了过去。 到了那屋,清言解开衣衫上的系绳,还有腰腹上,李婶教他缠的帮助恢复的纱布。 邱鹤年看了一阵,之后走到他身后,抬手帮他将缠紧的纱布一圈圈解开,直到将肚腹全部露出来。 之前让清言苦恼被撑大的肚腹已经平整了许多,他年轻,肌肤弹性好,恢复得很快。 邱鹤年在他身后伸手过去,在他肚皮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清言侧头过来,邱鹤年就低头吻了上去。 两人唇舌交缠了好一会儿,才趁水再次凉了之前,简单快速地擦洗了。 这屋的床铺邱鹤年住了一阵子了,都是铺好的。 两人来到床上,清言躺好了,邱鹤年半跪在床褥上,探手摸到了那段露出来的绸子,轻轻往出一抽,清言忍不住往后仰头。 叮的一声,是玉杵被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下一瞬,邱鹤年再也忍不住,将自己送了进去。 第122章 办年货 好久没有这事儿了,进去的一瞬间,清言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男人也没什么花样招式,就是最原始的冲撞,一下下的,实实在在的,在清言受不住时,才克制地缓下来让他喘口气。 担忧隔壁屋里自己睡觉的金豆,不敢耗费太多时候。 只一炷香工夫,男人便很凶地亲住清言的唇,发起狠来撞他,清言抬手去揽他的脖子,几十下后,男人匆忙往后退。 清言却不肯,紧紧搂着他脖子,腰都离开了床褥,邱鹤年忙在他耳边道:“乖,会怀孕……。” 清言这才放松了,躺了回去,邱鹤年再不能忍住,额头青筋暴起,急急退了出去。 登时,清言肚皮上一片湿热,他压在喉咙里的哼哼声,都被男人又低头吻了进去。 结束以后,邱鹤年躺在床上缓了缓,起来打算收拾时,才发现清言一手贴在腰侧,正为难地拦着肚皮上流下来的东西,邱鹤年又是心软软的,又是觉得好笑,连忙拿了布巾帮他擦了。 清言任他打理自己,擦干净了,被子帮他盖好,邱鹤年给自己也简单擦了擦,然后在他额上亲了亲,说:“你歇一会,我去看看金豆。” 清言也惦记着呢,便点了点头。 不大会儿,邱鹤年回来时,手里端了重新放了热水的盆子,放到了床边,道:“睡得很实,放心吧。” 清言在被子里懒洋洋伸展了一下手脚,之后把手递给邱鹤年,让他把自己拽起来,站在床边,两人又简单擦洗了一下身体。 邱鹤年把刚才拿出来的玉杵也洗干净了,放在木盒的底层,和没用过的区分开,等明天起来再熬药泡上。 他又拿来根的新出来,帮清言放了进去。 弄完以后,两人就着这姿势又亲了一会儿,邱鹤年心里躁动,指腹在露出来那绸子上摸了又摸,差点把刚放进去的玉杵又扯了出来。 想到月子才结束,怕太频繁了伤了他,才作罢。 …… 清言出了月子,就已经过了十一月中旬了。 李婶白天不过来了,照常去香韵坊,每天从店里回来,就到清言这里帮他带孩子,两人一起给孩子洗个澡,清言再把孩子换下来的小衣裳和尿布、包被给洗了晾上。 邱鹤年每天尽量早回来,把晚饭做了。 李婶就在这里吃,吃完以后,便回家去了。 邱鹤年陪清言说说话,一起看看书、玩会儿牌,临睡前再把家里大人换下来的衣裳洗了,屋里收拾了。 这一天到晚的就过去了,该躺床上睡觉了。 有了孩子以后,生活上发生了很多变化,越来越忙了,家里东西也越添置越多了,比以前更有家的味道。 出了月子后,清言的性子就渐渐恢复了以往,不再动不动为莫名的小事流眼泪,也不再时不时地往邱鹤年怀里扑,坐在他大腿上让他哄了。 邱鹤年反倒觉得少了些什么,偶尔清言累了,坐进他怀里把脸埋进他颈窝里,他才觉得什么都不少了。 出了月子,金豆每晚固定喝三次奶,换三次尿布,好带了许多。 清言心疼邱鹤年太辛苦,便把金豆抱了回来,晚上自己带,白天孩子睡觉时,他也能睡一会补回来。 邱鹤年却也跟着回来了,任清言怎么劝也不去隔壁睡。 晚上到时候了,他就自动醒过来,提前把奶从锅里端出来,尿布也备好。 金豆刚吭哧了几声,没等清言醒来呢,他就已经把孩子包好了抱起来,动作利索地喂了奶,换了尿布,拍好了嗝,哄睡了才放下。 清言迷迷糊糊醒来时,邱鹤年已经把金豆放到他身边了,金豆被放下时,睁了睁眼睛,清言翻了个身,轻轻拍孩子的小屁股,他就又闭上眼睡着了。 邱鹤年把外衣脱了,油灯熄了,躺到清言身边,侧过身去,把这一大一小都揽进怀里,觉得心满意足。 到了十一月底,天气已经很冷了,冬天来了。 养在后园子的奶羊被邱鹤年牵去了外屋,他在里面修了个围栏,铺了干草,让它能在里面活动和睡觉。 每天及时收拾,倒也不会有太大味道。 这头羊的奶是金豆的口粮,邱鹤年和清言两喂它是很用心的。 三幺隔两日便送来苜蓿干草,冬天没有青草吃,便给它胡萝卜作补充。 阳光好时,清言抱金豆去河边溜达,也会把奶羊牵出去溜溜。 小孩子长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他睡觉的时候渐渐不那么多了,漂亮的大眼睛睁开时,会到处看,对什么都好奇。 邱鹤年把早前做的摇篮固定到了里屋屋顶上,清言在里面铺了软软的棉布褥子,放了小枕头和小被子。 清言自己动手做了个小耗子和小猫咪,阿妙跳过来,在那耗子头上嗅了嗅,又在那小猫咪身边转了一圈,嫌弃地抬爪打了一下,就扭着猫屁屁走了。 它现在是大猫了,性子不像小时候那么胆小,常从猫门洞跑出去,玩好久才回来。 还是别家的小孩碰见清言,跟他说了,清言才知道,这小狸花是这附近的猫霸王,只要是猫,不管体型大小,都归它管。 清言把小耗子和小猫咪做好了,邱鹤年便用柔韧的柳条圈起来,把它们用细麻绳绑在摇篮侧面。 金豆躺在摇篮里时,只要是醒着的,他手脚就要不停蹬动,便把那耗子或猫咪给蹬得动了起来,不是猫追着耗子跑,就是耗子反过来追猫,金豆看得目不转睛的,好半天一声不带吭的,能让清言白天自己在家时好好吃个饭。 看累了,吃饱了,轻推摇篮,他便睡了,省了不少事。 邱鹤年空时,尽管暂时还用不上,他还是提前把给金豆用的小桌子小椅子都做了出来,还听清言的描述,做了个带轮子的小推车,让清言能推着孩子出去溜达晒太阳。 别家孩子还小的,见了都说好,也找木匠照着做了差不多的用。 进了十二月,就要过年了。 孩子还小,这两年夫夫两是没法再去山上打猎了。 去年年货就是邱鹤年办的,今年大部分还是他去买的。 快到年根儿时,李婶歇着了,便来帮带孩子,撵清言出去溜达去,他这才跟邱鹤年一起赶车去了县城转了一日,把想吃的都吃了,天快黑才回来。 回来时给李婶带了荷香斋的糕点,和冻得邦邦硬的大糖葫芦。 清言给自己也买了糖葫芦,在外面咬不动,便回家缓缓再吃。 大大的山楂里塞了芝麻和豆沙,外面一层脆脆的糖衣,一口下去,又酸又甜又香。 清言吃得正高兴,就见躺在床上的金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眼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小口水巾都湿了。 清言一下子蹲到床边下面,金豆便看不到他了,他就在那里偷偷吃,吃着吃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邱鹤年从马车上往下卸完买来的年货,正在外屋拾掇,路过里屋门口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停下脚步,看了一阵后,也弯起唇角笑了。 第123章 小别扭 年底前,邱鹤年忙着给铺子里的活收尾,还得把外面欠的账收回来。 小庄这一年变化挺大,现在不再浑身都是虚胖的肥肉了,个子抽条长得高了不说,还瘦下来了。 胸膛宽了,胳膊也粗了,大锤子终于抡得动了。 有时他师父在旁边看着,让他自己动手做点简单的玩意儿,也像模像样了。 要是旁的灵巧的学徒,现在说不得都该出师了,小庄开窍晚,但基本功扎实,知道自己不行就好好看好好学,不冒进不骄傲,估计明年就能独立做点东西了。 邱鹤年心里挺欣慰的,年前除了给他家买了猪羊肉,还额外给了他一个红包,小庄高高兴兴带回去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5节 年前,清言抱着孩子去了香韵坊两天,歇业前货都点完了,他去把全年的账算了,该付的付,该收的收。 冯老三在年前最后又跑了一趟京城,清言把年后初八和十五的货提前都备好了,店里也都布置了。 这一年的分红都算清楚,让李婶和秋娘过了目。 申玟则有一份沉甸甸的大红包,作为这段日子辛苦的犒劳。 今年年景比去年还好些,这两年风调雨顺的,安安稳稳,不仅是他们,就是柳西村的其他村民,日子也一年比一年好过了。 到年根底下,邱鹤年出钱,让三幺从邻村买回来一头活猪,两人一起把猪杀了。 院子里搭了个土灶,灶里柴火就没断过,热水烧了好几锅。 李婶、秋娘和申玟都在,两个男人用火把猪毛烧掉,她们就用刀子和刷子把猪皮弄干净,把分割下来的猪肉拾掇了。 猪血接了两大盆,秋娘她们把猪肠子翻过来细细洗了,油脂都摘了出去,猪血调好味儿,灌了好几根血肠,放大锅里煮了。 那头邱鹤年咣咣地把猪排骨用斧子剁了,那边三幺在处理内脏。 猪头砍下来冻上,留着二月二龙抬头时吃。 当天的晚饭就是香喷喷的杀猪菜,热腾腾的酸菜五花肉和血肠、粉条炖了一大锅,三幺种的稻米颗粒饱满,白米饭一粒粒的像有一层油一样,两样搭配在一起吃,香极了。 因为要看着金豆,清言这一天只能抱着孩子在旁边看看,趁金豆睡熟了,想帮帮忙,李婶就把他往回赶,说还是再等两月再干体力活,不着急。 这一天都累了,一大锅的杀猪菜一顿就吃光了。 回去的时候,邱鹤年把给各家的猪肉都分好了,各自拎回去。 今年还是在邱鹤年这里过年,跟申玟说好了,也让他过来一起,老王家的人就齐了。 二十九那天,秦兰一家三口回来了。 邱鹤年和清言照例去李婶家一起吃了饭。 今年和去年不同,囡囡又大了一岁,是个有点懂事的小姑娘了。 家里还多了个金豆,大人吃饭喝酒说话,他在床上躺着,不时应和似的“啊啊”两声,像在跟大人唠嗑似的。 囡囡把饭吃饱了,就跳下椅子,咚咚地跑过去床边看弟弟,小小声地在那跟他说话,还想拉他的小手,可金豆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头一下,就给甩开了。 囡囡就回头看向清言,问道:“金豆怎么不下来和我玩呢?” 清言笑着冲床上的金豆道:“邱晓青,你囡囡姐姐叫你下床玩呢!”金豆手脚蹬动,还真的像跟他爹说话一样,又“啊啊”了两声。 大伙一听都笑了起来,邱鹤年和任孝干了一盅白酒,刚放下杯子,清言回过头,下意识看过来,就见邱鹤年双眸里透着愉悦,正盯着自己看呢。 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兰姐找清言说话了,他便收回了目光。 只是又过了一会,清言感觉到桌子底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被握住,轻轻捏了捏。 清言抿着嘴笑,回握住那只粗糙的大手,面上两人都不显,只在桌下手指穿插着,像编了麻花辫。 晚上抱了孩子回家,才把金豆放床上,打开襁褓让他自己玩着,邱鹤年就一把抱住清言的腰,将他压倒在床褥上。 邱鹤年今晚回来路上走得很稳,但清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喝得有些多了。 清言老老实实被沉甸甸的身体压着,抬手摸对方的眉眼和鼻梁,邱鹤年定定看着他,看了一阵,大手就伸进了袍子里。 他醉意上涌下手没个度,一下子就把清言抓疼了。 清言哼了两声,握住他那只手腕,说:“好疼。” 邱鹤年看着他说:“抱歉。”力气是收了,手却没离开。 清言抬头贴在他耳边,声音很低地问了句话,邱鹤年盯着他点了点头。 清言仰头看了眼金豆,把拨浪鼓塞到了他的小手里,他就紧紧攥着不撒手,偶尔他晃动小手时,就咚地响一声,他觉得很新奇。 孩子暂时安顿好了,清言便推了推邱鹤年胸膛,说:“去隔壁屋。” 邱鹤年“嗯”了一声,手却不肯拿出来,清言红着脸给他拽了出来,两人跌跌撞撞地去了隔壁。 才进门,邱鹤年就从清言背后把人抵在了墙上,袍子一掀,玉杵被抽出来,便进了去。 太急了,清言不适应地咬着牙,腰被握得很紧,想躲也躲不了,就硬生生受了。 这边才没多大一会呢,隔壁屋子里就有熟悉的吭哧吭哧要哭的声音了,清言身体一僵,说:“金豆可能是饿了。” 男人在他耳边沙哑地道:“很快。” 清言闭上眼握紧拳头忍着。 眼看着那边吭哧的声音变大了,这边还是不行,邱鹤年的唇寻到清言的,热切地亲他,清言温顺地张开嘴唇,尽力迎合着他。 亲完了,邱鹤年脸贴在清言颈子上,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像在急切地祈求什么似的。 清言锤了一下墙,用了些力气推开他,让他背后靠墙,自己半跪到了地上……。 过了一会,清言往后退了一下,抹了抹嘴角,连忙起身拿布巾简单擦了擦,就拢好袍子,去隔壁屋给孩子喂奶去了。 等把小金豆喂完,拍完嗝让他睡下了,这时候,邱鹤年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显然是酒醒了不少。 清言看了他一眼,便扭头不搭理他。 邱鹤年坐到他旁边,去握他放在床褥上的手,清言把手挪开了,没让他碰。 等过了会儿,清言听见身旁没动静,便转头过去看,就见男人正看着自己,眸子里都是浓浓的歉意。 清言嘴唇瘪了瘪,起身坐到他大腿上,扑进双臂张开迎接着他的怀抱里,两手搂着他脖颈,把脸埋进他颈窝里,小声哼哼着,“你都把我弄疼了。” 邱鹤年心疼地抱着他,一遍遍说着抱歉。 清言娇气得很,但脾气也好得很,该揉的揉了,该亲的也亲了,好听话也说了,他就不生气了,抱着男人的脖颈,眯着眼睛享受着对方粗糙的大手摩挲颈后的舒适感觉。 邱鹤年低头亲了亲他额角,低声道:“以后我再喝多了,你便把我关在门外,别让我进你屋。” 清言抬头看他,实实在在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邱鹤年逗他说:“那我一直敲门你怎么办?” 清言眯着眼睛说:“敲一下,罚你一晚不许进屋,你就使劲儿敲吧!” 邱鹤年笑了起来,把他揽紧了,晃了晃,又说了一次“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再不喝这么多了。” 第124章 荒狼 年夜饭的饭桌上,除了猪、羊、牛、鸡肉,还有螃蟹、虾,清言还让邱鹤年在县里的南方饭铺子,订了他们家一大锅有名的鲈鱼脍。 这玩意只听人说过美味极了,这么一锅价值不菲,平日里是舍不得吃的,过年了就吃一回。 接近午夜时,外面爆竹声响成一片,已经睡着的金豆被吓醒了,大声哭了起来。 清言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他不哭了,但放是放不下去了,只要后背沾了床,就要瘪嘴,就是放他喜欢的摇篮里也不行。 家里人多,他好奇地挨个儿看着,父亲把他接过去时,他就盯着父亲的脸看。 邱鹤年抱着孩子让清言好好吃饭,他说再不喝多,今晚就真没喝多少,到了量了就没再让三幺给倒酒。 三幺正喝在兴头上,劝了一次酒,见他确实不喝,也就没再劝,自己坐下慢慢喝。 现在老王家这三家凑一起,家里没上一辈儿了,张罗事都是他二哥拍板做主,就跟长辈差不多,三幺不敢像和哥们儿那样闹他。 年夜饭吃完了,都收拾好了,互相说说吉祥话,就散了。 清言和邱鹤年却并没歇着,他们给金豆穿上厚实的小棉袄棉裤,虎头帽和虎头鞋都穿好,包被也包了两层,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脸蛋。 夫夫两抱着孩子去了外面河边上。 后半夜路上也还有人,都是有孩子的人家,或抱着或牵着孩子出门来了。 柳西村过年的传统是在守岁后,带孩子去河面上滚冰,在冰面上打几个滚儿,滚来下一年的康健平安。 北方冬天天气严寒,这河也并不深,这时候冻得实诚,不用担心不安全。 每年三十当天,村长会让人过来把河水最浅的那段的积雪清理出来,把冰面露出来,村里人也不需要通知,每年都是在这一块,一个跟着一个,自然是知道的。 夫夫两到了地方,只见河面上一簇簇油灯灯光闪烁着,已经有很多孩子在冰面上打滚儿了,一边滚一边哈哈笑着,还有人在放烟花,不时将天空点亮,空气里有淡淡的火药味。 尽管后半夜天气很冷,但这热闹的场面好像让人忘了寒冷。 夫夫两找了块空地,把马灯放下,邱鹤年把怀里的金豆放到冰面上,孩子好奇地在襁褓里蹬腿儿,父亲的大手扶着他肩背,护着他的小脸儿,让他在冰面上滚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清言在旁边跟其他的家长一样,孩子一边滚,一边念叨:“不好的都滚走,好的滚上来。” 滚完冰,烟花放得越来越多了,邱鹤年也把带来的两支烟花放了。 烟花腾地一下窜上天空,在半空中炸开,缤纷的颜色瞬间映在冰面上,漂亮极了。 带着孩子看完烟花,邱鹤年抱了孩子,让清言把戴了手闷子的手放到自己臂弯里扶着,一家三口小心翼翼离开了冰面,回家去了。 …… 年后的初八和十五花灯节,清言都去了店里,金豆交给了他父亲带。 这一年的年初又是个好光景,百姓们手里的银钱渐渐多了,街上的各类铺子生意都不错,各家掌柜的都笑得满面红光。 香韵坊生意尤其得好,人太多时,怕上楼下楼的出事故,清言不得不让来帮忙的三幺组织排队入场限流。 过了十五以后,清言又在家待了一个月,一月中金豆满三个月了,他就天天抱着孩子去店里了。 金豆会翻身了,大大的脑袋领航,小小的身体跟着,脑袋一歪,就翻了个个儿,李婶看得直笑。 这时候只要他醒着,就得有人看着,清言要是忙,店里其他人便帮他看着,奶羊就养在店铺后身,每个都练成挤奶的能手了。 …… 一月底时,传来了不太好的消息。 最开始是县里的茶馆里,有从大北方过来的说书人,说过年前,边境有荒狼族人出没,劫掠了边境那边一些牧民的牛羊,还劫去了几个女子和哥儿。 风雨关那边年都没过,爆竹更是没放,整个春节期间,城墙内外都在戒备。 当时茶馆里听了这消息的人都变了脸色,那两年的战事,对木陵县乃至下面各村的百姓,虽说不上是灭顶之灾,但实实在在地挨了两年饿,一天只吃一顿饭的日子谁都不想再过了。 大的吃苦也就算了,家里的孩子也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饭吃不饱,身体长不起来,都矮矮小小的,爹娘能不心疼吗。 但这到底只是一个说书人的说法,也许并不可信。 县里的富户开始频繁去县衙打听,新来的县太爷什么都不肯说,都给打发回去了。 富户们敏感地发觉可能真的不对劲,私下里便暗暗做起了准备。 很快,连普通百姓也觉出不对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6节 市面上的粮油价格涨得飞快,甚至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粮油铺子没等开门呢,天还没亮,就有人在门口排起了队。 尽管县衙张贴了好几次布告,衙役们也到处劝说,说边关那边并无战事,只是跟往常一样戒备,也根本无用。 这事消息刚传起来时,香韵坊里来客多而杂,清言很快就知道了。 李婶他们都忧心忡忡,怕好不容易才开始好起来的日子,就这么到头儿了。 清言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茬的,杨怀冤枉邱鹤年,便是用这乱子借题发挥的。 边境那边春节前发生的事是有的,那说书人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大。 发生了这种事,朝廷里面官员吵翻了天,最后是皇帝拍板,派人去边境斡旋,让荒狼把人还回来,抢走的牛羊也要赔偿。 荒狼族人向来凶悍,这事谈不谈得下来不好说。 皇帝也做好了另一手准备,匆忙调动禁军过去,起到威慑作用,一旦对面打过来,就正式开战。 不过根据原主的记忆,最后这仗到底是没打起来,荒狼族人把人还回来了,牛羊是一头没赔,问就说是没钱赔。 风雨关那边做主的是朝廷派去的官员,他犹豫了两天,到底是由朝廷出钱把损失的牧民赔偿了,那几个被掳走过的女子和哥儿家里,也给了赔偿。 这事就算过去了。 皇帝知晓了也没说什么,真打起来劳民伤财,谁都不好过,荒狼把人还了回来,已经算是示弱了,也就算了。 但实际上,现在荒狼还没还人,边境还很紧张。 尽管清言知晓后面的发展,但仍然没办法平息李婶他们的担忧,只能尽力劝解了。 邱鹤年知道消息以后,皱眉沉默了很久。 清言以为他是和李婶他们一样,为了以后担忧。 但几天后,邱鹤年收到的一封信,让清言明白了,他当时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信是风雨关的老黄寄来的,他在信里提醒说,风雨关情况紧张,一旦战事起来,朝廷匆忙间调来的禁军人数不够,也许要征调过去当过兵的百姓回到军中。 第125章 这个家谁说了算? 邱鹤年当初离开禁军是被迫,老黄说过,他走后他们寻找了好一阵子,连他家乡都找人打听过了,最后实在寻不到人,才按死亡注销了军籍。 上次去风雨关解毒,邱鹤年还活着的事,就都知道了,老黄还问过他有没有想法回去,被邱鹤年拒绝了。 人还在,自然就不能按死亡算了,而是算作了退丁,禁军中的记录也都做了修改。 清言知道这场仗是打不起来的,但邱鹤年是否会回到风雨关,回去了的话,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他是完全没把握的。 老黄这封信,让清言的心悬了起来。 但他在上次邱鹤年从风雨关回来时,就下定了决心,邱鹤年在哪,他就去哪,这么一想,心里顿时也没那么慌了。 只是邱鹤年明显有了些变化,在铺子里时,向来对小庄相当有耐心的他,突然严厉了起来,把小庄这么个大小伙子弄的在外面桥洞底下偷偷哭,被过来铺子送吃的的清言撞见了,不好意思地脸通红。 清言劝了他几句,领他回铺子里,吃了他带过来的热乎乎的三鲜馅儿饺子,小庄才露出点笑模样。 吃完了饭,清言把食篮挂到小轮车的后面,金豆在车里睡得正香。 铺子里没水了,小庄挑了扁担出去打水,铺子里就剩了一家三口。 邱鹤年坐在矮凳上,看着金豆,大手在他脸蛋上轻轻地摸了摸。 清言搬了凳子坐他身边,说:“小庄也不小了,他娘都张罗给他说亲了,你可不能像前几年那样,得给人家大小伙子留点面子。” 邱鹤年叹了口气,说:“是我急躁了。” 清言知道他为什么急,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安慰地捏了捏,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不能强求,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们离开后,可以把小庄托付给三幺,三幺为人憨厚,不会亏待他,总是能吃上饭的。” 邱鹤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随着要打仗的传言愈演愈烈,无论是县城、镇上,还是小小的柳西村,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柳西村大部分人都以种地为生,家里粮食倒是够吃,只是如果朝廷征粮的话,就不好说了。 所以各家各户也是在想办法多弄些粮食回来。 三幺去年种的粮食还有一些在仓库里,今年外面粮油价格飞涨,他并没趁机去赚一笔,村里人想买粮的,他都一律按正常价格卖了,周边村子听说了,过来跟他买粮,他也照样卖,只留够了亲近的几家吃的,村民们都挺感激他的。 有三幺在,清言是不愁粮的。香韵坊的生意肯定是受影响了,但因为今年年初生意太好,赚得足够多,所以他的压力不大,就算关业三四个月,香韵坊也是承受得起的。 过了一段日子,只有流言闹得凶,并没见真起来什么战事,在人们渐渐放松下来时,县衙突然开始派人挨家挨户地走访,把家里的青壮年男子都登记了下来。 这分明是要征兵的样子。 之前清言本以为没事了,但走访的人到了自家的时候,把邱鹤年登记了,还着重在后面做了特殊标识时,他就明白,可能得着手为搬家做准备了。 邱鹤年这些日子从铺子离开得都早了一些,经常提前去香韵坊耐心地等着。 清言偶然回头时,经常能看见男人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发呆。 晚上睡觉前,他总是紧紧搂着清言和孩子,睡着了都不撒手。 亲热时,也总是很久,把清言磨得直哭,才不断亲吻着他,万般不舍得似的退出去,释放出来。 自打登记那次后,邱鹤年把隔壁屋的木工工具都搬了出来,晚饭过后,就给家里做新桌子椅子,给金豆打起码三四岁才用得上的小木床,还有各种小玩具。 还把家里的门都检查了一遍,合页都上了油。 院子里的鸡窝也休整了,马车也重新拾掇了一遍。 柴火砍了大半个仓房。 清言默默看着,忍着,一直没说什么。 直到邱鹤年把夏天已经换过一茬瓦片的房顶,准备再换一遍时,清言和他好好谈了一次。 晚上金豆睡熟了,清言和邱鹤年在隔壁屋里,一个坐床沿上,一个坐矮凳上。 清言板着脸,说:“邱鹤年,你什么意思?” 邱鹤年沉默着,没吭声。 清言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自作主张把我和金豆留在这里,独自去风雨关。” 邱鹤年看着他,眼眸里神色变幻,仍然沉默。 不说话便是默认。 清言恼了,他从床沿站起身,在地上焦躁地来回踱步,走了几圈把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后,他才走到男人身前,语气平静,但字字掷地有声:“邱鹤年,我告诉你,这事儿没门,你要是敢偷偷走,我立马背上金豆追过去,你不信的话,可以走着瞧!” 邱鹤年嘴唇动了动,说:“边关环境比这里差许多,我不想你们跟着我一起受苦。” 清言冷笑,眼圈儿却是红的,“你上次一去几个月,你根本不明白,那种日子才叫苦!” 邱鹤年抬头看着他,眼神震动。 清言又走近了一步,他问:“这个家到底谁做主?谁说了算?” 邱鹤年喉结动了动,说:“你。” 清言说:“既然是我说了算,那这个事就这么定了,你去哪,我和金豆便去哪,没的商量!”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眸子里神色挣扎了好一阵,到底是咬牙,点头答应了。 但清言并不完全放心,他蹲下身来,抬手便去扯男人的衣领,想把他的衣裳剥下来。 邱鹤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仍站起身配合。 等脱掉里衣还没停手时,他就懂了,没用清言继续动手,自己就主动脱了。 清言也把自己衣裳都扔到了地上,当着男人的面,自己把那玉杵拿了出来。 不顾男人灼热的眼神,将他按倒在床上,蹲了上去,摩挲了几下,就坐了下去。 中途清言累了,男人才哄着让他躺到床上,拿到了主动权。 到了后面,清言翻了个身,又坐了上去。 最后的关头,男人急着想退出去,清言却根本不肯,男人想将他按倒,也没能成功,他还想挺一会儿,清言却咬牙下了决心不放松。 最后,到底是男人忍不住了,清言仰着头,胸口急速起伏,全都承受了。 完事以后,他力竭趴到了男人胸膛上。 邱鹤年抚着他的背,沙哑道:“你这是何必……。” 清言半闭着眼睛,说:“我要是又怀上了,你还忍心把我和孩子留在这里吗?” 邱鹤年深深叹了口气,低头去亲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说:“清言,我败给你了,你说怎样便怎样,我都听你的。” 第126章 峰回路转 清言和金豆会跟邱鹤年一起走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清言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事他和李婶他们都说了,毕竟他离开的话,香韵坊肯定要受影响,但他们都理解,这都是无奈之举。 谁也不想放弃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店。 好在清言从不藏私,把流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只是进货选货得靠秋娘和申玟多费些心思了。 三幺也差点进了征兵名册,但因为去年他开垦了不少田地,朝廷为了鼓励农民种地,在这方面有优待,他才免了兵役。 战事一直没起来,没过多久,就如清言所知道的那样,荒狼把掳走的人还了回来,朝廷也给边境受到损失的牧民赔了钱。 但调到风雨关的禁军并没撤走,征兵的事也没见松口的意思。 邱鹤年说朝廷是有意借此机会,扩充风雨关的兵力,对北境荒狼起到持续的威慑作用,一劳永逸。 清言不再抱幻想,开始着手收拾要带走的东西,把小枣和奶羊喂得膘肥体壮,以应付即将到来的长途跋涉。 眼看着这仗是打不起来了,整个县里的百姓都喜气洋洋起来,一扫压抑焦虑的气氛,街上人都变多了。 至于征兵,只要不打仗,除了吃喝不愁的富户,普通人家还是愿意把孩子送进军中,寻个出路的。 可就在两口子把家里都安排得差不多时,却又峰回路转,风雨关那边又来了一封信。 信还是老黄寄来的,他说他去求了上级,上级念及邱鹤年多年在禁军中服役,且有军功,现已离开多年,又已有妻小,便将他从名册划了去。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7节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清言知道,这是仗没打起来,真要打的话,这事是绝不可能有缓和的。 两口子又把打包好的物什都放了回去,谁都没觉得麻烦,只觉得庆幸。 果然,这封信到了没几天,县里公布了征兵的名单,其中没有邱鹤年。 …… 这么一折腾,一两个月就过去了。 三月以后天渐渐转暖,仗打不打,地都得继续种。 前些日子说要打仗时卖出去了不少粮,如今不打了,有买多了的村民又不想要给送回来了,三幺就按原价回收回来,一句埋怨没有。 当然,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 旁人知道了,都夸三幺厚道,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 三幺并不在乎这点小事,今年因为征兵,往出卖地租地的更多了,他的精力都用在这上面了。 让他二哥帮忙参谋,两个人在大地里整整看了两天,又选了大几十亩地,或租或买了下来。 今年地的规模扩大了许多,春耕时,雇的人手也更多了,最忙的时候,秋娘上午做饭,天天中午推着车去送饭,下午再去店里,忙得热火朝天的。 四月中时,金豆满六个月了。 半岁的孩子有了很大的变化,翻身已经不在话下,能坐也能爬了。 清言天天带他去店里,忙起来的时候,就把他放在垫子上自己玩,他就坐在垫子上一边啃手里的玩具,一边“哎哎”地叫着过往的客人。 他长得白极了,像个冰雪做的娃娃,笑起来咯咯的,谁见了都想逗逗。 有的婆子不买东西,也要天天来看看金豆,和他玩一会,哪天清言要是没带孩子来,就怅然若失的,觉得这一天都没意思了。 满半岁以后,金豆晚上不再醒那么多次了,只半夜起来喂一次奶,顺便换一次尿布就可以了。 每天晚上基本都是邱鹤年起来管他,喂完了拍拍嗝,往床上一放,自己就睡着了,省心了许多。 清言能不受影响地一宿睡到天亮了。 觉睡得好,人就精神。 清言的月子坐得本就不错,现在恢复得更好了。 那玉杵也用够了时间,都收了起来。这东西浪费不到,第一年用的时候久些,以后每年只要戴够一个月就可以了。 日复一日的,清言也有了些变化,只是旁人未必能发现。 夜夜同床共枕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清言身体完全恢复了,夜里床上的事也不用收着了。 小孩子睡眠时间久,金豆每天早早就睡了,留出来了许多时间。 夫夫两晚上都收拾完没事做了,在一起看看书,说说话,隔个一两日便要亲热一回。 以前邱鹤年常让清言抱着自己腿弯仰躺在床上,做那事的时候,他垂着眸子,就能看到想看的。 现在却有了明显的变化,他更喜欢从后面来,那个时候总要把两瓣软肉折磨得变了各种形状。 清言总要在事后怪他捏疼了自己。 有一次,完事以后,清言跪在床上,扭头往后看了看,埋怨道:“我怎么好像看见你的手印了。” 邱鹤年目光幽暗,也看着那里。 清言自己不知道,这几个月,他的身体线条在渐渐变化,臀肉更饱满,显得腰也更细了,两个腰窝也更明显。 邱鹤年目光专注,声音低沉,说:“我帮你看看。” 说着,人便凑了过去,清言以为他要给自己揉揉,便乖顺地等着,却没想到,等来的是灼热的呼吸,和被一口咬在上头的痒和疼。 清言不愿意了,要哭了。 被男人赶紧放到大腿上,揽在怀里,好好哄了半天。 第二天,清言用铜镜费劲地照了照,发现果然上面不仅有清晰的手指印,还多了个牙印子。 …… 有孩子的经常凑在一起玩,金豆半岁以后,能坐能啊啊地不明意义地回应大人了,家里别人家的孩子就来得多了。 晚上吃过饭,没什么事了,齐英兰就常把壮壮抱过来一起玩。 陈玉偶尔也会过来。 不过他嫌金豆长得比他家九两白,来的次数不多。 有一次过来了,两孩子在一起互相看着,“啊啊”地不知道互相在唠什么。 唠着唠着,九两一伸手,就把金豆手里的棉布小娃娃给抢走了。 金豆“啊啊”了两声,眼睛睁得可大了,气到口水流成了一丝银线,一直悬到了胸前口水巾上,小手一抓,动作快地让人反应不过来,又把娃娃一把抢了回去。 小九两哇的一声就哭了,他已经开始冒话了,手伸向在一旁喝茶的陈玉,不停哭着叫“爹,爹……。” 陈玉早就看着这一出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完蛋玩意儿!” 然后过去把孩子抱了起来,说了声:“回去了。”就不大高兴地走了。 清言无奈地笑了一下,去把金豆抱了起来,金豆举着手里的棉布娃娃,还“啊啊”地像跟他告状似的,清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在他耳边悄悄说:“没事,他抢不走,爹看着呢,你要是抢不过他,爹就帮你抢回来。” 第二天,清言抱着金豆去了隔壁陈玉家,金豆一手一个棉布娃娃,长得一模一样。 他“啊啊”地,把其中一只给了小九两,小九两接了过来,高兴极了。 陈玉见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清言抱孩子回去的时候,他还非要他带一兜子苹果回去。 那一兜苹果可比这自己缝制的棉布娃娃值钱多了。 清言幻想了一下,等以后小金豆长大了,两家住这么近,必然和九两会是朋友的,想想将来两个孩子会是怎么个相处法,也是挺有意思的。 第127章 白邵 半岁大的孩子不只喝奶了,还要吃些果子、青菜和肉。 金豆对奶的兴趣渐渐没那么大了。他认识自己的奶碗,以前见到大人端了奶碗过来,就兴奋地直蹬他的小胖腿儿。可现在见了奶碗,有时他会撇过脸去,反倒经常看着大人饭桌上的菜盘子流口水。 清言刻意逗他,用手掌挡住他的眼睛,他就歪着身子,坚强地还是往桌上瞅。 清言要是继续遮他,几个来回,金豆的小嘴就要瘪了,吭哧吭哧看着他爹,要哭了。 这时候,邱鹤年就得出面给调解一下,把金豆抱过来,把他的小饭碗拿来,里面有备好的没放盐的鱼肉泥和果泥,都是饭前清言一点点用刀切碎碎的,然后用勺子压成泥的。 工夫没少费,就非要把孩子逗哭,邱鹤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金豆吃上饭饭了,就高兴了,手脚又开始蹬动,劲儿大的邱鹤年去拿饭碗时,差点给打翻了。 金豆饭吃得本来挺开心,可清言偏要拿个小鸡腿在他面前,吧唧着嘴吃馋他,那油滋滋的味儿直往孩子鼻子里钻。 金豆又咧嘴要哭了,邱鹤年放下碗,抬手在清言鼻子上捏了一把,清言笑着拿着鸡腿跑开了。 等金豆的饭喂完了,邱鹤年才把孩子嘴巴擦干净,清言又回来了,他一把遮住金豆的眼睛,邱鹤年以为他又要逗孩子,却没想到,清言笑着凑上来,在自己唇上亲了亲。 一触即离,清言想后退的时候,邱鹤年抬手握住了他后颈,又亲了他一小会儿,亲完了,清言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看见邱鹤年看着自己笑,声音低低地说:“是小鸡腿味儿的。” 孩子都生出来了,清言不再像过去那么容易脸红,他反问:“香不香?” 邱鹤年说:“我自己做的,当然香。” 清言就又亲了他一下,这才挪开挡住金豆眼睛的手,笑着走了。 …… 今年的清明节还是下着小雨,夫夫两要上山祭拜,李婶本来说要帮他们看金豆,但清言想来想去,还是把孩子也带上了。 这时候天已经不冷了,但潮湿的天气,还是有些让人不舒服。 清言给金豆多穿了件薄棉马甲,邱鹤年把孩子用背带背在胸前,用蓑衣罩好了,只留个小脑袋出来,一家三口就一起上了山。 给王铁匠烧纸时,雨势渐渐小了。 清言把孩子抱到坟前,道:“这是我和鹤年的孩子,小名叫金豆,大名叫邱晓青,特意抱来给你看看。” “他姓邱这个事,您别不高兴,鹤年的养父母到底是把他好好养大了,不管后来怎么样,他们对我们有恩这点不会变。” “至于以后,我和鹤年如果再有孩子,我就做主让他跟王姓,”清言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男人,继续道,“只是鹤年说不想再生了,能不能有跟您姓的后代,就得看您的运气了。” 清言说完了,再去看邱鹤年,就见对方无奈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头顶,说:“走吧,时候差不多了,收拾一下,下山吧。” 清言看了看天,对着那坟包说:“爹,您要是有灵,就让雨停了,等我们下了山再下,要么路太滑,不好走。” 然后,这一家三口下山的路上,一直淅淅沥沥的小雨,还真就停了。 直到他们才下到山脚,雨又突然下了起来,就像王铁匠真显灵了似的。 …… 过了清明,香韵坊又开始甩过季货了,店里头这两日天天爆满。 与清言相熟的那货郎也来了,没等挑货,他就把清言叫到了人少处,小声跟他说,最近有人在打听他。 清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打听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那货郎说:“这人是从外地来的,在镇上住了三四日了,就在不远处那个来福客栈的二楼,他是去了你继母和弟弟那里打听的,那一片我都熟悉,邻居我都打点过,于家有事都会注意着告诉我。” 清言眉头皱了起来,说:“他都问了什么?” 货郎说:“你从小到大的事,他都问了,尤其是你当初的婚事,问得尤其详细,他给了你弟弟银钱,你弟弟觉得羞辱就没要,但对方的问话他倒是都一一答了,过后,是你继母偷偷收了那钱。” “至于于清习都是怎么答的……”那货郎挠了挠头,露出了一抹苦笑,没再往下说。 于清习的嘴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不用说,清言也明白了。 他谢过了货郎,把仓库打开了,额外让他挑了些好货,货郎自然是高高兴兴地拿了。 等人走了,清言琢磨了一阵,那打听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虽有些不安,但也不至于太过焦虑。 清言不怕别人查出他的身份来,就算于风堂还活着,这种志怪乱神之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09节 说完客套话,清言得去外屋忙了,他把金豆放在他做的厚棉垫子上,周围有邱鹤年用木头做的矮围栏,每块木头都磨得一根毛刺也无,入手都是温润光滑的,这才敢给孩子用。 平日里一时忙碌的话,就把金豆放进去,丢几个玩具进去,他能自己玩一会儿,不会乱爬出去遇到危险。 阿妙有时也在里面陪他玩会儿,小狸花在外面霸气得很,但被小孩子没轻没重抓疼了也不会伸爪子挠人,只苦着一张猫脸忍耐着,实在忍不得了,便轻巧地跳走了,彻底躲开他。 这会儿,清言把孩子放了进去,跟邱鹤年交代了一声,便去外屋忙了。 白邵刚进院门时,便已经闻到了炖肉的香味,等进了外屋门,就见清言穿了围裙,在灶台旁忙。 外屋的饭桌上,已经整齐地码放了一排排包好了的饺子,个个儿捏得皮薄馅儿大,褶儿匀称,是元宝的形状,看了就让人觉得舒坦。 除了饺子,一些熟食和凉菜,也已经备好了,都放在了一边。 清言见了他,便热情地和丈夫一起,把他让进了门。 邱鹤年招呼他坐下时,清言去把烧好的热水提了进来,给他们泡上了茶。 他与在香韵坊时,有些不同。那天白邵初见他时,身上的袍子颜色鲜艳,头上手上也都有漂亮的饰品,好像是和店里头卖的是一样的。 今日清言在自己家里,装扮要素净了许多,头上只简单用一根木簪子挽了发髻,手上更是什么都没戴,但看起来,却更加清丽可人。 给他们倒水泡茶时,清言的衣袖滑到了手肘,白邵发觉自己目光不自觉停留在上面久了时,连忙低下头收了回去。 他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对这于清言心存戒备,便多注意了几分,发现自己不小心逾距了,便赶紧收回了目光。 白邵早听说这木陵县一带,大都是家里的媳妇或夫郎说了算,当着众人面拧夫君的耳朵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但这于清言并没有那样泼辣,反倒性子柔顺,家事也做的干净利落。 他在外屋忙,也没忘记时不时给他们添热水,或送盘瓜子果脯之类的进来,见孩子馋了桌上的吃食,还偷空几下子削了半个苹果,给孩子抓在手里应付着。 无论是丈夫还是孩子,或是家里的客人,没一点缺漏,是样样俱到的。 而与自己同坐在桌边的邱鹤年,虽与自己说着话,但也时时注意着垫子里上的孩子,还有外屋的动静。 清言并没叫人帮忙,他也会适时过去帮着添柴,或揭开沉重的锅盖。两个人也没怎么说话,动作却默契极了,一看就是天天在一起做饭的。 菜做好了以后,清言过来叫他们吃饭。 饭桌上,清言抱着金豆,耐心一勺勺喂孩子吃鱼肉胡萝卜泥。 把孩子喂好了,自己才吃饭。 邱鹤年陪白邵喝酒唠嗑时,也没忘记注意着清言面前的碟子,时不常地给他夹一筷子远一些的菜。 酒过三巡,清言起身去外屋煮饺子去了,邱鹤年就用手盖住杯子,不再喝了。 白邵自然是没喝尽兴的,可他今天有话要说,脑子要清醒才行,便也没强求。 白邵清了清嗓子,见屋门关得严实,便问道:“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过没有,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邱鹤年摇了摇头,“我没考虑,这个事没什么考虑的必要,我不会走。” 白邵正色道:“你不要怪我多事,我只是不想再让你被人坑害。” 邱鹤年问:“你何出此言?” 白邵道:“我找人问过,于清言不是自愿嫁你的,他心里根本放不下科举之路,就算是现在看样子认了命,给你生了孩子,处处周到的,可他这是别无他法。他忍着心里的不甘,能做到这地步,让你挑不出任何错处,你觉得他这样的人,会和你就这样窝在这偏僻的山村里过一辈子吗?” 邱鹤年听着听着,神色便淡了下来,他沉默着,一时间没开口说话。 白邵以为他动摇了,忙继续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现在这舒服日子,可你要知道,镜花水月虽美好,但破碎只是一瞬的工夫。他于清言就算不继续考科举了,也不会甘心留在这么个小地方,你看那香韵坊的生意做得多像模像样,只要给了他机会,他说不得连京城都敢去得,到时候赚了大钱,见了大场面,你和孩子要怎么办?” 白邵以为邱鹤年听了这话,恐怕要跟自己红脸,最起码是要感到愤怒的,但真话他得说出来,要么以后又要后悔。 可对方眼眸里确实有了几分怒意,但很快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连眸子里一贯的冷色也暖了下来。 邱鹤年说:“清言总说我去哪,他便去哪,其实我也是一样的。” “如果将来,他想去京城做生意开铺子,我便把铁匠铺子交给徒弟,带着金豆随他一起去京城。要是他想继续考科举做官,那他在哪做官,我们也随他去哪。” 说着,邱鹤年嘴角含了些笑意,“清言表面看着性子软,好说话,其实内心是相当固执的,他有自己的做人做事原则,不会轻易改变。他很善良,也很聪明,不会做坑害百姓的事,反而会想办法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但也懂得灵活变通,会优先保全自己和家人,如果做不到了,他会选择后退,而不是硬碰硬。如果他做了官,一定会是个好官,会是他管辖之下百姓的福分。” 白邵愣愣地看着他,心里被对方的神情和话语所撼动,却还是不甘地把刚才隐忍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他样貌出色,为人又如你所说的好,你就不怕他往上走时攀上了别人,把你和孩子抛弃了吗?” 邱鹤年的反应却是道:“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你说这些话,我不怪你,但只是这一次,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从你嘴里说出诋毁他的话。” 白邵也知自己过分了,便没反驳,只等着对方的回答。 邱鹤年说:“他不会攀上别人,也不屑于借着别人的力往上爬。” 白邵还想说什么,邱鹤年却没给他机会开口。 邱鹤年看着他,几乎一字一顿笃定道:“有我在,清言他看不上别人。” 白邵一下子目瞪口呆。 而屋门外,清言一手端了饺子,一手握着门把手,这个动作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了。 门里面的话说完了,安静了下来。 清言低着头,脸上被饺子的蒸汽熏着,肌肤莹润,白里透红。 他的睫毛颤了颤,嘴角露出了笑意。 过了会儿,清言才把愉悦的心情压在心底,手上用力,推开了门,端了热腾腾的饺子进去。 第130章 表白 客人离开了,家里就又只剩一家三口了。 清言脱了围裙,去里屋给金豆喂奶,能听见外屋邱鹤年收拾锅碗瓢盆的动静。 今天白邵来之前,清言就跟邱鹤年说了,这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了,酒该喝就喝,多了也不算他违背承诺。 邱鹤年口头上是答应了,但真喝起来,还是注意着度,下了酒桌那坛子酒还剩了有一半,两人都还清醒着呢。 那白邵离开时,脸上神情并不好看,有几分颓然和落寞。 他这人说话不好听,还刚愎自用,清言本来应该不大待见他,但他也实实在在是为了邱鹤年考虑,所以,清言便也没怪他。 他来了家里,清言也诚心招待他。 只希望以后他不要人云亦云,眼睛看人时能擦亮一些吧。 金豆的奶喝完了,清言便抱了他溜达一会儿,领他去外屋看他父亲干活,顺便唠唠嗑。 外屋灶台上,大锅里烧了水,热气腾腾往上冒,金豆眼睛直勾勾盯着,不知道怎么就看出了兴头儿来了,高兴地嘴巴里又淌出条哈喇子来,被他爹拿帕子给擦净了。 邱鹤年经过这一大一小时,往金豆手里塞了半截旱黄瓜,金豆放进没牙的嘴里啃,啃了好半天,连黄瓜皮都没伤到。 清言趁他没啃了,低头一口把黄瓜咬掉了一大截,嚼吧嚼吧咽下去不说,还咯咯地笑话他,金豆睁大了眼睛地看着他爹,又看了看手里的黄瓜根儿,嘴巴渐渐瘪了起来,看着就要委屈地哭了。 就在这时,他父亲拿了蜂蜜罐子来,用筷子沾了一点蜂蜜,涂在了他嘴巴上,金豆的嘴巴立刻不瘪了,忙着舔嘴上的甜味。 清言张开嘴巴,说:“啊,我也要。” 邱鹤年便笑着也沾了一滴,点到了他舌尖上。 淡淡的甜味弥漫在口腔里,清言笑着抬手遮住金豆的眼睛。 邱鹤年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没用他费力凑过来,自己低头在清言唇上亲了亲,清言看着他说:“我可真喜欢你啊!” 邱鹤年看了他半晌,又低下头,吻了他好一会儿。 旁边还被遮着眼睛的金豆,早已吃完了那点蜂蜜,正好奇地歪头试图看明白爹爹和父亲在做什么,只是他狡猾的爹爹好像能预判他的动作一样,他看哪那手就挡哪,愣是什么也看不到,真是气坏了他金豆子了! 晚上两口子一起给金豆洗了澡,又给他吃了一点果泥,喝了水,把他放到床上后,这小东西的眼皮就啪嗒啪嗒直打架,不大会儿张嘴打了个小哈欠,一扭身,短短的藕节似的胳膊叠到另一条上,就闭上眼睡着了。 清言等了一会儿,见他确实睡熟了,才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盖好小被子,又低头在他大脑门儿上亲了亲,这才悄悄下了床。 他把被子折得高高的,挡在床外侧,放下心来出了屋。 隔壁屋子里,有淡淡的水汽弥漫着,清言开门进去,便见男人的长发散开了,披散在宽厚结实的后背上。 那背脊线条很漂亮,中间凹陷处一路向下,深入进浴桶水面下的深处。 清言深吸了一口气,笑了一下,便走了进去,关上了屋门。 屋里人听到了他的动静,回头看了过来。 清言走近了,弯腰低头在男人唇上亲了亲,然后拿起旁边的布巾,缠在手上,耐心地帮对方擦背。 等背擦得差不多了,男人拿走了他手里的布巾,声音沙哑道:“进来。” 清言便抿着唇角,将身上的衣衫都脱了,抬腿也进了浴桶。 邱鹤年发现,他的小夫郎今晚格外的热情,一直缠着他,开始时手脚都不肯稍稍放松,那副柔嫩的唇也没离开过。 后来……,他知道清言浑身的肌肤都是细嫩的,可是用那样的方式感受那一寸寸皮肉,却还是头一次,邱鹤年脑门青筋暴露,感觉自己中途就差点挺不住了……。 完事以后,帮清言擦洗时,对方还不时啄吻他的唇,把邱鹤年撩得气血上涌,差点又把他按倒在床上。 只是金豆还在隔壁睡着,他们都不敢离开太久,就只好亲了一阵,就匆匆穿上衣衫,回去了里屋。 躺在床上睡觉时,清言乖顺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任男人轻抚自己的发丝,细碎的吻落在头顶和额角。 清言舒服地叹了口气,缓缓合上眼,睡着了。 …… 第二天,清言在香韵坊二楼看账本时,申玟上来跟他说,上次那个奇怪的人又来了,说要和他见一面。 清言在申玟担忧的目光里下了楼,看见白邵正背身等在店门口外。 香韵坊后身不远处有一座石头拱桥,桥下的小河早就干涸了,在这四月下旬的天气里,已经在枯黄的蒿子下,长出了不少绿色的苗苗。 这里是店铺的后身,过河便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家。 过几天五月端午节时,会有不少人来这里采集艾蒿,是相当热闹的,只是现在却没什么人。 清言和白邵便站在这拱桥上,两人离了一段距离,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桥洞下的绿意,谁都没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白邵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身面向清言,问道:“你是真心待他吗?” 清言也看向他,点了点头,“真的不能再真。” 白邵看着他,眼神犹豫不定,到底还是咬了咬牙,道:“我做他下属多年,对他还是很了解的。他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我想你也知道。” 清言点头,“确实是这样。 白邵冷笑,“所以,当年不管他娶进门的是谁,他都会负责到底,一辈子对人好,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是吧?”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10节 清言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眼神冷了下来,说:“你越界了。” 白邵却并不收敛,他见了清言的反应,便知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双眼微眯,步步紧逼,“我猜,他从未明确表示过,他是否心悦于你。” 砰,清言一拳砸在白邵的脸上,白邵能躲的,但他一动没动,任对方愤怒地打向了自己,这会让他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来源不明的愧疚感消散一些。 这一下之后,清言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说:“白邵,你得明白,你所自以为的良心之举,可能是别人平坦路上的绊脚石,你太自以为是了!” 说完,清言转身便走,留下脸色阴晴不定的白邵在原地。 过了会儿,白邵也脸色难看地离开了石拱桥,往来福客栈走去。 路上,又一次经过香韵坊大门的时候,他看见里面他认错过的那个年纪大些的哥儿,正和清言说话,那哥儿神情有些担忧,清言笑着挽住他臂弯,亲亲热热地说了些什么,那哥儿便也笑了起来,眼睛里都是信赖和安心。 这时,一个年纪大的妇人抱了金豆过来,清言应该是道了声谢,那妇人摇了摇头,笑着把孩子交给了他,然后拿出帕子来,仔仔细细地给孩子擦了擦口水,又顺手帮清言把一缕乱发别到了耳后,动作温柔,神情疼爱。 白邵知道那妇人姓李,并不是清言的什么亲戚,只是邻居。但村里人都说这李婶把邱鹤年和清言当亲侄子来待,这清言的娘家人对他不好,有需要娘家出面的事,也是李婶来替。 如果只是因为邱鹤年的关系,这李婶并没必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白邵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后,默默地走了。 …… 晚上回了家,清言还和往常一样,逗逗金豆,亲亲孩子父亲,睡觉时躺在床上也是亲亲热热的。 白邵的话,清言没往心里去,他是明白事理的,做比说重要。 邱鹤年对他怎样,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需要什么言语的明确表示。 可直到半夜,清言发现,自己竟还没能睡着。 他在下意识地回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试图去寻找反驳白邵的证据,却发现,邱鹤年确实从未对自己直接说过喜欢的话。 就在最近一次,他跟邱鹤年又一次表白时,他明确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却还是一言未发。 清言强忍着没翻身,怕吵醒身边的人,一直熬到了后半夜,才总算是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清言抱着金豆,在马车上直打哈欠。 清言想枕在邱鹤年肩膀上睡一会儿,但车上还有李婶她们在,就只好忍着。 这一路哈欠打到了镇上,下车时,一双眼睛都要泪涟涟的了。 邱鹤年捏着他下巴看了他一阵,说:“我一会去进料,弄完了来接你,你早些回去睡一觉。” 清言摇头,怀里的金豆“啊啊”的,歪着身子去抓父亲的大手,被清言一把搂了回来,掂了掂,“不睡了,今天要点货,晚上回去再好好睡。” 邱鹤年没办法,便只能依他。 只是进完了料,还是又来了店里一趟,给清言带了一包提神的凉丝丝的薄荷糖。 邱鹤年赶车回到了铁匠铺子,就见门口拴了一匹马,白邵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邱鹤年有些讶异,问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白邵笑了笑,说:“我的事办完了,这两天就等补给车队完事了一起回去。” 邱鹤年说:“你先坐会儿,我得把马车上的东西先卸了。” 白邵却挽起了袖子,说:“我帮你一起卸车。” 邱鹤年拦了他一下,说:“会弄脏衣裳,你别动手了。” 白邵却不听,执意帮忙。 小庄也在,三个人很快便把车卸完了。 进到铺子里,他们几个都先后洗了手,白邵外袍上沾了些黑灰,他也并不介意,只随意掸了掸。 小庄给两人泡了茶,见这位客人是有话说的样子,便找个借口出门去了。 白邵坐在矮凳上,脸色不大好看。 邱鹤年给他续了一杯茶,说:“你有话要和我说?” 白邵挣扎犹豫了一会,嘴唇动了动,想开口,却被邱鹤年打断道:“如果你要说的是对我家人的臆测和诋毁,我会马上请你出去。” 闻言,白邵苦笑了一下,说:“昨晚我一夜都没睡好,”他侧过脸来,让对方看自己脸颊上一块不太明显的淤青,“这是你那夫郎挥拳打的。” 邱鹤年眼眸里现出意外之色,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神情紧绷,“你做了什么?” 白邵说:“他那一拳打醒了我,他说得对,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邱鹤年双眸眯了起来。 白邵抬头看向他,说:“抱歉,我太想弥补过去的遗憾,以致偏听偏信,却没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怀了私心,对你不利的人。” 白邵深深地地低下了头,愧疚地把自己两次去找清言的事说了出来,他曾经说的话,还有清言的应对,也都一一讲清楚了。 换了个心态和角度,再去重复这些话时,白邵才发现,因为自己是邱鹤年的旧友,所以清言对他真的很宽容,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说完以后,白邵站起身,鞠了一躬,说:“我没脸见他,麻烦你代我跟他说声抱歉,过两日我便随补给车队回风雨关,以后绝不再来打扰。“ 说完,白邵一咬牙,转身便走了。 邱鹤年站在门口,看着他骑着马消失在路上拐弯处,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 …… 晚上回了家,清言发现邱鹤年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晚上睡觉前,清言问他,他却摇了摇头,说:“昨晚你没睡好,今晚早些睡吧。”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邱鹤年起早做好了早饭。 今天金豆醒的比平时晚,清言喂他喝了奶,就把他放垫子上给阿妙看着,自己匆匆去饭桌吃早饭。 邱鹤年把给他蒸的蛋羹端了出来,放他手边后,并没离开,而是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清言抬头纳闷地问:“怎么了?” 邱鹤年又是摇了摇头,说:“没事。” 说完,他就去给金豆擦脸换衣裳,清言问不出什么,又着急出门,便没再管他,准备晚上有空时再找他问清楚。 清言吃完了以后,一家三口收拾好了,便准备出门。 马车一早邱鹤年已经套好了,等在院子里。 邱鹤年走在前面,先去院子里把两扇大门打开了。 清言抱了金豆跟在后头,才出屋门,就发现金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根筷子,怕他戳到自己,清言好不容易才给哄了下来,又回屋给他换上了拨浪鼓塞到了手里。 等他从里屋出来,又一次准备出门时,外屋门却响了一声,邱鹤年从外面又进来了。 清言以为他是等急了,便道:“刚才我……。”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邱鹤年进了外屋,便快步走到了他面前,对方脸上的神色,让清言不自觉地就闭上了嘴巴。 今天阳光不错,在邱鹤年身后的窗棂透了进来,他逆着光站着,微低头正色看着清言。 清言心里突然就打起鼓来,没来由地觉得心跳乱了几拍,有种说不出的雀跃和期待,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邱鹤年终于开口了,他说:“我不善言辞,该说的话一直没能说出口。” 清言压住内心情绪,“嗯”了一声。 邱鹤年说,“这句话,在我心里其实已经重复了数不清多少次,时间久了,我便以为不说也可以。” 清言心跳得更快了。 邱鹤年向前一步,看着清言的眼睛,喉结动了动,说:“抱歉,我早该告诉你,”他顿了一下,缓缓道:“清言,我喜欢你。” 清言眨了眨眼,脸颊红了起来,不大会儿,眼圈也红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脑门儿在邱鹤年脸颊上碰了碰,怀里的金豆以为是父亲要抱自己,便伸了小短手出去,抱住了父亲的脖子。 邱鹤年把金豆接了过来,抱好了,又伸出一手揽住清言的腰,让他也靠进自己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清言便流下了眼泪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小小声地抱怨道:“都怪你……。”可到底怪什么,他又好像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邱鹤年低头在他额角脸颊不断亲吻,体会着他夫郎心里的委屈,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他好好道歉。 清言却很快就缓了过来,抬头亲昵地吻着他的下巴和嘴唇,哽咽着回应他,“我也喜欢你。” 第131章 送别 过了两日,往风雨关去的补给车队出发了,与之同行的,还有拱卫郎白邵。 那天上午,清言让李婶帮忙带金豆,自己和邱鹤年一起去送行。 白邵见了清言,神情讪讪的,清言只字未提前几日的龃龉,只静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等话说得差不多了,队伍要出发了,清言才笑着开口道:“下次白大人再往木陵县来,一定要再来家里吃顿饺子啊。” 白邵只觉得汗颜,脖子都红了,他连忙拱手作揖,深深拜了下去。 车队的出行准备都做好了,领头的过来跟白邵请示,白邵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出发了。 补给虽不归他管,但他的官衔比车队领头的高,所以那领头的做什么都客客气气地跟他打声招呼。 邱鹤年和清言后退到路边,看着白邵上了马,抓紧缰绳,转了个方向,朝他们拱手道:“我走了,来日还望再见。” 邱鹤年也朝他拱了拱手,清言笑着点了点头,白邵便两脚轻夹马腹,随着车队出发往北方而去了。 车队走出去一段距离后,白邵勒住了缰绳,缀到了队伍的最后,回头望去。 远远地,只见那夫夫两人还站在刚才告别的路边往这边望着,见他回头看过来了,便冲他挥了挥手。 白邵也抬起手挥了挥,又一次调转方向,跟上了队伍。 走出去很远了,白邵再回头去看,已经看不清来路上熟悉的人影了。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他颓然了下来。 那天在香韵坊,他看见清言抱了孩子,在笑吟吟地和那年岁大些的妇人说话。 清言怀里的金豆困倦了,半闭着眼睛趴在爹爹的肩膀上,两只小手也软软地垂在两边,那孩子藕节似的腕子上,正戴着他送的那对儿带铃铛的小银镯子。 那之前,他刚跟对方说了那些挑拨他们夫夫感情的混账话,清言愤怒地打了他一拳,却并没记恨他。 从孩子手上没摘下来的镯子,还有邱鹤年送行时的态度,便看得出来。 白邵也是十八九岁便进了禁军,整日与军中的兄弟们为伍,为人粗犷直爽仗义,年纪轻轻就是从七品,虽没有傲气逼人,但多少有点自视甚高。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11节 来木陵县之前,他绝不会想到,他会在这里受到这样的挫败。 而他之所以一直误会清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相信这小小的偏僻小镇上,竟有这样样貌、性子、修养都是一等一的好,无处不妥帖之人。 相形之下,自己反倒成了那个惹人不快的跳梁小丑。 可白邵一点不觉得怨恨,反倒只觉得汗颜与钦佩。 那天去他们家里,清言低着头给自己倒茶的样子,还在他脑海里。 从那碗热茶,到提着水壶的手上,又向上,来到衣袖滑上去后……,白邵猛地晃了晃头,把脑海中的画面甩走。 他抓紧缰绳,两脚一夹马腹,很快便冲到了车队最前方,风顺着他的脸颊头发吹过,把他脑海里刚刚萌芽的、那点不允许存在的东西也都吹了个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路程,白邵再没回头。 …… 金豆三四个月大时,李婶做的防孕纹的油就上了货架,刚开始时卖得一般,毕竟整个镇子和下面的村子里人口就那些,孕妇和孕夫人数算不上少,但家里有条件到镇上逛逛的就要少了一部分人,再有闲钱买吃食以外的玩意儿的,又刷掉一部分。 爱美的女子或哥儿们,有钱也大都花在了衣衫、首饰、膏脂上了,能为衣衫下挡着的地方花钱的,除了个别讲究些的,便是大户人家的媳妇夫郎了。 就算价钱卖得高些,盈利也实在不大。 不过,有妇人买了这孕纹油以后,孩子都生了也没用完,普通人家哪舍得浪费,剩的便用来当膏脂涂了脸。 可哪想到这油不仅不伤脸,抹了一阵子后,这脸上的肌肤竟然白了许多,连脸上起的小疙瘩都消得很快。 这消息被妇人告知了常在一起唠嗑的邻居,邻居又告诉了自己家的亲戚,这么一层层发酵下去,孕纹油竟成了抢手货。 李婶原来做了那一批,本不打算再做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连忙进了原料,有空的都帮忙,做了新的出来摆上了货架。 这孕纹油出其不意地成了香韵坊一项颇为稳定丰厚的收益。 金豆大了一些后,小皮肉嫩得不行,李婶又开始琢磨给孩子做些能用的膏脂涂身上。 做出来以后,也在货架上摆了些,卖得也不错。 冯老三还是差不多一两个月去一次京城,给清言带回来最流行的东西。 镇上也有其他店模仿着香韵坊的模式开了起来,也托人去京城带货。 清言的眼光准,同行时不时到香韵坊偷偷取经,看他都进了什么。 但京城离柳林镇到底比较远,他们看了再进货,一个时间差下来,清言这里都卖得差不多了。 而且就算他们与清言同时进了同样的货,清言也不怕。 除了冯老三,香韵坊还与那位县里最大行商的郑姓领队合作,从南方带货回来。 这样做的成本很高,但店里的衣衫首饰样式更加丰富包容,镇上的店铺很少有能做到的。 这个夏天,清言过得要比前几年都舒服。 香韵坊为了揽客,每天都会从镇上的冰窖买大块的冰块回来,在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放屋里头中间的木槽里,客人进来看东西时,觉得凉爽舒服,都不想出门了。 有的不买东西,纯粹过来蹭冰凉,店里也不赶人,只要不耽误生意即可。 清言他们自己日常在店里面,自然更是舒坦。 三幺忙完春耕以后,又尝试着租了个小果园,里面果树有二十来棵,不算多。 他以前没照顾过果树,也怕投入太多收不回本钱来。 这果园本来是对上了年岁的夫夫自己种的,现在身体不好,被县城里的儿女接过去了,便租了出去。 里面的果子大都留给自家吃的,一种种了两三棵,从盛夏到深秋都有应季的果子可以吃。 这果园里的果子,三幺基本都摘下来送了亲近的几家人。 清言整个夏天,从西瓜吃到香瓜,又从香瓜吃到了枣子、小苹果,吃得整个人滋润的不得了,脸蛋儿都白里透亮的。 …… 到了秋天,金豆满九个月时,第一次生了病。 夫夫两着急忙慌送孩子去看郎中,方子拿了,药也熬了,却喂得艰难。 一口药下去,金豆就噗的一下全吐出去,小小胸口的衣裳上,都是褐色的药渍。 眼看着孩子脸都烧得通红,清言急得快掉眼泪。 邱鹤年也着急,他在药汁里加了糖,金豆也只是勉强喝了几口,便又要呕吐出去。 每次喂药,对夫夫两都是个难活。 不过好在,烧了两三天后,终于退烧了。 发烧时,这孩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平时总在活动的手脚也软软地瘫在床上,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烧退了以后,金豆虽还流鼻涕,但精神好了许多,会扶着床沿加的围栏站起来一会儿。 有一次,清言正背对着床的方向,给小金豆的蜂蜜里偷偷加药汁,就听见身后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了一声:“爹爹。” 清言不敢置信地回头去看,就见金豆正在露着牙花子朝他乐。 清言走过去,颤着声音问:“金豆,刚才你是不是叫我了?” 金豆见爹爹来了,高兴地“啊啊”两声,笑得直蹦跶,却没再开口说话。 清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到了晚上,他在外屋给金豆磨果泥时,邱鹤年突然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脸上难掩惊喜道:“他刚才想找你,望着门口这边叫了声爹爹。” 清言这才发现,自己并没听错。 他高兴地抱住金豆,不住地逗他,才听到这孩子又一次特别清晰地叫了声。 当天晚上,清言睡着了嘴角都是弯的,开心坏了。 到了十月中旬,金豆就满一岁了。 抓周时,他拿了清言平日里用来算账的算盘。 李婶拍着手笑道:“看来我们香韵坊后继有人了!” 抓完了东西,金豆就咚咚跑到爹爹身边,献宝似的把算盘给了清言,清言弯腰亲了亲他小脸,他又咚咚跑到父亲身边,邱鹤年也亲了亲他,他就高兴地笑眯了眼睛,一只小手牵一边,把爹爹和父亲的手都牵住了,来回摇晃着。 第132章 正文完结 金豆快两岁时,前些年邱鹤年在后园子种的一棵樱桃树和一棵杏树,今年终于开花结果儿了。 北方的初秋天高云淡,窗子都推开了,清言和金豆就坐在后窗台上,摘快要延伸到窗子里的枝丫上的樱桃吃。 近的吃得差不多了,在后园的邱鹤年便摘了高处被阳光晒得更红的果子下来,递给他们。 后来干脆挑了根果子最厚实的果枝,直接给折了下来,让清言抓在手里慢慢吃。 金豆也伸手去够爹爹手里的果枝,清言就把枝丫往他那边挪了挪。 可金豆的嘴小,一次只能吃一颗,他爹一次可以吃四五颗,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眼看着果枝上的果子越来越少了。 金豆急得小屁股直蹦跶,清言咯咯笑,吃得更快更欢实了。 邱鹤年笑着在清言脸颊上捏了一下,然后让金豆把小衣裳兜起来,把手心里攒的一捧樱桃都放了进去,金豆这下才开心了。 阳光西斜时,外面没那么暖和了。 樱桃也吃得差不多了,邱鹤年往后退了几步,纵身一跃,便从窗台跳进了屋子。 金豆看得发出“哇”的一声,学着他爹的样子,直拍巴掌夸赞道:“好腻害好腻害!”他说话还没那么利索,奶声奶气的,很招人稀罕。 邱鹤年低头亲了亲他的大脑门儿,清言也亲了亲同样的地方,金豆也要亲爹爹和父亲,可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就又被遮住了,还是怎么躲都不行。 等他爹爹的手终于放下时,金豆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去看两个大人,就见他父亲嘴角含着笑意看着他爹爹,而他爹爹的脸蛋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 金豆琢磨了一阵,指着清言的嘴巴说:“蜂,蜂蜇……。” 清言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是自己以前教过他,不能碰花丛里的蜜蜂,要不然会被蜇红了,可疼了。 清言仰头哈哈大笑,邱鹤年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无奈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把金豆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小的下来了,他又去抱大的。 人靠过来了,清言便笑着揽住男人的脖颈,一下子跳进了对方怀里。 邱鹤年抱住他转了半圈,才把他放下来,清言趴在他耳边低声道:“小蜜蜂,你蜇人怎么不疼,还让人上瘾呢?” 邱鹤年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清言笑。 等他背过身去给金豆拿小玩具时,清言才发现,他耳朵尖那里染上了淡淡的红。 清言心里一动,趁金豆拉着小木车跑的时候,从背后踮脚,在邱鹤年耳廓上亲了亲。 邱鹤年的回应是反手握住他手腕,稍微用力捏了一下,然后转身在他耳边意味深长地说:“等晚上……。” 话没说完,只几个字,清言就不敢再招惹他了。 昨晚折腾得有点狠,清言到现在走路还有一点别扭呢。 …… 金豆满两岁这年的年末,香韵坊在县城开了家分店,比镇上的总店规模还要大,也位于喧嚣的繁华地段。 申玟在县城里租了房子,长住在了那边,这家分店主要归他管,李婶也时常过去县里住一段时间帮忙。 这个安排是清言跟他们商量过的。 申玟家里就自己一个人,没什么负累,他也想出去闯闯试试,清言一跟他说这事,他便同意了。 因为女儿在县城,李婶时不时能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也是乐意的。 开业初期的事很多,清言也几乎天天往那边跑,等都稳定下来了,他便把店全都交给了申玟去管,自 己不再插手。 店开得多了,清言自己反倒没有那么忙了。 他和秋娘轮班管着镇上的店,空闲时间多了许多。 邱鹤年那边,小庄已经长成了个男子汉了,笨鸟总算是能起飞了,活做得利索又像样儿,能出徒了。 邱鹤年是支持他自己独立出去单干的,但小庄自己不愿意,他家里人也觉得他在师父这里继续做比较好,邱鹤年便给他按市面上的成手师父给月钱。 年终也按账目上的利润,给他相应的分红,小庄活干得更有劲了。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12节 这年春节过后,天渐渐暖了起来时,邱鹤年从抽屉里拿了一本陈旧的书出来。 清言伸头过去看了看,发现是他刚来这里时,看的那本《山河记》。 邱鹤年把书翻到地图那一页,指腹在清言以前画过的线上划过。 清言看着当年邱鹤年去风雨关时,自己做过的一个个标记,不由得笑了笑,说:“我还记得,当时你经过了崇裕县,我还惦记你有没有吃到正宗的崇裕酱猪蹄。” 邱鹤年目光在崇裕县的标识上停留了一会,说:“我记得,当年从风雨关回来,我说要和你一起走走我经过的路。” “清言,以后每年我们都花些时间,去这《山河记》里我们喜欢的地方走走怎样?” 清言欣然应允,“当然好。” 邱鹤年手指在崇裕县的位置点了点,说:“那么第一处地方,便去这崇裕县吧。” …… 这年四月底,过完了清明节,祭拜完家里的先人,夫夫两抱着孩子,赶了马车,便出发去了崇裕。 在崇裕县城,一家三口找到了在《山河记》中提到的那家“崇裕酱猪蹄”,买了当地有名的烧酒和小菜,满足地大吃了一顿。 金豆长了十多颗小白牙了,啃猪蹄那叫一个溜,吃得满嘴都是油。 酒足饭饱,一家人去崇裕的河堤上溜达消化食儿。 天气暖和了,河堤边上有人在带孩子放纸鸢,金豆见了也想要,邱鹤年便过去问了在哪买的,给金豆也买了一只,往天上放了。 金豆跑得摔了好几个跟头,也一下没哭,玩得高兴极了。 玩累了,他就在爹爹怀里睡熟了,邱鹤年把纸鸢收了回来,低声问清言道:“要去堤上坐一会儿吗?” 清言点了点头,邱鹤年便从他怀里把沉甸甸的金豆抱了过去,然后把纸鸢给他拿着,一起往河堤上去了。 坐到河堤边儿上,清言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找出一件衫子,盖在了金豆身上,然后往邱鹤年那边挪了挪,挪到两人胳膊碰胳膊的距离。 两人看着河堤下不远处的游船,还有河里闲适的野鸭子。 河岸边小草青青,吸进鼻腔的空气暖融融的,有小草的苦香,还有附近野餐的食物香气。 清言想起了什么,笑着看向身边的人,说:“你还记得咱们在木陵听过的那出黄龙戏吗?” 那出戏唱的是一女子与夫君春游,在堤上喝酒的一段,与现在的情境几乎一模一样。 邱鹤年明白清言的意思,他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低声唱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清言听得笑眯了眼睛,他用额头在邱鹤年头侧碰了碰,赞道:“真好听。” 邱鹤年笑道:“你喜欢就好。” 清言抬起胳膊深呼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望着远处发起呆来。 邱鹤年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清言垂下眼皮,像在犹豫什么,过了会儿,他晃晃头,弯起唇角笑了,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想听吗?” 邱鹤年看着他,“嗯”了一声。 清言便沉吟了一阵,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很早很早以前,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混沌初开,天地间有了阴阳流转。随着岁月的流逝,那漫长的时间线收拢汇聚为一个个独立的光团,它们也许是整齐地一个个按顺序分布着,也可能偶尔被意外打乱,没有规则混乱成一片。” “这些光团,我们可以称呼它们为小世界。每个小世界定格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时间段,互不打扰,也没有交汇。但当意外的混乱发生时,某两个或几个光团可能发生碰撞和交融,一般来讲,这种极为短暂的交融不会带来什么影响,但偶尔也会出现例外。” 邱鹤年饶有兴致地问:“什么例外,比如说呢?” 清言说:“比如说,有个幸运的倒霉蛋就是在一次交融时,命本该绝的他,从一个小世界穿越到了另一个小世界里,被迫与另一个幸运的倒霉蛋交换了世界和身份。” 邱鹤年微微一怔,本来放松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清言继续道:“之所以叫他倒霉蛋,是因为他差点就死了,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是离开了自己生活的地方,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并且永远都没法回去了。” 身边人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清言抬手挽住他臂弯,笑了笑道:“但他是幸运的,他还活着,并且在这不属于他的小世界里,他得到了在以前的世界里没得到的东西,他有了真心待他的爱人,有了可爱纯真的孩子,有了善良宽厚的亲戚,有了相处融洽的朋友,他虽然离开了熟悉的地方,但新世界回馈给他的,比拿走的,要多得多!” 邱鹤年沉默了一阵,开口问道:“离开家这么久,他会想家吗?” 清言点头,又摇头,“偶尔会想的,毕竟那个小世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但他的家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这个新的小世界才是他的家,那边再好玩,他也不想回去了。” 闻言,邱鹤年喉结动了动,语气郑重道:“我想,这个世界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他,会一直待他好的。” 清言笑着蹭了蹭他的肩,望着远方,感叹道:“缘分真是很玄妙的东西啊!” 两人又在河堤边坐了一阵,太阳西斜,金豆睡醒了,在父亲怀里撒娇地蹭蹭,清言也把脸埋在男人颈窝里轻轻磨蹭,邱鹤年低头在夫郎和孩子的额头上分别亲了亲,说:“起风了,走吧,我们回去。” 金豆下了地,被爹爹和父亲牵着手,慢慢悠悠地,一家三口在西斜的阳光里,往他们租住的闹市中的客栈而去。 一年四季,均有美景,但错过了一些也不一定遗憾和可惜。 此时正是春光大好,纠结于过去的失去,不如放松心情享受当下,着眼未来。 “珍惜”两个字,说来简单,做来也容易,只要心诚即可。 第133章 番外一:夫夫日常 金豆满两岁的那年冬天,隔了几年了,邱鹤年和清言终于又上山打猎了。 他们家不缺过年的肉食,是金豆渐渐大了,有一次去刘猎户家找他五六岁大的小孙女玩时,看见了一整块灰狼皮,就觉得新奇。 再加上那小孙女绘声绘色地给他讲和爷爷上山的事,把金豆听得一愣一愣的,羡慕的不得了。 回家他就说他也要去打猎。 这事从秋天念叨到了冬天,帮年前,邱鹤年和清言都闲下来了,便决定完成孩子的心愿。 最近李婶都在家,昨天金豆就跑去了隔壁,把他的羊咩咩交给奶奶带了。 这只羊就是金豆的奶羊,他不吃奶以后,清言也好好把羊养着了。 它和小枣一起,住在院子里砌的马棚里,冬天还给它们烧火,冻不到。春夏秋每天牵出去遛遛,在河边吃吃草,冬天草料也备得足足的,也经常特意给它和小枣买些青菜和胡萝卜补充营养。 金豆稍微懂事一些后,清言就跟他讲,要好好待这只奶羊,它生下了自己的小羊,却给别的母羊喂养了,奶都给金豆喝了,金豆以后要给它养老送终。 金豆半明白不明白的,但他生性喜欢动物,和阿妙很亲近,对这只羊也很好,经常学着大人的样子喂它胡萝卜,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羊咩咩”。 要上山了,羊咩咩没法一起去,金豆小脑袋想来想去,决定把它托付给最疼他的李奶奶。 他郑重其事地把羊咩咩的绳子交到奶奶手里,很多词他还不懂得怎么用,就学着大人哄他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奶奶听话,金豆给你带大肥兔回来。” 李婶笑得见牙不见眼,疼爱地摸金豆的大脑门儿,说:“好,奶奶一定好好帮你照顾羊咩咩。” …… 第二天早上,天还黑着,邱鹤年和清言已经起来了。 一早炉火灭了,屋子里有点凉。 邱鹤年去把炉火生上了,烧了热水灌水囊和汤婆子。 清言又检查了一遍要带的东西,见没缺漏了,就准备去叫金豆起床。 可等他刚进了屋,就见一向要赖床的金豆,这会儿却已经坐在床上了,正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呢。 见爹爹来了,便伸出两只短短的小手要抱。 清言走到床边,把金豆抱在了怀里,自己坐到床沿,在孩子鼓鼓的柔嫩的小脸儿上亲了亲。 亲完了,一低头,就看见金豆竟然已经自己穿上了袜子,只是左右穿错了边,这是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 清言顿时失笑,取笑道:“还是山上的大肥兔子管用,把我们金豆惦记得觉都睡不着了。” 他把孩子的袜子脱下来重新穿上,又把小棉裤棉衣都穿好,领着他下地小便后,擦脸擦手,刷小牙,抹香香,弄得干干净净香喷喷。 里屋门响了一声,是邱鹤年进来了,看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把金豆的小雪地靴拿过来,帮他穿上。 清言在孩子棉袄外面,又套了一层裘皮袍子,戴上毛茸茸的兔耳朵帽子,还有秋娘给织的毛线围脖,整个儿捂得圆圆滚滚,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毛嘟嘟大眼睛来。 清言自己也把裘皮袍子穿好了,邱鹤年走近了给他拢了拢领口,帽子和围脖也帮他戴好。 帽子的白色绒毛衬得清言的脸颊更加白皙细嫩,邱鹤年看了眼正到处找阿妙的金豆,见他没注意这边,便一手握住清言的腰,侧头凑近了,清言乖顺地仰起头,让男人在自己脸颊上亲了亲。 亲完了脸颊,还是意犹未尽,男人又在他的眉眼、嘴唇上亲了数下,直到金豆把阿妙抱在了怀里,才把人松开。 清言抿着嘴笑,将金豆和阿妙一起抱在怀里,一家人就准备出发了。 昨天刘发媳妇过来了家里一趟,说让他们今早上山前去她家吃饭。 豆腐坊每日都是早早的就开始干活了,他们家习惯很早做饭吃饭,听说清言他们要上山,便让他们过去吃,省的早上还要做饭收拾,耽误时候。 两家人处了好几年了,也没什么可外道的,清言便应了。 清言坐上马车,邱鹤年把金豆抱到他怀里,自己牵着马,马车便晃悠悠地往老刘家去了。 等到了地方,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孩正往这边伸头望。 金豆看见了,高兴地直掂小屁股,叫着“壮壮,壮壮!” 清言差点抱不住他,邱鹤年“吁”了一声,让小枣停下来,清言下了车,把金豆放下,这孩子就迈着小短腿儿一溜烟奔壮壮去了。 清言走在邱鹤年身边,两人一起牵着马跟在后头。 刘发听见了动静,从院子里小跑着出来,冲他们招招手,把院子的两扇门都打开了,把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抱起来,让开了大门。 马车进了院子拴好了,刘发说:“走吧,饭都好了,就等你们了。” 老刘家吃饭时比他们家热闹,今年刘发家阿大回家住了,他书读得不好,便干脆放弃了,年纪不大便给家里帮忙干活了。 他一回来,这家里就有六口人了,吃饭能坐大半桌子。 清言他们过来,就是整整十口儿,一桌子满满当当。 早上爱喝豆浆的喝豆浆,想吃豆腐脑的便吃豆腐脑,刘发媳妇还烙了猪肉大葱和豆沙两种馅儿的饼子,高高的摞了两个盆子。 小咸菜也摆了三四盘。 清言刚开始还觉得做多了,可吃了一会儿,就发现,这阿大一个人便能吃小半盆的饼子。 金豆和壮壮挨着坐,两个小家伙都能自己吃饭了,就是大人得时不时帮着擦擦嘴巴,和桌子上漏下来的零零碎碎,要不是要蹭得衣裳前襟和袖子满哪都是的。 壮壮吃饭时,背上还背着他父亲给他做的小木剑,伸完筷子回来时,底端就会戳到一下他的小屁股,可任齐英兰怎么劝,他也不肯拿下来。 说多了,壮壮就不愿意了,噘着嘴生气。 金豆在旁边很认真地跟齐英兰说:“壮壮是大侠,大侠都有剑。”那意思是吃饭也不能摘下来。 跟壮壮爹理论完了,他还去安慰壮壮,小手拍拍他肩膀,说:“咱不跟他一样的,啊。” 被迫嫁给丑夫后 第113节 桌上大人听了,都被逗笑了,齐英兰也忍不住笑,跟清言说:“你家金豆这小嘴儿遛的,再长长谁也说不过他。” 吃完饭了,金豆要走了,壮壮拉着他的手不撒手。 齐英兰和刘财都劝了也不管用,刘财性子急,但对夫郎和孩子都极好,见他这样子,也不生气,只各种承诺地慢慢哄着。 金豆这时候可不讲义气了,他还要上山抓肥兔子呢,便一把撒开壮壮的手,咚咚跑到爹爹身边,清言把他抱起来,哄了壮壮几句,打了招呼,便上车离开了。 壮壮在后面哭得哇哇的,金豆趴在爹爹肩膀上往后看,多少有点难过了,跟爹爹说:“要给壮壮带大肥兔。” 清言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好,只是你给奶奶、三婶还有店里的姨姨们都说了,要给人家大肥兔子,你父亲这次可是得努把力了!” 邱鹤年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伸手过来在金豆脸蛋上捏了捏。 出村的路还好走,小枣走得很闲适。 邱鹤年听着身后的说话声,觉得很放松。 他时不时回头看看,帮着拽拽盖在他们腿上慢慢滑落下来的棉被。 那一大一小穿得鼓鼓的依偎在一起,都是粉雕玉琢的,好看极了。 每次看了一眼,印在心里,过会儿还是忍不住再看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