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月光 二月初，棉絮般的莹白细雪取代了天上数不清的星星，在一座座橘黄的路灯照明下飘荡于空中。 这场大雪下得及时。出了机场后的布莱恩坐在父母派来接送的车里，握着手机贴近面颊，安静地欣赏窗外雪景。 「雪下的那么大，你能安全降落真是谢天谢地啊！」手机中传出的嗓音声若宏钟。 「嗯，我到芝加哥了。不过雪下太大，我今晚没办法过去了。」布莱恩道。 「哦，好吧，你请司机好好开，随便在机场附近找家旅馆先将就一晚，等明天雪剷过了再回来。你母亲很想你，今晚你降落前她还很担心呢。」手机中的男人说。 断了电话，布莱恩嗤笑了声，松懈下来，修长的身躯在宽敞后座瘫落了几分。 「去我在市中心租下的那间公寓，地址发给你了。」布莱恩下达了命令。 「呃......耶锡卡先生，您不回家吗？」司机疑惑问道。 「不回。」布莱恩答，声音平缓，不容反驳，也拒绝给予理由。 母亲生日在即，他原是不打算回家的，但他任职的公司在芝加哥得标机场增建案，而被派遣至此监督案子。他万不得已，只能回来。未料这消息传入父亲耳里后，持续打电话叮嘱他一到芝加哥请回家陪母亲过生日。 在他成长的岁月中，父母因忙于工作，在家时间少之又少。打从有记忆起，学校是司机送他去的，生日是管家陪他过的，晚餐是自己一人吃的。唯一凑成一家三口时，他则是被父母作为道具製造家庭和睦的假象，周旋于事业伙伴间，拉拢关係。 到了高中，父母擅自决定将他送往远在纽约的私立寄宿学校，美其名曰让他接受最顶尖的教育，实则巴不得一脚将他踢走来个眼不见为净。 倒也如了他心愿。在高中时，就连寒暑假回家，他也只是回到了空荡荡的大宅。这令他感到自己是多馀的，所以他凭藉各方面卓越的表现，拿着全额奖学金入了大学，得以毕业后立即踏入职场，一走便是十一年。 而父母在错过了他每一个生日后，现在年老了，倒记起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们期望亲情的回归，频频透过电话温情喊话，企图拉近与他已疏远的关係。也不知父母在这数年间若真想念他，再怎么也会来看望他的。思及此，布莱恩嘴角上扬，却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多么讽刺啊！ 沉浸于过往中的布莱恩，却突被前方，再而后方的碰撞所中断。拧了拧眉，布莱恩望了眼手錶，先前回忆带给他的不悦令他现下更是烦躁。 诚惶诚恐的司机频频道歉，不住解释下雪路滑控制不住刹车，这才大意撞上前方车辆。布莱恩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让司机下车与前后方车主交涉。 三台轿车下了高速公路，在进入市中心的边缘停下。 车内，布莱恩百无聊奈地划着手机页面，叹了口气。他再次望向窗外，当目光触及路旁一家名为《月光》的酒吧时闪动了下，随即打开车门。 烦闷至极，他来上一杯酒松缓情绪正好。 「你忙你的，我去酒吧里等。」布莱恩同司机告知，便头也不会地穿过不断飘落的雪花衣袍。 酒吧厠所内，杨洛尹已洗手近五分鐘，心里盘算还需多久才能下班。 他后悔自己明知今晚会下大雪，而依旧选择出门，他的搭档却未来酒吧与他会和。今天虽是周末，酒客们反因大雪的来临不愿出门喝酒。酒客们若不在，他便无法赚取小费。 还被老闆逼得独自一人上台演唱。 当时，杨洛尹苦兮兮地和酒吧经理声明：「老闆，我不是主唱。我是在莉莎身后和声伴奏的。她才是主唱啊！」 「你人来都来了，订金也付了。既然是乐团的成员，那就算主唱没来，也有义务上台演唱啊！」经理解释：「不然你要取消的话，那订金就得退还给我，违约金也得付。」 当初签下今晚的驻唱合约，是因为此乐团与酒吧同名，所以决定给年轻人一个机会。现在，就因为下了场雪，二人乐团一人根本没来，而另一人不愿上台。 「不能改期吗？」杨洛尹做最后挣扎。 「不行啦，我们酒吧请的乐团行程都排好了，再改很麻烦的。」经理拒绝。 踌躇了半会，杨洛尹终于问：「那等等聚光灯可以不打在我身上吗？」 听见违约金，他还是怂了。好吧，唱就唱吧。但今晚是他初次上台演唱，紧张自然不在话下，若唱得不佳，少引人注目为上上之策。 「好啦好啦，要求那么多！」经理摇着头，无奈地回。 现在的年轻人啊...... 自从杨洛尹在大学时期与莉莎组了仅有两人的乐团后，这才知道要打入酒吧驻唱市场有多难。他和莉莎的乐团一直默默无名，在市区边缘的酒吧圈中辗转了一年半后才好不容易有了点零散活可接。但这些日子来的处处碰壁将他俩当初的热情消磨得所剩无几，两人在酒吧驻唱的兴致也越来越低。没想到今晚的一场大雪让莉莎彻底投降了，人没来，电话短信也不接不回，妥妥的搞失踪。 早知如此，那他不如直接瘫在家中刷手机！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多説什么，乐团在今晚后就解散吧。杨洛尹叹了口气，垂下目光，心想这其实也算是个浪漫美好的结局。他乐团的名字是《月光》，今晚他在同名酒吧写下乐团的最后一章，有始有终。 思绪拉回了还在洗手的自己，杨洛尹瞧着已被洗得通红的手，赶忙关上水。 快了，唱完最后一首就能收工回家了。今晚的客人寥寥无几，小费应该是无缘了，但看在经理还会支付他上台演唱的费用，此行并非毫无收穫。 调整好心态，杨洛尹缓步走回台上，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润喉。 经理是个好人，应杨洛尹的要求未曾开启聚光灯，唯留几盏红与紫的背景灯光。转身，杨洛尹将自己带来的烟雾器打开，为舞台添了些迷蒙，渲染出他认为这最终之曲该有的气氛。 《月光》这首歌是由他作曲，莉莎填词，两人一同创作出来的，因对此曲的喜爱与骄傲，故而也将乐团取了同名。今晚，他将这首曲子安排至最终，为乐团画下完美的句点。 在笔电上轻巧地打了几个键，又在触控板划了下调慢曲速，杨洛尹站回舞台中央，等待歌曲的开始。 布莱恩走入酒吧后四下张望，如他预料般并无太多酒客。他吸了口气，扑面而来的是廉价空气芬芳剂。敏感地皱了皱鼻子，他感觉有些熏人。儘管如此，他还是在吧檯旁的高脚椅上坐下，这椅子比想象中的舒服，让他心情好了些。 酒吧内的昏暗好似引人入睡的催眠夜景，就连时光也随之缓慢流逝，懒洋洋的气氛弥漫于空间内，只有吧檯后的酒保孜孜不倦地擦拭酒杯。 「高原骑士十八，纯饮。」布莱恩望了眼酒架后招手点酒。 酒保頷首，有些兴奋地回：「你喜欢好东西呢！」 浅淡一笑，布莱恩注视酒保伸手自架上高处取酒。 就在这时，音乐响起。 这是一首与酒吧内慵懒氛围十分符合的曲子。强烈的低音敲响了每个节拍，为歌曲注入活力，r&b的曲风却旋律温柔舒缓，使人放松身心。 拥有独特嗓音的歌手开口演唱。若只听声音，布莱恩甚至无法分辨出歌手性别，但随着歌曲抑扬顿挫，一阵阵悠扬婉转的歌声成了一潭被风吹起的湖水，泛泛涟漪流淌入布莱恩耳里，性感动听，歌手是男是女倒也不再重要。 布莱恩缓缓拿起酒杯啜了口酒，再温吞放下，沉迷于衝入咽喉中的灼热酒精，和传入脑海里的美妙乐曲。他双眸半闭，异常飘然，终于撇首望向舞台。 在紫与红的烟雾繚绕中，布莱恩只看见台上朦胧的侧影。歌手蓄着一头及腰长发，松散扎成了辫子落在左胸前。她高挑且纤细，却蕴含了低沉浑厚的烟嗓，身体在高领毛衣和牛仔裤的包裹下随着节奏轻柔地左右摇摆晃动，多添了份嫵媚。 欣赏着演唱中的歌手，布莱恩扬起嘴角，他向来偏好身材细长，一头长发的女人。不得不説，她很对他味儿。若五官出众，那肯定是他的理想型。 可惜是个平胸。 乌龙 最终一曲演唱完毕，杨洛尹深深鞠了躬，告别这两年半来未激起任何水花的成名之路。如今这条路已走到尽头，他努力了，便已满足。 口中呼出一口气，他松懈了下来，赶忙转身收拾自己带来的设备。雪越下越大，他想在雪堆积太高前离开这里。 「来我办公室吧！」经理向杨洛尹叫道。 求之不得，杨洛尹迈步跟随经理。 目光追随那消失于办公室门后的修长背影，布莱恩希望灯光能亮些，好令她展露五官，叫他看个清楚。 他「嘖」了声，漫步至台前桌上。小桌上的玻璃缸内只可怜地躺了皱巴巴的两张小钞，和放于侧方的捐款二维码牌。压在玻璃缸下是一张乐团简介。纸张已有些破旧了，除了上面的折痕，纸角还沾染上半圈褐色酒渍。 简介上清楚介绍了主唱者姓名，叫莉莎.拉米雷斯，毕业于伊利诺州大学芝加哥分校音乐系，曾在美国达人真人秀中打入最终入围赛。 「她叫莉莎啊......」布莱恩轻声道。 其他信息布莱恩并不感兴趣，也就没多看。他拿出手机扫了捐款二维码后点击界面，再从容回到座位上品尝美酒，视线，则投向办公室大门。 今晚他原先情绪不佳，但走入酒吧后喝了点酒，也听了那馀音繚绕的一曲。此时他心境开阔，轻轻哼起方才的旋律。 「耶锡克先生，事情处理好了，我们上车吧。」司机走近后拍了拍布莱恩肩头説道。 布莱恩点了头，答：「好，我喝完就去。」 「是。」司机回。 时间已过了十点，本该繁华的周末街头却因这场雪而冷清寥落。踏出酒吧后的布莱恩戴上皮革手套，走向在路旁等候的车。 待杨洛尹踏出办公室时，酒吧里最后一位客人正巧离开，雪花顺势在开启又关上的门缝窜了进来。重回到台上拆除设备，他瞥了小桌一眼，只见玻璃缸内仍静悄悄地躺着早些时候自己为示意给小费而丢入的两块钱。 今晚还真没赚到小费，可惜可惜。杨洛尹心里虽这般想，却掏出了手机，存着一丝希望点开收小费的软体。 五百美金，还全由一人支付！杨洛尹双眼睁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机中的数字，又惊又喜！这笔钱甚至比今晚的出场费还多出一倍，而就算莉莎强迫他对半拆账，那也是他从未收过的巨款小费啊！ 愣了会，杨洛尹欢喜的眉眼收敛了些。这么大笔的小费应该是个意外，説不准有人喝茫了，五和多了两个零的五百傻傻分不清。他将手机塞回口袋，心想等个几天吧，支付这笔巨额小费的人应该就会通知他数额输入错了，要他还钱。 戴上雪帽和手套，杨洛尹将自己包裹个严实。他缩起脖子，将其藏匿于围巾中，自酒吧后门走出，疾步迈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在这大半年皆寒冷的芝加哥地区居住十三载后，他已对落雪的气候游刃有馀。 他发动了引擎暖车，再手脚勤快地清除覆盖于车上的厚重积雪。雪除得差不多后，他便立即鑽入车内开至酒吧。 捧着自带的音响，杨洛尹摇摇晃晃地再走出酒吧后门。这收拾工作通常是莉莎与他共同完成的，现在他独自一人搬运这又大又重的器材，便有些力不从心。 「小姐，你需要帮忙吗？」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猛转过身，杨洛尹紧盯向吐出此语之人。 走入后巷，布莱恩终于在路灯的照耀下，看见了转身后的她。 肤色白皙的莉莎脸型窄长，五官立体。浓眉下的鼻骨高挺，鼻翼秀气。一对眼尾上扬的双眸虽充满警戒，却也炯然，十分撩人。她微翘的双唇饱满，唇珠尤其明显，即使因冷冽的寒风而有些苍白。 这无疑是名有张绝艷脸蛋的东方美人。布莱恩面不改色，心中却万马奔腾。看来，他的好奇心并未辜负他。 高大的暗影走了过来，杨洛尹深知自己身处于无人的后巷中，是个很好下手的抢劫对象。在他心里计算需花几秒能跑入酒吧后门，有没有胜算跑得过长手长脚的前方来者时，那人已进入路灯照映之下。 此人应该不是歹徒。他虽穿着随性，但乾净利落，沾了冰凌的金棕色波浪捲发也梳理得当。那双深邃且透亮的浅色眼瞳正在注视自己。挺拔的鼻梁下是菱角分明的厚唇，蓄着一抹轻浅笑意，微薄的胡渣为他添了份成熟感，极具男性魅力。 这是一张綫条流畅，英俊非凡的脸啊！ 天菜！杨洛尹心想，这人就是照着他审美上长的！面对和自己微笑的俊美男人，杨洛尹不免怦然心动。 美人方才的警戒已放下，取而代之的是讶然，当布莱恩看见她泛起淡淡红晕的双颊时，挂在他脸上的笑容加深。 「看起来很重，我来帮你吧。」布莱恩说，殷勤抢过美人怀中的音响。 音响确实笨重，但问题不大，布莱恩轻松将音响放入后车厢。 「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搬运的吗？」布莱恩回首问道。 清楚自己长相俊俏，布莱恩咧嘴一笑，露出了整齐白牙，眼眸直勾勾地瞅着有些呆滞的美人，将自身优势最大化。他向来瞭解如何吸引异性，眼前的莉莎已是他囊中之物。 猛然回神，杨洛尹记起方才男人称呼自己为小姐，心想长发藏在外套里，仅凭背影应不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是女人。难道他是方才看了自己演唱的酒客之一？他这是觉得自己是女子，才想靠近的吗？ 「你误会了，我是男的。」杨洛尹澄清，声音明亮，但显然是男人嗓音。 这下换作布莱恩为惊讶之人，但他不露声色，心里有些失望。 也是，布莱恩初见他的长发和身形，再看了简介，又目睹美貌后误解了。再加上他的唱腔雌雄莫办，现在换做是男人倒也説得通。 「失礼了……那，还有需要帮忙搬的东西吗？雪下得那么大，多个人帮你比较好吧？」布莱恩先是道歉，后是绅士地再询问。 毕竟帮忙的话已说出口，就因猎物非异性而收回不太厚道。 杨洛尹眨了眨眼，原有些失落的思绪振奋起。天菜啊！顏狗如他，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他舒展开笑容，口中玲瓏白玉一览无遗，回：「需要，你能帮我搬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 布莱恩一怔，男子的笑颜竟也能如此明媚，他为何是个男人啊？ 两人分工合作，不多时便将设备全数搬入后车厢内。 「谢谢，多亏了你，我没花多少时间收拾。」杨洛尹道谢，双眸几乎是贪婪地目视男人。 「不客气。」嘴角弯起，布莱恩忽略男人明显的爱慕，平静道：「所以……你不是莉莎。」 此语为事实陈述，并非问题，方才用于诱惑人的笑容也消退了不少。 「不是……」黯然，杨洛尹回：「莉莎是乐团主唱，今晚没来，所以我替她上台。」 男人这是看了简介，所以才以为自己是莉莎的啊？唉，他现在还真希望自己是莉莎。 等等，若男人看了简介，那是否也意味支付了五百元小费的是他？ 杨洛尹问：「今晚的小费是你给的吗？」 布莱恩承认：「我不知道你説的是哪一笔，不过我确实有给。」 「哦。」杨洛尹回：「我今晚也只收到了一笔。你知不知道你给错小费了？你输入了五百，不是五块钱。」 宛如听闻了有趣的笑话，布莱恩饶有兴致地问：「你觉得我输入错了？」 「啊？」杨洛尹不解：「没错吗？」 轻笑了声，布莱恩答：「没啊，我觉得你唱得很好聼，值得奖励。」 将双手插入口袋，布莱恩再道：「老实説，我今晚心情不是很好，在机缘巧合下来到这里，没想到走出酒吧的时候情绪改善了很多。」 就算最后得知眼前之人并非莉莎，甚至是名男性，虽失望，但并未受太大打击。 「那真是太好了，有时候这种看起来无平无奇的巧合境遇是疗愈自己最好的良药。」杨洛尹莞尔，伸出一手再说：「还有，谢谢你的小费。我叫艾伦，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布莱恩。」哑然，布莱恩回，与杨洛尹握手。 大雪依旧纷飞，两人友善地自我介绍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那我走了。」布莱恩开口，退了一步。 「你要来我家喝杯咖啡吗？」杨洛尹问，踏出一步。 春 (R18) 杨洛尹打从小学三年级便清楚自己的性向了。那时班上有个男孩长得十分俊俏，在普遍女孩比男孩更早发育的年龄，甚至是班上最高挑的那位。同学们总喜欢将班上最可爱的女同学与那男孩配做对，而自己当时是个披着西瓜皮发型的四眼田鷄小矮子，则只能偷偷地关注男孩，将喜欢藏于心中。 长大后，即使他外形起了巨大变化，也交过男友，却绝不是主动的那一方。 但现下，除了不是女人，论姿色，他有。论才华，他成功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和他道别的男人未请求交换联络方式，以后或许再也不见面。为了能留下俊朗又大方的男人，他只好出此下策。男人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他不愿放弃机会！ 打定主意，杨洛尹因初次劝诱男人而有些紧张。 他呼吸加速，白雾不断自他口里流窜出，轻喃：「我想谢谢你给我这么高额的小费……求求你？」 他明瞭这句话所隐藏的意图有多明显，但还是想搏一搏。锁定布莱恩目光，他眨了眨眼，舔舐下双唇，上半身微微倾上前，离男人更近些，面露微笑。 光凭布莱恩得知他身为男子前后的态度，杨洛尹便晓得男人是直的。男人当然有权拒绝，但如果答应了，便能有多些时间相处，他且得且珍惜。若还能吃上一口，那他便真赚到啦！ 布莱恩凝视着他，懂得这是个暗示，下意识想立即回绝。 婉拒的话语来到嘴边，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听起来不错，好啊。」 拥有如此美丽容顏的男人靠近自己，勾引自己，许多想法早在他脑海里千回百转。 他从未质疑过自己性向。从小到大他交往的对象皆为女性，也喜爱女人丰满的胸脯，细緻的皮肤，和进入女人时那水润又温暖的蜜道。 因自身条件优异，在他成长过程中从不乏追求者。其中当然也有男性，只是他虽尊重所有取向，却并不好那口，所以从未探索。 而他前女友中，有白人，也有黑人，他的初恋女友甚至是拉丁裔，唯独，他还未尝试过亚洲人。 他从不滥交，但东方美人就在眼前，虽为男性，魅力却与他过去交往过的女人们不相上下。他本着猎奇心态做了决定，去就去吧，情与性他分得清，一晚而已。纵使最终无法突破心理障碍而拒绝，难道艾伦还会吞了他不成？ 听闻了满意的答復，杨洛尹舒展笑颜，雀跃地开了副驾驶门，手示邀请布莱恩进入车内。今晚的展开峰廻路转，他心情异常豁朗。 上了车，布莱恩随即发了短信给司机，传送出男人的车型和车牌，要求司机跟随。仅过了几秒，他便收到司机遵从的回復。 漫漫夜未央，充满未知数。车内的两人各怀心思，客套地聊着芝加哥这鬼天气，直到两人抵达杨洛尹住处。 这是间小而巧的单身公寓，走入大门后，除了左方的浴室和右方的厨房，第一眼望见的便是架电子琴，吉他，和旁边的书桌。桌上除了电脑，还摆放了布莱恩叫不出名称的器材，他猜这些东西应和音乐有关。书桌的前方，则是张双人床和袖珍型沙发。相较于自己的住处，此房间悬挂摆放了许多印刷海报和装饰物品，突显了个人艺术风格。 但布莱恩不太在乎，他发出公寓楼房号码给司机后，便在沙发上坐下。 「我有咖啡，茶，水，和红酒，你要哪一个？」杨洛尹问道，双眸含笑。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以邀请喝咖啡为藉口把人拐来后，也就没必要再装了。 「我都可以，你选吧。」布莱恩回视接话，将主动权交还给男人。 完美！杨洛尹拿起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走至沙发前，当着布莱恩面前开酒。 轻巧碰了杯，两人各自浅饮了口。 随口问了个问题，杨洛尹与男人再谈起天，一双眸子却停留于男人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顺着男人的发尖，杨洛尹将视綫缓缓移至眉稍，路过清晰锋利的下顎綫，来到上下滑动的喉结，再停留于男人藏在衣服下那引人遐想的平坦腹部，揣测它有几块腹肌。 真好，我的眼光太棒啦！杨洛尹窃喜非常，命令自己不得再将视野往下移，别去想布莱恩下面大不大。 布莱恩目视男人歪着脑袋端详他的模样，好似正以飘忽不定的目光将他身上衣物一一退下，令他忍俊不禁。这让他他有种细微的羞耻感，也不知他此刻由丹田升起的燥热是因这份羞耻，亦是兴奋，又或是红酒作的祟。 「……所以，我是来芝加哥工作的。」布莱恩完成了句子。 轻哼了声，杨洛尹并未关注男人所説的话，他全心全意欣赏着男人，默默讚叹男人优良的基因和后天的自律。为什么这男人偏偏是直的？太不公平了！ 「你呢，艾伦？在酒吧驻唱是你的正职工作吗？」佯装无视男人如痴如醉的神情，布莱恩心底乐着，却一脸正经问道。 「呵呵，怎么可能是我的正职呢？如果是的话我早就饿死了。」感慨，杨洛尹拉回了神智，说：「乐团是上大学的时候和莉莎一起组成的。毕业后我从实习人员转成正聘，所以目前在家医疗融资企业上班。」 「哦？金融和音乐蛮两极的，我还以为你的工作会和音乐有关。」布莱恩回，有些惊讶。 在下雪天依然执着赴酒吧驻唱，其热忱度令他以为艾伦不可能只将音乐当作业馀爱好。 「音乐只是我的兴趣之一，所以先得有个正当工作赚钱吃饱饭后，才有精力再投入兴趣啊。」杨洛尹解释，换了个坐姿，不着痕跡地又挪近男人一些。 他没有调情经验，但也活得够久略懂该做什么，只是对方身为直男是个事实，他就算再怎么大胆，也得自己摸索引诱的度与界限在哪，不可不知深浅。 布莱恩呷了口酒，将那自以为不着痕跡的举动看在眼里，终于噗哧笑出，道破：「你很善于表达自己。」 见布莱恩笑开了，杨洛尹陪着他笑，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伸出一手，慢悠悠地鑽入男人袖口触碰他手臂，儘管因忐忑而微微颤抖，掌心炙热濡湿。 杨洛尹展眼舒眉，喃语：「我还善于其他东西，你……好不好奇？」 百般撩拨的举止看似从容自若，但男人面红耳赤，藏在布莱恩衣袖下的指尖也颤动不禁。情场经验丰富的布莱恩观赏男人刻意的试探，不动声色，为接下来的发展拭目以待。 「我确实好奇。」布莱恩坦言，笑意充盈。 得到了男人的许可，杨洛尹兴奋了不少。他放下了酒杯，腾出另一手轻缓探入男人衣衫。 一块，两块，男人凹凸不平的结实腹部确认了杨洛尹的猜测。是腹肌！ 欣喜地抚摸着男人，杨洛尹却声明：「我知道你和我……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不会对你做让你不舒服的事。这一点非常重要。要是你觉得不行，就马上跟我讲，我一定会停下。好吗？」 自魅惑中换取一时清明，他眼神晶亮而真诚，设下了游戏规则。 他的确垂涎对方肉体，但没想要纠缠逼迫男人。布莱恩是好奇才允许自己的靠近，所以他俩是各取所需。既然如此，他得尊重对方，令双方心里都舒坦才是。 再好不过，布莱恩頷首。坦白説，他虽好奇，但不觉得自己真能和男人做到最后一步。向来只被异性吸引的他，儘管认为这名美丽的男人反应十分好玩，但内心多少还是抵触的。现在艾伦把话説明，倒令他舒服了点，对男人的好感也提升不少。 松开了腰间的辫子，杨洛尹甩了甩头，披散开来的鬓发柔润如云，他伏身指了指男人上衣，暗喃：「脱掉。」 男人语气聼似命令，神态却柔情似水，布莱恩顺从他，照做了。炽热的手指在布莱恩胸膛游荡，当艾伦拂过他胸前敏感之处时，他浅抽了口气。他得承认，眼前的艾伦虽身为男人，但自己身体被他碰触时那酥麻的感觉，与被女人触碰时并无二致。 滚烫又柔软的唇吻上腹部，并向下迁移，布莱恩眼底浮现情欲，细碎喘息不断自口中溢出。 生理上的回应，往往是最真实的，就算是直男如布莱恩，也经不起赤裸裸的挑逗。杨洛尹满意地褪去男人下体最后一件遮蔽物，硬挺巨大的凶器随之飞弹而出。 一柱擎天的肉茎形状优美，是力与慾的体现。嘿嘿，他非但看到了天菜的物件，此物还未令他失望！杨洛尹一举将硬硕含入嘴中，品尝布莱恩的滋味。 男人口活绝妙，布莱恩眼神散涣，臣服于下体传来的阵阵欢愉。不久后，他垂首目睹男人取悦自己，一手抚上半边被柔细发丝遮挡的容顏，心里因俏脸的主人为男子而更具衝击性。 「我要射了……」布莱恩呻吟，覆盖于男人面庞的手掌随其上下晃动，也不知这是要推开他，亦是要抓紧他。 箭在弦上，下一瞬便得到解放，布莱恩闭上眼，重喘了口气，本能将下体不断挺进艾伦嘴里。 顶入杨洛尹嗓眼的肉茎脉动不已，源源不断的浊液喷散至喉咙深处，他停下吞吐动作，以舌头来回舔舐柱身，将浓浆尽数吞下。 在极乐的高峰逍遥后，布莱恩理智渐渐回笼。自己的分身还在艾伦湿软温热的口中，他睁开眼，俯视在胯下流连的男人，满足一笑。 眼见布莱恩对自己的技术十分满意，杨洛尹痴迷地回予一笑，双唇挪至男人大腿内测，落下一个又一个清浅碎吻。 双手穿过艾伦腋下，布莱恩将他拉起，脑袋按入自己胸前拥抱，一掌抚顺男人长发。 该说谢谢吗？道谢好像有些古怪，布莱恩心想。他不知炮友间情爱后该做什么，但方才男人给了他目前为止最美好的口交体验，现在他不介意搂抱艾伦作为回礼，儘管男人的高领毛衣刺得他浑身发痒。 儘管他是个男人。 蹭了蹭布莱恩梆硬的胸口，杨洛尹心如擂鼓，上扬的嘴角消退不下。他不仅吃到了天菜，还得到与他依偎的机会。此结果超出他预期范围，今晚的见色起意真是太超值啦！ 两人沉静良久后，一手枕着头，一手依旧抚摸胸前男人长发的布莱恩终于打破沉默，讚美道：「你的头发很软，很漂亮。」 抬首，杨洛尹灿笑，装模做样地撩了撩长发，回：「谢谢，我是亚洲版长发公主！」 被艾伦逗笑，布莱恩莞尔，再夸奖：「你的……技巧也了得。」 听闻，杨洛尹眼眸再次覆上慾念，又回：「谢谢……我的技巧还多得很。你，还要吗？」 再次冉冉升起的烈焰，抵挡了窗外的冰天雪地。杨洛尹对男人的探索，持续到深夜。 事后游戏 一波轻微晃动将布莱恩邀请出梦乡。回归现实的他蹭了蹭蓬松枕头，睁开了眼。猛地，他想起自己昨晚竟全身赤裸，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也是，昨晚他下了班，从东岸飞至时差一小时的中西部，喝了点酒后又在某人口中释放了三次，论谁都会体力透支吧？而好心的男人居然未驱赶他，让他舒舒服服地过了一夜。 想到艾伦，布莱恩翻过身，转向抖动床铺的始作俑者。刚坐起身的男人以手遮住了哈欠，一头长发睡得有些凌乱，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依然如匹墨色丝绸，光润柔滑。他扭头望向自己，两人目光就这么对上。 「早安……」布莱恩低喃，揉起眼睛，企图掩饰尷尬。 「早安！我的床不是很大，你昨晚有睡好吗？」杨洛尹亲切地问，饱含笑意的脸庞落在撑于膝盖上的一手，未有彆扭之样。 「我根本昏睡过去了，谢谢你留我一晚。」见男人口吻轻松，布莱恩不必太过拘泥，坦然回。 「不客气，这次我真的请你喝咖啡！」杨洛尹调侃道。 哑然，布莱恩也坐起身，答：「好啊，我正需要。」 「你先去洗漱吧，要洗澡的话浴巾浴室柜子里有，我找支牙刷给你。」杨洛尹走向储藏架，拿起看牙医时拿到的赠品袋。 接过了牙刷道谢，布莱恩抓起沙发上的衣装，迈向浴室。经歷了昨晚，他可看的都被看光了，丝毫未在意身后的男人藏匿那贼兮兮的笑容，正偷盯着他。 哎呀，连屁股都那么翘，那么好看！杨洛尹紧眯着眼，暗忖，清了清稍微不适的喉咙，走至厨房泡咖啡。 虽昨晚也使用过男人的浴室，但那时没注意，布莱恩今早才被淋浴间内所有的护发品给震惊了。这男人该有多宝贝自己的头发，才需使用如此繁多的护发品啊?摇了摇头，他清浅一笑，怪不得男人的长发亮丽细緻，那可都是下足苦工的呢。 待布莱恩舒爽地洗了热水澡，换上衣物后，杨洛尹已将早餐备好。盘子和咖啡杯刚递过，杨洛尹的电话铃声便响起。 「早安啊，艾伦。没有吵醒你吧？」温婉嗓音在手机另一端传出。 「秦老师早，没有没有！我早就起来了，怎么啦？」杨洛尹回。 布莱恩饮了口咖啡，目视盘里的东西，他没见过此食物。它看似墨西哥捲饼皮，但饼皮油煎过，其中包裹了鷄蛋，一旁还附上了深棕色和赤色浓稠酱汁，香气四溢。他插起一块饼送入嘴里咀嚼，味道还不错。 长发男人一面以布莱恩听不懂的语言与手机内之人交谈，一面自冰箱取出了两颗雪梨。他将它们洗了洗，再操起水果刀，双眼凑近细心削皮。而后，他将梨子切块，送至布莱恩面前。 自儿时起，布莱恩食用的水果皆是潦草洗涤后便放入口中，从未有人体贴地将粗糙果皮移除。如今这名认识不到一日的男人，却稀松平常地为他削去果皮。在那把刀细微移动间，一股奇妙的暖意自他内心升起。 在心中甩了甩头，布莱恩自嘲。就艾伦正以外语和他人交谈而言，这暖心的举动或许在他的文化中实属正常，自己只不过是受到文化衝击罢了。 结束了通话，杨洛尹这才吃起早餐。 「刚刚你説的是中文吗？」布莱恩问。 「猜得不错。」杨洛尹答，在咖啡内加了些奶精。 「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吗？」布莱恩再问。 「不是，我十一岁才搬过来的。」杨洛尹回。 「你讲英文没什么腔调，我还以为你是土生土长的亚裔美国人。」布莱恩道。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问这些问题，这是在拐弯抹角地证明男人方才举动为文化差异，而非勾引自己的另个手段吗？ 不过，无论答案如何，有差别吗？布莱恩自问。 「哈哈，谢谢你。我花了很多时间模仿腔调，可是你如果多和我説话就会聼出端倪。我的文法常有瑕疵，有时候他和她也会搞混。」脸颊发热，杨洛尹回，明明是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怎么由布莱恩说出便感觉是讚扬？ 「那你家人也住在芝加哥吗？」布莱恩又问。 「嗯，他们住在郊区。」杨洛尹答，再问：「你呢？你从哪里来？」 「我……」布莱恩顿了会，不确定如何回答此问题：「我从小在芝加哥长大的，父母也在芝加哥，不过高中上的是外州寄宿学校，之后就再也没回家过，直到昨晚。」 「连过年过节都没回来过？」杨洛尹问，有些惊讶。 「没有。」布莱恩垂下目光，将最后一口早餐送入嘴里。 看来这话题是敏感的，杨洛尹想他没立场多问。 「那你这么久之后才回来，我就是你在芝加哥第一个交到的朋友！」杨洛尹拍了拍男人肩膀，轻快地说。 「哈哈，对啊。」布莱恩一笑，礼貌附和，一夜情对象也能算是朋友吗？ 昨晚，布莱恩还以为男人的目的是哄骗他上床，这床是上了，但艾伦识趣，仅为他服务，昨晚连自身衣物也未褪下。他虽非耿耿于怀，却也讶异男人为何只停于口交。 等等，他在想什么？就算艾伦想引诱他上床，他也不会就真答应啊！ 不知男人想法的杨洛尹倒是坦荡，他吃完了早餐，便随意提起：「我先去洗个澡，你请自便。如果你必须走了，那我等等送你回酒吧拿车，或你不用我送也可以。我不知道你手机还有没有电，和我的充电器合不合，它就在我电脑旁，你可以试试。如果你要用我的电脑，那就用吧。」 给予了男人选择，他站起身，将盘子放入厨房水槽，进了浴室。 独留布莱恩一人在公寓中，望着男人消失在浴室门后。 布莱恩咧嘴一笑，这人真是有趣。艾伦怎会如此无牵无挂地留下一名认识不久的人在自己家中啊？却，两人相处地十分自在，未令他有尷尬之感。仰首吐了口气，他心想这下到底该不该现在就走。司机还在外头等候，他大可一声不响地离开。 先留下吧，布莱恩决定。待艾伦洗澡完，他再郑重和他道谢，或许交换联络方式……就当发展人际关係。 那就先查看工作邮箱吧，布莱恩走向电脑。今天虽是假日，但他从不因假日而松懈。努力打拼的事业是他独立的底气。 回了数个邮件，布莱恩处理完手中工作，纳闷地瞧向浴室。这男的怎么和女人似的，洗个澡洗那么久？摇了摇头，布莱恩将目光移回电脑，穷极无聊地盯着电脑萤幕。 杨洛尹洗好澡走出一瞥，发现布莱恩还在！看来他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男人并未因昨晚之事而逃之夭夭。他抿笑，乐呵呵地上前瞅瞅男人在做何事。 电脑萤幕上显示的，为steam网站，杨洛尹欣喜，问：「你也玩电动吗？」 「以前比较常玩，现在多半是看游戏实况。」布莱恩答。 「那多没意思啊！电动就是要自己玩才好玩啊！」杨洛尹批评道。 「我喜欢的大多是恐怖游戏，玩久了压力更大！」布莱恩辩解。 笑声连连，杨洛尹回：「没想到你喜欢恐怖游戏。」 笑毕，杨洛尹指了指他下载列单中一个游戏，问：「这个你有玩过吗？」 「soma?没有，不过我知道这是恐怖游戏。」布莱恩答。 「我听説这很好玩，虽然是恐怖游戏，可是有科幻和哲学因素在内，我对那比较感兴趣，所以就下载了。」杨洛尹说。 「你也还没玩过？」布莱恩问。 「还没，我下载太多游戏了还没时间一一去玩。不过听説真的很好玩，你有机会一定也要下载来玩玩看。」杨洛尹推荐。 听得蠢蠢欲动，布莱恩索性道：「那就来玩吧！」 「啊？」杨洛尹一时脑袋转不开，原以为这只是个短暂的对话，布莱恩马上便会打道回府了，没想到他竟还愿意与自己待在一起。 「哦，我的意思是—」布莱恩意识自己唐突了，今日为假日，想必艾伦安排了活动，他不可再继续打扰。 「好啊！来玩吧！」杨洛尹打断了男人，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他昨晚睡了男人，今天还能再多与他相处，这周末的运气实在好到爆棚！ 「你确定？今天是周末，你没有其他事要做吗？」布莱恩再三确认。 「没有啊，今天是周末嘛，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杨洛尹俏皮回答。 就算有事，也会当没事！顏狗如他，还是那句老话，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获得艾伦的同意，布莱恩终于给司机下达指令，要他先回去休息，晚间再来接送。 就这样，两人窝在书桌前，轮流玩起了电动。期间，他俩时紧张，时惊吓，但因有伴，反而频频打趣对方游戏技巧，笑声不断，一个科幻哲学恐怖游戏倒是被他们玩出了欢乐新境界。 分别 落雪隔日太阳鲜明耀眼，但这太阳如同虚设，因为白雪堆积成山，将阳光带来的暖意尽数反射，也将冰冷幽禁于四周。北极气团一路无阻往南移动，穿过加拿大，再吹袭美国境内。枯树枝干紧贴于杨洛尹公寓窗外，在狂风中猛烈颤抖，如名可怖巫婆以尖锐指甲刮磨窗户，企图破窗而入，刺耳声响不断。 被誉为风城的芝加哥，今日风寒为摄氏零下九度。 不过这一切皆与布莱恩和杨洛尹无关，因为他们待在暖气狂送的室内，吃喝了外送鷄麵汤和烤牛肉三明治。 游戏全程不长，他俩仅花了六小时打完。当结尾名单出现时，两人陷入沉默。此游戏表达的意念与抛出的问题令他们深思了会，便展开热烈讨论。 不多时，布莱恩电话铃声响起。 「布莱恩，你怎么还没回来？一切都还好吗？」与昨晚相同嗓音自手机发出，聼似担心。 「嗨，爸，我遇到个朋友所以耽误了。」布莱恩回。 「那你怎么也没先打电话通知一下，我和你妈等好久。餐厅订在六点，你不先回家吗？」男人在另一头松了口气，取而代之是不悦。 又来了，布莱恩瞥眼手錶，现下才四点半，久候多时能打电话询问，为什么非得自己先主动报备？ 「我直接去餐厅吧。在哪？」布莱恩回，极为不耐烦。 男人叹口气，道：「好吧，地址我传过去，请守时。」 「嗯。」布莱恩淡漠出声，终止通话。 杨洛尹在一旁缄默聆听短暂对话。就男人态度而言，他与父亲不合。 布莱恩望向窗外，夜幕已悄然降临。他给司机发出短信，告知接送时间。 「你现在要走了吗？」杨洛尹突然问。 布莱恩转首，发现艾伦已开启另个游戏看往他，双目晶亮。映于电脑萤幕上的是两个圆胖小人，画风詼谐可爱，各抓着桌子一方蹬啊蹬，准备拔河。 这是求自己留下的手段吗？布莱恩莞尔。 杨洛尹倒没想到那儿去，他只觉得男人或许因父亲突来一通电话而心情不佳，所以开启滑稽双人对决游戏，寻求以一两场轻松竞赛令布莱恩心情好转。 「还没，我六点再离开。」布莱恩宣佈。 事实上，他不介意再待一晚。他压根不想去庆祝母亲生日。独自回到承租的公寓也不如在这小房间内和他人玩游戏畅快些。 「好！那就来玩吧！」杨洛尹开心回道。 他们玩起这简单小游戏，期间因操控人物动作古怪而爆笑连连。 时间一晃，将近六点，布莱恩是时候离开。 两人友善地互相拥抱下，交换联络方式，布莱恩终于走出男人家。思考后，他决定还是先回趟自己公寓整理仪容再赴约。 杨洛尹目视男人走远，心想他有朝一日，会不会再见到他。呼出口气，他走回房，在电子琴前坐下，打开它。一抬手，音乐倾泻而出，旋律优美。 布莱恩姍姍来迟，见他父母已抵达，正坐在吧檯品尝鷄尾酒。这是家古典风格的高级牛排舘，酒瓶在华丽酒吧檯架上逐层工整排开，辽阔餐厅内，灯光也打得灿烂炳焕。 他走近，一手在口袋中紧捏礼卡，准备送给母亲。他硬挤出一丝笑容，纵使深觉索然无味。 年长夫妇对儿子的到来欢天喜地，他们直夸讚布莱恩这数年来容貌俊朗了些，又长高了许多。久别重逢，他俩倒对男人的迟来未计较斥责。 父亲多年未见，如今已迈入中年，满头原金栗色波浪捲发被岁月催得银灰大半，双眸却依旧炯炯有神，体态也维持得当，看似较他实际岁数年轻不少。 从前身材丰盈又高挑的母亲，现今倒消瘦不少，连那一头令她引以为傲的金色长发也修剪得极短。不过母亲仍然举止优雅，虽面容略露疲态，但蓄满欣喜笑靨。 夫妇陪同布莱恩坐下后，便是对他一阵嘘寒问暖。下单不久，一盘又一盘美食送上桌面。 面对这一桌珍饈佳餚，布莱恩只觉得十分压抑。因除了陌生的父母相继长篇大论透漏他俩最近事业近况，一道道问题也使他窒息。 「对于最近美国政府在各地的增建案，你有什么看法？」 「听説你负责的那项增建案还没开始就出了很多问题，你能应付得来吗？」 「你好久没回来芝加哥了，这里变了多少，你有没有注意到？」 「今天你遇到的那个朋友，是小学还是初中同学吗？」 「你也快三十岁了，有没有在认真交往的人？」 「你在外多年，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布莱恩压下心中烦躁，敷衍回答父母问题。 最终，父亲说出一句：「你这次回来，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不和我们联络了。」 布莱恩重放下餐具，「哐」一声，响彻这相对安静的用餐环境。数名食客循声转首，好奇目光瞧向他那一桌。 「你们这样有意思吗？」布莱恩平静问道，拿起餐巾擦拭嘴角。 两夫妻对望了眼，手足无措。 「你们希望我回来庆祝妈生日，我做到了。这顿晚餐我付了，你们好好享受剩下晚餐时间。」道毕，布莱恩站起身，将礼卡放上桌，再轻喃：「生日快乐，妈。」 男人已毫不犹豫走远，琳达侷促不安，欲起身追上，却被丈夫一手压下，朝她摇了摇头，要她稍安勿躁。随即，艾迪站起，尾随疾步离开的儿子。 布莱恩在餐厅外，打开手机软体叫车，一心一意只想离开这里。 「布莱恩！」艾迪叫喊。 布莱恩听见了，但他不想回首。 「你不该对你母亲那样。」艾迪走近谴责。 布莱恩不语，一脸淡然，充耳不闻。 良久后，艾迪终于叹气，端详儿子，现在已比自己高出个头，歉然道：「我们或许不是好的父母，你妈和我这些年来都没有照顾好你。」他顿了会，再説：「我们忙于事业，轻忽了你。现在让你感到生疏，是我们的不对。」 虚情假意。光凴説话不行动就能改变世界的话，每个人生活不知会好过多少。布莱恩心想，紧盯手机，闷不吭声。 「我们终究是你家人，都很关心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修补亲子感情，只希望你别把我们拒之门外。」艾迪低声吐出，布莱恩倒没听过父亲如此低声下气过。 风寒自日落后更加凛冽，一阵阵吹向他们，雪白云烟不断由两人口鼻中溢出。布莱恩每吸入一口气都清晰感到鼻中湿气结冻，双手就算套了层皮革，也僵得发麻。 芝加哥这鬼天气，真令他厌恶！ 手机中显示约车临近，布莱恩冷淡开口：「再説吧。」 随即，在来车甚至尚未完全停下前，他便已开了车门坐进，留下父亲在风中颤颤发抖。 「艾—伦！」清脆女声自杨洛尹手机中传出。 「现在才想到要打电话来啊？」杨洛尹问，舒展疲惫手指，在电子琴前站起身。 「昨晚真抱歉，我手机没电了。」莉莎解释，语气讨好。 「嗯哼。」杨洛尹回，显然不信，但也未太气愤。 「你昨晚……还好吧？酒吧那边有没有为难你？」莉莎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啦，不唱要付违约金，所以我替你上台演唱，矇混过关嘍。」杨洛尹不在意地答。 「哈哈，真有你的！谢谢你啦！」莉莎长舒一吁，道谢。 时间不早了，杨洛尹从厨房橱柜中拿出一包泡麵，再打开冰箱将鷄蛋和一把小白菜拿出，开口：「不过，你我心知肚明，这乐团我看就散了。」 「嗯，是啊……」莉莎道，并不惊讶，也不反对，此想法其实存在已久，只是未在两人间提起过。 「我们毕业后时间真是变得好少。工作时间不同，排不出时间练习，也很久没创作新曲，只能在周末去驻唱，这些都是硬伤。」莉莎为两人列出理由。 「嗯，所以解散乐团对我们来説，才能专注其他事。」杨洛尹附和。 「我赞同。」莉莎回。 「不过……你知道我昨天小费拿到多少吗？」杨洛尹问，一脸坏笑。 「多少？」莉莎回问。 「哼哼，五百！两个零的那种五百！」杨洛尹迫不及待说出，狂妄口吻毕露无遗。 「五百！」莉莎在手机另一端大喊：「你是给某人吹了喇叭还是什么？怎么赚到那么多小费？！」 哄然大笑，杨洛尹未否定也未认定，只説：「全部都是一个人给的。他説《月光》那首歌让他心情好起来，所以给予相对奖励。」 儘管顺序不对，莉莎这下还真误打误中。不过他不打算告知真相。 「你这条幸运狗！我还在纳闷你为什么没生我气，原来啊！」莉莎笑道。 「怎么样，你想平分吗？」杨洛尹乐眯眼问。 「不了不了，我昨晚又没去，不能佔你便宜。」莉莎惋惜回。 「嘿嘿，那我就收下啦！昨晚乐团演出所得一半我等会转给你。」杨洛尹说。 「那个也算了，我没去拿什么钱啊？倒是你今天不来聚会吗？」莉莎问道。 洗着小白菜，杨洛尹瞥过一锅沸腾的泡麵，拒绝：「今晚就算了，我有点累。你们明天起得来我就请你们一起去吃午餐，如何？」 莉莎同意，说：「好啊！我们去吃上次去过的那家越南河粉店！」 杨洛尹咧嘴笑出，道：「嗯，那你玩得开心啊，晚安。」 「掰，艾伦！」莉莎回。 挂了电话，杨洛尹笑容未褪，他深吸了口气，将泡麵香味尽收鼻腔。 布莱恩打开公寓大门，黑暗迎接他。他「嘖」了声，一面怪自己赴约时走得太匆忙，忘记为自己留盏小灯，一面翻了开关将电灯打开。 室内顿时明光烁亮，屋内陈设却陌生至极。算了，都已成为习惯。这并非他第一次受公司派遣移居，几年来他去过的地方还少吗？ 但是，此次他搬回芝加哥，这地方存有他不甚美好回忆。布莱恩皱眉，环望屋内，盘点明天需添购些什么安顿新住处。 巧遇 晚间近七点，在办公室内的布莱恩仰首，向后靠入椅子背部，闭上了眼。办公椅符合人体工学，完美支撑后背，他却无法感动。颈锥传来微微酸痛，双眼因久盯萤幕而乾涩，他站起身，左右扭动上半身，来回伸展颈子。 他到达芝加哥参与增建案已超过三个礼拜。期间，除了与新上司和下属们磨合，他更是不眠不休赶在期限和预算内将客户指定规格监督计算完成，提交至上层审查。如今提交了建案绘图，他便能喘口气，迎来片刻清闲……当然，直到审查员将绘图加上许多评论，左右挑剔。 但他今晚不想思考这些，布莱恩走出办公室，对着在外痴痴等待的下属们道：「你们辛苦了，绘图刚提交。这周末带家人或朋友去吃些好的吧，记得把收据传上来，我来批准。每人上限一百五。」 下属们欢呼，各个心情愉悦，将已准备好的外套和皮包拿出披挂上。看来三周来的魔鬼赶工终于来到段落。 一名下属走近，向布莱恩问道：「我们要去附近喝一杯，你也要来吗？」 布莱恩调侃：「好啊，我也得放松一下，明天才能更努力上班！」 下属们哀嚎：「啊啊啊！不要再説了！我们需要杯酒！」 布莱恩哑然：「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走吧！」 餐厅内，一群人七嘴八舌围桌而坐，频繁分析建案困难度。看来大家还是对工作颇为热情，下了班后依旧讨论不倦。 「对了布莱恩，你从哪里来的啊？」其中一名男下属问道。 布莱恩有些无奈，这已是这个月第二次被问此问题。 「我其实是在芝加哥长大的，不过从高中起就没在这了。这几年来公司要我去哪就去哪，所以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晓得怎么答復你。」布莱恩再次解説。 「哇，这样常常搬来搬去的不就没办法维持任何感情？」一名女下属问。 「是啊……确实如此。」布莱恩垂眸，感慨回道。 「没关係！现在你也回芝加哥了，如果你家人都在这里，那就离他们更近，再好不过了！」女下属篤定道。 「你説的对。」布莱恩简明回，乏于解释。 回到了住处，一盏小灯在入口桌上发着微弱光芒。布莱恩舒展一抹笑容，将钥匙放在桌上，走至沙发上躺下。客厅除了基本傢俱，还多了自前住处寄来的几口箱子堆放于角落，在不久前已送达。但这些日子来他高强度工作，尚未抽空拆箱。 周末再处理吧，布莱恩一手覆上双眼，揉捏太阳穴。除了拆箱，他还得报名健身房，再次开始健身。他一直以此释放压力，如今他空了将近一个月，体能和精神都感觉差了一截。 站起身，他走向浴室，打算泡个热水澡舒缓身心。 在扭上水龙头手柄后，哗哗流水之声戛然而止，唯剩星点水滴叮咚拍打水面。最后，水滴不再下落，浴室陷入寂静。 落针可闻，布莱恩在这悄然无声中甚至听见了自己脑海里「嚶—」的高频率耳鸣。不妥，他起身拿了浴巾随意绑在腰间，走至客厅。翻箱后，他找到蓝牙音响。 再次回到浴缸内，他无视手机中父亲又传来的短信，打开音乐软体，寻找初到芝加哥时在月光酒吧那使他情绪松缓的歌曲。只记得当初乐团主唱者该是莉莎.拉米雷斯，布莱恩以女子之名寻了好半会，才终于再听见那首歌。 除了伴奏音乐一致，此曲与他先前在酒吧所听见的歌曲，感受截然不同。在酒吧中，它曲速更为缓慢，由艾伦演唱，呈现出慵懒与挑逗意境，极为性感。而现下听见这曲子，虽女人歌声轻柔悦耳，却显现活泼，和嬉戏之感。 他找了又找，期盼再度聆听由艾伦演唱的版本，只可惜乐团寂寂无闻，原创歌曲又极为冷门，并无他人翻唱。 他有些失望，花了大把时间搜寻，只换得一缸已冷却下的水。紧盯手机，他居然一念之间想联係艾伦，听他唱歌。 而联想是银线，极为导电，它闪雷不及掩耳，布莱恩脑海里已开始回放艾伦在他胯间俯首上下时的情景。意识到自己身体某一部位逐渐硬挺，他皱了皱眉。 疯了，禁欲太久，男女不分了？想起艾伦的契机也不过是一首歌，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床就寝，布莱恩将自己紧紧包裹。被褥冰冷无比，让他怀念起前女友来住处过夜时那温暖身体。 高中就读男校，那时他以申请全额奖学金读大学为目标，拼死拼活取得优秀表现而未有心思空闲交女朋友。升上大学，他断定是时候了，便接受一名女孩的追求，开始了初恋。 事与愿违，他与初恋女友维持不到一年，原因是他无法在课业和打工之中挤出时间与精力陪伴女友。分手时，他以为下个会更好，未料随后每段感情越发短暂。 这些年来他经歷分手数次，已对感情这事感到漠然。虽不也全怪罪于课业或工作，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曾因工作调遣而与前女友分手过。距离上段恋情已过一年，那时的他想，若遇见一名女人能与他谈段感情超过一年，那他便会向她求婚，共组家庭。 如今他已独立多年，有了事业，无疑不需依靠任何人，便会好好照顾自己。但为人在世，也总渴望能与某人建立更深层的心灵羈绊，共享人生，不是吗？ 被窝渐渐暖和起来，布莱恩翻过身，凝视窗帘缝隙间撒入一缕街灯的光芒，缓缓闭上眼，进入梦乡。 走入健身房，杨洛尹戴上耳塞，播放他热爱的科幻有声小説，再熟练地将他那一头长发盘成发髻。随后，他坐上划船机，开始进行每日上班前的例行健身，一划便是四十五分鐘。 气喘吁吁，他在落地镜前满意观赏自己大汗淋漓，消毒了划船机，又灌了几口水后，他做起缓和运动。无意间，他透过镜子瞥了眼健身房另一角，竟发现布莱恩也在这！ 布莱恩挥汗如雨，面目有些狰狞。他佩戴举重手套，肩上背上笨重庞大的槓铃，正险阻艰难深蹲一次又一次。 幸运，真是幸运。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在脑海里拍手叫好，杨洛尹窃喜，悄然将自己隐身于健身器材后，偷偷摸摸窥视男人。 此人自他家走出后便未再与他联係，显然已将那晚抛之于后。虽然这也在他意料之中，不过……呵呵，那个屁股！即便只在远方偷看一眼，那也能让他高兴上一整天。 惊觉现下汗流浹背，毫无美感可言，杨洛尹决意火速清理自己。待外表整理体面后，他纵使一个不小心面对面偶遇了男人，样子也不会太过邋遢。 胡乱洗了澡，杨洛尹匆忙将头发吹至半乾，转了圈淋浴间确认布莱恩未在里头后，才急忙走出。他再来到健身器材后方，鬼鬼祟祟瞥往方才目击布莱恩的方向，却未发现男人身影。 好吧，来日方长。倘若今天见着布莱恩，以后或许也能在这见到他。洩气垂首，杨洛尹嘟嘴，转身离开。 却紥进厚实胸膛。 「啊，对不起。」杨洛尹摸了摸鼻子，开口道歉。 抬眼，目光撞入一脸笑意的布莱恩。 「你好啊！」莞尔，布莱恩道。 多日不见，艾伦依然美丽。 被想窥视的对象抓个正着，杨洛尹羞愧地涨红脸，「呃」了声。 反应过来后，他献媚道：「好久不见啊，你最近还好吗？」 「我最近忙死了，你呢？」布莱恩回，擦了擦汗。 「我还好。」杨洛尹答，再急忙解释：「我不知道你也会在这，刚刚运动完看到你，才想临走前跟你打个招呼。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跟踪你！」 爽朗一笑，布莱恩道：「我知道你没有，别紧张。」 他倒还真没往那方面想，方才走入健身房就见到艾伦了，只是男人坐上划船机后，便一脸严肃与它搏斗，眼神也未曾四处飘转，他才没去打扰。 好歹认识艾伦，布莱恩瞧他要离开想上前问好，男人就自己这么撞上来了。 「那就好……」杨洛尹垂首，以中文轻声呐呐道。 「嗯？」布莱恩没听清，也聼不懂中文，问。 「没什么。」杨洛尹展开笑颜答，摇头。 「你也在这家健身房啊？我才刚加入，今天第一天来报道。」布莱恩说。 「嗯，我公司离这里近，也补助会员费，所以上班前就会来。」杨洛尹回。 「这里离我现在住的地方近，所以我才来这里的。」布莱恩道。 「这健身房很不错，又乾净，你赚到了！」杨洛尹笑答。 友善却微僵硬的对话结束，他们沉默了几秒。 再而，两人同时开口问：「要去喝杯咖啡吗？」 开始 「秦老师好！」杨洛尹舒展笑容，和女子开口问好。 「来了啊，艾伦。」女人回答的同时，一名女孩衝了出来，狠狠抱住了男人。 「诺拉！我好想你。」杨洛尹说，口吻温柔，轻拍了女孩背部。 「艾伦，我也很想你！」诺拉欣喜道。 「你最近有没有都开开心心的啊？」杨洛尹问后，扬起手中纸袋。 诺拉神情黯淡了一瞬，但目光触及纸袋时，又兴奋问道:「所以艾伦，这次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诺拉，不可以没礼貌。」秦月怡叮嘱。 「没事没事，反正确实是给他们的东西。」杨洛尹不以为意，笑道。 「害你破费了，别那么宠他们嘛！」秦月怡摇了摇头说。 「都是小东西，孩子们多可爱啊！」杨洛尹笑颜满面，回。 「説什么小孩啊？你自己就是小孩！」大笑，一手抱了名小男孩，操了英文腔调说着中文的男人走近。 「嗨，你们好吗？」杨洛尹上前拥抱他们，顺便接过了男孩。 「嘿，小孩，最近一切还好吗？」男人以英文问道。 「好啊！好得不得了！」杨洛尹欢欣回。 芝加哥三月周末午后依然寒冷。虽寒冷，人心可是火热的。杨洛尹踏入了秦月怡家，永远只有热情和关怀迎接他。 「我和诺拉因为你要来，今天特别一起烤了巧克力豆饼乾。你吃不完记得带回去哦。」秦月怡走入厨房，和杨洛尹道。 杨洛尹不喜欢甜食，但还是开心答应了，回：「哇，好讚啊。有吃又有拿，谢谢你们！」 诺拉听闻，得意扬首，咯咯笑起。 目光流向拆礼物的孩子们，杨洛尹在餐厅中岛旁坐下，拿起块饼乾送入嘴中。 「我也要礼物，陪我演奏一曲吧！」秦月怡説道，走向琴房。 「哎呦秦老师，你每次都这样我会有压力，以后都不敢来了。」杨洛尹调侃。 「随便弹弹而已啦。」秦月怡笑回，已在钢琴椅坐下，灵活的指头覆上黑白键，清脆敲出了几个音符。 杨洛尹洗净手，随她坐下，两掌弓于琴键上，瞥向女人，问：「要弹什么？」 优美悠扬的琴声伴随空气，充斥整屋子，如清水般滋润听者心灵。秦月怡放开手，示意杨洛尹将曲子弹毕。 杨洛尹继续弹奏，逐渐，它转换成自己前些时候谱出的曲子，双眼，却不经意看往钢琴小桌旁的彩虹旗杆。秦老师家中佈置如同当年，从未有一丝变化。钢琴旁的小桌，摆放的东西也未变。他双手依旧舞动，想起了些事。 初次踏上美国这片土地时，父母便将他和妹妹送往秦月怡家继续学习钢琴。杨洛尹自认他对音乐并无天赋，因为当时即使已学了钢琴数年，他仍旧无法瞭解如何閲读五缐谱。 是秦老师告诉他那密密麻麻的音符并不可怕，再次教导他理解琴谱。 也是指点他无需为自己性向而自卑自恶的人。 一抹微笑舒展，杨洛尹轻巧按下最后一组琴键。 「老师很欣慰，你没有荒废弹琴。」秦月怡由衷説道。 「那是因为秦老师你确定了我不是音乐白痴！」杨洛尹答。 两人对望，会心一笑。 「和老师説説吧，你最近怎么样？」秦月怡问道。 「嗯，最近嘛……莉莎和我的乐团解散了，大学毕业后我们实在排不出什么时间搞乐团。所以我决定自己有空的时候再来创作。刚刚你听到的就是我不久前作的曲子。」杨洛尹答。 「你一直都是感情和想象力丰富的小孩，这样很好。不过，乐团解散了你伤心吗？」秦月怡评论后问。 「也还好，我不是只有乐团一条路能走。毕竟努力过了，我问心无愧。」杨洛尹瀟洒回。 「那再好不过！做人嘛，懂得让自己快乐最重要。」秦月怡一手覆上男人肩头，抱了下。 她的人生理念向来是不一定要登峰造极，而是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而且，有人说他听了我创作的其中一曲后心情好转！」阳洛尹忍不住炫耀起。 嫣然一笑，秦月怡回：「哦？説来听听。」 一段过滤掉香艷色彩，在大雪纷飞周末夜晚的故事，自杨洛尹口中流淌而出。 「后来我又在健身房碰到他，他请我喝了杯咖啡，就聊起来了。」杨洛尹顺了顺发丝，再说：「布莱恩虽然是在芝加哥长大的，不过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我是他回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之后，我们就约好上班前一起去健身房健身，有时候也会去买杯咖啡，吃早餐。」 眼见男人面容上蓄着説不出的愉快，秦月怡有些担忧，不得不当那煞风景的恶徒。 「他知道你是gay吗？」当头棒喝，秦月怡问。 同性间的友好被视为兄弟，或姐妹之情再自然不过，但一旦被对方得知同性倾向，往往有两种情况发生。一种为接受，祝福，而另一种为反对，排斥。 两种情景她皆见过，但后者能引发的混乱太令人痛彻心扉。 「嗯。」杨洛尹随性轻哼了声，道：「我一开始就和他説了。」 「那他倒反应良好。」秦月怡称讚。 杨洛尹云淡风轻回：「对，我和他在喝咖啡的时候有正经提起过。他表明了他是异性恋者，不过也不是不能做朋友。那我当然赞成，不过是交个新朋友嘛。社会也越来越开放了。」 对于异性恋者结交同性友人时无需担心，说明白的事，却因杨洛尹身为同志，而必须特别注意。这一次次忐忑探索对方意愿的举止，未免也过于麻烦，甚至可称多此一举。但，以几句话便能开明见山説清的事，对于杨洛尹来説，都是小事。 朋友合则来，不合则去。他光明磊落，对此态度是不隐瞒，不欺骗。当然，在得知对方感情世界中不属于同类后，也不沦陷。 「非常好。老师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关心你问问而已。」秦月怡解释。 「我知道啊！」杨洛尹哑然一笑，回：「谢谢秦老师。」 在城市的另一方，布莱恩的公寓内，他终于在搬入一个半月后空出时间将箱中所有物品摆放完毕。 蓝牙音响中传出的歌曲洋洋盈耳，是莉莎詮释的《月光》。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名长发美人，布莱恩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笑容。 那时的艾伦，往咖啡里加了些奶精，再举起它道谢：「谢谢你啦，世上最好喝的咖啡是不用我付钱的咖啡。」 忍俊不禁，他回：「好，那就好好享受它。」 乐极生悲，艾伦将杯子凑近喝了口，没想到咖啡烫得他呲牙咧嘴，伸出舌头如小狗般哈气散热。 溼软艷红的粉嫩舌头就这么曝露于他眼里，前些日子它还舔弄着他某处，使他飞跃至云端…… 他别过眼，不愿继续看下去，为自己的咖啡内加了点鲜奶，小心翼翼地尝了口。冰凉的鲜奶替咖啡降温，也缓和了苦涩。不过，未加糖的咖啡他并不爱喝。 「你还好吧？」他镇定问道。 「没事！」艾伦轻快地答，却也未再动手中的咖啡。 两人踏出咖啡舘，街道上吹过一阵冷风，这时手中温热咖啡便起到了很好的保暖作用，他们同时双手覆上自己杯子，从中摄取暖意。 艾伦见自己与他动作相同，舒展出笑容，但随即，神情认真了几分。 「我们不在同队玩。」艾伦无厘头的话语突然冒出，弄得布莱恩一头雾水，抛出询问眼神。 「你知道我在説什么。我是同性恋者。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觉得你很英俊，才明知你不喜欢男人，还勾引你。」艾伦严肃道。 頷首，他问：「所以呢？」 「最先被你容貌吸引是事实，所以，如果我让你后悔了，我很抱歉。我想和你做朋友，可是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我不会骚扰你，联络信息也会删掉。我不想让你感到接近你的目的不纯粹。」 想起自己方才齷齪的心思，布莱恩可真汗颜。但，和他正经解释的男人眼底映着坚定，想将事情摊开来谈，不容一丝摸棱两可的成分。 「我确实是直的，但也是我先同意了你靠近，不是吗？那晚是你情我愿，就算我后悔了，那也是我的事，刚才也不会过去和你打招呼了。交朋友看的是人品，你喜欢男的女的我不在意，所以，做朋友很好。」他答復，深思了会后，问：「但是，我这样在你面前晃，不会让你招架不住吗？」 这并不是自大的发言……好，或许有那么一点，但他明瞭自己外在条件。留一名容易被他所吸引的人在身边，不论最初是不是单纯友谊，最终到底能不能守住底缐？ 「这你不用担心！」见他不介意，艾伦面容松缓许多，露出洒脱笑容，说：「我这人对拿捏分寸最得心应手！」説着，艾伦在一栋建筑前停了下来，再道：「我很高兴，把事情説开了心情真轻松！我公司到了，那就晚点再聊吧。」 「你交朋友都是这样大费周章的吗？」他有些好笑地问。 「讲清楚点，总是比较好。」苦笑，艾伦无奈答復。 有趣，艾伦真是有趣…… 莉莎的歌声终止，短暂的寂静后，音响儘本分播放下一首乐曲。 布莱恩在电视前望了眼音响，随即，他将手机内的音乐软体停止播放，发了封短信给在他脑海里的男人：「我东西终于整理好了，你要来参观吗？」 乔迁之喜 布莱恩应声打开门，男人一抹笑容已蓄于面颊，他笑道：「哈囉！」 布莱恩莞尔，回：「欢迎！」 艾伦今天将上半长发盘起，捲成了髻，下半头长发，则藏于派克大衣那滚了毛茸茸边的帽子中，仅有几撮发丝逃逸，垂落在他胸前。上宽下窄的圆润黑框眼镜带出了青春气息，在脱下外套后的宽大连帽衣与牛仔裤陪衬下，他有种从容的松弛感。 男人发现他的凝视，提了提眼镜，赧然道：「今天让眼睛休息，没带隐形眼镜。」 「没事，我没看过你戴眼镜而已。」布莱恩别过眼答，暗斥自己注视得太明显。 儘管布莱恩这么说，艾伦腮颊依然浮上红晕。 在心中甩了甩头，杨洛尹递过手中纸袋，笑道：「恭喜乔迁！」 「谢谢。」轻浅一笑，布莱恩接过了纸袋，再问：「是什么？」 「沙发披毯。」杨洛尹回，望下四周，问：「我早到了吗？」 「什么？没有啊。」布莱恩瞥了眼手錶，答。 「我还以为这是个乔迁聚会。你只邀请了我吗？」杨洛尹困惑，不禁问道。 「我也才来没多久，就认识你这么一个人啊。」布莱恩回，将纸袋内的毯子掏出。 他双眼一亮，欣赏了披毯好一会，便拆了标签，直接披上了沙发。 「谢谢你，真好看。」布莱恩再次道谢，朝男人露出微笑。 在市中心内如此宽阔的公寓想必租金高昂，屋内陈设虽应有尽有，但品味单调普通，更像是商务旅馆。杨洛尹环视公寓后，心想这可能是全配套商租公寓。可惜啊可惜，黄金地段的住处就这么拿来糟蹋吗？ 但乌黑的底色上了金黄笔直条纹，是一条新艺术装修风格的毯子。毯子一披上沙发，顿时将毫无特色的公寓添加了些时髦感，成为客厅中唯一亮点。 「你之前不是在健身房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吗？怎么没邀请她来？」揶揄，杨洛尹眯着眼问。 此问题，令布莱恩回想起搬来芝加哥后所遇见的人。 有在他吃饭时，拿着抄了电话号码餐巾悄然递过，对他抛媚眼，格外亲切的女服务生。有在买菜时，明知他非超市服务员，却非得抓着他问东问西的女孩。有与他在同公司共事数年，却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面的同事。当然，也有在健身房和他攀谈，身材火辣的女人。 不得不説，健身房是个很好结识人的场所。会上健身房健身的多数对身材管理有一定的要求，注重容貌体态。他上一任女友，便是在健身房遇见的。 「哈，我忘了。」布莱恩回，再问：「对了，想喝点什么？」 电话号码静悄悄存于他手机中，但他真忘了。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杨洛尹回，观望新佈置好的沙发，赞叹自己眼光。 布莱恩将待客的东西拿出，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咦？你有ps5?」杨洛尹瞧着电视旁的主机，惊叫道。 「嗯，当初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抢到的。」布莱恩回。 抢虽抢到，但他不太常碰。 其实，因父母在他成长中的缺席，电玩是他自儿时便一直陪伴他的玩具。就算出社会后生活繁忙，他依然将电动作为心中娱乐首选，紧抓着不放。 「你有什么游戏？」杨洛尹问，目光中充满兴奋之样。 「我好像只下载了outlast。」布莱恩答。 这款游戏已发行近数年，每在新平台上发行时，他都会下载，但目前为止，他也只玩到游戏前三十分鐘的进度。 「来玩吧！」杨洛尹道，对这款游戏略有耳闻，知道是个恐怖游戏，却已跃跃欲试。 「还是不要吧。这不是你喜欢的科幻类，也不是最新的游戏，呈现不出ps5该有的画质。」布莱恩答，儘管口是心非。 「没关係，这样就不用再费时下载其他游戏了，我们开始吧！」杨洛尹确认。 「好。」布莱恩仅吐出一字，便起身将窗帘关上，在昏暗中开启了电视和主机，并将摇桿塞入男人手里。 「啊，你要我玩吗？」杨洛尹问道，这下有些茫然，原以为男人会玩给他看。 上回布莱恩与他轮流玩soma，布莱恩其实玩了大半。现在要他开场，一股寒气便从他脚底升起。 「怕了？」布莱恩浅淡一笑后问，戏謔的目光投往身旁男人。 「嘖，不怕，来吧！」杨洛尹篤定答復。 男人要有骨气，怕也要说不怕！ 激将法奏效，布莱恩心里乐着，等待游戏开始。 「欸不是我刀呢？」杨洛尹表情痛苦，发出惨叫。 游戏已开始十多分鐘，只带了台破摄影机的主角却除了看见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碎残肢，还突然被一名骇人的彪形大汉自二楼丢下一楼，如今未寻获任何对抗武器。 此语一出，布莱恩顿时捧腹大笑。 见男人笑，杨洛尹也自觉问题似乎很蠢而噗哧笑出，但他还是要问：「我的枪呢？这不像其他游戏一样能大开杀戒，难道没有刀枪吗？」 继续笑，布莱恩摇了摇头，托腮望向男人，答：「没有啊，你是记者，这里也只是个精神病院，哪来的刀和枪啊？」 方才见艾伦战战兢兢开了游戏，操控的主角被丢下楼时还被吓得震掉手中摇桿。现在想拿把武器却求而不得的神情，使布莱恩终于忍不住笑意，爆出笑声。 垂头丧气，杨洛尹叹道：「唉你説的是真的，玩这种游戏压力好大啊。」 「不比玩家对玩家的那种射击游戏压力大吧？」布莱恩回问。 「那种游戏我也不敢玩。我只是爱玩电动而已，并不是真的很会玩。」杨洛尹解释。 随后，布莱恩看着艾伦得知游戏中无武器傍身的事实后改变策略，每一回遇见恐怖场景或惊吓，皆优先按下暂停纽，缓缓心情后，再恢復游戏。 此举，又逗笑了布莱恩。 「都快变成我的反射动作了，哈哈。」杨洛尹耳闻男人毫不留情的嬉笑，自嘲道。 「看你玩游戏的反应真好玩！」布莱恩大笑说道。 不久后，布莱恩终于将摇桿接过自己玩，让男人喘口气。 只是，艾伦做为观众，却指手画脚了起来。 「哎哎哎跑那边！」他叫道。 「那边是哪边？」布莱恩爆笑问道。 「啊，左，左边，架子后面好像有那那那个……通道！」极为慌乱，杨洛尹无法在紧要关头以英文好好表达出，説出的话语结结巴巴。 以身代口，他连忙站起走近电视，指出隐藏入口。 「你还好吗？被吓得説不出话？」布莱恩满脸笑意地瞧了他一眼，问。 「英文是我第二语言好吗？」杨洛尹狡辩，哼了声。 方才太紧张了，他无论以哪种语言都无法顺利説出心中想法。纵使如此，他总喜以此发言堵住对方的嘴。 没想到布莱恩开怀大笑，回：「好好好，那是你的免死金牌，我不追究。」 可恶，一眼就被看穿了。杨洛尹贼笑，睨了身旁男人一眼。 杨洛尹看了眼手机，提起：「快九点了，我该回家了。」 「嗯。下次再来玩，把这游戏玩通关吧。」依依不捨，布莱恩頷首，站起身，发出邀请。 「好啊，下次你也来我的周末聚会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杨洛尹也抛出邀约。 「哦？什么样的聚会？」布莱恩好奇问。 「不是什么大型派对，几个人而已。我们通常是一起玩桌游，打牌什么的。当然，有时候仅聊天，就是很随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人都是我很熟的朋友，和我一样风趣！」杨洛尹解释，外加自夸。 幽默的男人自信满满，布莱恩忍俊不禁，回：「好啊。我有空一定去。」 就这样，仅有二人的乔迁聚会就此结束。送走了男人，布莱恩关上们，一抹微笑自今日下午便未曾褪下。 许是艾伦先前将话説开，两人是纯友谊关係，那晚不明不白的曖昧面纱被卸下，他们更为熟络。上回令他如此舒服的感觉，是在艾伦公寓玩电动时。再上次，则是他还在高中排球队之时。 那时的他，长时间与排球队员们练习，比赛，成了好友，常在周末夜间时聚于一室。队友们会将父母寄来的零食与大家分享，大伙儿们或抱怨课业老师，或聊女孩子们，吃吃喝喝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各赴各州上了大学，他们友情渐行渐远，不再联络。入社会后，他更是为了工作的差遣，在各地停留时间不久。即使结交较投缘的同事或友人，他也会因再次的迁移而逐渐生疏。 惆悵出现于布莱恩眼底。他向来将此事视为对工作尽力后的小瑕疵，不值一提。但有时夜深人静，也会对人生似乎仅剩于工作而感到悲哀。纵使他不令自己有太多空闲时间，这种孤独感却容易在一瞬间无限放大。 手机发出了脆亮之声，打断了布莱恩的感伤。他走近手机察看。 「你搬家东西都整理好了吗？我和你母亲想过去看看你，请你答应好吗？有缺了什么儘管和我们说，会带过去给你的。」 是父亲传来的短信，字语间恭顺卑微。 许是朋友今日带给他的欢乐使他心情愉悦，许是朋友离开后他突然感到寂寞，不论如何，布莱恩顿了会，回：「好。」 聚 「哦，布莱恩，你好吗？」门一开，年长夫妇满面笑意，同布莱恩问好。 「嗨，妈，爸。」布莱恩堆起笑容，邀请两人进屋。 布莱恩客套与他们拥抱后，夫妇开始目视四周。 「这公寓真不错啊，地段好，采光也很棒，租金负担很重吗？」琳达欢喜地问。 若负担重，我们能帮你，琳达在心中也问。 「这是公司安排的，所以还好。」布莱恩答。 张口报出个商号，艾迪再道：「这建商在业界内风评很好，值得信任，在一九九零年翻建了这排公寓楼，想来最近管理处有重新装潢过。」 布莱恩并不感兴趣，随口笑了笑，问：「你们想喝点什么？」 「对了，我和你爸买了东西。你没和我们提起你需要什么，所以我们就随便买了点。你会煮饭吗？」琳达小心翼翼问，流露自己不甚瞭解儿子的一面。 「会。放那里吧，我等等再处理。」布莱恩吩咐道。 琳达听闻，先行将需冷冻冷藏物品放入冰箱。 有别于关係密切的家庭，三人坐下后，便是一阵寂静。 气氛有些尷尬，琳达开口破冰：「所以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有好好休息吗？」 附加的询问，即是为什么回到了芝加哥，仍鲜少和我们来往？ 但琳达不敢问。儿子已踏出了第一步，愿意让自己与丈夫再进入他的生活中。虽説布莱恩反应依旧冷淡，但他并不反对他们主动前来看望。这是个好兆头，不是吗？ 无法否认的是，自己早年为人父母颇为失职。直到经歷了有惊无险的健康问题后，两人这才意识到人生短暂，除了珍惜彼此外，更需关切他们唯一因爱而成的结晶。 「还好，前三个礼拜忙完后，工作时间比较稳定，所以现在周末不太常需要加班，比较有个人时间。」布莱恩答。 「那很好，你有时间的话，就回家一趟吧，家里大部分我们都重新装潢过了，不过你的房间和后院我们都还没碰过。」艾迪讨好似地说。 「就想等你回来问问你的意愿。」琳达解释，神情不安地望向丈夫。 「再説吧。」顿了会后，布莱恩回答。 回家？为什么他们那么希望自己回家？那是个冷冰冰的地方，回去了有何意义？ 「我们……一直盼望你能回家，看看以前长大的地方。我们知道你这些年来漂流过很多地方，国内国外都有，虽然那么做能见多识广，但毕竟不是你的根。」艾迪战战兢兢地提起。 你们也知道？我从来不被在乎，凭什么现在你们想要我回家，我就得照办？一股怨气自布莱恩心中浮现，他蹙眉，不悦在心中压了又压。 「我和你爸的意思是，你也在外很久了，现在回到家乡，有我们能照料你，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你不理不睬。」琳达赶紧接话，深怕儿子又一次对他们反弹。 未料此话一出，布莱恩便问道：「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我晚点有个聚会要去参加。」 气氛突然冷冽，即使窗外阳光和煦，夫妇俩神色却十分僵硬。 「不久，不久，你妈和我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需要些什么帮助。我们知道你非常上进且独立，这是每个父母心中的愿望。我们就是关心你罢了。」艾迪赶紧回。 关心，又是关心。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他们都到哪儿去了？现在説这些到底算什么？布莱恩心情急转直下，因父母似乎总是随心所欲，到底凭什么？ 自幼时起优异的表现，皆使为夫妻对外炫耀的筹码。父母虽未从约束过他，却也从未讃扬过他，一切态度淡如止水。虽説他从未做过出格之事博取父母注意，但即使他取得了耀眼成绩，迎接他的永远也只是：「我很忙，现在先不説这些。」等言论，之后便毫无下文。 他理不清父母现下所谓的关心是为了什么，也不屑于瞭解。 想来他也将近三十岁了，这亲情来晚了。他告诉自己不可因他们的説辞而有所动摇。他们数年来的疏忽，是一刀刀剜心之痛。如今他们一句轻飘飘的关心，又值几个钱？ 见儿子神态深沉，两夫妻懂进退。今天儿子让他们进门，明天或许会接受他们，后天或许会回家。他俩得一步步耐心慢慢来，拉近儿子已疏远的心。 二人相互传了个眼神，打道回府。期望某一天儿子会放宽心，明瞭父母已反省，欲弥补，在未来的日子里，将视他为珍宝。 怀着不甚愉快的心情，布莱恩按响了艾伦家门铃。仅过了几秒，房门便应声而开。 「你好，我带了酒和巧克力。」布莱恩挤出笑容，僵硬説道。 「你好啊！」欣喜的杨洛尹回，但端详了会男人面容后，悄声问：「你，你还好吧？你看起来不太妙。」 哈，连认识不多时的朋友如艾伦也能一秒看清自己情绪，父母难道看不清他并不愿与他们来往吗？ 「没事。我们进去吧！」布莱恩不愿多谈这烦心事。 頷首，杨洛尹将他领进了房间。 房间内，已坐了一男一女。他们年纪稍长，相依于一块，看似情侣或夫妻。见杨洛尹带了新人进入，他们随即站起，向前友善介绍自己。 「我叫彼得，这我老婆崔西，很高兴认识你。」彼得嗓门雄厚，和布莱恩握手力道颇为使劲。 「对，我也有嘴，能自我介绍。我叫崔西，你好啊！」崔西揶揄身旁的男人后，热情道。 身旁的彼得哈哈大笑，灌了口啤酒。 「你们好，我是布莱恩，刚搬来芝加哥不久，还没认识多少人，很高兴认识你们。」布莱恩蓄着笑容，答。 「你要喝点什么？要喝你带来的酒吗？」杨洛尹问，瞥了眼酒瓶，再説：「留名溪十八年？」 「嗯，是波本威士忌。我们大家一起喝。」布莱恩回。 彼得双眼一亮，这款酒按年份算，是要价不菲的。 「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听闻男人的大方，彼得毫不避讳地倾吐爱意。 崔西放声大笑，为男人的发言解释：「你只要给他酒，他就是你的兄弟！」 杨洛尹为大家斟了酒，四人坐了下来，便开始谈天。不久后，另有两名成员加入，是杨洛尹大学同学与他哥哥。原就不大的公寓现在更为拥挤，不过似乎没人在意。大家或坐或站，开心谈天。他们也好奇布莱恩的来歷，布莱恩当然一一作答。 这令布莱恩想起高中时期他与排球队好友们挤在坪数不大的宿舍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説的是气氛。比起美轮美奐又宽敞的厅堂，大家来回攀谈工作上的事发展人际关係，他更嚮往在狭小空间内，轻松聊些不着边际的趣事，互开对方玩笑，这才是最暖心的。 今晚来人一多，杨洛尹的小公寓便未有多馀空间将摺迭桌展开玩桌游，大伙儿们也不在意，谈天说笑十分愜意。不一会，午夜已过了大半，大家依依不捨説再见。 「有空就去彼得餐厅吃饭，不会让你失望的！」崔西亲切地和布莱恩説道，笑眯了双眼。 「对了艾伦，谢谢你的帮忙，广告下礼拜就会刊登了，到时候你找找看。」彼得了拍杨洛尹肩头道。 「会找的，再有需要就和我说。我能帮就尽量帮。」杨洛尹回。 「谢谢你的招待，那我们走啦。」大家道了别，先后走出大门。 唯剩布莱恩与杨洛尹两人在门前。 「怎么样？他们人都很好吧？」杨洛尹问，展露一口白牙的笑颜，仿佛企图讨取称讚。 望着男人趣味的模样，布莱恩咧嘴一笑，回：「嗯，他们很热情。明明才刚认识不久，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像旧识。」 「那就好，我们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聚在一起，不一定是在我家。下次有聚会你再来吧，我想他们都很喜欢你。」杨洛尹建议。 「好啊，下次有聚会再告诉我吧。」布莱恩答应。 两人默默站了会，布莱恩正要迈步离开时— 「你……还好吧？刚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杨洛尹停顿了一瞬，迟疑问起。 「你眼睛真好啊。」布莱恩莞尔，回：「嗯……确实。不过幸好到这里见你朋友，让我转换了心情。」 「现在也是你朋友了。」杨洛尹纠正。 「哈，是。谢谢你。」布莱恩道谢。 「想要谈谈吗？」杨洛尹轻声问。 「时间已经很晚，我必须走了。」布莱恩婉拒。 「那好，掰掰。」頷首，杨洛尹理解地回，不挽留。 他转过身，后方却传出了问题：「你和你父母关係好吗？」 深夜谈话 一开口，布莱恩便后悔了。他自知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也属他人私事，但纵使他告诉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父母的态度深扰着他。 「这个嘛……」杨洛尹有些犹豫，小心刻画言语：「我年轻点时，跟我父母不是很合，后来长大后，学会怎么和他们相处，也就好多了。」 「哦？怎么说？」见男人答了他的话，布莱恩好奇问道。 「我举个例子吧。我十五岁那年，在期末考前天本该復习，却瞒着我父母偷拿我爸公司的车钥匙，载我朋友去购物中心逛街。回来的路上，因为驾车经验不足，在换车道时不小心擦撞上前方车辆。」杨洛尹发窘却坦荡地道。 「虽然是小车祸，我前面的车没事，可是我把我爸公司的车前头给撞坏了。我那时候只持有练习驾照，开车理应要有成人在一旁监督，心想惨了，这下回家要倒大霉了。」杨洛尹抿了抿嘴，再説：「这件事也瞒不住，车头明显凹了个洞，车灯也撞坏了。我只好跟我爸妈说……」 布莱恩虽轻笑了声，却无嘲弄之意，他几乎能想象艾伦哀声叹气那模样。 「然后呢？」布莱恩问。 「我妈当然气死了，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强脱我衣服给她检查。我爸倒冷静很多，他问我有没有受伤，要我交代被撞者的联络信息，告诉我车子报给保险公司处理就好。」杨洛尹回答，回到房间拿起他未品毕的红酒。 他瞥了一眼靠在门框的布莱恩。 「所以，你的意思是？」布莱恩问，有默契地关上门，走入房间，同男人坐下。 他十分困惑，这和父母关係有何关联？ 「做错了事，我们总希望别人对我们多加宽恕，以礼相待。相比之下，我爸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就温柔多了。」杨洛尹啜了口酒，解释：「这样说好像我心理很脆弱，不堪一击。明明做错事的是我，根本没立场要求，但那时候我想，我妈为什么不能像我爸一样不要一股脑的先开駡。」 杨洛尹顿了会后，再説：「他们两个人性格不同。我妈她脾气火爆，常常没一句好话。我爸工作忙，少和小孩们来往，所以处理事情的态度是公事公办，当然和我妈成反比。我怎么能期待她会和我爸一样对待自己呢？」 又饮了口酒，杨洛尹道：「我以前常常对我父母不满，觉得他们不是很好的父母，期望他们有所改变。不过，他们就是他们，有他们以生俱来的性格。我妈总爱駡人也是，我爸对我们小孩不太过问也是，他们不会轻易改变的。瞭解这点，就只好改变期望。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转折点，因为瞭解，所以也懂他们以不同形式关心我。这样想，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相处起来也不会那么吃力，把他们对我的伤害减到最低。」 此番答復，令布莱恩陷入沉思。男人见他默然无语，站起身，拿起他带来的酒瓶挥了挥，以目光询问他是否再来点，他頷首。 布莱恩接过艾伦递来的酒，轻啜了口。方才艾伦説的话，有两个重点令他印象深刻。第一，是期望，第二，是性格。 在成长过程中，他父母从未道明对自己的期望为何，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乎。但他因单方面不断希望父母们能对他重视那么一丁点，所以在经歷长久追求后仍不得反馈，失望透顶时，他学会反射性封闭。 他们确实不是优秀父母，就如同艾伦口中诉説那般，因为父母有别于他的期望，所以现在自己对他们期望亲近所引发的抗拒，便夹杂了太多怨恨。 如果爱的反向是无感，那这股怨恨又打哪来？ 再想起父母，他们近日来的靠近…… 「那你觉得，如果一个人的性格突然起了巨大变化，会是因为什么？」布莱恩开口问。 杨洛尹思考了会，郑重道：「另有所图，或者，幡然醒悟。」 「图……图你给他们养老送终？在我的文化里，晚辈奉养父母是件理所当然的事。虽然时代在变迁，很多父母已经不指望孩子们给他们养老了，但还是有父母蛮看重这件事的。不过，西方文化比较没这种习俗吧？」杨洛尹偏首再道：「所以，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或许你父母人生中发生了重大事故，嗯……然后，领悟了某些事，使得内心也起了剧变，所以性格，作风都和以前相异。」 通晓布莱恩的问题与他父母有关，杨洛尹心里有些担忧，不得不斟酌措辞做出假设。这话题属于布莱恩的私事，也不知自己説的话会不会无意间引导男人偏向更坏的一方。 别过眼，杨洛尹有些紧张，他可不想成为将他人亲子关係搞砸的罪人。他已尽力客观詮释自己的观点，但布莱恩若听信于他，事后发展若不如预期，届时两面不是人的可是他。 眼见艾伦眼神不安地躲避自己，布莱恩心生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谈这种敏感话题的。我父母和我……有些问题，我对这不在行，所以才想问问你，请别在意。」 分明是认识不久的友人，但布莱恩却十分享受自己与艾伦谈话时的舒适感，好似説什么他都会仔细倾听，再专注给予回復，这才与他谈起父母之事。 「没事！」杨洛尹咧嘴一笑，心绪缓和了些，回：「父母嘛，出生就注定了，没得选，所以也因此多了羈绊，是种很复杂的感觉。对于你父母，我可以帮你分析无数次，不过最后还是要以你自己的心态做定夺。」 布莱恩回予一笑，又默默地抿了口酒。 许是在酒精的催化下，他放松了不少，也大概因艾伦在他身旁使他安然，他与父母矛盾的始末，便自口中娓娓道出。 「我今年就要三十了，你会以为我不可能为这种事伤脑筋，也不会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们越想亲近，我就越想反抗，对他们也越气愤。」布莱恩以此作结尾，叹口气，轻轻旋转手里光亮滑润的玻璃杯，注视杯中琥珀色液体。 杨洛尹聼男人道罢，沉默了会说：「我有个朋友，他妈妈是当初从韩国由明尼苏达州一对夫妇所领养的孩子。他曾经问过他妈妈如果有天她生父生母来找她，她会不会与他们相认？他妈妈的答案很简单，是『绝不』二字。」 「她说，在父母决定不想要她，或不能要她的那一瞬间，那份连结就斩断了。抚养她长大的才是家人，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可是，相信你也有看过报导，有些被领养的韩国孩子们不惜跨国寻找生父生母。」杨洛尹吁了口气，再説：「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有人落地生根，也有人不断寻找归属，想知道真正的根在哪。你要问你自己，你属于那种？」 「那你呢？你的根在哪？」布莱恩问道，突然对男人答案產生兴趣，暂忘此时讨论之事为自己父母。 杨洛尹一怔，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清楚记得生长了十一年，儿时的家。现来美国定居已过去了十三年，这也是他的家。但如两国不同语言，他两者皆流利，却两者皆不深切通彻，他的根属于哪？ 最后，他只好说：「有家人的地方，就是我的根……所以，是美国吧。」他迟疑地答。 哑然失笑，在布莱恩听闻艾伦感到美国才是他的根这一说后，心底莫名浮现满足感。但他也自问，他的根是否也如同父母所説的，在芝加哥，这有他父母的地方？ 杨洛尹打断了他的思绪，莞尔打趣：「这是什么精神探索啊？我们现在是在谈你，不是在讲我耶。」 「这是深夜的灵魂拷问。」布莱恩接住了玩笑，回。 两人一同笑起，手持着酒杯碰了碰，各自饮了口酒。 随意捎了撮发丝在耳后，杨洛尹因酒精而面露红潮，双眸雾气弥漫，格外明亮。他眯了眯因疲倦而酸涩的眼睛，转向了布莱恩，将手臂靠上椅背，拖着腮颊，朝男人舒展愉快微笑。 「要我的话，我觉得生而为人，我们每个人都渴望被爱，也有爱人的能力。只要发现有人爱你，或有人需要你的爱，那一切都不会太晚。」杨洛尹说，并非暗示男人对父母该有的态度，而是他心中对亲情的真实想法。 唇珠显着，唇型饱满的笑容体现出优美线条，乌黑长发近乎尽数掩盖胸膛的艾伦全身散发着慵懒气息，布莱恩静静地凝视他。若不是男人已説清了两人为友人关係，且而后毫无曖昧言语，或肢体碰触，布莱恩几乎以为男人这会又借着酒意在勾引他。 自己或许也喝茫了，布莱恩只觉此时的艾伦，儘管为男儿身，依旧格外美丽。 「和你聊天很舒服，这是我少有的感受。」布莱恩未对男人那番话做回应，仅感叹道，也学男人做出同样姿态。 酒喝多了，言语也随之大胆。心中想法不再受筛选，他吐出真言。 听闻，杨洛尹喜笑颜开，撩着长发自豪道：「嘿嘿，我就是这么的令人舒服，讨人喜欢！」 布莱恩哄然，回：「你挺有自信的。」 杨洛尹乐呵呵道：「自信就是美！」 暖 在酒精引导下的促膝长谈，令杨洛尹又理所当然地留下了布莱恩。他甚至十分君子，主动礼让床位给男人，即使男人表明了能约车接送，或两人能一同盖棉被纯睡觉。 「你就放心睡吧。我比你矮，睡沙发就好了，一个晚上没关係的。」杨洛尹当时挥了挥手，大气道。 「你确定？」布莱恩问，有些愧疚。 原称时候不早该离开的是他，与艾伦展开话题的也是他，现在抢了床位的人还是他。 「确定啊，这么晚了你还是留下比较安全。你上次的牙刷还在，你可以用。」杨洛尹确认。 原留下牙刷打算废物利用，没想到今晚再次派上用场。 「啊，我的意思是，我原本打算把牙刷用作清浴室瓷砖缝隙的，不过还没用，很乾净，你可以用的。」杨洛尹赶紧解释，深怕令男人误会他留着牙刷心怀不轨。 「没事，谢谢你。」布莱恩失笑道，接受了艾伦好意。 他与艾伦初遇时那使尽浑身解数诱惑人的模样，到现在的小心翼翼，已相去甚远。 是因説开了，所以努力保持距离吗？布莱恩不得其解，满受酒精影响的大脑也不容他多作深思。 两人在同个空间内，不同家俱上，度过了这一周末夜晚。 一阵细微但清脆的关门声使得布莱恩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依旧昏暗的房间。他睡意浓烈，吸了吸鼻子，翻过身后便再陷入梦乡。 杨洛尹此时已洗漱完毕，出门将房间锁上。他手里拿着礼袋，是给秦老师孩子们的小礼物。他拿出手机打段短信给布莱恩后，便走出了公寓大楼。 四月底的早晨寒冷依然，但真正严冬已过，在阳光来不及照耀的地方，仅有浅薄冰霜拥抱它。 杨洛尹不愿吵醒男人，安静离开了。在发动车中等待暖气產出，他仰后脑袋，闭上了眼，梳理自己昨晚的言行举止。 他可曾不分轻重，过于曖昧？昨晚在气氛的烘托下他喝得有些多，明明知晓自己説了什么，做了什么，却也如被层迷蒙雾气笼罩般，无法具体解析细节。 他总是这样，在和旁人交谈后，总会再三反省自己是否有何不当之处。明明他已告诉自己别太在乎旁人对自己的目光或评价，他依旧无法阻止这下意识的自我审查。 别想了，别再想了。他与布莱恩做朋友乃是简单肤浅地欣赏他的颜值罢了。再多的，他不会拥有，男人始终也不会与他在同个世界。但不得不説，能经常获得机会和赏心悦目的男人来往，他心中多少是有些激动的。 一声响亮短信提示，敲醒了杨洛尹心中弯弯绕绕。他垂首，打开了手机查看短信。 「希望你还记得我，我是大卫.陈。我们能谈谈吗？」 杨洛尹眉头微蹙，困惑地注视陌生号码，又读了短信一遍。 最终，他回：「谈什么？」 刚点下发送，他便马上收到回信：「谈以前的事，以及想和你道歉。」 轻笑了声，之中甚至参杂讥讽，他回：「我接受你的道歉。谈谈就免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不要再联係我。」 将毫无情感的短信发送，杨洛尹封锁了号码，一手覆上档杆，车子缓缓退出停车处。 当布莱恩再次睁开双眼时，房间仍旧昏暗，但耀眼阳光却已鑽入窗帘缝隙。他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将目光移至床旁沙发。 是空的，房间内也安静异常。他有些纳闷，又望向不远处的浴室。浴室大门敞开，透露黑暗，无人在内。艾伦呢？ 他随手拿起手机，手机中有两则短信等待读取。其中一则，来自艾伦。 「不好意思啊，我和别人有约，先走了。肚子饿了厨房里有东西请你自取，离开时把门反锁就好。」 摇了摇头，布莱恩咧嘴一笑，这男人还真信任他。 又读取了另则短信，是他父亲发来的。 「母亲节要到了。如果你不想回家没关係，我和你母亲能和你约在餐厅见面吃饭庆祝一下吗？或过去你家庆祝？我最近学了怎么做法式咸派，很好吃的，想让你试试。」 不知为何，今早凌晨的谈话令布莱恩对父母消散了一丝烦躁，他答復：「不用那么麻烦了，就在餐厅见面吧。」 许是父母对于儿子的同意感到兴奋，再发来的短信使人明显感受到：「太好了！你那天什么时候有空告诉我们，我们一订好座位就传消息给你。」 秦月怡开了门，迎接她的是满脸笑容的男人。 「秦老师好！」杨洛尹活力充沛地道了早。 「早啊艾伦，进来吧！」秦月怡亲切回，退了身，让男人进屋。 不同以往，诺拉并未上前奔向自己，甚至连个影子也没见着。杨洛尹一楞，转首望了女人一眼。 秦月怡神色黯然，有些憔悴，她满怀歉意回视男人，摇首。 頷首，杨洛尹抚了抚女人后背，和一旁的男人与小男孩悄声打了招呼，便径自上了楼，在一扇房门前停下。 微微敲了房门，杨洛尹问：「诺拉，我能进来吗？」 房内毫无声响，但杨洛尹不气馁。 他靠着房门坐下，再説：「我最近作了首歌，给你听听看好不好聼，可以吗？」 自顾自地哼起曲子，杨洛尹弯着手指敲响房门用于伴奏。 一曲哼罢，房内除了窸窸簌簌的幽微声响，房门依然未松动。杨洛尹再次张口，开始了另一曲的歌唱。 当他唱得口乾舌燥，想不出下首曲子要唱何时，房门轻巧地开了。 「对不起……」诺拉垂下目光道歉。 「你没有错，不需要道歉。」杨洛尹篤定説道，将女孩纳入怀中。 女孩拥抱了他几秒，转身让男人进房。 女孩床上坐下，鬱鬱寡欢，杨洛尹安静陪同，不发一语。两人就这么坐了好一会。 「我不喜欢被排挤。」诺拉暗喃。 「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好吗？」杨洛尹柔声问。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可是感觉还是很糟糕。」女孩未道明原由。 「嗯……就算表面再坚强，心里还是会难受的呢。」杨洛尹頷首叹气，附和。 「我很怕。」女孩犹豫，再悲伤说道：「我发现大部分的好朋友，暑假后都不会和我读同样的初中。」 「初中嘛，是另一种开始。你会失去一些朋友，也会认识一些新朋友。」杨洛尹表达。 「如果交不到新朋友怎么办？」诺拉质疑问道。 「你？交不到朋友？」杨洛尹惊奇道问，睁大双眼。 杨洛尹舞动双手，再问：「你是智勇双全，美丽非凡，世上独一无二的诺拉，怎么会交不到朋友？！」 男人举动夸装，逗笑了女孩，她说：「我知道你要説什么。积极主动！」 「哈哈，那是我的招牌动作。你当然不想学就不用学，不过我觉得好用。」杨洛尹答，回予笑容。 「我真希望我能和你一样，无时无刻都自信满满。」诺拉黯淡回。 「那也是因为有人给了我自信，一点一滴迭加而成的，而且你知道是谁。」杨洛尹道，眼神含笑紧盯着女孩。 「那时候我好像才五岁，根本都不记得了。」诺拉被瞧得有些羞涩，坦言。 「我记得就好，我会永远记得。你也知道我的见解，面对新的人，自信是关键。其实每个人无时无刻都有自卑的一面，所以大家都喜欢和有自信的人来往，这让他们感觉能从这些人身上沾染上那种自信。」杨洛尹拍了拍女孩后背，再道：「你所经歷的一切，好的坏的，就像一把锋利刀刃，它或许曾经捅了你一把，可是如果你允许它的话，它也能把你塑造成最佳版本的你。」 深奥的发言令十三岁的诺拉难以理解，但她试图瞭解。她頷首，沉思了会。 良久后，她坦诚：「我期待国中，可是很怕再被排挤。伤心的时候，也很难像你一样从那种情绪中走出。我不像你説得那么勇敢，也不像你一样勇敢。」 「勇气和自信同样是点滴纍积起来的，一步一步来，不用心急。至于伤心……或许我是冷血动物吧，对我来説，让我难过的人不足以让我悲哀太久，因为他们不配！」杨洛尹除尘般一手拂了拂肩头，不屑的神情又使女孩咯咯笑开。 「你才不冷血！」诺拉随即反驳。 「你这样夸奖我，那我只好讚同嘍！」杨洛尹俏皮眨了一眼，和女孩说。 两人微笑对望，方才有些低落的氛围逐渐平缓。诺拉再度开口，叙述在校园中发生之事。 待诺拉与杨洛尹下楼时，两人已有説有笑，女孩情绪明显缓解。秦月怡夫妇看在眼里，口中未发出声地和男人道了谢。 午餐过后，杨洛尹陪伴秦月怡坐在钢琴前。杨洛尹今天选择弹奏旋律明快的曲子，再度以音乐鼓舞今早心情不佳的女孩。 「哎呀你説説为什么诺拉不喜欢跟我们谈心，可是你説的话她都比较会听呢？」秦月怡酸溜溜道，纵使状貌从容，未有恼火之意。 「因为你们是她敬爱的父母，而我是超酷的同辈，比较没代沟啊！」杨洛尹边弹琴，边道出女人已知晓的答案。 秦月怡噗哧一笑，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吁了口气，女人再问：「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过得还好吗？」 杨洛尹未立刻答復，将手里曲子弹完后，才道：「今天早上，大卫发了封短信给我。」 误 夫妇俩先后走进了芝加哥市区中一家意大利餐厅。餐厅内采光充足，不但以植栽点缀室内各处赋予天然气息，天花板更是垂挂了贝壳状纹路米白色欧根纱，展现温馨风格。琳达与艾迪特意挑选了此地，希望以安逸环境为儿子製造舒畅感。 他们走向了接待处，报上预约姓名和时间，便被告知三人聚餐的其中一人已先行抵达。 他俩互望了眼，对于布莱恩提早到来十分惊喜。服务员带领两人至餐厅内处，果然瞧见已在餐桌旁的布莱恩。 「布莱恩！哦，我真是太高兴了。」琳达喊道，在瞧见桌上的一束粉色鬱金香后，她双眸泛红。 望两人走近，布莱恩站起身，给了母亲一个拥抱。琳达许是抑制不住感动，抱着布莱恩不肯放手。他有些尷尬，拍了拍母亲后背。 在母亲终于放开布莱恩后，他抓起桌上花束，彆扭祝贺：「母亲节快乐。」 「谢谢！你怎么知道鬱金香是我最喜欢的花？」琳达欣喜问道，眼神飘往丈夫。 艾迪无措地摇了摇头，他并未告知儿子这一细节，与儿子的关係也未好到会询问自己。 「我猜的。」布莱恩简短回答。 其实，他问了某人得此结果，因他觉得康乃馨过于俗气，看来他矇对了，不过母亲不需知道这些。 三人坐下后拿起了菜单，夫妇两人却一同偷偷注视着布莱恩。 上回离开布莱恩公寓时，他分明神色阴鬱，举止投足中充满抗拒。这数日不见，变化虽非焕然一新，但布莱恩从前冷漠的面容似乎柔和了些。难道是这餐厅气氛松缓了儿子情绪？ 夫妇俩小心翼翼地与儿子谈话，期间，布莱恩并未表现出不悦，也未曾擅自离席。待早午餐结束，他俩准备离开时，琳达又情不自禁上前拥抱儿子，以此表示她内心的激动。 艾迪看在眼里，为儿子这细微的转变感到意义非凡，也不负妻子与自己这数月来苦心亲近了。如今一切皆往美好方向发展，他也对即将来临的父亲节有所期待。 「怎么样啊？早午餐如何？你妈喜欢花吗？」杨洛尹在接起电话后便劈头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和你说这个？」一股笑容来到布莱恩嘴角，明知故问。 「你明明是卡点打过来的好吗？」杨洛尹笑道。 一番河东狮吼似的叫嚷自布莱恩耳机中传出，音量之大，令他不得不偏头远离耳机。 「你在哪里？怎么那么吵？」布莱恩问，突如其来的吼叫令他忘了回答艾伦问题。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哄堂大笑，远离吵杂环境后，才慢悠悠答道：「我在我爸妈家啊，那是我亲爱的母亲大人，刚才在给予我妹妹亲切和蔼的问候。」 捧腹，布莱恩不得不立即説道：「不好意思，我冒犯了，你妈的确是个大嗓门。」 「没事，我们都很习惯，以后听力受损可以甩锅给她。」杨洛尹打趣。 「现在开始存钱买助听器都还来得及。」布莱恩回。 「来得及吗？你确定？」杨洛尹反问。 幽默男人答道，又惹来布莱恩一阵笑。 「所以呢？情况怎么样？」杨洛尹回归正题。 「有好了点，看见他们不会像以前感到那么烦躁。你给的建议也很好，误打误撞给了我妈她最喜欢的花。」布莱恩稟报。 「做得好！不过花可不是我的功劳，你只跟我说你不喜欢康乃馨，我就随便报给你几个品种，不关我事！」杨洛尹回。 「无论如何，谢谢你。」布莱恩道，瞄了眼手錶，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吃晚餐谢谢你。」 「这种事不用谢啦，我晚上也已经有约了，会很晚才回来。」杨洛尹不经意地回。 在离开父母家后，他得赶往秦老师家，与她们庆祝母亲节。 「可是我坚持要请你。」布莱恩回，不得不掩盖失望。 犹豫了会，杨洛尹才问：「好吧，那明晚行吗？」 「嗯……对不起，我这礼拜工作很忙，不能确定下班时间，周末可以吗？」布莱恩有些沮丧，问。 「可以，我周末基本上都有空。」杨洛尹道。 宛如满血復活，布莱恩回：「好，那就周六晚上吧。」 「好啊，吃过晚饭我们可以直接去聚会。」杨洛尹雀跃答復。 「好，那就明早健身房见，小心开车。」布莱恩依依不捨地道别，挂了电话。 布莱恩鑽入车内，一股奇妙之感浮上心头，他从未如此期待过周末的来临。从前，工作虽非他生命中全部，却也未对周末特别重视。在他眼里，周末只是个能令他多出补眠或……工作的时间。有女友时，那便是他能联係感情和释放慾望的最佳时机。 但如今和友人……们，共度周末的吸引力，更胜于一切。布莱恩已开始构思带往艾伦至哪家餐厅，聚会时选哪瓶酒共饮。 但，一个渺小疑惑也在布莱恩心中升起。这是艾伦第二次提起与他人有约了。这约的会是谁？ 仔细思考，这人该不会是他男友？布莱恩飞快否定了这答案，因艾伦若已有男友，与男友来往应会更加频繁，也不会在初见时勾引自己，对不对？而这名男友若是知晓自己的存在，难道不会吃醋，阻止艾伦与自己见面吗？与艾伦一同参加的周末聚会中，不但未曾见过任何人与他举止亲密，也无人提起艾伦感情一事，都説明了艾伦现下并无对象，是吧？ 手指点击着方向盘，布莱恩眉头微蹙，只是他并未发觉。 那，难道是炮友？就初遇艾伦那晚的言行举止，和为他服务时熟练的身手而言，炮友似乎较説得通。 他难道是艾伦随意勾引的众多男人之一？本口口声声称讚他英俊的艾伦，只因他是直男无法自他身上获得满足，这才转身至别处猎艷，沉溺于性慾的沼泽之中？ 此想法如被毒蛇猛咬了口，其毒液不断渗透侵蚀布莱恩思绪，令他心一沉，眉头间的皱褶加深，神情也愈发冷峻。 他一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忙吁了口气，放松了自己。两人仅为朋友，他无权批判艾伦所作所为，艾伦私生活当然也与他无关。 他将车倒出停车位，驶回住处。他在脑海中排列今日需做事项。他与父母共聚庆祝母亲节的任务已完成，待会能去趟健身房消耗体力。再晚点，他得把脏衣服洗一洗，也得去洗衣店领取衬衫和西装裤。如果有时间，他还能上超市买点菜，为自己做顿晚饭。 闷哼了声，布莱恩双手紧抓着方向盘，菱角分明的厚唇抿成条直缐。 能问吗？ 要问吗？ 杨洛尹走向厨房，正见妹妹将母亲赶出厨房。 妹妹一瞧男人的到来，便大喊道：「哥你来的正好，赶快把妈妈赶出去，今天母亲节不要让她动手！」 母亲被推搡地有些气恼，吼道：「跟你们说出去吃你们不要，厨房弄脏了谁来清啊？到时候我还得帮你们擦屁股，那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来做饭！」 杨洛尹哭笑不得，只能说：「在外面吃就没心意了啦。我们会负责清乾净的，你赶快去看电视，叫爸爸陪你！」 母亲听闻电视二字动摇了，那好歹是她莫大的兴趣，勉强回：「好吧，你们给我安份点。把厨房炸了或让我找到没清乾净的你们就完了！」 两人同时頷首。 转首，妇人指向杨洛尹命令道：「还有你！你头发给我绑起来，我不想在菜里吃到头发。男孩子家留长头发像什么样，也不去剪一剪，我看了就烦！」 「是是是，都扎起来。」杨洛尹听从，一面回答一面将长发挽起。 见儿女听话了，妇人才兴高采烈地走向客厅播放韩剧。 一顿午饭尚未开始製作，兄妹俩便已倍感压力。两人互视对方，同时间翻了翻白眼，笑出声。 「不然你来煮饭，我洗盘子？」女孩提议，她在大学住的是宿舍，一日三餐食堂包办，根本不会下厨。 「呃……好吧。」杨洛尹回。 他厨艺也好不到哪去，平时做饭以便捷为主，煮一次抵一星期。説好聼是最近流行膳食计划管理，説难聼点其实是因为懒。 杨洛尹在厨房内开始捣鼓，女孩因不需做饭，索性开了包零食坐上料理台吃起，顺便监督哥哥。 「把你的大屁股移开，我等一下要放东西。」杨洛尹不甚耐烦推了推女孩。 「你以为你米其林大厨啊，空间那么多还不够放？」女孩无动于衷回道，刻意在男人面前将嘴里零食咬得咔咔响。 「哦那我多用几个碗盘好了，看你等一下洗碗要洗到什么时候。」杨洛尹瞪了妹妹一眼，回。 女孩「嘖」了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对上二哥笑嘻嘻的脸。 「你最近大学生活怎样，是在读书还是在玩啊？」杨洛尹问道。 「拜托，你是妈妈哦？怎么问的问题都一样。」女孩又翻了白眼，没好气地道。 「我是你妈的儿子啊，我不问这个那问你什么？问你又长了几颗痘痘，肥了几磅？」杨洛尹嬉皮笑脸地问，丝毫不理会妹妹脸色微慍。 「吼，我有权保持沉默。」女孩説不过男人，不屑道。 女孩不语，换来了片刻沉静。厨房内除了偶尔的切菜和流水之声，便无其他声息。 「是你给了大卫我的电话号码吗？」杨洛尹开口问。 大卫 三个月前— 大卫在父母经营的中式超商二楼处起身，透着单面玻璃窗眺望楼下来来去去的顾客。他自大学毕业已过了两年。毕业后在家中蹲坐，不知未来到底想做何事时，他被父母命令前来超市帮忙。 简单的簿记是给予于他的职位。他并非真心喜爱，也未打算继承父母事业，但在他们劝导下，他以此工作当成将来事业跳板，一做便做了一年。叹口气，他目光无神地注视着楼下流动的人群。 中超内最近装修完毕，从前死白日光灯换成了温馨柔和灯光，地面则铺上了略添高级感的树脂地板。原狭窄走道拓宽了些，超市内换气系统也升了级，将各式令人不甚愉快的鱼腥闲杂气味尽力压制。超市重新开幕后的反馈是正面的，顾客量大增，使得他有时在周六上午也需加班。 人生还那么漫长，他却想不出自己该做什么，如何能丰富自己生活。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社交活动，只令他深觉空虚。他也许认识许多人，如今却仍无一名能交心的挚友。 一种身未老心先衰的无力感令他沮丧。眼见身旁几位已熟识多年的友人在高中毕业一一各奔前程后，他便越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困在这一层半的超市内虚度人生。 眼角，一名身穿墨绿色夹克的年轻男人吸引了他视缐。大卫凑近，手掌附上冰冷玻璃，目不转睛地目视那名男人。 不久后，他移开目光，自嘲地咧嘴一笑。他怎发了神经，以为艾伦还会如当年般穿同样墨绿色夹克？ 「根本不像，我到底在想什么？」大卫轻声吐出，眼底浮现落寞。 身穿墨绿色夹克，稚嫩模样的的艾伦闪入大卫脑海。 十五岁，在那半大不小的年纪，比他大了足足五个月有馀的艾伦却已考取练习驾照。在一次寻求艾伦带他前往购物中心时，便看见艾伦拿起件符合当时潮流的墨绿色夹克。 「艾伦，你眼光不错哦，这夹克够帅！」他当时是和艾伦这么説的，无意间将学来讨女孩子欢心的言语用在男孩身上。 「真的吗？我看第一眼就喜欢了……不过价格满贵的。算了，我也很少花零用钱，买！」男孩兴奋回答，面容泛起红晕。 「真的啊！我早就叫你穿衣服要跟上潮流，这样才能让女孩子喜欢！」大卫挥手，不以为意回道。 从此，那墨绿色夹克便经常出现于艾伦身上。 他与艾伦刚搬来美国便相识了。两人自同个国家移民至此，上同所初中，也在家世背景，或那时只懂字母的英文底子条件上全数相仿，立刻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友。他许多搬来美国后的欢乐回忆，皆有艾伦影子。 唯一不相吻合的，即为性格。他天生开朗，情绪外放，是个会以破英文，外加比手画脚表达意念之人。艾伦则有些胆怯，因语言不通，更常在他人面前保持沉默，唯有在和说中文的同学面前，才较为健谈。 一阵嘈杂的超市优惠广播将大卫自回忆中拉出。他转身，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坐下，瞪着眼前的电脑萤幕，犹豫地点开了许多社交网站，想藉着旁人关係，试图寻找艾伦近况。回忆，慢慢地再度侵袭他…… 两人升上高一时，随着新旧学生的拼凑，他们社交世界也更为广大。当时留学生圈内更分化成了几个小团体，主要以说同样语言的学生凑在一块。 个性活泼的他，不但在华人小团体中吃香，连在其他亚洲团体中也颇受欢迎。情竇初开的青春期间，他更是因端正外表而吸引了不少女留学生，和她们眉来眼去，打情駡俏。 而自初中起陪伴他成长的艾伦在相比之下，便是个不起眼的存在。艾伦外形平庸，顾虑也太多，説起英文来时极端在意腔调，和文法正确性，较少言寡语，所以比起朋友，更如他跟班。然而他那时并不在意，甚至将此作为自己在留学生圈内的地位而感到自豪。他将艾伦带在身边，两人依旧是最要好的兄弟。 周末时轮流在对方家中过夜，已成了他们惯例。有时，两人玩电动玩至三更半夜，有时，他们早早关灯，在房里播放电视观看闲聊，伴随电视中发出的声响入睡。那儿时的陪伴就算现今令他回想起，依旧令他心情愉悦。 后来，他的目光移向可人女孩们。虽他执意拉着艾伦与他和女孩们社交，却瞭解男孩并未对那些女孩们產生兴趣。 「你今天怎么了？她们超可爱的，有些也说中文，你怎么一句话都不坑？」他疑惑问道。 「拜托，她们都是喜欢你的妹子，你还没挑之前我怎么敢动手啊？」艾伦蹬了他一眼，以在他人面前少有的幽默打趣道。 哈哈大笑，他搂住了男孩肩头，直言：「你喜欢哪个女孩子就跟我说，我绝对不接近。我这人底线就是绝对不碰兄弟喜欢的人！」 事实上，他深知艾伦的魅力远不及自己，但这不妨碍他带着男孩参与每项社交活动，好似以此来确认自己在留学生圈中万人迷的身份。 事情的转变，是他高二那年。 如现下极为寒冷的二月周末，他前往艾伦家中留宿。期间，他第三任女友与他对性的好奇產生了争执，而向艾伦苦苦倾诉。艾伦一如既往地认真聆听，而后倡导他俩毕竟还年轻，对性这事付诸行动还嫌太早，应再缓缓。 但当时仅十六岁的他情慾冲脑，艾伦理智的发言他不想聼，两人并未达成共识。而后，他俩早早睡下，迎接年幼生命中的明天。 一觉醒来，艾伦已离开被窝，独留他一人在房内，下楼帮母亲做早餐去了。他自地铺坐起，望向书柜上端摆放的心形玻璃罐。 此玻璃罐已存放许久，他见过无数次了，却从未询问艾伦它存在的意义。就罐子形状而言，他猜想里头或许与艾伦心仪的某人有关。在好奇心驱使下，他踏上了艾伦床铺，将玻璃罐取下。 有别于书柜上其他物件，玻璃罐上未积攒灰尘，想必艾伦经常使用它。他打开了玻璃罐子，将其中一张摺迭起的纸张取出。 「大卫+艾伦。」外加一圈爱心包裹了两人名字。 爱心图案的底下，则是一行细小字体：「我今天告诉大卫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对我笑得很开心。」 纸张衝击了他，他震惊地颤颤发抖，再将玻璃罐中的其他纸张取出查看。 每张字条大同小异，无声道出艾伦对自己的爱意，看得他胆跳心惊，难以置信。虽那时同性婚姻已经法院通过合法，他仍无法相信这高中留学生圈内居然会有名同性恋者，而这名异类竟还是他多年的好友！急忙将所有字条再次摺迭放入罐中，他假作无事发生。 他已不记得那时是如何回到家的了，只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无法再对艾伦抱有同样情感。努力回想起多年来的朝夕相处，所有艾伦对他的贴心举动，只让他觉得噁心。 他警告自己不可再与艾伦往来。他可是个正常人，喜欢甜美可爱的女孩，将来会结婚生子，与女人共度一生。 自那周末后，他刻意与艾伦疏远。从前每日的打屁説笑，转换为悄无声息。就算他无可避免见到艾伦时，也对男孩不闻不问。却未料他如此暗示拒绝，令艾伦更是变本加厉地跟随他。 一日，他被艾伦烦透了，日日的跟随成了沉重压力，使他烦躁不已。 「大卫，你等一下，我书包快整理好了，等我啊！」艾伦在他身后叫喊。 他对男孩的诉求置之不理，径自向前与其他友人同行，离开那令人反胃的神经病。 未想到走出几步路，一手便搭上他肩头，艾伦对他提问：「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不理我，下课了也不等—」 肩膀上的手掌是片燃烧火红的热鐡，它将自己烙下一印，铭刻上了不正常的标籖。终于，他理智綳断。 数日堆积下来的怨气突然寻获出口，大卫转身一拳猛力挥向毫无防备的男孩，打断了他的话语，大喊：「你这死同性恋不要再跟着我了！你不嫌忙我还嫌脏！」 眼泪，鼻血，或是口中溢出的血沫，他已记不清是何液体自艾伦面容上最先淌下。被击倒后的艾伦后倒向储物柜，开了口，却无声音发出，只是静静地回视自己，眼中道满了悲痛与不解。 「你做了我好兄弟这么多年，居然是因为喜欢我！我看到你玻璃罐里的东西了，你他妈的以后不要再靠近我，噁心死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艾伦吼道。 「我……我没有……」瘫于一地的艾伦艰难説出，挣扎起身。 眼见男孩欲再站起纠缠自己，他更是气愤地又砸了艾伦一拳。身旁同学听闻两人对话，又介于大卫在留学生圈中地位崇高，便旁观起鬨，嬉笑被打之人。 思及此，大卫在电脑萤幕前痛苦地闭上眼，试图清除脑海里对艾伦挥舞拳头的自己。 与艾伦戏剧性的绝交，当然令他受到了来自学校及父母的责罚。所幸，艾伦和他父母并未对他提出控告。在被学校勒令暂停学业两周期间，传言早已在留学生圈中扩散，艾伦因迷恋他而纠缠不清，成为大众眼中的异类与笑柄。 回归校园后，大家对他表示同情，并痛斥艾伦异常的性向，和无止境的死皮赖脸，意见显然是往他那方倒的。他对此并未澄清，只因艾伦心悦于他是个不争事实。 而后，他自然而然地与同校其他华人紧密来往，当作艾伦从未存在。高中，也在这青涩摸索中结束了。 只是，那时的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生挚友。自高二末两人完全斩断关係后，这多年来一直出现在大卫脑海中，即为艾伦身影，是他摆脱不掉的幽魂。 挣扎后的平和 气喘吁吁的杨洛尹自划船机离开，在一边喝水，一边抽取消毒纸巾的同时，他将目光移向健身房另一侧。布莱恩的身影，却未在今日见着。他有些纳闷，消毒了划船机后，左顾右盼。 分明昨日才相约今早见面的，布莱恩难道没来吗？ 杨洛尹做着缓和运动，再四处张望，依旧未寻获男人。他打开手机，界面乾乾净净的，没有未读来信。 洗好澡再发个短信给他好了，不会是生病了吧？杨洛尹心想，转身走向淋浴间，便见已穿戴整齐的布莱恩走出。 「早啊，你今天早到了啊？」杨洛尹亲切问。 「嗯，我今天有个比较早的会议要开。你也知道，我们在中西部，比我们早一小时的东岸人却觉得全世界时间该绕着他们转。」布莱恩回视，轻松答道。 「哈哈，哦，那好，看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不太累的话就在网上见吧。」杨洛尹回，泛起笑容。 近来每晚都和布莱恩传短信，在网上玩电动，今早不一同喝咖啡吃早餐也无所谓。 「好，那再见！」布莱恩说，挥了挥手。 杨洛尹和他道别。 只是，几天已过，布莱恩仍在健身房与杨洛尹简单打招呼，之后便无声无息。每晚的游戏时间，更是不知去向。瞭解布莱恩已提及这周不稳定的工作时间，此举是再正常不过的。杨洛尹并未在意。 直到，男人颇怀歉意告诉他约定的晚餐必须推迟至少一星期，杨洛尹才隐约感到男人在刻意疏远他。 「真是对不起，我今天也得早点到公司，我下了班有空再通知你，再见啦。」布莱恩説道，面容挂了无奈的笑容。 未等杨洛尹答復，男人便已转身迈步。杨洛尹伸出了一手，开口向前倾去，但未发出任何声响，他止步于此。随即，他闭上嘴，放下手，目光低垂，也安静离开。 大卫因憎恨而扭曲的脸庞浮现，他不可能再犯下同样错误。 站在浴室镜子前，杨洛尹做着例行护发，深深注视镜中的自己。 据布莱恩所言，初至芝加哥时的前三个礼拜他近乎都在赶工，或许他工作一忙起来当真热火朝天。也许，他与父母关係修復，想花费多些时间陪伴他们，拾回从未拥有的亲情。又可能，他已与某人开始交往，时间也就被瓜分得不够用，理当和他恋人好好接触才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布莱恩只是位近来关係不错的朋友。 但是，本振振有词称讚与他相处极为舒适的布莱恩，如今连一句话也不愿多赐予于他。 杨洛尹叹气。无论如何，他不该感到失落。他没资格，也没立场。 他没有沦陷，绝对没有。他对布莱恩纯粹是肉体上的欣赏罢了。 镜中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回视自己。 浴缸中的布莱恩，将全身浸入热水中，唯留半个脑袋在外，瞪着闪闪发亮的水龙头，以及它反射出的扭曲倒影。他鼻子吐着气，在水中製造无数泡泡。泡泡浮上水面爆破瞬间微微刺激他面颊，发出「啵啵」声响。 他已有意疏远艾伦两周半。这并非某种暗示，心理战术，或其他杂七杂八的糟糕想法。他只是得知艾伦常与他人有约后，心绪莫名其妙地恶劣。所以，在他能釐清心理脉路前，得冷静理智，选择回避。 身体舒畅，心却杂乱无章的布莱恩在书桌前坐下，手腕动了动，滑过了他常点开和艾伦玩的游戏软体。 反而，他挥舞手指，色情网站映入眼帘。犹豫了会，他点下同性性爱类别，随机挑了支短片，短片便无知无觉尽职播放。 两名毛发旺盛的壮硕男性唇齿交融，分身挺立，四隻大手在对方身上尽情触探嬉戏。而后，男子将自身硬棒塞入对方排泄器官，各自发出了不堪入耳的淫叫。 瞪大了眼，布莱恩手忙脚乱地关了影片，腮颊埋入双掌中，使劲抹了一把，好似欲将方才影像从脑海里清除。 他猛然站起，关闭电脑萤幕，在到床前来回踱步。 疯了，他真的疯了！到底在想什么，干嘛去看那种影片？布莱恩紧盯着自己迈出的脚步，先前已混乱无比的思路现下更为盘根错节。 脑海里出现的，是他与艾伦初遇时那晚。他在第一回发洩后将艾伦拉上身，按在胸口前，抚摸艾伦长发。 但想象力将记忆篡改后延申，行动不止于此。他捧起艾伦脸庞，将双唇贴上男人，半亲吻半舔吮往下移动，来到了男人小巧的喉结。 不对，不是那样的！他那晚仅拥抱了艾伦，其他什么也没做，别再想了！ 意识接受拒绝，将影像撤下，换上一脸媚笑，仅身着件衬衫的艾伦将长发拢向一方，青葱般玉指一一解了纽扣后，他转过身，退下衬衫，展露了衬衫下光洁的脊背。方才短片中的壮硕男子闯了进来，将艾伦压下，捧着挺立一举衝入艾伦体内。 一声克制的怒吼自布莱恩喉咙中发出，他快步走出房门，前往厨房倒杯冰水，尽数饮下。 好奇害死猫，他这该死的好奇心到底为他带来了何种折磨？ 周六下午四点已过，杨洛尹抱着吉他在电脑前录音。门前铃声大噪。 莉莎说过会近期归还和他借的摄影灯，不过也未传短信告知他会今日归还啊？他近来也未自亚马逊网站订购任何物品，到底会是谁？ 杨洛尹有些不悦，他正处于巔峰状态，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先前的感觉也不知是否能寻回。 开了门，杨洛尹有些惊讶。 「对不起，好久不见。我最近太忙了，所以告一段落有空了，就收拾下赶了过来。我得履行之前请你吃饭的承诺。」布莱恩道，面上蓄足温暖笑容。 看见自己后，艾伦神情是讶异，呆滞。男人今日也戴了眼镜，随意披散的长发下是过于宽松的皱巴巴老旧家居服。即使如此，他呈现了一股颓废美感。 杨洛尹怔怔地望着男人一会。散发出浅淡古龙水香味的布莱恩今晚似乎是精心打扮。一头波浪形捲发经过了修剪，服帖散落在他额旁。有别于平时商务休闲风格的套装，他今晚穿了颇附春天气息的米白色亚麻半袖衬衫和牛仔裤。在衬衫上未系上的第三颗纽扣中，结实胸肌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要不是布莱恩现在正站在自家门前，杨洛尹会以为男人这是要去约会。 他别过男人眼光，说：「没事！不过我在录音，现在有点忙。」 赶过来会打扮成这样？许不是与某人约会被取消了才来的吧？ 「那……我能进去等你吗？」布莱恩咧嘴一笑，露出了无懈可击的整齐白牙。 「呃，可以，你进来吧，要喝什么自己拿，不要出声就好。」杨洛尹后退让男人入内，回道。 耳朵却频频发热，一股又欣喜又气愤的矛盾之感浮上心头。 转身推了推眼镜，杨洛尹垂首，黑发遮掩了泛红耳朵，道：「我不知道你要来，房间没整理过，你别介意。」 惨了，方才被男人笑容迷惑了。他今天穿着邋遢，甚至尚未洗澡，现在再想想就知道自己不该让布莱恩进来啊！ 「不会不会，是我自己突然过来的，你忙你的吧。」布莱恩不以为意地挪开了沙发上的脏盘子和衣物，自然地坐下。 回到了电脑桌前，杨洛尹将方才录音时的感觉找回。无奈他瞭解身后一双眼睛正凝望自己，只感觉越来越热。 他仰首闭上眼，双手挽起长发，却未将它束起，只以发尾扇了扇背部散热。睁开眼时，他吐出一口气，静下心来，抱着吉他，按下录音键。 别再想了，做你喜欢的事，别被周遭人事物所影响。你是独一无二的，你能，你行，你上。杨洛尹告诉自己。 没有华丽唱功，也没有激昂伴奏，只有吉他弦缐抖动间所发出的清澈声响，和高低音调控制得当的乾净嗓音。 音乐，有如柔软的棉毯包裹住布莱恩，慰藉着他，温暖着他。布莱恩舒服地闭上双眼，将自己沉浸于艾伦的歌声中。就在这首歌所设下的时间领域内，他脑海里再无古怪想法，只有平静。这是艾伦特持的法术，他总是懂得如何让自己放松。 歌唱结束，沉寂开始，布莱恩睁眼，舒展出微微笑容。艾伦仍然背对着自己，拿起耳机细听方才收录成果，仿佛已忘却自己投向他的目光 只知艾伦现在全神贯注地完成心想之事。布莱恩不打扰他，只是一手托腮，静静地看着他。 编录曲子，艾伦发梢在细微的一举一动下轻轻颤动。那零碎的滑鼠和键盘点击声，则成为摇篮曲，解除了布莱恩因近日难以入眠而精神不济的强撑。 眼神散涣，布莱恩托着腮的脑袋缓缓摆动，逐渐陷入睡眠。 待杨洛尹完成歌曲上传至网站，站起身伸展双臂时，都已是一小时半后的事了。猛然想起布莱恩还在后方等候，他一回首，便瞧见布莱恩已双眸紧闭，以滑稽姿势瘫倒在与他修长身形不甚符合的袖珍型沙发上。 他莞尔，将床上毯子取下，躡手躡脚地覆盖于沉睡男人身上。 朋友 热气繚绕的淋浴间中，杨洛尹沉思。先前製作音乐时的专注已耗尽，唯剩纷乱心情。初见布莱恩在门前时，他是开心的。但取而代之的，则是恼火。 他开心，因为布莱恩在漫长的三周后和又同他来往了。不仅如此，男人甚至自主前来等候他，实践约定。 他恼火，因为布莱恩在漫长的三周后才与他来往。在那之前，男人除了简单道早安，毫无其他音讯。布莱恩在这期间所作所为他皆不得而知。 瞧男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或许真如他所想，计划与某人约会被放了鸽子，才退而求其次。 但自己不该计较抱怨，他与布莱恩只是朋友。 既然只是朋友，那他便得像个朋友的样，别贪心，勿想太多，划清界限。 被一面墻所隔离的开水之声吵醒了布莱恩，他眨了眨眼，见前方的艾伦已不见踪影，才得知男人已作业完毕，进入浴室洗澡了。布莱恩扭动酸痛脖子坐正，盖于身上的毯子便随之滑落至地面。 将毯子拾起，布莱恩垂首，手指埋入发丝，暗駡自己怎么在艾伦家又睡着了？若是令艾伦误会自己觉得他十分无聊该如何是好？深吸了口气，他站起身，望下四周。 早时进入艾伦家前，他已在艾伦家楼下车内坐一下午了，现在只想动动身体。左右闲来无事，布莱恩乾脆没事找事做，顺理成章弯下腰来，收拾脏盘子，将它带入厨房清洗。就当是报答艾伦聚会那晚留他一宿吧。 他在车里时，做过一番长久的意识争辩。 他只知道艾伦是个很好的人，他希望两人能继续来往，如寻常一般谈天，打电动，一同参加聚会。今晚的来访更是让他得到机会，又听见艾伦唱歌。 艾伦还帮助自己排解了与父母间的矛盾，使其缓和。 他告诉自己艾伦的私生活他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两人仅为好友，他无权过问。 但，就于报答如此美好的人，在艾伦投入一段正经感情前，若需要他帮助解决生理上的慾望，他也会尽力克服心理障碍，不会拒绝……吧？ 在那晚上色情网站观看不忍直视的短片后，他又陆续回到网站观赏其他同性影片，试图令自己脱敏。如今他虽然依旧抗拒不堪画面映入眼帘，却也渐渐对其麻木。 所幸的是，他未对那些画面起任何生理反应。 他虽身为直男，但不滥交，也自觉为人正派。相较之下，总比艾伦网上约那些来路不明，不乾不净的炮友强，是不？ 只是，他如何将这奇异的想法传达给艾伦？ 一走出浴室，杨洛尹便发现家里变了样。先前散落于房间四处的衣物已被收集于一角，脏盘子与水杯正乾净躺在厨房水槽旁晾乾。今早根本未整理的床铺现在铺得漂漂亮亮，连枕头也受拍打过，蓬松绵软。纸张和书籍甚至被堆迭了起，整齐放在电脑桌上。 「小精灵来过了吗？」杨洛尹茫然询问，目光对上沙发上的男人。 听闻，布莱恩噗哧一笑，答：「我就是小精灵。」 「干嘛啊清得那么乾净？」僵笑了声，杨洛尹说。 「就当好人有好报吧。」布莱恩回，满脸笑容。 「哈哈……好吧，谢谢你。」杨洛尹道谢，又羞又窘，面颊发热。 布莱恩可是客人，哪有帮自己清理房间的道理？ 兴许因洗了热水澡，又或许因自己的帮忙而羞涩不已，布莱恩凝视着刚走出浴室的男人，只觉浑身散发出肥皂清香的艾伦脸颊红扑扑的，十分讨喜。 「准备好了吗？」布莱恩问。 「嗯，去哪里？」杨洛尹回问。 「日本料理行吗？」布莱恩答。 「好啊。」杨洛尹回，拿起双印了猫咪的袜子穿上。 并非啥特殊原因，仅因他普通袜子全穿完了尚未洗涤，唯剩妹妹送的卡通袜。 「袜子真可爱。」布莱恩失笑，评论道。 「呵呵，谢谢。」杨洛尹乾巴巴地道谢，只觉得双颊更热了。 喵的，真丢脸，都被布莱恩给看光了，他恨不得早点时装作不在家。 没事，只要他不尷尬，别人就无可奈何！ 「这是我妹去年送我的圣诞礼物，今天是白吃晚餐的特别日子，就是要穿这种袜子！」飞快找了个理由，杨洛尹回，自信光芒重回他眼眸，顺便炫耀似地动了动脚趾。 哄然，布莱恩说：「看来我落伍了，没穿什么特别袜子。」 「你不用穿，是你请客。」杨洛尹傲气回答。 布莱恩开怀大笑。 两人在已预约的寿司吧檯前坐下，落实了杨洛尹心中猜想。布莱恩这是已与他人有约，而在他人无法赴约的情况下，才过来找自己。 没事，好歹看来是间高级餐厅，自己等会能大饱口福，也算是赚到了。杨洛尹收起有些失落的心情，观赏装潢时尚的室内。 日料师傅上前问候，并询问有何忌口食材后，便开始製作无菜单料理。 一贯又一贯寿司送上，眼前食物外形精美，且鲜甜爽口，一顿饭吃下来，他是满意且过癮的。此等品质的料理他仅偶尔有机会接触，心想等自己存够钱，定得带秦老师和诺拉来此一尝。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这真的很好吃。」杨洛尹挺直背脊，摸了摸腹部道。 「好吃就好，我很高兴你也很喜欢，下次再来吧。」布莱恩开心回。 此时，师傅送上了餐后甜点。 「怎么不动？」布莱恩见男人未碰眼前的金字塔状抹茶巧克力蛋糕，问道。 「我不喜欢甜食。」杨洛尹如实招来。 「是吗？我超爱甜食。」布莱恩答。 将甜点移至男人面前，杨洛尹悄声和男人道：「那你帮我吃掉吧，不吃感觉满对不起师傅的。」 恭敬不如从命，布莱恩将自己的甜点空盘与男人对调。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会选择吃甜点多过正餐。不过现实是残酷的，所以我一个月或许挑一天尽情吃，然后再回到正常饮食。」布莱恩道，送了口蛋糕入口。 看着布莱恩一脸享受的模样，杨洛尹不禁莞尔，说：「没想到你那么喜欢甜食，我总觉得女孩子才比较偏爱甜腻的东西。」 「那是刻板印象。」布莱恩辩解，再道：「我从小就爱甜食了。以前我父母很少在家，但有时回家会带来事业伙伴们送的礼品，就常出现饼乾糖果这一类东西。他们吩咐管家给我健康餐点，可是不会限制我吃那些礼品。」 凝视布莱恩满足含入最后一口蛋糕，杨洛尹忍俊不禁，一臂搭上了吧檯，将脑袋枕于拳头上，只觉男人现在这模样看起来如诺拉一般，像个孩童。 「也许对你来説，那是能让你感到父母的爱的那一瞬间吧，所以你不断追求甜食所带给你的快乐。」杨洛尹分析。 思考了会，布莱恩頷首赞同，回：「我倒没想到那方面去，可能吧。又或许我本来就单纯喜欢甜食。」 「嗯，当然有可能。」杨洛尹附和，微微一笑。 「你呢？你喜欢什么？」布莱恩问。 杨洛尹顿了会，回：「嗯……牛肉麵吧，那是家乡味。我爸很喜欢牛肉麵，所以小时候出去吃饭就常吃牛肉麵。」 「我听説过，但没吃过。吃起来怎么样？」布莱恩问。 距离上回吃到牛肉麵，时间已太过久远，杨洛尹甚至有些忘了滋味，只好回：「要説我家乡牛肉麵的话，抱歉，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很好吃。不过，我父母家附近有家粤菜小馆，我记得他们做的牛肉麵还不错。下次带你去吃吃看吧！牛肉燉得软烂，最主要是汤头不错……」 听着艾伦讲解这碗牛肉麵，布莱恩越听越有意思，恨不得马上飞奔至那家餐馆，来上一碗牛肉麵。 两人吃完了晚餐，便前往聚会。今晚的聚会在彼得家，许是因空间较大，今晚受邀人数便较以往多了些。 「艾伦！很高兴你能来啊！」一进门，未待彼得上前打招呼，莉莎便已喧宾夺主喊道，飞奔而至。 留得彼得在一旁同崔西大笑。 「莉莎，最近好吗？」杨洛尹亲切地拥抱了女孩，问候。 莉莎，也是赴约其中一人。她今晚带了两名歌剧院团中的新男同事。 将杨洛尹拉至一旁，莉莎说：「我今晚带了两个新团员，等等介绍给你认识。」再，她贼兮兮道：「你懂的。」 哭笑不得，杨洛尹回：「这种事为什么要拉我到一边说？不过正巧，我也有人想介绍给你。」 转身，杨洛尹将刚与彼得和崔西结束问候的男人带至莉莎面前，道：「莉莎，布莱恩。布莱恩，莉莎。莉莎是我们《月光》乐团的另一名成员。」 纵然乐团已解散，莉莎仍在朋友圈内。杨洛尹就算持有一丝私心，仍瞭解她与布莱恩终究会相见。他与布莱恩仅为朋友，即使今晚被约会对象爽约，莉莎或许也能成为布莱恩心仪的人。 他们是同一世界的人。 识相留下莉莎与布莱恩交谈，杨洛尹走至厨房为自己倒了杯酒，和其他友人问好。而后，他走向莉莎提及过的两名新同事自我介绍，进入他自己的世界。 「所以，你和艾伦怎么认识的啊？」莉莎问，含笑脸庞上有精緻妆容，紧盯着布莱恩。 「在酒吧。那天晚上下大雪，我出了点车祸，在进去酒吧等人处理时听见他唱歌，就聊起来了。」布莱恩友善回復。 「啊！那天我原本也要去酒吧的，不过天气预测会下大雪我后来没去，就和你擦肩而过了。」莉莎有些失望，再问：「所以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莉莎披着一头过肩捲发，前凸后翘，在普遍身形小巧的拉丁裔中偏高。照理説，她会是布莱恩喜欢的那一类。 唯独，他现下不太愿意想这事。艾伦已走向不远处的两名男子，热情打了招呼，其中一名男子频频看往自己，而另名男子，则愉快地与艾伦交谈。 「嗯……」布莱恩心不在焉回答，再问：「我刚搬来不久，所以艾伦带我来参加聚会结交新朋友。那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哦，是啊。他们是加入我所工作剧团的新成员。」莉莎回，基于礼貌，道：「来吧，我来给你介绍。」 如此，布莱恩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艾伦。 杨洛尹有种错觉，布莱恩今晚似乎紧跟着他。他与莉莎同事们聊得正起劲，布莱恩便出现于身后，不着痕跡地融入了他们话题。 今晚聚会人多了些，布莱恩对他们尚未熟悉，而自己又属于其中最为熟络的友人，这才与他成了一组，非常正常。 他带领布莱恩与大家闲聊，尽一名做朋友的本份。 苦 「艾伦！」充满朝气的嗓音自电话中传出。 「现在几点啊莉莎？」杨洛尹在半睡半醒中接起电话，问道。 「都快十一点了！嘿，我想问你，布莱恩是同性恋吗？」莉莎劈头问道。 「什么？不是。」杨洛尹有些迷糊，女孩一大早打电话给自己竟是问这问题。 一提起布莱恩，他的睡意也消散了些。 「哦，那我想他对我没什么意思。我今早发了短信给他他都没回，明明昨晚聊得不错。」莉莎伤感回道。 「他可能在忙，或者和我一样还在睡觉。我们玩桌游玩到那么晚，你得给他点时间啊。」杨洛尹随便找了理由，回。 「好吧，我觉得他很可爱。这种美男子通常都是同性恋，所以才问你的。」莉莎又来了精神，坦言。 「呵呵，不可爱怎么敢介绍给你？我跟他确认过了，他喜欢女孩子。」杨洛尹调侃后解释，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莉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跟我説你们是你在酒吧唱歌那晚认识的。他是给了你很多小费的那位吗？」 「嗯。」杨洛尹诚实作答。 「唔~可爱又大方！」莉莎道，更是亢奋了。 「好了啦，你就乖乖等他回復你吧。」杨洛尹说，下了床，再道：「不过我先说好哦，我只帮你牵缐，后续发展不关我事，我挂了。」 就布莱恩昨晚装束而言，想必他还与其他女子见面，不可让莉莎抱予太大希望。 「好啦好啦，不过还是谢谢你嘍，掰掰！」莉莎回，挂了电话。 聼她语气并未丧气，显然她有些信心。 一股笑容来到杨洛尹面颊，即使他未意识到这笑容有些苦涩。 「在干嘛？」杨洛尹对布莱恩发出信息。 横竪布莱恩不会立即回復，他鑽入了浴室，为拜访秦老师做准备。 「等会要和我爸妈见面吃午餐。你呢？」布莱恩回。 无声。 「？」布莱恩又回，询问男人。 等待多时，艾伦依旧毫无回应。 时间已到，他该出门了。 在出门前，他发出了邀约：「下午有空吗？来我家玩电动？」 仍无回应。 艾伦到底在干嘛？ 六月初的芝加哥天气晴朗，气温怡人。夫妻俩与布莱恩约在一所有着鸟语花香的庭园餐厅，希望照上回母亲节时的温馨环境，复製儿子好心情。 果不其然，布莱恩蓄着一股浅淡笑容准时到达。 三人坐下后，便聊起近况。两夫妇十分欢欣如今能经常与布莱恩见面，这回再见到他，他又更温和，健谈了些。他们很是欣慰，笑意满盈。 直到，一阵手机短信铃声提示。 「不好意思。」布莱恩说，打断了母亲的话语，掏出手机查看。 「我下午有约了，傍晚才会回来。对不起啊，改天吧。」杨洛尹终于回信。 布莱恩紧捏手机，眉头紧蹙。 该死的，昨晚艾伦和莉莎一名同事相谈甚欢，笑得极为灿烂，就算他暗中百般阻挠两人对话，但那似乎并未影响到他们。艾伦是不是真和那男人搭上了，下午便直接约上床？ 「失陪一会。」布莱恩道，未待父母回復，便起身离开。 「布莱恩？」杨洛尹接起电话，不解为何发了短信便立即接到男人电话。 「你……」布莱恩犹豫了许久，才再吐出：「能不去吗？不去赴约？」 「怎么了？你和你爸妈起争执了？」杨洛尹问，抓起电脑桌上的礼袋。 「不是。」布莱恩回，但他一开口便后悔了，若説谎答是，那艾伦会不会留下？ 「哦，那就好。」杨洛尹回，松口气，再问：「那你怎么了？」 思来想去，布莱恩寻不得完美理由反对艾伦前去赴约，他没有立场做此要求，甚至连自己愿意当男人炮友这提议都説不出口。 「那个，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説完，布莱恩更后悔，这是什么样的幼稚发言啊？ 「噢，可是我已经都约好了。傍晚回来后还要洗衣服，我真的没时间过去了，真对不起啊。明天见到你时再和我説好吗？」杨洛尹紧张了起，布莱恩听起来不太对劲。 但秦老师那方，同等重要。 「你……」布莱恩顿挫，回：「你……今天不能陪我吗？」想不出该说什么，布莱恩有些卑微地祈求。 「现在爽约不太好的。」杨洛尹婉拒，希望男人能瞭解。 一阵沉默后，布莱恩终于道：「那你回来后，能过来吗？脏衣服能带过来洗，反正我家有洗衣和烘乾机。这样也能解决洗衣服的问题了。」 男人规划完善，杨洛尹无法拒绝，只答：「好吧，那我尽早回来。」 道罢，便挂了电话。 布莱恩捶胸踏足，最终仍旧无法阻止艾伦赴约。咬肌紧綳，他心情坏透了，却也无法宣泄。 「怎么了？是公司的事吗？」琳达见儿子一回座便问道，有些担忧。 「……不是，我没事。」布莱恩生硬答道。 一想到艾伦如此作贱身体，布莱恩便感到焦躁。 不，是心疼。他告诉自己。 「布莱恩，我们都在这。所以如果你需要有人倾听，想要谈谈的，我们能帮你。」艾迪大胆提及，战战兢兢地望着男人。 两人摸不清儿子现下心情如何，只知手机内的一封短信令他起了巨大的变化。 「我们……很关心你。」琳达怯生生地附和。 「我感谢你们把我养大，但我从小到大没受过你们的关心。请你们不要再说那句话。」布莱恩冷酷地回，他现在最不想聼见的便是那句话，已不甚美好的情绪更为恶劣。 猛然，他回想起艾伦与他的深夜对话。 「另有所图，或者，幡然醒悟。」 「要我的话，我觉得生而为人，我们每个人都渴望被爱，也有爱人的能力。只要发现有人爱你，或有人需要你的爱，那一切都还不会太晚。」 布莱恩静下心，平稳呼吸后道：「对不起，是我失言了。」深吸了口气，他再道：「好，来谈谈吧……我很纳闷你们近期来的转变是为了什么？」 夫妻俩听闻，互望了一眼，沉静下来。歉疚浮上两人心房，难以言语简单概括。 但他俩瞭解，如今布莱恩给予了他们机会解释清楚，他们便得好好把握。 「希望你能聼我们把话説完。如果你最后无法接受，我们也会理解的。」艾迪语重心长，开了口：「我们当时事业心极强，从未想要孩子。你意外的到来对我们而言是事业上无疑的绊脚石。那时，你母亲将完成外科临床实习，我开创的公司也刚起步，个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多了个孩子更是把婚姻复杂化。」 鸟儿吱叫了声，一阵暖风拂过，吹动了散落在布莱恩额前的发丝。他静静听着，对于父亲的发言并不惊讶，只感到心寒。 琳达赶紧道：「我们完全不后悔生下你，只是也太轻视了陪伴你的重要性。你父亲和我都是在大家庭中出生的。依照我们的成长经歷，都不需要父母多加看顾过，就长大成人了。所以在育子和事业之间……我们选择了后者。」 她再叹口气，低喃：「现在想起，其实那是因为当年有手足陪伴，或多或少弥补了父母缺席的遗憾。」 艾迪神色凝重地接着说：「不过，一年前，你母亲被诊断出罗患了乳癌。」 此话一出，无疑是个重磅消息。震惊，布莱恩转首瞧向母亲。 「我不知道……」布莱恩喃喃道。 「已经治愈了，没关係，我没事了！」琳达慌忙回，安抚儿子。 艾迪再道：「我们慢慢老去，死亡摆在眼前，强迫我们承认这可能性。从前所有成就在它面前不值一提，让我们不得不打开双眼。经过了这件事，我们意识到一个不该被遗忘的人，被冷落太久了。」 琳达说：「我们绝对不是想开脱以前的所作所为。我知道我们从来不是什么出色父母，所以不想以这件事来勒索你。只是，我们也不知道拿什么脸来和你提起。」 艾迪衔接：「岁月如梭，你也已长大成人。我们领悟得太晚，伤害已经造成，是我们疏忽了。所以要我们举步艰难修復多年来的错误，我们愿意。」 道及此，夫妇两人同时瞧向儿子，琳达不安地摩挲着手指，便被丈夫不动声色地一掌覆上。 布莱恩垂首，默默不语，消化两人言语。 困难地嚥了口唾液，他终于答：「我也愿意。」 起伏 藉着初夏暖意，杨洛尹在秦月怡家后院与孩子们尽情玩耍。年轻男人体力旺盛，在踢了足球，打了羽毛球后，虽满头大汗，却依旧足有精力坐下与秦月怡弹琴。 只是，他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秦月怡问道，按下男人在琴键上挥动的手指，让他停止。 「我有个朋友……嗯，布莱恩，蛮久以前跟你提过的。他最近有点奇怪。」杨洛尹迟疑地说。 「怎么个奇怪法？」女人再问。 艾伦数月来只在初识布莱恩时提及，秦月怡花了些时间才想起此人，对布莱恩当然也是陌生的。 「那个，我们现在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不过，他对我好像有点忽冷忽热。」杨洛尹解释：「我和他认识后，就常聚在一起玩电动什么的，每天都会来往。我也带他进入我的社交圈。他刚搬来嘛，人生地不熟，多认识几个人是好事。」 秦月怡頷首，表示理解，但预想艾伦会説什么。 「大概一个月前，他变得很生疏，每天早上在健身房碰到虽然会很友善的和我打招呼，不过之后就完全不跟我联络，说是工作很忙。直到昨天，他又突然找来，态度变得和一个月前一样亲近……不对，是更亲近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想太多了。」眉头紧蹙，杨洛尹缓缓道出。 秦月怡不语，只是端详着苦恼的男人。 「我想和他开门见山的问，可是我们明明只是朋友，这样做会不会让他误会我对他有意思，才会想那么多？」杨洛尹担忧再问。 「你所説的更亲近，是什么意思？」秦月怡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一种直觉吧。今天，他好像很不希望我过来这，想要我陪他。」杨洛尹答。 就布莱恩在电话中请求时的语气，他给了自己一种非常被需要的错觉。 「或许我真的想太多吧。」杨洛尹难为情地一笑，再道：「他可能真很忙，忙过之后觉得冷落了我这个朋友了，所以才想补偿。」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瞧布莱恩昨晚和莉莎谈天説地，逗她笑得花枝乱颤，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他另一个处得来的普通朋友罢了。 打消了心里的疑问，未待秦怡开口，杨洛尹便自顾自地敲响琴键，弹奏起曲子。唯留秦月怡默默地看着男人，若有所思。 「他不希望你来，是不是因为我们占用你太多时间了，让你没足够时间社交？」秦月怡问。 「什么？」杨洛尹惊呼，答：「不可能的！我甚至没和他提起我是去见谁，而且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 「或许他很喜欢和你一起相处的感觉，想和你一起玩。你来了，就剥夺了他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所以才会求你不要过来。」秦月怡分析。 沉默了会，杨洛尹答：「那他之前一声不响的不联络，又算什么？」 他又不是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样吧，下次他再阻挠我们约见面的话，你就把他带过来玩。大家都是朋友，我们会很欢迎他的。」秦月怡提议。 「我们不只是朋友而已吧？」杨洛尹笑着提醒。 女人一笑，肩膀轻碰了男人手臂。 按了布莱恩家门铃，男人立即前来开门。 杨洛尹揣着一大袋衣物，映入眼帘的是布莱恩少许红肿但含笑的双眼。 「啊！你没事吧！」杨洛尹惊叫，伸出了一手，下意识摸向男人脸庞。 猛然发觉自己的举动，他硬是来了个急转弯，手掌仅轻拍了布莱恩肩头。 布莱恩见艾伦朝自己伸手，手指修长且秀气，但突然间调了方向，来到肩膀。有些失望，也因被发现流过泪而羞窘，布莱恩别开面颊，试图遮掩自己的脆弱。 此举，令杨洛尹以为男人这是在躲避自己不正常碰触，他尷尬收手，歉然道：「抱歉……那个，我只是有点惊讶。对不起。」 「什么？不是，不是那样的！我没有躲你。我……」布莱恩明白男人误会他了，舒展笑容后回：「我很高兴你能来。」 此时布莱恩神情，与前些时候在电话中所道出的「心情不佳」成为反比。 「哦……那先让我进去吧，我真的得把衣服洗了。」杨洛尹松口气，要求道。 布莱恩退后了些，让男人先进门，带领他走至洗衣机前。 处理了衣物，两人一同坐下后，杨洛尹才顺了顺湿漉漉的长发道：「我今天流了一整天汗，过来之前先洗过澡，所以才晚点到，不好意思啊。」 布莱恩瞥首望向艾伦。又长又直的浓密黑发，发稍甚至还缓缓结着水珠，滴落于男人裤子上，晕开一圈又一圈微小水渍，是洗澡后为了自己立即赶来的。但艾伦无心之言落实了猜测，想必男人下午约了某人滚床单，这才需洗事后澡。 踌躇了半会，他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原温煦的面容现在有些垮下。布莱恩无法表达心中这既开心又烦闷的感受。 「所以呢？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反反復復的，好奇怪。」杨洛尹见布莱恩又变了脸，摸不着脑袋地问。 初见男人眼眸红肿，说他不心疼是假的。布莱恩风趣横生，慷慨大方，优秀的长相更是讨人喜欢。如此美好的人就不该让他有烦心事，更不该让他落泪，杨洛尹压下衝动，想给男人一个拥抱，尽力安抚他。 不过，男人哭过笑过，现在又神情古怪，杨洛尹是真懵了。 「是有关你父母吗？」杨洛尹见男人仍然默不作声，再问。 「哈哈，没什么，就是今天过得像坐云霄飞车一样，情绪也就不太稳定。」撇开脑海里艾伦对他人脱衣的糟糕想法，布莱恩吁了口长气，静下心来，假作从容道出。 「好，那你説吧。把要洗衣服的我拉来，至少也得让我值回票价。」杨洛尹调侃，但目光真诚，引导着男人。 布莱恩莞尔，顺从了，将午餐时与父母的对话一一诉説。 「就像你所説的，他们属于后者，是幡然醒悟。」布莱恩提起：「我妈以前很漂亮，也有一头亮眼的长发。搬回芝加哥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发现她消瘦了好多，以前的长发也没了，剪成平头。我那时根本没联想到是因为化疗的关係。」 「虽然我们本来就没多亲近，但我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还因为害怕我的反应而不敢告诉我。」布莱恩吸了吸鼻子，再道：「我完全没必要有这种感受，但是在听到的当下，除了震惊，就是自责。」 「一直到不久之前，我对他们的态度还非常冷漠，唯我独尊。他们説错任何一句话，我能毫不犹豫的立刻走人赶人，绝不留情面。如果我妈当时治疗没有成功，那是不是就永远失去了她？我一想到自己无情对待他们过，就觉得我是个失败至极的儿子。」布莱恩下了定论。 杨洛尹听闻，急了，赶忙开口：「你不是，你没有。不知者无罪，你没有错。他们从前忽视你，怎么可能现在装作没事招招手，就能让你再次和他们来往？」 艾伦说的布莱恩都知道，但是理性上的想法虽如此，感性可不见得也跟随。内心两股力量撕扯，成长记忆而引发的保护系统与得知真相当下的感受截然不同，他不语，无法完全倾向任何一方。 艾伦再柔和安慰：「我想你已经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你恨他们，也还是爱他们，所以这种矛盾混杂的心情让你并不好受，转而在他们身上发泄怨气。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他们都知道的，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所以他们做的很对，先把这件事屏蔽，等你准备好了，才和你説。这是属于你父母的智慧，他们选择了以最温柔的方式靠近你，不想要继续伤害你。你不要为此感到自责。」杨洛尹再道。 目光低垂，布莱恩頷首，想必他准备好了，才能冷静下来聆听父母解释，解开多年心结。父母与他都为往日懊悔，但从今以后，他们一家人能迈向更好方向。思及此，布莱恩一展笑容。 「嗯，就像你説的，只要发现有人需要爱，也有人爱我，那一切都不会太晚，是吧？」布莱恩回，回视艾伦，神态中满是释然。 使力点了点头，杨洛尹陪着男人笑，那是一种雨过天晴后的轻松，他真心为布莱恩感到喜悦。 「好样的，我为你感到高兴！」杨洛尹由衷讚许。 原来布莱恩那矛盾的心情起伏，是父母的原因，又爱又恨的情感交织，最终释怀，得于解放。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和我谈了这些事，我想我早点时不会给我父母一个机会解释的。」布莱恩坦诚。 「旁观者清，我没经歷过你所经歷过的，只能告诉你我的观点。而你如果对这件事真不在意，也不会问我了。所以其实是你暗中也想瞭解他们的转变，我只是恰好出现在你身旁，有个感情抒发的媒介罢了。」杨洛尹解释。 「别低估你自己啊。」布莱恩失笑，指出。 「我这是谦虚你懂吧？」杨洛尹回笑，挺起胸膛，眨了眨眼调皮说道，模样与自誉的谦虚相去甚远。 两人会心一笑。 「哎呀，我今天真的再也经不起惊吓了。恐怖游戏就别玩了，我们来看个恐怖片吧！」见男人心情好转，杨洛尹提议。 「恐怖游戏和恐怖电影有什么不同吗？」布莱恩哄然，问。 「这你就不懂了，我称它们为精彩烂电影！」杨洛尹狡黠回。 播放电影后，布莱恩便瞭解了。低成本的九零年代恐怖电影製作粗糙滑稽，剧情混乱不堪，演员僵硬死板，却笑料百出。艾伦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取笑电影的差劲。逐渐，布莱恩加入男人，两人观看电影，一同评论打趣，将恐怖片硬是看成了爆笑喜剧片。 纽带 「谢谢你的晚餐，也谢谢你让我在这洗衣服，我该走了。」杨洛尹说，面容笑意满盈。 「不客气，你随时都能过来。」布莱恩回，走至门口送客，目光跟随撩起长发别被背带压着的男人。 艾伦真是宝贝他头发，即使它十分不方便啊。 突然想起了什么，杨洛尹问：「对了！你给莉莎回信了吗？」 布莱恩一怔，不知艾伦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提起莉莎，他答：「噢，我忘了。」 杨洛尹挤出笑容，道：「那你儘早回吧，让人家女孩子等，不好的。」 莉莎今早时在电话中的兴奋，现下在他脑海里回放。帮莉莎帮到这，该够了吧？ 頷首，布莱恩回：「我会的。开车安全。」 回到家，杨洛尹还未将手里的洗衣袋放下，莉莎便已传来短信：「唉，没搞头。我还以为布莱恩没在和别人见面，又或许我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 「他回復你了？」杨洛尹问。 「是啊，我跟他说想找个时间单独出来喝杯咖啡聊聊天，结果被他客气的拒绝了。」莉莎回。 「对不起啊，我对他的私生活不清楚。他没提起过，我也想他搬来不久，应该还没女朋友吧。」他回。 连个机会不给莉莎，没想到布莱恩眼光挺高的啊。 「你没问过他吗？」女孩问。 噗哧一笑，他打出：「我怎么敢问啊？让他怀疑我看上他怎么办？」 「可恶，害我空欢喜一场！」莉莎回，外加扮鬼脸贴纸。 「有看到好的人选再介绍给你。」杨洛尹回完信息，便抓出洗净衣物摆回。 「唉，好吧，不过找到比布莱恩更优秀的应该很难吧？先谢谢你嘍！」女孩回，字句间充满惋惜。 眼见布莱恩已帮他整理了房间，家事少了大半的杨洛尹只需做些简单清理，便能完美上床睡觉，迎接明天。播放了音乐，心情极佳的他随之歌唱，手里扫着地，一股微笑挂在脸颊上，就是降不下。 「牛肉麵，这周末要去吗？」杨洛尹想了想，暂停手里工作，拿起手机发出邀请。 「好啊，我这周末都有空，什么时候？」布莱恩立即回信。 看来他的待遇比莉莎还好啊，杨洛尹感谢男人未见色忘友，一股异样感触自心中浮升。 「中午吧，吃完饭后我们可以在那附近走走，带你看看我以前的地盘。」杨洛尹答。 「带我看你十五岁时出车祸的地方吗？」布莱恩戏弄问道。 哄然，杨洛尹回：「现在你永远不会让我忘了这耻辱是吧？」 「我不知道，你正规驾照考到手了吗？」布莱恩再问。 杨洛尹爆笑连连，特殊的心情再次涌上心头，几乎是甜滋滋的。他发现自己满脸笑容，儘管无人在身旁，他依旧清了清喉咙，管理表情淡定了下来。 「莉莎説你拒绝了她？」杨洛尹问。 「消息真快。」布莱恩回。 「好歹是我介绍的，她马上跟我报备了。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杨洛尹再打出短信，在沙发上坐下。 布莱恩打回：「我对她没感觉，不想耽误她。」 也不知怎么搞得，莉莎活泼俏丽，十分符合择偶喜好，但在他心中激不起一丝涟漪。没办法，不来电就是不来电。 「瞭解。我不是硬想当红娘，只是觉得你们俩或许适合。」杨洛尹回，抑制了自己的笑容，再打：「好了，明天在健身房见吧。」 「明天见。」布莱恩回。 一周便在健身，工作，下了班后玩电动的时光中飞快度过。儘管布莱恩有时加班晚归，却未再出现毫无声息的情景。 周六，杨洛尹在男人住处大楼下传出短信：「到了，下来吧！」 布莱恩不久后便进入轿车中。杨洛尹一脸坏笑，贼兮兮地瞅着男人。 布莱恩见男人神情怪异，询问：「干嘛？」 杨洛尹听闻，仿佛已等待不及，忍不住先笑出，在手机按下一键。立即，一首以电吉他作为开头的音乐嘹亮播放。 布莱恩听着，一头雾水，但随着热血歌曲狂野演奏，他这才发现是风靡已久的迷音歌曲之一，头文字d的dejavu！瞭解这是他上周挖苦艾伦后，艾伦所作出的回应。他纵声大笑，久久无法停下。 「安全带请系紧点啊先生，我不能保证你的乘车安全。」杨洛尹乐道，庆幸男人懂他的玩笑。 「你让我更紧张了。吃碗牛肉麵需要这样吗？」布莱恩擦了擦眼角笑哭的些许泪水，问。 「不这样不好吃！」杨洛尹大笑作答。 杨洛尹口中的粤菜小舘，真是只有几张桌子拼凑而成的小餐馆。室内虽光缐充足，却也特显出桌椅的陈旧。两人挺幸运，进入餐厅后刚好剩下最后一空桌，无需等待。 两人点的牛肉麵不侯多时便上了桌，杨洛尹夸张道：「来吃吃看我族人的食物！」 逗得布莱恩差点将送近唇边吹凉的牛肉汤笑喷出汤匙。 説实话，此家牛肉麵道不道地布莱恩不知，但和艾伦边吃边聊十分自在愉快，食物的美味倒退于其次。此时，餐馆又陆陆续续地进来了食客，门外甚至开始排起了队伍。布莱恩蓄着微笑凝视眉色飞舞的艾伦，聆听他解説此家餐厅周末早晨卖的广东粥配上油条是如何可口。 赫然，艾伦目光瞥向门前，原欢喜的笑容收敛了些。 「怎么了？」布莱恩问，转首盼向大门。 一群人杵在门旁等待座位，布莱恩一时之间无法判定是谁令艾伦消退了笑颜。直到，一名身着蓝衣，和一名黑衣青年綳着不甚友善的脸孔，正瞪着自己。 「你认识他们？」布莱恩再转向艾伦问，儘管他已确认是谁破坏了男人的好心情。 「嗯，我们赶快吃完走人吧。」艾伦垂首，将剩馀麵条塞入嘴中。 布莱恩听从，他可不希望某人扫兴今日出行。 他俩迅速吃完麵付了帐，站起身走出餐厅后，方才门前的两人却跟上。 「艾伦！」蓝衣男人喊道。 布莱恩望了艾伦一眼，见身旁男人毫不理会径自迈步，他回首扫了身后人一眼，便与艾伦肩并肩继续离开。 「艾伦！」蓝衣男人超步向前，挡住两人去路后以中文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怎么走得那么快？」 「借过。」杨洛尹面无表情地回，不愿再多説一字。 「别这样，我们……我们能谈一谈吗？拜托？」男人语气哀求地问，神情中浮现惆悵。 艾伦默不作声，双臂盘于胸前，背脊挺得笔直，眼神飘往别处，对眼前二人视而不见，明示拒绝。 一阵沉默后，黑衣男子尖酸开口：「你拽个屁啊？他想跟你説下话而已有必要这样吗？」 话一出口，便被乞求艾伦的男人烦躁瞪了眼，他无辜回视。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不只有道歉而已，拜托你听我说，好吗？」蓝衣男子再次请求，口吻更多迫切。 布莱恩虽听不懂中文，但就三人肢体语言而论，艾伦并无意与他们交谈。 一手抓起艾伦手臂，他对面前陌生男人们説道：「请让让。」 蓝衣男子仍不肯让步，急躁地再说：「拜托！我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你説，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我……这么就没见了，你就不肯和我说话吗？」 男人们毫无退让之意，布莱恩眉头紧蹙，正要再开口，艾伦却以英文和他説道：「他想和我谈谈，谈就谈吧。」 道罢，艾伦瞧向黑衣男子，道：「你，你滚边去。」 欲回駡的黑衣男子一脸气愤，但身旁伙伴使了个脸色给他。他「嗤」了声，只好离开至远处等待。 「为什么他可以留下？」蓝衣男子问道，眼光扫了下艾伦身旁的布莱恩。 「他又听不懂中文，怕什么？」杨洛尹清冷地回问，依旧未看向男人。 哑口无言，蓝衣男子放弃，叹气后答：「好吧。」 见艾伦以目光勾着他，布莱恩会意，同艾伦跟随蓝衣男子来到了就近的长椅。两人坐下后，布莱恩挑了张对面长椅坐下，紧盯二人。 过 人来人往的华人商圈中，是静坐在两张不同长椅上的三人。相比热闹喧哗带来的生气，其中长椅上的两人则是死气沉沉。艾伦明显不愿与自己有任何来往，这大卫看得出，但他还是希望男人能好好聆听自己説出一番话后，扭转心态。 「我第一当然得和你道歉。我其实想和你道歉很久了，可是一直拉不下脸，没有付诸于行动。」大卫以此开始。 「我一直在想高中时我们发生过的事。当时我非常幼稚，不知道怎么解决那种问题，所以都推到你身上。那是我不对。」大卫顿了会，再説：「我不该开玻璃罐。那是你的隐私，我触犯到了。我那时候实在太好奇，才……对不起。」 「我也不应该打你，更不应该默许留学生圈内那些人那样对你，我现在郑重向你道歉。我真的知道我错了。」 见艾伦不语，大卫犹豫了会：「你这几年变了好多，现在居然比我还高！也……变得更好看了。」 在餐厅门前的偶遇，令大卫不得不再三确认此人为艾伦，现在得到机会近看他，更确切见识他的美。大卫从未想像他会如此蜕变。高中时平庸的艾伦，总是被过时镜框和厚重镜片掩盖双眼。衣着也因未重视过而彰显土气，垂首驼背和寡言的性格更是将他塑造成一名暗淡无光的少年。 褪下眼镜后的艾伦双眸清亮有神，上扬的眼梢似乎无时透露着俏皮习性。在餐厅内的他一舒愉快笑容，毫无障碍以流利英文与对方交谈，不再驼背，坐姿端正，衣着简约利落，象徵自信不疑。 如被一层黑灰遮蔽，艾伦在年轮转动中，洗去了一身污浊，展露成一颗耀眼明珠。 大卫见艾伦听闻后垂首，碳一般的长发极具光泽，在太阳下闪闪发亮，掩盖了他大半侧颜，神韵中多了份楚楚动人。大卫贪婪看着这样的艾伦，目光顺着男人精緻的鼻尖，向下描绘出突显唇珠。 面上浮现温柔，大卫展开一抹笑容，再娓娓道来他的心路歷程。 「我们来美国后就一起长大，一起在对方家过夜，一起参加社交活动，一起读书，一起吃午餐。所有经歷过的事，到现在想起，还是很开心。我很怀念过去那样的我们。」 「我一直在想你。当初从惧怕，愤怒，思念，惋惜，到懊悔，我想我所有的感觉都体验过了。可是我也知道我当初对你做了什么，所以一直鼓不起勇气来找你。」 从在自家超市见到墨绿色夹克男子后，他便决定寻找联係艾伦的方法。所幸他妹妹与艾伦的妹妹依然有联係，他才透过这层关係劝服了女孩提供艾伦的联络讯息。 「现在我终于鼓起勇气踏出一步，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以前那个我了。这几年来我对性少数的议题一直都有在关注，也渐渐对它更深刻瞭解，不会再视它为蛇蝎。」 挣扎了许久，大卫打算告知艾伦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他曾问过自己为何得知艾伦玻璃罐中的纸条后反应会极度激烈。答案，便是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里，一男配的是一女，丝毫无法容忍其他搭配。久而久之，他不仅将其视为常态，更是将其视作唯一观念。而在发现艾伦暗恋之意后，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此种可能。两极的理念互相拉扯，最后，他屈服于传统制度下。 「我想我当年反应那么大，一方面是因为我一直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外，也许还夹杂了其他……感情。虽然美国民风已经很开放了，不过我们华人圈小而古板，我受了这些影响，就没办法好好判断自己当时的心境。」 「你对我来説不只是一位挚友，或许还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灵魂伴侣……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能和我心灵契合的人，却发现没有人能取代你。我想説的是，如果你肯原谅我，我们继续再做朋友，那是不是有一天我也能有机会，再进入你心中？」 又或者，初恋如我依然在你内心占据某处，不可抹灭？此想法虽荒谬，但无非不可能，对吧？ 大卫深知此话既隐晦，又明瞭，表达了自己心底多年沉淀下来的真实感受。他已思考许久，这并非因今日见证艾伦的转变后才説出口的。他们若能再当朋友，他会将心袒露，接受艾伦当初对自己的情感。 虽是这么想，大卫却若有似无地瞥了对面男人一眼，不知男人是否为艾伦现任男友。男人虽长相极为出众，身材高大挺拔，大卫不晓自己胜算为何。但自己与艾伦过去拥有许多快乐回忆，光凭这些回忆，再加上两人相似生长环境和共同文化，不见得敌不过后到的男人。 大卫告诉自己得冷静，现在和艾伦的关係八字尚未一撇，他必须先曝露自己的脆弱，以此好好劝导艾伦再拾起丢失的友情。从友情开始，最后若能慢慢发酵成其他模样，他都会欣然接受的。 「所以呢？你的想法是什么？」大卫柔声询问，试图揣测艾伦内心。 胜算应该不小。 沉默了许久，艾伦问：「你説完了吗？」 毫无情绪波动，不带情感的口吻。 措不及防，大卫只好答：「现在説完了，其他我想到了以后可以再找机会慢慢聊。你有空的时候，我一定会配合的。」 「不用了。你説完我就走了。」艾伦呼口气，不甚耐烦说道，已站起身。 「等一下，你没有什么想説的吗？没有感想？」对面的男人见艾伦站起，也重复了同样动作，直盯着自己，大卫心急询问。 这可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他是想感动艾伦，藉此也敞开男人心房，没想到艾伦毫不领情。 「当你把恐惧转移到我身上的那一刻，就应该已经知道我们不可能再有任何关係了。」艾伦冰冷说道。 一惊，大卫囁嚅：「你还一直在恨我，对不对？我—」 「你只是我从前认识的人，现在和陌生人一样，当然不会恨你，也没有其他感觉。不要再联係我了。」艾伦打断男人话语，淡漠回。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时间已过了那么久，我真的改过了！我们可以再慢慢熟悉对方，重新开始做朋友。」大卫赶忙道。 艾伦摇首，不想再聼男人多説一句话，也不愿再给予男人多一秒。他抬首瞧了眼布莱恩，踏出了一步，布莱恩便立即上前勾起他手臂。远方黑衣男子见状，也上前跑来。 「我还在跟他説话！」大卫不满地以英文说道，儘管腔调不纯正。 「结束了。」布莱恩答，言简意賅，已带上艾伦迈步离开。 「你谁啊你？我在和他説话你凭什么决定结束了？」大卫拉住布莱恩吼道，失去耐性。 「你又凭什么强迫他听你説话？」布莱恩居高临下回视了男人，严声厉色反问，深知艾伦不希望待在这。 语塞，大卫被男人鄙夷的语气呛着，满脸错愕。 「哼」了声，布莱恩勾着艾伦继续离开。在目击男人方才一股脑地径自説话，而艾伦有聼似没听，态度漠然后，他早就想制止这男人的一言堂了。 黑衣男子靠近，看见大卫对他叹气摇了摇头，便抬高音量説道：「你都已经跟他道歉了还不原谅你，心胸有够狭窄的。」 大卫瞪了男人一眼，低声回：「你闭嘴吧你！当初也是你带头的，他生我们的气也很正常……」 「我就问你好好的跟他道个什么歉，他当初骚扰你你难道不记得了，错的是他又不是你！而且你看他那付样子，头发留得那么长，是想当女人想疯了？有够娘的……」黑衣男人又嘀咕了句。 身后两人説了什么，艾伦未再听清，因为他已要受不了了。脚步再快了些，因他不知双腿还能支撑多久。 察觉到艾伦的不对劲，布莱恩搂上男人腰肢撑住，带着他走出商圈。转角，他们进入了家快餐店。望了门外一眼，确认两人并未追上，布莱恩才转首查视男人。 冷汗，已遍佈艾伦全身。他微微颤抖，眼眶红润，呼吸急促，佝僂了脊背，双手紧握膝盖勉强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布莱恩见过此等反应，是恐慌症发作。 「眼睛盯着你的鞋子，把注意力集中在鞋上，嘴巴闭起来，用鼻子控制呼吸。」布莱恩手掌轻柔来回抚蹭男人后背，喃喃道：「呼吸再慢点，没事了，你没事的。」 良久，艾伦终于缓和下来。 见男人呼吸平缓，布莱恩扶着艾伦坐下。一名店员发现他们，正想靠近询问需不需要帮助，布莱恩便取出现金，悄声要了瓶水。 「喝口水，你会感觉好一点。」将水递上，布莱恩碰了碰男人。 艾伦无声接过，散涣的双眸似乎无法对焦。他扭开了水瓶，猛将水往嘴里灌。 「喝慢点，别呛到。」布莱恩说，一手稍稍压下男人手中水瓶。 艾伦聼见了。他慢下喝水速度，最终停止。 「谢谢。」杨洛尹无力道。 「不用谢，那帮杂碎我恨不得击毙他们。」布莱恩咬着牙道。 「太夸张了吧？」杨洛尹微弱一笑，问。 「他们，尤其穿蓝衣服那男的，不该那样！」布莱恩压低嗓音道。 安抚 由恐慌导致肾上腺素分泌过剩的后遗症，是晕眩，疲倦，和头痛欲裂。杨洛尹两手覆上太阳穴微微按压，试图减轻疼痛。 无果，他闭眼，开口道：「对不起，今天逛不了我的地盘了。」 布莱恩轻笑了声，回：「都这节骨眼了你还在担心要带我逛逛？车钥匙给我，我把车开过来，回去吧。」 杨洛尹顺从，递上了车钥匙，心想今早出门前应先查看黄历的。 不多时，布莱恩便将车开至快餐店前，杨洛尹如逃犯般，动作敏捷地开了快餐店门，锁定车门开启鑽入关上，一气呵成。有了车厢庇护，他感觉好些，整个人瘫坐在副驾驶座上，一手盖住了眼眸，直到布莱恩开出了几条街，才把手放下。 两人默然坐于行驶车中。在红灯前停下时，布莱恩偷偷地瞥向男人。 缓缓地眨了眨眼，艾伦似乎在沉思默想。男人抹去额间汗水，枕于头靠上，一脸倦容地看着窗外，眼睫毛沾上了零星细微的水珠，在阳光透射下发出微弱光芒。心情不佳的他唇角下坠，烘托出小巧唇珠，好似在赌气撅嘴。 艾伦笑起来时多好看！他性格极好，人也幽默，和他相处轻松自在，这一切都非常宝贵。如此美好的人就不该让他有所畏惧，更不该让他发作恐慌症。布莱恩压下衝动，想给男人一个拥抱，细心抚慰他。 艾伦的唇形，即使心情沮丧时，是如此俏丽……吻上它时，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一声简短有礼的喇叭自车后响起，提示布莱恩绿灯已亮，打断了他的遐想。他在心中甩了甩头，怒駡自己在意淫什么。 「你干嘛？」杨洛尹突然问道。 「回家。」布莱恩熄了车，将钥匙塞入口袋，理所当然地回。 「我也要回家啊，怎么把我的车给熄了？」杨洛尹再问。 「上来吧。」布莱恩简洁道，不容商量。 杨洛尹有些无奈。上回经歷恐慌症时他才十八岁，但睡了一下午后好多了。这次，并不会有任何不同，他回家睡一觉便行，也不需旁人过多关心。尤其是在布莱恩面前，他根本已丢脸丢够了，不想再丢啊。 似乎是感知到艾伦的抵触，布莱恩从容笑道：「我家有个秘密武器，能让你马上好很多。」 听闻，杨洛尹沉思了会，还是跟着男人上楼了。没办法，他对布莱恩的笑容毫无招架之力。 进了公寓，布莱恩将男人推向沙发，让他坐下，再抓起男人当初恭贺乔迁时送的毯子铺在他身上，转身进了厨房。 杨洛尹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将长发翻过椅背，向下瘫坐，闭上了眼。 「给你。」不久后，布莱恩说。 杨洛尹睁开了眼，男人就在面前，递上了马克杯，和止痛药。 他道谢，接过了药和冒着白烟的马克杯，凑近鼻端嗅嗅，问：「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菊花茶？」 「这是我妈送的乔迁礼物之一，她说喝这个能稳定心神。现在想想她那时是不是在内涵我。」布莱恩语气轻松地回。 噗哧一笑，杨洛尹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小口这烫嘴的东西，宣佈：「好难喝。」 莞尔，布莱恩回：「我也这么觉得。要加糖吗？」 「才不要。」杨洛尹嫌弃道，却又喝了口。 已经很甜了。在心里。 目视男人喝着难喝的热茶，布莱恩终于开口问：「是你前男友吗？」 「他倒想得美。」杨洛尹回復。 有些意外，布莱恩想起那蓝衣男人看着艾伦的眼神，和拼命请求的姿态，以为他这是想与艾伦復合。 「不过我以前确实有喜欢过他。」杨洛尹迟疑地吐出。 「哦？」布莱恩回，双眼直盼往男人，一付鼓励男人再説下去的模样。 「他是我搬来美国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杨洛尹抿了口茶，发现文法错误，再道：「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后来他发现我喜欢他，他没办法接受，我们就绝交了。」 故事被艾伦説得简单明瞭，布莱恩却深知有隐情。倘若只是单纯绝交，艾伦为何会因那男人引发恐慌症？ 故事并没有结束，布莱恩以询问目光凝视男人。 杨洛尹知道他好奇，只好再说：「在学校闹得很大。我喜欢他这件事在留学生圈里传开了，就……被取笑，排挤。」 「被霸凌。」布莱恩指正他。 不情愿地頷首，杨洛尹说：「留学生圈子小，那时候我英文也不是很好，所以交的朋友都是圈内人。一夕之间最好的朋友没了，其他朋友也没了。不仅如此，他默许一些人玩小把戏，当作恶趣味。」 被恶意推撞，被捏腰捏屁股，体育课时脑袋总会被当成靶子，附有密码的储物柜开了一不留神便被关上，甚至有人得知他储物柜密码后将润肤乳液浇满他里头的东西，要不便是以烟头烫出一个一个洞……大大小小，种种举动让他在高中后期的一年多中如人间炼狱。一想到要上学，他便压力巨大。 「你父母难道没为此和学校反应过吗？」布莱恩问。 杨洛尹垂下眼帘，摇了摇首，回答：「在我的文化里，这种事已经不光荣，不能再闹大了。」 听闻，布莱恩目光阴鬱。 杨洛尹瞭解男人神情，却不语。他的确曾求助于父母让他转学，但父亲工作繁忙不负责家务事，母亲也以语言不通嫌麻烦而拒绝了，更是数落他得忍着点，身为男孩的他别因一些小事就抱怨，不抗压。 母亲警告他别再滋生事端，他的控诉是暗弱无断，忍气吞声才是坚毅不拔。妥妥的亚洲移民父母作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唯一来自父母的安慰，则是在得知大卫打了他之后，虽怒斥该检讨的人是他自己，但母亲从此不与大卫家来往，连买菜时也驱车至遥远许多的亚洲超市，永不再惠顾大卫家所开的中超。父母也未因自己性向多有説辞，选择平静地接受了。 现在想起，这结果也还算不错。以几拳打在脸上挂彩换取父母心疼，进而不忍反对自己性向，总比他们因接受不了，需作长期家庭抗争要强。 「所以……你的恐慌症就是在那时候患上的？」布莱恩问，隐忍心中的怒火。 「嗯。我也已经很久没发作了。今天偶遇后他跑来道歉，想从朋友做起再看看会发展到什么地步。那个跟他在一起的是以前带头排挤我的人，我压力才又上来。唉，他们不出现我都忘了以前那些事。」杨洛尹回，抹把脸后将止痛药合着冷却点的菊花茶一口吞下。 「真是厚颜无耻。」布莱恩批评，脖颈上青筋浮现。 鄙夷地哼了声，杨洛附和。 「他再来求你的话，你不会有天真会心软原谅他吧？」布莱恩又问，希望男人回答绝不。 「怎么可能呢？」杨洛尹睨了男人一眼，答。 他离开前清楚听见那王八蛋仍然认为当年是他骚扰大卫，而大卫也不曾为此澄清。 他瞭解大卫是直男，所以从未想让大卫得知自己心思，仅将这份爱意留在心中，完全没想到大卫会随意开启他放于不显眼角落的玻璃罐。 而后他屡屡跟随大卫，则是因他以为大卫留宿那晚他说错了话。在他频频道歉后，大卫却不吭一声。那使他内疚不已，他俩做了好友多年，什么事无法摊开来说，和平解决？ 而一个不尊重他个人隐私，以暴力发泄怒意，再懦弱不敢坦诚真相，却又自作多情的人永远不值得往来。 不过这些事就不和布莱恩说了。谁还没成长的烦恼和伤痛呢？ 布莱恩頷首，虽气愤，但也为艾伦无意再续前缘的态度感到满意。 「不过你不觉得他和我父母很像吗？做错事懊悔求宽恕，你还教我要放下呢。」布莱恩问，虽讚同艾伦的想法，却也忍不住调侃他。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们没有选择父母的馀地，但有选择朋友的权力。」杨洛尹再喝了口茶，道：「当然，我也不是说父母做什么事都该得到原谅，只是对于你情况来説，我觉得他们是能原谅的人吧。」 顿了会，杨洛尹担忧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处理恐慌症的？」 难不成，布莱恩也同样经歷过？这想法令他眉心微蹙。 「大学选修课学过。」察觉到了男人的微表情，一股笑容来到面颊，布莱恩问：「你在担心我吗？」 「很难受啊，换做任何人都会担心吧？」杨洛尹苦笑，答。 「别担心今天那两位浑蛋就好。」布莱恩揶揄。 两人相视而笑。 布莱恩再道：「当时听説那堂课轻松简单，就选了它想浑水摸鱼，旷了好几次课。结果第一次大考后发现情报错误为时已晚，没办法换课了。为了不被当掉，我只好硬着头皮认真把它修完。」 听闻，杨洛尹哑然，指着男人叫道：「没想到你是个投机取巧的人，我看错你了！」 布莱恩带着笑容捂住心脏，仿佛中弹般地微微后仰。杨洛尹目睹后哈哈大笑。 眼见艾伦心情好了不少，布莱恩深觉就算自曝糗事也算值得了。 在身旁放了张抱枕，布莱恩拍了拍它说：「来吧！」 「来什么？」杨洛尹望了眼枕头，不解问道。 「躺下啊。」布莱恩天经地义般回，开了电视。 杨洛尹呆愣会后，乖顺聼从。他面向电视，脑袋瓜子扑往抱枕，一头长发随即披散开来。 「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布莱恩轻声问。 男人古怪眼神投来，布莱恩柔和解释：「小动物被抚摸都会很舒服，放轻松。」 「妈的我不是小狗啊！」杨洛尹笑着叫喊，耳朵却涌上热意。 「好，那你当小猫好了，舒服够了就咬我一口，我停下。」布莱恩提议。 杨洛尹踌躇了会，答应了。 乾燥炙热的手掌覆盖上杨洛尹头侧，轻柔地磨蹭着。但这本该让他放松的动作，却在掌心每一划动间，都令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喵。」杨洛尹吐出一声，以玩笑隐藏害臊。 布莱恩开怀大笑。 丝绸般柔软滑顺的黑发触感极佳，布莱恩爱不释手地来回轻抚。注意到了艾伦愈发红润的耳朵和脸庞，他一展微笑。 电视播放着精彩烂电影，但两人话不多，心思已飞至他方。 清 布莱恩自然而然地做了晚餐邀男人共进。周六的聚会，也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拒绝了。 「谢谢你让我感觉好多了。」杨洛尹走到门前，真诚道谢。 布莱恩听闻，敞开了双臂，邀请男人同他拥抱。 见状，杨洛尹缓缓靠近，走入男人怀中，将男人拥紧，也享受包裹于身上的温暖。一丝浅淡古龙水香味鑽入鼻腔中，杨洛尹贪婪嗅着，浮现满足笑容。他心想以后交男友，一定得交个和布莱恩一样的人，就算丢了脸也不需担心会受鄙视，给他安全感，会竭力抚慰他。但就如莉莎所説，此般优秀的人很难再找到了吧？ 艾伦的骨架比女人宽大多了，藏于衣服底下的躯体也较女人结实，更缺乏一股女人身上常有的香水味，但这一切并未令布莱恩反感。艾伦修长身量仅矮了自己半个头，也是布莱恩偏好的高度。 「你会没事的。」布莱恩在男人耳旁轻喃，紧了紧双臂。 「那当然！」杨洛尹一笑，回。 他已不再是以前那名自卑自责的少年了。现在的他，要美得自信，美得张扬。 两人的拥抱有些长久，儘管这世上并无标准拥抱时长。几乎是依依不捨地分开，他俩互视了一眼，随即同时垂首，气氛有些尷尬。 杨洛尹退了一步，将这奇特的氛围打散，轻快道：「我回去了。明天再聊吧。」 布莱恩頷首微笑，目送男人离开。 关上了门，布莱恩在门前杵了许久。叹了口气，他并不知如何形容这莫名的感受。他喜欢与艾伦相处的感觉，认为男人是个恨相知晚的好友。 从前，他总认为艾伦因在相对幸福的家庭中生长，未受过太多挫折，而造就了他阳光开朗的性格。现在想起，人生中绝非一帆风顺，总有那么一两件事造成过伤痛的。只是艾伦隐藏得太好，几乎看不出破绽，他才断定艾伦单纯无忧。原来艾伦并非时时刻刻皆泰然自若，信心十足，他和自己一般，也有脆弱的那一瞬间。 猛然，他将脑袋撞击了大门一次又一次。 还有，该如何与艾伦提起炮友一事？现在想起这事，对艾伦是否是种侮辱？艾伦是他难能可贵的友人，但他却也心存成为艾伦炮友的衝动。 他只是想保护艾伦免于频繁约炮所伴随的风险，这想法很正常吧？是一名作为好友的职责所在吧？所幸艾伦似乎未再与他人有约，纵使仅过了一周，但他得儘快寻得方法……或是勇气，和艾伦提起。 不过，他该提起吗？艾伦的反应会如何？被拒绝了怎么办？两人还能再若无其事地做回朋友吗？左思右想，布莱恩十分苦恼，他并无解答。 复杂的心思虽仍于脑海里徘徊，他却来到书桌前坐下。爬了网，他点开罗塞塔语言学习网站，来到了购买中文学习课程选项。 杨洛尹回到家，一个健步扑上床，在床上激动翻滚，欲将方才布莱恩分享给他的温暖和气味扩散至床铺。他知道此举怪异，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反正在家中无人知晓，应该没关係吧？ 他马上掏出手机，发了短信：「安全到家。」 「收到，早点睡吧，今天够你累的。晚安。」布莱恩立即回復。 杨洛尹坐起身，让自己冷静下来。莞尔，他回想起方才男人在他耳边说的「你会没事的」这句话。它嘶哑，低沉，悦耳。 经歷了下午的事，他与布莱恩的距离似乎更又近了一些，无法不对英俊的男人想入非非。他终究还是沦陷了。此想法，如根轻柔羽毛，一颤一抖间搔着内心深处，令他痒得发慌。 叹出气，他十分迷茫。该这样继续下去吗？他虽想和布莱恩仅做朋友，但每一回与男人相处，他都不自觉地想更加亲近。布莱恩仅视他为友人，若有一天发现他这是在打着做朋友的幌子，暗自心仪男人，可如何是好？ 或许从一开始，他便不应该和布莱恩走得太近。原来他自制力没想象中强大，情感也不可随意操控。布莱恩当初问他有没有可能把持好，守住纯粹做朋友的底缐，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过。 不知如何处理此时心情，他双手插入发丝中，抱紧头，努力令自己保持清醒，仅视布莱恩为朋友。为了友谊，也为了避免再受伤害，他必须封闭自己对男人的感情，保护自己。 星期日，杨洛尹退出梦乡，宛如昨晚在被褥上沾染的男人气味仍存，他不愿离开床铺。双眼依旧乾涩酸痛，因他昨晚并未得好眠，思绪紧实捆绕于布莱恩身上。他洩气地哀叫了声，将被褥盖过脑袋。 一隻手却从被窝伸出，探向床头柜，他抓起了手机。手机中，已有一则短信等待着他。 是布莱恩：「早安，今天感觉如何？」 刚洗好澡的布莱恩擦乾了头发，便听见手机播放短信收取提示。他快步上前查看。 「我很好啊。睡过一觉早没事了。」杨洛尹回。 虽晓艾伦昨晚回家前心情已好转，但在看见艾伦回復的短信时，布莱恩还是松了口气。 「我在准备回父母家，是时候了。」布莱恩打出。 艾伦回：「不知道该说什么祝福你。恭喜回家，欢迎回家？」 一抹笑容舒展，他回：「可以。蛮合适的。」 思考了会，他再打：「你在干嘛？」 「我还在床上，好像没睡够，可能等等再睡个回笼觉。」艾伦回。 「今天有什么行程吗？」布莱恩问，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话，紧张地等待回復，千万别説有约了。 「今天不出门了，免得又遇到疯子。」艾伦答。 一颗悬起的心安然放下，布莱恩舒畅一笑，为这答復颇为满意，回：「好主意。需要我帮你什么吗？跑趟超市？」 「不用了，一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明天下班后再去也行，我会活下去的！」艾伦回。 发出轻笑，布莱恩再打：「好，那你再想想，有需要的话就叫我。我从父母家中出来后能帮你跑腿。」 「谢谢啦。」艾伦回。 「没问题，那再联络。」布莱恩答。 「布莱恩！欢迎回家！」艾迪和琳达似乎已候多时，布莱恩甚至尚未触碰门铃，父母便已打开了大门。 眼见两夫妇欣喜的面容迎接自己。布莱恩深刻体会到，他再也不会回到一个冷冰冰的家。他的父母，将会让这个家充满温暖。 「艾伦？」温婉的女声在电话另一头传出。 「秦老师……」杨洛尹説道。 「怎么啦？」秦月怡温柔问起。 「我昨天碰到大卫和那王八蛋了。」杨洛尹吐出。 一阵叹息，自秦月怡口中吐出，她问：「你还好吗？」 「恐慌症，我又发作了……」杨洛尹赶忙回：「不过我没事，别担心。秦老师，我只是想和你説一声而已。」 「怎么会这样？！你很久没发作了！」秦月怡惊呼，担忧的语气毕露无疑。 杨洛尹以轻松口吻叙述事情经过，最后附加：「幸好布莱恩那时候就在我身边，我才没在他们面前出丑。」 「艾伦，那不是出丑，你没必要把它当成丢脸的事，你知道的。」秦月怡答。 或许更该让那两名无耻之徒看看他们对艾伦造成了何等伤害。 但即使让他们看见了，是否仍不知反省，将恐慌症作为艾伦笑柄？秦月怡蹙眉，不敢想象。 「我知道……就是，我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尤其是在那王八蛋面前。」杨洛尹回，垂下眼眸。 「我能理解。」秦月怡道：「看来布莱恩懂得如何处理？」 「嗯。他处理得很好，我很感激他，他也没有笑话我。」杨洛尹答。 「那就好。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这种事笑话你的。」秦月怡解释。 「是啊……」杨洛尹附和。 真正的朋友…… 盯 杨洛尹在电子琴前敲打琴键，连接起数个音节，反復同样动作。完成一首曲子，所需时间能是四小时，也能是四个月。但他今天心情不错，灵感涌现，一天下来，他已将主旋律打谱完毕，接下来便是伴奏，混音。 门铃响起，杨洛尹蹙紧眉头，甚是烦闷。他最不喜爱创作时受打扰。 「嘖」了声，他朝大门喊：「谁啊？」 「是我，布莱恩。」低沉嗓音在门外响起，杨洛尹心跳漏了一拍，心情顿时飞扬，赶忙上前开门。 布莱恩站在门前，满脸笑意，身上挂着公事包，两口袋子揣于手中。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帮忙，不过我想确定你安好，就买了菜过来。」布莱恩道。 「嗨！」杨洛尹说，双颊发热，抑制不住笑容，退了几步，让男人进屋。 他很开心俊美的男人惦记着他，昨晚说要封闭情感的心又不自觉扑向布莱恩。 「谢谢，不过我没那么脆弱，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瀟洒回。 「我知道，你昨天说你很久没发作了，想必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布莱恩给予肯定，又道：「我也没什么事，想来看看你在干嘛。你忙的话我就回去了。」 「呃……」杨洛尹陷入两难。 他既想要留下男人，也想要将这首歌製作完成。 「我刚从父母家出来，路过了间亚洲超市就进去看看。」布莱恩説，凝视着男人。 那是个谎言，他特意搜寻了附近中超。 布莱恩再道：「我还是第一次去中超，买了几样东西。那里没几个人不是黑头发的，让我感觉有点格格不入。不过没关係，多去几次熟悉了，习惯就好。」 这是个诱惑，不知艾伦有没有上钩？ 「哦？你买了什么？」艾伦迟疑问道。 上钩了。让我留下吧。 「嗯……我找了食谱，照着食谱上所需食材买的。」布莱恩掏出手机，列出网站，再説：「你不介意的话，把厨房借给我吧。昨天吃过牛肉麵后觉得很好吃，就也想试试其他菜，正好你能告诉我道不道地。」 「那……」杨洛尹思考会后，欣然同意：「好，你做饭，我洗碗。」 不动手指就能吃饭，聼起来不错！他还是妥协了。 成功！布莱恩面容笑意加深，走入厨房将东西放下。一眼，他瞥向电脑萤幕。 「我打断你了吗？那你先去忙吧，我等等想查看工作邮件，看有没有需要处理的。」布莱恩説道，将食材放入冰箱。 「哦，那好，谢谢你啦。」杨洛尹答，男人善解人意令他感动。 回座于电脑前，杨洛尹吁出口气，再次埋头于眼前音乐。上回被男人从后方注视的紧张感已不復存在，可能就如布莱恩入亚洲超市般，多发生几次熟悉了，习惯就好。 布莱恩抱着笔电在沙发上坐下，见男人带上了耳机，细长手指已在书桌上看似迷你电子琴控制器上舞动，期间不曾东张西望。他欣赏这份专注，不久后，也将笔电打了开来。 午后，除了阳光普照外，风中还带有一丝湿气。明亮光缐自窗外撒入，却被復甦的大树遮挡半数，投下枝繁叶茂的阴影，为室内多添了份诗情画意。太阳依旧在空中移动，时光正在流淌，虽他们默然无声，但一切岁月静好。 杨洛尹站起身，舒展了四肢，感觉脑子要烧乾了。他将电脑萤幕关闭，转身。 「你要喝水吗？不好意思，我只要进入到一个状况，就不想分心，怠慢你了。」杨洛尹愧歉道。 「没事，专注的你最迷人。」布莱恩哑然，道。 听闻，杨洛尹一怔，心花怒放，别过首遮掩发烫双颊，感谢长发给予庇护，回：「你説得真好聼，以后多说点！」 总觉得布莱恩今天怪怪的。 潮红脸颊在一瞬间清晰可见，即使艾伦别首别得疾雷不及掩耳。布莱恩欢欣一笑，逗弄男人还真是好玩，可见艾伦并非无时无刻对其迎刃有馀。 「我先把饭给煮了吧！」杨洛尹清了清喉咙，拿出锅子准备淘米。 「让我来吧！」布莱恩赶来，殷勤接过男人手里锅子，再道：「我从头学起吧，你是怎么用电子锅煮饭的？」 男人体贴，不让杨洛尹做饭，坚持自己一人完成。杨洛尹只好陪着布莱恩，一面告知他器皿所在位置，一面闲聊。 「最近要放暑假了，你有什么特别安排吗？」布莱恩以此开场。 隐晦询问的真正目的，是想瞭解男人周末会不会又与他人赴约，做些伤身风险巨大之事。 「没有，在开始工作后就没什么不同了吧？又不能放暑假。」杨洛尹乐笑，再説：「所以留给家庭有小孩的人放假就好。我等到淡季再决定。」 譬如，秦老师已做好准备，等待小孩们一放暑假便回国探亲。 「不过，天气一好起来周末聚会就比较多元化。」杨洛尹再道，掏出手机查看：「你应该已经收到短信了吧？下周末约在我以前大学附近新开的酒吧，好像有露天阳台还什么的。再来国庆日也有百乐餐派队，你想好要带什么了吗？」 「没有，你会带什么？」布莱恩问。 「炒饭，我的拿手好菜！」杨洛尹抬起下巴，笑容洋溢，忍不住吹嘘，但过了会，他再道：「也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菜品。」 没事，他专精一道菜行天下！ 此话，逗笑了布莱恩，他回：「好，我期待吃到你的炒饭。」 唉，炮友这事难说出口，更难套出话。 「所以呢？你今天终于回家，有什么感想？」杨洛尹问，饭菜香味传出，他深吸了口气。 他中午没吃多少，现在闻到香味胃受到刺激，猛痉挛抱怨。 「还不错。我陪他们散步聊天，也看了我小时候的房间。」布莱恩回，将菜餚装盘后，紧接着製作下一道菜品。 布莱恩再説：「小时候觉得自己房间大得吓人，现在再回去看，就觉得其实也只有那么点大。」 頷首，杨洛尹同感，回：「我小时候住在首都，是像纽约一样人口密度高的城市。一家四口挤在公寓里也没觉得它小过。结果搬来美国后的第二个暑假回去看过一次，就觉得怎么一下子公寓变得那么小，有点不习惯。」 感慨，杨洛尹再道：「美国土地辽阔，看久什么都大了些的环境再回去就觉得曾经的世界好小。」 「那也是因为你长大了。」布莱恩附加。 「是啊……」杨洛尹答。 来美国后交的朋友是和自己一样的留学生，因与自己来自相同背景，他当时便觉得那是他独特的小天地，并满足于其中。若非那时留学生们排挤他，他想他或许永远也不会踏出舒适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会有所成长。 思及此，杨洛尹以中文喃喃自语：「井底之蛙……」 「嗯？」布莱恩问，不懂男人説了什么。 「井底之蛙，听过这词吗？」杨洛尹回问。 「没听过，什么意思？」布莱恩再问。 杨洛尹垂首，思考如何翻译这词。 「中文喜欢用……通常是四个字来解释某种情况或意境。以英文来説，应该能理解为俚语吧。这是一个青蛙的故事……」杨洛尹讲解成语由来，与寓意。 「真好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中文俚语。语言真是个有趣的东西。我想你刚搬来时也很难理解英文俚语吧？它们听起来……」布莱恩听闻讲解后道，但一瞥眼，便瞧艾伦已背过身，偷偷摸摸地捏了块鷄肉入口。他暂停了话语。 艾伦装作若无其事再转身时，便与他含笑目光对上。也许因被抓个正着感到滑稽，男人灿笑起。 艾伦笑起来真好看，亮丽眉眼如画，放入嘴中的两根手指「啾」地急忙抽出，只留下沾满唾液的双唇，鲜嫩，水润。食物储存于脸颊一方微鼓起，然后，它伴随咀嚼缓缓消下，唇瓣始终紧闭，却生动，灵活。 「我饿了……不好意思。」艾伦难为情道。 如此柔软可口的粉唇，吻上会是什么感觉？ 布莱恩怔怔地盼会男人，挥去脑海里旖念，寻回语言能力，笑回：「放轻松，本来就是要吃的，我没那么多规矩。」 「好吃！」艾伦听闻，才又抓了块鷄肉放入口中，笑嘻嘻道。 晚餐结束后，便是杨洛尹大展身手的洗碗时刻。他将长发盘成髻，戴上橡胶材质手套，深吸口气……将所有碗盘丢入洗碗机中清洗，全程仅花费五分鐘。 嘿嘿，做饭一个鐘头，洗碗五分鐘，这交易划算！杨洛尹暗忖，颇为得意。 不知艾伦心中所想为何，但瞧他沾沾自喜，布莱恩忍俊不禁。 拜访来到尾声，布莱恩走至门前，回家准备明日工作天。两人再次拥抱道别，儘管数个小时候，他们又会相见于健身房。 杨洛尹送走了男人，将后背抵上门前，闭上眼。 布莱恩疾步走入车内，关上门，垂眸抿唇。 一人在屋内，一人在车内，不同空间中，却在同一时间，深长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无法向艾伦开口提及炮友之事的一天。 又是一个无法防止对布莱恩存有爱慕之心的一天。 抢 这是一家离伊利诺州大学，芝加哥分校三条街之远的新开张酒吧，其顶楼作为露天吧檯，楼下便排列了数张撞球桌和射标机。正中央，便是灯光摇曳的舞池。人来人往酒吧内，强滚音乐源源不断。但舞池中央仅有三两人热舞，想必时间还早，人们尚未喝茫，依旧羞手羞脚。 幸亏朋友们早已到达，在酒吧一方设下聚会范围，当杨洛尹和布莱恩进来时，无需再费精力占位，便可和大伙儿们打招呼。 「这酒吧没开多久，大家都想来这里看看，所以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早来也占不到露天阳台的位置，只好到楼下打撞球。」莉莎跑近后与杨洛尹提及，一双眼却直盯着金栗色捲发男人，希望男人看往自己。 杨洛尹比了ok手势，转首朝布莱恩问：「你要喝点什么？我去拿。」 布莱恩望向吧檯，眼见酒保为女性后，回：「我去吧，会快点。要喝什么？」 利用外型上的优势，确实能吸引酒保注意，早些受到服务。 「啤酒，浑浊ipa，什么牌都好。」杨洛尹答，假装无视男人飘向女酒保的目光，和一名许久未见的朋友招手。 见男人走远，莉莎拉着杨洛尹问：「你跟布莱恩一起来的？」 「是啊，怎么了？」杨洛尹回问。 「那你看我今晚这身衣服怎么样？」莉莎退几步，一脸兴奋问起男人。 得知今晚布莱恩会现身，莉莎不仅精心梳妆，还特地穿件银色低胸上衣，搭配镶满亮片黑色短裙和凉鞋。纹银流苏耳环垂落于她肩上，同款吊坠则几乎触及乳沟，极为性感，博人眼球。 杨洛尹扫了眼，压下心中不悦，展颜頷首肯定：「不错，很有你的风格。」 吸不吸引布莱恩他不知道，但酒吧内其他男人倒是频频瞧向女人。 「等等给我们点独处时间吧，我想再和他聊聊。」莉莎听闻男人给予讚许，赶忙顶着笑脸请求男人，并未放弃。 「好啊。」杨洛尹，强颜欢笑道：「等等你和他组队打撞球就有机会了。」 女人感激眼神令杨洛尹好受了点，他转首离去，和其他友人攀谈。 天气愈发闷热，杨洛尹鲜少再将长发披散。他今晚绑了松散辫子，仅身着浅蓝色t恤和白色短裤。他后悔早些时候并未花费多些心思着衣，现下和莉莎相比，既朴素又单调。 等会，他在想什么？就算他穿得再好看，也无法吸引布莱恩注意啊！此想法如一面铜锣，莉莎和女酒保们便是那根棍棒，狠命又无情敲响自己一厢情愿。颓然，他来酒吧聚会的兴致少了大半，可不想目击布莱恩与他人调情。 冰凉湿意轻触杨洛尹面颊，吓了他好一大跳。 「在想什么？」布莱恩凑近问道，手里拿着冻得男人一震的凶器。 「唔……好冰！谢谢。」杨洛尹惊呼，接过啤酒后道谢。 一阵吆喝传出，上场撞球局正好打完，友人们徵求队友开启下局。 「怎么了？」布莱恩再问。 「你会打撞球吗？」杨洛尹未回復问题，仅问。 「会。」布莱恩答，啜了口啤酒，又问：「你呢？」 「我打得很烂，所以围观就好。」杨洛尹訕笑，打趣道：「你用我的名义去打吧，打赢了算我的，打输了算你的，如何？」 「还有这种玩法？」布莱恩哄然，夸张回道：「好，那就玩吧，我将为你带来荣耀！」 他这几年来受派遣至世界各处，和同事们上酒吧的消遣便是打撞球，虽绝非职业选手，倒也练就一番身手。 男人笑容终究令杨洛尹撤销感伤，他决定今晚出来玩便放开点，别让那些彆扭心思左右他。他传给莉莎一个眼神，女人见状立即凑上前和布莱恩站于一块，组成队友。 灌了几口啤酒，杨洛尹边和伙伴们闲聊，边关注球局。 许是莉莎起了点小心思，频繁试问布莱恩行球路缐不説，打球姿势也不甚正确，似乎欲製造机会令男人不得不亲身指导。朋友们在杨洛尹身旁贼笑莉莎作风，杨洛尹对此淡然一笑。 但布莱恩将正人君子四字贯彻始终，以礼相待，保持距离，仅以言语指出莉莎能改进之处，丝毫未有任何肢体碰触。 一局撞球打下来，两人单独浅聊会后，便与对手们谈天，布莱恩再次泯灭莉莎冀望。他就是对她没兴趣。 耸了耸肩，莉莎来到杨洛尹身旁叹道：「唉，我投降，他说他没女朋友，不过也对我无动于衷，我想我肯定不是他类型。」 杨洛尹未开口回应，因他正在欣赏前方背向他，弯下腰打撞球的布莱恩。合身米白色短袖衬衫服帖包裹了男人上半身，和撑起卡吉色休闲短裤的臀部曝露于他面前，他不想看都不行。 公狗腰，翘臀，俊颜，嘖嘖，尤物啊尤物。 莉莎往他手臂一推，打断杨洛尹思绪。他转首，一脸茫然。 「你听到我説了什么吗？」莉莎问。 「没有。」杨洛尹将视线回归于布莱恩，偏头坦然道：「我在瞧他屁屁，你别打扰我。」 此番发言，莉莎并不陌生，她与艾伦时常一同观赏男人，交换心得。 莉莎爆出笑声，悄声回：「他是你朋友啊！让他知道你馋他身子怎么办？」 「那我不就知道是谁告的状？」杨洛尹睨了女人一眼，狡黠道。 告状就告状，布莱恩早知道了。呵呵，他怕什么？ 「我们交情好，你信得过我。」莉莎再乐道，拍了拍胸口，拇指食指捏起滑过嘴，做出拉拉链动作。 「我还真谢谢你！」杨洛尹回，目光藏满笑意。 布莱恩收尾，赢了球局。转身后，发现艾伦和莉莎窃窃私语，而后，笑作一团。 他走近问：「什么事那么好笑？」 莉莎随即答：「哦，我们刚刚在看吧檯旁边那人，长得蛮帅的，就聊起来了。」 深晓艾伦交友规则，莉莎毫不避讳提及，只不过，对象换了人。 「好，那么我打赢了，荣耀是你的，有什么奖励吗？」布莱恩莞尔问，儘管得知艾伦又在物色猎物而心里不舒服。 「什么？有奖励？我也要奖励，艾伦！」莉莎起鬨。 「请你们喝啤酒行吗？」杨洛尹无奈道，刚才随口胡説，他根本没想到奖励一事。 「啤酒就算了，和我打一局吧！」布莱恩爽朗一笑，提议。 「是啊，你就陪他打吧！」莉莎鼓舞艾伦，再说：「不过你得请我喝酒。」 逮到机会让别人买单，不喝白不喝。 「拿我的挂账卡吧，都已经开了。」布莱恩掏出卡递上。 莉莎欣然接过，道谢后头也不回跑了。 见酒忘友，刚才不是还想色诱布莱恩吗？杨洛尹在心想嘀咕同时，布莱恩已走至他身后。 「来吧！我教你。」布莱恩说，一双手已覆上男人肩头。 半推半就，杨洛尹来到撞球桌旁取下球桿，打趣道：「先説好啊，就算输得彻底也不准和我绝交！」 「怎么会呢？」布莱恩哑然，回。 莉莎在吧檯等候多时，终于端起啤酒走向撞球桌前时，便目睹方才碰也不碰自己的布莱恩正前胸紧贴艾伦后背，一掌覆于男人下腰部，手把手教导击球正确姿势和瞄点技巧。也不知布莱恩説了什么，逗得艾伦噗哧一笑，桿是出了，母球却连边也没擦上。 她眯眼，竭力分析她眼前所见。布莱恩这是作为绅士所以不对自己动手，但与艾伦因成好友，故而不拘泥，放得开？ 无论如何，她杵于不远处，一面和旁人闲谈，一面悄然注视撞球桌。 「啊，我们差了那么一点就赢了。」杨洛尹见对手将黑色八号球击入球袋后轻声惋叹，却面容愉悦。 闻言，围绕于球桌的大伙们哄堂，其中一人调侃：「你每次都这么说，就没赢过一次！」 「哼哼！这是我的特殊技能，你们想学都学不来的！」纵使输球，杨洛尹却趾高气扬，以一付赢家姿态自嘲。 对，他对撞球真不在行，但那是因布莱恩亲密似的举止惹得他心头小鹿乱撞，所以他打得惨不忍睹。 友人们再次欢笑。 「没事，多玩几次熟悉就好。」布莱恩回，毫不在意，一隻手臂搭于男人肩上。 好。方才布莱恩是指点撞球玩法才触碰自己，现在勾肩搭背乃是兄弟情。杨洛尹奉劝自己别想太多，理智对待。 但，当莉莎一脸狐疑直视杨洛尹时，他且笑不语，心底爽度只增不减。 同 随着夏季日照时长渐增，两人感情也如其般升温，友谊界限逐步模糊。所有布莱恩细心体贴的陪伴，皆令杨洛尹沉沦于被爱的假象。他曾打算询问布莱恩心思到底为何，却不知怎么开口，也不想破坏这亲密关係。若是他自作多情，会错意怎么办？ 他对布莱恩衍生的情感，使得这段友谊不甚稳定。就好比泡泡的膜，它五颜六色，梦幻美好，看似透明单纯，但始终存在。一个不小心，他若令布莱恩得知自己心意，虽瞭解男人不会如大卫当初那样对待他，但两人浓烈友谊也会如泡泡一般爆破，荡然无存吧？ 所以，他以鸵鸟心态对待此份情感，再将两人初识当晚那层曖昧面纱披盖。他们只要不揭开，他便能永远享受布莱恩对他的好。直到……直到布莱恩邂逅那名嚮往中的女孩，获得她的青睞。 最终，自己仍形单影只，在生活圈外寻找能丰富生命之人，重复忍受少数性团体交友而面临的种种障碍。 但现下，他回家拿了生日礼物，是一株盆栽，将心底这些要不得的想法通通上锁，按下布莱恩家门铃。 布莱恩未来应门，反之，门后为彼得，他对杨洛尹大喊：「艾伦！你回来啦！进门规则你清楚，快来口龙舌兰！」 不待杨洛尹反应，彼得便将小酒杯和莱姆片推上前。杨洛尹笑着赶忙将盆栽放下，听话照做了。 「快快快，快舔！」彼得一手拿着盐瓶催促。 杨洛尹舔了口手背，男人便将盐巴撒往它。 舔舐手背上的盐，将小杯凑近口灌入酒，再立即吸允莱姆，杨洛尹进门仪式完成。 彼得对酸得眯起双眼的男人哈哈大笑，拍打男人肩膀说：「好，通过！进来吧！」 还体贴地想帮艾伦提起盆栽，但他拒绝了。 布莱恩自厠所中走出，便见艾伦走进门。 「你回来了！」他走向艾伦，眉飞色舞。 「生日快乐！」艾伦一脸笑容説道，递上盆栽。 「这是什么？」布莱恩兴高采烈问道。 「是蜻蜓凤梨！怎么样，很有异国风情吧？」艾伦回，得意洋洋。 「哈哈！是的，也只有你想得出这么奇特的礼物了。」布莱恩哑然，称讚道。 接过礼物，布莱恩目光却留恋于艾伦已泛红的双颊，也不知是因为喝下彼得的进门酒，或是因为看见自己。几秒后，他才转移注意力在礼物上。 蜻蜓凤梨叶片附有虎皮斑纹，如皮革般厚而硬实，滚筒状的它层层相迭，向上生长后垂散下，划出优雅弧度。叶片中包裹了唯一一朵鲜艷粉色花朵，数不清的花瓣形如刀刃，极为尖锐。如此奇异的植物却全身带刺，是亮丽，也引警戒。 这可是布莱恩见过最别出心裁的礼物了，他深挚凝视艾伦道：「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它。」 「我想你也三十了，是人生中另个开始，就多给你一个需要负责的东西。」杨洛尹以一付老父亲姿态道，拍了拍男人肩头，再説：「比起小动物，这盆栽虽然也是生命，不过养不活也不会太有罪恶感。」 瞧比他年轻五岁的男人这付模样，布莱恩开怀地笑了，道：「是的，爸爸，我会负起身为男人的责任。」 忍俊不禁，杨洛尹俏皮说：「不过你放心，很好养，几乎养不死，你家采光很讚，放在你窗户旁就行，想到要浇水再浇。」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好位置放。」布莱恩愉快提议。 他们路过前来祝贺布莱恩生日的吵闹人群，期间这株盆栽吸引了不少人注意，但两人并未过多搭理，径直走至窗户旁。 八月中旬的日落时间为七点半后，此时外头天色已暗，成片窗户以窗帘遮拦，毫无光芒投入，但这不影响两人讨论窗户面相哪方，盆栽摆放哪头最为合适。 「好了好了，你们要绕着一株盆栽到什么时候？今天是来庆祝布莱恩生日的，我们再来口龙舌兰！」一名友人叫喊道，其他人也跟随附和。 「喝慢点，等等还有蛋糕，你们别一个个先醉倒了啊。」布莱恩劝导。 「对啊！那可是我爬网爬了好久才决定的蛋糕店！你们通通都要感恩戴德的吞下，和我讚叹有多美味才可以！」杨洛尹加入劝説行列，纵使蛋糕好不好吃他其实不知道。 劝导失败，一个又一个小酒杯已传至众人面前，在一遍鬨闹中尽数吞下。 短时间内已喝下数口烈酒的艾伦，现下面颊更为嫣红，他将辫子拢于一旁，以手掌来回煽动后颈，替发热身体降温。布莱恩见状，走至中央空调系统将冷气调强了点，又走入厨房取出一瓶冰水，再穿过人群，走向艾伦。 此时艾伦已与友人们谈天説笑，双眼在灯光下明光烁亮，上扬的眼梢更是勾人。布莱恩走近，将水瓶递给艾伦，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布莱恩依旧无法将心中所想之事説出，那羞于启齿，炮友一事，所以他只能以其他方式守护艾伦。在过去两个月中，他近乎在空暇时间找尽理由陪伴艾伦，希望以满足艾伦心理需求，取代生理慾望。 但，与其説是他陪伴艾伦，倒不如说是艾伦陪伴了他。布莱恩想这个夏季，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了。他与父母修復了亲子关係，时常来往，也觅得一名好友，与他展开深厚感情。两人碰面时虽经常涉及许多活动，但即使各做各事，仅待于同一空间时，他依然感到心情舒畅。 如今工作虽仍至关重要，却已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他有工作，有家人，有朋友，倘若他也能收穫一段恋情，那他的人生便可称完美。 思及此，他盼向艾伦。艾伦在他心中想着此事时，不知説了什么，逗得身旁友人们合不拢嘴。布莱恩也开心地笑了，心底有种无形的满足。 相伴显然起到了最佳作用，自从艾伦顶着湿漉漉的长发来到家中为他排忧解难后，便未再与他人相约，进行危险的慾望释放。他对此感到欣慰，也为将来有股莫名惆悵。他的事业不可能永将他留于此地。待至机场增建案完成，他便得启程前往下个目的地。到时，他和艾伦的关係是否会因搬迁而渐行渐远？ 艾伦又是否会因他的缺席，而回到从前随意寻人打炮的危险行径？ 所以，他逃避现实，不去思考未来。仿佛不去想它，他便能永远享受艾伦带给他的感觉。直到……直到艾伦在他离开后与他疏远，又或许有一天，艾伦邂逅那名嚮往中的男人，获得男人青睞。 最终，自己仍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奋斗，重复如浮萍般漂流不定的日子。 心一沉，他笑容平缓了些。背后，却传来一阵暖意。面带笑容的艾伦依旧与他人谈话，却靠得他极近，一手轻拍着他后背。难道男人看出了端倪，进而安抚他？ 默契十足的两人不着痕跡远离了人潮，艾伦半开玩笑问：「你今天心不在焉的，难道是三十岁了接受不了，心情沉重？」 「是啊，现在得到盆栽，多了张口要喂，这责任压得我喘不过气。」布莱恩调侃，欲矇混过去。 艾伦清浅笑了，回：「我虽然没认识你太久，也知道你心里有事。要谈谈吗？」 瞒不过艾伦双眼啊。 放眼望去，一群人又在大声喧哗要进行下一轮龙舌兰，这些都是特地前来祝贺他生日的友人，儘管他想谈，也无法与艾伦私下独处。在那一刻，他想将所有人赶出住处。 「不了吧，那么多人还在呢。」布莱恩口是心非答道。 但艾伦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不久后，他答：「好，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 布莱恩回予一笑，頷首道：「好。」 又一轮龙舌兰下肚，在体内早起了作用，杨洛尹喝不惯烈酒，已头晕目眩，瘫坐上沙发上，注视不断被灌生日酒的布莱恩。 真好，他眼光真棒。布莱恩不仅外型俊秀，个性极佳，还事业有成，也总知道如何照顾人。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是直的？为什么他连个机会也没有？ 哼了声，似乎在为自己惋惜，杨洛尹意识愈发模糊，眼皮也沉重不已。不知何时，他闭上了眼，狠狠栽入睡眠。 莉莎因工作而姍姍来迟，她手里拿着礼袋，走进了布莱恩家。此时，一群人已喝得醉醺醺，或高声嚷嚷，或随歌起舞，厨房中的蛋糕被瓜分得所剩无几，显然生日派对来到了尾声。 布莱恩就站在沙发不远处，如一名坚持到底的勇士，眾兵已败，他依旧独身奋战。但，他脸颊潮红，双眸充血，也撑不了多久了。 「生日快乐，布莱恩！」莉莎走近祝贺。 「莉莎，嗨！」布莱恩回，迟钝地挥了挥手，笑容也因酒醉而更加外放。 「抱歉，我来晚了，我刚刚才下班，只想和你祝福下生日快乐。」莉莎道，瞄了眼艾伦，现已阵亡在沙发上。 「没事！艾伦说你今天会晚点过来，所以我们特地留了块蛋糕给你，在冰箱里。」布莱恩口齿含糊道。 「好的，谢谢你啊！」莉莎礼貌答道。 转身，看来这群人今天嗨翻了，她将礼袋放下，开始疏散已喝醉的朋友们。眼角，却有个高大的身影蹣跚移动。她回首，目睹布莱恩走近沙发，在艾伦身旁趴下。 布莱恩双眼紧闭，一把搂住艾伦腰部，将脑袋贴上男人胸膛左右磨蹭，如隻猫咪讨取关注。 似乎是心领神会，艾伦在昏睡中向下挪移了几分，将一臂抽出，自然而然拥住了男人。看来布莱恩寻得舒服位置，终于不再扭动，也跌入睡梦中。 沙发旁的人们东倒西歪，摇摇晃晃。沙发上的两人却一动也不动，紧紧相拥。莉莎看着这一幕，再回想往日两人在聚会时的亲密，瞬间明瞭了什么。 还説是直男呢。 个屁。 莉莎笑着叹了口气，随几名还算清醒的友人们简单收拾一屋子残骸，又确认了大家皆有安全方式回家后，才将他们又踢又踹地赶出布莱恩家。 再次回到两人面前，莉莎窃笑着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她拿起沙发上的披毯盖于两人身上，满意地注视最后一眼，从冰箱取出属于自己的蛋糕，而后安静离去。 三室一厅 肢体发麻引起不适，令杨洛尹不情愿地醒了过来。黑暗环绕于四周，他搞不清楚现在在哪，又是，几时。 半边身体又痠又麻，他只感到一名庞然大物紧抱着自己。在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后，他才渐渐看清了趴在他身上这罪魁祸首的轮廓。 是布莱恩！杨洛尹吓得一抖。震动引来了男人不满，在睡梦中囈语了声，扭动身体，便再也没动静。杨洛尹放缓呼吸，确定男人依然熟睡后，拿起抱枕充当自己，将男人脑袋缓缓放上，轻手轻脚，但天衣无缝地离开了男人怀抱。 掏出手机查看，现下为凌晨四点。他头痛欲裂，口腔乾涩难受，脾胃极不舒服，但这所有都比不上布莱恩醒来后看见他压在自己身上的尷尬。 杨洛尹是如名窃贼搬逃出布莱恩住处的。他走出大楼约车接送，等了许久，才总算到家。在灌入一大杯水，服用止痛药后，他勉强压下心中慌乱，重回自己床铺补眠。 今天注定无法好好睡觉，因为九点不到，他便又被电话震动吵醒。是秦老师。 「艾伦！我们回美国了！」秦月怡兴奋宣佈。 「啊……秦老师。」杨洛尹回，有气无力。 「怎么啦？你还在睡吗？」秦月怡问。 「嗯。昨晚是布莱恩生日派对，喝多了。」杨洛尹坦言。 「对不起啊，我们刚回来时差还没调好，这么早打给你。」秦月怡道歉，再説：「那你今天感觉好点了能来一趟吗？我这次买了很多糕点回来，明天你就要上班了，再等一个礼拜我怕会不新鲜。不能来也没事，我冰冻起来，你有空再过来拿。」 左右秦老师好心带了家乡糕点回来，就别麻烦她了，今天准备好后去秦老师家吧。 「没事，我再睡一下感觉好点了就过去。谢谢秦老师。」杨洛尹回。 「好，那你再睡一下吧。我们今天都在家，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秦月怡回，挂了电话。 被窝温暖，冷气凉快，充裕的时间能让他继续睡下去，但…… 今早一发现布莱恩搂着自己睡觉为什么要落荒而逃啊？不能如寻常一般大大咧咧打趣，缓解尷尬吗？他怎么就那么跑了？为什么要跑啊？ 杨洛尹思来想去就是无法给予一个正当理由解释这不合理的举动。 「哎呀我在干嘛啊？！」抓着头发，杨洛尹猛然坐起，大叫。 卷长而浓密的睫毛抖动了下，眼瞼缓慢开启，布莱恩显露藏于后方的浅绿色眸子。随即，披毯掉落于地上，发出细微声响。拧紧眉头，一醒来便被头疼赶上折磨的他呲牙咧嘴，翻身仰躺，搭上一臂遮挡双眼尽量保持静止，缓和脑中一阵又一阵捶打般的痛楚。 努力回想昨晚是如何在沙发上睡着的，布莱恩脑海内闪现片段，它残缺而破碎。他只依稀记起艾伦一坐上沙发后，莉莎便走了进来，祝他生日快乐。 然后，然后…… 布莱恩遽然坐起，大喊：「艾伦！」 手机轻微颤动，杨洛尹坐在床上，瞥向它。 「你回家了。」布莱恩来信。 叹了一大口气，杨洛尹回：「是。」 即使透过手机，也能深刻感到这尷尬啊…… 「昨晚喝多了，醉倒在你家沙发上，一醒来发现大家都离开了，我也就走了。」杨洛尹打出，顿了会，再调侃打：「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毕竟是三十岁的老人了，要完善照顾自己身体和盆栽啊。」 「哈哈，会的。今天要过来跟我一起疗养吗，还是我过去？」布莱恩问。 两人瘫坐在沙发上一整天，有一回没一回地聊天，再抱怨昨晚为什么要喝那么多，以后都不喝酒了云云，想想就很不错。但，他心中却有些失望，艾伦未提及被搂着睡觉一事。 「晚点吧，今天约了人。可能傍晚才会过去。先这样，我要准备一下，掰了！」杨洛尹打完短信，便放下手机，起身走入浴室。 止痛药明显发挥了效用，头痛与晕眩已不復存在。刚回到家时的反胃也舒缓许多，想必酒精已近乎代谢完毕。出门前再喝杯水，上路时又是一条活龙！杨洛尹想着，让热腾腾的水淋在自身上。 刚关上水，门铃便急不可耐地响起。手机同时响了起来，令杨洛尹一时之间不知该先答復哪方。他匆忙将浴巾围至腰间，全身湿漉漉地开了门。 门前的男人手里抓着手机紧贴面颊，与他相似，未乾的发梢结了透亮水滴，散发出清香，应是洗好澡仓促赶来的。但那不是重点，因为杨洛尹对男人的出现和急切的脸庞十分惊讶。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来了？」杨洛尹不安问道。 「不要去！」布莱恩劈头说道，放下手机。 房内杨洛尹手机的铃声停止。 「什么？」杨洛因再问，眉心微蹙。 上回去见秦老师，布莱恩也挽留自己。杨洛尹怎么也想不明白男人为何不喜他约见他人。 见艾伦短暂的迟疑，布莱恩再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举止太过露骨了吗？他昨晚喝醉了，脑袋无法抑制衝动，遵从了心意爬上男人。这是否令艾伦慾火焚身，隔日一早便已约好炮友？ 不行，艾伦不能这么做。 「什么……做？！」杨洛尹迷惑不解，再答：「呃，没有啊？」 也不知男人究竟意指何事，但男人问了，他便答。布莱恩确实未做错什么。 「不能是我吗？」布莱恩又问，祈求意境浓烈，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失落袭上心头。 「是你什么？」杨洛尹再问，仍然一头雾水。 「我可以的！」布莱恩答，仿佛下定决心，他再道一次：「我可以。」 杨洛尹迷糊地望着男人，布莱恩举止怪异至极。 「你可以什么啊？你到底在説什么？」杨洛尹问。 看来，那避而不谈一事终究得被提及。为了阻止艾伦前去与炮友相会，布莱恩豁出去了！ 「你……你这样去约陌生人很危险，又没有保障。我做过检查了，我比较安全。」布莱恩解释。 赶忙掏出了手机，他秀出前阵子刚做完的检测报告。再焦急地注视男人，证明自身条件的优异。 凑近一看，林林总总的性传播疾病报告全数显示为阴性。串联男人先前所问，杨洛尹总算搞懂他在説什么。 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滑稽，杨洛尹忍不住捧腹大笑。 瞅着笑声不止的男人，布莱恩十分疑惑。艾伦这是在取笑自己身为直男，还不知廉耻地凑上来吗？抑或是，自己的提议太出乎意料，他惊喜地笑了? 杨洛尹且笑未答，转身便走向手机，打了通电话给秦老师。 布莱恩注视着艾伦，他背着自己，以还是聼不太懂的中文谈话。他水淋淋的光亮长发拢于一侧，展现出线条俊美的后背。一滴水珠，在男人话语间自颈底滑下，布莱恩目光顺着那水珠，描绘了匀称肌肉包裹下那笔直的脊椎，直到股间。他艰难地嚥了口唾液。 「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杨洛尹挂了电话，终于转首男人笑着説道。 发现布莱恩眼神停留在他臀部，着急重回与自己对视，杨洛尹笑意加深。 那是笑什么？布莱恩在心里问。忐忑如他，双唇紧闭。方才男人打的电话是取消赴约吗？所以呢？艾伦的答案是什么？到底会不会选择他？他迫切想要知道啊！ 但艾伦并未作任何解释，只是兴致勃勃地瞧了他一眼，便走回浴室。 穿戴整齐后，杨洛尹轻柔问道：「你头一定很痛吧？吃过止痛药了吗？」 摇了摇头，布莱恩不语，双眼直盯不知去留的男人，只希望男人留下。 杨洛尹走入厨房，取出止痛药和一大杯水，无声递上。 见布莱恩乖顺吃了药，杨洛尹拿上早准备好的礼袋，和男人説道：「走吧，去看我炮友！」 自芝加哥市区边缘，到郊区的秦老师家，车程为四十分鐘，但布莱恩感觉如一世纪之久。布莱恩不敢开口，因他在瞧见礼袋后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这极度尷尬令他坐立不安，深怪自己不仅轻视了男人，断定他在外胡搞约炮，还説出了十分难堪的提议。 这对男同充满刻板印象的偏见与发言，更令布莱恩后悔。艾伦虽不时瞥向他，露出贼兮兮的笑容，但是否也会因此而对他改观？在心中频频叹气，布莱恩双耳发热，在到达目的地前也未曾缓解。 炮友 「秦老师！」杨洛尹亲切喊道。 中年妇女开了门，满面笑容和男人打了招呼，一转眼，女人朝布莱恩頷首。 「这位是布莱恩吧？我是凯蒂，你也能叫我秦老师，是艾伦以前的钢琴老师。欢迎！」杨月怡将男人们带进屋内，友好地介绍了她的家庭成员。 戴了顶帽子，一头长发的可爱女孩被点名，紧张地望向艾伦，对于陌生男人的到来有些羞涩，不敢上前拥抱艾伦。 瞭解女孩的顾虑，杨洛尹一个箭步上前紧拥了她，说：「诺拉，我好想你！这是我朋友，布莱恩。」悄声，他附加：「你不需要害怕。」 经过艾伦保证，怯生生的诺拉一展微笑，轻声和男人道了好。 布莱恩友善地与女孩握手，却发现她似乎有些不一样。具体是何处异常，他无法断定，只飞快压下困惑，移开了目光。 秦月怡夫妇两人与男人们闲聊，提起许多回家乡拜访时的趣事。两名孩子拆开杨洛尹带来的礼物后，诺拉明显心情松缓了许多，一双眼睛频繁瞧向布莱恩。 午时已到，夫妇们自然而然地留下男人们共用午餐。杨洛尹走进后院，同秦月怡丈夫帮忙烤肉，摆放餐具。 「听説你和艾伦交情不错。」秦月怡以此开场。 原打算跟随艾伦的布莱恩被女人话语拦下，礼貌答復：「是的，我搬回芝加哥第一晚就碰到他了，他是个很有趣的人。」 「是啊，他是个独一无二的好孩子呢。他常来看我们，尤其是诺拉。」秦月怡笑道，目光望向后院中的男人。 「的确。」布莱恩附和，顺着女人看往后院，厌恶今早对艾伦的误解。 意识到男人凝视艾伦时温柔的神情，秦月怡垂眸，説：「谢谢你。」 转首，布莱恩盼向女人，尝试瞭解女人话中含义，回问：「你是指我们碰到大卫那次吗？」 「是……大卫对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艾伦和我説过了，那天他恐慌症发作，幸好有你在在场。」秦月怡解释：「别看他那付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样子，他心里其实装了很多事，不轻易説出口，强装镇定自如。」 这些日子摸清了男人性子，布莱恩頷首表示同感，道：「他……和我透露了他在高中时被霸凌的事。」 「嗯，他那时候情绪相当不稳定，来我家学琴的时候看见我在钢琴旁的彩虹旗，才终于鼓起勇气问我为什么摆放了那东西。之后，他和我提起在学校被霸凌的事。我开导了他一段时间，他才逐渐开朗起来。」秦月怡道。 将滚烫的麵条倒入滤盆，秦月怡再说：「我很庆幸他问起旗子。我的原生家庭中也有个彩虹男孩，那也是我为什么一直保存彩虹旗的原因。我希望我的学生们如果有一天心存那方面问题，有一个安全的渠道瞭解更多，或排解他们的担忧与焦虑。」顿了会，秦月怡又道：「我的学生多是像艾伦这样，从小移民来美国的人。他们生长在相对传统封闭的家庭，在已需面对陌生环境和文化后，不该再为性向一事发愁。」 「就算艾伦他父母顺利接受了他的性向，也不代表他除了高中那件事后，没有面临其他困难。」秦月怡説明，真诚目视布莱恩，道：「所以谢谢你的包容和理解。你们的友情非常可贵，我能看出他对你的喜爱。」 就艾伦上回自説自话担心与布莱恩友谊的举动而论，这男人在艾伦心中举足轻重。虽听説布莱恩是直的，但秦月怡不确定她方才自布莱恩神情中看见了什么，不敢太早下定论。但这何尝不是一种隐患？ 虽现今民风越发开放，两人之间就算有些什么也无所谓。但人言可畏，父母态度，社会期望等等，则全是隐忧。艾伦已歷过这一切，布莱恩却尚未。许多异性恋者习以为常的事，到了同性恋者身上，是一道道需剋服的障碍。 「你过奖了。艾伦令人感到舒服，也有很多朋友。我相信我和他其他朋友一样，都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而自然喜欢接近他的，根本不会在乎他性向为何。」布莱恩谦虚道。 女人的称讚与感激令布莱恩内疚不已，就在不久前，他判定男人私生活糜烂，四处找人打炮。 两人结束了谈话，将餐点送至后院，夫妇呼唤大家围着野餐餐桌坐下，开始午餐。 此时，布莱恩终于在弯下腰转过身后的诺拉身上寻得不慎协调之处。女孩隐约露出的后脖颈，似乎是由肤色不尽相同的皮肤拼凑而成的满遍伤疤。此伤痕延申至后脑勺，被不甚自然的发丝掩盖。 是了，诺拉戴的是假发。 布莱恩对诺拉一展柔和微笑，询问女孩有几个朋友也如她一般有个这么棒的哥哥如艾伦。 女孩双眼一亮，轻声细语和他诉説了她有位朋友经常抱怨有个脏兮兮臭烘烘又喜爱欺负人的哥哥，只有自己的艾伦大哥哥常陪她聊天，送她礼物，对她十足地好。听得艾伦仿佛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还浮夸地站起身，双手合十鞠了躬。瞧得大家哄然大笑。 秦月怡将糕点分成三等份，让男人们带走。一行愉快的拜访，就在这八月午后结束了。 两人临走前，诺拉甚至拉了艾伦至一旁，悄然提问：「那是你男朋友吗？」 哭笑不得，杨洛尹回：「不是呢。」 「真可惜。」女孩面容有些失望，再説：「他长得很好看呢……人也很好，没有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我。」 「我和你説过吧？你不需要害怕他。」杨洛尹笑道。 微微頷首，诺拉篤定道：「我知道了。」 上了车，杨洛尹一脸坏笑重回面容，问：「怎么样啊？我的炮友们人都很好吧？」 「唉……」布莱恩脸颊埋入双手中，耳朵再次发热，回：「你别再挖苦我了，我误会大了。」 杨洛尹哈哈大笑，轻快地拍了拍男人肩头说：「我知道，对不起，就是觉得逗你很好玩罢了。我会停止的。」 「该説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很抱歉。」布莱恩抹了把脸，抬首望向男人，神色严肃了些：「是我先以偏见做了定论，我不该那样想你的。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们怎么开始的我都记得，你还称讚过我口活极好，所以会让你那么觉得也无可厚非。」艾伦从容道，为自己的技术沾沾自喜。 布莱恩想起秦老师方才一番话语，提及艾伦总是以轻松态度暗藏悲伤。他是不是已在无意间中伤了男人？这些年来在艾伦身边的人们，是否也以无意或有意的偏见与歧视频频伤害过男人？思及此，布莱恩便感到十恶不赦。 摇首，布莱恩回：「你不该为这事安慰我，确实是我做错了。」 「好，那我赦免你。」杨洛尹态度也认真了几分，柔声道：「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就摊开来问。我都会回答你的。」 布莱恩頷首，同意了。 「诺拉……」布莱恩开口，不知如何修饰问题，但他的好奇心猛袭击他。 明白布莱恩所问，杨洛尹道：「诺拉在七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意外。后背和后脑勺如你所见，留下了大遍伤疤。」叹了口气，他再说：「移植的皮肤需要时间去愈合，那时候她花了很长时间復原。大部分头皮也没办法再长出头发，伤得太严重了。」 「秦老师一家人是我当初被霸凌时帮助我最多的人。诺拉那时才五岁多而已，也以她自己的方式关心我。有时候她给我她千辛万苦存下的小点心，有时候是自己画的卡片，不过最常给我的是拥抱。她像名慈爱的母亲一样，轻拍我的后背，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真是个很美好的女孩。」宛如沉浸于回忆中，杨洛尹喃喃道：「所以，在她发生那场意外后，我心都碎了，就想为她做点什么。」 垂眸，杨洛尹抓了束落在胸前的长发，如隻白鷺梳理羽毛般，玩弄他乌黑亮丽的发丝说：「这头长发，是为她而留。在她这个年纪，同济间的接受非常重要。我不想让她因为和别人有点不同，就遭到嘲笑，被排挤。身理上的疼痛她已经承受过太多了，心理上的痛楚，我至少能帮就帮。」 诺拉与他相同，经歷了身为异类而不被接受的困境。这伤痛他再明瞭不过，诺拉身上的疤痕更是会跟着她一辈子。 在相比之下，男儿身如他蓄长发遭人指指点点，屡次被误认为女人，头发厚重而常带给生活上的种种不便，都不算什么。他绝不后悔。 动容不已，布莱恩目不转睛地直视男人。男人此时全身散发光辉，是断然耀眼的存在。 「人造假发品质不太好，就算好好保养，使用期限也太短，尤其是像诺拉需要长时间佩戴的人。看起来自然点的假发价格高昂，但还是有同样问题，秦老师家所有的医疗保险也补助不多。所以我想，利用自己的头发帮诺拉做顶假发，至少能撑一段时间，又漂亮自然。到时候，説不定科技发达，连严重烧伤的病患也能做植发还什么的。」杨洛尹説完，一脸轻松地回视男人。 「那你还需要留多久的头发？」布莱恩问，压下心中冲击。 「不久了，三百克是做一顶假发的最低重量，和至少十英寸长度。」杨洛尹答。 「那对我来説真是个模糊的概念呢。」布莱恩道，向来只知道以长度测量头发，但还第一次听説捐发需以重量计算。 「得有足够的发丝才能製作完整假发啊！」杨洛尹理所当然地回。 「你有这份心，我想诺拉很感动吧？」布莱恩问道。 「她还不知道呢！所以先别和她说，到时再给她个惊喜吧！」杨洛尹答，再窃笑问道：「其实，除了我妹，你还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有没有觉得很光荣？」 男人问了，他便答，这是他们刚立下的规定。 布莱恩诚恳一笑，頷首赞同，并表扬：「那很好……非常好。这会是份最棒的礼物。」 「我还以为最棒的礼物是我给你的盆栽呢！」杨洛尹俏皮提及，一双眼乐得眯起。 「对我来説确实是，我们需求终究不同嘛。」布莱恩急忙改口。 杨洛尹且笑不语。 过了许久，杨洛尹才道：「好了！秦老师今天给了我很多糕饼，还让我带些去给我妈。下一站，就是我爸妈家。」 不多时，两人便抵达。 这是一栋在郊区寻常见到的白色双层别墅，它敞开的透气窗为深蓝，大门被漆成了红色。如此平平无奇的住宅维护地得极好，房身未有久无清洗的脏痕，草地也修整地乾乾净净，在大门前的那人却极为碍眼。 是大卫。 护 今天是个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节日吗？ 杨洛尹眉头紧蹙，连下车念想也尽数消散，但母亲站在门口，已十分不耐烦地瞥向他。 叹了口气，杨洛尹道：「一整天的好心情就这样没了。」 説完，未待布莱恩回復，他便拿着给母亲的糕点，下了车。 大卫瞧艾伦下了车，眼前一亮，心中直道今天运气真是不错，但另一扇车门开启时，鑽出的人令他眼色一黯。 又是那人。一付高高在上的模样，以为自己是谁啊？但，频繁与艾伦一同行动的男人，该不会真是艾伦男友？这猜测在目击他们又一起过来时便有个底了，大卫不甚友善地瞪了男人一眼。 妇人指着大卫，对杨洛尹开吼：「你过来干嘛？今天又没有説要回家！现在又看到这晦气的家伙，我就不知道你怎么能惹出那么多事！」 转身，便想从家中取出扫把赶人，来个连续剧中常见的戏码，现在人多了她安全也算有保障，早就想试试了！ 大卫一脸无辜笑道：「艾伦！我—」 「你来干嘛？」杨洛尹烦躁打断。 「我想再和你好好聊一聊的，可是你把我封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你。」大卫回，口吻极度委屈。 艾伦的妹妹自透漏联络信息后，便未再接他电话，也直接封锁了他。他借友人们手机联络艾伦，也毫无回应。他求助无门，只好来艾伦父母家打同情牌，说服他们。原打算以真诚态度感动艾伦父母的他，却屡次碰壁。这已不是他第一回来男人父母家请求他们了，但他们如艾伦一般铁了心，他求得再多回也得不到一丝松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找到我？」杨洛尹答，一双手臂再次交曡于胸前，站得笔直，微微昂起下巴俯视男人，明显防御架势。 「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听我说，考虑一下。我那天诚心诚意的和你道歉了，为什么你连一小个机会也不给我？」大卫回，神色哀愁。 不得不説，儘管冷若冰霜，艾伦仍然光彩照人。午后的太阳洒往他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上，身材比例修长而胖瘦均匀，乾净面容找不出一丁点鬍渣，但长发随风微微飘逸，是阳刚与阴柔的完美组合。渴望与艾伦再次往来，大卫不愿退缩。 「上次你想要谈谈我耐心听你说完了，我也和你说我原谅你。你应该放下，继续你的人生，不要再联系我。怎么说了几次还没搞懂？你説的那些很感人，很动听，那你去説给你那些朋友聼。」杨洛尹指出。 神情一僵，大卫双眼闪烁道：「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请你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如果你想要，我会在我朋友面前当众和你道歉的。」 轻蔑一笑，杨洛尹摇了摇头。他当初怎么会喜欢上大卫的？这胆小懦弱的白痴，若大卫真有心，老早便已告知真相了，何必等到生日时搞个大型排场呢？ 事隔多年，人们甚至已记不得当初细节。对他们而言，那只不过是件发生于高中时有趣的插曲。真相为何着实能令他们改观吗？ 不，改观与否，他不再介怀。 人生中有多少过客，停停走走。大卫与其他高中留学生圈中的人们一样，是过往云烟。他没必要再将自己掺入其中。 反之，大卫为此在大家面前作秀，塑造成重情重义又肯知错悔改的大好人，如此一来，尖酸刻薄，死咬着不放陈年旧事硬逼大卫当众道歉的人是否便成了自己？ 「那就不必了。」杨洛尹不想发脾气，仅沉声道：「你如果心怀歉意，那就对你再遇到的任何异类保有包容心，尝试理解尊重我们。就像你説过的，你有所改变，对异类再也不会强烈排斥。那很好，真的，只是不适用在我身上。」 眼底满是惆悵，大卫还想挽回，但未开口，中年妇女便已拿了扫把戳向他。 「看到你就烦，你怎么还不走啊！这么多次都跟你说不要再过来了你耳聋没听到吗？」妇人喊道，继续使着扫把推搡男人。 母亲这番操作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十足。杨洛尹浅淡地笑了，母亲虽常对他駡駡咧咧，但她也以她的方式保护他。 未料大卫被逼急了，竟伸出一手，欲覆上他手臂抓住他，杨洛尹急忙闪躲。 手还未触及，一隻大掌便已介入将其拍下，力道之猛烈，大卫手背如火烧灼，疼痛地抽了口气。他愤恨地怒视伤了他的男人。 「别碰他。」布莱恩说，将艾伦护在身后，目光冷冽俯视男人，简短话语中蓄满鄙弃。 大卫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精壮，散发无形压迫感。他卡在在扫把和男人间，狼狈地退了几步。 「这是，是我们的私……私事，你你管不着！」大卫见笑转生气，发狠道，但生活中不需常说英文的他，因怒气而结结巴巴。 杨洛尹轻推挡在他身前的布莱恩。男人会意，虽不愿，但尊重，退下了。 「以前还小不懂法律，也对语言文化不熟就不想把事情闹大，没有对你提出控告。」杨洛尹郑重道：「刚才我妈提过，你已经过来骚扰我爸妈多次。现在我不怕伤了大家和气，也不会再顾及你在华人圈里的颜面。你再来骚扰我家任何一人，包括我，下次就会收到我申请的保护令。」 虽不知艾伦説了些什么，就他语气严肃而言，布莱恩双手覆上男人肩头，站在男人正后方给予他勇气。即使艾伦或许根本不需要，防患未然仍是上策。在太阳下，他一双眸子宛如反射出绿色幽光，紧盯现已脸色惨白的大卫。 「请你现在就离开，永远不要来打扰我们，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体面。」杨洛尹作出终末警告。 大卫深深凝视着艾伦，艾伦却只瞥首拍了拍肩膀上的手，不愿再多赏他一个眼神。垂眸，他无力頷首，心中无限懊悔。他真情实意想打动男人，但如今已于事无补。一步步，他灰溜溜地离去。 目睹大卫将车开得老远后，杨洛尹才完全松懈下，戒备站姿不復存在。吁出一大口气。他对大卫其实有许多想法，但多説无益，他根本不在乎男人听闻后的反应。但愿大卫这次真听懂了，他不需要男人的懺悔，因为两人此生不会再有交集。他打死也不会进入男人的生活圈，而男人也不会进入他的。 身后男人绕至前方，一手抚上他下巴抬起，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安好，有无发作恐慌症。 「我没事，别担心。」杨洛尹说，从容一笑，挪开捧着下巴的大掌。 「你确定？上回看到他你反应不是很好，这下他又径自跑来，到底要干什么？」布莱恩问，双手又搭上男人肩头，目中满是担忧。 「没事，真的。」杨洛尹再三确认，回答：「老样子，自以为是，説了些以为会感动我的话。我告诉他再来骚扰就申请保护令，终于把他给撵走了。」 哑然，布莱恩称讚：「做的好。这种人就得毫不留情。」 望着男人给予肯定的笑容，杨洛尹心情也好转。男人靠得他极近，本该已习惯布莱恩碰触的他依旧会心跳加速，突然间不知将视缐放哪。 眼角，却瞄见母亲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他们。 方才举动十分曖昧，杨洛尹退了几步，有些尷尬，但母亲见到了布莱恩，他不得不和母亲介绍：「妈……这是布莱恩，我朋友。布莱恩，我妈。」 想必他顏控德性遗传自老妈，因母亲对于这俊美男子毫无抵抗力，不常说英文的她也使出了毕生所学，断断续续腔调浓厚的英文随口而出，热情招呼男人进门，和方才扫把母老虎形象相去甚远。 杨洛尹无语地看着这一切。他本来只是想把糕点交给母亲的，布莱恩完全没必要下车。杨洛尹摸了摸鼻子，跟在后头，走进了家门。 「你哪里交到这么棒的男朋友啊？跟电影里的男明星一样又高又帅。」母亲低声以中文问起，兴奋异常。 「不是男朋友。」杨洛尹乾巴巴回道。 「蛤？那他刚才还捧住你下巴干嘛？」母亲有些惊讶，两人举止亲密，居然不是恋人？ 「他不是捧我下巴！」杨洛尹急忙否认，再説：「你不要问了，反正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母亲「嘖」了声，不以为然道：「什么都不跟我说，好歹我是你妈。」 「妈你去看电视吧。」杨洛尹回：「我也只是把秦老师的糕点送来而已。现在就要走了。」 「你这臭小子！」妇人猛拍了杨洛尹手臂一掌，駡道：「你不常回来也就算了，一回来马上就要走，你把这里当什么？过来借厠所的啊？」 转身，她不再理会儿子，改而询问布莱恩想不想喝茶。纵使杨洛尹在母亲身后夸张摇头，基于礼貌，布莱恩还是答应了。 母亲抓到表现机会，将全套茶具搬出，把伺候父亲喝茶的功夫运用于布莱恩身上，再殷勤以破英文解释泡茶讲究步骤。对布莱恩来説，这是种新奇的喝茶体验，他十分专注地聆听妇人讲解。待茶香飘出，父亲闻香而来，碰着了陌生男人，三人便在随即聊了起来，独留杨洛尹一人顶着难堪笑容，等待即将发生的事。 身高体重，生辰八字，从事行业，年薪所得，家中父母关係，有无兄弟姐妹，单身与否，这一道又一道探人隐私的问题出炉，令杨洛尹以愧歉目光频频抛向布莱恩。 布莱恩却不以为意，笑容从容不迫，对答如流。许久后，茶喝了，父母也问完问题心满意足，欲留下两人一起吃晚饭，但被杨洛尹拒绝了。他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我觉得他不错哦，年轻有为，你可以再加把劲。」母亲悄声説道。 「他听不懂中文，你说悄悄话干嘛？」杨洛尹问，再説：「还有，他直的，没戏。」 虽説如此，但就在今早，也有某人和他提及「我可以」。 母亲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説，安静了下来，送走他们。 坎 「对不起啊，这次换我尷尬了。我父母总喜欢这样，对所有进门的人都展开身家调查。」上车后，杨洛尹轻声吐出。 莞尔，布莱恩回：「没事！我确实刚开始有点惊讶，不过我知道他们没恶意，也是想多了解才问的。我想这也是文化差异吧？」 「是啊，这对他们来説至关重要，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能问的。」杨洛尹答，吐了舌头。 「不过，扫把是怎么一回事？你妈是女巫吗？」布莱恩打趣问道，忍俊不禁。 瞧艾伦母亲拿扫把赶人那付狠劲，若不是当时情况紧张，他差点就笑开了。 噗哧一笑，杨洛尹答：「可能从电视影集里学来的吧，她很爱看电视。从小到大我所有记忆里，我妈要不在看电影，要不在看连续剧。」 「你父母真有趣。」布莱恩评论。 「和我一样有趣吗？」杨洛尹揶揄，再飞快道：「欸，别告诉我，我可不想知道。我们是不能相比的。」 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布莱恩心想，且笑不语。 「我还是请你吃顿饭赔罪吧，他们那样真的很失礼。」杨洛尹正色道。 「不用了，来我家吧，正好我还有鷄胸肉，都已经解冻了，我做个简单的鷄肉沙拉和藜麦好吗？」布莱恩婉拒后问。 「总是吃你的……」杨洛尹难为情道。 「那有什么关係？吃完了还能打电动。」布莱恩引诱。 不必自己做饭，吃完饭还能玩游戏，早已成了两人周末惯例，杨洛尹再拒绝便显得矫情了。 他终于点头，説出了他的经典台词：「好，你做饭，我洗碗。」 两人吃过晚饭，玩起了电动，期间仅谈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心照不宣地将今早误解打炮一事屏蔽。 杨洛尹无法理解布莱恩到底是如何想的。难道男人这数月来的陪伴，仅是防止自己出去浪吗？现下误会已解开，他与布莱恩是否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亲近？ 布莱恩亦然，误会已解开，艾伦虽貌似未被冒犯，却也对自己因急迫而説出那难堪至极的「我可以」隻字未提。男人若不提，他怎么好意思再开口？ 周日晚间的相处，就在两人各怀心事下结束了。 布莱恩送艾伦至家门口，一如既往地给了男人一个拥抱道别。刚拉开门，便被男人一手按下关上。 「你今早説的你可以，是什么意思？」终于，杨洛尹低声问道。 他还是太想知道了。 布莱恩双耳火热，回视艾伦。男人双眸缐条流畅如水，上翘眼尾则是魅惑，睁着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瞅着自己。 分明这想法已存在许久，但待至艾伦问出口，布莱恩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这话的真正含义，因他也无法理清心中千丝万绪。 他是直男，向来只对异性感兴趣，也仅与女性交往过。不过他必须承认，确实有那么一两回对艾伦產生异样色彩的想法……或许更多。两人虽才相识半年，却一见如故，相知相惜。他无疑关心艾伦，见艾伦开心，他便开心，见艾伦悲伤，便想将令艾伦悲伤的始作俑者大卸八块。 他从未对任何人心怀如此深沉的喜爱，在不知不觉中，他显然已将艾伦排在第一位置。 但这是爱情吗？抑或是他终于拥有独特又可贵的友情，所以无比珍惜？ 他不确定，也没有解答。 最终，布莱恩持着疑惑，答道：「我情急之下説出口的……不过如果你想要，我会尽我最大能力帮助你。」 男人犹豫的态度，和所谓提供帮助的言论，令杨洛尹垂眸。頷首，他明白了。好心的布莱恩并未为对他抱有异样想法，是他最初被布莱恩俊颜所诱惑，当男人説出「我可以」时，他以为男人对他的感觉已超越了友情。 其实，能做男人炮友是件令人兴奋的事，男人甚至体贴地做了体检使他心安。但近日与男人相处多时，已将他心中那份慾望昇华。是他贪心了，杨洛尹在心中叹气，他想要更多，暗自期望男人对自己持有相同情感。 直男掰不弯，就如他也掰不直，这道理他比谁都懂。他们注定无法成为情侣，在他一开始暗恋布莱恩那一刻，便已是个悲剧。 没事！杨洛尹告诉自己，改变期望就好。做不成情侣，做个亲密无间的朋友也不赖，而布莱恩确实是位很好的朋友，他并不亏。 转换心态虽需时间，但总能把他对布莱恩的感情放下。 「但是！」布莱恩再道，眸中闪烁着惊慌失措。 艾伦抬首，眼眸依然清澈，却已有些红润。瞧得布莱恩心疼至极，或许现在该被大卸八块的人是自己。 他不想令艾伦感到失望，或许他对艾伦的感觉是友情，也是爱情，同为一体。 为何最初他告诉自己需为艾伦约炮风险把关？这真是身为一名友人的义务吗？若深究，其中是否包含了将男人占为己有的私心？尤其，在他得知男人皮囊底下的灵魂后，好的坏的，更嚮往艾伦。 他贪心了，布莱恩在心中叹息，他想要更多。 「我接下来想説的话毫无逻辑，但请你听我说完。」布莱恩艰难开口，儘管思绪杂乱无章，他仍尝试组织适当言辞。 「我自我认同为直男，目前为止也只和女人交往过，这对我来説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坎。现在説这些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信服力，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对你的感觉，是独特的。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感觉。我只知道……我不想只做你朋友。」布莱恩嚥下一口唾沫，缓缓再问：「所以，你……愿意陪我一起跨过这道坎吗？」 杨洛尹怔怔地回视男人一会，而后，他心如擂鼓，一展笑容答道：「愿意！」 两人再次相拥，唯独这回的拥抱，热情，绵长。他们埋首于对方颈窝，深吸了口气，也清楚感到对方砰砰直跳的心脏，因此而放声笑出，抖动不止。 「这一条路不好走，所以我明白你的疑虑和担忧。我们慢慢来，不着急。」杨洛尹暗喃。 「好。」布莱恩答，满足闭上眼。 他俩终于断了拥抱，含笑对望。 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安静离开，布莱恩关上门，在门前瘫坐下，双手紧抱脑袋，反復回想方才艾伦的笑颜。 杨洛尹回到了自家中，关上门，在门前瘫坐下，双手紧抱脑袋。许久后，一声压抑过后的尖叫自口中溢出，双手握拳猛颤抖。 变 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他们如寻常般一同度过时光，搂搂抱抱极为亲密，却未曾做出进一步行为。杨洛尹实现他的许诺，两人慢慢来，等待布莱恩准备好，两人共同踏出下一步。 布莱恩为此感到舒畅，暗自感谢艾伦未施压力，一切顺其自然。然而，说毫无衝动是假的，数次艾伦无意间流露性感之样，皆令布莱恩热血沸腾。 这能是衣摆下露出的一小块肌肤，也能是长发拢于一侧时，缐条细緻优美的后颈，更能是艾伦在沙发上随性趴下时，被裤子紧紧包裹所勾绘出的臀部轮廓。 他无疑想要艾伦，却也似乎总放不下直男包袱，这为他带来了阻碍。艾伦身为男人，与他同样拥有喉结，胸膛也极为平坦。他虽未此感到反感，但两人最终的接触即为性爱，男人间……他一想起此事，便有种抗拒的本能。 所以在他能完全接受男人间的性爱前，得忍住慾望。若他无法做到最后，那便得秉持着不可随意更进一步的态度。 他十分内疚，深觉自己不是好的恋人。他怀疑自己，嫌恶自己。 一转眼，寒风再次吹起，杨洛尹窗外茂密大树不再，红金叶片却如雪花般飘零的十月底。 「你们怎么在里面那么久？」布莱恩嚥下了艾伦为他切好的苹果块，拿了杯水，走近紧闭浴室门前问道。 「快好了快好了，你再等一下啦！」莉莎在浴室中叫道。 随即，也在浴室中的艾伦开怀大笑。 笑声渲染了布莱恩，他随之一笑。杵在一旁等待浴室中的两人，想先睹为快。 不久后，身着海盗装扮的莉莎首先走出。布莱恩扫了女人一眼，客套称讚女人，目光直视门后走出的艾伦。 身型虽未与女性同样玲瓏有致，但墨色丝绸紧紧包裹住艾伦匀称身躯，綉了朱雀图腾的旗袍凸显他自夏季白回来的肌肤，也以裙摆开叉中若隐若现的笔直长腿弥补了平坦胸膛。 艾伦面颊仅上些许脂粉装饰，画了精緻眼妆的明眸看似在无时无刻眉目传情，涂抹了口红的娇嫩双唇也微微上扬。一根鲜红簪子将他一头乌黑滑亮的直发挽成高马尾，在一举一动时挥甩摇摆，宛如穿戴件上等裘皮披肩。他手里更抓了把扇子，「啪」地一声豪迈展开，装模做样地扇起风。 毫无疑问，装扮成女人的艾伦明艷动人，风情万种。布莱恩满足地看着这样的男人，拿起水杯，将悸动和着水一并吞下。 「我漂亮吗？」杨洛尹收起扇子侧着头，双手交叉垫上下巴，眨巴双眼，开口问道。 再，露齿一笑。 只见艾伦牙齿也沾染上口红，花花绿绿滑稽至极，将他妆容大打折扣。 「噗」一声，水自布莱恩鼻腔与嘴中喷涌而出，他猛呛了口，在爆笑与咳嗽间痛苦不已。 「你还好吧？」杨洛尹先问道，后狂笑，从已预知结果的莉莎手中接过纸巾，擦拭狼狈男人。 「你好歹不要在我喝水的时候那样啊！」布莱恩抹去眼角泪水，挣扎説道。 「我不就没料到你反应会这么激烈啊。」杨洛尹捧腹，拍打男人后背说。 待布莱恩喘了口气，不再难受后，他站直身，摊开双手问道：「如何？」 男人身材挺拔，扎实肌肉撑起了深蓝海军军官制服。但这本应威风凛凛的装束，却被布莱恩浅绿双眸中浮现的温和笑意柔缓许多，他深深凝视着艾伦。 「太帅了！」杨洛尹讚美，目不转睛地注视男人。 「你也很美。」布莱恩低声夸讚，走近男人。 刻意的咳嗽打断了男人间含情脉脉，莉莎翻了白眼问：「刚刚不是都在催了？换装派对已经开始，到底去不去？」 男人们赶忙分离，打情駡俏地走向大门。 「你这高跟鞋买得太高了，等一下有你好受。」莉莎指出。 「没办法，我脚那么大，只有这双有货。」杨洛尹撇嘴答，不以为意。 不就双高跟鞋嘛，漂亮就好，管它那么多！ 套上高跟鞋站起，杨洛尹脸色一僵，顿时明瞭莉莎所言。但为时已晚，他硬着头皮走出一步，重心不稳，他立即扭了下。布莱恩见状，眼明手快地扶住男人。 「你看吧？」莉莎道，有些幸灾乐祸。 眯了眯眼，杨洛尹昂首，固执道：「第一次穿不小心扭到而已。等会熟悉了就好。」 虽説如此，他紧抓着布莱恩手臂，直到步出大楼后才勉强放开。 万圣节换装狂欢派对，在芝加哥市中心一家雅座酒馆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今晚莉莎几名同事在此与她约见，大伙儿们便将周末聚会定于此地，并鼓励所有参加者换装，庆祝即将来临的万圣节。 一入酒馆，莉莎便跑不见人影，会见同事去了。独留两名男人寻找朋友。 「艾伦，布莱恩，这里！」崔西和彼得喊道，高举手挥动，召唤两人前来集合。 「脚还在痛吗？」布莱恩问道。 「没事。」杨洛尹赶忙回，不愿坏了好兴致，儘管笑得牵强。 参加派对群眾激增，在人来人往，一片吵闹中，酒馆内一位难求。杨洛尹隐忍着双脚痛楚，站直了身姿与同伴们谈天説笑，也疯狂地与他们拍了许多照。 但不知何时，连布莱恩也和莉莎相同，不见踪跡。杨洛尹盼了又盼，仍旧见不着人。耸了耸肩，他并未在意，只当男人去了厠所。 这时，久未出现的莉莎鬼鬼祟祟来到杨洛尹身旁，贼笑问道：「所以呢？他大不大，技术好不好啊？」 莉莎在两个月前得知两人关係不一般后，已持着照片足足挖苦了艾伦许久。 杨洛尹睨了女人一眼，回：「让你失望了，我们还没到那地步。而且，这种事情怎么会泄露给你呢？」 听闻，莉莎震惊不已，问：「什么？难道你们出发前亲亲我我是在做样子？」 杨洛尹忍俊不禁，答：「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只是决定慢慢来而已。」 「嘖嘖嘖，也太纯情了吧，你们是三岁小孩吗？」莉莎摇首，不以为然道。 哄然大笑，杨洛尹回：「你就别担心我了，这里帅哥那么多，今晚是个好机会啊！」 「哼！最好的那个被你抢走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莉莎含笑瞪着男人，打趣道。 「嘿嘿！」杨洛尹一甩长发，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答道：「因为我太吸引人了！」 「吸引谁？」男声自杨洛尹身后传出。 布莱恩一脸笑容问道，手里拿了把椅子。 他将其放下，说：「坐吧，看你很痛苦的样子。」 「我才没有很痛苦呢。」杨洛尹哼了声回。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他立即坐下。 男人神情舒缓了许多。 「感觉好点了吗？」布莱恩问，即使已经知道答案。 「有，谢谢你。」杨洛尹灿笑坦诚，舒展酸疼不已的双脚。 莉莎见布莱恩已回来，无法继续询问艾伦，便对聚会友人们道：「我去把我同事们叫过来，我们大家一起玩！」 不久后，莉莎与同事们相继加入，已热闹的聚会现在更为欢腾。杨洛尹隐忍这双该死的高跟鞋，站起坐下，和新旧朋友们周旋。 一晚下来，杨洛尹因双脚疼痛，疲惫不已。他搭乘布莱恩车，回到了布莱恩住所。对此，他是愧歉的，总觉得自己因鞋子而将布莱恩的换装聚会经验搞砸。 「对不起，我该注意点的。我不知道穿高跟鞋脚会这么痛。」他暗叹。 莞尔，布莱恩回：「你第一次穿，之前又没经验，怎么可能知道？」 杨洛尹摇首。他确实不知，但不知，无法减轻他罪恶感啊。 布莱恩将车倒入停车位中，对艾伦道：「坐好别动。」 随即，他飞快奔向轿车另一方，将车门开启，背过身，蹲了下来，道：「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杨洛尹颇为无措，男人根本没必要如此，回：「哎，不用了，我光脚走就好了。」 「别把脚碰脏了，我背你比较快，上来吧。」布莱恩从容道。 半羞涩，半惭愧，但杨洛尹还是顺从了。他将旗袍裙摆拉高，自车中扑上男人后背，男人妥当接住他。 「谢谢你，你对我真好。」杨洛尹轻喃。 在耳旁细声呢喃的艾伦，令布莱恩极为兴奋，他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答：「对你不好就要被你打屁股了。」 身后传来声轻笑，艾伦答：「才不会呢！你屁股那么结实，我打了手会痛！」 两人笑着进入布莱恩住处。 布莱恩将艾伦安然放下，后者长呼了口气，将一头高马尾散下，甩了甩长发，走至沙发上躺下。 倏地，一股温暖覆上脚踝，令闭目养神的杨洛尹一颤。只见布莱恩已拿了医药盒在他身旁坐下，正仔细查看他双脚。 「不必了，我没那么娇嫩，脚上伤口几天后就会好了。」杨洛尹坐起身挥了挥手，拒绝。 「谨慎点总比较好。」布莱恩不认同，拿出酒精消毒男人脚趾上的擦伤与水泡。 明明是个高大精壮的男人，处理伤口起来却小心翼翼，温柔无比。杨洛尹靠向椅背，看在眼里，心中尽是激动和满足的混合体。 「谢谢。」杨洛尹轻声説出。 布莱恩不语，只抬起眸和男人对望，将手掌包覆脚掌，指头按压脚底。 「唔……」杨洛尹舒服地眯起眼，略仰首，微笑再问：「这也是你大学选修课学来的吗？」 低沉笑声自男人口中传出，杨洛尹笑容也随之加深。 眯着眼睛的艾伦像隻猫咪。布莱恩回想起艾伦恐慌症发作那天，在他抚摸下，发出猫叫。 真可爱…… 杨洛尹突然想起手中扇子，将它摊开，阵阵微风扇向为他做脚底按摩的男人。 「你辛苦工作的奖励。」杨洛尹笑道。 他们便这么一人按摩，一人扇风，悄然无声地过了许久。就算不出声，气氛依然轻松自在，是两人专属的完美状态。 整晚被美人嫣红唇瓣诱惑，布莱恩在按摩间盼着它。再也沉不住气，他缓缓欺身上前，呼吸微微颤抖，注视离他愈发挨近的双唇。布莱恩轻巧一吻，终于对上艾伦红唇。它仅持了一瞬，布莱恩却感到此吻如灼热烙刻，在他唇间留下深切印跡。 炽热，奇特，甜蜜。 这两个多月来，杨洛尹早已看出布莱恩眼中的暗流涌动，却因瞭解男人的挣扎，而未藉机勾引。未预料男人今晚如此热情，杨洛尹有些惊讶。 想想也是，他平时一身男人装扮，想必对布莱恩或许激不起性衝动。今晚，他化身为女人，是否才引起了男人一丝慾念？ 是否仅能以此诱发男人慾望？ 意犹未尽，布莱恩双唇微启，再次靠近，邀请艾伦与他共享这份渴望。 杨洛尹会意，决定暂忘方才颇为悲观的想法，全心全意集注于眼前男人。他舌头一探出，便立即被布莱恩交缠。 紧密亲吻汹涌澎湃，两人呼吸加重，享受情愫在潮湿又温热的口腔间流转，释放所有被压抑的心思。 缠绵之吻终于结束，两人分开唇瓣后喘气，抵上对方额头。 「你的嘴花了。」布莱恩紧盯男人双唇説道，它又红又肿，唇间水光流润，口红已被两人亲吻时磨蹭扩散。 十分可口。 杨洛尹听闻坦然一笑，问：「是不是看起来像小丑？」 自布莱恩发出细碎笑声，未答且问：「那我呢？」 两人如傻瓜般笑了许久，最终，杨洛尹答：「我喜欢小丑。」 男人．女人(R18) 「你喜欢？」布莱恩笑问，殷红厚唇凸显了牙齿的纯白。 杨洛尹开怀畅笑，深知两人现下面容滑稽。 「我还没看过像你这么帅的小丑呢。」杨洛尹乐呵呵地答。 表面从容不迫，内心却慌乱不已，他凑近男人脸庞，又是一吻。 男人欣然回应，宛如将数月来所欠缺的空虚一次补足。 绵长的吻并未中断，因布莱恩向下移动，舔往他颈子。他深吸了口气，镇定自己，以手臂环绕男人，体会男人在他颈部种下的潮润。 布莱恩寻得他喉结，但这令杨洛尹微微瑟缩。男人或许一时间意乱情迷，忘了他真身为男子。现下布莱恩来到他虽不清晰，却存在的喉结，他便退怯了。 「别躲我，艾伦……」布莱恩轻喃，舌头轻触他颈间脆弱之处。 男人的舔舐是结印，呢喃是咒语，祛除了他所有不安。杨洛尹听闻，不再畏惧。 触觉成为传递情感的媒介，两人透过抚摸，展开探索。滑过男人全身每一处，布莱恩深刻体会男人体温，愉悦与他交换温度。 一手覆上腰间，布莱恩只觉艾伦虽身为男人，腰肢却非常纤细，他一隻手臂悉数环绕也绰绰有馀。拇指轻微摩擦旗袍丝滑的布料，他揉压着布料下比不上女人柔软的结实肌肉，想体验布料下的肌肤。 来到旗袍的盘扣，布莱恩以牙与舌头一颗一颗，无比仔细地拆解。面对这龟速的挑逗，男人眼底浮现焦渴，颤抖不已。仿佛对于解扣速度不满，艾伦手指紧揪着他制服，蛮力拉扯。 会意，布莱恩将自身制服外套脱下。刚甩出外套，艾伦便伸出手抓起内里衬衫，未顾及将门襟牢牢连接以保装束体面的纽扣，一使力，「啪啪啪」声响不断，衬衫大开，纽扣随之弹飞。 「你挺急的？」布莱恩问，笑意充盈。 「手感那么好，不摸可惜了。」艾伦回，眼眸贪婪留恋于男人胸膛，两手随其尽情触抚，嘴唇也就要碰上。 「那我们到房间去吧。这里不太舒服。」布莱恩低喃，未待男人开口，便一把将他抱起。 杨洛尹未反对，因他方才已看见男人下半身搭起明显的帐篷了。情到深处自然浓也是，视觉刺激引兴致也罢，他不拒绝男人的主动，为接下来的发展兴奋异常。 有别于磁铁，两人分明同为南极，却毫无相斥之状。反倒，跌上床时的分离仅存于一霎那，他俩便互相吸引，再次贴上。一波又一波浓烈拥吻使他们呼吸急促，已亢奋硬挺的分身也在两人身下来回磨蹭。 布莱恩原计划小心评估与男人亲密时的反应，准备压下任何抵触可能。但目前为止，他满心满意想要艾伦，当然未蓄任何心理排斥。 于是，他遵循本能，断了亲吻，抬起身，双手覆上男人大腿，将已发皱的旗袍向上推去，褪除大片衣物。 映入眼帘的，为一条仅遮盖男人重要部位的墨色丁字裤。面积不大的丁字裤，却在男人白皙肌肤衬托下，尤其显着。 艾伦被包裹之处不甚平坦，反之，它有如一头猛兽受困于其中，正养精蓄锐等待释放。虽不同于女人的平坦，却也性感至极，布莱恩顿时血脉賁张，气喘吁吁。 许是男人目光太过于热烈，杨洛尹双颊一热，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穿，莉莎说穿这贴身，在旗袍下就看不出内裤缐了。」 他再半翻过身，展露丁字裤后方造型，晃了晃臀，回首眸光闪烁，问：「你……喜欢吗？」 男人积极覆上臀部后猛力掐揉，细碎啃咬它，无声道满了热忱。 轻柔笑起，杨洛尹作样退躲那刺痒感触。未料男人将他翻过身，关切注视他凸起的男性象徵。 杨洛尹见男人屈下身，一张嘴离自己亢奋越来越近，喊：「你不用—」。 未道罢，男人便吐着热气，将他隔了内裤的分身含入嘴中。 「呃……」杨洛尹暗道不妙，激动如他，可不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不耐。 但布莱恩抓紧了他，并不想让他动弹一分。胯下越来越热，杨洛尹忙拉起男人，中断男人刺激下体。 布莱恩明瞭，顺着艾伦动作移至胸间，舔吻他胸膛嫣红小点，感受蓓蕾在自己口中渐渐挺立。布莱恩必须承认，艾伦纵使无女人般硕大柔软的胸脯，带给他的怡悦仍使他陶醉。他尽情舔吮，一手抚上男人隔了丁字裤布料的分身。 这显然非艾伦所愿，因男人再次拉扯自己。布莱恩顺从艾伦，让男人寻获想要的位置。艾伦唇瓣对准男人，两人再次亲吻，柔情縈绕不止。 良久后，布莱恩等不及了。拉开了床旁抽屉，他取出润滑液与保险套，心思一目瞭然。 「你蓄谋已久？」艾伦眯着眼説道，口吻聼似质问。 「这是为自然发展未雨绸繆。」布莱恩轻笑了声，回。 艾伦乐呵呵地笑开了，伸张双臂，状似令他摆佈。 全身发热，布莱恩狂喜不已，退去自身衣物，也退下了艾伦丁字裤。男人分身早已等待多时，即便退下内裤时抹去多数液体，在全然暴露于空气中时，仍存着濡湿。 布莱恩舔了舔唇，开启保险套套上一指，往男人后庭探入，张口回到男人胸前。 艾伦身体跟着僵硬，犹如提醒他不可鲁莽，需轻缓下来。布莱恩手指缓慢进出，伴随在男人胸前含吮的节奏，一步一步逗弄男人为他敞开。 见艾伦稍有舒缓，布莱恩再加入一指，并撑开双指。明白此步骤急需重视，他小心谨慎对待男人。 「你……你怎么知道要这样做的？」艾伦垂眸，颤声问道。 「大学选修课学的。」布莱恩调侃回。 笑声自艾伦口中发出，身体放松了不少。 直到，布莱恩悄悄塞入第三隻指头。 一股气哽于杨洛尹喉间，他虽不是什么纯洁处男，知道自己该松弛，却也无法避免自然反应而紧綳。毕竟距离上回被进入已过三年，他身体生疏了。努力调整呼吸，他跟上男人手指在体内进出的步调。不愿令男人认为自己在性事上是个负担，尽力接纳外来侵入。 「还可以吗？」男人问道，语气透着担忧。 杨洛尹頷首，尽量保持自若面容。 得知时机成熟，男人俯身亲吻他，在深沉热吻间，男人十分熟练地带上套，涂抹润滑液，轻巧顶开他现下柔软化的开口。 布莱恩柱身顶端极为粗壮，一入内的疼痛，令杨洛尹一个哆嗦，冷汗直流。 以目光欣赏男人巨大是一回事，真正挤入体内时又是另一回事。杨洛尹蹬了蹬脚，将自身退离男人的推进，他想他或许需要时间缓缓，再做一番心理建设。 但布莱恩显然不情愿，双手嵌入他大腿，不许他动弹，再次将硕大导入他身体里。 「我慢慢来，没事，别紧张……」布莱恩暗喃，未给予杨洛尹反悔机会，篤定告诉他这是必然结果，一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模样。 杨洛尹自知躲不开，任命地由布莱恩肆意推入。他也已想要男人许久，现下可不能因一时的痛楚而临阵退缩啊！所以，儘管呼吸慌乱，他却咬紧牙关，稳定自己，接受布莱恩一切。 不得不説，布莱恩推进男人后径时的感觉更胜于女人。女人密道虽柔软，但艾伦就算是努力放松，后庭仍极度紧致，为他带来莫大欢愉。将两人接合处尽收眼底，他吁出一大口气。 在某种定义上，这可是他的第一次，得仔细品尝身下男人的美好。他尽可能放缓动作，珍惜现在的每一刻。 花了好些时间，他终于将自己完全埋入艾伦，仰首闭上了眼，用心感受这紧密又销魂的包覆。从前视男人间性爱行为为污秽的他，现下只感到此举与女人欢爱时并无任何不同，皆是传达爱的表现。 给予一笑，布莱恩重复缓缓抽出，再以同速推入。在每回进入时，艾伦柱身顶端皆淌下晶莹剔透的粘液，以此告知自己物件令男人何等舒爽。 「啊……就是那里。」艾伦开口吐出绵软一词，双眼已半闭散涣。 异于女性亢奋时分泌的滑液，它隐秘含蓄。艾伦分身铃口流出的汁水则以不同形式体现了情慾，它清晰可见。水润男根鼓舞布莱恩，他压下躁动，始终放慢挺动速度，并不时地绕圈打转，深入勾顶，藉此充分撩拨男人，观赏男人为他流下的光流丝绸。 杨洛尹佩服布莱恩的自制力，在漫长的套弄中不曾屈服于衝动而乱了阵脚，耐心等待他身体完全适应。男人倒也真与他合拍，进入体内后的男茎不偏不倚地磨蹭那极为敏感的部位，惹得他欲仙欲死，爱液泛滥，也止不住口中频频发出奇怪的声音。 原先的疼痛已被酥痒取而代之，现在这慢条斯理的节奏虽舒坦，却也如拐弯抹角的抓挠，让他更为飢渴。 杨洛尹将手掌搭上布莱恩膝头，在男人挺入时以臀部使力迎上。撞击，使他体内一震，刺激翻倍，一声悠长吟咏又自嘴里传出。 布莱恩收到信号，解除自身设下的封印。他俯下身，双臂包围艾伦，唇对上男人颈窝又亲又啃，衝刺疾如雷电。艾伦热情回应他，双手四处摸去，偶尔抓搔他后背，有时探向腰间，好似在体验他脉动中的肌肉。 屏蔽自下体散佈至全身的快感，他所有碰撞皆令艾伦呻吟，在耳旁化为一个又一个音符，谱成美妙旋律，是仅为他一人而鸣的乐曲。他心神陶醉地聆听，勤奋製造男人歌唱的动力。 不久后，在布莱恩频密律动与碾磨下，艾伦急喃：「啊……我要忍不住了。」 艾伦推搡着他，似乎示意他需避开，但布莱恩觉得无何不妥，只想与男人紧密相拥。 「射吧，没关係的。我就在这，哪里也不去。」布莱恩柔声安抚。 艾伦停止方才举动，喘气加重，在一声叫喊与抽搐下，湿润而灼热的喷洒顿时佈满两人腹间。 布莱恩满足一笑。滑腻的浓液，甚至发出浅淡腥味，是艾伦对他爱欲技巧所展示的最佳反馈。向来难以得知女人是否真正高潮的情爱，这下在男人身上是明确，且有证据的。 思及此，布莱恩也无须再忍，男人甬道强力紧缩，已令他分身濒临爆发。他飞快摆动臀部，竭力将男人快感延长，也将自己送上高峰。 飘飘欲仙，布莱恩闭上眼，吸了口气。吐出时，他所有自我质疑与压抑在解放暖流那一瞬间尽数消散。 两具颤慄的胴体在空气中逐渐冷却下来。待气息平稳，布莱恩自艾伦身上翻下，也不顾他们身上的体液，紧紧拥住艾伦，双眼凝视着他。 男人泛红胸口一起一伏，但神情恍惚，犹如灵魂尚未归位。 「你还好吧？」布莱恩关切问道，一掌抚弄男人脸颊。 杨洛尹双眸飘动，对上了布莱恩，微弱一笑，语气中满是饜足地答：「我很好。」 他好炸了！这是他有过最棒的性爱！ 败（微R18） 怀着身心极緻满足的舒快，布莱恩来到男人肩头，贴上一吻。 不久后，布莱恩有感而发：「我不知道之前在犹豫什么。」 原来身理会跟着心理走，所有悸动化成一团火，与艾伦亲密接触毫无障碍。 「因为你准备好了。」杨洛尹软绵绵地回。 他处于极乐后的馀韵中，仍在回味方才不用手辅助便能达到巔峰的体验，也太疯狂，太神奇了吧？ 「是啊。」布莱恩说，来回抚摸男人手臂，懊恼道：「花了那么多时间质疑我自己，总觉得会把事情搞砸……现在回想，那些日子都浪费掉了，可惜。」 「不可惜，好事多磨。」杨洛尹回，一双眼眸柔和地望着男人。 又坐起身，布莱恩在床头抽了几张面纸替男人仔细擦拭。 「你真是个绅士。」杨洛尹回，慢吞吞地一手撑起脑袋道。 「这是由心而生的疼惜。」布莱恩答，俯下身给予男人一吻。 「你对我真好。」杨洛尹真诚道。 「难道你前男友没帮你清理过吗？」布莱恩问，微拧眉头。 「哦？现在是前任大评比时间？」杨洛尹调侃。 「是好奇。」布莱恩莞尔回，再躺下后悠然道：「这样吧，我们来説説以前感情的失败处。或许能从中吸取教训，更瞭解彼此，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如何？」 洞悉艾伦豁达的个性，他应该不会介意谈论这些事。 一怔，杨洛尹倒没想到布莱恩会希望坦然讨论过去感情。他其实也十分好奇布莱恩如此优秀，怎会失去过感情。 「好。」杨洛尹答：「我们约定过了，有问必答。」 布莱恩一双眼直凝视着男人，鼓励男人先开始。 杨洛尹领会，开口道：「我交的第一个男朋友，是我刚进大学时，在性少数团体互助会认识的。」 「六个字：太年轻，太天真。」杨洛尹抿了抿嘴，再说：「他问我要不要和他约会。那时我的想法是有人终于对我有兴趣了，好高兴啊！没想那么多，就和他交往了。」 「我对他没感觉，以为会慢慢爱上他，那是我的错。和他交往后，才发现我们个性根本不合。他是韩裔美国人，比较保守吧，最爱斥责我的一句话，就是我像个美国人，思想太开放，太爱好自由。所以，他作为大了我七岁的男友，觉得有必要以长辈姿态对我管东管西，所以我们常常争吵。」杨洛尹説到这，口吻中带了份嫌弃。 玩弄起发丝，他再道：「当他得知我在驾照上选择为器官捐献者时，想强迫我取消，我们大吵了一架。在他的观念里，这只是一个能让医护人员在我出了事后可正当窃取器官的手段。我觉得他想法偏激，管到这地步实在太荒谬，就分手了。」 「是很夸张。那本就是你的意愿，和他没有关联。」布莱恩评论。 「可不是吗？我认为对的事，就会去做，不会被其他因素动摇。」杨洛尹总结。 「分手后，他想要复合，不过……我对他没有產生感情，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和他交往。他和我闹得很不愉快，在互助会里的气氛就很尷尬，因为大家都认识。他们觉得该选边站，不过毕竟是我同意了这段不该开始的感情，所以我帮他们做了决定，我离开。」杨洛尹伤感道。 布莱恩未答话，他理解艾伦当时想法。大学时的第一任女友，便是在他认为是时候该交女友时，而同意交往的。他已不太记得当时对女孩的感觉如何，只记得那应是任何正常人该做的事，所以他做了。现下回想起，那时他对感情一事懵懵懂懂，怎能如此草率？ 「第二段感情，是在约会网站上认识的。他没有出柜，觉得这件事会为我们带来太多困难，所以我们交往后躲躲藏藏。」杨洛尹垂下眼帘，再説：「而我因为出柜一事吃过太多苦头，那时最不想要的就是再隐藏自己。一个已经出柜的人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不过就算我不喜欢这样，还是瞭解他的挣扎，不想压迫他，就一直等他。后来，他还是没办法面对出柜的恐惧，我们折腾了两年，最后还是分手了。」 「作为男同，很难在自己生活圈中找到称心的爱情，因为身为性少数者，环绕于身旁的通常是性多数者。除非你刻意只交和你在同一世界的朋友。」杨洛尹吁口气，再说：「但这也缩小了世界，就譬如我刚搬来美国时的留学生圈，它们都是舒适圈。虽然舒适，但太过狭隘。我不希望再次成为井底之蛙。」 他再道：「参加活动，约会软件，都是能在生活圈外认识新人的好选择。虽然听起来和性多数者没什么不同，但是选择明显少了许多，也容易遇到不敢出柜的人，或不谈感情只谈性的人。而我正好不想只谈性，所以也就没有下文。」 布莱恩听闻，问道：「那你遇到我那晚是怎么回事？」 「男人总有衝动你説是吧？你顶着这么张好看的脸，这么棒的身材，我的原则就通通飞到窗外去了。」杨洛尹嘻皮笑脸回。 「啊……原来是我让你打破原则了，真是荣幸呢。」布莱恩打趣道，心底万般欢喜。 是荣幸，也是好运。若男人在那夜坚守原则，他俩或许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便不会相识相恋。儘管而后在健身房遇见，最大可能也仅为点头之交。 「是我的荣幸。你不是也为我而破例了吗？」杨洛尹回，乐眯了眼。 男人舒展笑颜，回：「原来我们两个都是肤浅的东西。」 两人会心一笑。 杨洛尹交代完毕，吸了口气。完全吐出后，他有股轻松之感。 「到你了。」他道。 「嗯……我太忙了。有两任前女友是因为这和我分开的。」布莱恩答，顿了会，再道：「不对，应该是三任。大学也是，工作也是，一忙起来休息时间大幅下降。我陪伴她们的时间不够，没法和其他人一样经常约会，照顾到她们。所以不是被分手，就是被劈腿。」 杨洛尹理解，这些日子以来摸清了男人生活作息，挺敬佩他的工作态度。但以情人角度而言，这并非件好事。 所幸他认为布莱恩工作时长并不算是个大问题。即使能和男人更频繁相处也不错，但他其实不介意这些留给自己的空白时光。他除了工作外，也喜爱创作音乐，更有调解生活的活动与朋友。 或许他是以熟知布莱恩工作性质而开始的感情，现在习惯了，倒未觉得有何不妥。 「第二，还是工作。我因为工作地点需要搬迁。搬迁期限不定，得凭每项建案内容，大小，和艰难度预估所需时间。而这些预测永远是低估，因为现实是残酷的，总有些突发状况。」布莱恩口吻中有着无形的疲惫感，再道：「有任女友说会等我完成一项应该只有五个月的建案，但我离开后的第八个月，她觉得没意思，就和我分手了。后来，我直接以这原因和我最后一任女友分手，因为我知道这对我们来説太难了。」 杨洛尹默然。布莱恩的搬迁即将成为两人最大的隐忧。 但，船到桥头自然直，杨洛尹想他俩会在未来时一同面对的。 「最后，就是你也有过的，老套的个性问题。」布莱恩道：「初交往时的第一印象当然是美好的。但是后续的改变会有多大，得靠自己慢慢摸索。每个人性子终究是不同的，有几任前女友在刚开始交往时没什么问题，但是后来总是因为我説的话而生气，争执也就没间断过。有时候我根本不懂我到底说错了什么，尝试把事情摊开来谈只让她们更生气。这样让我神经紧綳，搞得我必须提心吊胆的和她们沟通。这样的感情，混合以上两个其他因素，也就没法持久。」 感情作为人生中的一部分，一帆风顺是可遇不可求的特例。不论是性多数者，或性少数者，都是跌跌撞撞一路走来的，极少例外。杨洛尹感慨万千。 「好在你现任是男的！沟通起来像好伙伴一样完全没有隔阂，我性格也实在是太完美了，所以绝对不会有所谓的个性问题！」杨洛尹笑嘻嘻地嚷嚷道，胸有成竹。 布莱恩哄然，回：「你説得太对了！」 随即，他认真了几分，直视男人，再道：「你给我的感觉，总是轻松自在。我和你无话不谈，就算不做，不説什么只和你待在一起也不觉得尷尬，或烦闷。这是我在任何一段感情中都没有过的体验。」 道罢，他给了男人深情一吻。 听闻男人的肺腑之言，杨洛尹感动至极，回：「而你……」 一发言，便发现他词穷，底气不足地说：「你很好看……」 布莱恩放声大笑，惹得杨洛尹一阵羞窘，好似自己仅为某视觉动物。 太有趣了，艾伦就是懂得如何让他畅怀大笑。布莱恩又将男人抱紧了些。 「不是，我的意思是……唉，你也知道，英文是我第二语言，很难的！」，杨洛尹再试，道：「你对我很好，把我看得极为重要，让我有安全感，又细心体贴……你很棒。」 唉……寻常说英文时张口而来，待必须説出像样点的话时怎么就这么难？杨洛尹羞红了脸，难堪地轻缓摇首。 「我懂，我都懂。」宛如听闻男人心声，布莱恩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安抚艾伦。 两人同时叹息，彼此摩挲着后背。 「所以，我刚才的表现还好吗？」布莱恩悄声问道。 大掌已从艾伦后背游至臀部，抓了一把。再次升起的分身也不断挺向男人，意图明瞭。 杨洛尹嘴角上扬，猛一起身，骑在男人身上。 自床头柜摘了片保险套，他说：「再来！」 这是他的回復。 目光扣住面目惊喜的布莱恩，杨洛尹将套子放入嘴里，缓缓地低下身，覆上这方才让他融骨销魂的物件，直至底端。 杨洛尹轻如鸿毛的吻吮自布莱恩耻骨往上移，男人随之敏感地打了个哆嗦。身体的震动，令杨洛尹极为兴奋，也极为满足。一路舔舐至下巴，杨洛尹舌头感知布莱恩胡渣带来的细微刺痛。男人微微垂首，封住了他的唇。 一场热吻结束，杨洛尹放开了男人，扶着柱身，缓缓坐下。巨大再次挤入了自己，填满自己。布莱恩双手来到了他大腿处，来回爱抚，带给他极緻亢奋。 满足的喘息，自男人们口中同时传出。 动情不已，杨洛尹仰后，双手撑于布莱恩膝盖，在男人身上上下运动，製造一波波强烈快感。 他已能感觉到湿润再次自分身缓缓滴下。在体内的硬挺，也精准无缺地磨蹭着心蕊。他俩性器太契合了，杨洛尹窃喜地想。 男人一手攀上了他腹部，以拇指勾绘出他若隐若现的腹肌。当布莱恩手掌向上延申，即将触及他乳尖的那一瞬，他将其抓住，与布莱恩十指相扣。 这耀眼的男人，是自己的。如做梦一般，他今晚终于拥有了布莱恩的全部。 慾（R18） 布莱恩双眸直直勾着使出浑身解数取悦他的艾伦。双脚敞开，男人奋力吞吐身下之物。花径吸吮着他，直将他带至深处。 两人交合处一览无馀，在反覆抽插间產出细碎泡沫，撞击时水声不绝于耳，炽热体温包裹分身，在套弄中不断传达爽畅感，这无一不激发着布莱恩。艾伦耐力极佳，在长久的推送中不曾喊累，也不曾停下，硬是将布莱恩推向情欲最终的怀抱。 深吸了口气，转换为溢出口的低吟，布莱恩猛力攥紧艾伦浑圆翘臀向上一顶，下体热潮燃起，暖液腾涌而出。 绝妙体验无与伦比，布莱恩想他已性爱成癮。 杨洛尹汗水淋漓，满意地观赏沉浸于狂欢中的男人。他改跪坐于男人身上，缓慢前后划动，避免过度刺激男人。 不久后，布莱恩大掌揉捏着他臀部，顺就他一遍遍地摇摆，似乎欲补助他。布莱恩笑意盈盈地凝视他，手指偷偷触碰磨蹭湿润的分身。 这倒没什么大问题，杨洛尹忍住了方才波涛汹涌的非凡欢愉，未在布莱恩之前达到极乐之峰。这是他对男人无声的告示，证明自己持有不相上下的耐力与体力，布莱恩无需做为总是付出的那一方。 男人蘸取了他分身顶端的丝滑汁液，再以手掌紧紧包覆柱身。伴随着他腰间的律动，前后围攻感受更为激烈。不多时，杨洛尹便缴械投降。他颤抖不禁，除了喘气，喉咙中也擅自发出了似哭又似笑的啼鸣，精水一束束喷洒至男人身上。布莱恩哼了声，舔舐溅于唇上的体液。 「别吃那个啊！」杨洛尹惊叫，赶忙伸过疲软一手往男人唇间抹了一把。 「你那晚还不是吃了我的？」布莱恩笑问，再道：「还吃了三—」 「啊！」杨洛尹捂住男人嘴巴，红着脸叫嚷：「你不要再説了！那晚不一样！」 举起按住他双唇的手，布莱恩兴味盎然地问：「怎么个不一样？你説説？」 挣扎了半会，杨洛尹説不出理由，索性放弃。他任由男人一脸坏笑地舔舐手掌，全身松软地趴在男人身上，平稳呼吸，回味方才那爆发性的高潮。 激情后的寧静，由两人共享。手指轻柔来回滑动于杨洛尹脊椎，布莱恩在他头顶上落下一吻又一吻。杨洛尹闭上眼，埋入男人颈窝，满足嗅着两人欢爱后的各种气味。 「我先帮你擦乾净，再去洗个澡吧。」布莱恩在他耳旁悄声提起。 睫毛颤了颤，眼眸终于开启，杨洛尹仅有气无力「嗯」了声。 布莱恩幽微笑声自耳边传出，将他翻过身，简单擦拭了他俩身体，便拉着他走至浴室。 一进浴室，杨洛尹便被镜中人吓之一震，「啊」地惨叫一声。 镜面中所反射出的他，长发散乱不堪只是小事，从未化过妆的他这才想起妆容会因许多因素而晕染。方才亲热时未曾注意，口红虽已被吃掉，此刻他眼妆却糊成一片，道道墨色泪痕也自眼睛延申至双耳与下顎。 「我没脸见人了。」杨洛尹双手掩住脸，以中文喃喃自语：「也不跟我説。」 「嗯？」布莱恩望向男人，只依稀听懂「脸」和「说」二字。 未答復男人，杨洛尹急忙开了水，拿起洗面乳在洗脸盆前使劲搓揉。 在自以为已洗净脸面后，他仔细端详了镜中的自己，惊呼：「啊……怎么会这样？」 只见他双眼依然残留了浅淡暗影，看似个常年睡不饱的熊猫。 「妆是莉莎帮我化的，可是我忘了问她怎么卸妆！」杨洛尹慌张道。 「别紧张，我来查查看要怎么有效卸妆。」布莱恩回。 半夜一点半，两名赤裸大男人在浴室里捧着手机查询卸妆用品。 「这里说橄欖油可行。我有，我去拿。」布莱恩宣佈。 男人遵照教学短片，紧靠着杨洛尹，温柔地为他涂去残留眼妆，直到一双秀丽明眸再现。 「好了！」布莱恩说。 「谢谢。」杨洛尹道谢，再眯起了眼，对着男人面颊又捧又捏问：「我刚才丑死了，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妆都花了？」 一想到初次同布莱恩亲密连接却是顶了张鬼一样的脸，他便想自掘坟墓早早了结。 忍不住笑意，布莱恩回：「我又不是只因为你脸好看才和你做。」 轻啄了男人一口，他再道：「况且，那样的你反而有种狂野，颓废的气质，还是很美。」 斟酌片刻，杨洛尹才道：「好吧，算你会説话。给过！」 「那……既然我过关了，你今晚就留下吧？」布莱恩在男人耳边呢喃。 「等等，这有什么关联吗？」杨洛尹笑问，打趣道：「我还以为绅士如你洗澡后要把我打包送回家呢！」 幸好早些时来布莱恩家换装以备不时之需，携带了眼镜，要不这下过夜后便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他终于有机会大看特看一丝不挂的性感男人，他当然得好好珍惜当下机会。杨洛尹暗地为这明智之举自鸣得意。 「怎么会呢？」布莱恩回。 不知男人在想何事，一付沾沾自喜的模样，想必应与留宿有关。布莱恩哑然失笑，牵起男人一手，走入淋浴间。 清水温度适当，淋洒而下，令满身大汗的两人舒服了不少。杨洛尹一想起今晚会和男人散发出同款香味共枕而眠，心底便涌上无穷欢欣，直推他嘴角上扬。 冲去长发上的泡沫，杨洛尹转过身，将面容送至莲蓬头下。随即，一股温暖便自后方贴向他，接满滑润沐浴乳的手掌在他身体上下触抚。 「我帮你洗。」低喃，自他身后传出。 杨洛尹心里吐槽这是哪门子的洗澡，沐浴乳一抹上身体便立即被水冲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笑容浮现，他乾脆也提供相同服务，要摸两人一起摸才够意思。未料一回首，双唇便被布莱恩封上。 热切缠绵的吻再次一发不可收拾，在杨洛尹胸前游走的手指轻微挑弄着红点，惹得他不自主地一抖一颤。另隻手来到了他根部，调皮地搓揉他脆弱之处引发充血，再而套动起它。杨洛尹也想转过身触碰男人，但布莱恩另有所图，钳紧了他，使他动弹不得。 凶猛的硬挺，此时已在杨洛尹下腰部摩挲，偶尔一个不小心向下滑去，挤入他股间。 「哦，太滑了，真是抱歉。」布莱恩含笑道歉。 「回房间吗?」见男人装模做样，杨洛尹窃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 套子还在房间，两人现在又湿又滑，还得先洗沐一番。 不知何时，布莱恩手中多出了一片套子，他明知故问：「咦？这是什么？」 忍俊不住，杨洛尹问：「这次又是未雨绸繆？」 「这次是蓄谋已久。」布莱恩笑道。 杨洛尹听闻回眸一笑，压低了腰身，挺起臀部扭动，鼓励男人进入。 从未见过腰身如此柔软的勾魂尤物，布莱恩欣喜，将莲蓬头搬偏，赶忙拆下保险套包装套上分身。他双掌覆上男人，手心向墻面贴拢，直捣艾伦。 「哈……」首次衝击下，艾伦惊呼了声，在浴室层层包壁中徊音环绕。 布莱恩想要更多，强悍地挺着下体，目击自身物件蛮横顶入男人后庭，掌中不断揉弄男人圆臀。快速衝刺，艾伦口中再发出令人销魂的歌声，在狭沐浴间里尤其高昂，他听得如痴如醉。 布莱恩仰首，目光翻白，下腰挺动不止，隐忍连接不断的猛烈快意。他痴迷于和男人无间的契合度，也爱死了这名频频撩人心弦的男人。 要不了多久，艾伦频频闪躲他自后方的破撞，但无一被他拦截，双手蛮横困拷男人翘臀，强使艾伦接受他魄力衝击，仿佛自身挺硬为刀刃，而他必须捅穿身下魅惑之徒。 杨洛尹懊悔当初无知地晃荡臀部，令男人激起可怖慾望。他一手猛力推搡后方，尝试躲避侵袭，但无果。在一触即发时连连低唤，汁液便在顶撞间喷发而出。他通体舒畅，妙不可言，后方也自主地紧缩不已，逼迫身后男人缴纳精水。 男人显然顺从了，在杨洛尹蜜道中迅速抽动后狠戾一挺，喘息急促，并缓下动作。长根仍在他体内不停进出，先前的狂暴却不復存在，唯剩柔情。布莱恩额头抵上他后颈，将他笼罩于怀中，并在他肩头留下无数细吻。 耳旁落水声再次回归，将旖旎幻境转换为现实。在一片雾气朦胧间，两人身体再次分离。杨洛尹不愿承认双脚无力，死命撑着墻。儘管他酣畅淋漓，身体却毫无置疑地消耗透支。 布莱恩似乎看破了他，一展笑颜，揽起他腰身终于正经帮他洗澡。 杨洛尹不语，暗自斥责自己修为未达标，并视双腿疲软为耻辱。 虽耻辱，他依旧乖巧地让布莱恩清洗他。期间他不时地睨着男人，犹如控诉方才太过纵慾，却又不甚安分地对布莱恩毛手毛脚，讨回抚摸男人的机会。 「就这么好摸吗？」布莱恩问道，口吻蓄着无穷爱怜。 「你不也摸遍我全身？我得讨回来啊。」杨洛尹理所当然答，惹得男人一阵笑。 两人凑近，再给了彼此深沉一吻。 拥有浓密长发的坏处，便是吹发时得吹到天荒地老。所以，在他吹发期间，布莱恩已将床单更换，为他拿了睡衣，倒了杯水递上，还问他想不想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待一切准备就绪，时针已指向三点。杨洛尹双眼酸涩，哈欠连连，深觉自己定看似熊猫，正如方才卸妆未尽时的模样。 在脑海里与布莱恩同床共寝的温情片段，老早被困倦抹去。他一躺上床，睡意便袭上他。杨洛尹一根手指也不想再动，等待落入香甜睡梦中。 迎接他的并非睡眠，而是布莱恩火热的身躯。男人趴上了他胸口，一手紧环住他腰间，犹如生日派对那晚，男人在沙发上拥抱他的姿势。 一手缓缓挪动男人脑袋，杨洛尹将他移至肩头，令自己呼吸顺畅些。 在布莱恩额上落下一吻，杨洛尹柔道：「晚安。」 人鱼（R18） 未料，布莱恩无意结束今晚，因他在昏暗中隐约看见了隔着浅薄衣料下凸显的乳尖。他伸出舌头，轻巧地舔了口这粒娇小可爱的隆起。原环绕于男人腰间的手，也来到了另一方搓揉起。 「嗯……」艾伦细喘了声。 宛如取得通行证，布莱恩动作更为狂妄，手掌伸入男人睡衣底下摸索，最终索性将睡衣推至上方，开口对男人乳珠一阵柔缓撕咬。 睡衣穿不过十分鐘，便再次被脱下。杨洛尹无语地让男人扯下他有些松垮的睡裤，分明他极为疲乏，但胯下那玩意儿仿佛不知死活，又在男人挑逗下缓缓挺立。 今晚真是刺激啊……他全然想象不出布莱恩会从不敢与他过度亲密，到一连要了他数次。男人如此大幅度转变是他梦寐以求的，当然不愿扫了兴致，他热情回应，长指深入现已往下探去的男人发丝中， 先前发洩了数次，现在他并未如最初同样敏感，不必担心自己洩欲过快，可用心体会男人给予他的感知。男人暖和的口腔包覆了他分身，赋予灵魂般的舌头来回舔舐顶端，为他带来了莫大欢愉。 「唔……进来吧。」杨洛尹拉扯男人头发，喃喃道。 前面越是舒爽，后面越是酥痒。 布莱恩哼笑了声。 杨洛尹闭着眼，只聼见了保险套拆解声响。不多时，炎热坚硬便推入他体内，温柔又缓慢，两人再次合为一体，同时吁出满足的一口气。 他们被黑暗剥夺了视力，却令其它感官敏锐。好譬如，在进入艾伦身体后，布莱恩清楚感到男人在他摩擦某一处时，所引发的细微颤抖。 于是，他如名寻得有趣玩具的孩童，频频刮弄那一处。双手包裹艾伦脚掌，布莱恩将男人两腿大开，九浅一深地抽插男人动情之点。 「哈……」杨洛尹舒服得脱口呻吟，脚趾不自觉地蜷曲。 听闻，男人更忘情地抽动下体。 「换……换个姿势吧。」喘息间，杨洛尹提议道。 再不换他就要射了，男人逮到了自己弱点便展开猛力攻势，真是不可取！ 布莱恩对此不拒绝，附和了男人建议。他退出后，艾伦便翻身在床上趴下，并拢双腿。 再次进入的紧实，令布莱恩舒畅得头皮发麻。艾伦甚至趁机报復，后庭一收一缩，宛如按摩着他分身，再挺起臀部快速朝上撞击，令他近乎立即丢盔弃甲。 「你是故意的。」布莱恩嘶哑道破。 「彼此彼此。」艾伦毫不避讳回，调皮语气十分张扬。 仿佛此为男人间的较劲，谁也不让谁得逞。布莱恩发起还击。以膝盖将艾伦双脚撑开，使男人无法施力，他臀部下沉，尽根埋入男人体内再向上一勾。 艾伦哀嚎了声，向前爬去离开了男人，咕噥道：「好痛！太深了，不行！」 「对不起，我没忍住。」布莱恩道歉。 虽道歉，但他抓住艾伦腰部，将自己再送回男人体内。 方才他似乎捅开了什么，挤入了另个空间。它湿滑，也更加温热，紧缠绕他物件顶部，真空似地吸吮他，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痛快。 但他不愿伤害艾伦，将男人围入怀中，亲吻躲藏于长发下的颈子，在蜜道中柔情磨蹭。 许是如此温和的律动令艾伦不再因疼痛而紧綳，口中呢喃再次传出，全身放松。于是，他偷偷地，悄悄地，又逐渐探向艾伦最深处。 艾伦这回可未喊疼，回应吟鸣更为热情大胆，应是享受着绝伦欢畅。所以，他持着柔缓力道不断深入，并沉醉其中。 杨洛尹并非不知布莱恩心思，但男人极附耐心，在他松懈后乘胜追击，突破了花心，在他体内翻搅不止，製造一波又一波激烈快感。他全身瘫软，无法动弹，止不住如洪水般侵袭他的情潮。在一阵哆嗦下，他倾洩了爱液。 收缩不禁的甬道，为身体自然反应。男人显然受了煽动，飞快往他股间推动后，口中呼着热气，也随他一同共赴天堂。 方才洗的澡，全数作废，因他俩现下汗流浹背。杨洛尹身下的濡湿，也告知他再次污染了床单。 唉，就不该贪玩…… 想归想，但他早已疲惫不堪，意识模糊。双眼一闭上，他失去了知觉。 原以为张开眼眸的第一眼会是一觉过后，但沉甸甸的男人又压住了杨洛尹半边身体，使其痠麻不已。在窗帘间透入的曙光中，他垂首一瞧，枕于他胸膛的布莱恩面容安定而满足，呼吸平稳且轻柔。 啊……多么俊美的容颜啊……撤下想一脚将男人踹开的慾望，杨洛尹舒展微笑，在男人额间落下一吻。 但身体仍然僵硬，手臂和大腿则麻木刺痛，杨洛尹决定还是逃离男人怀抱为上策。他极为困乏，也想睡个好觉啊！ 总算在未惊动男人下离开了他怀抱，杨洛尹翻过身，闭上了眼。 睡梦中，杨洛尹好似听见身后男人呜咽了声，床铺震荡起，身后热意再次袭上。布莱恩额头抵上他后背，沉重手臂伸过他，将他腰部牢牢拴住。 下次留宿时送个大布偶给布莱恩好了，杨洛尹想。与心上人相拥而眠理论上固然美好，但现实中可不科学啊！杨洛尹愈发喘不过气，颓败地睁开眼，再次偷偷摸摸地离开身后这隻缠绕他的大蟒蛇。 下了床，杨洛尹来到浴室小解。一瞥首，他目光便聚集于浴缸。这浴缸大而深，和自家那又小又浅的冒牌货完全不同。左右他无法再上床睡觉，不如泡个澡放松放松。 浸泡于安适水温中，他感觉好多了。数个鐘头前所引发的肌肉酸痛，也得到了舒缓。杨洛尹吁出一口悠长气息，心情畅快，闭上了眼。 深吸了口气，布莱恩抱紧怀中之物。其物空有体积，但柔软无比，毫无温度，是枕头。一顿，他睁开了眼，迷糊地望向床的另一方，怎会是空的？艾伦呢？ 套上了睡裤，他打开卧房大门，外头鸦雀无声。他疑惑走进浴室，便发现了他。 艾伦瘫坐于满缸浴水内，双眼紧闭，鼻腔发出微乎其微的声响，应是睡着了。他一头长发在水中沉落，掩盖了大半胸脯。修长双腿稍曲起，脚尖贴上浴缸另一端，抵住身体不向下滑去。 长发，玉腿，优美嗓音……美人鱼。艾伦是他的美人鱼。 这条人鱼先以歌声魅惑了他，明知两人处于不同世界，却顶着身为异类而受过的伤痕，义无反顾走入他的世界。在他説出了「我可以」时，儘管带着偏见误解男人，男人仍未因此对他灰心丧气，欣然接受了他这名无知之徒。 艾伦从来无法诉説心意，不愿摧毁两人摸棱两可的关係，一直在等自己领悟，是吗？ 倘若他当初无法打定主意，衝破他为自己设下身为直男的束缚，艾伦是否也会化作五彩繽纷的泡沫，消失于旭日东升中？此想法荒唐至极，艾伦并非真正人鱼，也绝不会因无法得到他的亲吻而灭亡，但他必然会因拒绝艾伦而后悔。 蹲下身，布莱恩一手伸向艾伦，点击男人唇珠。男人在睡梦中抿了抿嘴，舔舐双唇，一双眼要睁不睁，与睡魔抗衡。 他发出轻笑，再顽皮拧住艾伦鼻子。 艾伦张口发出了猪一般的哼叫，便赶忙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你干嘛啊？」艾伦问。 男人睨了自己一眼，神情却非气愤，反因发出猪叫而频频发笑。 是啊，艾伦性格极好，和他相处松弛愉快，不需过分担忧行为擧止何处出错。 「我才要问你怎么睡一睡睡到浴缸里去。溺毙了怎么办？」布莱恩索性坐下，一手撑在浴缸旁反问。 「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有可能泡澡溺死？」艾伦笑回，坐起身打直了腿。 「那你怎么泡起澡来？」布莱恩问。 「你往我身上压，又抱我抱太紧了，睡得不舒服啊。」艾伦答，直截了当。 再，艾伦伸出一手往他一弹，细碎水珠打得他一脸湿润。 布莱恩莞尔，抹去面颊水滴。 「收到，以后我不会这样做了，好吗？」布莱恩问。 「也不是不能这样。也许下次我们先抱抱，有睡意了就各睡各的。要不然你可以抱我的手臂，或我抱你的手臂，这样好吗？」艾伦提议。 他頷首，一对含笑眸子凝视着男人。 「你对我真好。」他真诚道。 「那是我的台词。」艾伦笑了，回。 「借我用用。」他回予一笑，再道：「当初，就算我以为你到处约炮，无意中伤害了你，你也是大度的。你和我一起笑，把我的内疚减到最低。」 一怔，杨洛尹不知男人为何突然提及此事。身为男同，喜欢上直男虽悲哀，但可説是必经之路。布莱恩非但接受了他的爱意，甚至甘愿为他冒险一试。他开心都来不及了，又怎会去在意男人先前的误解？ 摇首，他道：「在以前，我确实会想很多有的没的。我怕你知道我的心意后会畏惧面对我而离开。但是现在，我把我们的关係看得很纯粹，不会去想太多。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也知道我的，那就已经足够了。」 艾伦载将双臂抱上曲起的腿，脑袋靠上膝盖说：「我们之间不可能一路顺风的，不过我不担心，让一切自然发展，有什么事摊开来谈，一起讨论，一起解决，不要想得太复杂。我们之间就该如此，简单明瞭。」 听闻，布莱恩舒坦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脱下睡裤，一脚伸入浴缸。 「这次你压我。」布莱恩道，一脸笑容，自后方将男人圈入，躺于他胸膛上。 现在，他来到了艾伦的世界，而这世界若仅有艾伦一人，他亦心满意足。 回 星期日，两人为前晚的疯狂补上事后休息。泡完澡，他俩再度回到床上补眠。这回，男人压往杨洛尹身上的时间仅为几分鐘，就在血液无法循环而引发麻木前，他识趣地退下了，改拥紧杨洛尹胳膊。杨洛尹为此感到畅怀，心想也不用送大布偶了，它怎么能比得上自己这有血有肉，货真价实的人呢？ 一觉睡至午后，他俩吃过午饭，便摊在沙发玩电动看电视，谈笑风生，悠闲愜意地度过了一整天。 然而好巧不巧，当两人关係正发生重大进展时，布莱恩便被派往内华达州，为项建案提供为期两周的咨询服务。 「唉……又要出差了。」从前为此无感的布莱恩唉声叹气。 「只有两个礼拜不是吗？」杨洛尹笑问。 两人肩并肩，自健身房走出，随即走入了隔壁咖啡舘。 「以前对出差不喜欢也不讨厌，不过现在……可能是三十了吧，越来越不喜欢飞来飞去的，还要调时差。」布莱恩思考了会，找了理由抱怨。 杨洛尹莞尔，回：「有没有那么夸张啊？又不是出国，最多调两个小时而已。」 「两个小时也是时间啊！」布莱恩回復，再道：「这种时间越短的出差越是累人，基本上把所有需要做完的事压缩在出差期内完成。一天工作十五小时以上都是常有的事。」 「那你要好好保重啊。」杨洛尹心疼地望了眼男人，回：「正好我做了个东西给你。」 言毕，他自公事包中翻了翻，拿出一张小纸片。 即使字条护了贝，仍能看出这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黄色便籖。便籖中有个双手举起的火柴人，手臂上多了两个小山丘，似乎是二头肌，凸显强健模样。火柴人被四方鲜红文字包围，上方为「安全」，下方为「健康」。左右侧，布莱恩则看不太懂，它既像文字又像符号，他猜测是中文。 「你将受此物庇佑。」杨洛尹煞有其事説道：「你将会保持健康，不被疾病击倒。出差期间将会一帆风顺，甚至平淡无奇，而后安然归来。」 道罢，顽皮笑意展现于杨洛尹面容，他再道：「好了，符咒正式启动，你有福神加持，没事！」 布莱恩哑然，这出人意表的小东西代表一人心意，他虔诚收下。 「谢谢，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布莱恩道，将纸片放入衬衫口袋，拿出了一把钥匙，再説：「这是我公寓的钥匙。能请你有空帮我盆栽浇水吗？」 「没问题！」杨洛尹回，一把接过。 忍俊不禁，他心中有个想法，惹得他窃窃自喜。 瞧男人古灵精怪的模样，布莱恩几乎能想象艾伦现下在盘算何事。 走出咖啡舘，两人各持一杯咖啡。布莱恩将男人送至办公楼下，在寒风中紧紧拥住他，无视来来往往的路人。 「让我抱久点……」布莱恩轻喃。 「好，我当你的电池，给你充电。」杨洛尹答，闭上眼，享受这舒服的怀抱。 「电池？好比喻。」布莱恩笑了，身躯随之抖动。 「傍晚五点的飞机……你什么时候出发？」杨洛尹问。 「两点吧，有备无患。」布莱恩答。 「好，那就先再见了。两个礼拜，忙起来时间变得特别快，一下子就过了。」杨洛尹献上最终安慰。 「好。」布莱恩附和，与男人分开，再，贴近男人，给他一吻。 依依不捨的两人道别，开始了这两周无法见面的时光。 如布莱恩所言，一下飞机迎接他的，便是无止境的工作。待他一抬首，天色已深，一日已过。虽疲惫，他却为此感到欣喜，因这意味离回到芝加哥又近了一步。 美国西部与中西部时差为两小时，布莱恩在出差期间因工作劳碌而无法与艾伦拥有过多来往。此结果他虽早在预料中，却也感到烦闷。每早与艾伦健身后一杯咖啡或早餐，与工作后或睡前几场缐上游戏，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他倒数着出差剩馀时日，归心似箭。 「收到消息了吗？高层说今晚结束后要请大家去赌城大道吃饭看秀！」一名同事上前兴奋问道。 「收到了，我不去，改了机票今天下午就要回家。」布莱恩答，收起笔电塞入包中。 「什么？你要回家？你不是通常都会顺道留下休息几天的吗？」同事震惊问道。 两人常年为公司奔波至各地，碰过几次面合作后，也算得上熟识。布莱恩这突变的举动令他困惑。 「嗯，不过芝加哥是我的根，得赶紧回家啊。不説了，我赶飞机，下次见嘍！」布莱恩咧嘴一笑回，拍了拍同事肩膀后离开。 「……根？」同事一脸茫然，不解男人为何忽然使用如此深奥之词。 总算赶上了飞机，布莱恩安然入座，未发出任何短信，打算给艾伦一个惊喜。 啜着冰水，听着飞机引擎轰隆声响与伴随的细微震动，他终于平缓下心境，结束这回行程。他将随身携带的平安符拿出，以目光勾出火柴人轮廓。 ……有趣，真是有趣。艾伦虽未在他身旁，如此简陋又可爱的小纸条却代替了男人，使他极为愉悦，是心灵上的满足与定神。如果这不是爱，那什么才是爱？ 他想念艾伦那对明媚双眼和柔和笑容，也想念艾伦专注于音乐时那份执着，更想念艾伦被捏住鼻子而发出的猪叫声。舒展出一股笑容，布莱恩闭上眼，将黑暗化为投放影像的屏幕，在脑海里放映与男人数月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很快，就能再见到艾伦了…… 一阵剧烈碰撞，紧接后续刹车所带来的衝力，令布莱恩睁开了眼。他所搭乘的飞机于晚间七点三十分降落于芝加哥，比预计时间早了足足十五分鐘。 是个好兆头，布莱恩走出登机口，心底雀跃不已，已等不及奔向男人。 「布莱恩？」深沉男声自布莱恩身后传出，打断了他的快步向前。 回首，布莱恩惊道：「爸？」 艾迪一脸欢快追上，给了儿子紧实搂抱道：「没想到这么巧，我还以为你明晚才会回来。」 「是啊，我事情都办完了，就临时改了行程，想早点回来。我不知道你也出差了。」布莱恩解释，与父亲一同举步。 「是啊，我飞了趟德州参加会议，又顺道拜访了位老朋友。等等你母亲会陪司机一起接我，我顺道载你一程？」艾迪问，心想妻子也会为此巧合开心不已。 頷首，布莱恩接取行李后，与父亲步出机场，坐进了有着母亲等候的车中。 「布莱恩！这惊喜真棒！」琳达望着鑽入车厢中的男人惊呼，双眸透漏明显喜悦。 「嗨，妈。」布莱恩道，拥抱了母亲。 「多好的巧合你说是不？布莱恩改了回程我才碰到他的。」艾迪再和司机道：「先送布莱恩回家。」 「呃，等等。我先不回家。去……这里。」布莱恩道，给司机发出了艾伦住址。 司机接到地址，挑了挑眉。他记得这地址，但毕恭毕敬道：「是的，耶锡卡先生。」 「哦？」琳达望了紧盯手机的儿子，发出了声，再转首盼向丈夫。 难道是有新女友了，改变行程为了见她？ 两夫妇眉来眼去，就差下一秒开口询问。布莱恩看在眼里，明瞭父母心思如何。 他脑海中，是艾伦与他説过的，期望前男友出柜一事。如今他俩发生了肉体关係，是十足的情侣，便不会如艾伦前男友一般，将恋情藏着掖着，深怕旁人知晓。不论他俩遇到任何困难，他都愿与艾伦面对。 艾伦向来不避讳，也不畏惧自己身为同志身份。此态度值得讚许，亦是他模仿对象。碰巧他今晚遇见父母，不妨将这段恋情告知，毕竟他们迟早要明白。 布莱恩吞了口唾液，有些紧张。虽説他不太在乎父母对他出柜一事反应如何，但如今与他们亲近许多，总希望能得到祝福。 「爸，妈，有件事我必须和你们説一下。」布莱恩开口，手指蹭了蹭下巴胡渣。 夫妻俩眼神殷切，等待他再次开口。 「我……在芝加哥第一晚就遇到了一个人，我们成了好朋友。不过最近两个月左右，我们进展成为恋人。这人很美好，给我的感觉和其他女孩们不同，也是你们和我当初关係不太乐观时，鼓励我朝你们踏出一步的人。」布莱恩谨慎措辞，不愿先告知艾伦性别为何。 回想起艾伦与他初次聚会后的深夜谈话，布莱恩眼底浮现温暖笑意。 两夫妻随他绽放笑容，为儿子恋爱感到欣慰。两人错过了儿子太多的成长，只听闻布莱恩提及过去许多失败的感情而深感惋惜。如今见他目光柔和地透露恋情，这名女孩甚至促使他们一家人团圆，便能瞭解她为儿子带来了何等转变，儿子又为何对她倾心。这使他们不由得对女孩產生好感，也万般感激。 「我们太为你高兴了，布莱恩。她叫什么名字？」琳达覆上了儿子手背，愉快问道。 过了会，布莱恩终于揭晓：「他。」回握母亲细弱手掌，他再道：「他叫艾伦。」 夫妻俩显然呆滞了一瞬，也仅那么一瞬，两人便转首对望。虽然布莱恩无法看清他们想法，但将此事道出确实令他松了口气。 「你们知道我先前只和女人交往，所以如果这是个难以接受的消息，我很抱歉，但不会后悔。我只是想和你们説一声，如此而已。」布莱恩垂下眼帘，再附加：「希望你们能理解。」 短暂的沉默，充斥着车厢内。注视母亲未抽出的手，布莱恩嘴角微微扬起。 「所以你和一名男人交往，那又怎样？」艾迪浑厚笑声传出，语气轻松。 「能带给我们儿子快乐的人，我们就喜欢他。是哪个性别，都不会改变这事实。」琳达随即回答，紧了紧自己在儿子掌中的手。 吁出了一大口气，布莱恩道：「谢谢你们，你们的支持对我来説，意义重大。」 「你已经是大人了，相信你是对这段感情深思熟虑过后，才做出的决定，我们怎么可能不理解呢？」琳达拍了拍儿子手背回。 「我很庆幸你愿意告诉我们这件事，想必和我们提起艾伦，令你必须鼓起极大的勇气吧？」艾迪问道。 頷首，布莱恩答：「我不想对你们隐瞒，愧对艾伦。」 两夫妇赞同儿子此举，笑意满盈。 「布莱恩，你真是个令我骄傲的儿子。」琳达道，眸中尽是疼爱。 「我们对你的爱是不变的，你只要记住这点便行。」艾迪接着道。 后续的时光中，两夫妻展开了好奇询问。他们皆想认识这名帮助过他们将儿子带回身边的青年。一道道问题投往布莱恩，令他突然想起艾伦父母也曾如此探问过他。 看来，只要为人父母，关心的事似乎大同小异呢…… 融 「如果艾伦感恩节没有其他安排的话，我们会非常开心见到他的。别忘了替我们邀请他来吃感恩节大餐啊。」夫妇俩和布莱恩説道。 「好，我问问他。再见了。」布莱恩拿着行李回，关上了车门。 激动无比，他很快便能再见到那心心念念之人。不仅如此，父母也欣然接受了他与艾伦，这是个较他预料中更加美好的夜晚。布莱恩兴匆匆按下电梯，赶往住着艾伦的那一层楼。 门铃按了数次，门后万籟无声，布莱恩疑惑地来回踱步，一眼望向手錶。 晚间已过九点，艾伦在哪？ 「布莱恩！」杨洛尹接起电话叫道。 「你在哪里啊？」布莱恩镇定反问，努力令自己不聼似焦虑。 「我在你家啊，给你宝贝儿子浇水呢。」杨洛尹慢悠悠答復。 布莱恩笑了，看来他俩默契还需磨练一番，好好一个惊喜现在出了岔子。一瞬间，他有些后悔当初给了艾伦那把钥匙。 「怎么啦？今晚怎么这么早打给我？你在笑什么？」杨洛尹一连三问。 「因为……你猜猜我在哪里？」布莱恩回。 杨洛尹一怔，惊呼了声，道：「不会吧？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想给你个惊喜啊！没想到扑了空。」布莱恩放声大笑，答。 「啊……你待在那别动！我很快就回来！」杨洛尹道罢，未待男人回应，便已挂了电话，火速冲出了男人家。 「叮」一声，宣佈了电梯开启，布莱恩在艾伦家门外无聊刷着手机，听见声响立即转首查看。 是奔向他的艾伦！布莱恩满面欢笑，敞开双臂，等待男人扑向他。 两人紧紧相拥，埋入对方颈窝，深吸了口气。 真好，这种感觉真好。布莱恩满足地闭上眼，感受臂弯中男人的体温。 「我回家了，我很想你。」他哑声説出。 「我也很想你。」杨洛尹回，再道：「这惊喜好棒，我很喜欢。」 「我很高兴你喜欢。」布莱恩答。 他也是啊，他也是。 两人迫不及待贴上彼此唇瓣，以弥补两周来的思念。 良久后，他们放开了彼此。杨洛尹拿出钥匙开门，将男人请进屋。房门一关上，布莱恩便自后方再度拥住他，他攥紧男人强而有力的手臂。 两人不愿放手，双双迈出同脚步，如企鹅般摇摇晃晃走至床铺，再一道瘫上床，为方才的蠢样哈哈大笑。 「我有个好消息。」布莱恩将男人拉近身道，迫不及待分享喜悦。 「哦？能比你早一天回来更好？」杨洛尹扬起嘴角，问。 「回来时正好碰到我爸妈，我和他们提起了你。」布莱恩答，简单説明了和父亲在机场的巧遇。 瞪大了双眼，面色满怀惊喜，杨洛尹张口，但无声发出。 「我和他们说我遇到了一位很优秀的人，他帮助我缓解了和他们的关係，为人也正直风趣，个性开朗豁达，是我特别珍惜的一个人。」布莱恩柔和盼着男人轻喃。 「那……他们怎么说？」杨洛尹赶忙问道。 男人説了是好消息，他便不太过担心，但虽説如此，紧张心情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他们説，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他们就喜欢。是男是女不重要。」布莱恩解答。 「你……一定是最后才和他们表明我是男人吧？」杨洛尹狡黠猜测。 先铺垫博取好感，再丢个未料到的消息。説话的艺术嘛，总得这么来。 「你怎么知道？」布莱恩笑了，方才与父母谈及此事时还小心翼翼地刻画言语。 「我当然知道，要我的话也会这么说！」杨洛尹分析，沾沾自喜。 他再鑽入布莱恩胸膛，轻柔磨蹭说：「你父母都是开明的人呢。真好。」 布莱恩有些发痒，笑道：「是啊。告诉他们后，我也总算是卸下了肩上的重担。我和你的想法一致，谈恋爱不需要躲躲藏藏，我们没有错。有什么困难我们也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嗯？」 父母曾提及他开始此段感情，想必已经过深思熟虑。他确实为此思量一番过。在过去，他嚮往能与一名女性產生心灵羈绊，组建家庭，共享人生。 遇见了艾伦，他确实有那么短暂地质疑过这段情感，毕竟同性之间无法生儿育女，两人建立起的家庭，便无法如他人一般。 但那又如何呢？为人在世，本就充满许多不同形式的爱与责任，这每一样皆是丰富人生的体验。拥有后代，是一种选择，但并非唯一选择。 兴许两人往后真愿意，领养个孩子无非为一种选择。倘若不愿，领养小动物也是一种选择。他俩之间十足坦然，是一种舒心的自由，他并不担心。 杨洛尹抵着在男人胸口，笑语间的微微抖动令他极为满足。 他深叹了口气，诚心道出：「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而布莱恩近日来勉强挤出时间学习中文，虽依旧对这全新语言尚无太多头绪，但他希望在接下来的时光中，也能以艾伦母语与艾伦沟通。就如男人当初学习了英语，努力将自己融合入他的文化中，他也想融入艾伦的文化。 所以，他老早上网查询了如何説出他想説出的话语，想将这份心意传达给他深爱的男人。 时机再好不过。 「我矮你。」全心全意，布莱恩以中文回答。 艾伦来自丹田传出的震动，布莱恩感受到了。他知道，艾伦现下在憋笑。 皱起眉头，嘴角却微翘带笑，他问：「我说砸了，是吧？」 艾伦抬首，双唇僵硬紧綳，凝视着他，再回：「你什么也没搞砸。」 再，艾伦贴近，紧搂住他，在男人耳旁以中文道：「我也爱你。」 男人将「爱」一字特意拉长，有着向下坠落音调。他听懂了。 两人噗哧一笑，布莱恩轻啄了男人一口，再道：「中文好难，好像在唱歌一样。」 「你説的很好，下次能再加强。」艾伦乐眯了眼，笑道。 「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中文名字。」布莱恩提起，一手拨去男人额前发丝，将它撩于耳后。 「我姓杨。」艾伦缓缓答：「名洛尹。我叫杨洛尹。」 「杨，萝，英？」复製男人所发出的词语，布莱恩艰难道。 浅笑了声，杨洛尹回：「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我想好好叫你名字。」布莱恩温柔道。 思考了会，杨洛尹道：「好，里脊肉，loin，和我的中文名字很像。」 「杨，洛尹。」布莱恩终于説出。 杨洛尹咧嘴一笑，回：「这回对了。」 喜不自禁，布莱恩再张口道了无数次男人的名，配上无数个在颈间的吻，逗得男人开怀大笑。 「怎么突然会想学中文？」杨洛尹喘口气后问。 「不是突然的，当初见到大卫时就想学了，想知道你们到底説了什么。」布莱恩坦诚，再道：「后来，我觉得有必要学。你已经付出心血学了英文，现在换我来。」 听闻，杨洛尹动容不已，他凑上前，给予了男人一吻。 「介意做我的中文老师吗？」布莱恩在亲吻间问。 「当然不介意！」杨洛尹笑回。 布莱恩低声道：「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柔情亲吻停止不下，两人替彼此脱去身上衣物，赤裸裸的慾望就在眼前，杨洛尹却不得不叫停。 「等等。」杨洛尹断了吻，将手抽出衬衫后嚷起。 布莱恩不住地喘息，茫然地望着男人。 只见艾伦自落于一地的衣物中取出手机，划动界面。 「看！」艾伦递上手机。 正如那日布莱恩匆忙赶来艾伦家时所展示出的检验报告，现下男人同样做了体检，坦然将结果送上。 「礼尚往来。」艾伦一脸欢欣，解释：「既然你想让我心安，那我也得让你安心，不是吗？」 艾伦总是懂得如何令他身心舒畅。虽他绝会信任艾伦，但此等意想不到的举动，是对这段感情负起责任的证明。而对于两名成年人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性感？ 頷首，布莱恩再次封上男人俏唇，将源源不断的爱意尽数传递。 凄风牵动光秃树枝，在杨洛尹窗外拍刮不止。周而復始，连绵不断，寒冬再次降临，天空飘下莹白细雪。在白雪笼罩下，四周再次被按下静音，唯独屋内春光灿烂，娇吟呢喃不禁。 这识曾相识的情景，在两人相遇后的第九个月，再次上演。 发 一年中十二个月，共计三百六十五日，而自十一月第三个礼拜，感恩节过后，时光便如快转一般，在圣诞乐曲不停播放间呼啸而过。 天气依旧寒冷，时间来到二月底。芝加哥冬季总是灰蒙蒙，但布莱恩早习惯，已不在意这冰寒气候。他步入艾伦公寓楼中，被突拂过的暖气蹭上脸，舒适地吁了口气。 大门开启，他站在门外，一脸笑容问道：「准备好了吗?」 「嗯！」杨洛尹使力点了头，拿上外套，在男人的陪同下一同走出门。 「会不会捨不得？」布莱恩关切问道，紧了紧男人手掌。 「怎么会呢？」杨洛尹展开笑容，回：「我迫不及待了，也想好好看看假发做好时诺拉惊讶的表情。」 两人有説有笑，踏入了美发店。将长发以发带紧系，不过几秒，杨洛尹这一头留了近七年的长发便与他全数分离。 「你的头发又黑又亮很健康，看得出你保养得很好。这头发能以高价卖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商量商量。」发型师和男人提议。 「这是要捐出去做假发的，谢谢你的好意。」杨洛尹回，顿时感到脑袋轻巧了许多。 美发师頷首，表示理解，与男人沟通起新发型。 望着艾伦，布莱恩回想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俩由陌生人，缓缓进展至恋人关係。一步步走来，皆有男人的长发如绳索般套取他。而他钟情由男人束缚他，因男人魅力无边，深深吸引他，他心甘情愿。 感恩节前出差归来那日后，回到自己住所时，布莱恩便看见厨房橱柜上和椒盐罐被艾伦所贴上的塑胶大眼。在他开启关上柜门，或使用胡椒盐巴时，那一对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呀转，滑稽至极，逗得他心情开朗，欢笑不断。 而圣诞节时艾伦陪同他回到父母家过节，在亲戚无礼询问他俩谁在上谁在下时，艾伦贴近亲戚热情回问：「那要看你説的是什么体位啊。来，我配合你一起做姿势，你举例子详细説説，我才能好好回答你。」 此答復令亲戚脸色极差，暗自嘀咕了几句，便自讨没趣地逃开了。艾伦当时展露出的笑容，仿佛刀枪不入，骄傲又坦荡。他自信满满，且无疑瞭解如何保护自己。 这不得不令他再想起艾伦送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那蜻蜓凤梨。它并非与其他盆栽相同，拥有传统意义上的娇弱美感。反之，它坚韧顽强，鲜艷且带刺，是一种不容褻瀆的美，正如艾伦。 而如此独特的美丽，来到他身上，却成了柔情似水的存在。男人待他真诚细腻，且幽默逗趣，将所有温暖给予了他，总使他轻松自在，心情愉快。 父母对他的接受，也有目共睹。这些许久不见，思想较封闭古旧的亲戚其后以圣经之名明里暗里嘲讽他与艾伦的恋情时，父母便下了驱逐令。 「我们好久没聚在一起了。过去，因为我们的疏忽，多年来遗漏了与家庭的联係。如今我希望大家能和和气气地享受家族间的联係，一同庆祝节日。今年我儿子终于回到家，也带了他恋人回来。你们对他的不尊重，就是对我和我太太的不尊重。」父亲如此严肃説道。 母亲随即道：「大家都有自己的思想，我们绝对尊重。但是在这种节日，我的家中，我和我的家人不需要听见它。我们儿子爱什么样的人，不关你们的事。如果你们无法认可，大门在那，你们可以随时离开。」 许是艾伦父母从未为他出过声，艾伦垂首，双眼闭了闭，嘴角淡淡地弯了起。 睁开眼，艾伦盼望他父母，目眶红润，无声道：「谢谢你们。」 父母摆明了站在他们那一方，他们无需承受来自家族的闲言闲语。那个圣诞节，虽发生了些不甚愉快的插曲，却意义重大。他十分感激父母对此事的态度。 而后，艾伦周旋于面试之间。他询问男人是否厌倦了现在工作，艾伦则告知他想要找到更好的工作。 终于，就在几日前，艾伦满心欢喜奔向他，和他道：「我知道你工作不可能永远在芝加哥。我已经做好准备，面试了其他工作，就是想找个能远端工作的机会。」 道罢，艾伦以一双晶亮亮的双眸询问：「我找到了！你再搬迁的时候，也带上我，好不好？我不会对你造成负担的，我保证！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是好事，我不要做井底之蛙。你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 他紧拥艾伦，心中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芝加哥，为艾伦第二个家。这里有着他父母与朋友的地方，是他的根。男人是如何鼓起这莫大勇气放下一切，与他一同漂泊的？ 而两人确实心有灵犀，因为他在早些时，便已和上司讨论今后职业生涯的发展。 许久后，他道：「我……我没打算再奔波他方。我和我上司谈过这事了，和他说我希望继续待在芝加哥，参与芝加哥附近其他建案。以后，只要我想，就能一直待在这里。」 「我们的家人在这，朋友也在这，不是井底。这是我们的根，我们的开始。我不知道结束会不会也在这里，因为如果你愿意，我们也能一起去不同的地方看看。无论如何，我想把我们视为一体，共进退。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吗？」他再问。 两人相望彼此，不久后，发出了开怀大笑。原来他两人皆已准备为对方付出。完美的爱，也不过如此。 一股笑容舒展，他再盼向艾伦，心中存有説不出的满足。他与艾伦相识不算太久，仅仅一年，但这一年中，男人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悸动，也令他兴奋期待与男人分享往后的每一天。 眼见美发师即将完成修饰艾伦新发型，他赶忙和艾伦説道：「我出去拿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杨洛尹左看右看，美发师拿来了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脑后方的发丝。 「照你所说的，我没有过多修剪后面，方便以后再留长。你定期来修剪一下发尾就好。」美发师道，抛了眉眼再说：「要我説的话，真是帅气。你的头型很棒，能很轻易驾驭各种发型。」 「谢谢你啊，你的名片我保存下了，以后都来给你剪。」杨洛尹回，十分满意自己的新发型。 布莱恩提着一大纸袋再次归来，双眸碰上短发男人时，他眼前一亮。 暗夜般的三七分中长发在美发廊灯光照耀下光芒四射，相别于艾伦长发时的俏丽明艷，男人现下多了份放荡不羈的时髦气质。在布莱恩眼里，短发的艾伦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真好看。」布莱恩由衷讚美。 「那当然！我这么帅，什么发型都好看！」杨洛尹撩了撩现已剪短的发丝，信心十足答。 布莱恩笑了，回：「好，那么短发先生，现在没有长发庇护你的脖子和脑袋了，外面那么冷，怎么办？」 「你在説什么啊？我这不是有围巾和雪帽吗？」杨洛尹莞尔，拿起外出配件道。 拿出袋中之物，布莱恩答：「我有更好的选择。」 道罢，他拿出附有防风口罩的灰蓝色雪帽与围巾。羊绒质地柔软细緻，造型帅气，杨洛尹抚摸着它们，十分喜爱。 「好软，摸起来真舒服。」杨洛尹含笑评论。 「芝加哥风寒实在太冷了，鼻腔在呼吸的时候都会结冰，很难受。我知道你怕冷，冬天在外时都缩着脖子，整张脸都快看不见了。」布莱恩道。 「现在你不用再缩着脖子了，暖和又好看。」将雪帽套上了艾伦脑袋，防风罩覆盖上腮颊，布莱恩再説：「重要的是，你看！」 他再拿出同款帽子和围巾穿戴上。两人顿时暖呼呼，唯留相视的两双眼眸笑如弯月。 「谢谢你，我好喜欢。」杨洛尹真诚道。 「你喜欢就好，我怕你把头发剪掉后会感伤，特别准备的。不过可能是我想多了。」布莱恩回。 「要説完全不伤心是骗人的，毕竟这些头发已经陪了我好多年。但是我再长就有了，只是时间长短而已。不过，你还特别为了这准备东西给我，真贴心。谢谢。」杨洛尹答，眨了眨眼。 布莱恩浅绿色眼眸蓄满了笑意，凝视着男人。 想到了什么，杨洛尹忽然问道：「你猜猜我现在在干嘛？」 微偏了首，布莱恩注视男人，不瞭解艾伦所指何意。 「我的嘴巴。猜猜看！」杨洛尹再道。 防风罩遮掩了男人半边容貌，露出的双眼微微眯起。布莱恩猜不出，索性动手拆除艾伦口罩。 只见艾伦夸张地噘起嘴，上唇甚至触碰着鼻尖，呆蠢模样滑稽詼谐。 布莱恩放声笑出，杨洛尹亦同，道：「以后有人惹你生气，戴上防风罩就能尽情对做表情耻笑他们，他们也不知道！」 艾伦思路就是如此新奇，在艾伦身旁日日笑容不断。布莱恩凑近，同样噘嘴啄了男人一口。 踏出美发店，杨洛尹抬头挺胸调侃道：「哇！终于能走路不做缩头乌龟了，能在这种天气中大口呼吸真好。」 「而且，你看我步伐轻盈，没有又长又重的头发了！」杨洛尹叫嚷，仿佛揣于怀中的待捐长发毫无重量，装模做样地走路一蹦一跳。 在阳光下蹦跳行走的男人多么耀眼，布莱恩舒展笑容，拉住了男人围巾，说：「我看你轻的像要飞走了，不行，我得好好让你待在地面上。」 杨洛尹抽出男人手中围巾，再，将自己一手递上，道：「那你得牢靠抓紧我的手，我才不会飘走！」 两人手牵手，肩并肩，一同欢笑，迈步向前。 五月初，一场又一场春雷豪雨復甦大地，煦风拂动，唤醒绿叶，朵朵花开。鸟儿们扇动翅膀，纷纷自南方归来筑巢，清脆啼鸣不绝于耳。灰暗冬季不再，处处五彩繽纷。 秦月怡家前门铃响起，诺拉已两个多月未见艾伦，十分想念他。她衝上前方替母亲开了门，望入一对男人们温柔的眸子。 「嗨！布莱恩和艾伦，我好想你们！」诺拉先问好，后定睛一瞧，惊呼：「艾伦，你的头发！」 秦月怡夫妇在一旁，也大吃一惊。 「诺拉，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杨洛尹满脸笑容，将手中方盒举起。 ~~~~~~~~~~~~~~~~~~~~~~~~~~~~~~~~~~~~~~~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