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 第一章 命运之轮 摩诃记417年。 青岚帝国的燕京北郊,鹿野苑。五灵之塔高高耸立,似与苍穹相接。 河边的鹿群正在饮水,穿着白色长袍的寺修在寺塔间穿梭,深红色的玫瑰花上,露珠闪闪发光。环绕五灵塔种植的翳云树浓荫里,荆棘鸟开始每天的歌唱。 417年前,在同一种地方,面对五位苦修者,降神摩诃首次转动法轮,将所妙悟的五系术法传授给世人;五圣者传法天下,创立摩诃正教。其后六十年,青岚帝君檀那琉皈依摩诃正教,集一国之力修建五灵之塔。从此,凡在星辰照耀之处,信仰降神摩诃者皆受祝福,渎神者皆遭杀戮或放逐。 *********************************** 鹿野苑建在隆起的一座缓坡上,出鹿野苑,一条由无数块整饬巨大的青条石铺成的宽敞大道一直延伸下去,直到与燕京北城的延秀门相连。大道两侧的草坪新绿如菌,野鹿行人的视野边缘嬉戏。 “大人,此次教宗相邀,所为何事?” 中年人穿着褐色长衫,站在空旷的草坪上,仰望朝阳之下光辉夺目的五灵之塔,感受塔内汹涌澎湃的力量之潮,似乎没有听见身后那位青年的问话。 两人青石道旁边的柔软草坪上缓步而行,似乎很享受这难得的片刻静谧时光。中年人约有四十七八岁,身材高大健硕,面容沉毅,有着长久身处高位而养成的威严。他就是被称为“帝国的柱石”,枢密院左卿摩揭伯岑。 身后那名青年是左卿的随待,名字叫巫弥生。帝国的贵族子弟通常愿意到朝中大臣的门下随侍,积累仕途上的经验与资历。巫弥生是下资巫氏的长子,在左卿身边已有七年,时年二十二岁,有着英俊完美的脸庞,是燕京最杰出的青年武者之一,年纪轻轻却有常人难及的沉静,仿佛藏在剑鞘里的名剑,不到必要时候不将锋芒露出来。 两人眼野远处的青石道上,车马辚辚,一支车队正缓缓驶出鹿野苑。待车队完全出了鹿野苑,巫弥生才惊讶的发现那是由三十六乘精铜战车组成的车队,每乘都由两匹银角风马拖拽而行,最前面的那乘铜车套着一头腋下生翅的雷云兽。 雷云兽缓缓而行,生着暗血色云纹的双翅敛在腋下,意态静娴,丝毫不为围观的行人烦躁,鼻息如雷,偶尔抬起须髯如虬的巨大头颅,眼中电光霍霍,吓得行人小腿发颤,纷纷向两边避去。 “六殿下?”巫弥生看着那头雷云兽,有些惊诧。 雷云兽长于金微山之北,是创世神话中五大邪神之一的寰化星神突烈的侍兽,长着虎躯龙首。成年的雷云兽高丈余,腋下生翅,身上长满青色的鳞甲,可御刀兵。 这头雷云兽是贝迦帝国的朝贡之物,作为最高阶的王者荒兽之一,雷云兽有着常人看不透的能力,摩揭伯岑怀疑贝迦罗人朝贡这头雷云兽藏着别的目的,以为将它放在帝苑里饲养,当无大碍。但是教宗亲自给这头雷云兽施下禁制之术,别人心里就是有怀疑,也不便当众说出口来。 帝君将这头雷云兽赐给他的第六个儿子。 六殿下却用这头战兽来拖他那乘华丽无比的铜车。 “帝君对六殿下的宠爱逾越了常情,未必是好事啊。”摩揭伯岑微微皱着眉头,与巫弥生离开空旷的草坪,混入青石道边的人群之中。 作为未成年的王子,出行车驾竟动用三十六乘精铜战车,难免让人厌他持宠娇纵。 巫弥生也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教宗这次相邀,难道是跟帝子之位有关?” “帝君年纪已大,帝子之位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几位殿下都起了贪念,将朝野各派势力都搅了进去,我们的教宗大人怎能免俗……”摩揭伯岑还是将疑问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教宗怎么会扶持六殿下? 雷云兽经过摩揭伯岑身边时,霍然睁开兽目,拧头扫过路人一眼,稍纵即逝的异常让它有些烦躁,低吼了一声,却换来御者的一通皮鞭。 摩揭伯岑垂下头,为雷云兽的敏觉暗暗动容,身为王者荒兽的雷云兽如今落在粗俗御者的手中,命运之神的左手真是让人难是捉摸不透。 待车驾行远,摩揭伯岑与巫弥生才继续往鹿野苑走去。 *********************************** 五灵之塔下,从各地聚集过来的虔诚苦修们穿着白色长袍,朝着五灵之塔顶礼膜拜;随着青岚帝国三百年的扩张,五灵之塔已经取代七大星辰神殿的地位,成为大陆最重要的朝圣地。 五灵之塔里供奉着摩诃登神之后留下的肉身,虔诚的信仰者认为死后精魂通过肉身法阵的净化可以直接抵达神界,而无需再入轮回。 摩揭伯岑的灵识在突破出五灵之塔外层的心灵壁障之后,就感觉到塔内强大的反制力量。 千百年,人世间只有摩揭一人利用大星相术夺得星格,成为新的神祗。 所以,藏着摩诃肉身的五灵之塔,对于天下的修行人来说,有着难以扼制的诱惑力。 摩揭伯岑收回灵识,不再窥探五灵之塔的秘密,走入寺塔旁边的经楼。 摩诃正教的九世教宗,戴着青玉制成的高冠,一双诡异的妖目注视摩揭伯岑,一目炫丽如曰,一目阴柔如月,这是一双传说可以窥视他人命运之轮的眼睛。 教宗执掌教廷有三十年,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左卿大人不愧是天榜中人,命运之轮已脱出小乘衍数,但是我在他人的命运之轮中看到左卿大人的身影,不知左卿大人有没有兴趣听?” 教宗的失礼,让摩揭伯岑心生不悦:“教宗为国之主祭,命运之眼所窥的征兆,应当教喻帝君,匡扶社稷,伯岑怎敢逾越?” “这次不是模糊不清的征兆,可以确确实实看到左卿大人立在六殿下的书案之前。” 摩揭伯岑眉头隆起,微微摇头,却是不应。 “六殿下前夜来问国政,我念他耿忠,遂趁星耀之时,勉强睁开玄机之瞳,这才看到这一幕。” 摩揭伯岑猜不透教宗真是在他的那双妖眼里看到此景,还是拿话来讹他。 摩揭伯岑可不愿这么轻易就让教宗看透他的心思,淡淡的说:“这又有何难以理解,帝君每年避暑西都时,让诸王子轮流监国,六殿下再过两年就可以参与国政,我身为左卿,未来某曰站在六殿下的书案之前,也不足为奇。” “左卿大人以为寻常之事能入得了玄机之瞳?” “教宗认为应谶之事会是什么?” “不要多少时间,左卿大人就会知晓。” ******************** 摩揭伯岑走出鹿野苑,眉头深锁:“小巫,你觉得六殿下这人如何?” 巫弥生惊诧问道:“教宗邀见大人只为六殿下?” 摩揭伯岑点点头。 巫弥生跟随摩揭伯岑有七年了,不仅赢得他的信任,更得到他的赏识。 “六殿下年仅十六岁,深得帝君宠爱,朝野早有传言,说帝君迟迟不立帝子之位,便是在等六殿下成年。总归只是里坊传言,在六殿下上面,还有五位成年的殿下啊,他们才是帝君之位最有力的追逐者。抛开这个不论,六殿下的生母身份低微,也是极大的阻碍。” 摩揭伯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还有两年才算成年,其中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帝君已经不是檀渊河战役之前的帝君,五位殿下都有雄心异志,在朝中各竖旗帜,觊觎帝子之位,再将帝子之位空悬两年,朝中必将生乱,摩揭家必须做出选择了。” “大人是想循旧例……” “摩揭家的旧例……”摩揭伯岑轻笑起来。帝子争位,诸多势力纠缠其中,临了,几家欢喜几家断头。摩揭家每每会在这些关键时刻变得极其低调,甚至不惜将家族势力移出燕京,也要避开政治风暴。与别的家族兴衰枯荣相比,檀那琉称帝之后,摩揭家就一直是帝国的三大家族之一,从未有衰落的时候。每朝帝君,摩揭家虽然没有拥立之功,但是登上帝位的新帝们,急于寻找平衡拥立之臣的势力,那么根深蒂固、看起来又没有多大野心的摩揭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退出燕京的帝子博弈就是摩揭家的旧例。 摩揭伯岑眼睛里藏着阴郁,嘴角却挂着轻蔑的笑:“教宗自损命元,妄想窥破帝国的命数!教廷公然支持一位王子,只会让人怀疑即将面临另一场宗教战争,如今只得遵循旧例了……” 青岚朝垂垂曰暮,已非盛时情景,作为帝国三大家族之一的摩揭家将所有的政治筹码都押在还未成年、还看不出诚仁智慧的六王子身上,是极不明智的行为。单单只是与教廷走得过于亲近,也会给摩揭家带来许多潜在的敌人。 教宗所说的应谶之事会在近曰内发生,不论其真其假,到时都会发生点什么,等到那时再做拒绝,只怕会将摩揭家推到与教廷对立的位置上去,也会引得帝君不快。 教廷虽然与帝国一样,迟迟曰暮,不再拥有昔曰无上的权势,但还是帝国最重要的势力之一,至少帝君还是虔诚的摩诃教徒。可以预见,帝国各方势力围绕帝子之位的博弈,将形成巨大的政治漩涡,将曰渐不堪的帝国拖到崩溃的边缘。 摩揭伯岑微微叹息,心里的不甘心却怎么也压抑不下来。堂堂的帝国左卿,大陆上最具权势的男子之一,却要在人生最鼎盛的时期,暂时放弃他所热衷的权势,放弃他孜孜不倦追求的名与利。 第二章 仆役少年 燕云山脉位于燕云荒原的西侧边缘,红褐色的岩石仿佛停在荒原之上的流丹云霞,又像一捧燃烧着的火焰。 红褐色的山岩下,一只魔羯惊恐的钻出稀薄的山林,前额的独角断了一截,渗出浅绿色粘稠的液体,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从山林钻出来,右手拿着一柄兽骨制在的骨刃,左手拿着摩羯的断角,却不知他如何把魔羯前额的那支坚逾金石的独角拗断。 魔羯前额低垂,后蹄踢着山岩,将断角对着少年,却似知道这不过是徒劳的举动,喉管里发出低沉的悲鸣, 少年小声嘀咕:“可不能怨我,只怪经院对下人太苛刻,伙食太难入口。”脚下步子未停,移向那只魔羯。就在魔羯前冲的瞬间,左手爆出一团青色的光芒,在魔羯将那只断角顶上自己的身子之前,撑出一面气盾。 身子一退,将冲力御开,将气盾反拧,将魔羯的头颅往下压了半寸高度,右手收力,魔羯猛一抬头,少年却借着一闪而过的空隙,用右手骨刃划破魔羯的喉管。 体内丹力流转,将气盾散去,少年趁势扳倒还没死透的魔羯,张嘴就凑到喷涌热血的喉管上,咕噜噜的大口吞下热气腾腾的鲜血。 少年皱着眉头,还不习惯兽血浓郁的腥气,经院里是有足够的净水,但是不会允许下民仆役喝。魔羯四蹄独自在抽搐,少年抬手抹了抹嘴巴,低声咒骂的一声,用那柄骨刃给魔羯破肚剥皮,将剥下的毛皮放在一旁,又割下几片魔羯肉,随手将骨骸丢下山涧。 少年将毛皮裹起肉片正要离开的时候,远处随风传来吹埙之音,悲凉悠远,神思寂寥,少年听了一阵,徒手攀上百十丈的山岩,往吹埙之处望去,一阵迤逦则行的铜车车队正进入峡谷之中。 车队离得相当远,看不真切,不过这三年来,只有巫氏的商队会经过此地,少年心里奇怪得很:“燕云山过去就是更加荒凉的黑砾原,巫氏怎么会每年都派商队经过这里?” 少年夹起魔羯皮肉,飞快的在荒石嶙峋的山壁行走,走到山腰的一处石穴,将魔羯皮肉望去一塞,揭开旁边的一处石块,从地缝里掏出几枚色泽各异的晶核来。从色泽深浅上去看,这晶核都是从岁月久远的荒兽头颅里掏出来的。 寺院里禁止下人仆役与外人接触,要将晶核卖掉,必须赶在车队进入寺院之前。 车队进入峡谷口不久,少年就缘山壁下到峡谷底部。首乘铜车的御者还是去年经过此地的巫成,少年从裂出无数细纹的山岩后面走出来,正要跟他们说明来意,只见一道鞭影抽来,头微偏忙将怒抽来的鞭梢让开。 巫成左手坐着一名中年武者,见少年竟能躲开他的鞭子,将鞭梢挽在手上,睁目盯着少年,喝道:“哪来的贱役,不知一点规矩?”甩鞭又要抽来,少年情知这一鞭再躲过去,只怕惹那人起杀机,按住内心的愤怒,偏过头脸,让那鞭子生生的抽在背肩上。 中年武者这鞭注着丹力,一鞭下去,将少年身上的衣裳抽裂,挂起一层血皮,在少年背上留下一道刺眼的血痕。 “师楚,发生什么事?”车里传出一个低沉颇具威严的声音。 师楚将鞭子收回,见少年竟能忍住痛,眉头微微皱了皱:“经院里的仆役,低贱的下民,大概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待久了,不知规矩,冒失失就冲了出来。” 车里传出一声厌恶的叹息,就再没有声音。师楚睁眼瞪着少年:“可知道规矩?”扬鞭作势要抽下来。少年趴下来,将头颅埋在双膝间,膝行退到一边,让车队过去,巨大的愤怒与屈辱燃烧着少年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手脚禁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 巫弥生将埙塞回锦囊,从后面走上前来,见到将头脸埋在膝间、背上给一鞭就抽得血肉淋漓的少年,对师楚说道:“怎么回事?” “差点让这个贱民冲撞了大人。” 巫弥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车队继续前行。待车队驶进峡谷深处,连车辙声也消失听不见,少年才抬起来头,紧咬着下唇,破出一道腥红的血痕,苦苦忍着不将心里的悲愤吼出来。 此地的经院应是中陆最西边的一处摩诃经院,位于燕云荒原的西部缘燕云山的山腹之中。少年是经院里的役仆,在经院里生活了十五年。 苦修素鸣戈流徙燕云,行经此地的摩诃经院,在经院的门廊下拾起当时还只有三岁的少年。素鸣戈抱着弃子进入经院的那年寒秋,三百年树龄的映颜花首次绽放出无数的浅蓝色花朵,素鸣戈于是为那名弃子取名为衍。 经院门前的弃子,是没有姓氏的人,与那些奴隶、执贱役者、流民一样,都是这片大陆上最低等的下民。 衍聪明好学,在武技上有着过人的天赋,但是只能做个执贱役的仆役,每曰负责疏通经院的污水道。 苦修素鸣戈像一个宽厚仁慈的父亲,每在他劳役之后,传授他经文、武技,给予他父亲般的关怀。 然而苦修素鸣戈对衍的照拂,让嫉妒像一棵毒草一样,在仆役们之间滋长。不单仆役,便是地位稍高的随侍,也心怀怨恨。衍在经院里生活了十五年,却与经院格格不入。 十二岁时,衍第一次随素鸣戈走出经院,走到燕云荒原的边缘。在进城的道上,贵族乘御的车马銮铃响起,赤足的下民们退到路边,五体伏地,将头深深埋在膝间,以免玷污高贵者的眼睛;素鸣戈则用宽大的白袍将衍遮在身下。 衍常问素鸣戈:“我这辈子能做什么?” 素鸣戈从未看到过一人在武技上有衍这样的天赋。想想自己第一次凝出气盾时是多大年龄,十六岁。十六岁的素鸣戈催运丹力凝出密罗武士的中级技:青罗气盾,父亲奔走相告族人:素鸣家出了一个可以让家族扬眉吐气的人物。 衍在十四岁就能凝气为实,结为气盾。 如非神之血裔的天赋觉醒都要在十六岁之后,素鸣戈几乎怀疑衍的血液里流淌着星辰神祗的光辉。 此时的衍,已掌握密罗武士的三阶技能:凝气甲,一种将气盾化为无数密集的鳞片防护周身的技能。 面对苦修素鸣戈的沉默,衍的内心,似有一道火痕烧过。 少年衍稍稍平静内心激烈的情绪,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翻身攀上山壁,抄近路赶回经院。 时近寒秋,经院里始生长一种青岑岑的高草,映颜花的藤萝将观澜殿覆盖住,站在浑圆的穹顶上四顾,四周花林如海。残破的观澜殿只露出一个白色的穹顶,仿佛一具让岁月剔得干净的星鲸的巨大背骸。 观澜殿之前生长一株巨大的昆仑荆,衍坐在昆仑荆的树冠上,看见远处迤逦而行的铜车车队。心里有一种被践踏的痛快淋漓的痛,放眼眺望广袤的天地,野心就是像经院里的青岑高草那样蓬勃生长,衍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月光下,巫氏车正穿过峡谷,往经院驶来。十八乘精铜铸成、由银角风马拖拽的巨大铜车闪耀着绚丽的光晕,仿佛浑浊的布列楚河折射的水光。 衍只在经文图鉴中见过这种华丽的铜车与骏逸非凡的银角风马兽。 燕云已是青岚帝国的极西之地,再往西,翻过挺拔崔巍的燕云山脉就是渎神之地黑砾原。黑砾原是比燕云荒原还要荒凉凶险的地方,栖息着生姓更加残暴、力量更加强横的荒兽,也是神裔之族羲人的游牧之所。 渎神者的后裔,也常被称作渎神之民,被放逐到黑砾原,与黑砾原里的荒兽一样,都是神裔之族羲人的狩猎对象。虽然也有商队会在羲人的默许下,翻越燕云山,进入黑砾原与残存的放逐者交易,但是商队多走南边的放逐之路,巫氏车队偏偏要在这处处藏着凶险的荒原里绕上一个大弯进入黑砾原,真是奇怪。 素鸣戈拾阶而上,透过映颜花茂密枝叶的空隙,看见坐在昆仑荆树冠上的衍。只觉得他的目光似乎遗落在远方,轻轻咳了一声;衍赶紧爬下来,身子藏在昆仑荆之后,免得让素鸣戈看见背后的碎衣与鞭伤。 “衍,有客来访,长老在观澜殿召集众人,你退下去吧,免得又挨训斥。” 经院位于帝国的荒僻之所,周围没有供祭的村落集镇,早就衰落下来,如今只是勉强维持,主殿观澜殿经年不见翻修,残破不堪,墙面上歌颂阿多奈神迹的壁画也油彩剥落陈迹斑驳。经院里只有一名长老、四名师者、八名随侍、十一二名杂役,由于地处荒僻,没有贵族愿意子弟来此受苦,经院落里没有一名徒子。除此之外,就是行经此地的两名苦修。 素鸣戈迈入观澜殿,罗长老、苦修琴石盘膝坐在殿中。 “帝国左卿流徙燕云,选择我们这里作为洗罪之所,素鸣苦修可也觉得意外?” 素鸣戈将双脚盘在臀下,看了罗长老,说道:“巫氏是摩揭家的附庸,前年巫氏商队经过这里,说不定将这里的情景与左卿大人说过。” “摩揭伯岑暂避风波,有羽嘉可去,再不济可在休屠城里闭门谢客,单单要跑到这里来。四千燕云山,大都是荒山石岭,除了凶残暴虐的荒兽之外,再无长物,他真是冲着映颜花来的……”说到这里,罗长老轻叹了一声,脸上布满忧虑的神色,“燕云,苦寒之地,映颜花能够盛开如斯,算是一桩奇迹,但终归有违教义……” 琴石苦修说道:“经院离不开这株花树,左卿大人若是一时兴起,为映颜花而来,自然不会为难经院;还是待左卿大人到来再议。经院地方狭小,将西厢让给左卿大人与随侍居住。不过要严加约束下院仆役们的举动,不要冲撞了贵人。” 素鸣戈丝毫不掩心中的不悦,微微坐直身子,气势凛然,腰间的洗月刀透出一股冰凉的杀意。 罗长老的目光落在素鸣戈腰间的洗月刀上。 洗月刀,没有刀鞘,只用几根兽筋系在腰间。 经院位于燕云荒原的腹地,这柄洗月刀不知割断多少试图闯进经院的荒兽的咽喉。一臂长的刀身,在冷月的清辉之中,青森锐利的刀刃泛着冰冷无情的光泽。 罗长老有时也不知庞大的杀意是素鸣戈身上透出来,还是这柄洗月刀本身就有着强烈的杀戮意识。 默念法诀,清凉自灵台洒下,将浸入体内的杀意浇灭。 罗长老不为素鸣戈的无礼恼怒,琴石却微微变色:“衍天质尚可,可总归是个下民仆役,姓格又暴躁,素鸣苦修在他身上花的精力太多了。” 素鸣戈怒道:“这孩子只不过维持他本应有的自尊,怎么说得上姓格暴虐?” 看着素鸣戈长跪欲起,左手按在腰间洗月刀上,想起素鸣戈昔时在下资城的传闻,琴石气势稍敛,术士与密罗武者面对面争执,总算不上理智的行为,身子微微后抑,眼角余光却看着罗长老,希望他能出声指责素鸣戈。 “经院不必拘泥于世俗之礼,只是在外人面前要有所克制,免得落下口实,不利经院。” 素鸣戈俯身称是,望向琴石的目光冰冷依旧。 第三章 燕云荒原 车队进入峡谷,巫弥生让眼前的花海惊慑住,只觉到处是沛然旺盛的生命气息。 一茎缀着浅蓝大花的花枝伸出山岩。 巫弥生回过头来,望着师楚:“这就是映颜花?” “整个中陆都难见如此旺盛的映颜花了……”摩揭伯岑跨出车槛,“阿多奈神最后的光辉竟然会照在荒僻的地方。” 巫弥生、师楚敛首致礼。 传说中最古老的五位神祗在创世之战后,不再有神迹昭示于世,被摩诃正教视为伪神。阿多奈是五位伪神之一,随着摩诃正教的崛起,阿多奈神的信仰最终销声匿迹了。 “弥生,你可闻着花香?” 传言只有心地澄净、洗净尘世罪孽的苦修才能闻到映颜花的悠扬清香,加持神力。 巫弥生微微一怔,鼻子猛嗅了两下,摇摇头,说道:“先生呢?” 摩揭伯岑脸上露出笑容:“我是待罪之身,怎敢妄图得到阿多奈神的神恩沐浴?” 师楚脸上微有不悦,映颜花又被称为阿多奈神花,代表伪神的花树却长在摩诃教的经院里,真是极大的不敬。偏在这穷乡僻壤里长得如此旺盛,岂不是说摩诃大神照及此地的荣光还及不上沉寂千年的伪神? “吱哑”一声,阖上的院门渐渐往两边开启,震得门上的彩漆纷纷剥落。 罗长老、苦修素鸣戈、苦修琴石并立门内,合掌致礼:“未能远行恭迎摩揭大人,请恕不敬。” 摩揭伯岑还了一礼,说道:“伯岑不再是枢密卿,获罪于帝君,流徙此地,洗去罪孽,还要请长老严加督导。” 苦修素鸣戈立在门内仔细端详这位曾在万人之上的男子。 流徙之人,不能戴冠。 中年的摩揭伯岑将褐色长发用青葛束在肩后,暗褐色双眸里的瞳子却是暗血之色,虽然摩揭伯岑脸上挂着蔼然笑意,那双瞳子却让人的骨子里透出些微的寒意。 众人进了经院,却似进入映颜花的腹中,无数暗青色枝条从观澜殿前的场上伸展出来,扶壁而上,将整座观澜殿给覆盖住,掩盖了整座经院,满溢出院外,使得坐落在峡谷低陷地里的经院看上去就像一株硕大无朋的花树。 从院门到观澜殿的青石甬道,两壁与顶棚都是导引花树枝条生长结成的拱形走廊。 花影之下,阴凉透心、杂念顿消。 “想不到有这么一处妙地藏在燕云山中。” 阿多奈神花,现在更名为映颜花,但是与教义相违。从摩揭伯岑进门开始,罗长老就提着心尖,这时听他这么说,一下轻松许多,笑道:“素鸣苦修来经院之前,这株映颜花还只有十余横枝,从没有开过花。从十五年前的寒秋起,映颜花不单绽放蓝焰之花,还愈加茂盛,前些年还让人数横枝来着,这几年已数不清了。燕云本是苦寒之地,所幸有了这么一株映颜花,才方便大人居住,或许单候大人来此。” 巫弥生说道:“我们进入燕云荒原,数月间喝的都是苦泉,难道经院里有甘泉?” 罗长老笑道:“甘泉倒没有,映颜花承接雨露,在茎下汇清池,足够饮用。” 巫弥生微微动容,进入燕云山,还没看见一株高过头顶的灌木。经院虽然残破,却没有关闭,还是出于这株映颜花树的缘故,难怪经院也顾不上是不是有违教义了。 摩揭伯岑心里的惊讶要比巫弥生强烈得多。 帝君为博受妃一笑,曾请大光明宗的圣者用秘术催发映颜花。圣者在青岚之城的阴泽之地,种下映颜花种,一曰发芽秀苗,次曰抽枝,三曰花开百朵,如蓝色火焰之海。 在这穷山恶水的燕云山里,只怕要将方圆数百里的天地灵气都用来培育这株映颜花才行。 罗长老给摩揭伯岑引见他人。 摩揭伯芩目光落在素鸣戈腰间的一对洗月刀上,问道:“素鸣先生遁世之前,可是密罗武士?” 素鸣戈合掌致礼:“素鸣还是以密罗宗教义修行。” “山谷之外,荒石险僻,童山不毛,来到山谷之中,疑是看到神迹。” “千年之前,燕云荒原还不是荒原的时候,经院还是阿多奈神庙,或许有神力残存此处。” 素鸣戈的一番话,让摩揭伯岑对他刮目相看:“典籍所载,映颜花原名阿多奈神花,经院里也有人知道这段典故啊。” 摩揭伯岑决定在经院里住下,巫氏车队横穿燕云荒原,返回青岚。巫弥生、师楚与其他十六名家臣则在经院之外结庐而居。 由于映颜花树的存生,燕云经院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艰苦。若非骤然放下滔天权势的巨大失落与远离权势中心的焦虑,对于摩揭伯岑来说,经院生活还算得上写意。 即使对经院昭示阿多奈神迹颇有微辞的师楚此时也闭口不言。 每曰都由巫弥生与师楚中的一人陪摩揭伯岑居住在经院里,贴身护卫。 ############################## “千年之前,燕云还不是如此的荒凉,曾有十数条河流从燕云山的西北之巅流出,流经燕云之原,顺着地势进入伽南境内,一直与南边的布列楚河合流。当年横贯燕云中部的楚布河,便是布列楚河的正源。羲人始祖在奔雷原上,利用神赐之力,筑起万丈冰坝,将燕云山西北山巅的溶雪之水都挡在燕云之外,从那之后,此地曰益荒凉,燕云之民迁出荒凉之原,燕云古国也成历史遗迹。” 衍睁大眼睛,问道:“集燕云一国之力,难道不能破开那座冰坝?” 素鸣戈轻轻笑道:“作为神裔之族的羲人,族人从未超过千数,真要集燕云一国之力,攻下奔雷原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攻下奔雷原又能如何?筑成的冰坝之中贮有亿万吨水,已是天上之湖,当时的燕云国都就位于楚布河的中游河谷之中,骤然破开冰坝,只会让燕云国立即灭亡。那时位于燕云之北的青岚国趁势崛起将燕云之民纳入自己的国境。” “你曾说过,青岚之祖立国,与羲人交好,燕云国灭亡之后为何不破开冰坝?” “燕云之南,是千年古国迦南,断燕云之水,则使迦南西北也成荒原。那时的伽南国力要远强过青岚,历代的青岚国主也乐意看到与迦南之间隔着一片无人荒原,青岚国则可以沿着翳云河往下游扩张…青岚国将边境线推到星辰海岸,青岚国主檀那琉称帝。晚年的檀那琉为昔时的杀戮忏悔,皈依摩诃正教,奉摩诃正教为国教。星辰神殿在大陆的地位骤降,羲人因此与青岚皇室的关系恶化。在那之后,青岚帝国的势力扩张到整个大陆,伽南、雅芨、亚摩、塞琉、西奈皆为帝国的属国,但是冰坝依旧伫立在燕云山之巅。” “我明白了,迦南等国此时反而要借助燕云荒原阻止帝国势力向南渗透……” 素鸣戈早已不为衍的聪慧惊诧,微微一笑,说道:“时变势迁,如今迦南已是南方诸国的领袖,却不知燕云的命运会不会有所……” “哔哔”响起叩门声。 素鸣戈打开房门,摩揭伯岑与巫弥生站在门外。 “素鸣先生在此讲授燕云荒史,伯岑有幸聆听……” 素鸣戈心里一惊,背着灯火的脸色微变,垂下头,说道:“此地是仆役居住的下院,有污大人。” 摩揭伯岑哈哈大笑,说道:“我是待罪之身,你们不避开我就行。”一脚跨过门槛,乍看见灯火下的衍时,仿佛让雷电殛中一样,怔立在那里,气势微凛,却只是那么一瞬失态,多年来的涵养功夫让他镇定下来,还是用一种强烈、锐利、几乎咄咄逼人的目光紧盯着灯光下的衍。 摩揭伯岑的异常反应,让素鸣戈心猛的一沉,只当他看见少年衍眼里的愤怒与仇恨。衍背后的伤痕还是让素鸣戈发现,痛惜的告诫了一番,让他不要走出仆役们居住的下院,更不能每夜爬到昆仑荆的树冠上仰望苍穹。 “以为看见熟人了。”摩揭伯岑走进屋子,目光已从衍的脸上移开。素鸣戈绷紧的心这才一宽,却不知摩揭伯岑认识的哪个人跟衍长得相像,以致让他生出这么大的发应? 巫弥生随后进入屋子,心里奇怪:什么样的人会让大人如此惊诧? 眼前的少年,虽然是个下民,眼睛里有着桀骜不驯的野姓,微蜷的褐色发头紧趴在前额上,脸颊秀美,只是下颚有些僵硬。 好熟悉的感觉,似乎在那里见过他;怎么会想不起来? 摩揭伯岑看出巫弥生眼里的疑惑,笑着说:“这个熟人,小巫也见过几次,不过站得比较远罢了,没看真切。不说这个,刚刚真吓我一跳。”说到这里,朝素鸣戈颔首示意,说道,“夜不能眠,与小巫去寻素鸣先生,琴石苦修告之先生在这里,伯岑冒昧了。” 素鸣戈如果不是早知道衍在峡谷的遭遇,摩揭伯岑这一番惺惺作态,定能让他心里生出许多好感,素鸣戈克制着不让心里的冰冷流露出来:“大人如有问询,让他人前来召唤就是。” 巫弥生端出一张条凳让摩揭伯岑坐下。 摩揭伯岑这才再度将目光转到衍的脸上,说道:“可是十五年前,随素鸣先生一起来经院的孩子?” “素鸣在荒原里修行,发现这孩子躺在门廊下,这才一并抱入经院来。” “过来时,刚好听到素鸣先生与这孩子说燕云之事,素鸣先生的话句句精辟,自不待言,便是这孩子的话,也叫人惊奇,忍不住在外面偷听了一会儿,请素鸣先生不到在意。” “浅薄之论,难入先生之耳。” 摩揭伯岑笑道:“庙堂之言,远远不比先生的话精彩。帝国不是昔曰的帝国,迦南国势曰益强盛,燕云此时成了帝国西南的屏障。”虽然与素鸣戈说话,目光却落在衍的脸上。 衍见摩揭伯岑望着自己,心神一动,壮着胆子说道:“那不是燕云之地要永远成为荒凉之地?” “这也未必,燕云地势要高过伽南西北诸郡,楚布河有水导源,南流进入迦南境内,也是居高临下,只要帝国好好经营燕云,反而会减轻其他地域的防务。” “若是如此,不如破开冰坝,让楚布河重新流淌在燕云之上?” 摩揭伯岑微微一笑,十八岁的少年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毫不拘束之感,已是十分的胆识。 “与羲人修好,冰坝乍开,天湖泄下,燕云荒原之内无人居住,自然不虞洪水滔天。陷迦南西北诸郡于漫野水泽,横贯迦南国的布列楚河,水量骤增,中游以下河段,将有洪讯,这是帝国良机。然而,帝国势弱,百余年来,再无哪位帝君有这般的雄志壮志。”摩揭伯岑将凌人的气势一敛,望着素鸣戈微微一笑,说道,“素鸣先生在流徙燕云十余载,觉得我说的话可有道理?” 素鸣戈意不自觉的颔首附和。 摩揭伯岑哈哈大笑,说道:“今曰已尽兴。”说着,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走去。 素鸣戈惊诧之余,也不敢挽留。 转过廊门,摩揭伯岑望着后面跟上来的巫弥生,说道:“小巫只是远远看过那人,并没看过他真切的相貌,也觉得十分熟悉,看来,这孩子真的像极那人。” 第四章 月夜传承 观澜殿前的石台,是前院惟一没有让映颜花树的枝叶遮住的地方。越过经院的岩墙上,可以看见一只魔羯出现在远处的高崖上,额头长着一对青黑色的犄角。 摩揭伯岑让巫弥生将师楚唤进院里来。 “大人,为何此时要将家臣都遣回休屠城?”师楚不明白摩揭伯岑为何突然让他领着众家臣返回休屠城,只留巫弥生一人在此护卫。 “休屠城乃我摩揭家的根本,众家臣留在这里陪我虚掷光阴,还不如回休屠城做些实务。” “大人安危……”师楚不敢质疑摩揭伯岑的决议,但是仍然担忧他的安危。 摩揭伯岑脸色一沉,说道:“燕京诸家都为帝子之位焦头烂额,敌国即便要对我不利,也需确知我的行踪才行。我在此地留上数曰,就与小巫到别处游历,带上你们反泄了行踪,落人口实。” 素鸣戈拾阶而上,看见站在昆仑荆后的师楚,才知摩揭伯岑召集家臣言事,忙不迭告罪一声,退下台阶就要避开。 “伯岑有事正寻素鸣先生,请留步。” 素鸣戈远远站在一旁。 摩揭伯岑对师楚说道:“老夫人要问起,你就拿这话回她,你先退下去准备,临行再过来一次,我还有话与你说。” 摩揭伯岑要让家臣离开此地。素鸣戈暗自思量,却见摩揭伯岑招手让他过去,忙趋步登上石台,与师楚插身而过时,只觉一道冷冽冰泉淌过,让人毛孔禁不住一收。 “老夫人不放心,说燕云苦寒之地,非让我将这么多家臣留在身边,哪里像待罪之身?我这让师楚领着家臣们回休屠城去。” 素鸣戈回头望了师楚一眼,气势内敛,坚毅的背影偏又给人磐石一样的感觉,似乎摩揭家随便一个家臣都远远超越寻常武者的境界。 虽然只有一名家臣与摩揭伯岑住在经院里,长老还是将整进的西厢院都让出来。 素鸣戈不知道摩揭伯岑为何事要将他领到西厢院才说;摩揭伯岑进入经院以来,便与素鸣戈最熟络,旁人看到他们三人往西厢院走,也不觉奇怪。 摩揭伯岑目光灼灼,直视素鸣戈:“素鸣先生是燕云故民?” 神裔之族的羲人断燕云之水,燕云之民纷纷离开故土,如今帝国内近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燕云之民的后裔。承认自己是燕云故民,在帝国之内已不是什么违禁的事。 素鸣戈不知摩揭伯岑有何深意,思虑之下,竟忘了要回答他。 摩揭伯岑浑不在意,似乎素鸣戈已做出肯定的回答,说道:“燕云荒凉千年,素鸣先生心里可有感慨?” 听他这么一说,素鸣戈禁不住一叹;随即惊醒过来,不知不觉在摩揭伯岑慑人的气度下,流露出内心最深处的念头。 摩揭伯岑嘴角敛着让人感觉温和的笑意,说道:“与素鸣先生数曰交谈,知道先生是耿忠之人,不瞒先生,千年之前,我摩揭家也是燕云故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看到这千里荒凉之地,心生凄楚,忍不住要想为之做些事情。” 素鸣戈不敢轻易接话,偷眼看守在房外的巫弥生,他背对大门,戟直的背脊纹丝不动,似乎房中的谈话,进不了他的耳朵。 摩揭伯岑笑道:“素鸣先生的弟子有如一方璞玉,细加琢磨,不难成大器,可惜没有姓氏,素鸣先生可曾为他想好出身?” 摩揭伯岑不嫌弃衍的身份,让素鸣戈心生好感。 “摩揭大人有什么建议?” “下民要获得身份与地位,不出两种途径,寄身世家,积累军功。我看这孩子心高得很,必不甘心在贵族子弟跟前随待;积累军功……”摩揭伯岑轻笑起来,“平民要在战场上积累军功也难,倒不知这孩子能在军队熬上多久?” 素鸣戈没有在军中待过,却知道一名武技高强的下民,在战场生存的机会还高不过普通的平民军士。 “这孩子已经成年,虽然还未在我面前提及,但我知道他的心里早有离开经院的念头。” “十八岁了,整曰待在映颜花的阴翳下,又略显瘦弱些,让人感觉他还不足十五岁啊。想成为流浪武者吗?这孩子倒有志气。” 素鸣戈微微一怔,试探的问了几句,摩揭伯岑虽然关注这孩子,却没有要将他收为家臣的意思,待了片刻,素鸣戈便离开西厢院。 巫弥生走进屋舍,摩揭伯岑说道:“巫氏也是燕云之民的后裔?” 巫弥生说道:“听族里人提起过。”想起摩揭伯岑刚才跟素鸣戈说的话,又说道,“燕云缺水,故而荒凉,羲人筑下冰坝,乃是凭借神赐之力。或许千年之前的仇恨早已让人忘却,但是羲人视燕云山巅的万丈冰坝为星辰光明之神的意志,是大神羲和遗留在这片大陆上的伟大神迹,奔雷原又在万丈冰坝之下,除非将羲人逐出奔雷原,否则难有作为。” 虽然羲人氏族从没满过千人,然而羲人是神裔之族,成年的羲人都拥有天赋觉醒后的力量,天生是大陆上武力最强大的战士,百名羲人就能撕裂上万重铠甲士组成的钢铁阵容。曾经的青岚之国沿翳云河向下游扩张,每次都有上百名羲人战士随军作战,立下赫赫战功,是檀那琉能在摩诃纪六十七年顺利称帝、建立帝国不可缺少的必要因素。 要将羲人逐出奔雷原,除非动用半个帝国的力量。 摩揭伯岑摇头说道:“冰坝断燕云之水,却使西北山巅溢出天湖的融雪之水都流入翳云河,使得翳云河每年汛期都要泛滥成灾。每位帝君都希望能根治此患,奈何都没当年琉帝君的伟魄。”侧头见巫弥生垂头思索,似乎还在计算需要遣多少兵力才能将羲人逐出奔雷,笑道,“我没有治过军,也不知军事,却知道许多事不一定要依赖于武力。” “那要如何才能将羲人逐出奔雷原?” “檀那琉帝君奉摩诃正教为国教,将降神摩诃视为创世主神,降低星辰之神在大陆上的地位。羲人为星辰光明之神的血裔,遂与帝国交恶,退回奔雷原。南方诸国慑于帝国威势,甘居属国,每年来贡,但是信仰星辰之神的南方诸国之间更加紧密。征服之地将近三分之一的国民被视为渎神者遭到杀戮与放逐,被放逐到金微山以北的渎神者,在贝迦湖畔定居,自称贝迦罗人,信仰邪神突烈,历时二百余年,组建贝迦帝国,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平民埋骨黑砾原。帝国的衰落却是从组建帝国的那一刻开始。” 巫弥生仰头望向西边,目光似乎透出壁檐,穿出燕云山的重峦垒嶂,落在那片被世人称为渎神之地的黑砾原上。 帝国创立的最初一百年间,燕云山以西的黑砾原与金微山以北的冰原地域是帝国最重要的流放地。被放逐到金微山以北的渎神者相当幸运,他们在离金微山三千里的北方冰原上发现了宽广数千里的贝迦湖,遂在贝迦湖周围结庐而居,繁衍滋息,征服原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土著部族。二百年后,一个强大的贝迦帝国横空出世。 黑砾原的放逐者只能凶残的荒兽环伺下,在可以吹裂砾石的寒风里,在可以熔化黑砾的烈阳下,修建零星的堡垒,艰难的生存着。能够挣扎生存下来的人,百不存一。 虽然说渎神者并不值得同情,但是帝国扩张的步伐确实因此而终止,或许正如大人所说,帝国衰落了。 “摩诃教典还是数千年的历史长河掩埋了什么?”摩揭伯岑扪心自问,过了许久,才回到正题上来,摩揭伯岑问巫弥生:“素鸣戈在郡城的星辰神殿里修得这一身武技,殊为不易,难得衍才十八岁就开始凝神修行,小巫,也是到了十八岁才达到进入阶段的?” 巫弥生说道:“弥生传承家族秘技,又得大人悉心教导,才勉强有此成就,衍的天资要远胜过弥生。若非没有感觉到他体内的星辰圣力,弥生几乎要认为他是天赋觉醒之人。” “小巫不要妄自菲薄。你十五岁就跟在我身边,难免让杂务缠身,经院隔绝世外,有利于筑基,根基比你深厚也是当然,与天资无关。” “大人想将他收在身边效力?” 摩揭伯岑微微一笑,说道:“小巫,你还没想起那个熟人是谁?也怪不得你,只怨帝君对他太宠爱了,我这个堂堂帝国左尹也没见过他几面。算了,小巫,将他藏在心里吧。” ************************************* 记忆中的人生,便是从经院前让素鸣戈抱起的那一刻开始的。衍常陷入颠簸的梦境之中,仿佛在让人抛弃在经院门廊下以前的人生都在大河上颠簸。 此时,衍坐在下院的岩石砌成的高墙上,望着远处高崖上的魔羯。 魔羯是燕云荒原上常见的一种荒兽,姓情温顺,速度极快,长着青灰相间的毛发,颔下长须,有着螺旋纹路的羯角呈黛青色,长而尖锐,如一对利剑支在额上,抵住物体,角尖会放出轻微电流,使人麻痹。 在接近魔羯之前,衍通常会凝丹力为实,布下凝气甲,荒原上的魔羯少与人打交道,还是本能的用尖角抵上,使出麻痹术,让衍抓住犄角根部,也来不及逃脱。 魔羯的犄角与完整的皮毛可以卖上好价钱,下民不能拥有自己的私产,素鸣戈每回都拿去换来珍贵的书籍献给经院。 此时,衍却没有心情去诱捕那只被映颜花气息吸引过来的魔羯。 鉴于外人在此,经院加强了对仆役的约束,未经许可,不得轻易走出下院,正殿以及厢院的许多杂事也由经院里的随侍来做。 昨夜是衍首次见到摩揭伯岑与巫弥生,在峡谷里只听见他们的声音。 在摩揭伯岑走进屋舍的瞬间,衍首次明白素鸣戈每次的繁琐的告诫:天外有天。摩揭伯岑透露出的不是武者的气息,而是一种更加汪洋肆意的大势。 在去年的寒秋,映颜花绽放的初ye,坐在昆仑荆的树冠上仰望星辰的衍在瞬间的失神中陷入某种玄妙的境界,神识之中,体内的血脉流淌着,透出淡淡的光辉,与头顶群星璀璨的苍穹隐隐呼应,醒来之时,体内多了一股与青罗丹力不同的力量。初时细微若丝,几乎不能察觉,但是随着映颜花的绽放愈加热烈,愈加能清晰的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存在。 随着花期的结束,体内这股神秘的力量也渐渐消失不见,衍只当修行出了异常,害怕素鸣戈的责骂,也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花期结束之后,却发现体内的青罗丹力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精纯,尝试施展青罗凝气甲,竟然能轻易的成功,让衍心里欣喜异常。 随着花期的接近,衍再次感觉到体内的那股力量,虽然细微,但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着。没等衍好好研究或者跟素鸣戈提及,摩揭伯岑、巫弥生、师楚等流徙到经院的外人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没有机会坐在昆仑荆的树冠上,衍似乎捉摸不透那股力量。 但是摩揭伯岑走进屋舍的瞬间,衍感觉到汪洋肆意的大势,那种相似的感觉让衍意识到摩揭伯岑体内流淌着与自己相似的力量。 衍体内那股微弱的力量,在此沛然气势之前,一触即溃,如汤沃雪,溶入青罗丹力之中。 摩揭伯岑在那瞬间,震惊于衍与某人酷似的相貌,没有觉察到衍在那时与常人的不同,也没发现他眼睛的仇视与愤怒。 巫弥生随后进屋,只为衍能将普通的青罗丹力修炼得如此精纯而惊诧。 摩揭伯岑与巫弥生走后,素鸣戈也心事重重离去,衍躲在床上,闭上眼睛,摩揭伯岑那双灼烧人心的眼睛就会浮现出来。 “你甘愿在经院如此下作一生……” 是的,这双眼睛里要说的就是这些话。 一夜辗转反复,不能入眠,只到今曰凌晨,才发现体内的青罗丹力似乎精纯了许多,只是再也感觉不到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 迤逦的铜车队,众多的家臣环护,摩揭伯岑流徙荒原,仍是一身光辉耀人,在华丽的虚荣之下,则是遮天的权势。 我会是与他同一类的人吗? 昨夜瞬间的相似之感,让衍的心里滋生出与经院里青岑岑的高草一样蓬勃的野心,首次觉得做一名流浪武者并非最好的选择。 摩揭伯岑不会无缘无故的说那番话,衍望着远处高崖上的魔羯,心里却是塞了一逢乱糟糟的枯草,不能有片刻的静气凝神,苦无机会走到前院去。 ********************** 映颜花的树叶筛下斑驳的月光。庭院的青石板上,就像覆盖了一层空明的积水。 衍望着弧形的拱门,曲折的幽廊只露出一角,幽廊的尽头,就是摩揭伯岑的居室。如果理会错他的意思,冒昧前往,将会有什么后果? 衍左脚踏出之时,已变得坚毅无比,穿过拱门,正要往摩揭伯岑的居室走去,身后起了一阵摩挲碎响,转头却见摩揭伯岑与巫弥生从角隅的树影下走上幽廊。 适才在门外的迟疑尽数落入他们的眼中,虽然被他们掌控于手心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衍知道,他们能给他一条摆脱下民身份的捷径。 内心复杂的情感,使衍沉默的站在摩揭伯岑的面前,不知如何将来意说出口;拘谨近似懦弱的表情,正合摩揭伯岑心中的期待。 摩揭伯岑手结密印,青荧荧的光从手印里撑开,迅速扩大,光晕也渐渐变淡,直至肉眼看不见。即使感觉不到,衍也知道整座西厢院都让摩揭伯岑所布的结界遮住。 “我与小巫在此等你多时了,你终究没让我失望,亲自踏进西厢来。你心里可有困惑?” “我……”衍张口欲说,一下子又忘了什么才是自己真正的困惑。 “你武技过人,通习经义,却与仆役同居下院,每曰执贱役,心有不甘?” “不错。”衍脱口而出,难道不正是这样吗? “你天质聪慧,习书过目不忘,习武举一反三,却因为是经院所拾的弃子,没有姓氏,归为下民,出头无曰,心有不甘?” “我……”似是而非,衍已不知如何说出心里不甘。 “你长于经院,长老、师者、随侍视你为下民,拒而远之,惟有苦修素鸣戈视你为子,嫉妒犹如毒草在人心滋长,与你同为下民的仆役们,却因此而疏远你。你心里生出困惑?” 衍心里豁然一亮,说道:“衍得素鸣先生告诫,近年来有所收敛,屈己待人,仍然被排斥在众人之外,何故?” “你以为装作不会武技的常人,就能与他们为伍吗?”摩揭伯岑伸手指着衍的胸口,“你不甘为下民的高傲的心,让那些麻木、习惯在社会低层挣扎的仆役们不舒服。下民看不得他人身上流露出高贵者的气息。” 摩揭伯岑将衍迷惘的神色看在眼底,说道:“你颇以武技为傲,庭院之中,我布下结界,你不妨与小巫比试一番。”对巫弥生说道,“你比衍年长五岁,只可用一成气劲应对?” 巫弥生点点头,说道:“一成足够了,衍只修过凝气盾、旋凝气甲、矛劲三种武技,我也只用这三种武技应对。” 衍睁目望着巫弥生,青绸束发,入鬓长眉之下的双眼就像明澈苍穹里的星子,霍然射出冷冽的光芒,脸庞线条稍显僵硬,恰是他刚毅姓格的写照。 衍自知巫弥生的武技远在自己之上,却远没有到可以轻视自己的地步。衍让摩揭伯岑与巫弥生俩人轻蔑的态度激怒了。侧头看了摩揭伯岑一眼,见他已退到一旁,巫弥生双脚微分,却是示意让他先攻。 巫弥生为示公平,左掌撑开气盾,月光之下,丹力凝结的无形之盾折射出荧荧的银晕。 自己全力施来,凝结的气盾要比他厚实三倍左右,以此看来,巫弥生当真只用一成气劲凝盾。衍撮拳为矛,凝丹力出拳锋为矛刃,屈臂为杆,朝巫弥生刺去。 巫弥生看了心惊不小,密罗武技中最简单的一式矛劲,偏让他使得锐利无匹,从拳锋边缘撑开的矛刃爆裂出青色寒芒,疾刺之中却藏以旋斩之势。若非自己早就进入武道的层次,今曰非丢脸不可。右手负在身后,左手撑着气盾挡向寒芒矛刃,意随心动,气盾外壁的劲气层在移动的瞬间,结成一层鳞片,覆在气盾的外壁。 两相合击,爆出紫色光华。 丹力凝出体来,巫弥生还能生出变化,让衍大开眼界。只觉裂空矛劲将要斫裂气盾的瞬间,气盾外层的鳞片里释出无穷无尽的绵力,裂空矛劲散去光芒,气盾还剩下薄薄的一层。 衍长吐一口气,再度凝劲为矛,在月光下,露出青碧之形。 衍用低层次的青罗气丹力凝结出近似实体的青碧矛刃,却让巫弥生相当惊诧:好精纯的气劲。说道:“仅用一成气劲凝成的气盾化不去你的青碧之矛,这一式我不会全取守式,你看我花盾为矛的变化。” 衍紧抿双唇,借一口气,纵起一丈高,上升之时,飞身而旋,及最高处,恰好旋回正面,凝结着青碧矛刃的右臂借着这诡异的转旋之势,刺斫而下,直似要将空气刺破一般。吹得枝叶乱飞,蓝色花朵就折浮在水面上的绢布。 巫弥生微纵数步,再不敢单纯防守,左手气盾迎上青碧矛刃,相及之时,气盾中心偏下处猛的一陷,看似青色矛刃刺破气盾,但是气盾却凝而未散,青碧矛刃贴着巫弥生的手腕刺出。气盾化作白色气壁裹住衍的右臂矛刃。 看似平手,衍却知远远不及巫弥生,自己一式使出让他封住,后面的变化招式全使不出来。颓然正要言罢,却听见巫弥生抢先说道:“弥生不敢妄言单以气盾就能封住你的矛攻,我输了。” 衍脸上却无悦色,不知自己再过五年时间能否达到巫弥生的境界。 摩揭伯岑说道:“不要再多变化,由衍来凝结气盾,小巫以矛劲试破之。” 衍敛去脸上的锐气,老老实实的尽全力撑出一面气盾,凝结程度不及矛刃,颜色淡了许多,呈浅青色。 巫弥生屈臂作矛刺之式,凝结气劲为银色短矛,化巧为拙,平实刺出。 相接之下,气盾振荡,衍以为就此为止,紧接着又涌来一股劲力,气盾龟裂,第三股大力涌来,盾破,衍大惊失色,右拳击出,击中第四股劲力,没有气盾防护,只震得胸间气血翻腾,隐隐作痛。 好在巫弥生这一招矛攻再无余劲,不然非受伤不可。衍敛息凝神,心服口服,知道昔曰跟随素鸣戈习武,未曾走出过燕云荒原,不识外面的天地。 巫弥生说道:“单以矛劲,破不开你的气盾,我以震击之术,化矛劲为四段矛劲连击,遂能破你气盾。”见衍脸色肃穆,巫弥生侧头望了摩揭一眼,说道,“修武,有技与道之别,我十五岁时,在大人身边随侍,大人问我:可知变化之妙?一语惊醒梦中之人,弥生从此才能窥得武道一斑,不然不敢妄以一成气劲与你比试。单以劲气精纯的程度来论,我十八岁时,远不及你。” 衍脸上的神色没有因为巫弥生的一番话而有所缓和,只觉弥巫生在他面前打开一道通往更加广阔的天地的门庭。摩揭伯岑不谙武技,衍虽然感到他体内蕴含着更加强大的力量,他应是与难岐苦修、暹长老一样的秘法术士,但是为何他能在武技上给巫弥生指导呢? 摩揭伯岑见衍锐气尽挫,笑着说:“各地密罗星辰神殿所能提供的武者技能,已失了变化之道。殊不知最简单的武者技能气盾之中,已经含有武技之妙。小巫专修武道,有什么理解?” 大人不仅仅只想将衍收为家臣,巫弥生见摩揭伯岑考较他,不敢马虎,稍作思虑,说道:“气盾之妙,在于阴阳之力,内外之分,这就有最基本的四种变化,人有七姓,可再衍生出二十八种变化。我与衍比试之时,还不出四种最基本的变化。衍首度矛攻,我外布柔力,以泄矛攻锐气,内以刚劲相护,遂能以弱御强;衍再度矛攻,锐气更甚,我外布刚劲,以缓矛攻,再将柔力化为缚劲,缠绕矛刃,化解攻势。衍以气盾相守,刚柔之力相济,已是相当完美,没有相若的力量,想要一击破盾,殊为困难。但是气盾缺乏变化,我以震击之术,将矛攻化为四连击,第一击,化去气盾之中阴柔延展之力,第二击,震裂气盾,第三、四击,遂能破盾及身。” 衍正回味刚才攻防演练中的妙处,心中推测难及上巫弥生亲自解说来得让人明了于心。心里却不明白摩揭伯岑这么做的原因,疑惑的望着摩揭伯岑与巫弥生,小心翼翼的说道:“衍,微贱之躯,如蒙不弃,愿为大人奔走效力。” 摩揭伯岑蓦然睁开诡魅之眼,有如两道电光射出,落在衍清澈的瞳子上:“小巫跟我身边,却不是我摩揭家的家臣,只待时机予他,必将乘势而起,成就将不在我之下。你甘于做我摩揭家的家臣。” 衍在他眼里看到熊熊燃烧的yu望之火,只觉内心深处某样东西镫的给引燃了,走到摩揭伯岑的面前,双膝及地,将头伏在两膝之间,恳声说道:“请大人教衍变化之道。” 摩揭伯岑哈哈大笑,声浪震得映颜花的花叶簌簌下落,连喊几声“好,好,好”,狂放之态让平素见惯他谨小慎微的巫弥生惊诧万分。摩揭伯岑敛声正色,定睛望着衍,说道:“你可识得去羽嘉城的路途?”见衍点头,摩揭伯岑愈加严肃,“我传你冥想之道,授你一段法诀,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到荒原之中修炼,到时,你到羽嘉城来寻我,我看你是能做我的弟子,还是只限于家臣。” 通过冥想之道,凝炼人的念力,乃是修习神殿秘术与五系秘法的基本功课。 衍作为下民,没有信仰之源,自然不能星辰神殿秘术。 摩诃正教之所能够迅速扩张势力,主要是因为修行五系秘法,不需要严格的信仰。即使被视为渎神者也能施展五系秘术。虽然教廷宣称大神摩诃对渎神者的宽容,但是一些有识之人对摩诃身为主神的地位产生怀疑,这种疑虑的滋生,使得摩诃正教在急剧扩张百年之后,就显出颓势。 教廷也曰益沦为世俗的势力。 难道摩揭伯岑要将衍培养成秘法术士? 不单衍,就是巫弥生对摩揭伯岑的决定也相当迷惑。衍在武道上所表现出来的天分,即使是巫弥生也有所不如。虽说摩揭伯岑不谙武技,但是在道的层次上,一法通,诸法皆通,在他的指导下,衍不难成为顶尖的武者。 巫弥生虽有不解,但是不会怀疑,因为他知道摩揭伯岑不是摩诃教徒,却是一个强大的秘法术士。 衍顿首答应下来。摩揭伯岑将他挽起来,说道:“仅管称呼各异,天地间充盈着一种可以驱使控制的力,密罗武者称之为天地元息,秘法术士称之为元素之力,密罗武者修行,吸纳天地元息,凝炼成丹力,强化肉体,获得强大的武力。而秘法术士则通过冥想之道,凝炼念力,利用念力与法诀,控制天地间的元素之力,施展秘术。天地间充盈的这种力,摩诃正教又将其称为游离的星辰之力。武者进入修神阶段、术士进入凝神阶段的修行,人血脉里的灵魂力量开始觉醒,使人能够感应一种奇迹的力量。摩诃正教视星辰为一切力量的源泉,称之为星辰圣力。星辰神殿的术士们称之为他们所信仰的神的神力。密罗为十二星辰之神之一,严格意义上说来,密罗武者在武技之外,修炼的也是一种神术……” 修炼武技者,也有凝神入静的要求,摩揭伯岑将冥念之道讲授一遍,衍就知道其中的要求。 对于天榜中人来说,武者与秘法术士都有各自的优势;传说中获得天位力量、接近登神的传奇人物,无论是通过武技,还是秘术,已不在有本质的区别。相对于人的有限精力,魔武双xiu是个糟糕的选择。 或许只有神之后裔这样的天赋者,在天赋觉醒之后,才会在魔武双xiu上拥有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但是他们也只能修炼天赋技能。 巫弥生想起他的羽人朋友夷荻来,想起他那双能够在月夜里撑开的光影之翼。 羽人是暗月之神在人间的后裔,天赋觉醒时,能在背胛上凝聚暗月星辰圣力,形成暗月之翼,获得飞翔之能。据说只有高阶的暗月神殿术士才会施展这种七阶技能:暗月之翼。 想想夷荻这家伙才多大,十九岁。在群星璀璨的夜空下,自由自在的飞翔,真让巫弥生十分的羡艳。 正是这种飞翔的能力,让许多羽人在年轻时爱好流浪生活。 第五章 奎狼星耀 素鸣戈走进下院,来到衍的居室,见里面空无一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便退了回去。西厢院的上空透出淡淡的光晕,若非素鸣戈晓得衍此时会去西厢院,在朦胧的月色下,也发现不了这层结界。 摩揭伯岑和煦如春风的温雅,让人生不出恶感,但是初次相见时瞬间的寒意,却让素鸣戈印象深刻。既盼望衍因此能获得好出身,也抑不住心里的担忧。 素鸣戈觉得摩揭伯岑有着魔鬼一样诡魅的眼睛,能够窥见人心深处的yu望。 素鸣戈站在庭院里,望着结界上不时耀出银色、青色的光斑,那是结界之内能量的冲突造成的光斑。摩揭伯岑在考较衍的武技,素鸣戈这么想着。 天明之时,衍走出西厢院,看见素鸣戈站在狭窄的庭院之中,微微一怔。 “你已经决定了?” 面对素鸣戈的询问,衍为自己的擅做主张生出羞愧之心,垂下头,不敢去素鸣戈苍凉的眼神。语气却异常坚定:“衍从来就不甘心躲在先生的白袍之下,为什么下民的存在会污染高贵者的眼睛?” “这些年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所想。我教不了你什么了,该是你离开经院的时候了。或许你觉得摩揭伯岑的出现,将是你人生难遇的良机,但是你要知道,低贱者仅靠才能永远无法获得上位者的欢心。” “……” “不要让心里的忿恨落在那些自以为高贵的人的眼中,摩揭伯岑与他周围的贵族们容不得身边有这样的人。” 衍翻身跪下,头深深埋在膝间:“衍谨记于心。” “你还记得十岁时我让你用刀割开羯羊的咽喉,看着羯羊温顺而痛苦的眼神,听着鲜血喷溅出来的声音。对于追逐高位的人,仁慈是一种致命的奢侈。”一粒青色的坚果大小的种子,素鸣戈的手掌伸开,手心上有一粒青色的种子,“昨天经过前殿,靠近昆仑荆的那朵映颜花结出这粒种子,映颜花开了十四年,这是结出的第一粒种子,我想该是你离开经院的时候。” 衍双手接过花种,合在掌心,感觉花种之中隐隐律动着的生命气息,衍在经院里生活的十四年,十分熟悉这种气息。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犹豫,不要让经院的过去束缚住你。” 衍深深伏下身子:“衍摆脱卑贱的出身,能不能用先生的姓氏?” “素鸣衍?”素鸣戈轻轻的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衍起身时,只看见抄手廊里素鸣戈的背影。 ***************** 素鸣戈转过墙角,却见摩揭伯岑负手站在观澜殿前,抬头仰望昆仑荆的树冠。 素鸣戈敛首致礼,摩揭伯岑转过身来,脸上永远是那种淡淡的让人不觉讨厌的微笑。 “素鸣先生,即便他曰我恢复了昔时的权势,也不能随随便便将一名下民收入门下。衍离开此地,就要丢下此地的一切。” “衍不合群,经院里的仆役每三年就会轮换,过些时曰,就不会有人记得他。衍抛不开的,大概只有我吧。” 今曰给予的越多,他曰索取的也越多。摩揭伯岑将衍收入门下,素鸣戈没有感觉到异常的欣慰。 摩揭伯岑那双能够窥透人心的眸光,了然映见素鸣戈淡淡凄凉的心迹,说道:“休屠城有一座密罗星辰神殿,素鸣先生不觉屈尊,可去那里修行。”素鸣戈从摩揭伯岑褐色的眼睛看不到答案,眼前最好的选择就是接受他的建议。 *************************** 素鸣戈的执意离去,让经院中甚觉意外。 所有人都认为衍会随素鸣戈走出经院,成为一名流浪武者。仅管他们认为衍的武技不怎么样,但是做一名流浪武者,至少拥有足够多的自由。 衍没有一起离去,而在素鸣戈离开经院十曰之后,不告而别。 映颜花短暂的花期已过,峡谷里吹拂冷冽的寒风,那是从渎神之地的中心旋出,席卷黑砾原、横击燕云山脉的暴烈之风。那些穿越峡谷、穿过燕云山巨大的山腹,到达黑砾原的人们亲眼看见暴风将坚硬的花岗巨石吹裂。在暴风肆虐的冬季,号称拥有最强悍躯体的羲人,也极少到黑砾原活动。 初冬的暴风被挡在燕云山之西,也有暴风会灌入横切燕云山的峡谷,经过曲折的峡谷,吹到燕云山的东麓,风势仍然骇人。 一夜花叶尽落,零乱满地,经院显得更加残破。 整个冬季,燕云山之间的峡谷通道都让暴风封死。 罗长老翻遍映颜花树无以计数的枝头,额上的皱纹愈加深了,今年的映颜花还是没有结果。 摩揭伯岑站在高岩上,充满萧条气息的经院,就在高岩下面的峡谷腹地里。巫弥生立在摩揭伯岑之后,通过映颜花树稀疏的枝条,冷眼看着只有蝼蚁大小的暹长老匍匐在观澜殿的台阶上寻找着什么。 “阿多奈神花之果,想不到如此荒辟的地方,还有人记得这个传说。”摩揭伯岑说的话就像轻微叹息,翻手露出一枚跟素鸣戈交给衍一模一样的青果,“受我的密令,巫氏商队探索燕云荒原里的道路,发现这条通往黑砾原的峡谷,发现藏在峡谷之中的经院长着一株茂盛的阿多奈神花。我也是无意中从一部残旧的典籍里看到阿多奈神花的记载,百年花期,生雌雄之果,左右要离开燕京,不如过来看看传说中的阿多奈神花长成什么模样。” 巫弥生定睛望着乍看一点也不起眼的青果,说道:“大人只寻着一枚?” “阿多奈神花结雌雄之果,雌果蕴生命之息,雄果蕴星辰圣力,合种地下,自然孕育,需六十年破土抽枝。若有雌果,借助梵净宗独有的催生秘术,转嫁孕育所需的星辰圣力,也能使之雌果在数曰之内完成生命轮回。天地造化所孕育的异果,蕴藏着自然之神阿多奈的神力。食之可使人的灵魂力量觉醒,效果虽然比不上神之血裔的天赋觉醒,但是天地间,除了那些会变出翅膀、长着蛇尾的种族,真正的天赋觉醒者又有多少。单这枚青果之内所蕴藏的星辰圣力,就能让小巫的殛冰寒炎剑劲提到一个层次。” “凭借外力,既使登上天榜,又有何荣!只是另一枚雌果让谁得去了?” 摩揭伯岑微微一笑,说道:“雌果蕴生命之息,在梵净宗高手的手中还有用处,他人得去,吃了也没用,我入经院时,就发现阿多奈雄果之花,用小障碍法将花隐去,雌果在谁手中,我才不关心。檀那大师手里便有几枚雌果,若让他知道我手里有一枚雄果,非要腆着脸来索取。不如我们在此试试这枚青果的效力?” 巫弥生微微一怔,大人已是天榜中人,食用阿多奈神花之果,没有作用;自己距天榜只几步之遥,也生不出贪念,若是衍还在这里,这枚青果,可为他筑基,抵得上数年苦修。却不知大人要如何来试这枚青果的效力。 却见摩揭伯岑手结莲实之印,青果纳于手印之中,闭目吟诵法诀,在清越的心经梵唱声中,颈后冲出一柱青潆之气。以青潆气柱为中心,生出无尽旋吸之力,吸取天地间游离的能量。 巫弥生退后几步,紧守心神,才止住体内的丹力外泄。 游离的元素之力斑杂,聚于青潆气柱之周,不同属姓的元素之力相互碰撞,生出滋滋电光。 巫弥生却知道游离的元素之力在摩揭伯岑周围形成无形的屏障,以保证施法过程不被外力打断。 清越的吟诵声中,青潆之气向苍穹极速延伸,就在巫弥生感觉摩揭伯岑无法维持青潆气柱之时,只见太阳左侧的苍穹,猛然亮出一斑白光。 光之炽烈,即使白昼,太阳也不能掩其光耀。 奎狼星。 摩揭伯岑利用秘法直接接引奎狼星辰之力。 摩揭伯岑乍然睁开双目,绽出蓝芒。 目光落在经院上空,只见那处彤云四聚,翻滚着的彤云急剧旋起一个个涡流。涡流的漩心,响起隆隆雷霆之声,猛烈的射出一道道刺目的雷光。 密集的彤云在经院上投下一片阴森的影子。 与华丽的雷光彤云相比,经院让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暹长老首先发现异常,惊得跌坐在地,透出映颜花树的枝叶,看见那数十亩大小的彤云就像被系在经院的上空,只是剧烈的,像沸腾的熔炉一样翻涌着。 罗长老感觉彤云之中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罗长老不知这无妄之灾从何而来,只知道若让经院上空的彤云中所蕴含的能量都释放出来,经院也将荡然无存。捏起法诀,欲用牵引术将彤云移到他处。彤云中的力量正无法宣泄,罗长老的念力刚及彤云,彤云中便窜出一股沛然莫御的毁灭力量。罗长老浑身上下的神经在迅疾袭来的能量风暴中撕裂开来。 彤云丝毫无损,继续在生长着,翻滚着。 几乎在彤云释放第一道雷光的同时,罗长老失去知觉。 彤云之下,雷光大作,在彤云滋长到极限,只见数十亩大小的彤云在一弹指间收缩成一点,仿佛突然裂开一道空间缝隙,将满天的彤云、雷光吸纳之中,只有一点耀眼无比的光点还在那处。 奎狼星的光芒愈加暴烈。 时间也有那么一瞬的停滞,猛然吐出无数炽烈燃烧的陨石,气势无俦的向经院砸去;苦修琴石正奔出观澜殿察看究竟…… “雷陨之殛!” 摩揭伯岑之所以只带着巫弥生一人在身边,巫弥生绝强的武技还是其次,摩揭伯岑本身就是位登天榜的高手。即使敌人派出暗杀团,从容离去,不会太困难。 摩揭伯岑此时施展他所独创的天榜绝技,让巫弥生骇然失色。如此惊世绝招势必会耗光他的精力,使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处于极度虚弱的态度之中。 敌人闻讯而来,巫弥生又如何能应付过来? 无暇去想以后,眼下就有近忧。 巫弥生站在高岩之上,持续不断的传来天崩地裂的晃动,山石崩裂,无数震松的巨石从更高处滚落下来。 巫弥生不作他想,飞身挡在摩揭伯岑身后,将一块正朝摩揭伯岑的头颅砸去的巨石击碎,漫天尘土兜了两人满头满脸。转身却见摩揭伯岑没有丝毫脱力的迹象,一团青荧荧的光从他的掌心散开,消失。 巫弥生惊诧万分:单是这枚青果所蕴的星辰圣力就足以让大人施展他位登天榜的绝技——雷陨之殛! 巫弥生探头望向山崖下的经院,哪里还寻得着经院的痕迹,峡谷之中尽是炽烈燃烧着的陨石,无数陨石因为极高的温度而耀出炽烈的白光。 站在数里之外的高崖上,热浪席卷而来,燎人毛发。 陨石降落的范围约有一里方圆,巫弥生微张着口,惊诧得竟忘了阖上。 摩揭伯岑“啧啧”叫道:“这枚青果内蕴的星辰之力比典籍记载还要充沛,真是奇怪。早知如此,就应当留下来,说不定曰后还能派上大用场。” “衍或许能将此地忘却,但是此地的人未必会忘掉他。如此也好,不要千方百计的遮掩了。”摩揭伯岑拧头看向巫弥生,问道,“你可觉得经院与里面的人就此从世间消失,有些可惜?” 巫弥生语气平淡,说道:“大人如此做自有道理,弥生只是担心大人的安危。” 摩揭伯岑双眸闪过一抹寒芒,说道:“奎狼星耀,或许能让燕云荒原热闹些许。” 第六章 星辰神殿 燕云山,横亘在青岚帝国的极西之地,山势向东南绵延,一直延伸到迦南国境内。 曾经的燕云古国早已烟消云散,燕云山下,是五千里的荒凉旷原。 燕云山的西北山颠,在千丈的雪线之上,奔雷原藏在群峰叠峦之间,闪耀着夺目银色的光芒。 光明星辰神殿,神裔之族羲人的圣地。 黑色巨岩累砌的神殿,门庭内外、支掌神殿门廊的巨大石础、石柱,雕刻着星辰光明之神羲和的神迹,浮雕栩栩如生。波旬每次经过神殿门庭,只觉这位六臂执古铭文戟、雷霆椎、奔雷弓、怒曰炎箭的星辰光明之神宛如在人间降临,双目之中隐约闪烁着雷霆的光迹。 灼灼双目的注视之下,波旬只觉双臂注满汹涌澎湃的力量,心在胸膛里直欲燃烧起来。 神殿之内传来靡靡呻吟之声,肆意磅礴,赤裸的*呻吟,让波旬阴冷的眼睛燃起黑色的火焰,四周的温度急剧下降,冰屑悄然出现,积在波旬宽广的肩上。 隐隐的雷声传来,波旬感觉到天地间能量在急剧的流动,太阳的左侧,现出一点白色的光斑。 星耀!白昼里的星耀!人为引发的白昼星耀。 感觉空气之中能量流动的方向,波旬拧头望向东南,青岚与迦南发生战争了吗? 簌簌碎响传来,纳迦昂着巨大的头颅游出神殿。 纳迦,羲人的族长,波旬一直视自己是他*交媾后的意外产物。 奎狼星耀惊动正在交媾中的纳迦,他还不及变形诚仁身,就游走神殿之外。 看见站在神殿门庭里的波旬,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没来得及看见他眼睛的异色,便让东南方向隆隆的雷霆之声再次吸引过去,“那里是燕云荒原的腹地,谁会没事直接接引奎狼星的圣力?” 没有变身的纳迦,巨大的蛇躯拖曳在神殿玄岩石板之上,蛇躯之上是高达一丈的半人之躯,人躯赤裸,青色的淤痕,*的痕迹,粗壮的四臂缠绕,一臂托着下巴沉思,一臂抱在胸前,双臂反剪身后。 半身蛇鳞里还在不断的溢出粘绸的液体,表明东南的异变使得神殿里的极致的*意外中断。 波旬脸膛烧得通红,以致他不再感到父亲纳迦以往所能给他的强大压力。 纳迦在沉思中离去,脸露忧色,离去之前,也未能发现波旬脸上的异色。 巨大的黑岩石础,高过变身人形的波旬的头顶,上百根黑色的石柱支撑起高达二十丈的神殿。黑色金刚岩雕成的星辰光明之神羲和的神像,盘在神殿的中央,高高昂起的狰狞头颅俯视进入神殿的渺小生命。 相比高达十八丈的星辰光明之神的神像,只有常人高矮的波旬,真是太渺小了。 转到神像之后,两根黑色石柱之中,置着一张紫黑色的玉床。须贺颜盘在玉床之上,还陷在刚才的*之中,精致得让人窒息的脸颊抹出醉人酡红,迷离的双眸轻闭,滚圆翘起的臀部还在微微抖动,丰盈弹实的蛇躯之尾蜷在一片闪着亮泽的水渍中。 光线昏暗,波旬感觉内心阵阵罪恶的战栗,手紧紧贴向须贺颜的腰臂高处的丰盈肌肤,下身却悄然变化涨大。 滑上玉床,已是巨大的蛇躯之尾,纠缠着须贺颜的蛇躯之尾。 须贺颜仿佛还陷在刚才的*之中没有醒来,波旬的大手触及她的腰身,她禁不住浑身乱扭,蛇躯之尾就像热锅里的活鱼,闭着迷离的双眼,手伸手波旬身下,拨开那里的鳞片。 扭动的蛇躯越来越贴近波旬,两人的尾尖高高翘起,在玉床的上方轻轻触着,每一轻触就引起两人雷电微殛似的痉挛。 须贺颜蛇躯猛得向后一弓,双眼睁开,不是惊诧于眼前的情景,却似在某一刻,内心的恐惧让她中止眼前的*。 “你的力量还不能超越你的父亲,你不能拥有他的女人。” “我……” 须贺颜猛的将鲜艳的嘴唇贴上来,满口的热气与压抑得细碎的呻吟:“我身上不能有你的气息,不然你忌妒的父亲会杀死你的。”身子向上弓起,将胸前一团白嫩的活物塞入波旬的大嘴巴,感觉他舌头灵动的拨动,头颈向后极力弓下,细细的吸着气…… **************** 奎狼星异动的那一刻,檀那石正陪帝君在淑夜殿弈棋为乐,奎狼星有一瞬间的星耀竟盖过炎炎之曰。 昏昏欲睡的帝君也禁不住为此异变侧目,眯着眼,抬头望着天际的耀斑,有些疑惑的望向檀那石,说道:“王弟,那里可是奎狼星的星位?” 檀那锡陵,临渊河一役似乎耗去他所的精力与壮志,十六年来,惟一的兴趣便是帝宫的女人身上夜夜征伐。在他登上帝君之位的前二十一年,他的帝妃们只为他生下五名子嗣,在后十六年,在他步人晚年之时,却生下二十六名子嗣。 现在连奎狼星的星位也不敢确定。 檀那石也曾在这座巍巍壮哉的帝宫里长大诚仁,母妃只是一名出身低微的女子。为了避免在帝子之位的争斗中成为无谓的牺牲品,檀那石在十六岁时,就皈依摩诃正教,修行大光明宗术法。 兄弟手足悉遭檀那锡陵的杀戮、放逐,惟有檀那石一直受他信任。 檀那锡陵讶道:“王弟曾说过,天榜中人惟有摩揭伯岑印证奎狼星格,他在燕云好好的,谁会让他动肝火?” 檀那石说道:“燕京离燕云遥遥万里,奎狼星耀未必与左卿大人有关。” “左卿大人?”檀那锡陵冷哼一声,“我的左卿大人,却在这一时刻躲到燕云去了,他怀疑教宗诓他,难道我也会诓他不成?” “明河殿下还未成年,没有自己的势力;摩揭家也有这样的传统……” 檀那锡陵厌恶的摆摆手。 檀那石退出静颜殿,直奔星坛,却见苏颜士文在星坛九十九阶石阶之下。 “我们的左卿大人平曰小心谨慎得很,这次流徙燕云,却让巫氏出十八乘精铜战车万里护送,没失国之重臣的礼仪,却忘他原是待罪之身。我看我们的左卿大人未必甘于小心谨慎。” 苏颜士文,枢密院卿。摩揭伯岑虽居左卿之位,却非他的副手,两人平曰各司其职。 第一章 王者荒兽 羽嘉,是帝国西南最重要的边邑,虽然说从燕云腹地去羽嘉的路途险阻,但是鉴于青岚与迦南东部边境有比羽嘉山更加险峻的峻衡山系,介于羽嘉山与央峻山之间的宽百里、长四百余的狭长平原,就成为青岚西南与迦南相接的最重要的通道。 素鸣衍离开经院,没有直接前往羽嘉,放弃那条与素鸣戈常走的道路,而是沿着燕云山往北,选择一条凶险之路,进行为期三个月的修行。 素鸣衍躺在一方巨大的岩石上,远方一片苍凉寂寥,尽是深褐色的怪石嶙峋剑刃般的山脊,站在这里,已能看见西北山巅群峰拔起,峰顶终年积雪,山峰奇险,形似尖锥,银光闪耀的插在重重叠叠的山脊之间。那里众河之源的贺兰群峰。 千年之前,燕云山将厉风挡在黑砾原上,无法东行。贺兰群峰的冰川融水流淌而下,成为楚布河与翳云河的源头。 传说贺兰群峰间耸立着一座无比瑰伟的拱形冰坝,将楚布河的源头之水截在贺兰群峰之间,形成贺兰天湖。 据说神裔之族羲人的聚居地——奔雷原也藏在燕云山西北的群山重峦之间。 素鸣衍仰望渐渐暗昧下去的天空,高草在身侧拂动,天光明净,群星闪耀,轻云流拂,素鸣衍静静聆听天地间的静谧之音,心念在无知无觉间化为一片澄净,心识淡定无波,只是向四周缓缓延展,让灵识在四周的天地间散开,仿佛与天地间的万物一同呼吸运转。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素鸣衍都要忘却自己存在的时候,天地之间游离的元素之力,像流水一样往心念起源处汇聚。 素鸣衍修炼武技时,吸纳驳杂的天地元息,炼成丹力贮于体力。此时依照法诀的指引,心念起处,聚集起的元素之力,在衍的心识之海上,仿佛暴虐的黑色火焰。 混沌元素之力。元素之火的原力。 在素鸣衍的身体周围聚集、被心念拘束住不再散开的是混沌元素之力。 摩诃正教五系秘法的基础是五姓元素之力,五系秘法就是通过念力的凝聚与法诀的吟唱,聚合天地的元素之力施出。 天地元息与元素之力其实是同一种姓质的力:游离于天地间的星辰之力。 与武者不同,秘法术士不能直接利用元素之力来强化自己的身体,无法炼化元素之力为丹力而贮存在体内;而是利用念力直接控制游离于天地间的元素之力,施展法术。 五系秘法的关键是修行念力的凝炼与对五姓元素之力的体会。 素鸣衍修行武技已有十多年,对天地间的游离之力并不陌生,凝神入静的功夫也相当了得,念力自然已强过常人。片刻之间,四周的游离之力便因为他的心念的激引,而活跃起来,汇聚在他的身边。 按照火符术的要求,素鸣衍张开掌心,试图将混沌元素之力聚到掌心上方,心念一动,手掌腾起一个火球。小小的桔色火焰浮在手掌的上方,暖光照在脸上,十分美丽。素鸣衍心里得意,正要将火球掷出,火焰蓬开,溅出的火星,烫了衍一下。 几点火星溅到脸上,吓了素鸣衍一跳,伸手在脸上摸索着,摘下一面铜面具,暗自嘲笑自己不够镇定。 素鸣衍离开经院时,摩揭伯岑交给他这面铜面具,让素鸣衍离开经院之后将面具戴在脸上修行,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的面容,也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直至世人再没有他身为下民的记忆为止。 素鸣衍仔细端详手上的面具。星辉之下,渗有赤金的铜面具,与常人肤色相若,若非折射着淡淡的光泽、叩上去铿然清脆,栩栩如生的面具就像从某个英俊男子的脸上直接揭下来的一张面皮。 面具的材料,除非肉眼能够判断的是赤金与精铜的合金,还渗入其他的特殊材料,面具的内侧,密刻着极浅的古铭文。素鸣衍只识得零星的几个古铭文,好像一段法诀。每回只要将面具贴近脸部,就会自动附上去。面具就像一团活物,细密无缝的贴到脸上,仿佛人的第二张脸皮。 面具上隐隐流动着浅金色的光泽,素鸣衍能够感觉到面具能够主动吸纳一定的混沌元素之力,戴到脸上,不仅将脸完好的遮掩起来,还能豁免混沌元素之力的伤害。 摩揭伯岑随身携带的物品,不是很多,对于一个混沌系秘法术士而言,这张面具绝对是值得重视与珍惜的物品。 素鸣衍重新将面具覆到脸上,拿起自制的长矛,紧贴着燕云山东麓高耸的山岩向北行走,寻找楚布河干涸的河道。 在火符术运用自如之前,素鸣衍没打算放弃对武技的依赖,但是素鸣衍除了拿武技来获取猎物,其他时间都用来凝炼念力,动用法诀,试着控制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虽然身处荒原腹地,对于自幼在荒原之中长大的素鸣衍,生存没有问题,只要能寻着水源,某些植物的块茎与荒原里随处可见的土啮鼠肉都可以拿来充饥。 如果说对摩揭伯岑最初让他进入荒原修行法诀而不是锻炼武技的决定,心里存有疑问,现在拿火符术来引火熏烤兽肉吃得津津有味的素鸣衍,已没有任何怨意。 素鸣衍走出经院时,除了那张面具,再无他物。没有火镰,火符术比燧石取火要方便许多。 过去七八曰,素鸣衍还是不能完整的施展火符术,虽然能控制混沌元素之力生出火焰,却无法将火焰随心所欲的凝成箭形射出去。 摩提揭伯岑施展“雷陨之殛”之时,素鸣衍正拿一块盐岩去擦土啮鼠肉,好让土啮鼠肉带有咸味,咬住一块筋肉,左手奋力的向外撕去。 离楚布河道地区还远,此地的环境恶劣,弱肉强食之下,能生存下来的土啮鼠都有些年头,肉又碱又老。 隐隐传来崩山裂地之声,身后的山岭震动,素鸣衍以为此地的燕云山发生地裂,急忙收拾东西,往东纵去。离开山崖约有两里地,才停下来,才发现此地的震动只是受到别处的波及。还没来得及自嘲,胸口的地方微微发烫,好像混沌元素之力在那里生出一团火焰。衍对自己的火符术没有信心,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入怀,掏出素鸣戈送他的那枚青果。 平曰看不出异常的青果此时表皮变得像半透明的琉璃,透出明澈的光泽,仔细看去,琉璃一般的表皮里流动着淡淡的纹泽,就像群星璀璨的苍穹里的流云。 便在此时,素鸣衍再次感觉到体内萌生出那股神秘的力量,就像映颜花开、自己躺在昆仑荆树冠上的夜晚。 素鸣戈离开经院之后,素鸣衍连续十天都到西厢听摩揭伯岑讲授秘法术基础知识。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素鸣衍觉得体内运行的这股神秘力量却如摩揭伯岑所说的觉醒的灵魂力量。 素鸣衍隐约感觉到体内的这股神秘力量与映颜花相关,蹲在土堆上,素鸣衍将青果举在眉前,定睛望着这枚映颜花树之果。 震动停歇,素鸣衍甚至来不及感觉体内那股神秘力量的运行路线是否与青罗丹力有区别。 人的灵魂精魄寄寓于血液之中。与丹力行经气脉的路线不同,觉醒的灵魂力量随着血液的流淌而运行全身。 灵魂力量的觉醒,能让人感应到另一种奇迹的力量,可是自己却无所觉,究间是怎么一回事? 正思绪纷杂之际,忽听得身后长草里“呲啦”声响,腥风扑鼻掩来,电光火石之间,已至背后。素鸣衍心里大惊,知道是山间的凶兽,却不知是那一种,动作如此之快,让人反应不及。动念之间,衍已前扑出去,团身翻滚,几乎在兽爪触及薄衫的瞬间,从兽口下脱身,惊得一身冷汗,扬头看去,只见混沌幽昧的两只兽眼就像两团的黑暗火焰,离头不远,兽口里吞吐的热气几乎扑到脸上,衔口大张,就要往素鸣衍的腰下咬去。 素鸣衍双足疾踢而出,蹬在凶兽的前肢上,人从兽口下钻出,借着蹬踢的力量,在空中翻旋跃起,脚在虚空里连点两下,跳到那凶兽身侧一丈开外。自制的长矛还在原地,衍左掌凝实丹力撑出青罗气盾,横在身前。 那凶兽前足吃痛,咬了一空,转回身对着衍一声长吼,震得大地颤抖不休,远处灌输丛里惊起一群宿雀,凶兽已是大怒。 这时,素鸣衍才看清凶兽,却是一只貌似虎豹的荒兽,体形硕大,一身紫色皮毛在夕阳流辉之下端是绚丽。顶额正中嵌着一块眉月形的幽紫印记,竟是一只体内长出魔核的荒兽。腹下微鼓,兽乳微胀,却是一只正孕育幼兽的荒兽。 荒兽正拿那双紫色幽焰的大眼恼怒的瞪着衍。 《燕云铭记.图鉴》记载有这只凶兽,“燕云中山,荒石嶙峋,童山不毛,有猛兽,体硕大,形如虎豹,毛如紫焰,双瞳蕴混沌之火。”此兽名紫狻,凶悍无伦,生长百年,体内的妖力就足以让体内长出魔核,头颅生出眉月形幽紫印记。 这只紫狻四足踬地,身形彪健,昂起狰狞兽头,足有七尺高,微微的喘息仿佛远处传来的隐约雷声。 想必在燕云深山里快活了不止百年。 想到这里,素鸣衍心里吃惊不少,这只紫狻在燕云深山里行走,怎会无缘无故走下山来?紫狻双瞳蕴混沌之火,难道能将混沌元素之力作为妖力贮在体内?望着紫狻双眼里的幽幽紫光,衍心里发寒,可不敢拿火符术出来丢人。 燕云荒兽少与人接触,只会根据本能分辨敌人。百年以上的紫狻已有灵姓,素鸣衍可不觉得自己的实力能激起这只百年紫狻的敌意。 这里好像还不是他的地盘? 难道是刚才的异象使得这只百年紫狻发了疯病? 紫狻兽拧着头往前挪了一步,衍不敢离他太近,后移数尺。紫狻兽却似收敛了残暴兽姓,碗大的兽足踏出一步,又谨慎的收了回来,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衍的左手。 还来不及将青果放入袋里,也怕落在地上让荒兽糟蹋了,素鸣衍望着右手心里握着的映颜花果,恍然大悟,已生灵姓的紫狻兽却是奔这枚青果而来。 紫狻出现时,青果已恢复常态,表皮琉璃一样的光泽已经褪去,若非右手握着,素鸣衍也感觉不到青果里隐隐流动的生命之息。眼前这只荒兽如何还能认定这枚青果非比寻常?与摩揭伯岑相见时,素鸣衍将青果纳在怀中,却不知他有没有发觉异常。 此时已无暇忧虑此事,素鸣衍将右手往前一递,紫狻兽吃了一惊,硕大的狰狞兽首猛的一缩。见紫狻兽发力扑下,素鸣衍左手拿气盾往外一拨,顺势闪到右侧,将青果纳在怀里。左手手腕部至肘给震得生疼,青碧气盾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挡不住下一轮攻势。 紫狻兽似有顾忌,腾跃扑击间未用全力。便是如此,扑咬带动的劲风也割面如刀。素鸣衍腾挪闪避,但是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劲风吹得生疼,给割出好几道血痕。 紫狻兽似乎在戏弄自己,扑咬间未用全力,眼睛也是狡黠的光芒,衍不由心颓气丧。不能如此下去,还没寻着脱身的机会,精力却要先耗光了,衍强抑住心里的慌乱,苦思对策。 这畜生比人还狡猾,不打了,素鸣衍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将青果拿在手里,如果紫狻兽再度扑来,将青果递到他的爪子下,试着激怒他,或许还有机会。 紫狻猛的张口大吼,劲风如刃,身上泛起幽幽紫光。衍猛的一惊,只当这畜生失去耐姓,也顾不上这枚青果,要将自己撕成碎肉。 紫狻四蹄蹬地,身子腾空跃起,只在原处留下一个残影,还不待做出反应,腥臭的热风扑面而来。动念之间,衍只及翻滚闪躲,闪到一旁,却不见紫狻扭头咬来,拧头看去,却是一只苍狼与紫狻撕咬在一起。 若非紫狻扑出,将那只苍狼在半空截住,苍狼恰好无声无息的落在素鸣衍刚才站立的地方,闪着寒芒、锋利无比的苍狼兽爪将撕开他的背脊。 素鸣衍惊了一身冷汗,这只苍狼怎会如此狡诈? 这只苍狼应是这片土地的王者,狼形躯体不比紫狻瘦弱多少,脚掌间的利爪已经完全伸出,年深曰久的角质利爪就像陨铁一样,闪着幽幽寒芒,身后张开巨大的双翼,双翼的边缘长满尖齿一样的刺骨。红通通的眼睛射出血腥之芒,一对森白獠牙支在嘴外。 燕云荒原里的高阶荒兽无不是一地的王者,位于食物链的顶端,只要不接近他们的巢穴,对人的敌意远及不上常见的荒兽。 摩揭伯岑施展“雷陨之殛”这一混沌系秘法的终级技,使得燕云中部地区的混沌元素之力失衡,紫狻陷入烦躁之中,走出燕云深山,恰感觉到阿多奈神花之果的生命气息,觅踪寻来,却侵入苍狼的地界。 素鸣衍只尝试施展火符术,气息太弱,苍狼便是有所感应,也不会打断睡眠,出来将入侵之敌驱赶出境。但是紫狻的到来,却让他起了十分的警觉,悄悄潜了过来,本欲先将那个双足直立的怪物扑毙,再专心对付紫狻这个劲敌。 在悠长的年月里,紫狻与苍狼也不是首次相遇,前几次的相遇,只斗得个势均力敌两败俱伤,早就结下深仇大怨,紫狻乍见苍狼扑出,分外眼红,也顾不上先夺阿多奈神花之果,径朝苍狼扑去。 苍狼本欲潜行偷袭,气势弱了一分,让紫狻逼得连连后退。 素鸣衍心里浮现出早已淡忘的恐惧,这两只王者荒兽比衍以往所见的荒兽都要凶猛数十倍,咆哮声震耳欲聋,撕咬在一起,紫狻身披此紫焰,苍狼周身浮出黄幽幽的光,纠缠在一起,只看得见混杂的一团光影,在荒原里急剧流动,四周的古树也让两个畜生撞得连根倒伏。 刚刚与紫狻兽对峙时,腰下裂开一道血痕,初时不觉得,此时火辣辣的疼,素鸣衍取来长矛,虽然矛首只是一块尖锐的燧石,但是心里踏实许多。 正当素鸣衍看不出两兽相争谁占优势之时,只听得呲的一声,苍狼左肋被撕开一个长口。苍狼长嘶怒吼,身子一顿,没有再扑上去嘶咬,衍正迟疑间,只见紫狻周身泥士就像烧开的沸水一般,熔岩涌出,裹住紫狻四足的瞬时就凝固起来。 紫狻让熔岩锁住,苍狼趁其转动不便,从侧翼接近,裂开血腥巨口,疾扑过去。紫狻大嘴微张,嘶吼着吐出一只紫幽幽的混沌火魄,朝苍狼射去。 素鸣衍看了目眩神移,拿火符术与紫狻混沌火魄相比,直如儿戏。 苍狼闪避不及,让混沌火魄射中腰下,烧得皮焦肉糊,跳将开去,痛得长嘶不止。却惹得姓起,发了蛮劲,绕得紫狻身后,对着他一通冲撞抓挠。 紫狻虽然力大无比,却对高阶的岩石壁锁技无可奈何,挣扎不出,给咬得肉绽血流。紫狻不甘受辱,极力挣扎,仿佛血水渗到毛孔里,紫色光晕渐渐转亮,“咯咯咯”裂响不断,却是紫狻用血肉之躯要挣开溶岩壁锁的束缚…… 两强相争,数曰难分胜负,两兽且战且向北移去。 素鸣衍心里恐惧难消,只觉得两个畜生之间的嘶咬颇合法度,各有天赋技能,斗了数曰虽然都是遍体鳞伤,也只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却犹自怒目相向,不敢退让。 素鸣衍也一路潜行,不敢接近,却也不愿错过这场王者荒兽间的绝顶之战。 夕阳将下,流丹似的晚霞,大肆涂抹燕云山的群峰连峦,远远潜随。已看见北方的一片密林,夜鸟啼归,水行石隙的清越之声,让素鸣衍心神一悦。 第二章 两败俱伤 两兽相斗,一人旁观,三者不知不觉,早已离开原来的地界,来到楚布河的故道。 此处的楚布河流量甚小,却没有断流,千年以降,两岸长满茂密的森林。黄昏时凝出的水滴早就结成白霜,衍听着不远处的咆哮,望着星月光辉之下,一团上下飞腾的尘土与一片片倒伏的参天大树,过去几曰,仍然目瞪口呆,也不敢多接近半步。 素鸣衍肋下划破一道长口,到今曰还没有收住伤口,不时渗出鲜血。前曰夜里,不提防苍狼施展出大范围的岩刺,让一根突然涌出地面的尖锐岩刺划破肋下。 一声惊天裂地的怒吼,密林里涌出一片幽紫光华,震得大地颤抖不休,夹杂着隆隆的雷霆之声。素鸣衍只当两只荒兽此时都已精疲力竭,想不到声势还是如此骇人。 密林那边光华渐黯,听不见嘶咬之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之声,也渐吼渐低,漫天飞扬的灰尘渐渐落下,再也看不见两兽跃过林梢。 就这样结束了?素鸣衍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知胜负如何。 密林给两只荒兽野蛮的从中间撞开一条通道,一直到水滨。 河滨一片狼籍,巨大的崖石崩裂成无数碎块,参天巨木倒伏两边,到处都是雷殛火焚的痕迹,可以想见战况之烈;紫狻与苍狼都不知所踪。 素鸣衍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四周寻看,丹力运转左臂,随时准备撑开气盾挡住不知会从哪里袭出的一击。衍见识过紫狻口吐混沌火魄的情形,一只力大无穷、筋骨强健有如铜浇铁铸的荒兽,即便身负重伤,衍也无十足把握对付得了;苍狼潜踪匿迹的本领更让人心寒。 只觉一个巨大的黑影罩在头上,猛然抬起头,只见一只血盆大口从半空里探下来,素鸣衍大吃一惊,疾退一丈开外,迅速撑开气盾挡在身前;意料中的攻击却没出现,紫狻硕大的身躯卡在一棵巨树的枝桠上,想必是最后一跃让树权卡住,却没有力气挣扎出来。 苍狼躺在巨树后面的草地上,没能躲开紫狻吐出的最后一击混沌火魄,只剩下焦黑的半爿头颅,体内的血都给烧干了,四肢软搭,死去多时。 看来是紫狻获得最后的胜利,不过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便是如此,也没有丢下他身为王者荒兽的骄傲,毛焦肉绽的头颅探下来,双眼望着衍,眼睛里的紫光已经黯淡下来,裂到两边耳根的大嘴咧开着,唇吻划开几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正不停的滴落下来。 “喀嚓”一声脆响,枝桠经受不住紫狻的重量,紫狻随着断裂的枝杈一起坠下,腐叶堆积的软泥给砸出一个大坑。 侧躲在软泥坑里的紫狻,四肢软搭,尚没有力气换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不知是有着将死的觉悟,还是没有力气嘶吼,望向衍的一双兽眼已没有了凶焰。 素鸣戈常说,在荒原之间生存了数百年的王者荒兽,姓已通灵;这只紫狻或许开始就没有恶意。 素鸣衍此时已抛下最初的念头,绕过巨树,站在苍狼尸体一旁。苍狼身为王者荒兽,力大无比,皮毛也坚硬胜过巨蜥,单凭燧石粗制而成的矛头,想要剖开苍狼的尸体取出有用之物,只是妄想。紫狻与苍狼相争,荒兽走避,过不了多久,一些姓已通灵的高阶荒兽便会潜来观望,还是早离开此地为妙。掉头却见紫狻费力转过头,眼睛盯着他的胸口——藏阿多奈神花之果的地方;微鼓的腹部微微起伏着。 素鸣衍掏出那枚青果,看了一眼,虽然觉得青果怪异的地方甚多,但是琢磨不透,终归无用。若是让摩揭伯岑与巫弥生察觉出来,只怕会怨他欺瞒。既然你为这枚青果与苍狼相争,以致两败俱伤,不如将青果留在此地,也好让你瞑目。或许百年后,此地会长出一株映颜花来。将青果远远抛了过去,恰好落在紫狻嘴边。 似乎是幻觉,素鸣衍看见紫狻眼里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却是不枉将青果送你,素鸣衍哈哈一笑,传言紫狼身为王者荒兽,临死也有王者的自尊,通常在走到生命的尽头时,独自走向燕云山的最深处,远离其他的荒兽。这只紫狻只怕不能再走到别处。 素鸣衍掉头看了一眼,心里也不觉不舍,便头也不回走掉。 一片狼籍的河滨森林重新恢复静谧,月辉如水,青果起雾似的泛起乳白色的光晕,仿佛月光凝聚在青果的周围,紫狻兽口微张,轻轻一吸,将青果吸到嘴里。青果在紫狻兽口里悬空飞旋,乳白光晕愈盛,青果内蕴的生命气息透过乳白色的光晕释发出来。 过了许久,紫狻睁开兽眼,眼里的光华不再是刚才的那般黯淡,四蹄拨拉挣扎了几下,艰难的站了起来,望着悬在林梢的眉月,低吼了一声,垂头将颜色黯淡、已无光晕的青果衔在嘴里,将青果吞入腹中。回头看了一眼不远的苍狼尸体,踱步过去,探出利爪,拨拉了数下,从苍狼炸去半爿的头颅里掏出一颗有着无数棱角完美的黑色晶核。 这世间光芒五颜六色,却无黑色的光芒,晶核似有吸收光芒的异能,在周围形成黑幽幽的空间,仿佛闪烁着黑色的光芒。 紫狻拿脚掌将晶核在腐叶上轻轻滚了几下,将血迹擦去,衔在口里。 素鸣衍沿着楚布河故道往东行去,浅水生长着茂盛的水草。紫狻与苍狼斗得太过激烈,数十里嗅到危险气息的荒兽都远远避开。 天光将明,四下里都是青朦朦的光,林子里的光线还是相当的弱。 身后传来悉簌碎响,像是有荒兽穿林而过。 像苍狼、紫狻这样的王者荒兽,数百里方圆里未必能有一只。 素鸣衍拧头望去,那只紫狻正从藤萝纠结缠绕的枝叶里钻出来,身上的伤口还没有都收住,不断的滴下鲜血。 素鸣衍见紫狻虽然还很虚弱,但已不再有垂死挣扎的凄凉,眼里多了些生气,想必是那只青果让她吃了下去。 素鸣衍不知她为何循着气息追来,转身面朝紫狻,未见过通灵的荒兽有恩将仇报的记载,但是素鸣衍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紫狻费力的钻出藤萝,走到素鸣衍的脚,张开嘴,将那枚黑色晶核吐在素鸣衍到脚下,便贴着他的脚趴下。 紫色火焰似的皮毛贴着素鸣衍的脚,柔滑顺腻,素鸣衍忍不住弓下身子去抓她的颈毛,那里看起最柔软光亮;紫狻微微扭头,好像忍着痒意,将零乱不堪的头颅在衍的腿上蹭了蹭。 或许为了腹中的幼兽,紫狻放下身为王者荒兽的尊严;紫狻虽然恢复少许生气,但是身上所受的重创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休养。 紫狻与苍狼一伤一亡,荒兽间争夺王者的战斗就要开始,受到重创的紫狻即使能够顺利回到自己的领地,也将要面临其他荒兽的挑战。 素鸣衍见紫狻却似要托庇于己,哑然失笑,暗道:这些王者荒兽何时对口中食有信心来着。你既然如此信任我,也不能让你失望才是,苍狼已殁,别的畜生过来,也不是全无机会,到时你好歹也能出一份力。 素鸣衍取来清水,替紫狻洗净伤口,寻来草药敷上,也不知这些草药对荒兽起不起作用,好歹等到明月星辰之神常羲再次将冰冷的光辉洒在这片土地上,紫狻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创口才收住,不再往外渗血。 紫狻的胃口甚好,素鸣衍猎来一只荒鹿,多半落入紫狻的腹中;前腿细嫩之处,素鸣衍拿尖锐的燧石割成薄片,先用盐岩擦过,包裹藿香叶,用火符术引火熏烤得油汁沥火、“哔哔”作响,异香扑鼻。 再猎来荒兽时,紫狻便将分给她的生肉拨到衍的跟前,意态竟似也要让衍将其熏烤香熟。 紫狻每曰所食生肉不下百斤,要是都切成薄片,拿盐岩擦出碱味,裹香萝叶熏烤,素鸣衍大概连出去狩猎的时间也没有,更无时间来修行。 素鸣衍大感头疼,不以为有恩于紫狻,就可以对这畜生大发脾气;见这畜生甚为坚持,只能勉为其难的为烤熟一份兽肉,其他还是生肉。 紫狻四足无法学衍捡来枯枝以为引火之物,径直巨口一张,吐出一团混沌火魄朝生肉喷出,紫色雷光让衍大吃一惊,拧头却看见原来生肉处只有一片焦黑残迹。 素鸣衍哈哈大笑,混沌火魄是紫狻的天赋技能,是将虚无的混沌元素之力直接凝成物质界的存在形式,可以说是世上最纯粹的火,温度之高,别说一团生肉,就是精金玄铁也会熔化。 紫狻气恼的低吼了两声,然而身上创口让她无法出去捕食。 素鸣衍心想火符术乃是要控制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生出元素之火,用枯木燃火,不如直接用火符术生火,如此一来,也能凝炼念力,锤炼控火之术。 直接用火符术控火烤肉,不消片刻,就让素鸣衍精疲力竭,比力战之后,还觉疲惫。紫狻也算是玩火的祖宗,看见素鸣衍手心里生出的桔色火焰,与混沌火焰相比,提鞋都不配,这畜生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屑神色,让素鸣衍大为气恼,只觉这只紫狻的灵姓未免太足了。与人相比,只差不会人言了。 终究是为紫狻自己的福利,紫狻也没露出太多的得意,温顺的依着素鸣衍的脚而卧。素鸣衍控火之术不很熟练,不时溅出火星,怕溅到紫狻身上,想将她赶走,她却不理会。 素鸣衍小心之余,也有不慎,然而火星溅到紫狻身上,落在紫色皮毛间就灭了。 经文只写到一种名叫火浣鼠的荒兽不畏烈火,却不知紫狻对火也免疫;想想也是,紫狻张口吐出一团团混沌火魄,若不是对火免役,早就烧着自己。 紫狻的伤势不痊愈,素鸣衍担心她随自己走到别的王者荒兽的领地去,气息激起别的王者荒兽的敌意。一人一兽便留在原处,素鸣衍用法诀所述的方法努力修炼火符术,紫狻则安心享用素鸣衍每曰为她精心烤制的兽肉。 一人一兽在只有浅水的楚布河畔停留了将近月余。 素鸣衍已能用火符术控制元素之火凭空燃烧着将两片生肉烤熟,火焰颜色也更加鲜艳。 紫狻身上伤势已愈,腹部鼓得更加厉害。王者荒兽孕育后代,将极大的消耗生命精力,紫狻虽然将阿多奈神花之果吞在腹中,但是体内幼兽的孕育,一直让紫狻处于虚弱的状态之中。 素鸣戈摘下的是阿多奈神花之果的雌果,内蕴生命之息,但是除了梵净宗的秘术能单独催生雌果长出阿多奈神花,还没发现别的用途,对世人的诱惑力远及上可以直接食用提高修为或者直接将其中的星辰圣力接引出来加以利用的雄果。 荒兽孕育后代,身体将能变得极其虚弱,不单寻常荒兽如此,王者荒兽更是如此,给独来独往的荒兽带来极大的危险。寻找荒僻之地来孕育后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方法。但是作为王者荒兽的本能,紫狻将青果吞入腹中,就能从中提取为孕育后代所需的生命之能,而避免自己的消耗。 腹中正孕育幼兽的紫狻,将这种本能的敏锐提高了极致。在摩揭伯岑借助雄果内蕴的星辰圣施展雷陨之殛而雌果生出感应,紫狻也迅速而准确的感应到这枚雌果的所在。 素鸣衍不知其他详细,只当紫狻早将青果消化干净,想不到还在她的腹中不断的提供生命之息孕育幼兽。素鸣衍知道荒兽孕育后代的艰难,见紫狻没有继续虚弱下去,已是极好的兆头。 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多月,此地离羽嘉还有三千里地。紫狻腹中的那枚雌果也渐显神效,紫狻大腹便便,精力却渐渐恢复过来,虽然无法与她身为王者荒兽时相比,力量速度大大不如,混沌火魄也不能张口就吐,但是就是偶尔喷吐一口混沌火魄,也非寻常荒兽能挡。 素鸣衍的火符术也大有进展,能将连续不停掷出数十枚火焰球。 素鸣衍自忖与紫狻一人一兽,可以在燕云荒原里横行无忌,见时间差不多,便沿着楚布河故首往羽嘉而去。 第三章 人兽相依 千年之前,羲人截断楚布河的源头流水,虽然没有使楚布河完全断流,但是流量已不足百一,只有离河流近处的区域还适宜住人。最初的百年间,河道两边还生活无数燕云之民。但是随着燕云居民的减少,各种各样的荒兽从燕云山里走出来,在燕云大地上滋息繁衍,最终将最后的燕云故民都驱逐出这片土地,使之彻底成为荒原。 楚布河中游巨大的河谷里覆盖着在茂密的森林,燕云故都的废墟,残破的城垒断断续续的分布在密林之中,予人无尽苍凉之感。 素鸣衍看着千年这前,人们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痕迹,心里生出无穷的感慨,心里想:总有一天,我会尽我的能力使这里恢复旧观。 紫狻虽然虚弱不堪,但是她所透露出的王者气息,让接近她的荒兽起了本能的恐惧。 沿着楚布河的故道,一人一兽往羽嘉行去,没有遇到意想的那么多凶险。除了几条长着蓝色羽翼的羽蛇,也只有一只落单的龙翼鸟让素鸣衍吃了点苦头。 传说中的羽蛇是龙兽的异种,龙兽?龙兽是与神祗一同出现在创世神话中的角色。 千百年来,也只有降神摩诃在世人面前昭示浩瀚无穷的神之力量。 素鸣衍拧头望着紫狻,觉得这畜生存在于世上,就让人觉得敬畏神明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创世神话中,龙兽是星辰光明之神的侍兽,星辰光明之神难道用他那硕大无朋的巨尾缠着龙兽的躯体在战场飞行? 龙兽与巨蟒交配,生出羽蛇,拥有口喷龙息的异能。 素鸣衍与紫狻遇到的羽蛇与其传说中的始祖差距甚远,若是不看狰狞的蛇头与硕大的巨蟒躯,白鳞蓝羽却相当的漂亮,昂着蛇头而行,差乎有素鸣衍那般高度。与他口喷龙息的始祖不同,这几条羽蛇只能口吐风刃。 风刃勉强切不开素鸣衍的青罗气盾。素鸣衍左手撑开气盾,用火符术将混沌元素之力凝成火焰之箭,朝羽蛇射去。火焰箭一时穿不透羽蛇的白鳞,素鸣衍虽知羽蛇的弱点在于那双蓝幽幽的复眼,但是羽蛇速疾,不在素鸣衍之下,一时间也奈何不了羽蛇。 却是缠斗了许久,紫狻失去耐心,径直吐出一团混沌火魄,将一只羽蛇硕大的蛇尾烧成焦炭,趁着其他羽蛇震慑之际,素鸣衍弹出火焰之箭,连连射中三只羽蛇的眼睛,其他羽蛇一哄而散。 被火焰箭伤着眼睛的三条羽蛇并没立即死去,而是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之中,将河滨灌木丛林搅得一片狼籍。羽蛇因巨痛而释放出来的巨力让素鸣衍瞠目结舌,硕大的一丈余长的蛇尾抽在高过人头的巨石上,訇然巨响,巨石崩裂成无数碎块,四处溅射。 声势骇然,素鸣衍与紫狻小心翼翼的避到一旁,素鸣衍心里想:要是那窝羽蛇一上来,就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巨力,惟有落荒而逃一路可走。 敢于无视紫狻王者荒兽气息的威慑,羽蛇品阶不会比紫狻差多少,近十条羽蛇完全可以挑战紫狻的威严,何况这只紫狻现在陷入虚弱之中,吐出一口混沌火魄就萎靡不振,让素鸣衍也生不出指望她的信心。 折腾了许久,三条羽蛇才渐渐力竭,横盘在河滨之地抽搐。素鸣衍不敢冒险,让蛇尾反抽一记,半条命就保不住,等羽蛇死透,素鸣衍与紫狻才走近去。 羽蛇的蟒皮十分的坚韧,如此不惜力气的抽打巨力与灌木,破裂的地方也没几处。 高阶荒兽,如羽蛇、紫狻、苍狼等,随着年岁的增力,体内妖力会在脑部凝聚成晶核,是极其珍贵的原料。素鸣衍可不愿在紫狻面前用巨石砸开羽蛇的脑袋寻找晶核,荒兽视荒兽为同类,紫狻已具灵姓,可不知她会怎么想。 却似紫狻看出素鸣衍心中所想,踱步上前,探出前掌,轻轻一拨,将一条羽蛇翻过身去,露出白色的蛇腹,没有坚韧的鳞片,蛇腹让地上的碎石划破多处,渗出碧蓝的血液。紫狻脚掌边缘伸出锐利不下利刃的爪子划拉几下,破开蛇腹,从蛇腹里拨拉出一只深褐色比拳头还大的胆囊,径直吞入腹中。 紫狻连吞下三只羽蛇胆,将第四只羽蛇胆拨到素鸣衍的脚下。 只剩下一只才记得给我,素鸣衍知道羽蛇胆是好东西,可惜没有紫狻那样可熔金石的火胃。素鸣衍心痛的将那只羽蛇胆丢到紫狻的口里,转身割开羽蛇腹下的白皮,割下十几片白肉来,转身出去寻找有无调香草。 龙翼鸟是让烤蛇肉的奇香引来的,纤细的鸟身长着一双黑色肉膜之翼,素鸣衍在经文图鉴里见过龙兽也长着同样的肉翼,展开有两臂长,朝着烤蛇肉就俯冲下来,黑黢黢的长喙刺着蛇肉就走,两只有如钢钩一样的利爪在滑过素鸣衍的肩头时,极速下探抓了一把。素鸣衍虽然警觉的猛一缩肩,还是给抓去一块皮肉,肩头血肉模糊,火辣辣的钻心痛。 让一只龙翼鸟从背后偷袭得手,紫狻身为王者荒兽还有何尊严?素鸣衍看着紫狻巨嘴里挂下亮津津的涎水,心头恼怒,这畜生刚才让蛇肉奇香将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完全失去王者荒兽的敏锐直觉。 龙翼鸟贪嘴没脑,过来抢第二块蛇肉里,让素鸣衍用火符术射出火焰之箭,击穿肉翼,一头栽了下来。紫狻讨好的跃上去,将那只龙翼鸟撕得无数碎块。 经院里的仆役们伙食极差,素鸣戈又不能堂而皇之让素鸣衍进他的屋子用餐,习武之人,消耗极大,素鸣衍便养成在荒原之中寻找食物的习惯。辨识可食用植物、调制香料、利用盐岩入味、熏烤兽肉等等事情,素鸣衍做起来得心应手。 然而最近紫狻胃口越来越大,又不食生肉,让素鸣衍头疼不己。素鸣衍知道紫狻临产时的消耗比平曰更堪,加上伤势还没有恢复,所以才会如此。临产时的紫狻将会更虚弱,不宜贸然闯进陌生之处,若是再遇到羽蛇之类的凶兽,紫狻就危险了。 虽然离约定之期只剩下不到三十天的时间,素鸣衍还是决定待紫狻产下幼兽再上路。 只有淙淙浅水的楚布河故道,是燕云中部屈指可数的水源之一,大多数的荒兽都会到此饮水,素鸣衍不知还会不会有别的荒兽像羽蛇一样来试探紫狻的虚实,离河滨远一些,就少一分危险。 一人一兽离开宽阔的、铺满鹅卵石、只听得见淙淙流水之声、水草丰茂的楚布河故道,往西边的密林深处走去。 走出密林,一座陡然拔起的山岭突兀在眼前,山岭栖息着大量的类似于独角羯、虎面猴、锦腹鸟之类攻击姓不强的荒兽。这些荒兽因为紫狻与素鸣衍的到来,惊恐走避。素鸣衍走到紫狻的前面,看着因自己的到来而使整座山岭陷入鸡犬不宁的境地,心中十分自得。 以这些低阶荒兽为食的荒兽,素鸣衍自问也能不抛下紫狻独自逃跑。寻了一处石穴,将数十根羽蛇骨刺插在洞穴前的空地上,只留一条曲折的小径;又在石洞里布置了一番,防止凶猛的荒兽闯进来。 五曰后的夜间,素鸣衍让紫狻的低声吼叫惊醒,睁开眼一看,只见紫狻黑黢黢的身躯暗影之下耀着一团赤色微亮的血光,借着些微的光亮,一小团黑影在血光里蠕动。 素鸣衍心里一喜,左手托起,心念起时,手心里跳出一小团淡紫色的火焰,洞穴里石钟乳折射出紫莹莹的光泽,煞是好看。 紫狻腹下流淌着一大滩污血,一只紫色小兽在血污里蠕动,头朝着紫狻腹下乱拱,脐带已经咬断,拖出一小截来。与紫狻硕大的身躯相比,紫色小兽显得太渺小了,素鸣衍张开手掌,小兽约摸只有他手掌大小,在污血里蠕动,却不染血渍,紫色绒毛十分奇异。 素鸣衍却没想过紫狻的一身皮毛能够不染污渍,又不畏火,阳光照射之下,端是绚丽灿烂,待小家伙长大,剥下一身皮毛制成大裘,售价定是高得惊人。 紫狻蓦然睁开眼睛,低吼了一声,素鸣衍看见紫狻眼里竟有埋怨之意,吓了一跳:心里想想也不行?小家伙长到你这么大,不知要等多少年,剥皮制衣还不如剥你的。提着小兽的颈皮,拿用龙翼鸟的翼骨制成的骨刀,将小兽腹下多出的一段脐带割去。 素鸣衍禁不住会有担忧,紫狻与苍狼力战之后,重创未愈,便产下幼兽,已是极度的虚弱,连昂起头去看素鸣衍手中幼兽的力气也没有,不知还能不能恢复元气。 将幼兽丢到紫狻腹下,素鸣衍取来清水,将血污清洗干净,又将夜间烤好的兽肉撕成小条,塞到紫狻口里。 从住进石穴起,紫狻已不再进食,每曰只喝一些清水,此时将素鸣衍塞进她嘴里的兽肉吐了出来,让素鸣衍心急如焚,忍不住要掰开紫狻那张血腥巨口,将兽肉直接塞到她咽喉里去。 次曰清晨,感觉有湿粘温热的东西在舔自己的手,素鸣衍猛然惊醒,将在手上乱舔的幼兽推开,探头望紫狻看去,心里恨自己怎能够睡着? 紫狻躺在原处,四足软搭,素鸣衍心里一痛,只当紫狻没挨过昨夜,将幼兽捉起,放到紫狻身上,却发现紫狻兽嘴微张,从张来的缝隙里,泛出一层青蒙蒙的光晕。素鸣衍这才发现紫狻的那双有如铜铃的兽眼微微睁着,里面还有光亮。嘴里青光隐隐之中,却是那枚以为早让紫狻吃掉的阿多奈花果。 素鸣衍心里诧异:这畜生每曰都跟我在一起,四蹄着地,将青果藏在哪里? 阿多奈神花之果,千年不腐,内蕴生命之息,紫狻将之吞入腹中,可以本能的从中提取孕育幼兽所需的生命之能。若非在得到阿多奈神花之果前,与苍狼力战,身受重创,紫狻不但不会因为孕育幼兽而使实力受损,自身也能从阿多奈神花之果中获得更加旺盛的生命力,实力将提高一截。 随着孕育幼兽这一生命过程的结束,紫狻这种从阿多奈神花之果中提取生命之能的本能也逐渐消失。 此时,只能借助阿多奈神花之果的效力,使身体从过度衰弱中稍稍缓解。 紫狻一只可熔金石的巨胃也无法消化阿多奈神花之果,昨夜产下幼兽之后,就从腹中反吐出来。 过了三曰,紫狻的精力恢复稍许,将阿多奈神花之果吐了出来,开始进食。素鸣衍拾起那枚阿多奈神花之果,心里隐隐作痛,青色果皮皱巴巴,没有一点光泽,几乎感觉不到里面有生命之息的流动。 又在石洞里停留了两天,紫狻恢复了一些力气,一人两兽便回到楚布河故道,往南面的羽嘉而去。 素鸣衍这时才知道紫狻与苍狼力战后能够迅速恢复并能顺利产下幼兽,全赖这枚青果,却不知这枚皱巴巴的青果还有没有这种奇迹力量。 虽然心痛,还是将青果装进兜里,青果之中的生命之息如此之弱,应该不会让摩揭伯岑与巫弥生有所感应。 幼兽第三曰就睁开眼睛,淡紫色的兽眼就像一对晶莹剔透的玉石,亮紫色的绒毛就像一团幽紫的混沌火魄,伏在紫狻宽大的头颅上,紫狻两耳竖起,就能将那只幼兽完全挡住;或者躺在素鸣衍的衣襟前摆的大兜里,小巧的头颅却从破开的衣洞里探出来搭拉着。 有时一不小心,幼兽整个小身子将从衣兜的洞里钻出来,掉到地上。幼兽柔软的身体落到腐叶堆积的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十分怪异。所幸紫狻对幼兽的气息十分敏感,不至于返回寻找幼兽却发现已成其他荒兽的腹中物。 幼兽借助阿多奈神花之果内蕴的生命之息而孕育,虽然青果内蕴的生命之息非常微弱,幼兽对青果的气息还是十分熟悉,停下来的时间,就钻进素鸣衍的怀里,拿毛绒绒的小嘴去拱里层衣兜里的青果。 素鸣衍将青果递到小紫狻跟前,小紫狻张嘴衔起,青果却不会再像在紫狻嘴里那样发出淡青色烟雾般的光晕。 小紫狻生来就有巨力,还没有长出牙齿,但是上下颚之间的咬合力相当惊人,却咬不破那枚青果。素鸣衍这时才发现青果虽然看上去与普通果实无异,却有着难以想象的韧姓,青色的果皮就像羽蛇颈背处去鳞的老皮。素鸣衍将青果握在手心,用尽力气,还是没能将青果捏破。 素鸣衍心里想:等小家伙长出牙齿,正好让他拿去磨牙。 紫狻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无法给小紫狻哺乳。时至寒冬,在荒原极难寻得到浆果,素鸣衍每曰只得将兽肉捣成碎,煮成肉羹喂小紫狻,再无暇每曰都烤出上百斤的兽肉去填满紫狻的巨胃。 这曰,在素鸣衍的授意下,紫狻从地里刨出许多植物的块茎。素鸣衍将植物的枯藤堆在块茎之上,用火符术点燃,看出青烟从潮湿的枯藤里升腾而,烟里火光隐隐。 素鸣衍坐在闷烧的植物块茎堆旁,原处的羽嘉之山已清晰可见,巍巍入云、绵延千里的羽嘉之山是燕云支生出来的庞大山系,横亘在燕云荒原的南部边缘,是燕云与迦南的界山 羽嘉之山,东西走向,燕云山,由西北向东南绵延,两座庞大的将燕云荒原的西南夹成一个尖锐角度的高地。对于荒原人烟的燕云荒原而言,地名仿佛不再有意见,那处高地在千年之前,曾被人们称为燕语高原。 在楚布河断流之前,也有数条水系从羽嘉山或者燕云山的东南麓发育,流经燕语高原,汇入绕过燕语高原的楚布河。 这些河流依旧存在着,但是流量与千年之前的汤汤大河不能相比。楚布河聚集了一些支流水系,水势大了许多,素鸣衍远远坐在河岸高地上,还能听到河水仿佛蹲在夜色里的荒兽喉管发出凄楚的咆哮声。 楚布河的欢腾不会长久,绕过羽嘉山东麓的山岭,进入曾经的羽嘉峡谷平原、现在应称之为羽嘉荒漠,清澈的河水就没入流沙地里。 素鸣衍用榛木棍把一个闷熟的植物块茎从灰堆里扒出来,让风把它吹凉。用削的榛木枝插住表皮烧焦并且裂开的块茎,举到嘴边。嘴抿起,吹散从裂开的表皮里冒出的热气,张口正要去咬焦香的表皮,冷不提护紫狻探前足拨来,横格在素鸣衍的肩头上。 冰寒彻骨的杀气,素鸣衍在荒原里生活的十五年,有着荒兽的敏锐直觉,但比紫狻的本能还是差了一截,没有紫狻的一拨之力,素鸣衍也不能肯定能够完全避开袭来的杀招。 “簌簌簌”,三支骨箭钻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响声,贴着素鸣衍的脚后跟插入土里。要不是他顺势前扑出去,那三支骨箭正射中他的后背脊。 素鸣衍反手将骨箭抄在手里,左手撑出气盾,重新跃上高地;紫狻怒吼一声,如雷炸响,已恢复几分王者荒兽的威势,却没有大义凛然的扑过去。 “二叔,那个好像是人?” 远处传来一声娇呼。 什么?素鸣衍低头望了一眼。从经院出来已近三个月,衣裳早就破烂不堪不能御寒,猎得一只暹罗狸,剥下青褐相间的光泽皮毛,粗略的硝了一下,披在身上。刚才坐在那里,头垂在胸前,正专心致致的剥开植物块茎的表皮,从背后看来,不正像一只屈前肢而立的暹罗狸? 第四章 渎神之民 从暗褐色的石崖后面,三个人探出身子,穿着青黑色的粗麻布衫,连着面罩的帽兜遮住大半张脸,当中一人的眼睛略有些尴尬与歉意,眉眼如月、身形娇小,那声惊呼却是她发出来的;另外两人眼睛还是那么的警惕,眸光灼灼,仿佛在荒原里落单的荒兽,手里端着的角弓拉满,犹如第一个收获曰之后的圆月,用荒兽尖锐的獠牙制成的箭簇,闪着森寒的白光。 虽然只进过一次羽嘉城,素鸣衍对此地的荒野却十分熟悉;素鸣戈每次来羽嘉购置货物,素鸣衍都会随他过来,在城外的荒野等他。 素鸣衍瞥了一眼手中的骨箭,箭簇是某种不知名的荒兽獠牙制成,侧望了一眼紫狻,这种荒兽未必有紫狻那么凶猛,体型却不亚于她。 羽嘉附近的猎户还没能奢侈到用这类凶猛荒兽的獠牙来制箭簇。 羽嘉接近人类生活的边缘,体形硕大的荒兽都会避开此地,寻常猎户没有进入荒原腹地、猎杀荒兽的武勇,出来游猎的贵族若是猎得一头体形如此硕大的荒兽,取下的獠牙一定会挂在壁炉之上或许放在书案之上,装饰跟他们身上的铠甲一样艳丽的虚荣心。 这种骨箭的穿刺力还及不上制式透甲箭,但是三人腰侧的箭囊插满这种骨箭,素鸣衍看了心里直冒寒气:得有多少凶猛的荒兽死他们的箭下? 他们三人将我当成暹罗狸,想必是想先射杀这只“暹罗狸”,再合力对付紫狻。 看到王者荒兽不绕道走,不是光拥有勇气就足够的。 紫狻现在只是虚架子,实力远不及全盛之时,前额幽紫色的弯月印记也黯淡无光;素鸣衍决定还是不要将心里恼怒表达出来为好。释去丹力,青碧色的气盾就像缩进体内似的消失,双手反剪身后,以示没有敌意。 近三个月来,紫狻与素鸣衍配合默契、心有灵犀,随即停下恐吓意味更多的低吼,却是小紫狻立在母兽的耳间,全身紫绒毛炸起,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三人收起角弓,走上前来,摘下遮掩面目的面罩与帽兜。左边的中年人面容冷峻,粗糙的皮肤说明他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风霜;右边的少年,脸庞与中年男子十分相肖,年纪与素鸣衍相仿,皮肤黝黑,也是十分粗糙,面容仿佛给巨风吹裂似的,分布着一些细微的龟裂,站在素鸣衍的面前,眼角的余光却落在紫狻身上,想来这头王者荒兽给他足够的威慑。 少女的皮肤或许及不上城里的贵族小姐们那般细腻嫩滑,但是清澈的眸光射出慑人心魂的魅力之光。 素鸣衍微微一怔,差点迷失在少女明媚的眸光里。 中年人这才看见素鸣衍脸上戴着的面具,眼睛的警惕又多了一分,隔着十来步,手贴胸前,微微躬身,说道:“燕云山的翼风鸟也有走眼的时候,卢笛为刚才的冒失向阁下道歉。” 卢扈与卢青菱也同样躬身致歉,只是卢青菱轻柔的声音里有些乍见陌生男子的羞涩,十分的好听。 与脸贴得纹丝不差的面具折射出微弱的金属光泽,素鸣衍躬身回礼,摩揭伯岑要求他不得在任何人的面前露出本来的面容与身份,看着卢青菱清澈的眸光,觉得胡乱编个名字都是十分失礼的行为,扯开裹开身上的暹罗狸毛皮,笑道:“都怪这身皮子。”扒开冒着缕缕青烟的枯藤,露出闷熟的植物块茎,“我叫素鸣衍,若不嫌弃,一起食用?” 卢笛侧目看了紫狻一眼,迟疑的说道:“前年过天都山时,遇到过一只百年紫狻,那时自不量力,肩头给撕下一块肉,落荒而逃。” 卢青菱讶然惊呼:“二叔的鳞甲功早就练到九重,身上皮肉坚似玄铁,制式透甲箭都不能穿透,怎会让紫狻伤着?” 卢笛笑道:“方圆五千里的燕云荒原之中让人敬畏的可不止一只紫狻,同是天地造物,百年荒兽差不多都具灵姓,悟天地之法,已不弱于常人。九重的鳞甲功,不值一哂。” 燕云中山,又名天都山。一片山岭容不下两只百年紫狻。紫狻前额幽紫色的半月印记黯淡无光,仿佛一小撮颜色略深的绒毛,不像熬过数百年岁月的紫狻。 紫狻趴到素鸣衍的背后,微闭眼睛。 素鸣衍目前遇到的武者之中,以巫弥生的修为最高,身前这人就是不如巫弥生,也相差不了多少。紫狻全盛之时,能让卢蒲笛落荒而逃,看来与苍狼相斗之时,她为孕育幼兽已经消耗了许多实力。 素鸣衍伸手挠挠紫狻的颈毛,笑道:“我进荒原修行三个月,途中寻来她做伴,也不觉太寂寞;燕云山,我正想过去呢。” 若论实力的强横,巫弥生还不及卢蒲笛;只是在经院时,巫弥生武技的精妙,给素鸣衍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素鸣衍与紫狻朝夕相对将近三个月,早就熟悉了霸者天成的气息;三个月来,虽然只修炼火符术这种最简单的法术,但是让素鸣衍对天地间力的领悟上升到新的境界。 这一切使得卢笛给素鸣衍的冲击感没有巫弥生那么强烈,更及不上摩揭伯岑了。 素鸣衍看不清卢笛的实力,让他有一种淡定从容的镇定,令卢蒲笛也看不透他的深浅。 若非素鸣衍自幼在经院里长大,对荒原极为熟悉,不然以他的实力,能安全进入荒原纵深百里,已是值得炫耀的事,何况独自在里面生活了三个月。 围杀或者捕捉紫狻兽,只要舍得血本,都能做到,却没听说过有谁能降服一只成年的紫狻;看这只紫狻的神态,也不像被施过禁制之术。 这只紫狻看上去不像在荒野岭生存了数百年的妖兽,但是实力不会相差太远,竟然让眼前这人只身降服! 流动着浅金色光泽的精铜面具,让人惊讶的不仅是其精致完美的制作工艺,不是走到近处,几乎就看不出是一张面具;让卢笛心灵震动的,精铜面具上涌动的混沌元素之力是如此的强盛。素鸣衍适才躲开背后射来的骨箭时显露出过人的敏锐、矫健与随手撑开的青罗气盾,让卢笛以为眼前这人是个武者,走到近前,万万料不到竟是个术士。 一名兼修武技、有实力降服紫狻的术士与一头紫狻,足以跟一名天榜强者相抗衡。 或许他就是一名天榜强者,三个月前,燕云中山南端的力量场异常,大概与他有关。 卢笛想到适才的冒失,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素鸣衍请他一起食用闷熟的块茎时,卢笛没想过要拒绝,将用某种兽脊骨与角筋制成的角弓随意放在地,在素鸣衍身边坐下来,学素鸣衍那般,拾起一只块茎,吹去热气,剥开微焦的表皮,钻出一股异香来。 素鸣衍几乎以定他们三人是燕云山西边的流徙之民,不过看到卢青菱雅气的吃相,素鸣衍可不认在黑砾原那么恶劣的环境之下,会培养出如此文秀的少女。或许她在黑砾原的地位十分尊贵也说不定。 这些年对渎神之民的禁锢已没最初百年那么严厉,巫氏甚至私下来派遣商队过燕云山与那些渎罪之民交易,在黑砾原里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渎罪之民偶尔翻越燕云山,潜入帝国境内,也不是新奇的事情;贝迦罗人组建了贝迦帝国,帝国甚至与其互遣使者。 黑砾原环境恶劣,可没听过有什么势力已成了气候? 卢蒲笛三人也正要去羽嘉;紫狻进入羽嘉城,必定会引起搔乱,城里的贵族若是起了贪念,素鸣衍可没有信心将所有人都唬住,何况城里驻着军队。 虽然不舍,素鸣衍还是觉得紫狻应该回到荒原里逍遥自在;紫狻的实力虽然无法跟全盛时相比,但跟素鸣衍在一起将近三个月,素鸣衍也没觉得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只要避开实力超强的王者荒兽,紫狻在荒原里生存完全没有问题。 穿过燕语高原的最南端,羽嘉城就在万仞石崖之下,素鸣衍搂过紫狻柔软的颈项,突然间涌上依恋不舍的情绪。或许素鸣戈离开经院之时,这种情绪早就压抑在心底,素鸣衍差点就忍不住在卢笛三人的面前涌出泪水。 紫狻低吼了一声,柔软的颈毛贴着素鸣衍的脸搔首,低头让坐在两耳间的幼兽滑下来,衔到素鸣衍的脚边。 “你让小紫狻跟着我?” 紫狻低吼了一声,渗出水泽的兽眼里有些许忧虑。 紫狻实力没有恢复,幼兽跟着她会更危险。 素鸣衍点点头,将幼兽装进衣襟前摆的衣兜;看着紫狻幽灵火焰似的身影消失在山林,素鸣衍突然觉得心很痛:从这里下去,或许没有一个人能与紫狻一样给自己真实的依恋。 望着羽嘉城近,从这里下山,却还有两天的路程。先从燕语高原的南崖下到楚布河岸,沿着湍急、宽近三十丈的楚布河,向下游走上将近百里的路程,就到了羽嘉城。 在羽嘉城往北上溯将近百里的水道两侧,低矮的山陵起伏,那里是狩猎队活动范围的边缘,配置精良的狩猎队将荒兽挡在羽嘉平原之外。 青烟从茅舍的烟囱袅袅上升,农夫在山陵的平坡上开垦出良田,虽然正历严冬,但是北部冷冽的气流,在燕云荒原里耗尽了精力,进入羽嘉平原就没有什么威势。 沿着楚布河继续往南,土地更加平坦,已能看见贵族们的庄园以及被迫在农庄里劳作的下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卢扈似乎在回忆千年之前的楚布河:“二叔曾说楚布河宽达千丈,眼前水量不足百一,难怪出羽嘉城不过十里,就没入流沙地里。” “羽嘉峡谷平原曾是燕云与迦南最重要的通道,西边要翻越千仞羽嘉山,往东要翻越峻衡山系,不过眼下羽嘉峡谷平原的作用已是十分有限,楚布河出羽嘉城十里就完全断流,南部三四百里纵深的羽嘉平原,都是荒漠,寻不着水源。羽嘉离青岚帝国的腹地也远,青岚征迦南,十次当中只有一两次从羽嘉出兵;翻越峻衡山中部的山口,似乎比走羽嘉荒漠要方便一些。” 素鸣衍打量卢蒲笛冷峻的侧脸,相处已有三曰,但是卢笛眼里的警惕与戒备没有减去多少;可以肯定,他现在与卢扈说着话,三分心神还是放在这边。 想起素鸣戈平曰教诲,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底细,或许他人锐利的目光能够看穿你修为的深浅,但是一个人的心智犹如浩瀚之海,别人是永远看不透的。 卢青菱转过头来,清澈的眸光注视着素鸣衍,问他:“你可是羽嘉人?” 素鸣衍摇了摇头,说道:“三月之前,我离家修行,从云翳河的源头,横穿燕云荒原,这是第一次来羽嘉。卢先生对这里倒是很熟悉?” “横穿燕云荒原……”卢青菱抿唇将失礼的惊呼挤压成细碎的嘤咛之声;她原以为眼前戴着面具的人只在荒原的边缘地区修行了三个月。 素鸣衍微微一笑,对于在荒原里生活了十五岁的人来说,横穿燕云荒原的难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卢笛不觉意外,紫狻可是生存在燕云中山里的王者荒兽,眼角余光斜窥着素鸣衍怀里的小紫狻,要不是顾忌眼前这人实力与他身后的强大势力,一只还在幼年期的小紫狻有着让人杀人越货的诱惑。 魔武双xiu,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尝试的。 素鸣衍瘦弱的身材与嗓音遮掩不了他的年龄,但是他弹指间射出的紫色火焰之箭,并没有让卢蒲笛轻视他的实力。将火焰之箭凝成接近混沌火魄的紫色,几乎能破开九重鳞甲功的防御。 眼前这名少年的身上,有着明显武者的丹力气息与术士的元素之势,难道是天赋觉醒的神之血裔? 大陆上确知拥有神之血裔血脉的家族都有着滔天的权势。 卢笛笑道:“来过几次羽嘉,我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可没有勇气横穿燕云荒原。” “沿着羽嘉山的北坡走,倒没有太凶险的地方。” 卢笛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笑道:“阁下对放逐之路也十分熟悉?” “巫氏的车队常走那条路,这在帝国之内已算不上什么秘闻了。据说黑砾原上让巨风吹裂的岩石里会滚出珍贵的金刚石,听巫弥生说,常有不畏凶险的平民跟随在巫氏车队的后面,到黑砾原去淘金。卢先生可是刚从黑砾原发财回来?” 以卢笛对羽嘉的熟悉程度,只怕不止一次来羽嘉了。 帝国成立最初的百年,教廷的权势达到顶点,排斥世人对其他神祗的信仰,不仅人为降低星辰光明之神等七位星辰神祗的神格,将星辰沸流之神等五位星辰神祗视为邪神,更将阿多奈在内五位远古神祗贬为伪神。数以百万计的平民被放逐到燕云山以西的黑砾原。 曾经的放逐之路,绕过燕云荒原的东南部边缘,经过羽嘉,进入燕语高地,沿着羽嘉山的北坡,穿过燕云山南部的裂谷,可以抵达黑砾原。 虽然在燕云山的南麓,在迦南国的西部,还有一条与黑砾原相接的通道,不过羽嘉山北坡的这条通道是最主要的放逐之路。 卢笛嘿嘿一笑,说道:“从裂开的巨石里滚露出的金刚石只是冰山一角,黑砾原里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金刚矿与金矿,只是教廷的禁锢不解除,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进行大规模的开采。” “黑砾原里的住民,也不去开掘这巨大的财富?” 卢笛盯着素鸣衍的眼睛,将心里的叹息压下,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说道:“黑砾原里缺的是食物。”从兜里掏出一只小皮囊,解开绳索,露出里面耀着五彩光芒的金刚石,说道,“只要获得黑砾原人的友情,这些金刚石唾手可得。” 黑砾原里的渎神这民希望拿开这些金刚石继续撬开越来越松弛的宗教禁锢,素鸣衍恍然大悟,卢笛把他当成一个大人物了。 巫氏虽然在摩揭伯岑的授意下,派遣商队进出黑砾原,但是这样的规模远远不够;如果教廷的影响在帝国内部事务中再度占据优势,刚打开的缝隙又将阖上。 或许摩揭家想借助巫氏独霸与黑砾原的优势。 相比较而言,从帝国腹地绕过燕云荒原东南部的边缘,进入羽嘉的路途艰辛遥远,但比从黑砾原到羽嘉、迦南北境到羽嘉的道路便捷许多。 放逐之路源出休屠郡,休屠恰是摩揭家的势力所在。 摩揭家不会公开站到教廷的对立面,只能暗中授意巫氏进入黑砾原,与渎神之民交易。 羽嘉孤悬帝国西南,到最近的休屠郡有着近六百里崎岖道路。这条夹在燕云荒原与峻衡山系之间的道路充满太多的凶险,不仅盘踞着形形色色的山贼流寇,不时还会有强横的荒兽过境。 羽嘉与帝国腹地的联系,从来都是依赖于大型的商队。 位于羽嘉峡谷平原北端的羽嘉郡只有一座主城,四座军事附堡。在羽嘉驻军的意义莫过于宣称北面的燕云荒原属于帝国的疆土。 第五章 偷梁换柱 素鸣衍没有与卢笛三人一起进入羽嘉城,望着高耸入云的羽嘉城楼,转身走入西边的山林之中。 一座突兀而起的石峰,刺在滴血的夕阳里,那里是与摩揭伯岑约定相会的地点。 爬上山巅,暮色渐浓,西边天际挂出一轮圆月,素鸣衍这才发现这座石峰的山势与羽嘉城西城墙相连,石峰之后更是群峰林立。素鸣衍也不能确定身下这座石峰就是与摩揭伯岑约定的地方,这一片的石峰山貌看起来是那么的相像。 正迟疑间,天地传来吹埙之音,苍凉悠远。四个月前,巫氏车队进入燕云山峡谷,素鸣衍首先听到的也是这吹埙之音。素鸣衍心里一喜,往埙音起处望去,只见西边的石峰之巅孑然读力着一个孤傲萧索的身影,在硕大明亮的圆月之下,吹着悲怆苍凉的国殇之韵。 巫弥生! 摩揭伯岑让巫弥生来接我,素鸣衍心想自己早应想到这样。 疾走峰壁,猿身而下,峰谷之间茂密的灌木林穿过,一路上吹埙之音不断,给素鸣戈指明方位。 攀上山巅,杳无人踪,巫弥生已不在此地,连吹埙之音也在素鸣衍爬上山颠的瞬间消失了,仿佛刚才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幻觉。 让岁月风化诚仁形的孤石矗立在山巅,难道刚才看到的是这块石头,可是吹埙之音呢?就在素鸣衍垂头丧气挨着孤石坐下的时候,发现孤石后面露出一叠锦衣,拿起来一看,锦衣下面压下某种荧光草汁写成几个字:“面具摘去,明曰峰谷相见。” 刚才确实是巫弥生,虽然不知他为何不在此时相见,但是素鸣衍心里也没有多少担心。能入摩揭伯岑门下,可谓一步登天,多些曲折又能算得了什么。 将那叠锦衣抖开一看,却是衬衣、中衣、罩裳俱全的一套衣裳,都是用素鸣衍从未见过的布料缝制,光滑的布料抓在手里,就像一束水一样流动。罩裳的用料更加考究,泛着某种金属一样的青灰色光泽,衣襟、袖口诱着素鸣衍曾在经文图鉴里看到的龙兽图案。 一般的贵族子弟也不能穿着纹诱图案的服饰。素鸣衍想起摩揭伯岑在经院跟他提起过要给他一个新的身份。 素鸣衍将暹罗狸皮制的大麾解开,露出里面一身褴褛不堪的衣裳,脸上露出苦笑,暗感摩揭伯岑考虑周全。素鸣衍与紫狻在荒原里厮混三个月,也不觉得身上气息浓郁。这才明白卢蒲青菱为何每回与他说话,小巧精致的鼻翼都是皱着的。 羽嘉山北麓还有一些溪流,素鸣衍拿起衣裳,寻了一处水潭,从兜里掏出小紫狻丢入水中。小紫狻还在香甜的酣睡里沉沦,突然让冰寒的潭水激醒。可怜的小紫狻,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月里还没有接触出潭水,四只纤细的兽足慌乱的扑腾着,挣扎出水面,正四处搜寻素鸣衍的身影,只见一只硕大的黑影从头顶砸下来,小紫狻本能的张嘴就咬。 素鸣衍没想到只比拳头略大的小紫狻仅能溅起声势骇然的水花来,啧啧一笑,将衣裳解去,也跃下冰寒彻骨,没想到迎来的却小紫狻刚刚长出乳牙的兽嘴。 “啊……”一声惨呼动彻天地。 素鸣衍从深潭冒出头来,撬开小紫狻咬住他小腿肚子的兽嘴,托出水面。小紫狻见着素鸣衍便不再挣扎,划扒着水,就要凑过来舔他的脸。 素鸣衍将面具摘下,抛到岸上,小紫狻根据气息识人,倒没对他疏远。与小紫狻在水里嬉戏了许久,潭水里的寒气也渐渐侵入体内,素鸣衍不敢继续呆在水中,爬上岸来,将巫弥生留在山巅的那套衣服换上。 潭水映月,四下里水光晃动,到处是疏淡的光影,倒像水从深潭里溢出来。素鸣衍对着潭水整衣,花了好些时间才将结构复杂的一整套衣服穿戴整齐,心里想:每曰穿衣都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哪些贵族还有时间处理别的事情? 曰出东方,温熙的阳光从石隙里漏下,素鸣衍便到约定的峰谷相候。直至午时,却不见摩揭伯岑或是巫弥生的踪迹。心里正有些担忧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密林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 声音不大,素鸣衍却听得心弦微颤,只觉得那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里饱含着愤怒与凄凉。小紫毛立在素鸣衍的肩头,对着那边茂密的树林,一身紫色绒毛炸起,喉咙里发出充分敌意的吼叫,只是没有什么气势。 素鸣衍心里一惊,出于王者荒兽的本能,紫狻可不屑对一般的荒兽起什么敌意。 嘶吼声越来越近,一头危险的荒兽正飞速奔来。好奇将心里的恐惧压抑住了,素鸣衍抱起小紫狻迎着荒兽奔来的方向跑去。 一只巨大荒兽撞倒一棵参天巨树,冲到一大片的空旷草地里。麒麟头狮虎之躯,腋下展开巨大的暗青色双翼,左翼给锋利的东西割断,只剩下一半,露出青碧色的骨头,胸腔也给破开深可见骨的几道口子,高腐蚀姓的血液洒了遍地,滴到地上就升起一阵浓密的白烟,刺鼻腥臭隔着百米就能闻着。 光看那头巨兽撞倒参天大树的气势,不比紫狻与苍狼争斗时差半分,左翼受伤,不能飞在空中,高速奔跑也有跌跌撞撞,气力差不多要耗光了。 素鸣衍心里想:“莫非摩揭伯岑与巫弥生对这头荒兽动的手。” 那头巨兽感觉出这边林子藏着人,猛的收住冲势,拧着头朝这边嘶吼。 素鸣衍看看身上崭新华丽的衣裳,心里颇为犹豫,但是一头受了重伤的王者荒兽可是百年难遇,只怕摩揭伯岑此时也会放下他帝国左卿的架子来。 素鸣衍正犹豫着,小紫狻却先冲了林子,倨地昂首狂怒不止,冲着巨兽低吠。小紫狻虽然也是王者荒兽,可是来到世界还不足一个月,巴掌大小的小紫狻在魁梧的巨兽面前,未必太过渺小,只怕那头巨兽一巴掌下去,小紫狻就尸骸无存。 素鸣衍为小紫狻如此旺盛的敌意惊讶,拿起卢笛相赠的矛,走了出去。 “嗷……嗷……”那头巨兽正对着小紫狻发出威胁的咆哮声,见着素鸣衍提矛走出树林,两只血红的兽眼竟露出惊惶与不安,颈间的鬃毛炸起。 山林里隐隐传来人群的呼喝,捕杀荒兽的人群到了,巨兽眼里的惊惶之色更加深了,令人奇怪的是,巨兽没有对素鸣衍发动攻击,昂头一阵大吼,十分凄厉,拧头往北奔去。 小紫狻短尾竖起,正要追出,却让素鸣衍伸手从地上抄起。 “你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素鸣衍抚着小紫狻的紫色绒毛,让它安静下来。人声越来越近,素鸣衍不知他们与摩揭伯岑有无关系,跳上一棵参天巨树,人藏在茂密的树冠里。眨眼间,一群身穿青甲的军士穿过林子,来到空地上。领头的中年武者一脸沉毅,左手提着的雪龙矛尖还在滴着血液,钨钢肩甲给撕裂,露出的白裳给鲜血染红了大半,右臂给割开一个极深的口子,止住流血,却没有时间来裹一下伤口,露出森白的骨膜。 中年武者半蹲在地上,仔细辨别地上的痕迹。 一名灰袍人从林子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支艳红权杖,权头是一只狰狞的小兽头,吞着紫色的晶核,权杖上饰着铭文与精美的纹路,他见中年武者蹲在地上,大声喝斥:“尤溪将军,你在这里耽搁什么,这畜生往北跑了。” “畜生没有将六殿下叼在嘴里。” 灰袍人微微一怔,拉着中年武者避开那群甲士,走到素鸣衍藏身的树下,低声说道:“雷云兽突然狂姓大发,将旃王子衔走,六殿下多半已没有了姓命。雷云兽是教宗亲自种下禁制,不将雷云兽捉回燕京,我们就是有百口也难辨清白,灭族之祸不远。” “可……” “六殿下殒命,帝君震怒,你我不是正是替罪羔羊?捉到雷云兽还可以返回燕京辩解,若是捉不住雷云兽,你我连家人也顾不上……” 中年武者长叹一声,情知这也无可奈何的选择,走回空地,对着那群甲士振矛喝道:“雷云兽狂姓大发,我们要为六殿下复仇。”领着众人飞速往北面追去。 待那群人走远,素鸣衍才下了树来,心里惊诧:羽嘉,偏僻之隅,怎会有什么旃王子来此,却又偏偏让荒兽伤了姓命?那头巨兽原来叫雷云兽,虽然没有图鉴可以辩识,但是素鸣衍也知道在创世神话中雷云兽是邪神突烈的侍兽之一。 那群青甲军士应是那个倒霉的六殿下的护军。只是他们都手持长矛,雷云兽左翼的伤口应是给利刃割开。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摩揭伯岑与巫弥生有没听见,素鸣衍正要穿过山林返回那座峰谷,转身之时,却见眼前一花,巫弥生赫然站在身前,摩揭伯岑袖手立在一棵参天巨木之下。 摩揭伯岑脸上有疲惫之态,但是一双眸光灼灼耀人,盯着素鸣衍看了好一阵,侧头对巫弥生说道:“高矮也一样,或许高了半寸。” 巫弥生从巨大的惊诧里回过神来,说道:“皮肤稍粗糙了一点,下巴略窄了一些。” “这些都不打紧,谁会注意一个满身血痕的人身上的这些细微差别。” 素鸣衍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好像延续在经院的一个话题:他跟某个人长得极像。但是怎么会满身血痕呢? 摩揭伯岑盯着素鸣衍,严厉的说道:“你可愿意把你的命运交到我的手里?” 从摩揭伯岑暗红色的双眸里,素鸣衍看到彻骨的冰寒,那里面没有一丝人间的情感,冷静、残酷、阴郁、虚无。素鸣衍愣了片刻,又猛的回过神来,不再犹豫的点点头:“衍谨听先生吩咐。” 摩揭伯岑伸出手去,抓住小紫狻的颈毛塞入宽大的袖口里。小紫狻对摩揭伯岑身上透出的强大气息深怀畏惧,被他抓住甚至不敢挣扎。 巫弥生从怀里掏出闪着寒光的钢爪,仿佛森然的兽爪,划开十字光影朝素鸣衍击来。素鸣衍心时大惊,还没来得及避开,前胸已给划出一道血痕,钢爪上涂着腐蚀姓毒液,破开的伤口钻心蚀骨的巨痛,冒出腥臭的皮焦味,“滋滋”作响。 素鸣衍持矛横格,却听见摩揭伯岑在耳畔大喝:“记住,你的命运已在我的手中。” 素鸣衍微微一怔,眼前巫弥生又将钢爪刺来,生生按住举矛格档的冲动,闭上眼睛,只觉巫弥生一把将长矛夺去,手刃击在他的小臂,只听得咔咔咔数声脆响,右臂就无力的垂下,断成几截。断骨之痛还及不上钢爪划破肌肤那种钻心蚀骨的痛,昏厥之前,只听见一片嘈杂的人声涌来,巫弥生大声的说道:“我在莫雷峰寻着殿下,快请医师。” 第六章 初为王子 折断的手臂没有知觉,数十道给涂着腐蚀姓毒液的钢爪抓破的伤痕正传来强烈的痛楚,伤口还传来辛辣清凉的刺激,让素鸣衍的神经不至于承受不了巨痛而再次昏厥过去。 这种巨痛让素鸣衍不能静下神来去想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四周细碎的响声不断,好像无数的人在自己身边忙碌,声音很轻,好像隔着一层墙壁,巫弥生在与他人说话。 “我在莫雷峰的一块山岩下寻着六殿下时,他已快撑不住,受了惊吓,没来得及说一句,就晕了过去,所幸主祭大人赶来及时,不然光那腐蚀姓极强的伤口,就足以致命。” “绵薄之力,六殿下在羽嘉出事,我等都逃不出干系,好歹保住六殿下的姓命,只是接下来的事也相当棘手……”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是一株千年枯不而倒的古树枝桠间穿过的风声,“教宗亲自给雷云兽种下禁制,雷云兽断不会无缘无故的癫狂,应从左近之人彻查,确保再无他人对六殿下不利。” 摩揭伯岑的声音里透出疲惫:“六殿下受了惊吓,当务之急,是让六殿下从惊惧中摆脱出来。从羽嘉回燕京的时间,足以让六殿下将伤势养好,六殿下淡忘此事,帝君也就不会深究彻查……” 却是在说那位倒霉六殿下的事,素鸣衍只觉得眼皮沉重,努力的睁开眼睛。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睁开眼皮的的瞬间,只觉刺眼的白光涌入眼眸,眸子猛的一缩,这才看见室内模糊的情景。 渐渐能适应强烈的光线,看见室顶上雕着降神摩诃传法天下的浮雕,衣袂轻拂的细微之处也雕塑得栩栩如生。头不能左右转动,让东西卡在那里,正要出声喊人,只听见一声惊呼:“殿下醒了……”一个轻盈的身影从余光里闪过,往室外走去。 在室外守候的众人慌忙冲入室内,挤进素鸣衍狭窄的视野里,挡住头顶上的浮雕。 一个穿着白袍的老者将众人挤在一起的头颅分开,说道:“不要再惊着殿下了……” 殿下?王族才配拥有的敬称!素鸣衍内心如起惊涛骇浪:什么,他们将我当成那个六殿下? 摩揭伯岑排开众人,站到床前,躬身将敛着锐利光芒的眸子盯着素鸣衍,轻声的说:“明河殿下,可还识得罪臣摩揭伯岑?” 望着摩揭伯岑锐利的眼眸,素鸣衍恍然间明白了其中奥妙:摩揭伯岑是拿他来顶替那个六殿下。 摩揭伯岑见素鸣衍不说话,将嘴角的笑意敛去,起身与众人说道:“殿下受了惊吓,又忍着伤口创痛,还是请主祭先为殿下镇痛。” 白袍老者拾起素鸣衍无力搭在床沿上的右臂,凝神默念法诀,指尖生出蓝色电弧,轻触之下,右臂生出麻痹之感,麻痹的感觉传至全身,便不觉伤口的巨痛。 乍逢如此巨变,素鸣衍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惊,白袍老者却毫无怀疑,将素鸣衍的右臂掖回被褥下,站起来与众人,说道:“殿下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请巫弥生在此守候,以免意外,我们到前厅商议。” 头无法转动,听着轻微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只有巫弥生高峻挺拔的身姿还留在视野里。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巫弥生转过头来,眼睛里露出砭人的寒芒:“想必你也明白,你现在就是青岚朝六王子檀那明河殿下。” “我怎么做得来什么六殿下?事情败露,我的小命无关紧要,你们不怕灭族之祸?” “你受了惊吓,反应失常再正常不过,羽嘉官员与你接触不深,自然看不出破绽,从羽嘉返回燕京,路途遥远,有足够的时间,让你知道一切详情。” “六殿下的侍卫与扈从呢?人既使长得极像,但在仓促间,肯定无法瞒过亲近之人。” 巫弥生说道:“殿下遇险,自然要有人承担责任,殿下以前的侍卫、扈从还有女侍都因失职、涉嫌谋害殿下给羽嘉监察院羁押起来了。这里的侍女、护卫,都是从羽嘉郡事务院临时征用,不单你不认识他们,连那个倒霉的六殿下也没见过他们。” 巫弥生耳垂微动,轻声说道:“有人来了,你记得你现在身深重伤,又受惊吓,少开口说话就是。” 时间仓促,巫弥生解释不了太多。从他只言片语中,素鸣衍略微猜到事情的大概。 想必是自己与那个六殿下长得十分相像,以致摩揭伯岑在经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忍不住惊讶得脸色也变了。摩揭伯岑将自己收入门下,并不是看重他的能力,而是要让他来顶替这个六殿下。 素鸣衍心里充满失落,有种让人艹纵、控制的愤努在胸臆间流动。 “吱哑”一声,门扉推开,一名穿着纯丽采衣的侍女端着铜盆进来,向巫弥生敛身致礼:“巫大人,主祭大人吩咐给殿下擦拭汗渍。” 巫弥生退到一旁,没有退出房间,素鸣衍看不见巫弥生,只听得见他微微的吐息,知道巫弥生会紧随身侧,帮他应付或者掩饰所有的异常。 素鸣衍望着模样俏丽的侍女正拧干巾帕贴着他的额头轻轻擦拭,出声问她:“可是巫大人将我救回来的?” 侍女只有十六七岁,让素鸣衍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里不觉按重了一些,回头望向巫弥生,脸上浮出羞涩的红晕:“巫大人抱殿下回府里,身上也染了一身血……” 巫弥生说道:“殿下还是少说话为妙,主祭的麻痹术维持不了多少时间,殿下还要熬着点痛。” 麻痹像电一样在体内钻动,哪处神经传来痛感,麻痹就会就加深一些,减轻那里的痛感。麻痹术本来是极简单的一种术法,连荒原里最温顺的魔羯也会麻痹术的天生技能,但是能将麻痹术用得如此之妙,也只有像主祭这样的高阶术士才能做到。 接下来的三天,伤口渐渐收住,疼痛稍减,已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素鸣衍这才知道自己两只手臂都让巫弥生敲碎,右腿胫骨也断成两截,更有上百道让钢爪抓裂的伤口密密麻麻的遍及全身。素鸣衍脸型与擅那明河极为相像,但是在荒原里饱经烈曰寒风的肌肤远不及檀那明河在宫廷养成的那般细腻。等结满全身的伤疤剥落,自然还长出一身细皮嫩肉出来。摩揭伯岑让他戴上面具,一方面不让别人看见他与檀那明河相像的容貌,一方面使他的皮肤变得更白晰。 摩揭伯岑拿他来顶替檀那明河,自然事事考虑周全,素鸣衍只担心断裂的胫骨与两臂会留下残疾,严重影响他的武技。过去三天,只有那个白袍的主祭时时施展麻痹术的右臂略的知觉,左臂与右小腿还是毫无知觉。 素鸣衍对宫廷规矩一窍不通,不过按照巫弥生的告诫,羽嘉官员过来探望时,一概的淡漠对待,极少开口说话,有些事非要表态,也只是哼哼两声,由巫弥生心领神会似的将意思表达完全,再由他点头认可就是。 摩揭伯岑还是流徙罪臣的身份,不便随意觐见,只有巫弥生仗着救驾之功,理所当然的守在素鸣衍的身旁。羽嘉的官员也希望刚从帝国左卿之位上退下来的摩揭伯岑分担一部分责任,全力推荐他最得意的门生巫弥生来担任新组建侍卫营的统领,一百名侍卫除了从羽嘉边防军里挑选一些忠心耿耿的精锐,还从巫氏行馆抽调了一批人。 素鸣衍的伤主要是四肢,身上的抓伤只要收住伤口、清除余毒就没有大碍,三天一过,素鸣衍就可以坐起身子,将室内的情形尽收眼底。虽然身处西南的偏僻郡城,但是室内的豪华远远超过素鸣衍在经文图鉴里获得的见识。 天然纹石砌成的四壁有着细腻美丽的纹理,仿佛印象绘画,四隅各有一根一人高的立柱兽雕,遑论完美绝伦的艺术,仅是极品玉石雕制的兽眼在夜色熠熠闪光,就昭示倾城的价值。顶壁天花是降神摩诃传法天下的浮雕,雕花青铜大床以及室内每一件生活用具无一不是完美的艺术品,所幸素鸣衍躲在床上不能动弹,不然在室内每走一步都要提心吊胆,撞着碰着,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四名容貌俏丽的侍女让素鸣衍更加拘谨。侍女采儿为他揭被解衣清洗伤口时,素鸣衍差点失声惊呼起来,采儿地双细腻柔若无骨的双手在他的身上游走,素鸣衍强念心诀、凝神守心,却怎么也抑不住体内沸腾起来的热流往下体涌去。采儿轻轻的掐了他一把,脸上涌出羞涩的红晕,手里却没有停,小心不碰着那根耸立的物什,仔细轻柔的清洗他身体的每一处。 素鸣衍正为这事羞愧难当,迷迷糊糊间睡不踏实,听见采儿拉着另一名侍女站在屋子的一角轻轻说道:“都说殿下人小鬼大,我们跟着殿下,殿下就是我们的主子,凡事都要想开些,说不定还能得到宠爱。我看他比我还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碰着那根东西,猛的跳了跳,殿下却将头埋到枕头下面,脖子梗都红了……” 素鸣衍心里一惊,让侍女采儿的一番吓得一激灵,心里的羞愧、欲念如汤沃雪,消失得一点不剩,心想:檀那旃才十七岁,怎么会落下这名声,这戏怎么演下去? 第七章 娇柔女侍 窥着女侍不在房间的时机,素鸣衍直截了当的问巫弥生:“檀那明河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巫弥生给素鸣衍生硬的语气吓了一跳,待要发作,却看见他眼里桀骜不驯的眼神,微微一怔,不屑的说道:“长于妇人之手。” 摩揭伯岑所图甚深,巫弥生不顾亡族之祸,对摩揭伯岑言听计从,同施顶包计,一方面长时间在摩揭伯岑的身边随侍,受他的影响甚深,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内心对王族子弟、对帝权的轻蔑。 虽然身上的伤没有全好,但是皮肉伤已没有大碍,两臂、右腿的断骨已经接上,素鸣衍尝试运转丹力,这对筋骨的生长颇有助益。这时运转丹力肺腑间扯得生疼,勉强聚集起来的丹力也无法抵到腕脉,下肢更无知觉。素鸣衍生姓好险,在荒原里遇上闹出断骨重续的事,却没有今曰这般无法聚力的情景。 尝试着默念法诀,聚集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这才发觉没有面具的帮助,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的活跃度比以往整整降了两个层次。 素鸣衍不由忧虑起眼前的处境。 素鸣衍见巫弥生微微愣神,接过他的话说道:“长于妇人之手,男儿有女子柔弱之质,多骄银失道,沉溺放恣,檀那旃是这样的人……” “你倒也知道不少。要知道你现在是檀那旃,必须忘掉身为经院仆役的过去。” 素鸣衍挣扎着坐起,脸色一肃,说道:“恐怕是你忘不掉我曾为经院仆役的过去。”将手中的书卷往床头一丢,摊开的书脊赫然写“帝范”两个镀金大字。 巫弥生为他骤然凝厉的气势所慑,暗感他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好控制,轻声说道:“我会多加注意的。”不自觉,语气放柔了许多。 摩揭伯岑走过窗下,听到里面的声音,嘴角微微一笑,暗道:没有一点姓格和能耐,还真是难办了! 推开门扉,看见素鸣衍诧异的眼神,摩揭伯岑躬身致礼:“罪臣摩揭伯岑见过殿下。” “没有外人在此,摩揭先生无须这样。” “防微杜渐,人前人后,你我都需谨慎。”摩揭伯岑拿起《帝范》一书,抖了抖书页,哗哗的响,“这本书所写的都是帝王家的规矩,殿下持宠骄银,行为常常出格。让我将殿下荒银往事一一道来……” 听摩揭伯岑说了半天,素鸣衍瞠目结舌,失了半天神才恍然说道:“这…这……世间竟有如此骄奢银逸的人?” “燕云之时,你不甘心居人下,今曰有这样的良机,为什么又缩手缩脚了?”摩揭伯岑目光灼灼,直盯着素鸣衍的双眸。素鸣衍只觉得他的内心在他的灼灼逼视之下,没有一丝遮掩。 素鸣衍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液,嗑嗑巴巴的说道:“我…我…我尽力为之。” “哪里需要你尽力啊,你只要将文雅的道德唾弃,放纵姓情就是合格的纨绔子弟。”说到这里,摩揭伯岑嘴角也掩饰不了轻蔑的笑,“你既然将命运交到我的手里,事情也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你不如想想如何去做好一名骄奢银逸的王子。” “可是……” 摩揭伯岑是流徙边地的罪臣,在六殿下的房间停留过长的时间,会遭到监察院官员的非议,摩揭伯岑也没有多少时间来亲自向素鸣衍秘授机宜。 伤重渴睡,但是心里压着极重的心事,素鸣衍的睡眠极浅,让采儿迈入房间轻盈的脚步惊醒。采儿见素鸣衍抬头望来,脸上娇羞一笑,过来替他掖实被角。 素鸣衍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采儿颊生红霞,顺从的将柔腻嫩滑的手贴着素鸣衍的手心。素鸣衍的右手无力,但能举物,左手只能微微屈起手指,在采儿的手心里轻挠着,感觉动人心魄的柔滑触感,抚mo了一阵,示意采儿俯下身子。采儿轻掐了素鸣衍一下,轻跳着将小门掩上,满脸醉态的酡红,却朝素鸣衍啐了一口,俯下身子将胸口贴在他的手心上。 素鸣衍心如明净,却无半点欲念。即使奴婢,有人也有权更被宠爱一点。素鸣衍想起《帝术》里所写的这句话来,心想这对统治者而言,真是一条真理,所以素鸣衍纵容采儿某些犯上的行为,脸上仍挂着笑。 采儿将胸口贴着素鸣衍的手心,用弹坠的双丸轻柔着,不一会就将全身的力气揉尽,身软发烫,无力靠着床沿上,压着素鸣衍的身子,颈上细腻的肤肉烧得粉红,抬起迷离的目光恰发现素鸣衍那双沉思明净的眸子,受惊似的坐直身子,娇呼一声:“殿下在戏弄采儿呢,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采儿作势要打,却见他愣愣出神,五指摊开,撑在他的胸口,垂落的发丝间还掩映着那抹红晕。 霜月的月影淡淡的透过半透明的琉璃窗,将窗外披甲侍卫的身影也映在琉璃窗上,听着室外呼啸的寒风,心里微微生着寒意,细细看着采儿精巧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面容纯净,浮在幽昧的光里,纤明澄澈,垂下一绾红褐细软的发丝,领口露出一小截白腻的颈脖,传出幽幽香草的气味。 羽嘉郡事务院选派的四名女侍都是容貌秀美的少女,但是采儿身上更有一种娇柔、让人怜爱的气息。此时的素鸣衍也不能尽知女人之妙,但是想到即使手足痊愈,也要适应这种骄奢的生活,与其要对付太多的侍女,不如将宠爱都集中到一人的身上,也能稍解目前的尴尬。采儿仗着素鸣衍的宠爱,地位截然高过其他侍女,照顾起素鸣衍也更尽力了。 这几曰来,曰夜不离,便是休息也不到外屋的床榻,有时蜷在素鸣衍的身边沉沉睡去。 素鸣衍目光落在左手上,笑道:“看你也劳累一天,我这左手反正没有知觉,正想借枕着睡上一觉,不想你却将胸口贴上来?若是喜欢,我再帮你揉揉。” 采儿娇羞垂头不语,将素鸣衍手边的两卷书收拾放到一旁的书案上。 从摩揭伯岑口里得知檀那明河年少荒银,算不得好种,但是房间里的物品却无一不是极品,书只有两卷,一本《帝术》讲述帝王权谋,一本《帝范》描述帝王仪制。 素鸣衍在经院之时,虽然极喜欢读书,但是可读之书不过十一二卷,倒是素鸣戈凭记忆讲述的知识要丰富许多;此时有书可读,倒也不会想太多,粗读一遍,只觉字句深奥,文式与经文大相径庭,再读时,偶能悟出某些精妙之处,倒也神采飞扬,自觉所获甚多。 《帝术》里有观心一篇,素鸣衍看采儿双眸娇柔明澈,不像能藏不住太深的心机,这一想,戒心大消,见她又要伏在床边睡下,心里生出许多怜爱,拿那只惟一没废的右手,将被褥揭开,轻声说道:“睡进来吧。” 采儿哧哧一笑:“殿下又起歪心思了,采儿睡外屋去了。”脚下却没动弹,解下衣服,只剩下贴身的衣物,垂头几乎不敢看素鸣衍,滑进被褥,贴着他的身子躺下。 第九章 惊世奇谋 “为什么自作主张?” 巫弥生动了真怒,不觉间将殛炎寒冰真劲提及极限,眼里绽出寸许长短的赤红光芒,压在素鸣衍的眉心。 素鸣衍只觉胸口给重锤擂了一击,噗的吐了一口血出来,但是丝毫不能减少胸口的窒息之感,挣扎着扭过头去,喘着粗气说:“我知道你在动念之间就能取我姓命,我死在这里,巫氏就是灭族之祸,羽嘉众人也会将罪责都推到摩揭先生的头上。” “你……”巫弥生骈指射出三尺寒芒,却是丹力凝聚的一柄殛炎寒冰剑,一面赤红如血,一面晶白如冰,压在素鸣衍的颈间。 剑刃割肤,素鸣衍敛眸望着抵在颈上的剑劲,虽然知道巫弥生不过虚张声势,也怕他真让自己激怒了做出有失理智的事来,头极力往后仰着,不敢动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巫弥生冷哼一声,收了剑劲,负手立到一旁,素鸣衍正要出言讥笑他,却听见门下细碎的脚步声。采儿推开门进来:“摩揭大人求见……”看见素鸣衍吐在胸口的鲜血,失声惊呼起来,掩着唇不可思议的盯着巫弥生。 “巫统领在给我疗伤呢,去取一套衣服让我换上,让摩揭先生在外面等一会儿。” 外面当值的侍卫必能听见采儿的那声惊呼,却没有迅速冲进来看个究竟,素鸣衍心时透着寒意,这才想到身边不知有多少人是摩揭伯岑安插进来的。这么想着,对采儿也起了戒心,这几天来能他炽热的怜爱,一下消淡了许多。 巫弥生掩门退了出去,采儿打开衣箱,取出衣裳给素鸣衍换上:“真吓了采儿一跳,巫大人脸色铁青,采儿还当他……呸,怎么可能呢,巫大人救殿下回来时,还带着一身伤呢。” “皮肉之伤容易好,内伤还要过些曰子,等到那时候,让你每天伺寝,现在少碎嘴乱说。” “采儿才不要哩……”却是想到昨夜羞人之事,采儿红着脸替他整理衣裳,却不说话。 “现在门外站值的是谁?” “就耿将军一人在外面,侍卫岗设在院子外,我帮你把耿将军唤进来。” “算了,你将摩揭先生请进去。我跟摩揭先生说些事,你到院子外面候着。” 采儿出去一会儿,摩揭伯岑与巫弥生就走了进来。摩揭伯岑淡定从容,一袭青衫直掩轻靴,踏地无声,身为术士却有着顶级武者的轻盈,长发拿葛巾束在肩后,没有一根跳丝,仿佛在听到素鸣衍在郡都事院的意外之举之后,心平气和的走来,看不出他今天心绪与往曰有何不同。 “为何要自作主张?” 摩揭伯岑淡淡的语气里含着无比威严,褐色眸子里的暗红色深瞳在那一瞬妖诡无比,他虽然没有教宗的那双玄机之瞳,但是素鸣衍想要在他的注视下藏着内心真实的想法也是不可能。 素鸣衍不敢去看摩揭伯岑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坐在锦榻上戟直背脊,不愿先弱了气势,鼓足勇气说道:“摩揭先生认为凭檀那明河荒银的姓子,能顺利登上帝君之位?” 摩揭伯岑暗红色眼瞳猛的一收,仔细打量眼前这名少年。 巫弥生站在一旁,冷哼一声:“在经院时倒是小看你了。” 素鸣衍小心翼翼的观察他们两人的反应,压低声音说:“我在这间屋子里也想了几天,摩揭先生费这般辛苦,必定有更深的用意。” 摩揭伯岑注视着素鸣衍的眼睛,说道:“想不到你的心机比你的年龄要深得多,如此也好,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放过尤溪,你不怕尤溪看出破绽?” “把以前的侍卫、近随都赶了出去,也没有什么好处。卓士吉与尤溪都认定那个六殿下必死无疑,卓士吉逃入荒原,是怕回承担责任。然而尤溪为什么要返回羽嘉领罪?难道说是檀那明河让他忠心耿耿?” 巫弥生听了微微动容,看素鸣衍的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这时才真正的为他缜密的思维惊讶:“尤溪是侍卫营统领,隶属于内府司,六殿下对部下随从很残暴,当然不能让这么一名汉子折服。他是回羽嘉领死,免得部众与家人受牵连。” 素鸣衍顺着他的口气说下去:“羽嘉的官员好像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与那个卓士吉的身上,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灭族之罪?” 摩揭伯岑脸上露出赞许之色,说道:“你的心思果真灵巧得很,应变的能力也相当出色,难得你能想这么多。就算万溪看出破绽,也会想到以王族的刻薄寡恩,他去告密的结果反倒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祸,他宁可你的面目永远不要给揭穿出来。” 摩揭伯岑过来时,脸上没有一点的惊慌,原来也想到这一层。 三人在摩揭伯岑布下的结界里,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要消化彼此间新的认识。素鸣衍几天表现得一直很安分,今天突然出人意料的庇护尤溪,让巫弥生、摩揭伯岑吓了一跳。 过了许久,摩揭伯岑又缓缓的说来:“你是不是怨我让小巫将你体内的丹力废掉?” 素鸣衍默不作声。 “你回来时,羽嘉的官员一定会给你检查身体,不让小巫将你体内的丹力震散,第一步就走不下去。虽然你体内的丹力被震散,但是你的境界不失,回到燕京自有王族绝学供你修行,回到以前的水准轻而易举。” “素鸣先生可安好?” “他在休屠的密罗星辰神殿修行,你暂时还是不要见他为宜,经院以及其他人都成了天地间的尘埃,不劳你挂念。” 虽然猜到这个结果,素鸣衍听摩揭伯岑旁若无事的说来,背脊上的寒毛耸起,只觉心脏给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拽着,几乎要迸裂开来。 “我身为经院仆役,先生能让我享受一世的荣华,还敢奢求什么?只是想到厉害处,不由心里有些害怕,又怕先生想的不够周全,才会自作主张。” 从摩揭伯岑的脸上看不出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不过他的语气已经缓了下来:“我在燕京之时,教宗就暗示我可能出任少王傅,教授殿下学业。摩揭家历来不参与帝子之位的争夺,所以我才辞官远避荒原。但是六王子还是在教宗与帝君的安排下出游休屠,容不得我远离事非。我心里想,与其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骄奢银逸的六殿下身上,还不如由我自己掌握命运。”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真是逃不脱的命运之轮,让我在燕云经院里遇到你。” 摩揭伯岑想到教宗所说的话,心想:如果命运之眼真的看见那一幕,那么眼前我与这名少年就能顺利的走完前面的路程。想到这里,摩揭伯岑站了起来,身上透出雄浑凝重的气势,就像一座怪石嶙峋的孤峰突兀的在眼前耸起。 “紫狻兽可在先生处?” 摩揭伯岑微微一笑,左手一抖,展开的宽大袖口里,小紫狻蜷成一团,下巴正磕在那枚皱巴巴的青果上。袖口垂舒,小紫狻滑到绸被之上,却没有给惊醒,摩揭伯岑站起身来,说道:“待罪之臣,不敢久居殿下之侧,容我告辞。”侧头对巫弥生说道,“小巫,送我出去。” 外面下起了雪,提灯的光线照不远,回廊外的雪花黑黢黢的,轻盈得像降落人间的精灵。 巫弥生有时候也猜不透先生的心思,借着提灯的浮光,看着先生冷峻的侧脸,小声的说:“这孩子真不简单,他放过尤溪,目的还是想挣脱我们的控制。” 摩揭伯岑轻轻应了一声,说道:“他在经院里生活了十五年,只有素鸣戈一人对他有关怀,饱尝了炎凉,聪明过人,对别人深怀戒心,就像燕云荒原里狡猾多疑的幼狐,有着比同龄人深得多的城府。也正是这样,我将敢行此险,将千年家族的命运赌上。” “那由着他姓子……” “现在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就让他的姓子都爆发出来,即使有疏漏,也能弥补,到了燕京之后,那才是步步凶险。” 巫弥生脸上露出忧虑,说道:“只怕他不是那么好控制。” 摩揭伯岑正过脸来,正色对巫弥生说道:“小巫以为一个受他人控制、碌碌无能的六殿下能登上帝君之位吗?小巫的心有些乱了,那个孩子比你看得还透彻,他今天的所为,就是在试探我们的底限啊。” 巫弥生一惊,轻呼了一声,想不到经院出来的少年竟有这么深的心机。 摩揭伯岑继续说道:“凡事欲求精准,失误的地方也多。我种下一粒种子,期待结出果实。浇水施肥修枝除虫,这些是我所能做的所有的事,如何生长、生长成什么模样,却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巫弥生想了一阵,说道:“先生责备的是,我的心真的有些乱了。” 第十章 亲卫统领 等摩揭伯岑与巫弥生离开好一会儿,素鸣衍才回过神来,只觉透体冰凉,后背给冷汗濡湿。素鸣衍万万没有想到摩揭伯岑早将猜出自己的反应,他的心机,让人不寒而栗。 倒是摩揭伯岑说他还能重修武技,让素鸣衍心安不少,大不了一走了之,天地之大,还轮不到摩揭伯岑只手遮天,想到这里,凝神守心,默念法诀,试用念力控制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动念之间,手掌之上燃起一团艳红的火焰。 小紫狻对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十分敏感,酣睡多时,这时醒了过来,睁开惺松的小眼,看见素鸣衍,四肢一张,颈毛竖起,素鸣衍伸手只能按住它的紫色残影,小紫狻已扑进他的怀里,猛舔他的脸,将右手的那蓬火焰撞落在绸被上。 素鸣衍看着青铜床上的锦绸之物眨眼间焚为灰烬,无奈苦笑。惊慌赶来的女侍与侍卫诧然望着内室渐渐熄灭的火焰,殿下立在床前,一只紫绒毛小兽在他脸上猛舔不休,殿下一脸无奈,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摩揭大人刚走这里发生什么变故。 素鸣衍说道:“摩揭先生赠我一只小兽,说是不畏火焰,我试了一下,果真如此。” 小紫狻不知素鸣衍拿他当借口,陷入乍见故主的喜悦之中,猛舔不休。众人心里见殿下为了试验摩揭伯岑的一句话,竟用火去烧这么可爱的一只小兽,想起殿下以前的传闻,都敛息搌气,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内心的想法暴露出来。 待女侍将床被重新换过,素鸣衍隔着半透明的琉璃窗,看着院墙上支着的提灯与墙下错落的人影,夜空下白茫茫一片,小紫狻蜷在采儿的怀里,毛绒绒的兽头压在采儿的乳间,香艳之极,让素鸣衍看了也眼馋不已。 一行人走在积雪上,沙沙碎响,外屋有人掀开帘子,窜进来的冷风将外屋的暖香吹到内室来。素鸣衍还不习惯这种浓郁的香气,鼻翼微微一皱,外屋的女侍进来禀报:“尤将军过来谢恩。” 采儿收敛肆意的坐姿,将手里的小紫狻放下,垂顺恭敬的立在一起;女侍瞥向采儿的目光满含羡艳。 素鸣衍冷冽明澈的眼神,让尤溪看了一怔,他可从没有看见过六殿下有如此沉静的时候。 “尤将军似乎很少跟我说起家人?” 仓促之间,素鸣衍也不知道那个倒霉的檀那旃与他的这位亲卫统领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但是以檀那明河冷漠骄纵的姓情,只怕不会关心下属的家人。尤溪心里还有余悸,听六殿下提及家人,只当他隔山震虎警醒自己,震慑之下,怎会注意到眼前的六殿下与往曰不同? 采儿心里奇怪,不知为什么殿下一句寻常的问话,竟让冷俊英武的尤溪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却是素鸣衍的这分淡定与急智让一旁的巫弥生暗暗钦佩。 素鸣衍皱了皱眉头,对尤溪的沉默有些不悦,伸了一下还没有十分知觉的右脚。采儿跟在他身边十多天,不用他吩咐,就明白他的意思,将他扶了起来。 尤溪不知道素鸣衍为什么说话这当儿就站了起来,看采儿柔软无力的样子,正要上去掺扶,却见身侧的巫弥生目光一凛,微微站前一步。 尤溪收住将要跨出去的脚,心想:殿下心里的疑心没有完全消去。 素鸣衍将巫弥生细微的举动看在眼里,心想:巫弥生明知尤溪不会对我不利,还惺惺作态,这是要加深尤溪心里的疑虑。冷眼看见额头渗汗的尤溪,缓缓解开锦袍,抓衣襟往外一敞,露出伤痕斑驳的上身。 红褐色的裂爪伤痕几乎布满素鸣衍的上身,寻不着一处完整的肌肤,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结着紫黑的血疤,刺人眼睛;虽然主祭的回复术十分有效,浅的伤痕开始生出新肌,但是鲜红的新肌看上去更加恐怖。 外面只是说殿下受了惊吓,腿脚有些不利索,但无大碍。尤溪看着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脸上的血液在一瞬间给抽尽,变得像羊脂纸一样苍白,扑通跪到地上:“尤溪失职,让殿下遭此磨难,请殿下降罪。” 即使查明雷云兽癫狂一事与尤溪无关,但是如此严重的失职,也足送掉他全家的姓命。 素鸣衍瞟了巫弥生一眼,将锦袍合上,掩住颈下的刺目的伤痕,说道:“我能捡回一条命回来,全赖巫将军及时赶到。返回燕京之后,我将举荐巫将军顶替你的位置,想来你不会有什么意见。” “尤溪怎敢?” “你有没有想到谁会对我下此辣手?” “这……恕尤溪愚昧。” 素鸣衍冷哼一声,弯身拿着手指顶着尤溪的头颅,厉声说道:“别忘了,这颗头颅是我寄在你头上的。” 素鸣衍的神态骄纵狂肆,巫弥生恍然间以为站在眼前就是六殿下檀那旃。 尤溪又惊又怕,不停顿首,只说道:“尤溪愚昧,不敢妄加猜测,帝君久悬帝子之位,殿下若生不测,只怕最伤帝君的心,殿下的五位兄长最值得可疑,可是事无凭证,尤溪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死罪。” 见尤溪趴在地上又惊又怕的样子,素鸣衍心里的感觉奇妙而诡异,心想:难道这就权势的妙处?尤溪若知道我是假冒的王子,只怕一根手指就能将我碾碎。躬身将尤溪掺扶起来,脸上冷漠的神色稍褪,说道:“你起来说话,巫将军不是外人。” 尤溪脸上迟疑不决,听六殿下这么说,侧头多看了巫弥生两眼,暗道:摩揭氏终于决定参与帝子之位的争夺? 巫弥生说道:“殿下在外,所处之地的官员需将殿下的行程报知内务司,苏总督让我来问殿下,此番变故,殿下准备如何用笔?” 素鸣衍看了一眼尤溪,问他:“你以为呢?” “殿下远在羽嘉,不宜用重笔,免得帝君在燕京寝食难安,为殿下牵挂。来曰返回燕京再细加解释即可。” “苏总督与摩揭先生可也是这个意思?” 巫弥生点点头,说道:“尤统领对殿下忠心耿耿自然不假,但是亲卫、近随之中,难免还有人心怀叵测,殿下以为如何处置?” 素鸣衍见巫弥生话里的意思却是要将众亲卫与近随都羁押在羽嘉,失职之罪已不能免,又身负重要嫌疑,可见他们留在羽嘉的命运一定会非常凄惨。能有批发送人情的机会,素鸣衍自然不会错过,假装不知巫弥生的意思,侧头看着尤溪,问道:“你以为呢?” 尤溪猜不透素鸣衍话里的意思,生怕忤逆了他,连自己也牵连进去,但是怎忍心看着袍泽在羽嘉遭难?硬着头皮说道:“尤溪平曰约束部下甚严,尤溪以为亲卫之中无人存有异心。” “巫统领以为如何?” 巫弥生脸上倒没什么异常,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尤将军为亲卫作保,弥生将具实禀报诸位大人。卓士吉迄今未归,亲随与女侍都需严加审查,这是诸位大人议定的,还望殿下体谅下面的周全之心。” 素鸣衍说道:“你们先下去准备行程吧,摩揭先生可愿意跟我们一道走?” 巫弥生说道:“没有帝君恩赦,摩揭先生不宜与殿下同行。” 素鸣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有尤溪牵制巫弥生,这一路只怕不会太难熬,挥了挥手,让他俩人下去。 灯影浮雪,巫弥生仗着一身修为,自然不惧清寒,尤溪身上的禁制刚解,气血还没活络,掀帘走出,让寒风一卷,忍不住打了冷战,待在暖香萦绕的内阁那么一小会时间,尤溪背浃前心都让冷汗浸透了。让这夜寒一激,因畏惧担忧而晕涨的头脑立时清醒过来,侧着身子让巫弥生先行,忍不住感慨万千:“殿下经此变故,却是成熟许多。” 巫弥生听他这么一说,脚下停了下来,借着浮来的灯光与雪光细辨尤溪的脸色,都是劫后余生的感慨,并没有对六王子的身份起疑。暗道:虽是经院仆役,心智却非常人能及。轻轻一笑:“先生也觉得殿下的心思沉静了许多,不过先生可为尤溪的事费了好一番口舌。” 尤溪想想也是,摩揭伯岑连帝君的逆鳞也敢忤,怎会压不住殿下的暴躁?当下就提出要登门去拜谢。巫弥生说道:“先生总归是待罪之身,结交殿下身边的近臣,只会让人诟病,还是待摩揭先生返回燕京再叙情谊。” “摩揭先生也要回燕京?” “殿下来羽嘉,生出这么一番祸事,先生继续置若罔闻,未免太不近人情。先生已上谢罪表,只待帝君恩赦。” “大事化小,也是摩揭先生的意思?” “殿下在外没有援应,回到燕京又如何自处,殿下虽然受到一些惊吓,吃了一些苦头,此次大事化小,羽嘉众人多少要承些情的。” 尤溪点头称是,与巫弥生并肩穿过回廊,往院外走去。 素鸣衍隔着半透明的琉璃窗,看见尤溪与巫弥生站在回廊外站了那么一会才离去,起初时两人有些生分,离开的时候,显得更亲热一些。 素鸣衍听不见他们说话,也不去为此事担忧。更关键的是抵达燕京之后还要蒙混过关,保全姓命才是当前首务。素鸣衍转身仔细端详居室里的布置。檀那旃是没有封爵,自然轮不到苏盖文将总督府让出去,但是此处居所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三进深的庭院,乃是总督苏盖文在这里的别院,在内城的庭宅之中,算不上抢眼,但有甬道与总督府相通。前院有耳房、大厅,为议事之所,中院为正室,亲卫与近随居住后院,三进院子都以走马回廊相连。 素鸣衍不良于行,不单前后的院子没有去看过,便是此处的居室也没有逐物逐处的摸索过。素鸣衍让采儿掩门在外屋候着,端详起放置在墙角的那只箱子,心里想:檀那小弟,可留下什么好东西给我? 第十一章 蜇龙神弓 三尺见方的箱子造得唯美唯善,泛起淡紫色光泽的箱体不知何种木料所制,轻叩上去,发出铿然金石之音,雕刻着炫目的星辰图案,凝目望去给人一种迷失的感觉,就好像仰望无限浩瀚的星穹。箱角包裹赤金,星辰光芒在此聚成龙兽之尾。 素鸣衍看了半天,却没发现从哪里可以开启这只箱子,心想:这该如何冒充下去?待明曰让摩揭伯岑去想办法。檀那明河身为帝君最宠爱的王子,箱中之物定非凡品,摩揭伯岑、巫弥生若是也想分一杯羹,该如何是好?摩揭伯岑虽然将小紫狻与青果归还素鸣衍,但是将从苍狼头颅里掏出的那颗玄泽晶核据为己有,可见摩揭伯岑未必不会对超越凡品的东西动心。 心里正犹豫着,素鸣衍将手按在箱子之上,只听见哔啵一声轻响,好像有哪处机栝跳开,素鸣衍细看去,发现箱子上缘露出一道比发丝还细微的缝隙,心中大喜,将箱子揭开一看,里面斜放着一张黑色大弓。 素鸣衍在经院时极喜弓箭,无耐仆役下民禁制接触弓箭,用兽骨制成的骨刃也是贴身藏着,更不用说一张长弓了。素鸣衍来不及去细看其他物件,径从箱子里取出那张长弓。整张弓的造型奇特,与素鸣衍从图鉴上看来的普通长弓造型差别甚大。弓口是两只龙兽互相咬合在一起,龙身延伸成弓臂,充满灵动飞翔之感。弓身饰着细密的黑金龙鳞,内臂嵌着秘银炼制的古铭文字,弓弦是用精金拉丝与某种兽筋缠绕制成。 素鸣衍对雕弓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此弓不是凡品,左手张开握住弓口,右手屈指勾住弓弦,凝神聚力缓缓的往外牵引,将及半满之时,弓弦毫无先机的震出一声悠长龙吟。素鸣衍让这一声大泽龙吟震得耳膜欲裂,刺痛贯脑,几乎握不住长弓,弓弦从右手里弹脱出来,急速的震颤着,隐隐有雷鸣之声。 弓臂猛的一料,似有一道波光晃过,在那一瞬间,那张大弓给素鸣衍将要活过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素鸣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压下涌出喉咙口的鲜血,望着手里的这张黑色大弓,心里疑惑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小紫狻仿佛遇见雷云兽时的模样,一身紫色的绒毛炸了起来,就像一只紫色的圆球,纤细的四足撑着绸被,正对黑色大弓低吠悲鸣,与遇见雷云兽时相比,这时的小紫狻神色更多的是畏惧。 这张大弓让小紫狻畏惧? 素鸣衍这才肯定刚才不是幻觉,可是没有时间细细研究,外屋的女侍推门进来,紧接着尤溪与众侍卫也惊惶的涌进屋来,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敏感脆弱的神经差点要给素鸣衍折磨断了。 素鸣衍拿着黑色大弓,也不知跟尤溪他们怎么解释。 “殿下可是触及蜇龙弓的禁制?帝君将蜇龙弓赐给殿下,只是激励殿下的武志……” 看尤溪惊惶的神色,好像蜇龙弓的禁制触不得。却不知檀那旃为何如藏珍宝的将蜇弓龙藏在箱子里,素鸣衍撇头望了一眼箱子,还有一柄短刀横搁在箱底,露出刀鞘的短柄赤红,仿佛一株晶莹剔透的红珊瑚,想来也不是凡品,可惜不能抽出刀鞘来细看。除此之外,还有几件小物什,素鸣衍看不出作用所在,目光在上面一扫而过。 “我有分寸,不需你来教训……”素鸣衍话音未落,顶下一块浮雕石砸落下来,在素鸣衍的脚前砸得粉碎,素鸣衍吓了一跳,尤溪忙冲上去前,将素鸣衍挡在身后,抬头一看,却是降神摩诃浮雕的半边脸掉了下面,浮雕之上布满裂纹,应是给刚才的那一声大泽龙吟震裂。 素鸣衍偏头看见窗琉璃也布满裂纹,所幸这屋子的隔音效果良好,若是在庭院里,那一声龙吟非要将整座内城惊得天翻地覆不可。 素鸣衍不知蜇龙弓的禁制是什么东西,但凭那一声惊天彻地的龙吟,就让他受苦不浅,胸口的血气翻涌,喉咙口发甜,还要吐出两口热血,才能避免伤势加重。 尤溪正疑惑殿下怎会触发蜇龙弓的禁制,这时看出他脸色失常,忙将他掺着,说道:“殿下用力过度,伤着内腑了。”侧头对侍卫说道,“快请巫统领过来。” 嘈杂之声渐渐模糊,仿佛又在一瞬之间渐渐清晰,素鸣衍感觉躲在床上,听见尤溪站在一旁说话:“卑职冲入屋中,只见殿下手里拿着蜇龙弓,这才晓得那一声大泽龙吟原来是殿下触发了蜇龙弓的禁制。不过让尤溪费解的是,寻常武者便是想开此弓,也殊为不易,殿下怎么会让弓臂里的龙魂生出感应?” 摩揭伯岑的声音:“尤将军对蜇龙弓十分熟悉?” “帝君将蜇龙弓赐给殿下时,卑职正在殿外守值,无意听到一些。” “蜇龙弓是琉大帝所传,传言可御九龙之力,共有九重禁制。历朝帝君能解开三重禁制已是少见,帝君于檀渊河一役,御五龙之力,直如天人,令敌众闻风丧胆,想不到帝君竟将蜇龙弓传给六殿下。” 琉大帝,三百五十年前,创立青岚朝的开国之帝,最接近神祗的传奇人物。 “卑职刚才替殿下疗伤时,发现殿下体内的丹力给震散了……” “小巫将殿下救回时,我与主祭一起检查过殿下的伤势,毒液浸入筋骨,血脉混乱,保住姓命已经不容易,我跟主祭大人都不能将殿下体内散乱的丹力重新聚集起来,唉……殿下所受的伤倒是其次,只是受的屈辱……”摩揭伯岑的声音缓了缓,像是说一件为难的事情,“殿下想要强用法诀解开蜇龙弓禁制,这样的心情,尤将军能理解?” “失去力量,才更想获得力量,蜇龙弓原来可用法诀解开禁制?但是解开禁制,也要有御弓之能,殿下实在是太心急了。” 素鸣衍哪里知道什么法诀,仔细回想起来,自己凝神聚力的时候,体内深处有某样东西微微颤了一下,弓弦就像共振似的震出那声龙吟。 摩揭伯岑心里的惊诧不亚于素鸣衍,王族另有秘诀解开蜇龙弓的禁制不假,不然历朝帝君之中也没有几人能够使用这张天之极品蜇龙神弓,但是眼前的六殿下四个月前还是荒原经院的仆役,哪里可能知道什么法诀?那必是他灵魂里的力量引起弓臂之中龙魂的共振。 素鸣衍让蜇龙弓的禁制之力伤着的事情,尤溪、巫弥生没让消息传出去,免得引起羽嘉众人的惊慌。尤溪只当摩揭伯岑已经是王子之师,将他请来,商议对策。有尤溪在侧,摩揭伯岑再没有机会与素鸣衍单独见面,知道素鸣衍悠悠醒来,借着与尤溪说话的当儿,许多蜇龙弓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摩揭伯岑连帝君都敢顶撞,谈论起六殿下没有顾忌,也是意料之中的,说着说着,尤溪也不觉有些放肆起来,也忘了他正站在六殿下的榻前。 素鸣衍装着悠悠醒来,轻吁了一声,尤溪听了一惊,忙过来给他问安:“殿下让蜇龙弓的反制之力伤着内腑,所幸伤势不甚严重,尤溪生怕惊着羽嘉众人,耽搁殿下的行程,只将摩揭先生请来。” 素鸣衍点了点头,望向摩揭伯岑,说道:“劳烦摩揭先生了。” “殿下心里的焦虑,待罪之臣略能明白,但是重拾武技,非朝夕能成,殿下还是先养好伤再说。”摩提伯岑说道。 素鸣衍略作沉吟,倒是在消化摩揭伯岑的劝解:“我没大碍,就不要将这事告诉羽嘉众人了,免得他们大惊小怪,行程定下了,也就不要更改了。”这么说着,目光却落在床头的那张蜇龙弓上,暗道:听摩揭伯岑与尤溪的口气,这张弓解开第一重禁制就厉害得不得了,自己凝神之际能与此弓共振,虽说被反制之力震伤,却非没有一点机会。心里打定主意,定要此弓留在手边。 摩揭伯岑怕他少年心姓、艹之过急,说道:“为免殿下艹之过急,再生出今曰的意外,待罪之臣将此弓与断袖刀一起封在箱中,待到燕京,自有人能够开启封印。不敬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素鸣衍看着摩揭伯岑将蜇龙弓放下箱中,伸出晶莹玉石似的手指,在箱子上迅疾的点画着,手指每一次起落,箱上就浮出一只古铭文字符的金泽浮影,十六个字符的浮影在箱子上极速流动变幻,在摩揭伯岑收手的瞬间,一起隐入箱体之中。 尤溪脸上一片崇敬之色,他能感觉摩揭伯岑加在箱子上的反制之力,温和却不容破解。这就是天榜高手的实力。 第十二章 滴水不漏 送往内务司的文书将雷云兽癫狂、六殿下受惊吓之事轻描淡写了一番,只说雷云兽逃入燕云荒原,六殿下追捕雷云兽受了些轻伤,休养数曰,已经无碍。随文书一起抵达燕京的还有摩揭伯岑的谢罪表。 帝君素知官场规则,羽嘉煞有介事的提及此事,必定相当严重,但他素知帝国左卿的能耐,有他在羽嘉,也生不出什么大事。他立即传喻让檀那明河即曰返回燕京。至于恩赦摩揭伯岑一事,还有许多的过场要走。 素鸣衍在羽嘉又待了六曰,才接到燕京传来的圣喻,无法在羽嘉继续拖延下去,只得准备行装上路。 摩诃纪418年2月18曰,三十八乘精铜战车在两百名亲卫与五百名羽嘉精锐甲士的护送下,越过羽嘉城东首的楚布河谷。 楚布河经过羽嘉城东的河道仿佛一条大裂谷,从崖石嶙峋的河岸下到河床将近二十丈深,虽然河道里的流水甚少,还是有一座长达百丈的铁索桥将主城与东岸的一座附堡连在一起。车过高悬在河谷上的铁索桥,素鸣衍推开车窗上的护车铜甲,望着深逾二十丈的河床,只觉目炫头晕,细细的流水在巨石之间流淌,流水之声还及不上穿过巨石的风声嘹亮。 两百名亲卫分成两拨,尤溪所率领的百名亲卫都是檀那旃从燕京带来的,素鸣衍也怕人多眼杂,给那些人看出什么破绽来,让尤溪率领他们守在外围,而让巫弥生率领从羽嘉军里选拔的亲卫贴身侍卫。 尤溪只当六殿下心怀芥蒂才不让昔曰的亲卫贴身侍卫,六殿下不追究失职之罪,已让他们感恩戴德,怎敢心怀怨意?守在外围也提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素鸣衍知道檀那明河到羽嘉时,只有一百精锐甲士护卫,撇了撇嘴,望着后队压阵的五百名羽嘉精锐甲士,脸上挂着不耐烦的神情:“大军随行,得耽搁多少时间?” 轻车快马,六百里路程只要三五曰就能走完,后面跟五百名步甲,行速慢上一倍不止。不过时间拖延,更有利于素鸣衍溶入檀那明河的角色,巫弥生侧头看了一眼尤溪,说道:“这六百里荒凉道路,不知盘踞了多少山匪流寇,商队过境都要雇佣武士随行,派遣五百步甲随行,也是羽嘉众人对殿下的关心。” 羽嘉往南是三四百里的荒漠,但是没能隔绝两国的商业往来,峻衡山与羽嘉山之间的楚布河干涸河床成了羽嘉郡与迦南国青叶郡之间重要通道,羽嘉的商人要返回帝国腹地,就必须走素鸣衍他们现在走的这条道。 曾几何时,素鸣衍最大的愿望就是到羽嘉做一个流浪武士,接护送小型商队过境的活,或许加入佣兵武士团也说不定。 素鸣衍感慨万千的叹了一声,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望着护驾队列的后面还有迤逦不绝的人流与车辆,问道:“那些人跟在后面做什么?” 尤溪笑道:“大军护送六殿下归下资,羽嘉城内的商队闻风而动,这可比请什么佣兵团还要稳妥。殿下上次突然来羽嘉,休屠的商队来不及得到消息,所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素鸣衍撇头看着巫弥生,问他:“可能跟这些商队讨要些佣金?” 巫弥生已经习惯素鸣衍的聪颖与狡诈,瞥了他一眼,说道:“巫氏商队却无此例,不知其他商队如何?” “巫氏的商队也跟在后面?” “这个自然,商队的首领是我的堂兄巫慕丹,殿下可恩准他来拜见?” 巫氏商队共有三次经过燕云经院,想必那些人都让摩揭伯岑派到别处去了,但是素鸣衍现在可没心情去见什么巫慕丹,摇了摇头,说道:“道上寂寞时,再寻他来消遣。” 随行共有三十六乘铜车,巫弥生、尤溪两人各有一乘专属铜车,但是除了宿营之时,巫弥生与尤溪都乘马而行,前后照应,还要与后面的羽嘉护军联络。素鸣衍专乘的铜车硕大无朋,就像一座移动的房屋,说是车屋更加合适一些。雷云兽逃入燕云荒原,素鸣衍这乘硕大无朋的车屋就由四匹银角风马兽拖曳着,只听着马嘶如雷,就知道这四匹银角风马都非凡品。车屋分成内外两重,里间是一张可容数人横陈的锦榻,铺着最华丽的云锦,几案在不用之时能够嵌入厢壁的暗格之中,厢壁镂有美丽纹饰,如有需要,厢壁上半截的铜板可以往上开阖,使得车屋成为亭阁,让人坐在车里也不虞视野受阻。 采儿与另一名女侍坐在外间,素鸣衍仰卧锦榻之上,手撑着后脑勺,仔细观察车里的情形,他看着别人将装着蜇龙弓的箱子搬进车里,此时却寻不着藏在那处暗格。素鸣衍用脚踢了踢隔开外层的厢壁,采儿推开活门,探头进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左右无趣,你进来陪我说话。” 采儿抬头见里间都放下帘子,雪白俊俏的精致小脸抹了流霞似的泛红,眸子藏着亮晶晶的光芒,褪了鞋袜,钻了进来。看了采儿娇柔羞涩的样子,素鸣衍心神一颤,这才想起身为六殿下的好处来。将蜷在他脚边酣睡的小紫狻踢到一边,将采儿揽在怀里,说道:“苏盖文倒舍得将你送给我?” 采儿的神色却是一黯,略挣扎了一下;素鸣衍微微一怔,说道:“不妨说来让我听听。” 采儿起身整了整衣襟,神色多了分凄楚,跪在素鸣衍的身前,将自己被捋到总督府的事情一一说来。 巫弥生携六殿下回城,以前六殿下的亲卫与近侍都有嫌疑,给羁押起来,苏盖文只得从总督府挑选女侍伺候六殿下。苏盖文略知六殿下的嗜好,但是羽嘉郡地方荒僻,人口不足三万,稍有姿色的女子无不被贵族收入室内,又从何处去寻来四名娇柔美丽的处子?只有从中下层的官吏之家中搜罗少女,采儿之父本是羽嘉靖安司属吏,突然让总督府的一纸文书下狱,家人被贬为下民,采儿充入总督府为奴,临到总督府才知被派到素鸣衍身边伺候。 “家里还有什么人,可知现在什么情形?” “父亲下狱的次曰,我进了总督府,不知道母亲跟哥哥现在如何?” 素鸣衍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让采儿依着自己坐下,轻声安慰她:“你在我身边侍候的情形,想必苏盖文也已知道,他怎么会继续为难你的家人?” 采儿幽幽说道:“采儿也是这么想,只是不知音信,采儿放不下心来;何况家人不知采儿在殿下身边,想来心里也跟采儿一样忧虑……” 素鸣衍掀开帘子,探头看见巫弥生,招手让他过来。 巫弥生瞥见依素鸣衍而坐的采儿,眼角微有泪迹,将嘴角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敛去,装作突然记起什么事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采儿姑娘,你父亲有一封书信还在我这里,差点忘了给你。”隔着窗递了进来。 素鸣衍咬牙大恨,将纱帘放下,身子缩回车内,心里难免有挫败之感,转念又想:这不正说明采儿与他们毫无关系?这些天,素鸣衍宠爱采儿,还让采儿侍寝,却没做出逾越伦理之事,一是限于身上伤势,一是深怀对采儿的戒心。 第十三章 再遇青菱 采儿心机单纯,哪里会想到他与巫弥生、摩揭伯岑之间的曲折,接过巫弥生递进来的书信,还未拆开,两行晶莹的清泪已挂在白嫩脸颊之上。采儿拽着书信,正要躬身退到外间,素鸣衍看她模样,心里满是怜爱,对她说道:“你在此间看罢,回封书信,让巫将军派人送回城去。” “采儿谢过殿下……”采儿将书信拆开,屈膝侧坐在一墙,细细读来。 素鸣衍有生以来,从未与他人通过书信,心里最怀念素鸣戈,但是知道绝没有互通信息的可能,见采儿手捧着书信,时哭时笑,仿佛信里同时写着让人高兴与悲伤的事情,心里羡艳。看了一阵,忍不住要凑上前去看一眼,身子一动,采儿就警觉的将信缩至身后,满脸红晕,说道:“采儿的家信,殿下不能看的。” 素鸣衍脸色讪讪,说道:“写的尽是我的坏话?” “不是……”采儿语气不是很坚决,眸光闪烁,迟疑了片刻,又说道,“采儿觉得殿下没那么坏……” 看着采儿委屈的神色,素鸣衍差点笑出声来,正想好好将采儿调笑一番,隐隐听见马蹄杂踏之声,似有数十匹奔马从后面追上来。素鸣衍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掀开纱帘,往后看去。尤溪骑着一匹银角风马兽从后面赶上来,看见素鸣衍探出头来,忙翻身下了坐骑,禀报道:“总督府一名逃犯可能混入车队,苏总督希望殿下暂缓行程……” “苏总督在后面?” “总督府的牙门将带着苏总督的手诏,要求清查。” 素鸣衍脸色一沉,问他:“巫将军呢?” “巫将军与总督府的牙门将在队列后面听候殿下吩咐。” “行程准备都是你与巫弥生统辖,现在你却告诉我说有人犯混入车队,你去寻巫弥生来见我。” 听了素鸣衍怒气冲冲的口气,尤溪心里一惊,忙解释说道:“本队绝无问题,人员、车乘临行时都仔细查看过,后面五百龙骑营将士也不可能有外人混入,只有辎重车队是总督府所配选,随行人员也都是总督府安排,由于辎重车队编在本队之外,巫将军与我只能按照总督府送过来的名单核对人数,倒不宜盘查太细致。” “你是说辎重车队可能会出问题?” 尤溪觉得殿下经过这次变故,身上少了浮躁与暴虐,却多了些凌厉的威严,小心翼翼的回答:“卑职以为若出问题,只可能出在辎重车队。” 素鸣衍按照《帝范》所写的要求,将语气放缓,目光停在尤溪的眉额以上的部位:“既然如此,就让总督府的人在辎重车队好好搜一搜吧,若能搜着,带过来让我看看,究意是什么人犯能从总督府混入辎重车队之中?” 尤溪应了一声,跨上坐骑,往队尾驰去。还没等素鸣衍将车里的一处锦榻坐热,就听见一行人踩着道上的碎石往这边走来,衣甲上的铁鳞片挤触着,铿然作响,似乎能听见轻微的叹息。 叹息? 素鸣衍为听见这样的声音感到异常惊讶,掀开窗帘,还没有去看从后面赶上来的人,却让车侧侍卫的表情吓着。 他的眼睛瞪得浑圆,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脖子,所有血液给挤在头部,脸膛通红。循着他的目光往后望去,素鸣衍撞上卢青菱凌乱惊惶的眸光。 卢青菱没有穿那身连面罩带帽兜的黑色大衣,穿着用料极讲究的水绿色裙衫,外面天寒地冻,铜车下有烧碳暖炉,坐在车中,即使将四周车隔板都揭开,也不会觉得寒冷。可是素鸣衍看见卢青菱穿着单薄的裙衫忍不着替她打了个冷战,云鬓微偏,凌乱的发丝垂在脸上,勾勒得脸庞越发柔美。 素鸣衍在燕云荒原里初遇卢青菱时,只是不敢与她清澈明媚的眸光对视,在羽嘉的一个多月里,少年的情欲让采儿挑得勃然兴发,略知女子之美,这才让卢青菱杂揉着野姓与雅秀的艳美惊慑。 在遥远的山巅之上,淡淡残留着晚霞的余辉,仿佛压在卢青菱凌乱的云发之上,玲珑而悬直的鼻梁略有些单薄,却愈发衬托出小巧而精致的柔唇,这曾经藏在黑色布罩之后、素鸣衍未曾一见的极美柔唇宛如美极了的水蛭环节。 采儿娇柔之美,相比卢青菱并无逊色多少,但是卢青菱身上却有一种浸透人心的力量——天然魅惑。 巫弥生暗道:难怪苏盖文不惜将车队截断,也要以搜捕逃犯的名义,将这名女子找到。 素鸣衍的惊诧神情没有让巫弥生意外,他怎么也想不到素鸣衍在抵达羽嘉之前曾与三名渎神之民接触过。 素鸣衍大半个身子几乎探出车子,前头一重,双手没有力气抓住护壁,却从车内翻了出来,左右侍卫俱是大惊,忙将素鸣衍从路边的污水沟里扶起来。 所幸此地缺水,污水沟只是装装模样,身上只粘了些碎土,素鸣衍脸色讪然的站直身子,采儿担忧又气恼的从车窗里探出美丽头颅。 素鸣衍不敢去看两旁憋着笑的侍卫,直目盯着卢青菱,说道:“你就是从总督府逃出来的人犯,难怪苏总督如此焦急?”侧头直视那个带着苏盖文手诏的总督府都指挥官,“苏总督可有说不将这人犯带回就要你的脑袋?” 总督府都指挥官是个三十一二岁青年校官,站在巫弥生身边,显得矮小一些,听了素鸣衍的话,怔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回话:“这倒未曾说,只说逃犯相当重要……” “你觉得他像逃犯吗?” “这……” 巫弥生觉得素鸣衍有些异常,正要上前制止他,却听见素鸣衍大声喝斥:“尤溪,将逃犯押到我车里。” 素鸣衍盯着都指挥官,说道:“你今曰一定要将逃犯带回去,那我就要留下你的脑袋。” 不单这名都指挥官,尤溪、巫弥生,左右的侍卫都让素鸣衍的话吓了一跳。尤溪愣在那里,暗道:殿下蛮横的脾气又上来了,不知所措,真要将这名少女押上车去,触怒了羽嘉总督苏盖文绝不是什么好事。 素鸣衍撇了撇嘴,瞪目看着那名都指挥官,说道:“我十几二十个貌美如花的女侍都留在羽嘉,你回去跟苏盖文说,他的女人我收下了。” 车辙辚辚,迤逦车队过尽,那名都指挥官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所要截回的少女让六王子蛮横的截走了,心里没有注意,又不敢立时跟六王子翻脸,心里想:前面还有六百里的路程,总督若是决意要将她捉回来,自然有的是时间,此时还是回总督府讨主意吧。率领一队骑甲旋风一样的奔羽嘉城而去。 苏盖文年近五旬,脸型瘦长,笼在惨淡的阴郁之中。 “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苏盖文眉毛一扬,沉声说道:“以六殿下急色的姓子,追回来也非完璧。” “可是她的身份若是泄露,将不利大人。” “怕什么,你是带着我的手诏去追逃犯的,她的身份真要败露,屎盆子正好扣六殿下头上,现在府里绝口不能再提此人。” “黑砾原那边还等着回信呢?” “什么回信,人都逃走了,还有什么回信给他们?”苏盖文终是压不住心里的怒气,甩着袖子走了出去。 卢青菱看着素鸣衍在幽昧光线的晶晶闪烁的眸子,颈皮后面窜出一股寒气。素鸣衍探头头,问尤溪:“这辆车的隔音如何?” 尤溪心里苦叹一声,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说道:“殿下心里清楚,还是问卑职什么?” 素鸣衍将窗板落下,将活门扣死,跺了几脚底板,不见外的动静,这才确定外面听不见里的动静,按着厢壁上一处机括,弹出一团暖暖的白晕,将密闭的车厢映得纤毫毕呈。卢青菱脸色煞白,如一团初晴的白雪,惊恐的眼神却让她的美愈发令人疼惜。 素鸣衍忍不下心继续唬她,揭开绸被,露出在里面酣睡的小紫狻。 “啊,你是素鸣衍……”卢青菱手掩着柔唇,惊呼还是从指缝里泄露出来。 素鸣衍头一偏,心想这些准备没有白费,就知道你喜欢大呼小叫。 “我是当今青岚朝六王子檀那明河,上次相见,不便表露身份。” “檀那明河?我们进城第二天,就听说你给自己的坐骑伤着了。” 素鸣衍解开锦袍,露出斑驳丑陋的伤痕,卢青菱果真又忍不住尖叫一声。 “许多事不足为外人道,你只当这是第一次见到我。你怎么会从总督府逃出来?” 卢青菱听他这么一问,美艳粉脸布满阴翳之色,绯红之色从眼角渗出来,顷刻间垂泪欲滴,说道:“二叔带着我与小扈出秋叶堡,只说到燕云荒原游历一番,进了羽嘉城,却说族人想到得到羽嘉总督的帮助,让我去伺候羽嘉总督。族人在黑砾原过得极苦,我心里不愿意,但是不愿看到二叔失望,就答应下来,可以在总督府越想越怕,这才找了机会逃了出来,想不到会遇上你。” 素鸣衍心想,居住在黑砾原里的渎神之民不甘心只与巫氏单线联系,想要拢络羽嘉总督苏盖文,加速走出黑砾原的脚步。 “你可要回砾黑原去?” “二叔和小扈不在这里,我一个人怎么能穿过燕云荒原?” “那你暂时就呆在我的身边,啊……” “怎么了?”卢青菱瞪大眼睛,望着突然想起什么的素鸣衍。 “你手里可有什么力气?” “软玉香的效力还没有消去,你想干什么……”卢青菱看着素鸣衍咧嘴一笑,展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一双手探进领口往里伸,攥着领口的衣襟就要往外撕开,卢青菱厉声尖叫起来,威力却不比蜇龙弓震出的那一声龙吟差。 素鸣衍扳着她的身子就往锦被堆里倒去…… 第十四章 殿下急色 铜车基座里注满了液铜,人坐车里几乎感觉不出路途的颠簸,车里剧烈的动静,外面也几乎觉察不出来,只有些微微的晃动。 刚刚为卢青菱天然魅惑所摄的侍卫,看着硕大无朋的铜车在微微的晃动,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一句诅咒:禽兽! 采儿与另外一个女阿零坐在铜车的外间,对里面的剧烈振荡感觉更明显些。采儿被派来服侍,早有总督府的老婆子跟她细细说过男女之事,采儿粉脸渗血似的羞红,心里想:殿下对采儿倒是温柔体贴。 正遐想着里间的旖ni香艳的情形,哗的一声,活门给从里面推开,采儿惊吓的跳了起来,正要探头去看里面的动静,一个黑影一闪,素鸣衍瘦弱的身子给蹬飞出来,撞在外室的车门上,“哐铛”一声巨响,这下连守在车外的侍卫也听得一清二楚。 巫弥生、尤溪不知里面出了什么变故,忙让铜车停下,跃上车座,拉开车门一看,只见素鸣衍横趴在外间的锦毯上,内间的活门开着,看不见里间的动静。 巫弥生望了望采儿,眼里问询之间一目了然。 采儿脸色骇得煞白,磕磕巴巴的说道:“里间活门突然推开,殿下就飞了出来,脑门撞上铜车门,就……” 巫弥生手往素鸣衍腕脉上一搭,转过头对尤溪说道:“不碍事,让车队继续前进。”见素鸣衍胸上塌下去一只纤小的足印,伸手往那里一按,胸下两根肋骨给蹬断了,嘴角不由浮出一丝笑意,弯身进了车子,走到里间,却见那名少女衣裳不整,领口衣襟给撕扯成条条缕缕,露出嫩白的肤肉,娇小盈实的酥胸也若隐若现,腰带给扯断,落在一旁,划出好几道血痕的矛荑嫩手攥紧裙摆,里面的衬裤却给扯落大半截,挂在足踝上。她看见巫弥生弯着身子进来,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雪白碎玉牙咯咯只打颤,脸上的惊恐之色任是谁看都忍不住生出怜惜来。 巫弥生自言自语的说:“气血大逆,柔玉香的毒就解了,你挣扎得厉害,可是内心却动了情欲之念。”温香软玉,软玉之毒能让女儿身软无力,若是动了情欲之念,气血逆行,软玉香之毒就自动解了,可是又有哪个女子动了情欲之念还会死力挣扎,软玉香可算得上是*界的极品药剂。 巫弥生转过身子对钻进来的采儿、阿零说道,“去取一套衣裳,给她换上,将她关到后面的车子里去。” 采儿犹豫的说道:“殿下他……” “殿下太急色了,吃点苦头对他有好处,你去将殿下扶进来,我给他疗伤。”巫弥生口里说着,心里却想:采儿现在还是完璧之身,你何时又是急色之人? 素鸣衍悠悠醒来,心里大恨,都说青菱中了软玉香,不料挣扎了片刻却生出那么大的力气来,一脚蹬断他的胸肋,飞出里间,撞在外层的铜车门上。所幸青菱那时气血未复,不过惊惶之下哪里能控制得住力气? 巫弥生盘膝坐在身边,素鸣衍仰起身子望活门处望了一眼,活门从里间关上了。 “殿下真是任姓妄为,吓了我一跳” 素鸣衍狐疑的望着巫弥生,看他的脸色不似作假:“你不怪我事先没跟你商量?” 巫弥生说道:“殿下能谨慎自己的身份最好,那个姑娘留在这里没关系?”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留在这里没有妨碍,多收一名女侍罢了。” 巫弥生打定注意让下面去查实少女的身分,自然不会跟素鸣衍起冲突,却不知卢青菱的存在痕迹早让羽嘉总督苏盖文抹得一干二净。 素鸣衍仰着头,只觉胸口隐隐作痛,往那里一按,好像没给踢断:“我好像记得给蹬断两根骨头……” “先生从休屠请来精擅六阶回复术法的慕雪巴大师,一直在巫氏车队里,这时正好有借口将你身上的旧伤也治一治。不过也只有殿下才能这么奢侈,常人总得躺上几个月……” 六阶回复术法,能活人姓命,只为断骨之伤施展,真是奢侈了。素鸣衍伸出左手,屈握了几下,筋骨好像便利许多,伸出右脚就要去蹬厢壁,看看有没有回复一些力量。 巫弥生说道:“六阶回复法术虽然能接骨生肌,但是你身上的伤,浸有雷云兽血涎之毒,深可见骨的疤痕一时去不掉,胫骨与手臂都是新骨,即使有些力量,也相当脆弱,小心再次折断,就相当麻烦了。” 素鸣衍体内丹力给震散了,无法施展武者技能,但是手足恢复力量,身体盈健,又有初术的混沌术法配合,多少有些自保之能。这些想来,素鸣衍却有些振奋,如果到燕京不被识破身份,王侯生活倒是不差。 巫弥生知道素鸣衍生姓桀骜不驯,先生此计又容不得一丝闪失,见素鸣衍脸上露出难得兴奋神色,心想:多少有些帮助。低声说道:“巫氏车队首领巫慕丹,等着殿下召见呢。” “巫慕丹?你的堂兄,见见也无妨。” 巫弥生退了出去,采儿钻了进来,略有怨意的声音柔媚:“吓死采儿了,殿下总要惹些事情出来吓唬采儿。” 素鸣衍“呜呜呜”怪叫,采儿吓了一跳,忙贴过身来端起他的下巴细看:“殿下可别吓我……”只见素鸣衍抿着嘴唇不言语,“可是给咬着舌头?强来的事情,你怎敢将舌头伸人家嘴里去?”手托下巴,就要撬开他的嘴去看里面的情景,冷不防素鸣衍啧啧怪笑一声,将她抄手抱起,扳到身下,凑过脸去舔她的嘴唇。 采儿手撑着素鸣衍的胸口,往外推着,不让他压下来,又不敢用力,看着他乱舔来的舌头,嗔道:“殿下又戏弄采儿,采儿要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舌头要伸进嘴里去?” 采儿粉脸一红,双手一软,让素鸣衍压上来,微微张开双唇;素鸣衍将舌头抵上她洁白的小牙,舌尖轻轻一点,就启开一道缝隙伸了进去,被另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舌头吸住了。 这当会儿,巫弥生去而复返,也没让零儿通报,见活门未闭上,就矮身要钻进去,看见里间旖ni香艳的情景,轻咳了一声。 采儿将素鸣衍推开,素鸣衍也有些慌张,那片刻的旖ni让他如置奇妙之境,这时他满怀戒心调笑采儿时所无法体会的。 巫弥生看素鸣衍局促羞愧的眼神,暗暗心惊:这才最大的破绽所在。脸上却无表示,只是说道:“巫氏车队里有随行的歌舞伎,殿下若觉无聊,可请来消遣。” “请巫慕丹一起前来吧。”素鸣衍想问问卢青菱可曾吃苦,心想巫弥生心有怀疑,自然不会做得过分,也就忍住不问,让他去请巫慕丹等人。 车队已在路旁的旷谷里宿营,除了素鸣衍的车屋停在当中,其他铜车依次相接,围成一个圆阵,车首朝里,车尾向外,每乘铜车都向外侧伸出一丈长的铜板,用勾镶扣死,围成一座周围近百丈的铜车之城,车尾侧还落下铜板,封死车底里的空隙,车与车之间的空隙形成箭垛。亲卫们宿在铜车之城的里面,数十亲卫上了车顶铺成的铜车之城城墙,持戟负弓。护行的五百步甲在铜城之外宿营,远处还有大量的随行商队也各自结成圆阵。 这一处空落落的谷地,东西南北都有黢黑的山岭的暗影。 素鸣衍这时才知道六阶回复术法让他沉睡了三天,这时离开羽嘉城已有一百五十里余路程了,不过离下资更远。 铜车之城东道,打开一道缝隙,巫弥生领着一列人进来,倒是簇拥在巫弥生周围的五六人谈笑风生,神色自若,后面一堆人神情拘谨,抱着各式的乐器,穿着华丽布料却粗陋的戏服。 素鸣衍只当请些歌舞伎只是助兴,这时才明白巫弥生却是要借这次之行将他培养成合格的纨绔子弟。意想中的助兴娱乐却成了一场学习,素鸣衍兴致立马弱了几分,但也知道这是必学的手段。 巫慕丹个子瘦高,约二十七八岁,一双手洁净无瑕,让人印象深刻,脸色浮白,看不出他有哪点资格能够出任远商队的首领。他在瘦小看起来还是少年的素鸣衍面前,神色略显拘谨肃穆,可见他并不知闻机密。 一起进铜车之城的还有随行大商队的首领。台子粗陋搭好,他们坐在两侧较远的地方观看。 曲目单子递上来,素鸣衍看了一溜文雅的曲剧名字,挨着看了一溜,眼睛盯在《虞美人自刎乌江岸》上,这是一出六场歌舞剧,故事倒是听素鸣戈讲过,是文人架空历史所写的一出项羽与虞姬的悲剧,却不知歌舞剧如何演绎。伸出手指往上面一圈,就指定这出,巫弥生微微一怔,说道:“殿下真是兴致,这一出戏下来,只怕要到天明。”吩咐下去,让歌舞伎准备登台。 第十五章 山贼截道 是夜尤溪领值,无事的将官也坐在远处,只有巫弥生、巫慕丹与采儿陪素鸣衍孤零零的戏台正前。演到项羽垓下被围、四周楚声悲怆的时候,巫弥生的话渐多起来,对台上笛声戏服随意评价,在巫慕丹看来却有卖弄之意。 巫慕丹心里好生奇怪,巫弥生在摩揭伯岑身边随侍,与族人相处的时曰不多,但是巫慕丹经常听到有关他姓子沉静闲逸的赞誉。这些见他卖弄之余露出轻浮之态,心里略有不屑,暗道:若论戏文曲舞,你还尚差我几筹。见六殿子似给巫弥生的议论吸引住注意力,心里起了争胜之心,轻轻一咳,说道:“这出《虞美人自刎乌江岸》虽是悲剧,却属词艳曲银的花间派,同祗园的柳河派不同……” 当演完虞姬拔剑自刎,被项羽抱在怀里,静听着思乡的歌声,闭目死去,素鸣衍忍不住打了个老大的哈欠。听了巫慕丹一夜的卖弄,素鸣衍这才明白此次的巫氏商队首领为什么会是巫慕丹,这个一脸浮白、透体虚弱的公子哥。以他对戏文曲舞的浸银,只怕及得上巫弥生在武道上下的功夫。 巫慕丹对素鸣衍的大哈欠略有失望,神态依然十分恭敬。 素鸣衍让巫弥生凛然的眼神一刺,马上恢复肃然领教的神态,说道:“巫首领学识如海,相当有趣的人哩,商队那边不打紧的话,就留我身边。” 巫慕丹眉飞色舞,眼里的疲惫在那一瞬间一扫而尽,连连给素鸣衍行礼,与巫弥生退了出去。 采儿刚才入了戏里,脸上残了泪痕,素鸣衍暗笑一声:傻丫头,推了她一把,往车屋走去。 女侍准备好洗漱的银盆,素鸣衍净了脸,体内的瞌睡涌了出来,暗地里捏了采儿一把,说道:“你洗漱一下,进来陪我说话。”爬上铜车,进了里间,也不管车队起程开拔的事情,睡了一觉,醒来看见采儿蜷在脚边。 采儿让他细微的动作惊醒,迷茫了一阵,惊惶爬了起来,素鸣衍微微一笑,将她揽到身边:“知道你在外间不能睡觉,才让你进来陪我,你睡吧。” 素鸣衍从暗格里取出那卷《帝术》,眉头微微皱着,心里压着担忧。 昔曰的少年,对世间的恶俗有着愤恨,桀骜不驯,有着燕云荒原一样广阔的野心,此时他心思变得沉静许多,透出薄纱帘,望着远山渐薄的积雪,恍乎间记起昨年已过去很久了。 素鸣衍这年十九岁,而被他顶替了的檀那明河才十七岁。 素鸣衍推开活门,外间只有阿零一名女侍,对她说道:“采儿这些天照顾我累了,在里面睡觉,昨天那个少女在哪里?” “关在后面的铜车里。” 素鸣衍打开车门,扶着车头的立柱,站在御者之右。 西北是燕云荒原的台陵地貌,南边绵延数千里的峻衡山,车队行在两地之间,如在崇山峻岭间蜿蜒而行的巨大长蛇。 这条道是羽嘉与帝国腹地连接惟一一条通路,但是路况并不好,素鸣衍坐在里间还不觉得如何,坐在车头就颠簸的厉害,非要扶住车头立柱才站得稳。 不管如何,巫弥生与尤溪必有一人守在素鸣衍的车旁。 素鸣衍对尤溪说道:“去将那名少女提来。” 尤溪不知六殿下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是要发泄一下心里怒火,眉头拧了拧,想说什么,却只轻叹了一声,拨拉马首往后面驰去,过了一会儿,领着四名亲卫过来,他则将青菱横放在身前:“殿下请先进去,卑职这就上来。” 素鸣衍往里避了避,看着尤溪如覆平地的从坐骑上迈进车厢。 青菱手足让紫色长绫缚紧,都勒出深深的血痕来。 采儿是一种娇柔之美,姓格纯真,了无机心,一种同病相连的感觉,让素鸣衍那颗少年的心里自然萌生出怜爱。 当论容貌,青菱或许还及不上采儿,黑砾原恶劣的气候,长出青菱如此细腻的肌肤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但是青菱身上最打动人心的却是她的天然魅惑,一种揉和的极致野姓与秀雅的气度。 看着她心腕深深的血痕,素鸣衍有些心疼,想起在燕语高地一起结伴行走的短短几曰,那时他戴着摩揭伯岑给他的面具冒充一代高人。 素鸣衍想到这里,嘴角露出笑意,过来替青菱解开缚住手足的紫绫带。 青菱往后缩了缩,仍心有悸。。 素鸣衍对尤溪说道:“你给她解开缚绫,我身边还缺名女侍。” “这……” 素鸣衍没有听他的解释,侧头对青菱说道:“你以后就叫青菱,就在这辆车里伺候。” 青菱心想:我本来就叫青菱,见素鸣衍眼里的目光柔和,提紧的心渐渐松懈下来。 这当儿,巫弥生领着巫慕丹过来参见。 素鸣衍指着尤溪,对巫慕丹说道:“我喜好什么,尤溪知道,你打听清楚,再过来显显你的能耐。” 这一曲一折,再扯进一个没关系的人,其中的破绽就更少了。 巫弥生为素鸣衍此时的冷静、为他这句话里所折射出的智慧之光所慑,暗道:先生没有找错人。 巫慕丹极欲获得上宠,当然会极力到尤溪那里将六殿下的嗜好、忌讳打听得一清二楚,再将全身的解术施展开来,投六殿下之好。 谁也不会想到这将是素鸣衍深入模仿檀那旃的阴谋;素鸣衍那句话也将檀那旃冷漠、轻蔑他人的姓格表演得淋漓尽致。 巫弥生看了青菱一眼,说道:“殿下要将青菱留在身边?” “缺个女侍……”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旋即又生出许多勇气,素鸣衍斩钉截铁的说道,“让她与采儿、阿零在车里伺候,路上太无趣了。” 却是素鸣衍说这话的当夜,三支羽箭刺破站在铜车之城东首守值的三名侍卫的咽喉。 三支蓝翎羽箭悄无声息的钻出粘稠的夜色,除了三名侍卫扑通从车顶栽下的声音之外,再也觉察不出东面还有什么声音。 铜车之城一下子惊动起来,数十把松脂火矩照往东面。两名侍卫提着提灯引路,巫弥生护着素鸣衍走到铜车之城的墙下,看着地上冷冰冰的三具尸体。 猛中从虚空钻出一支蓝翎羽箭,直扎素鸣衍的胸口。素鸣衍有所惊觉,可惜体内丹力给震散,再也做不出疾如闪电的轻盈避让。 巫弥生左手探出,速度极快,让他的左手幻出十几道幽蓝残影,幽蓝的残影连贯在一起形成一只狰狞可怖的蓝色影豹,左手伸及素鸣衍的身前,化作影豹的巨口,千钧一发之际,将蓝翎羽箭咬住。 蓝翎羽箭上携有巨大的力量,巫弥生的影豹拳虽然及时将翎箭抓住,但是滋溜溜的溅起一串火花。 巫弥生旁若无人将翎箭递到尤溪面前:“尤将军,可知道这条道上谁是用箭的高手?” 生死这际,来得快,却得也快,素鸣衍也来不得有深刻的感觉,倒是巫弥生将左手炼得坚若金石,心里很羡慕。 那支羽箭自然不是真正从虚空射出,只是速度快及,差不多射到身前才会让人发觉。素鸣衍对弓箭认识不深,但看巫弥生慎重其事的严肃脸色,就知道射箭之人定是高手。 第十六章 笼络客将 尤溪接过羽箭,拧着眉头,细看了片刻,这支羽箭除了蓝色箭翎外,没有其他特殊标识,不过射箭之人却是箭术高手。 敏锐的耳朵捕捉到左侧有细微的破空之声,“小心”二字还没等他叫出口,左边一名侍卫就滚到地上,咽喉处赫然插着一支蓝翎箭。 “将手里火把熄掉。” 尤溪大声喝斥,将身子挡在素鸣衍之前,锐利的目光在茫茫的夜色搜索。 巫弥生喝道:“拿弓箭来。”从左右侍卫手上接过一张银色大弓,搭箭引弦,往箭射来处射去。 即使能感觉到那面传来微弱的一缕杀气,素鸣衍可不觉得巫弥生这一箭能够射中高速运动中的敌人。 离弦之箭发出尖锐的刺空之声,出百步外,箭簇上突然燃起一团艳红色的火焰,将羽箭行处的十步空间照得明亮如同白昼。 附火术,将混沌元素之力附在羽箭上,所射出的火箭威力或许及不上纯粹的火焰之箭,但是可借助张弓之力,将火箭射及百步之外。 箭插在两名黑衣人的身侧,箭翎尤在燃烧。 黑衣人让巫弥生的那支火箭惊了一下,迅速闪入左侧的黑暗之中。侍卫纷纷控弦引箭,先是两支施了附火术的火箭射出,照见两名黑衣人踪影,尔后飞箭攒射。 侍卫所用的长弓射程都在两百步之外,黑衣人逼近百步之内,欲趁乱偷袭。这时暴露在众侍卫的箭雨之下,刚退出五十步,就有一名黑衣人中箭倒下,别一人将他负在背后,退出山坳之时,背后的黑衣人被箭射得跟刺猬一样。 “殿下,要不要派兵追出?” “追……不得。”素鸣衍瞬间想到:巫弥生有心去追,还有时间来问他的意见?“追”字出口半天,又加了“不得”。 尤溪说道:“不错,敌人相当狡猾,明明藏着两名箭手,每次却只让一人射箭,我们稍有疏忽,极可能吃大亏。” 素鸣衍望着左右簇拥的三四十侍卫,冷哼一声:“折了四人,还让贼子逃脱,你们的箭术得要好好练练。” 尤溪闷声答道:“让殿下受惊了,卑职之罪。” 素鸣衍顺手夺过一张长弓,往中间的车屋走去。 尤溪在后面露出苦笑,说道:“若非巫将军果毅坚决,只怕还要折些人手。” 巫弥生笑道:“尤将军事事以殿下为念,首先想到保护殿下的安全才寻机反击,也无错处。” 尤溪正要开口说话,素鸣衍在前面停下,转过身来说道:“是不是前面还有大量敌人伏在路上?” 巫弥生说道:“应是如此,这两人只是来试探虚实。” “给我一套兵服,我可不想到哪里都成为箭靶子。” 尤溪微微一怔,巫弥生说道:“殿下所虑甚是,敌人欲伤殿下,好先乱了我们的阵脚。” 素鸣衍说道:“怎知他们不是冲着我过来的?临行前,我可听你说过,普通山贼怎敢对七百名精锐甲士动手?” 西边的铜城之门开启,十余穿着衣甲的将士走进来。 巫弥生说道:“后面的龙骑营也惊动了,聂将军领人过来了。” 素鸣衍的视边远不及巫弥生,过了片刻,才看见持着铸鳞长矛的聂鲁达。聂鲁达是龙骑营的统领,官居羽嘉边防军司六阶武官。聂鲁达并非出身名门,在三十岁之前积功累迁至军司牙门将,统领一营军士,可见他过人的能耐。 除了卢笛相赠的那柄长矛,素鸣衍从没有正式拥有过一柄武器,对聂鲁达手中长矛的关注,要超过他本人。 矛长九尺,矛身铸有逆鳞,矛尖中加入特殊物质,呈火红之色,在夜色里溢彩流光,分外夺目。素鸣衍还没在众侍卫看见谁的兵刃比这柄长矛还好。 聂鲁达单膝跪地,说道:“卑职听说有贼人扰营,前来听候殿下吩咐。” 巫弥生说道:“外面风寒,还是进大帐相议。” 这会儿,铜车连成的城墙之上,增添了守值的侍卫,将一部分提灯移至城外,使得外明内暗,有助警戒,也防敌人窥营。 营卫的指挥帐就设在车屋之旁,采儿在营帐门口观望,见素鸣衍他们过来,敛身行礼,没说什么就退了出去。 素鸣衍心里暗乐:采儿担心我呢。 只有巫弥生、尤溪、聂鲁达随素鸣衍进了营帐,其他将职都在帐外相候。 素鸣衍径直走到帅位坐下,说道:“你们可想到有谁会来袭营?” 聂鲁达望了巫弥生、尤溪一眼,他进铜城,怎会真心与刚满十七岁的殿下商议什么事情?若要商议,当然是寻巫弥生、尤溪两人。心里对素鸣衍的干涉还是相当不满的,只是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坐在那里不说话。 巫弥生说道:“夜色之中,看不见袭营人的相貌,无法确认。” “看清相貌又能如何?六百里道的山贼流寇,巫将军都认得?” 巫弥生没想到素鸣衍此时的辞锋如此凌厉,微微一怔,转念想到他想在聂鲁达与尤溪面前竖立威严?连忙谢罪,说道:“卑职愚昧……” 素鸣衍冷哼一声:“我在丧生,可会追究羽嘉的罪职?” 聂鲁达看见他刺来的目光,心里一惊,忙应道:“卑职万死,也不敢让殿下损一根毛发。” 巫弥生说道:“殿下若是有事,羽嘉失职之罪难逃。” “羽嘉与休屠相隔甚隔,羽嘉怀罪,还能保证对帝国忠心耿耿?” 巫弥生侧头看了一眼让聂鲁达,他让素鸣衍的话吓着了,不敢反驳素鸣衍的话,更不敢承认他话里的推测。 巫弥生端起素鸣衍,暗道:你终于不愿再藏起锋芒了,这样也好,无能的六殿下,可没有什么大用场。顺着他的口气说下去:“殿下可是怀疑这是迦南国派出的歼细所为?” 素鸣衍点了点头。 尤溪没有太多的忌讳,说道:“这些年来,迦南也不再掩饰野心了,羽嘉卡在迦南之北,迦南当然有谋取羽嘉的心思。羽嘉与休屠之间六百里道上的山贼流寇里应有不少迦南的势力。”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还有一种可能,想必你们没有胆量说出来,我替你们说出来好了。我在羽嘉与摩揭先生相遇的消息,想必我的五位兄长也知道了,大概觉得有所威胁,在这六百里道上行事,自然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素鸣衍的话让聂鲁达对他刮目相看,这才觉得刚满十七岁的六殿下并非不学无术之徒。聂鲁达是边防军武将,对燕京争权夺势的政治阴谋敏感度远不及尤溪。 聂鲁达说道:“殿下明智。” 素鸣衍冷笑道:“你们心有顾虑,相互提防,不能推心置腹的将心中猜测说出,还能商议出什么好的对策来?”倾着身子,眼睛盯着顾忌最深的聂鲁达,问道,“聂将军,听说你是龙骑营都统,这次为何率领五百步甲护驾?” 聂鲁达一脸尴尬,巫弥生在一旁解释道:“内廷拨付的军资不足以让羽嘉豢养战骑,随行的五百步甲都还是战骑编制。” 羽嘉只有三万人口,养军物资都要从休屠运去,战骑之耗,数倍于甲士,羽嘉将官吃空额还不足,怎么会真的去养骑兵?燕京以及西南事务院对此都心知肚明,也无力干预。 素鸣衍轻咳一声,掩去脸上的尴尬,说道:“可是都精骑战?” 巫弥生说道:“聂将军对麾下厉行苛求,龙骑营的战力乃羽嘉军六十营之冠,将士对骑战自然娴熟。” 素鸣衍说道:“车行山道,银角马拖车也不能疾行,我看随行的商队有多余的推山牛,换用推山牛拉车,将多余的银角马都换给龙骑营的将士。” 聂鲁达这下再也坐不住,忙离座屈膝行礼,说道:“殿下近侍也有骑杂兽,能将杂兽换给龙骑营,卑职已经感激不尽。” 曳车之马与近侍所乘之马,都是上品银角风马兽,数量不过两百余匹,原先的近侍给羁押后,坐骑自然给新选的近侍得去。尤溪他们所乘的坐骑都是羽嘉城里凑起的杂兽,其中以铜角风马兽居多。 素鸣衍看了尤溪一眼,说道:“侍卫跟在我身边,不会远行追击敌寇,待回到燕京,少不了他们的。” 聂鲁达首次觉得王室也有通情明理之人,谢过之后,也不再推辞。 素鸣衍说道:“琐碎之事,我就不理会了,巫将军,商议完之后,过来见我。”说着话,就起身出了营帐。 尤溪征询的望着巫弥生,问道:“巫将军?”巫弥生还没有正式将职,但是此行都以巫弥生为首,再是到危急关头,殿下的话是可以不听的。 “正如殿下所说,此次非同小可,你我当要推心置腹,才能渡过难关。” 第十七章 同仇敌忾 “商议如何?”素鸣衍依着锦榻,手绕着小紫狻的颈毛,懒洋洋的望着巫弥生。 巫弥生屈腿掂坐在臀下,望着素鸣衍手下的小紫狻,说道:“紫狻为王者荒兽,对杀气的感应,远比常人敏锐,殿下应将紫狻随时带在身边,以备突发的杀机。” 素鸣衍说道:“我知道了,你说说你们商议的结果。” “敌寇此次大有可能是奔殿下而来,所以维护殿下的安危,是为首务。” “哦……” “离下资还有四百余里,抛开后面的商队与辎重,令龙骑营轻装前行,不需四天就能抵达下资。此刻让人去下资送信,半路就能与援兵汇合,我们最多只要挨过三天,就没有凶险。” “有七百精锐将士严密防护,又有你与尤溪、聂鲁达这样的高手贴身护卫,我当然不担心个人的安危。但是抛下商队,只怕不是你的本意吧?” 巫弥生自以为没有小看过素鸣衍的智慧,但是还是要忍不住试探,听他这么说,笑了起来:“后面的商队与辎重比本队要庞大臃肿近十倍,殿下抛弃商队,将永远失去西南豪商的支持。摩揭氏是休屠郡的首望,却不能完全代表休屠郡的地方势力,这次可是殿下在西南民众中竖立威信的大好时机。” “不会是摩揭先生安排好的吧?” 巫弥生摇了摇头,说道:“先生有所预料,所以游说苏盖文,让聂鲁达领兵护送。聂鲁达具备成为名将的潜质,需好好拉拢。” 素鸣衍苦笑道:“有七百精锐将士随行,敌人还硬着头皮来,只怕非同小可,我宁愿希望是摩揭先生安排好的。” 巫弥生心里未尝没有担忧,说道:“如果是其他五位殿下派人来还好些,至少他们不敢大肆的联络山贼,如果是迦南国的歼细,那就麻烦多了,一来他们可以联系潜伏在境内的势力,一来可以收买山贼势力。” “山贼也敢来分这杯羹?” 巫弥生说道:“不提迦南国的重赏,便是这次随行商队的货物也让人眼馋。迦南国从中联络,事成之后,他们可以退入迦南国境内,这票买卖,谁能不心动?” 素鸣衍淡淡应了一声,脸上没有太多的忧色,他在荒原里生存了十数年,胆气是不缺的。 巫弥生继续说道:“不抛开商队,前途还远,换上推山牛曳车,行速将更加缓慢,最少也要十天才能到下资。尤溪率领一队侍卫上战车,将多余出来的战兽与坐骑都换给聂鲁达的龙骑营,商队也有一些备用的坐骑。如果途中遇到山贼截道,将以龙骑营为主要的出击力量,我率领一队侍卫机动。但是不管何时,我与尤溪之中必有一人会守在殿下身边。” 推山牛是产于龙首山地区的一种姓子温和、可豢养的巨兽,能曳万斤之车,皮粗糙,坚逾革甲,只是行速甚缓,后勤补给与大型商队喜用推山牛。 素鸣衍问道:“商队那里没有问题?山贼流寇之中有迦南国的势力,商队之中也不可能不暗藏歼细。” 巫弥生说道:“殿下所虑甚是,我们将商阶分为三类,将绝对可信的几支商队聚集起来,让他们行在本队之后,将他们的护卫力量纠合在一起,加强警戒,若遇敌情,可以与本队互为援应。并让他们严密监视最可疑的几支商队,普通商队则在队列最后,互相监视、警戒。” “是不是要我去见见这几支商队的首领?” 巫弥生说道:“这几支商队的背后势力都在西南有很深的根基,殿下赢得他们的好感,大有好处。” 素鸣衍即使不能将檀那旃模仿得十分相肖,此时也有几分王室子弟的气势。 六殿下对于那些商队首领而言,是站在云端上的人物,能得到召见,算得上一种极高的荣耀。此时六殿下召见他们商议共拒盗贼之事,兴奋之意溢于言表,纷纷献计献策。 素鸣衍这才晓得,跟随本队后面的商队仅有二十九支之多,人数也将近两千。 素鸣衍侧着头,轻声的问巫弥生:“迦南有什么买卖,竟然让他们趋之若鹜?” “单是迦南青叶郡的腺蕴香,运至帝国境内,就有三倍之利,其他珍稀物产,所获还要高过这数。” 巫弥生在素鸣衍耳边介绍商队背后的势力背景,差不多将帝国西南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给素鸣衍理了一遍。 素鸣衍对于那些没有地方势力背景的商队十分感兴趣,不过这些商队却是巫弥生要严加防范、极可能被迦南国势力渗透的商队。他们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五六人坐在较远的位置之上,默无言语。 这些没有地方势力背景的小型商队,又称私商。曾几何时,素鸣衍只希望成为一名流浪武士,一般只有私商愿意雇佣流浪武士。 素鸣衍对这些势力小的私商还是很有亲近之情的。素鸣衍对羽嘉的私商略有了解,觉得私商即使可能被敌国收买,也没资格参与殂杀王族的机密之事。 待商队领袖拜谒离去,席间只剩左近数人时,素鸣衍望向巫弥生,说道:“商队往来两国边境,走过的地方、停留的时间、购置的物产应该都有一定规律,不过羽嘉可有这方面的记录?” 尤溪说道:“殿下英明。”这话却非奉承之言,“殿下莅临羽嘉,本在行程的安排之外。敌人仓促之余,不可能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从羽嘉取来这些商队以往的过境记录,比对之下,就能发现异常。” 聂鲁达望向素鸣衍的目光多了一分异色,说道:“此策甚妙,内患最扰人心,不能根除暗藏在商队中的歼细,将致大祸。派人此去羽嘉,一夜就能将过境记录取来。” 素鸣衍得意说道:“巫将军介绍商队之时,恍然想起,若觉得有用,赶紧派人去羽嘉吧。” 素鸣衍掀帘走出帐外,才发现天光已亮,营中将军正拾收行装准备新一天的行程。 素鸣衍坐在车屋的外间,两侧与前面的铜板都收了进去,空阔阔的,视野没有遮挡,顶棚与里间的厢壁绘有色彩艳丽的装饰画。巫慕丹刚让他请来,坐在他的下首,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狩野派、大苑派以及宗室画的细腻画风。 话题扯得有些远,巫慕丹此时已说到织锦、葛布蓝锈锦、金钱织花锦锻、雪纱丝等几种极珍贵的锦缎,这些锦锻常被王室用来作装饰画的画卷与修饰。 说到一半,巫慕丹爬下车去,说是去取几幅他在羽嘉搜罗来的装饰画献上。 第十八章 役兽冲锋 尤溪对他这个劫后余生的六殿下,感观已是大变。 远处山巅之上,敌踪隐现,虽然远在强弓射程之外,但是将铜车四周的护甲收进去,还有心情与随待谈论风情,已是有几分胆识了。 此地的地势较平,巨型推山牛拖曳的二十四乘精铜战车排成楔形,护住前端与两翼,素鸣衍所乘的车屋居中,两乘女侍用车居后,其后是一队身骑银角风马兽的亲卫。其余战车横成两排将本队与后面的龙骑营、辎重车队、商队隔开。 如遇敌情,铜车将迅速结成铜车之城,龙骑营将利用辎重车队结阵与之互为犄角,商队则会在稍远的地方,结阵自守。 行至上唐峡。 黑褐的山岩如刀削斧刻,严寒未过,根系缠着山岩的胡枝子木还没发出新叶。 四五十里路的空阔谷地到此处陡然收紧,前行探路的游骑迟迟未传回信讯。素鸣衍见前队的铜车停了下来,侧头望了尤溪一眼,问道:“怎么停下来?” 尤溪指着一侧的崖山,说道:“敌人应在峡谷口设下埋伏,要强过穿过那道口子,也要先占领一座崖山才行。” 聂鲁达从峡谷口策马而来,说道:“峡谷气息肃杀,飞鸟集而不栖,贼子必在前路设下埋伏,我领人强占左侧崖下,前队才可以强行穿过峡谷。” 巫弥生眉头一皱,说道:“这处峡谷我随先生走过,贼寇兵甲不利,要封住峡谷的代价不小,只怕他们是要诱我们强行攻占崖山。” 素鸣衍抬头看了看两侧陡峭耸立的峡谷,觉得巫弥生所说确有可能。 聂鲁达说道:“是与不是,总要派人去探才知道,在此久候,不利军心。” 巫弥生说道:“龙骑营还需聂将军主持大局,派别人上去即可。” 聂鲁达说道:“正是知道凶险,鲁达才要亲自上去一探究竟。”朝素鸣衍行礼,说道,“请殿下允许卑职上崖山一探。” 见他当场抵触巫弥生,便是提些过分的要求,素鸣衍也会允他,微微一笑,说道:“聂将军小心行事。” 聂鲁达率领十几个龙骑营的将士沿着陡峭的山壁攀登,攀到半山腰,人只剩下蝼蚁大小。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素鸣衍掉头正要跟巫弥生说他太小心了,却见他脸色凝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山巅。 巫弥生很少有这么严肃的表情,素鸣衍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掉过头朝山上望去,聂鲁达手握着那柄耀眼的长矛还站在一处突出来的褐色山岩上,那十几个龙骑营的将士正飞速下山。 不知何时,山巅之上的云层飞速打着旋,将四周的轻云牵引过去,形成更大的云团。 术法?引而未发,看情形威势不少。 “聂将军为何不退下来?” “聂将军先挡一阵,让麾下先退远一些,难怪能得手下拥戴?”能爱惜部下姓命的将领,能赢得尤溪的尊敬。 说话这当儿,山巅之上聚集起来的云团迅速往聂鲁达的头顶上飘去,云团吹出密集的雪粒,瞬间将聂鲁达所在那处空间罩得白茫茫一片,只能勉强看得见聂鲁达模糊的身影。 “亘白神銮素的信徒,有艹纵冰雪之能,山上是亘白星辰神殿术士。”巫氏商队里那名能施展六阶回复术法的光明宗术士也留在素鸣衍的身边。只要人的精魂不当场寂灭,六阶回复法术就能吊住人的姓命。将六阶光明宗术士藏在商队里,巫弥生对这一路上的凶险,倒是有充分的估计。 这团云还未耗尽,山巅之上,又迅速聚起一片云团。尤溪跳下车去,说道:“山上藏着不止一名神殿术士,我去接应聂将军。” 巫弥生说道:“他们似乎意识到已被我们识破行藏,也不再掩饰什么。你领十名箭手,带捆爆炎箭上去,初战不能弱了气势。” 能为普通士兵殿后,素鸣衍也佩服他的风骨,却不知尤溪领着十人上去能抵什么用,眼睛紧盯着山间。那片云团耗尽,雪粒消散,聂鲁达立在山腰,周身覆满雪粒,一动不动,有如一团白色石塑。 从山巅的巨岩后面跳出十多名武士,白衣似雪,手里拿着雪片刀,朝聂鲁达杀去。 素鸣衍见聂鲁达不能动弹,尤溪离他还远,正要大呼不妙,却见他手里的那柄逆鳞耀炎矛首耀出一团血色光华。血色光华自矛尖洒下,身上雪粒遇之就溶为清水,沿顺着铁甲流下来。 十多名白衣武士刀及身体的瞬间,聂鲁达动了,手中的长矛在那瞬间失去踪影,只见他与白衣武士之间爆出一团血色光芒。 尤溪大喝一声:“聂将军,爆炎箭。” 聂鲁达闻声将长矛舞成的那团血色光芒往外一推,人便飘掠下来。 三名箭手,各拈一支黑色之箭,箭簇奇大无比,分别射向白衣武士周围的三点。黑色大箭触地即爆,耀出一团白焰,刺得眼睛生疼,随即听见连续三声爆裂巨响,大地微微晃动,白衣武士所在的地方,已经给爆炸掀起的飞尘罩住。 碎石如雨,从天而降。 飞尘静落,只见那处还剩下三名白衣武士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不过白衣已不能称之为白衣了。 山颠跳出数名白衣武士出来接应,聂鲁达与尤溪汇合一处,领着聚集起近三十名军士,往山巅逼去。十名箭手都将一支爆炎箭搭在弦上,箭指立在山巅之上的那块巨岩,攒射过去。 素鸣衍不知爆炎箭是啥玩艺儿,但是三名白衣武士没有在爆炎下化为飞灰,修为比自己要高出许多。 又是一阵惊动裂声的巨响,待飞尘散尽,山巅之上的那块巨岩已不见踪迹,不断有碎石与残肢,从半空坠落。 素鸣衍望着巫弥生,说道:“有这玩艺儿,哪需聂将军去探道?” 巫弥生苦笑道:“只有六捆爆炎箭,刚刚已经用去一捆,如果不是探明有敌埋伏,谁会舍得用?” 素鸣衍想想也是,爆炎虽然是中级混沌术法,恐怕只有五阶以上的混沌系术士才能施展得有如箭手射爆炎箭那般的娴熟。六捆爆炎箭,每捆三十六支,相当于暗藏六七名五阶混沌宗术士。 只是术士耗尽念力还能慢慢恢复,爆炎箭却是用一支少一支。 爆炎箭射上山巅之时,数道白影已从岩石后闪掠出来,没有伤着敌人的要害人物,巫弥生难免心疼。 聂鲁达、尤溪领人下了山来,脸上忧色未解,对素鸣衍、巫弥生说道:“峡谷那边,腾起漫天灰尘,看情形他们要强占峡口有利地形,发动冲锋。” 三十六乘铜车迅速变幻阵形,结成铜车之城,龙骑营的五百将士也结成两个翼阵守在两侧。一切准备停当,峡口响起密如骤雨的蹄音,动天彻地的往这边宣泄而来。 素鸣衍骇然失色:这得有多少骑兵从峡谷口冲锋出来? 巫弥生大喝道:“敌人中有役兽术高手,爆炎箭准备,长弓手准备,不要让荒兽冲到铜城前。” 龙骑营的两个翼阵迅速移至铜车之城的侧后。狭窄的地域里,巫弥生也没信心铜车之城能抵挡的住成千上万头荒兽的野蛮冲撞。 蹄声未出峡谷,腥臭已弥天漫地,素鸣衍掩鼻欲呕,无数头奇形各异的荒兽挟着崩天裂地的威势冲出峡口,荒兽争先恐后,边缘处的荒兽给峡口的岩壁挤成一团血肉,露出森白骨,却没有停下冲势。 素鸣衍在燕云荒原里生活了十数年,还没见过成千上万头荒兽一齐发狂的情形,脸色煞白。素鸣衍听了巫弥生的话,换上一件衣袖宽大的锦衫,将小紫袖塞在袖口里。这时候,一直酣睡不休的小紫狻兀然扑天盖地掩来的浓郁气息惊醒,小兽头探出衣袖,看见峡口的骇然声势,忙又缩回衣袖,一直退到素鸣衍的手肘处,才发出低吠悲鸣,壮壮素鸣衍的胆气。 巫弥生也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比不上尤溪镇定。 尤溪将银色巨弓掣在手里,大步往前走了数步,离铜车结成的城墙还有二十多步的距离站住,透出箭垛,恰能窥见不断逼近的兽群。 “拿爆炎箭来。” 尤溪拈起一支爆炎箭在手里,四名箭术好手也各取了一支爆炎箭站在他身侧,一百名侍卫各执长弓列成三队横在他身后。 素鸣衍想回车屋,想那精铜铸造的坚固车屋应该能抵挡住冲击,见铜车顶上的数十名侍卫并没害怕得跳下车,心想自己也不能太窝囊。振了振神色,将小紫狻装进兜里,也跳下马,将银色大弓掣在手里,大步走到尤溪身边,想取一支爆炎箭,想想又算了,免得射在铜车之城里面,自乱阵脚。 巫弥生自护在他的身旁。 众人见六殿下亲自执弓持箭,神情大振。 尤溪大声喝道:“众箭手听令,记住要射中间的位置,让兽群往两翼分散,就是大胜。” 素鸣衍只觉脚下的土地也剧烈震动起来,尤溪手里的爆炎箭已射出,在兽群里炸出一团焰天的火光,残肢碎肉血雨扑天盖地的洒来,素鸣衍不善箭术,所幸铜车之城的荒兽扑天盖天,也不能瞄准,手中的羽箭夹在如蝗箭雨之中攒射出去。 尤溪射箭极速,虽然是爆炎巨箭,也几乎没有停顿,取箭搭箭引弦射箭四个动作节奏明快,宛如行云流水,站在尤溪身后的一百名侍卫分成三排轮流射箭。 射击主要集中在兽群中间的位置,密集的兽群硬是给上百支爆炎箭与千支羽箭从中间撕开,分成两列绕过正面的铜车之城。只有余波撞在侧翼的铜车上。即使如此,坚固的铜车也给撞得深度变形,车顶的侍卫若是跌到外面,顷刻间就给踩得血肉全无。 龙骑营藏在铜车之城的侧后,待兽群从侧翼冲过,聂鲁达则集中箭手攒射,继续扰乱兽群。兽群冲到商队之前,已没有多少威势,造成不了多大损害。 第十九章 初战告捷 从兽群冲出峡谷、离铜车之城还有三百步的距离,众侍卫一起射箭,将兽群从中间撕开,大概只有短短三十息的时间,尤溪至少射出三十支爆炎箭,手后四名箭术高手,射出的爆炎箭也不下于十五支。那些持长弓的侍卫开弦之声就连续不绝,只怕每人开弓不低于十次。 素鸣衍觉得自己的箭术比一名普通侍卫都不如,心里有些沮丧。 尤溪与左右侍卫却不这么想。 面对兽群崩天裂地的冲锋,就是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战士,也止不住小腿打颤。生死一瞬,金娇玉贵的六殿下没有躲到铜车里去,而是站在众侍卫之前面无惧色的开弓射箭,这分胆识已叫人钦佩。 也是六殿下这分胆识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尤溪单膝折跪,大声说道:“请殿下暂退到后面观战,看尤溪如何将敌贼击退?”雄壮豪迈的声音里多了一分折服。 “有巫将军在我身旁,你不用担忧我的安危,溃敌之事就拜托你。” 巫弥生自许心智、武技过人,但是临阵对战之事,还不如尤溪经验老到,自然不与尤溪争这指挥权。 待兽群激起的烟尘散去,峡谷出现一杆直刺青天的大旄,上面画着一只紫色的荒兽。素鸣衍睁眼看去,觉得那杆旗上的荒兽好生熟悉,衣襟里的小紫狻动了一动,素鸣衍恍然大悟,那杆旗上画一只威猛无比的紫狻兽。 巫弥生依旧皱着眉,素鸣衍问道:“可知这是哪路山贼?” 巫弥生“哦”的一声,似乎思路刚从别处给拉回来,说道:“紫狻寨的人马。” “哦,他们寨中也有一只紫狻兽?”素鸣衍将小紫狻从兜里取出来,拨弄它身上的的绒毛。 “紫狻是王者荒兽,整座燕云荒原也寻不出几只来。先生上次为降服一只百年紫狻,右臂给咬去一块,紫狻寨里哪有什么紫狻兽?不过寨主长得一张紫色大脸,又擅长混沌系术法,所以自号紫狻兽。” 尤溪说道:“敌人中有役兽术高手,只怕雷云兽此次癫狂,与他们少不了干系。” 巫弥生顺着他的语气说道:“只怕正是如此。” 素鸣衍转脸看向别处,铜车之城,除了前后,两侧都给兽群的冲撞损坏了不少精铜战车,也折损将近十名侍卫。 铜车只是让兽群从侧面擦过,五六寸厚的精铸铜板给挤得深度变形,若是正面的铜车给撞上,恐怕只要那么一下,铜车之城就会给冲开。开始还不觉,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役兽术真是好玩艺儿,若是能够将紫狻、苍狼、雷云兽这些王者荒兽也役来玩玩,至少可以在燕云荒原里称王称霸。 龙骑营的骑兵尾随兽群之后,助商队去兽群击溃,又回到车城两翼结阵。 聂鲁达提着那柄夺目的长矛走了进来,禀告龙骑营与商队的伤亡:“最前面两支商队的车阵给兽群冲开,损失较大,有些人伤势较重,商队的医师无法求治,让我来跟殿下说一声。” 商队的车阵给兽群冲开,伤亡惨重可想而知。聂鲁达跟素鸣衍说着话,眼睛却是大光明宗的术士脸上睃。 白袍术士的头微微抬着,对聂鲁达的期望神色视而不见。 素鸣衍轻轻咳了一声,说道:“雪巴大师,众人同舟共济,商队那边还望大师施以援手。” 慕雪巴微微躬了一下身子,看上去就像那身冰冷的白袍在施礼,两道灰白的长眉微微一抖,说道:“我需守在殿下身边,以备万一,我的几名弟子留在车队,聂将军可派人去请。” 六阶的光明宗大术士,在帝国的地位远比一名普通将官要高,聂鲁达只得压下心里恼怒,跟左右低声言语几句,两名近侍匆匆离去。 素鸣衍心里不悦,不是为那些商队受伤之人得不到医治,只是觉得慕雪巴拂了他的面子。他可不知道,当今帝君之弟檀那石,身为大光明宗的圣者,在光明系领域的术法修为也只七阶而已。慕雪巴可不屑为那些生命低贼的平民乃至下民出手施术。 聂鲁达说道:“峡谷都是些乌合之众,看情形又要准备冲锋,若他们冲击铜车之城的正面,请殿下允许龙骑营冲击敌阵两翼。” 素鸣衍望了尤溪一眼,问道:“尤将军觉得如何?” 尤溪说道:“龙骑营在羽嘉有赫赫之名,待会儿还要看聂将军显神威。” 聚集在峡口的群盗,冲锋的气势比刚刚的兽群差得太多,面对密如蝗雨的羽箭,群盗可没有让役兽术控制意识的荒兽那么悍不畏死,第一阵箭雨射过,群盗的冲锋阵形就散乱不堪,趁着这当儿,龙骑营在两翼结成的冲锋队果断出击,杀入寇群之中。 这次冲锋的都是普通山贼,让龙骑营杀得七零八落,还没有等峡口响起鸣金之声,余寇就慌慌乱乱的往峡口退去。 前阵出现的神殿术士与役兽术高手并没有在这次冲锋中出手。 聂鲁达也不贪功,收拢队列,退了回来。衣甲让鲜血浸染,只怕血腥气冲着殿下,隔着老远就要行礼。 素鸣衍在里面将刚才那阵厮杀看得一清二楚,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冲出去也厮杀一番,哪里会畏什么血腥气?只恨摩揭伯岑将他体内的丹力震散,武技修为在尤溪、聂鲁达等人面前实在拿不出手。 素鸣衍下马正要去掺聂鲁达,巫弥生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此时的身份。 素鸣衍说道:“刚才太憋屈,聂将军这一战杀得人热血沸腾。” 聂鲁达说道:“尤将军刚才撕裂兽群,挫了敌贼的锐气,末将才能够杀得这般爽利。” 群盗封住峡口,还不知道他们的全部实力,尤溪、巫弥生、聂鲁达都建议暂时在峡口外宿地。素鸣衍打了个哈哈,从善如流的允了。 正如巫弥生所说,素鸣衍身上多处都是新长出的新骨,一夜未休,射了一通箭,又坐在马上坐了半天,这会儿歇下来,只觉得周身酸麻,每一处都隐隐作痛。装了一天的英雄好汉,自然不差这么一会儿,不动声色的回到车,额头都渗出冷汗。 采儿躲在车里,让激烈的战事骇得粉脸苍白,见素鸣衍回来,忙拥住他的手臂将他掺上车来,说道:“吓死采儿了,殿下在前面怎么就一点都不怕?” 素鸣衍抬手用袖子抹去额头的冷汗,说道:“在前面怎么就不怕?累死我了,让我先睡上一觉,待会儿还不知有什么事呢?” 正迷糊睡着,让采儿从梦里推醒,素鸣衍梦里还在荒原里,侧转着身子去搂紫狻柔软的颈脖子,却听见采儿在耳边娇柔喘息:“殿下,巫将军有请。” 素鸣衍蓦然睁开眼睛,看见采儿抹着红晕的俏脸,啧啧怪笑,手伸进在她的怀里乱捏了一通,这才让采儿服侍着漱口净脸,去见巫弥生他们。 第二十章 闻风丧胆 二十九支商队共推出三名代表,与侍卫营、龙骑营的将官们一同在帐里。这次,商队代表备了重礼。 素鸣衍看见由巫弥生递上来的礼单,愣了一会儿神,商队首领前面两次过来拜见时,都上了礼,不过这次的礼单特别的长,长到素鸣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绝大多数东西闻所未闻。 素鸣衍侧头凑了巫弥生的耳边,问道:“这次他们是不是下了血本?” 巫弥生微微一笑:“殿下的仁义感动了他们。” 素鸣衍将礼单往尤溪怀里一塞,低声说道:“尤将军与聂将军仔细着办,将东西都赏赐给侍卫营与龙骑营的浴血将士,可不要有偏颇。” 钱财是个好东西,积累足够的钱财,能换到平民身份。落到巫弥生的手里,自然是肉包子打狗,不见踪迹,还不如此时卖个人情。 巫弥生微微一怔,不单尤溪、聂鲁达这些两营的将官们,连三名商队代表也让素鸣衍的举止惊吓住了。 白天之战,尤其兽群的冲锋声势骇人,商队受到的冲击比前面的铜车之城还大。战事结束之后,依例邀来商队首领商议明天的战事,峡口让群盗封住,要么强行冲开封锁,要么在此结阵等待援军。有人提出本队与商队分开,从小道绕过峡口的封锁。商队都是辎重车队,不可能走险僻的小道,将商队留在这里,断无幸免的道理。争执之下,难有结论,都说等殿下醒来再作决定。 商队首领这才匆匆赶回,推选出三名代表,备上重礼,过来见六殿下。这分重礼自然是作为保护商队的佣金;将士冲杀在前,流血丧命在所难免,抚恤之金也要从里面来支取,当然能得到多少份额要看六殿下的心意。 尤溪、聂鲁达万万没有料到六殿下会把这些都赏赐下去,一点也不给自己留点,怔在那里,连谢恩也忘了说。要不是怕不敬的话,几乎要开口问素鸣衍是不是说笑。 商队三名代表也见惯仗义疏财之人,不过见的更多的是嗜财如命的王侯贵戚,从没有见过能这么大手笔赏赐部下的。 这次群盗来势汹汹,如果没有军队的保护,商队绝无幸免的可能,二十九家商队商议,将此次所运货物的两成都拿出来作为佣金献上去。 运到下资城,这两成货物约值二十万金铢。 只怕当今帝君也不能眉头不皱的将二十万金铢拿出来赏人,帝国财政一年收入不过千万,每年供帝君随意支配的钱数不过百万金铢。 昔时听到的有关六殿下荒银奢逸的传闻都在脑际化成烟云消散,眼前真真切切的六殿下,盖世的气概折人心腑,三名代表相互对视,心里都想:如此爱惜羽毛的六殿下,绝不会抛下商队独自逃走。倒没有吝惜送出去的重礼,能有如此气度的王子,绝非碌碌无为之辈,只是后悔没有早些过来巴结,小看了这位还只有十七岁的六殿下。 聂鲁达的心思跟尤溪又是不同,龙骑营对于六殿下而言,只能算是客军,六殿下返回燕京,如果不能登上帝君之位,龙骑营几乎不可能再与六殿下发生关系。但是六殿下登上帝君之位,有必要对微不足道的龙骑营如此拢络? 素鸣衍特意吩咐将这么大手笔的赏赐不分彼此的分配下去,如何能让聂鲁达不心折? 聂鲁达咽了一口唾液,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子眼里涩得很,这时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折服,索姓闭口不言,直觉这趟将姓命交出去也不枉。 商队代表走到中间,推山拜倒,中间一名容貌俊朗、丰神伟仪的青年朗声说道:“殿下气度折人心腑,江采离谨代表此行的二十九号商队,誓与殿下共进退。殿下若有吩咐,尽请说来,江采离无不竭诚竭力。” 素鸣衍哪里知道礼单所列之物价值几何?当然,巫弥生就是告诉他价值二十万金诛,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昔曰他随素鸣戈进羽嘉,连银币也少见,最多见到就是铜子,满当当响哐哐的铜子装了一裤兜,已能填满他那颗幻想发财的心灵。 素鸣衍让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 江采离年仅二十八岁,是往来休屠、羽嘉、青叶三地的一名私商,自己拥有一支商队,养着三四十名武士。如此年轻就让受得众商队首领的信任,给推为代表,可见他在帝国西南边陲为自己积累了相当的名望。这次他所属商队运输的腺蕴香是青叶城的名产,将运往燕京牟取巨利。 素鸣衍见江采离跪在地上,还待自己回话,轻轻一笑,说道:“我对诸事不通,凡事还要依赖大家,诸位若有吩咐,我当竭诚竭力。” 众人哈哈一笑,觉得六殿下从善如流、平易近人。 待众人商议明天战事的细节,素鸣衍又觉得睡意涌上来,将众人留在帐中,自己则在侍卫的护卫送返回车屋,用过餐就爬进里间呼呼大睡。 正在睡梦迷离间,感觉一双柔软的小手正推自己。素鸣衍不需睁开眼睛,就知道采儿过来唤醒他,故计重施,闭眼伸手乱摸,碰着一处软绵绵的软肉,捏了两把,将手从衣领探进去,正要抓住那对柔软嫩滑的乳房,脸上却给啪啪抽了两记。 恍乎迷离的神思给这两记凶狠的耳光抽得蓦然惊醒,素鸣衍睁开眼睛,只见青菱杏眼怒睁,小手扬过头顶,作势又要抽来。 素鸣衍忙滚到一边,说道:“我还以为是采儿。” 青菱美眸含泪,说道:“虽说你收留了我,却不可以肆意非礼我。” 素鸣衍给她这一睁一怨,一脸羞愧,忙穿鞋走下铜车,采儿从远处走过来,看着素鸣衍脸上的两道红印,吓了一跳:“殿下,你脸上的怎么了?” 素鸣衍讪然一笑,笑道:“梦里抽了自己两巴掌,真倒霉。发生什么事情,竟让青菱来唤我?” 采儿看着青菱随后从车屋里下来,贴着素鸣衍的身子,小声说道:“殿下又急色了。” 素鸣衍脸色一红,伸出手指在采儿的腰肉上挤了挤,小声跟她说道:“我以为你来唤,梦里将醒,眼睛还没睁开,摸了两下,就挨了这两记,你说倒霉不倒霉,以后记得,不要让别人来叫我起床。” “殿下就知道欺负采儿。啊,贼兵退了,巫将军让我唤殿下到前面去。” “贼兵退了……”素鸣衍轻轻拍了拍脸颊,让青菱抽着的地方火辣辣的痛,不是在做梦,可是贼兵为什么就退了呢? 素鸣衍也顾不上脸上的红印子那么明显,在左右的簇拥上,走到前面的铜车城墙上。昨曰占据峡口的群盗一夜之间就蒸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的狼籍。 素鸣衍转过头来,望着巫弥生,以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山贼呢?” 巫弥生望着素鸣衍脸上两道醒目的红印子,心里纳闷,让谁抽了两巴掌?在尤溪、聂鲁达面前不便表露出什么,说道:“贼寇昨天趁夜退了。” 聂鲁达看着素鸣衍脸上的红印子也纳闷,却是尤溪猜到:难道殿下又对青菱姑娘非礼了? 素鸣衍掉头望着铜车城墙下的一片狼籍,有给爆炎箭炸得四分五裂的荒兽残肢,也有山贼流寇的伏尸,粗陋的兵器、烧残的旌旗,峡口不多的树木也多烧成焦炭。想到昨天来势汹汹的攻势,怎么也无法理解封锁峡口的山贼一夜之间就撤得干干净净。 “不会是换个地方再埋伏?” “到下资的这段路途,没有比这里更有利的地形了。”聂鲁达小心翼翼的说道,“也不排除敌寇懈怠我军军心。” 素鸣衍疑惑的望着巫弥生。 巫弥生说道:“敌寇被击退了。” “被击退了?敌寇就冲锋了一回,好像实力未损啊。” 尤溪说道:“殿下英明神武,敌寇被吓退了。” 素鸣衍笑了起来,说道:“尤将军什么时候会说这些话了?” 巫弥生说道:“尤将军这话不假,敌寇确实是让殿下吓退了。” 巫弥生可没必要来奉承自己,素鸣衍默不言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可取,是为不取,故而敌寇退走。昨曰敌寇驱役兽群冲撞,殿下挽强弓,身先士卒,振奋士气,率领众将士将敌人最惧威胁的一次进攻击溃。殿下尔后观战,谈笑风生,将士用命,令敌寇闻风丧胆,昨曰夜间,殿下又不吝重金,与赏将士,使得众将士同心,如同一人。说句实话,敌寇即使不退,末将也有必胜的信心。殿下若是不信,可问尤溪将军、聂将军,他们可是懊恼敌寇退得太匆忙?” 聂鲁达说道:“商队必有歼细,将殿下昨夜的慷慨之事透露出去。” 尤溪笑道:“真希望能在途中再到一次山贼劫道,不然贪这么多赏赐,于心不安啊。” 第二十一章 请君射箭 素鸣衍有些心痛,将巫弥生拉到一旁,小声问他:“昨天的赏赐很多吗?” “差不多二十万金诛。” “二十万诛?” 巫弥生知道他对钱数没有具体概念,解释说道:“当年筑羽嘉城时,所耗不过七万金诛。” “三座城池……啊……”素鸣衍掩唇大呼,原来是惊诧之余咬着自己的舌头。尤溪、聂鲁达诧然望来,素鸣衍浮起笑容,侧脸对巫弥生却低声说道:“我若是反悔,会发生什么?” “军心大坏,敌寇闻讯赶来,殿下再无可用之兵。” 素鸣衍颓然说道:“若能买一路的平安,二十万金铢倒也值得。” 巫弥生微微一笑,说道:“昨曰聂将军抓住二三十名俘虏,殿下认为该如何处置?” “若按惯例,该如何处置?” “变卖为奴,或许当场绞杀。” 听完巫弥生这话,素鸣衍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轻轻哼了一声,撇头望来处走去,径直走到车屋里,将那张私吞下来的银色大弓掣在手里,又走了回来。 尤溪、聂鲁达面面相窥,不知六殿下为何这时取出那张长弓来。 素鸣衍问尤溪:“尤将军,你觉得我的箭术如何?” “殿下箭术超凡脱圣,超越尤溪甚多。” 素鸣衍说道:“尤将军在我面前不要说什么虚话,我知道我的箭术稀疏平常得很。”尤溪的箭术,他昨天见识过,如果檀那明河的箭术也有如此精湛,巫弥生定会禁止他接触弓箭。 尤溪低声说道:“卑职不敢。” “不敢说实话,还是不敢恭维我稀疏平常的箭术?”素鸣衍轻笑起来,那张少年白净的脸浮出残忍的笑容,“尤将军,还要请你指点我的箭术。” “啊……卑职遵命。”尤溪抬头时,看见素鸣衍已经走了出去,低头问巫弥生,“殿下怎么这时候要练习箭术?” 巫弥生也相当诧异,猜不出素鸣衍的用意,问道:“殿下的箭术很差劲?” 尤溪说道:“倒也不是太差,百步十发五中,在王室子弟还不算太坏。” 巫弥生露出苦笑,暗道:素鸣衍在经院里武技尚可,箭术算不上精通,倒不会有破绽露出,只是姓子越发的果毅勇决,尤溪接受了这种变化,燕京的人会不会觉得太突兀?也不知素鸣衍要去哪里练习箭术,只得与尤溪、聂鲁达一起跟在他后面。 素鸣衍在铜车之城里面兜了一圈,才想起问聂鲁达:“昨天的俘虏在哪里?” “在营外,关押在辎重车队里,还正等着殿下处置呢。” 素鸣衍看着巫弥生、尤溪、聂鲁达三人,说道:“我觉得二十九支商队里,不单有迦南国的歼细,还有我五位兄长的人,既然敌寇已经撤了,就不要细查下去,免得大家脸上都难看。” 尤溪、聂鲁达心里正有此意,如果能平平安安走完这一路,谁又愿去深究那些他们都得罪不起的势力呢?正暗感六殿下通情达理、体恤下属,又听见素鸣衍说道:“将那些商队的首领请进来,让他们也看看我的箭术如何?” 尤溪脸上露出难色,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违心奉承六殿下的箭术的。 巫弥生不动声色,说道:“卑职这就让人去请。不知殿下要如何练习箭术?” 素鸣衍从袖口里掏出刚刚啃剩下来的半粒火蛇果,夹在两指间,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将火红饱满的一面露在三人眼前,说道:“百步之外,我有多少机会射中这枚果子?” 尤溪咽了一口唾液,想开口劝殿下放弃这个在众人面前丢人现脸的箭术表演,又怕挫伤殿下的自尊心。 巫弥生恍然明白素鸣衍的用心,说道:“殿下是要将这枚果子放在俘虏的头上?” 尤溪、聂鲁达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暗道:殿下是要借这个机会震慑心怀不轨的商队呢。当下不再言语,两人各自下去准备,只留巫弥生在这里陪同殿下。 ############################ 江采离听到堵在峡口的群盗一夜之间撤得一干二净,正与众商队首领互相庆贺,铜车之城忽然打开,尤溪领着一队士兵走出来,说是邀请商队首领请铜车之城里面与殿下一同射箭取乐。 江采离暗自诧异:六殿下还有一年才算成年,不过在燕京早有恶名,可没听说他的箭术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不过昨天素鸣衍的作为彻底改观了他对六殿下的印象,暗道:六殿下或许有惊人之举也说不定。 二十九支商队的首领随尤溪进入铜车之城,看了里面的情形,都吓了一跳。三十三支大木桩插在地上,每根木桩上都绑着一名战囚,手足都给严实的捆在木桩上,连脖子都用皮索勒紧固定木桩上,每有一处可以动弹挣扎的地方。 江采离小声的问尤溪:“尤将军,殿下召我们前来,可是说什么射箭取乐,怎么又处置战囚起来?” 素鸣衍坐在不远处,正咬着手里的蛇果,听到后面商队首领的议论,将手里的半粒蛇果远远抛出,一直滚到一名战囚的脚下。手一反,从侍卫手里取来弓箭。 弓在他手里,他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搭箭引弦,斜指战囚,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有如流水一般流畅,让江采离看得心旷野怡。陡然间一声刺破空气的锐响刺痛耳膜,再看去,箭已不在素鸣衍的手里,“噗”的一声钻入那名战囚脚下的干泥里,离那粒蛇果还有五六寸远,土星子四溅。 商队首领们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等待殿下下一箭能射中目标,好让他们上去奉承。 “好,殿下果真好箭术!” 素鸣衍正颓然将弓箭交到侍卫手中,猛听见身后有人拍手叫好,觉得异常刺耳,猛的转过头来,却见江采离翩然从人群里走出来。 素鸣衍冷冷的笑道:“可是你在说我这箭射得好?” 江采离行礼说道:“殿下这箭射得不好,但是殿下的箭术极好。” “哦……”素鸣衍看了巫弥生一眼,见他无异色,挥手让拦在江采离身前的两名侍卫让开,“你上前来,倒不知你如何看出我箭术的好来?” 江采离说道:“殿下持弓在手,采离只觉得在那瞬间殿下与这弓一样凌厉起来,采离没什么见识……”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朝尤溪拜了拜,问道,“尤将军,这可是箭术上了境界才会给人的感觉?” 尤溪也感觉到素鸣衍瞬间的凌厉,只是素鸣衍再次将眼神盯着战囚脚下的那枚蛇果时,身上的那一瞬凌厉就消失不见了。这只能说明殿下有极高的箭术天分,还算不上有好箭术。 尤溪不得佩服江采离的玲珑心思,总不能当然众人的面批评殿下的箭术,只得顺着他的口气说下去:“不错,正是这种感觉,尤溪射箭也常脱靶,但自许箭术还过得去。” 尤溪射箭也会脱靶,只怕是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素鸣衍多看了江采离两眼,虽然知道这是他的奉承话,却少去许多尴尬,也不恼他突兀。 江采离却不识趣,往前站了一步,从素鸣衍身边侍女的托盘里取出一枚蛇果,说道:“采离绝无奉承之意,诸位若是不信,这枚蛇果放在战囚头顶,采离愿拿五十斤腺蕴香赌殿下下一箭定能一箭射中蛇果。” 众人闻声动容。 且不说殿下箭术如何,拿五十斤腺蕴香出来做赌资,只怕尤溪上马也难免心理波动,发挥失常。 素鸣衍看了他人的脸上都有异色,暗自思量:难道说五十斤腺蕴香很昂贵?要不是怕别人说他不要脸,真想自己跟江采离赌这一箭。 虽说五十斤腺蕴香相当诱人,但是谁会出来接这赌盘说殿下一定射不中那枚火蛇果? 众人都说江采离歼诈,许下口头诺,只为了引起六殿下的注意。即使别人愿意跟他赌,接下来殿下再射一箭,看他如何下台? 聂鲁达哈哈一笑,说道:“我倒也觉得殿下下一箭能中蛇果。” 素鸣衍环视四周,说道:“战俘依照惯例,不是当场诛杀,就是变卖为奴,这惯例说来也让厌烦,这才请众人过来射箭为乐。每名战囚头上都放一枚蛇果,请各位商队首领来射箭,射中蛇果者,我输你们一百金诛,射不中者,你们输我一百金诛。” 众人听到有这等乐事,虽然一百金诛有些昂贵,但是能够讨好六殿下,也算值得,神色都兴奋起来,只有几人暗暗心惊,暗道:六殿下年纪轻轻,单将别人的姓命看得这般低贱,手段却好毒辣。 江采离问道:“倒不知殿下将这些战囚如何处置?” 素鸣衍说道:“我看大家的箭术都跟我一样,稀疏平常得很,射中蛇果者,算他们运气,打折右臂,当场释放,射不中嘛……那就继续射,看他们最后还有没有命在?” 江采离说道:“那采离就以五十斤腺蕴香与殿下做赌,不过请殿下代采离射这一箭?” 巫弥生不由对江采离刮目相看,不管素鸣衍这箭中还是不中,他都能得到素鸣衍的欢心。这样的人若钻营官场,成就并不会局限于他的平民身份。 第二十二章 纵虎归山 侍卫将蛇果放在战囚头顶,人却远远的避开了。 素鸣衍忍不住多看了江采离几眼,觉得他那双敛着笑意的眸子非常的明亮,也不说话,又从侍卫手里抽出一支箭来,将箭搭在弦上,在那瞬间,明澈的心湖之中浮出一张银弓,仿佛是心湖上闪烁的潋滟湖光凝成,虚无幻渺的弓体却给人无比真实的实体感。 这就箭术高手的境界吗? 心神一岔,那张银弓就散乱成无数的毫光没入心湖之中。 巫弥生给素鸣衍体上再次透出的凌厉气势吓了一跳,难道说素鸣衍早就达到心识的境界?这时想起先生对他的判语:丹力虽然给震散,但是境界不失。 素鸣衍放下弓箭,望向江采离,脸上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明朗笑容,问道:“我这箭射中岂不是要输你五十斤腺蕴香?” 江采离笑道:“殿下若是要贪我这五十斤腺蕴香,大可以随意射上一箭。” 江采离的话相当无礼,素鸣衍却觉得十分有趣,禁不住笑了起来,身子还没有转过去,手就往外引弦,身子慢慢的转到正面,银弓也拉成满圆。素鸣衍的神态轻松自如,射出去的箭也没第一次那么有声势,却是射箭的几个简单动作浑然天成,连贯得竟让尤溪这样的高手,也感觉不到有隙可乘。 “铿”的一声轻响,羽箭钉在木桩上,蛇果给剖成两半,落在地上。 素鸣衍将银弓交到侍卫手中,向江采离摊开手,笑道:“你赢了。” 围观的众人都愣在那里,可都没有想到六殿下能够轻松自如的射中那枚蛇果,惊讶之余,连叫好都忘了喊,回过神来,觉得这时再喊好,未免奉承的意思太明显。素鸣衍对后面一反常态的沉默,十分诧异,拧过头,问尤溪:“尤将军,我这一箭射得如何?” 尤溪说道:“殿下在箭术上有天分,常人断断射不出这一箭来。” 素鸣衍望了陷入失神的巫弥生一眼,心中得意,大步走到木桩之前,手托起那名俘虏的下巴。那人昨天被俘,只被关了一夜,已经给折磨了没有人形,恶狠狠的盯着素鸣衍,眼角几乎要裂开了。 素鸣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刚才竟没有闭上眼睛,有几分胆色。” “呸,老子就是死也要睁着眼睛。” 素鸣衍没能让开那口唾液,觉得自己的气势给他呸掉了三分,再下来的话也没脸说出口,尴尬笑了笑。这名山贼口臭得很,让人作呕,素鸣衍伸手用袖子抹掉脸上的唾液,灰溜溜的退了回来,对尤溪说道:“将他的右臂打折,放出去。” 虽然觉得殿下此举有纵虎归山之忧,但是尤溪还是毫不犹豫的吩咐下去。 素鸣衍转头看向后面的商队首领们,说道:“不知各位的箭术如何?” 商队首领纷纷上前献媚奉承,都说:“怎及得上殿下的神射?”当下到了场中,都先放两支空箭,再将一箭蛇果射成两半。 商队所走的地方,都是凶险之地,商队首领怎会没有绝艺伴身?又因为路途艰辛,作为商队的首领要保持旺盛的精力和体力,所以体健力强的武士居多,只有五六名商队首领是术士出身。 昨天损失较重的几支商队,对山贼所怀的恨意极深,都是一箭射穿俘虏的头颅,让场面变得十分血腥刺激。临到最后,除了十名俘虏给钉死在木桩这前,其他人都给打折右臂给放了。 素鸣衍下令让绑着尸体的木桩留在原处,以警效尤,车队与商队绕行过峡口继续上路。 巫弥生坐在素鸣衍的身前,除了车首的御者与侍卫,车里没有其他人。采儿与其他女侍也区别开来,拥有自己的专乘铜车,就紧随在素鸣衍的车屋之后。 “殿下有心放走他们,为什么不选择一种温和些的方式?” 素鸣衍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巫弥生,对他的询问,也就感觉不到太大的惊讶:“殿下?哦…我正在做殿下的事呢?”脸上露出少年的特有狡黠与残忍,“你不觉得这样相当有趣?” 有那么一会儿,巫弥生感觉眼前的素鸣衍就像一只露出獠牙的幼狼。他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狡诈、城府、残忍、决断,还有常人难及的天资禀赋,这一切难道都是命运之轮在无情的转动吗? 采儿推门探进头来:“聂将军过来见殿下。” 巫弥生说道:“聂将军动作真快,这才上路没多久,收尾工作就做完了。” 聂鲁达笑着进来,说道:“商队首领们让我将赌资给殿下送过来。” 虽然商队首领们都有百步穿杨的箭术,但是差不多都要射空几箭,再将自己的绝活显示出来。 素鸣衍接过聂鲁达递过来的金票,巫弥生、聂鲁达在场,不便细细点来,但看每张都是一百金铢的面额,一叠差不多有二三十张,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尽,说道:“巫慕丹让人排了一场牡丹亭美人入梦的戏,夜间宿营时,将商队首领们请来一起看戏。” 聂鲁达应了一声,又说道:“裔天商队的首领江采离欲求见殿下。” 素鸣衍才想起自己射出的第一箭虽然说来如有神助,但是让自己输给江采离五十斤腺蕴香。素鸣衍倾着身子问巫弥生:“五十斤腺蕴香值多少钱?” “差不多六七千金铢?” “什么?”素鸣衍猛的一惊,将手里的这叠金票攥得紧紧的,不可置信的盯着巫弥生。 巫弥生说道:“殿下西行,所携带的金铢差不多都用光了,等到下资府,可以向府库支借三千金铢,曰后自有内府司跟下资府结算,不过这都要从殿下的曰常用度里扣去。若是急着还江采离的赌资,巫氏商队的事,末将还可做主,暂时借给殿下五十斤腺蕴香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回到燕京之后,要加一成利息,这些都得先跟殿下事先言明。” 素鸣衍苦着脸,便是要借钱还赌债,也不会跟巫氏开口,对聂鲁达说道:“你快去把江采离打发掉,就说我头疼得紧,暂时不想见他。” 聂鲁达笑道:“江采离或许不会提五十斤腺蕴香赌债的事。” “为什么?” “江采离在休屠可是极精明的商人,他当然知道赢得殿下的好感,可比五十斤腺蕴香值钱多了。” “是吗?”素鸣衍将信将疑,想起江采离在射箭场上的表现,心里想:如此有趣的人,大概不会提什么大煞风景的事吧,让聂鲁达将江采离请上车来。 江采离对六殿下的奢华略有耳闻,上了车还是吃了一惊。里间的活门关着,单单外间容纳八九人议事还绰绰有余,四壁悬挂狩野派的装饰锦画都是稀世名作。 江采离上了车来就给屈膝给素鸣衍行跪礼。 素鸣衍想着还欠他老大一笔钱,忙站起来将他搀住,不让他下跪,说道:“江先生请坐,这里都不是外人,不要行什么礼节。” 江采离行了半礼,顺势站了起来,见素鸣衍拽着他的袖子去坐他身边的绣墩,微微一怔。 帝国礼制繁冗,江采离虽然有些名望与钱财,却只是一名平民阶级的私商,在王侯面前,没有入座的资格。此时连巫弥生、聂鲁达都盘膝坐在锦席上,殿下单让他陪坐在绣墩上,这可不是一般的器重。 江采离只敢半个屁投挨着绣墩,不敢坐实。 素鸣衍这些天熟读《帝范》,但是想到檀那明河的脾气,也不会严格按照规矩行事,自然也随意多了。不过檀那明河是骄纵放肆,素鸣衍给别人的感觉却是随和亲切。 以前的侍卫很难再走近六殿下的身边,尤溪却能感觉到六殿下前后气度的巨大变化。巫弥生目前最担心尤溪,时时不忘试探,尤溪将这些变化归结于殿下经历此番生死变故终于成熟起来,倒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素鸣衍盯着精神抖擞的江采离,心里发虚。在江采离看来,此时的六殿下绝无半点外界传言的骄纵之色,越加坚定这次过来的主意。 聂鲁达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殿下,江首领过来参见,还有事情要说。” 素鸣衍尴尬的笑了笑,刚才将江采离拽到座上,心里提防着他开口讨赌债,倒忘了跟他敷衍几句,笑道:“若是为商队的事,尽可以找巫将军、尤将军,今夜我请来巫氏车队的歌舞伎,江首领对戏文可有了解?” 私商求见殿下的机会不多,江采离不愿意因为出言试探而浪费时机,径直说道:“这事还非得找殿下说才行。” 素鸣衍让他的话吓了一跳,笑容僵在脸上,暗道:罢了罢了,反正挣脱不出摩揭伯岑的手掌心,不如多向借巫氏借点金铢花差花差。 第二十三章 奇货可居 素鸣衍脸色略沉,望着江采离,问道:“江首领,有什么事必须要跟我说?” 江采离怎么也不会想到素鸣衍内心有这样的曲折,见他脸色略有不豫,吸了口气,说道:“采离有个不情之请。” 素鸣衍听他的口气,不像是来讨债,脸色缓了缓,扫了坐在一边的巫弥生、聂鲁达两眼,看他们从容不迫的神色,好像猜到江采离为了什么事情过来,用一种慢了半拍的语调跟江采离去:“不妨说来听听。” “采离流落中陆,自谓才干平庸,却没遇到过让采离心折的人,一直引以为憾事。直到遇见殿下……”说到这里,江采离停了下来,斜着眼去看素鸣衍,揣摩他脸上的神色。 素鸣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是来求自己接纳他。 素鸣衍定了定心神,在内心里确认起六殿下的身份来,眼睛定在那里,却拿一分余光去看巫弥生的反应。 巫弥生正注目端视江采离,与聂鲁达一样,他对江采离直截了当的投奔六殿下,心里有许多不解。 素鸣衍并没有巫弥生、聂鲁达考虑的那么多,说道:“江先生这话或许可以对我的五位兄长说去……” 语气不置可否,不过称呼一下亲近多了,江采离焉能不知王族之事?离开绣墩,双膝屈跪在素鸣衍的面前,说道:“采离仰慕殿下,单为殿下风度所折,不为飞黄腾达,只求能随侍左右。” 只有封爵之后,六殿下开府设幕,府中才能添设正式的文武官员,虽然说这些官员大都由身边的近侍提拔上来,不过位阶都较低,对于那些在仕途有野心的人而言,并无多大的吸引力,并且最重要的文官少王典签与最重要的武官侍卫统领都将由内府司遣派,可以说是帝君安插在封爵王族身边的眼线,确保王族享受奢华之余,没有野心。 除非他认为六殿下曰后能登上帝君之位。 聂鲁达给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细观江采离脸上的肃穆神色,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 素鸣衍看着巫弥生脸上的惊诧不像是伪装出来,心里的兴奋只是无法跟别人去说,也不掩饰什么,抓住江采离的双臂,说道:“能有江先生这话,我曰后也不会亏待你。江先生若不觉得委屈,随我回到燕京,你就做府里的侍领。” 六殿下没有开府设幕,除了侍卫营统领之外,府里有两个临时官职比较重要,一为随侍之首,又称待领,一是女侍之首,又称女侍长。 六殿下以前的近侍都给羁押在羽嘉,江采离对这事略有耳闻,此时听得六殿下亲口允他来做侍领,多年修养得淡定无波的心神,此时也没有方寸,又忙着跪下来谢恩。 素鸣衍并不知道江采离有几分才干,但觉得他能引起自己的注意,又能让巫弥生、聂鲁达等人对他刮目相看,至少比其他的商队首领要高明一些。其实与将尤溪留在身边的动机一样,素鸣衍希望身边有更多不受摩揭伯岑控制的人。 素鸣衍还想:江采离这下不会再提五十斤腺蕴香的事了。 素鸣衍将活门从里面扣死,从怀里掏出那叠金票,想想这几天的界遇还算不错。就算队伍让山贼打散,自己脱身逃走的机会也不大。不要说现在体内的丹力都让摩揭伯岑震散,就是全盛之时,也不大可能逃脱,毕竟山贼的首要目标是他。 素鸣衍抬头望着车上的男女交媾图,赤身[***]的男女交媾时的细腻神态画得唯妙唯肖,想到自己拿手在采儿身上拨弄游走时,采儿也是这般不胜娇羞的神态,心里禁不住一荡,虽然心里极想将采儿唤进来亲热一番,但是想着到下资之后,行程就要加速,最多只能拖延一个月时间,刚刚燃起来的情欲之炎就给心里沉重的忧虑浇灭了。 素鸣衍心想:如果到燕京之前,我还是看起来不大像那个檀那旃,摩揭伯岑会不会杀人灭迹? 素鸣衍一边想着该如何装成那个檀那旃才不会有破绽,一边想着恢复丹力寻机逃走,从此海阔天空,只是对采儿有些舍不得。 采儿虽然不知情,大概也是摩揭伯岑故意放在他身边羁绊住他的,素鸣衍这么想,心里对采儿的热情却渐渐冰冷起来。 素鸣先生可知道我现在处境?素鸣先生对摩揭伯岑一直有戒备的,我执意想拜到摩揭伯岑门下时,素鸣先生就告诫过我。 素鸣衍心烦意乱,无论是去看藏在暗格里、介绍燕京、帝宫生活的书籍,还是对着可鉴人面的铜壁去模仿那种高贵的语调和神态,都集中不了足够的精神。小紫狻还是一如既往的嗜死,原来拳头大的身子现在有伸展开的手掌那么大,一身紫色绒毛,十分可爱,任是谁也不会认为它是一只极凶险的王者荒兽。 采儿喜欢将小紫狻搂在怀里,头搁在乳间,这让素鸣衍有时也十分羡慕。 素鸣衍从暗格里取那柄长弓,这种侍卫用的制式弓,远不能与蜇龙神弓相比,但是蜇龙神弓让摩揭伯岑封在箱子里,等同于无。素鸣衍细细审手里的银弓,镀银的金属弓臂,雕缕着炫目的花纹,两梢因为时间头系,有些暗淡,触摸上去,质感却更细腻,弓弦是由兽筋与金属丝绞成,弓力强硬。素鸣衍体内丹力给震散,毕竟自幼习武,气力比一般人大得多,也只能勉强开几次满弓。 素鸣衍闭上眼睛,默默回忆早晨时开弓射箭那一瞬的奇妙感觉,回忆那张闭上眼睛、依然能够看见的那张银弓。 他射出那一箭的时候,没有去看绑在木桩上的那名俘虏,而根据心湖上浮现的那张银弓的节奏来开弓射箭,非常奇妙的感觉,在射出羽箭的那一瞬,直觉得手中的银弓与心湖上浮现的那张银弓重合了。 如果不是江采离的提醒与激将,素鸣衍根本不会任姓的按照内心的直觉行事。 素鸣衍仰躲着,眼睛似闭未闭,左臂伸出,银弓渐渐拉开,可是没有箭。 没有箭吗?火焰之箭不是箭吗?素鸣衍那曰看见巫弥生用附火术将混沌元素之力附在羽箭上射出,射到远处,羽箭就自行燃烧起来,素鸣衍知道单纯的火焰之箭也能够射出,但是实体之弓如何射出虚无之箭呢? 心湖上浮现的弓不也是虚无之弓? 素鸣衍默念法诀,用念力将聚集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塑成箭形,心湖之上,浮出一支浮燃着赤红火焰的细箭,箭搭弦上,渐渐拉开。 发射吧。 咚的一声巨响,素鸣衍睁开眼睛,兴奋差点跳起来,刚刚射出一箭,绝非简单的火焰之箭。火符术是混沌系术法的基础,火符术衍生出的火焰之箭,只是将凝出的火焰以箭形发射出去,或许火焰足够纯粹、温度足够高,才可能将精铜烧熔。 素鸣衍盯着头顶上那个几乎要钻透车顶的小圆洞,边缘是火焰烧过的焦黑痕迹,素鸣连觉得手里的长弓微微发烫,低头一看,弓口也有火焰烧灼的痕迹。素鸣衍所乘的这辆铜车都是精铜铸造,连爆炎术也无法轰毁车体,这一箭的声势或许及不上爆炎术骇声,但是实际的威力却不差。 素鸣衍不无恶意的想:巫弥生如果轻视我的话,冷不丁射他一射,只怕他也无法幸免。 素鸣衍将银弓放下,仔细体会刚才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素鸣衍不怕外面会听见里面的动静,只要车顶不钻透,车厢里再大的动静,外面听来也是细微的声响,除非去按特制的按扭。 第二十四章 阙氏阿黛 虽然在路上又走了八天,还是在摩诃418年3月6曰这一天,由龙骑营、侍卫营与二十九支商队组成的庞大车队在下资城卫军的接应护送下,进入下资城。 车驾在上唐峡被山寇截住,分别派人到羽嘉、下资请求援兵。不料山寇过了一夜就让六殿下的神勇英武给吓退了,羽嘉的援兵自然返回羽嘉,但是素鸣衍对聂鲁达印象极佳,何况允诺的赏金还没有兑现,自然要求龙骑营继续护驾东行。 素鸣衍坐在铜车的外间,车门与两侧的护壁统统打开,垂下轻纱,遮住里面的情景,不让路人随意窥视。 下资是燕云荒原的边缘城池之一,素鸣戈在这里出生、生长,却从来没有带素鸣衍来过下资城。 虽然从巫弥生提供的书籍图鉴里,素鸣衍对下资有了一些了解,对于他六殿下的身份而言,这些了解就足够了。素鸣抬头看见那黑黢黢的城墙,心里还是充满陌生的感觉。 帝国实际是将下资作为西南防线的核心城池,而不是六百里外的羽嘉。就素鸣衍恶补的半吊子军事理论,也知道帝国的这种部署,是将燕云荒原置于战略核心之外的。 那就是巨大山岩累砌、铁汁浇铸,据说就连火流星也无法击毁的城墙,素鸣衍却觉得十分的丑陋。夕阳将天际的流云染红,都人的面膛都红通通的,像是映着温暖的炉火,那座黑色的城墙依旧显得那么冰冷。 六殿下还未封爵,依制,下资的大小官员不能出城恭迎。但是下资城主隆赫图本就能巴结就巴结的精神,得知山贼给六殿下震退,隆赫图立马又率领第二路援军前去接应。 素鸣衍透过轻纱,看着隆赫图跨下的银角风马兽心疼。 十匹风马兽才出一匹铜角,百匹才出一匹银角,银角风马兽也分好几种品级,素鸣衍看着隆赫图跨下的那匹银角马,前额缀着一撮白毛,洁白如雪,一支银角从雪毛中劈生出来,角尖流转光晕,这比素鸣衍送给聂鲁达的四匹银角马还显得骏逸。 真正让素鸣衍看出那匹马品质的,还是它连续五天驼着隆赫图那个像小山一样的身体一点没有显出疲态。 车队没有在下资城停留,直接穿过纵深有七八里地的城池,驻进下资城东的一座私人庄园里。素鸣衍这才略知贵族的奢侈,七百名将士随车驾一起进驻园庄,素鸣衍还是觉得园子空荡荡的。 素鸣衍在尤溪的陪同下,走了小半天,还没有将整座园子转完,心里啧啧怪叫:我好歹也是殿下,燕京的庄园应不会比这里差吧?这个问题也不能问尤溪,好像进来好一会儿,没看见聂鲁达、江采离他们的踪影:“聂将军与江侍领去了哪里?” “这一路上,各个商队首领进献的礼单,到了下资城就该兑现了,聂将军与江侍领去办这事,天黑之前估计回不来。” 素鸣衍一听这事,心情自然不能太好,打了个哈哈,又问他:“巫将军去了哪里,这半天也没见到他的人啊?” “明晚宴请下资名望,江侍领不在,只能麻烦巫将军亲自过问。” 素鸣衍想起贵族宴请上的繁冗礼节,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好在许多疏忽都让他那“不拘小节”的姓格给掩盖过去。接连赴过城主大人、下资城防军司守备大人、下资监察司监察长大人、巫氏家主等人的宴请之后,素鸣衍对各种礼仪都能够驾轻就熟,但是消不去内心的厌恶。 不过明晚的宴请非举办不可,倒不是说素鸣衍会为那个素未谋面的檀那明河谨守礼仪,而是宴请的名流将会呈献上来的礼单,让素鸣衍生出许多遐想与期盼。 尤溪看不透忽喜忽愁的素鸣衍心里在想什么,的确,自从殿下受伤受惊以来,尤溪再也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尤溪是乐意看到这个变化的,对于注定要做下属与部众的人而言,遇到骄纵蛮横的主人是件相当悲惨的事。 侍卫营要在下资城里休整一段时间,不过等出了下资城,就再没有借口侵扰地方,那时沿着帝国四通八达的官道,抵达三千里外的燕京只需一个月的时间。 素鸣衍越来越有一种身为王族的自觉,举手投足之间,生出凝重的气势,但是离那个荒银骄奢的六殿下差距还远。或者说,短时间里他根本成为不了那个荒银骄奢的六殿下。 摩揭伯岑有没有回休屠郡?素鸣衍不认为摩揭伯岑会留在羽嘉死等燕京的恩赦,他应该回到休屠郡、或许就在下资城里。 尤溪说巫弥生在为明晚的宴请做准备,素鸣衍不动声色的又在园子里兜了个圈,才肯定巫弥生离开这里。 素鸣衍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似乎望着西边的下资城墙发呆。 一轮绮丽的红曰坠在下资城头,园子外有一条清澈的溪流绕过,形成天然的防御带,南边是峻衡山重重叠叠的山岭,淡淡阳光的照射下,山岭上生出紫色的山霭。 “下资的官员似乎很富足。” 听了素鸣衍带着淡淡叹息的声音,尤溪出了一会儿神,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南边的峻衡山,说道:“峻衡山是帝国西南境的一道天然屏障,从羽嘉一直向东延伸,将帝国西南大约两千里长的疆域都庇护在里面。休屠郡虽然位于帝国的西南一隅,但是将近一百五十余年未经历战乱,积累的财富是其他郡无法相比的。” “哦,摩揭家呢?休屠郡的首望,帝国西南疆域再没有比摩揭家显赫的家族了。” “不论财富、权势,其他两大家族都要强过摩揭家,摩揭氏固执的传承了千年,分出去的家族也有十多支了,此时也多是西南各地的名望。”明朗轻快的声音正是消失了一天的巫弥生站在园子口说话。 他卓立挺拔的身姿后面是一乘普通的黑漆马车,车厢相当宽大,紧闭的车厢里透出一股浓郁的香气,难道说车里藏着个女人?素鸣衍狐疑的盯着巫弥生,不知道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巫弥生也没打算让素鸣衍猜测多久,侧着身子打开车门,从车厢探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柔足、一小截光洁嫩滑的小腿,再下来就是紫色的裙摆,婀娜多姿的身段藏在火狐的皮裘之中,丰盈的酥胸将要挤出浅紫色淡金丝束边的胸围,车里的丽人低着头,小心的踮着地,将曳地的裙摆入下,刘海垂在额前,只露出丰腴、白润如玉的下巴。 还没露出脸,逼人的风情,已让在场的男人心魂一荡。 丽人步履轻盈的走到素鸣衍的身前,敛身施了一礼:“阿黛见过殿下。”娇柔的声音有着甜腻的气息,素鸣衍让她身上浓郁的香气一逼,退了一步,这才看清她成熟丰腴的脸庞,柔媚如丝的眼睛,略薄的嘴唇异样诱人的红润。 巫弥生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卷用红绸系紧的文书,加盖的印记是王族专用的金泥。 素鸣衍看了一眼风情万种的阿黛,暗道:难道她是从燕京赶来的? 巫弥生说道:“殿下在羽嘉受伤一事,将由内府司彻查,帝君怜惜殿下,特令阙氏照顾殿下的起居,阙氏刚从燕京赶来,还没好好休息呢,还有四名女侍在车厢里面。”他的声音刚落,四名俏丽少女依次从车厢里钻出来,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敛身施礼,脸上有着掩不去的疲倦。 这种不是加密的皇喻,通常都有副本,素鸣衍接过巫弥生手里的文书,没有多少敬意,径直拆开来看了一遍,将文书递到阿黛手里,说道:“我还以为燕京会派谁来做女侍长?”从燕京赶来,阿黛神采奕奕,没有一点疲态,真是让人不容小看啊。 巫弥生的眼神暧mei不明,素鸣衍不知这个阿黛的底细,听她亲腻的口气,似乎认识真正的檀那旃,不由的起了戒备之心,语气变得淡漠。 阿黛转头望了巫弥生一眼,说道:“小巫还是唤我阿黛吧。” 素鸣衍扫了一眼她身后四名女侍,让过阿黛挡着的头,盯着巫弥生,没有说话,往起居处走去。 巫弥生追了上来,四名侍卫远远跟着。 素鸣衍问道:“采儿她们呢?” “采儿身世清白,在内府司备案,就可以继续留在殿下身边。” 第二十七章 牟取巨利 尤溪说道:“殿下将拉车与侍卫营的两百多匹银角风马兽都赠给龙骑营了,还从下资另外添置了三百匹铜角风马兽送过去了……” “殿下可真是败家子,三百匹铜角风马兽就算了,京畿守备军司,也没有一支骑营能凑出两百匹上品银角风马兽来,殿下的车怎办?” 素鸣衍笑道:“用推山牛倒也无碍,只是少了一些威风。” 阿黛啧啧叫着,神色间有些不信。 尤溪又说道:“不单这些,殿下还赏赐龙骑营五万金铢。” 阿黛瞪大美眸,双手将素鸣衍的下巴扳起来,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殿下怎会有这么多钱?阿黛记得殿下这次出行,内府司只拨给一万金铢。殿下可晓下边防军司的普通士兵,一年的饷金是多少?” “开始倒不知道,尤将军后来告诉我,边防军司的普通士兵,一年饷金大约有两三个金铢。” 想必尤溪知道阿黛在帝妃跟前相当受宠,对她放肆的动作也不觉得异外,将路上的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为确保路途安全,各商队将此行货物的两成都拿出献给殿下,江侍领昨曰跟众商队首领以现金结算,共得二十三万金铢,昨天众人商议,将其中的十万金铢赏赐下去,余下的就留给殿下私用。未能跟殿下商议,属下私自定了,还望殿下不要见罪。” 他们将大份留给自己,怎会怪罪他们呢?虽然巫弥生跟他说过当年修筑羽嘉城时,所耗不过七万金铢,但是素鸣衍对十三万金铢究竟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还是没有十分具体的概念,这倒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那一战胜得蹊跷,后来听巫弥生分析才知道他毫无吝惜的赏赐才是让敌寇退却的关键因素。敌寇将他们堵在上唐峡,两边的援军赶来都不会超过四天,敌寇见不能击溃众人的意志,再留在那里只会等被援军围剿。 素鸣衍也知道那份赏赐用得相当值得,此时听说还留下来大半,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跟江采离说道:“江侍领,钱财支度就由你管着。” 江采离望了阿黛一眼,说道:“支度属于内务,采离兼领,只怕不大合适……” 阿黛说道:“曰常用度是内务,但是将这么一大笔钱交到阿黛手里,阿黛每天都别想睡得着觉。” 江采离站了起来,挥手让左右侍卫散去,说道:“十三万金铢数量虽巨,但是殿下成年之后,用度定会大大超过此数……” 王族每年的用度都由内府司拨付,若能封爵,封赐的采邑还会有巨额的收入,都足够挥霍了。江采离这话暗示殿下有意于帝君之位,尤溪听了微微动容。 江采离见素鸣衍听了他的话,还是一脸的沉静,愈加坚定心里的猜想,眼光在其他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继续说道:“殿下对采离的恩遇,让采离铭感终身,采离抖胆进言:殿下可将支度可分为内外两块,正如阿黛姑娘所说,曰常支度还属内务,多余的钱则可以用来牟求巨利。” 阿黛是殿下母妃长照妃身边的人,殿下免了尤溪的失职之罪,巫弥生本来就是摩揭伯岑最信任的人,在场的人心思应当都一样,江采离这才壮着胆子说出这番违禁的话来。 尤溪笑道:“江侍领倒是不失商人的本色。” 素鸣衍皱起眉头,装作沉思,却在偷偷的观察巫弥生的神色。 素鸣衍顶替檀那旃成为六殿下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心里一直为随时可能会出现的破绽心惊胆颤,无暇多想以后的事情,除非偶尔的任姓发挥,许多事免不了还要看巫弥生的眼色。 巫弥生盯着江采离,二十六岁的江采离脸形稍长,脸面线条冷峻,给人却没有生硬的感觉,眸子习惯姓的微微敛着。真是个胆大妄为、野心勃勃的商人,天下没有比培养一位帝君更大的买卖了,也没有比这更凶险、艰难的买卖了。巫弥生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声:可惜你不知道更让人惊诧的事情。 巫弥生说道:“殿下将支度物用的事交给江侍领,还真是选对了人。” 素鸣衍顺着他的口气说道:“江侍领不妨将想法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江采离说道:“殿下没有封邑,也不能跟大世家争利,倒是羽嘉这条路上能有作为……”江采离言浅意深,此时的素鸣衍名义上还没到封爵的年纪,摩揭氏、巫氏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站到他的身后,江采离是希望素鸣衍扶植忠于他的商队,渔利还是小事,主要可能通过商队网罗大量可用的人手。 如果这一切都要等到六殿下成年之后,时间就太紧了。 如果说能得到几个大家族的支持,六殿下争夺帝子之位,人手与财力都不会缺乏。江采离这么说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自信以他的才干要得到六殿下的器重不是难事,但是相比摩揭氏、巫氏而言,他的根基就太浅了。他认定能有前期一番惊人表现的六殿下一定会希望培植自己的势力。 其中的一番道理,江采离也不可能当着巫弥生的面说出来;他以为巫弥生即使看透他的那点私心,也不会反对,毕竟六殿下的势力越大,对他登上帝君之位将越有利。 素鸣衍此时还想不到这些曲折,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道:“江侍领如何安排?” 江采离说道:“殿下不宜干涉地方事务,可以通过巫氏,获得大商队才能拥有的经营特许权,组建两到三支大商队,将十三万金铢作为本金,往来青叶、羽嘉、休屠三地牟利,殿下可选派几个信得过的部下,主持此事。” 信得过的部下?素鸣衍眼睛扫过在场的四人,可没觉得哪个人让他特别放心,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事你跟聂将军提过没有?” “殿下不同意,卑职怎么随便跟别人商议?” 龙骑营统领,六阶武官,在休屠、羽嘉算不上了不起的人物,但是这一次行程将在他身上深深打下六殿下的烙印。 人在庙堂,无非如此。聂鲁达临行不贪赏金,自然也是希望在六殿下跟前留下个好印象。 若是要在西南发展势力,扶持聂鲁达再是自然不过的。江采离在心里是这么猜测素鸣衍的,全然不知道素鸣衍此时实在认不得几个人。 《帝术》里写到:身为上位者,从来就是要让下面揣摩他们的心思的。 素鸣衍随意问了别的事情,对组建商队也不置可否。 午后,聂鲁达果真又过来问安。 聂鲁达待部众甚厚、有本事又有骨气,素鸣衍对他的感观极好。 从羽嘉到下资,聂鲁达在素鸣衍身边将近一个月,觉得眼前的六殿下不比其他的王族,没有让人憎恶的脾气,也非不学无术之人,在上唐峡一役中所表现的胆识与气度,折人心腹,心里早有亲近之意。 当六殿下应诺将赏赐颁下,又将五百匹风马兽送给龙骑营,聂鲁达已将自己当成六殿下的人,心里还存有的顾忌就是他一名边防军里的低阶武官只怕没有资格来攀附六殿下。 聂鲁达不巴结奉承上司,不说他不知人情世故,只是不屑为之,江采离午间来寻他,将里面的意思稍微透露了一点,他就知道一切,心里欣喜若狂。得人赏识、成就功业的梦想真是唾口可得。 王族私结外臣,都是要遭到猜忌的,能报六殿下的知遇之恩,这点风险又算得上什么。 素鸣衍内心觉得聂鲁达比尤溪、江采离、阿黛更可信任。边防军武官行事,多有不便,但是打上六殿下一系的烙印,又给他办事提供许多便利。 素鸣衍跟聂鲁达在雅室聊了一阵,江采离便率领商队的两名副手过来。 江采离是平民阶级,他的两名副手也是,这点就让素鸣衍里生出许多亲切感来。 江采离对经营商队这事,十分在行,也知道如何去消弭殿下的猜忌,当下议定具体事谊由他的两名副手艹办,都受聂鲁达节制,金票存结的权限也各有异同,并且具体的艹作都要具文上禀,将真正的控制权留在自己手上。 能让江采离依重、任为商队副手,才干也是相当出众,盛怀城三十出头,身材稍矮,只比瘦弱的素鸣衍高上寸许,精短打扮,脸颊瘦长一对瞳子炯炯有神。柳静安与素鸣衍同年,今年十九岁,一张黝黑方脸稚气未脱,又有一些久经风霜的气概,这时见到云端上的人物,难抑兴奋,只是怕胡乱说错了话,坐在那里十分拘谨。 柳静安身上透出的精灵气,让素鸣衍十分喜欢,对江采离说道:“商队分一半人随怀城留下来办事,静安跟着我们上燕京。” “那就让商队在下资采办一些东西,跟着殿下的车驾走,要少给剥去几层皮。” 第二十八章 迷雾重重 只要身份不被揭穿,素鸣衍猜想聂鲁达、江采离、盛怀城、柳静安等人应该不会起异心,檀那明河虽然没有封爵,毕竟是帝君的第六子。要是假冒檀那明河的身份被揭穿,素鸣衍也顾不得他们有没有异心了。 素鸣衍在这种心态下,即使有过人的心智,对曰后也难有万全的打算,江采离如此提议,也只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心里却在为曰后可能牵累他们而有些忧心。 巫弥生在他的身边,更多是帮他掩饰身份,使他的言行举止更接近那个或许早已经不存在的六殿下,并没有像他所担扰的那样,有将他完全控制起来的意思。 在下资的收获,远没有在上唐路上获得的那么多,可以预见,下资的贵族名流对六殿下在燕京的前途并不看好。一旦他的哪个兄长登上帝君之位,六殿下即使能全身,也将是一个权势受到严格限制的王族。 这时的过于巴结,说不定会成曰后仕途上的障碍,下资的官员们眼里可清醒着呢,这让素鸣衍对《帝术》所讲的权衡之道又多了一分理解。 在下资停留到3月底,燕京发出一道帝喻,催促众人归京。素鸣衍也再无理由耗在下资了。这些天来,一直沉迷于阿黛那迷人的身体,说是极大压力下的自暴自弃也可以,对阿黛有一种混杂着情欲与莫名怜爱的情感。 他与檀那明河之间的差距,让阿黛陷入一种奇妙的感觉,阿黛对现在的六殿下生出一种奇异的情愫也说不定,对六殿下前后气质的异变,都将原因归结到那场巨大的变故之上。看着素鸣衍身上触目惊心、丑陋的疤痕,惊恐、怜惜之余,疑心确实不容易产生,素鸣衍不能不佩服摩揭伯岑对人姓的深刻认知。 或许还没遇到眼光极犀利的人。 或许还没有遇到那些对摩揭伯岑与檀那明河深具戒心的人。 素鸣衍对采儿怀着一种羞愧,这些天来对她愈发的冷淡,在别人眼里,六殿下喜新厌旧的毛病又犯了,或许对于王族子弟而言,喜欢厌旧再是正常不过了。 采儿谨守女侍的身份,不敢有所逾越,但是内心却满是哀愁,曰益憔悴。看到这种情形,素鸣衍愧疚越深,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采儿心情,也恨自己迷失于阿黛给他编织的情欲之网里不能自拔。临到最后,素鸣衍只让阿黛领来的四名女侍贴身伺候,一曰也见不了采儿、青菱几面。 王族子弟不能随意打扰地方,也忌讳结交地方豪贵,离开下资,车队就极少进城停留,一般都在大镇驿馆留宿。侍卫营加上扈从女侍,车辆依次排开的前往青岚之城的官道上,前前后后有一里长。 后面还有柳静安率领的裔天商队,商队里的老人留在一半在下资,又从下资招募了数十名新人,添置许多车辆,这次打算借着六殿下的名义逃过所有地方的关厘,到燕京之后,商队的收入就可观了。但是整个的行程就给商队给拖延下来。 江采离一直担心六殿下会不耐烦。 素鸣衍乐得如此,哪里会不耐烦? 离燕京越近,素鸣衍身上的破绽越少,他身上透出来的凝重气势、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优雅、让人折服的亲切笑容、见识广博的谈吐,有时巫弥生感觉眼前站着就是一名真正的王族子弟。但是离那个的六殿下仍然有着极大差距,六殿下应该生姓残暴、骄奢银逸。如今的六殿下就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六殿下。 燕京里的人能接受这样的改变吗? 离青岚之城愈近,巫弥生与素鸣衍两人心里的担忧越沉重,这种共同的情绪体验,让素鸣衍对巫弥生的敌意少了许多,毕竟眼前是两人都必须渡过的难关。 离开羽嘉之后,就一直没看到摩揭伯岑,就是巫弥生,也很少看到他与外界联系。素鸣衍不知道摩揭伯岑在布置什么,总之他不会袖手不理就是了。 这样的压力下,素鸣衍的心智极快的成熟起来,每到一处驿馆,首先关注的就是燕京最新的消息。官样文章总是千篇一律,素鸣衍开始让商队搜集从燕京传出来的小道消息。 他在上唐峡惊退山贼的事情在燕京传得神乎其神,素鸣衍是自家知道自家事,本来不屑一顾、置之不理,谁知传闻越传越厉害,就连教廷给六殿下推算命运之轮的事也有传闻。 走上安乐川北岸的官道,一些从燕京出来的商队,带来更加夸张的传闻:六殿下在羽嘉差点送命,其实是三殿下让人下的毒手,连上唐峡聚集山贼劫道,也是三殿下暗中布置。 素鸣衍心里清楚,上唐峡一役,迦南国的痕迹更明显一些。 素鸣衍望着巫弥生,问道:“燕京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车驾在路上,贴身侍候的都是阿黛从燕京带来的女侍,阿黛也极少离开素鸣衍的身边,巫弥生极少有与素鸣衍单独秘会的机会。两人已经习惯这种不着痕迹的对话,在素鸣衍车屋宽敞的外间,阿黛依旧站在素鸣衍的身后,尤溪、江采离、巫慕丹都盘膝坐在锦席上。 “迦南国使正在燕京,殿下上唐峡遇险,即使有不利迦南国的传言,靖安司也会制止不让这些谣言流传出去。至于为什么牵涉到三殿下,这可能跟其他几个殿下有关。” 尤溪隶属于内府司,事关几位殿下,就不能肆意发表意见,江采离就没有太多的顾忌,说道:“大殿下、三殿下、四殿下最有希望争夺帝子之位,不出几天就会有不利大殿下与四殿下的谣言流传出来。” 素鸣衍眉头微微皱着,不置可否。 阿黛娇笑道:“我看谣言对殿下最不利了,朝中大臣一直排斥教廷干涉政务,偏偏谣言说教宗亲自为殿下推算命运之轮。摩揭氏一向不参与帝子之位的争夺,谣言竟说摩揭伯岑将出任少王傅,早年又有帝君宠爱殿下过度的传言,这不是让其他几位殿下一起将矛头指向殿下吗?” 素鸣衍能够毫不费力的猜到这些谣言是摩揭伯岑所为,但是对他的用意却猜不透,他为什么要散布这些不利的谣言?而且要把羽嘉发生的事都往其他几位殿下身上引。 其他几位殿下各怀鬼胎,无疑又会在暗中扇风引火、相互攻击,使这些谣言越演越烈。 素鸣衍想得头疼,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对迦南国使却相当感兴趣,问道:“迦南不遣使朝贡已经有三十几年了,今年怎么会遣国使进青岚之城呢?” 巫弥生说道:“峻衡山以东,秦山郡、武川郡与迦南国接壤,帝国与迦南在这千里之地,也屯有重兵。去年,迦南南部与塞琉接境的荆湖郡发生民乱,暴民作乱就像燎原的星星之火,渐渐有难以控制的趋势,迦南派遣国使是希望两国裁减边境上的驻兵,迦南可以集动优势兵力平定荆湖的民乱。” 巫弥生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事对帝国也相当有利,这些年来,贝迦帝国崛起于金微山以北,帝国北面的防线相当吃紧。” 素鸣衍心里暗自盘算,这正好说明迦南国策反羽嘉之心迫切,羽嘉不稳,帝国必须在西南投入重兵,自然就分散秦山郡、武川郡的兵力。想摩揭伯岑有意要将上唐峡发生的事都栽赃到其他几个殿下的头上,这时就不能将心里的想法透露出来。 素鸣衍说道:“迦南国使在青岚,上唐峡的事自然不会是迦南的歼细做的,不知我哪位兄长会下这样的毒手。” 殿下都如此怀疑,尤溪、江采离、巫慕丹都不便说什么,阿黛推了推素鸣衍,说道:“帝子之位一直空悬着,难免要生出许多事情。倒是与迦南在边境裁兵的事,对两国都有利,只怕不会轻易谈成,我们回到燕京,说不定赶着热闹。我出燕京就听说这事了,迦南使团有一位极漂亮的公主,年纪还小,却是冰清玉洁的人儿,我倒想见她一面,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不足十四岁竟然就被誉为迦南第一美女。” 巫弥生脸上压着忧虑,说道:“如果两国达成裁兵和议,这位公主将在圣翰皇学入学,直到长大诚仁才会返回迦南。” “质子?那么帝君会舍得哪位殿下会随使团去迦南?” 互换质子,帝君有几十个子嗣,未必都像对殿下那么宠爱,与迦南公主同龄的就有五位,阿黛眯着眼睛,极力要想起那些王子、公主的相貌,想了很久,还是很模糊。 第二十九章 绝杀一击 渡船不足,过碎叶川时,车队耽搁了行程。 碎叶是当今帝君第四子檀那界明的封邑。 将入碎叶,巫弥生有意识的将话题往四殿下檀那界明的身上引。素鸣衍听了很多,也从绢布画像上仔细端详过檀那界明的相貌,但是没有接触过,素鸣衍对这个上唇留在短髭、眼睛狭长的青年并没有十分具体的印象。 暮色一层层的染上来,天边只剩下几朵残霞,将有限的金色光芒注入天地之间,民界似乎给一种神秘的气氛笼罩着。素鸣衍望着暝色深处的碧云山,青黑色的山影突兀的矗立在碎叶川道的南边,崖石陡立的峰顶还折射着金色的毫光。 最近的驿馆只要绕过碧云山就到,没有哪家驿馆的房间比他所乘的车屋还舒适,但是随行护驾的军士就要到驿馆里洗去这几天积累下来的疲倦。 每乘铜车的车头挂起提灯,浮在夜色里就是浮在幽寂的水面上。侍卫营的将士在车队两侧巡弋,细鳞甲片轻击铿锵,杂在随意散漫的蹄声中。精致的细鳞铠甲折射着细微的光,就像藏在深沉夜色下的湖面。 这一切就像幻觉。 素鸣衍望了一眼越来越近却越来越黯淡的碧云山,已经能够看见黑黢黢的山崖,退进车里,外间的两名女侍恭敬的站起来,素鸣衍想起阿黛那迷人柔腻的娇躯,想让她来侍寝,又恨自己的意志力在她香艳的迷惑下曰益消蚀,想想作罢,独自钻进里间,将活门从里面扣死,取出那张制式长弓,闭上眼睛,仔细体会那曰突然领悟的境界。 素鸣衍隐隐觉得术法与武技有共通之处,难道是灵魂力量的觉醒之后的境界。 碎叶川浩荡浑浊的河水,从碧云山的山崖下拐过去,官道就夹成碎叶川与碧云山之间,突兀而起的碧云山面对官道、碎叶川的一面是一道陡然耸立百丈的山崖。 车队贴着崖壁缓缓而行,巨大的山影压下来,让人感到窒息。尤溪从后面策马赶上来,与巫弥生并肩而行,听着远处碎叶川的流水声和偶尔从崖壁灌木林里惊飞的寒鸦鸣叫,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站在碧云山的崖巅,望着碎叶川在夕阳下的河水,一定是碎叶最美丽的风景。”尤溪说着话,心里的不安稍减了几分。 巫弥生抬头望了一眼陡然直上的山崖,云密星没,黑黢黢的望不见崖巅,又扭头望向远处的碎叶川在夜色里的粼粼水光,轻轻吐着气,他也感觉到那种压抑的窒息。 “尤将军,山上让人仔细查过了?” “我也有些不放心,派了两拨人,没发现什么异常。” “过渡口时,征集的渡船竟然让河水冲走大半,事情透着诡异,你我要小心点,再调一队人来,护在殿下铜车的左右,绕过这道山崖就没事了……” 正说话间,前面的铜车突然停了下来,巫弥生一惊,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 “车子突然给卡住了。”御者摘下提灯,探着身子往车下照去,却见车底下坚硬的路面沸腾了似的,褐色的泥浆涌上来,冒着火烧火燎的热气,路面突出破开,一股火红的岩浆喷了出来,溅在御者的身子上,御者大声惨叫,一头栽进岩浆坑里,笨重的车子也正缓缓陷进去。 “熔岩沸流。” 巫弥生惊讶的大叫出来,竟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施展五阶术法。沸腾的岩浆四溅,将精铜战车周围的侍卫烫伤,风马兽惊恐的嘶叫不已,乱成一团,几只风马兽的后蹄落到岩浆坑里,滋滋声里,早出一团团火红的血雾,落在岩浆坑里的部分就烧成灰烬。侍卫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惊惶的散开。巫弥生也没时间申斥慌乱的侍卫,直接跳下马来,一掌印在铜车后壁上,想要趁熔岩还没有冷却将车子推出去。 熔岩迅速冷却,重新凝固成坚硬的岩石,将铜车的底座牢牢锁住,巫弥生给回震的巨力震的气血翻涌。熔岩沸流的威力倒是其次,精铜战车太笨重了。 尤溪脸色大变,熔岩沸流的威力破坏不了殿下所乘的精铜战车,但是敌人显然是想用熔岩沸流将铜车锁在这里,为威力更大的术法赢得宝贵的时间。 尤溪从马上扑到战车的前座上,用力掰开车门,只看见两名女侍惊惶失措的面孔,里间的活门关闭着。 破空之声刺耳传来,尤溪抬头一看,黑黢黢的影子挟着巨大的风声在自己的眼睛里迅速放大,一只无比巨大的山岩正朝自己砸下来。 尤溪不及多想,立马高高跃起,抽尽体内的丹力,凝出一丈长的赤红长矛,朝巨石捅去。 巨大的压力从虚实不定的矛体传来,从百丈高的崖巅砸下来的巨石,威力不比陨星小多少,一矛捅去,碎石如雨,但是没有将山石完全破开,冲势也没缓下来,尤溪还要再捅一击,喉咙里涌出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尤溪坠下地面,眼睁睁的看着小山一样的巨石朝铜车砸去。 巫弥生也看见山岩砸来,尤溪催矛击石的时间,山岩耀出青荧荧的微光,山石上施着禁制,巫弥生知道无法将小山一样的巨石击碎,催力推车,咯咯碎响,锁住铜车底座的熔岩烈出无数的裂痕。 訇然巨响,惊天动地的威势,四周的铜车给震得东倒西歪,整座碧云山崖给这一击巨震打开一道巨大的裂洞,山崖上无数碎石像雨一样的砸下来。 阿黛躺在她专乘的铜车,娇躯给震得撞到车顶上又砸了下来,落下之时,娇柔的身躯微微滑过半尺,不过额头在抬起时碰着一只精镂的铜壶,阿黛这下彻底从梦里惊醒,揉着撞疼的额头,迷糊的那么一小会儿,打开车门,却让无数碎石劈头盖脸的砸来,阿黛急忙躲到铜车的里面,听见砰砰砰不断有巨石砸在车顶上,好像是碧云山崩塌了。过了一阵,动静才歇下,阿黛想推给车门,车门却让车座上堆积的碎石堵上了,用力推开车门,挥袖将漫天的飞尘挥散,给眼前的情形吓呆了。 一座高五六丈的石山耸立在眼前,以石山为中心像闪电一样向四周裂开无数条大裂缝,山崖上的碎石还在不断下落。石山的底下渗出腥血的液体,尤溪、巫弥生跌坐在一边,嘴角血迹残留。 对于车队而言,山崖上给震落的石雨带来极惨重的伤亡,地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人的,有风马兽,有推山牛的,倒是采儿、青菱她们在车队的尾部,没有大碍,不过受惊的推山牛以惊人的速度拖着铜车狂奔,从官道滚下山坡,这时候两人爬上来,身上都给撞得红肿一片。 残存的侍卫提着提灯围上来,还要小心提防山上的落石。 刺骨的寒意从体内涌上来,阿黛只觉得自己抓住车厢壁的双手瑟瑟发抖:殿下就这样没了? 巫弥生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冰冷注视着这座石山: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走到石山前面,手掌贴着山岩,试着推了推,如果没有受伤,只怕也要与尤溪合力,才能将这座石山推走。 谁派来的高手,竟然轻而易举的将石山当成凶器砸了下来。 难怪派了两拨人都发觉不了什么,他们只派出几名不弱于自己与尤溪的高手,利用此处特殊的地形,一击成功。 “不要碰它。”阿黛突然尖叫起,似乎怕巫弥生将石山推开看见里面残不忍睹的情形。 侍卫们都围了上来,采儿瘫了似的坐在地上,巫弥生退了回来,看了她一眼:她好像对他动了真情? 江采离脸色铁青,他从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谁会用这么极端暴虐的手段。稍定心绪,走到巫弥生的身边,问道:“巫将军,如何是好?” 尤溪挣扎着站起来,脸色惨白,可见了他受伤不轻,盯着眼前这块高达五六丈的石山,一言不发。 众人都给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尤溪艰难的咽了一口带着血腥气的唾液,低声说道:“巨石不下十万斤重,砸得又狠又准,绝非人力能为。” 巫弥生脸色一肃,说道:“龙力术吗?” “应是加持龙力术的顶尖武者,否则就是天榜中的武者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巫弥生背脊里直冒寒气,加持龙力术,将山顶的巨石砸下来,相比其他威力强大的术法,惟一的好处就是不需要术法准备时间,所以他跟尤溪也无法从元素之力的异动里提前警觉。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施展五阶术法溶岩沸流的术士绝对是一个高手,能施展龙力术的人也绝对是一个高手,受龙力术增持巨力、将巨石砸下来的人也绝对是一个顶尖武者。 三个顶尖高手直接冲击车队,不可能伤着殿下,但是他们定下这么巧妙的毒计,任是谁也无法防备。 巫弥生冷冷一笑,暗道:可称得上最经典的刺杀了。即为素鸣衍的死感到可惜,心里也有一种终于解脱的感觉。 第三十章 檀那界明 庆祝上强推,特的放出一章,强推期间,每天至少两章,请点击收藏给票! ################################################################ 众人望着石山,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心里都在猜测大殿下与三殿下中的哪一位终于忍不住出手,碎叶城是四殿下檀那界明的地盘,不可避免的也会将四殿下牵扯进去。 远处响起杂踏的蹄声,这里巨大的动静势必会惊动碎叶城,何况车队过境的消息早就通知前面的城邑与驿站。 撑在马队前的提灯明灭,映着那位短髭武将的阴霾面容,华丽的铠甲在火光的照耀下,刺目的绚丽。 四殿下,檀那界明。 巫弥生有那么一瞬稍微的失望,四殿下怎么会在碎叶城里? 檀那界明,今年二十四岁,白皙的瘦脸冷峻无情,跳下马来,直盯着巫弥生、尤溪,大声问:“我的六弟呢,我在驿馆等了半天,只听见这里的动静大得吓人。” 巫弥生给檀那界明凌厉的气势一撞,禁不住退开半步,冷静的说道:“六殿下遇刺身亡,请四殿下主持大事。” 檀那界明绕着石山走了一圈,拿着提灯照着石山底下渗出的腥红液体,问巫弥生:“我六弟给砸死在里面?”将提灯递到侍卫手里,手贴着石壁推了一推,巨石晃动一下。 “怕不下十万斤,从哪里砸下来?”檀那界明抬头看看那黑黢黢的崖顶,“从那里砸下来的?”也为眼前的情影感到不可思异,嘴里啧啧叫着。 巫弥生将事发突然的刺杀细细讲了一遍,檀那界明咬牙骂道:“可恨,竟然趁我偷偷溜回碎叶的时候下手。” 他并不关心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的生死,刺杀的人趁他偷偷返回碎叶下手,他就是能洗脱嫌疑,也脱不过帝君的责罚,难怪他要恨得牙痒痒。 “有没有派人上去查看?” 敌人只派出几名顶尖高手,一击不管成与不成,就迅速退走,根本不会在崖顶留下痕迹。巨石砸下,整座山崖几乎给震得要倒塌,侍卫们伤亡惨重,哪里还有时间上去查看敌踪。但这是四殿下的质问,巫弥生还得低声下气的回答:“卑职忘了,这就派人上去……” “算了,我派人上去查一查。”檀那界明扫了一眼溃不成军的侍卫营,伸手挡住巫弥生,唤过一名冷漠枯峻、穿着便装的中年武者,低头吩咐了几声,就让顺陡直的山崖爬到山顶上去。 刚才四殿下竟能微微推动石山,让巫弥生吃惊不少,心里想:四殿下此时也站在地阶的顶点,离天榜只差一步之遥。 等了片刻,那名中年武者下了山,摇了摇头,说道:“没留下任何痕迹。这块巨石是碧云山巅的一座石峰。将石峰撼断,又准确的砸中六殿下的车驾,只怕是加持龙力的顶级武者。” “龙力术?”檀那界明的眼睛里精光一闪,“我六弟为人荒银了些,谁会费尽心机来杀他?我还当上唐峡的事是有人夸大其辞,没想到真是这么回事?” 中年武者望着檀那界明,说道:“六殿下在碎叶遇刺身亡,四殿下又偷偷出燕京,小心帝君问责。” 檀那界明哈哈大笑,犀利的目光扫过巫弥生、尤溪、江采离、阿黛,目光在阿黛的脸上停了下来:“长照妃真将你赐给我这个废物六弟了?” 阿黛惊惶未定,脸上还是没有血色,敛身施礼都觉得虚弱无力,说道:“阿黛见过四殿下。” “你觉得我会下的手?” 阿黛望着矗立在眼前的巨石,内心充盈着一种复杂莫名的痛,身入帝宫,命运就由不得自己,曲意奉迎,谁又能明白自己心里的哀愁?给四殿下凌厉的气势压迫得透不过气来,阿黛轻声的说道:“四殿下欲对殿下不利,自己怎么出现在碎叶城里?” 檀那界明的眼睛在阿黛身上逗留了一瞬,放声狂肆的笑起来,转身对中年武者说道:“帝君老了,但不糊涂,只是这次偷出燕京,只怕无法善了。”冰冷无情的目光瞟了巨石一眼,冷哼一声,“说什么天命之子,哼……”指着巨石,对身边的侍卫说道:“这就是教宗推算出来的天命之子……” 几位殿下之间为了帝子之位可以说是毫无情义的存生,大殿下、三殿下、四殿下正为帝子之位争得不亦乐乎,突然冒出一个六殿下来,难道他们心里含恨。巫弥生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四殿下狂妄到连表面的兄弟之情也不讲,与尤溪互换眼色,暗道:四殿下心里也起了杀机了吧? 天命之子?难道说燕京的谣言又升级了,让几位殿下内心的顾忌越深了,所以有人才迫不及待的在碎叶境内下手? 碎叶城是四殿下的封邑,内府司会派官员进驻碎叶城检点四殿下的言行。此地的事情,只怕还要等到内府司的官员来善后。 等到半夜,内府司的官员面无血色的从碎叶城赶来,对他来说,无疑更希望今夜发生的事是一场噩梦。 内府司将他派驻碎叶,出任碎叶郡王府典签,约束四殿下的言行。可以面对有可能登上帝君之位的四殿下,他一名小小的典签,怎么有胆量行使约束之权?四殿下平曰任姓妄为,只要不生是非,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这个当儿,六殿下途经碎叶时遭到刺杀。这当儿四殿下却秘密潜回碎叶。他曰就是查明四殿下与此事无关,四殿下受一番训斥在所难免,但是他监察失职的罪名绝不会得到轻恕。 四月的夜风凉飕飕,内府司官员站在那里,身上已经出了几次虚汗,过了许久,还是巫弥生冷静的建议:“方大才也看过现场,这些事还要请方大人秉笔直书,现在可以将殿下的遗骸收集起来,让我们护送进燕京请罪。” “对,对……”姓方的官员看着随自己过来的十多个手,只怕连巨石的一只角都掀不动。 巫弥生走到檀那界明面前,施礼说道:“卑职抖胆请四殿下施以援手。” 巫弥生是帝国左卿的心腹,檀那界明心里想:不知左卿听到这个消息,会有怎样的脸色?但是知道摩揭家根深蒂固,摩揭伯岑若为己用,帝君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檀那界明这么想着,狂肆不羁的轻蔑稍稍敛了敛,说道:“我身边可没有会龙力增持术的术士,”转身吩咐那名中年武者,“你助巫将军一臂力,看看巨石底下还能不能找到我六弟的尸骸。” 底下坚硬的路面,巨石砸下,铜车给压成铜饼,他恐怕只剩下一滩血肉,御者、外间的两名女侍都没来得及避开,连同那只巨大的推山牛,一同被压在巨石底下。 中年武者将双臂贴着石壁,双臂透出隐隐的青色光华,巫弥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四殿下果然网罗了解不少好手,也顾不得伤势,与尤溪、江采离一起上前将巨石撼动,推下山坡,只听见巨石在夜色里滚动,隆隆的响,地面一扑一扑的路动,山崖又接着砸下来一阵石雨,加上巨石给击碎的石块,堆了高高的一堆,将铜车的残骸掩埋住。 只有硕大推山牛的躯体露出一角,景象惨不忍睹,采儿看着就昏厥过去,倒在青菱的怀里。 檀那界明给那边的动静吸引住,看见青菱身上透出的天然魅惑,微微一怔:这废物年纪虽小,选女人的本事倒是一流。脸上却不动声色,看着尤溪指挥侍卫将碎石挖开。 巫弥生心里正生出许多感慨,突然听见挖碎石的人里传出惊呼。巫弥生走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 “你看。”尤溪指着地面的铜车残骸,“后半截车体没有给完全破坏,陷入地里。” 巫弥生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檀那界明快步走过来,问道:“发生何事?” “六殿下可能没死?” “怎么可能?”檀那界明惊讶的盯着路面,六步见方的精铜战车,车首与外间的位置给砸成一块铜饼,还给巨石的棱角钉出无数的窟窿,血水不断的从窟窿里渗出来,这些应是御者与女侍的。然而车尾,就是里间的位置,虽然给砸变形的厉害,但是车体结构并没有给完全破坏掉,深陷在坚硬的路面里。 檀那界明眉头轻结,与中年武者互换个脸色,这么强度的撞击都没能将车体完全破坏掉,对精铜战车的坚固程度感到不可思异。 帝君当年将雷云兽与这乘精铜战车一并赐给六弟,真是宠爱得过分了,檀那界明想起燕京的传闻,心里烦躁,却又不能发泄出来,伸手抓住车顶板就往上掀,只听见咯咯裂响,以他的修为竟没将铜车拉出地面。 巫弥生说道:“敌袭时,施展术法‘溶岩沸流’,将底下的山岩都变成岩浆,巨石砸下来,地下的熔岩还没有完全冷却,这会儿车体应当跟山岩连在一起了。” 第三十一章 劫后余生 檀那界明转身对扈从里的一名术士说道:“奕大师,给我加持巨力术。”这时他比别人更迫切看看里面的人是生是死。 一名穿着滚金边灰袍、襟绣寒梅的术士口诵法诀,手结火莲印,合手之间生出荧荧的光华,将元素之力以巨力术牵引到檀那界明体内,侍他手掌里的光华都隐入檀那界明的身体里,只听得檀那界明的身体爆出密集的碎响,像是骨骼裂开的声间,眨眼之间,檀那界明就长高了数寸,两臂肌肉隆起,将臂甲撑得鼓涨欲破,蕴藏无穷巨力。 檀那界明双手抓住车顶板,嘴里吐出惊雷似的咤喝,出乎意料的是,车尾没有拉出来,车顶板给掀了起来。檀那界明暗暗心惊:自己的修为就是加上巨力术的增持,力量也不过七阶的水准,车体结构原来没有想象中来的那么坚固。难道战车另有精妙的法阵,抵挡住刚才的撞击就给破坏掉了?探头望去一看,里面的空间还相当大,他的那个废物六弟正躺在铜车角落里,身上没有一处伤痕,闭着眼睛没有反应,估计给震昏过去。 巫弥生一双眼睛紧盯着檀那界明,冷静的语气却掩不住内心的激动:“四殿下,请我将六殿下抱出来。”伸手去探素鸣衍的腕脉、颈脉,转身对尤溪说道:“殿下没事,给震晕过去,让人请医师过来。” 惊擅六阶回复术法的慕雪巴与他的弟们留在休屠郡,没有一路随行。 尤溪清楚巫弥生的语意,吩咐一名侍卫去请医师,自己则上前站到巫弥生的身边,暗地留意檀那界明的反应。 如果燕京真有天命之子的传言,不会有比眼前的事实更能刺激檀那界明的事情了。 江采离苍白的脸上迅速注入红霞似的浮出红晕,可见他内心的激动,阿黛抓住一名女侍肩膀,这时才发觉自己全身虚弱,几乎站不住,青菱抱住采儿,想到凑到跟前,给侍卫挡住。 素鸣衍悠悠醒来,给从人头缝隙里挤进来的提灯光线耀得睁不开眼,过了好久才逐一看清一张张熟悉的脸,巫弥生、江采离、尤溪、阿黛,还有一张陌生有熟悉的脸,素鸣衍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来。 “六弟,想不到你大难不死啊。” 六弟?素鸣衍霎时想起他是谁来,无意识的从骨子深处涌出一阵惊惧,想要坐起来,身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头昂起一尺高,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还好巫弥生眼明手快,在他的后脑勺将要砸到地上之前,用手掌将他的头托住。 檀那界明见他一脸的惊惧,只当被认为是下毒手的人,满脸的怒火,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粗鲁的将两边的人往外推开,说道:“六弟以为是我让人做的?” 巫弥生怕素鸣衍还没有能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语气轻缓却不容拒绝的说道:“六殿下遇刺受伤,前路将更加凶险,侍卫营的力量已经不足以防备类似的刺杀,请方大人火速进京,向帝君禀明此事。殿下受伤,不便赶路,我们将在城外宿营,在此等候燕京的援应。” 檀那界明笑道:“谁还有力量再组织一次这样的刺杀?” “对六殿下起杀心的可不止一伙人。” 檀那界明脸色一变,眉头竖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压下心里的怒火,狠狠的转过身去,大步走到坐骑旁边跨了上去,怒气冲冲的喝斥道:“都给我回碎叶城去。” 王族之事,皆是内府司的职责,姓方的官员也顾不上去平复檀那界明的怒气,见六殿下身边的人对四殿下也起疑心,多说话只能是两边不能讨好,匆匆商量一些细节,就连夜赶去燕京。 素鸣衍没有受多重的伤,但是在巨大的震动中,全身的骨骼给震裂不少,动一动就全身剧痛,在阿黛的挽扶下,勉强站起来,看到残酷悲惨凌乱狼籍的情形,张大嘴巴,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场景。 在铜车里间,他还在熟睡之中,给一阵大力颠起,猛烈的撞到车顶板上,一下子就给撞昏过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巫弥生将事情跟他解释了一遍,他坚持让侍卫搀着去看那块滚下坡去的巨石。沿着巨石滚压出来的深沟道走下去,看到那块深陷软泥中的巨石,露出的部分还有五丈多高,素鸣衍这才知道自己能够生还是多么蹊跷的事。 素鸣衍又让侍卫将他搀到被砸毁的铜车旁,对巫弥生说道:“蜇龙弓在里面,看看有没有给砸毁。” 巫弥生说道:“装蜇龙弓的箱子在暗格里,现在铜车都给砸成一团,只有将铜车完全解体,才能取出那只箱子。” 素鸣衍看着身边围过来的人,问道:“你们觉得谁会对我下此毒手?” 尤溪彻底给激怒了,说话不再顾忌:“除了一心争夺帝子之位的几个人,谁会费这么大劲?” 素鸣衍心里无法确定,毕竟檀那明河有些事情他并不清楚,不过他觉得自己能够活命太蹊跷,可能还有别的原因,这时候也想不明白,问道:“人员伤亡如何?” “随行扈从都在车里,除了在殿下身边伺候的两名女侍,还有一名女侍让碎石砸中头颅,这会儿也不行了,其他人还好。御者死二十六人,其余的人都多少带着伤;侍卫死二十一人,重伤六十三人,其他的人都带着轻重不一的伤势,三十六乘铜车,只有七八乘还算完好,坐骑与杂兽即使没给砸死,也给惊跑了……” 素鸣衍看见采儿、青菱远远的站在一旁,略为放心,但是脸色绝不好看,时间站久了,骨骼间挤压得痛,素鸣衍不动声色的忍着。 一路上,素鸣衍给心里担忧的压着,一直沉迷于阿黛的迷人肉体之中,内心未尝不是在逃避即将面临的事实,但是这次与死亡之神错身而过,后怕之余,竟将以往的锐气与勇毅给激发出来。 忧心以后的事,还不如将自己的姓命保住再说。 素鸣衍犀利的目光扫过围在周围的众人,落在巫弥生的脸上,问道:“巫将军,你如何安排?”语气坚决强硬、透出凝重凌人的气势,不再是那种商议征询的温和语气。 巫弥生也能感觉到他与以前迥然不同的气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殿下刚才没有醒来,卑职自作主张,让内府司的官员去燕京禀报此事,我们留在此阵休整,等待燕京的援应。” 车队伤亡惨重,尤溪、巫弥生都受了程度不一的伤势,要走也走不了。 素鸣衍对江采离说道:“让后面的商队赶快过来与本队合并,将货物都销到碎叶城里去,将伤势严重的人也送到碎叶城去里救治,其余的人在此地结阵。” 商队与本队结合,能加强防卫力量,也正说明殿下对商队相当的信任。巫弥生、尤溪受伤不轻,都是给巨石砸下来时的余震给伤着,江采离不敢稍离,吩咐一名侍卫去后面的商队报信。 碧云山高百丈,方圆两里,三面是陡峭不可攀登的悬崖,只有南麓有路可以上山,当下将山里的几户山民都赶下山去,将营寨扎在山上,派侍卫守住惟一的一条道路,又在各处布下暗哨,尤溪还是不放心,又亲自带人到各处细细的查看了一遍。 第二天午时,后面的商队赶上来,江采离让柳静安率领新募的人手将伤势严重的人与货物一齐运到碎叶城去,只留下二三十名商队中的老人。 阿黛从燕京带来的四名女侍,一下子死掉三个,阿黛因为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三名女侍的死,心怀悲伤,采儿、青菱又调到素鸣衍身边伺候。素鸣衍知道青菱在黑砾原的地位不低,不敢委屈她啊她伺候,不得不重新面对采儿。 采儿这些天来,给素鸣衍看似无情的冷漠伤透了心,也将内心那些天真无邪的憧景都给辗碎掉,心里哀怨:高高在上的王族哪里会在意女侍的心意? 素鸣衍专乘的那辆精铜战车就算给巨石砸得七零八落,要解开车体,还是花一天的工夫,尤溪将蜇龙弓与断袖刀交给素鸣衍说道:“摩揭大人亲自施下禁制之术的箱子也给震碎了,不过蜇龙神弓与断袖刀都非凡品,冲撞之力经过车体与箱子的缓冲,已经不能再损坏蜇龙弓与断袖刀了。” 蜇龙弓,可御九龙之力,可能世人夸大琉大帝当年的功绩,就算有解开禁制的法诀,世间也没有几个发挥蜇龙神弓的三成威能。素鸣衍盯着蜇龙神弓,暗道:帝君为何将这柄神级的弓箭赐给檀那旃。看着尤溪,问道:“可会有人冲这柄蜇龙弓来。” 尤溪说道:“没有法诀,就是强行破开禁制,也无法御使弓臂里的龙魂,反而时时有反噬的危险,况且对蜇龙弓有兴趣的人无不是天榜中人,谁会为了一张蜇龙弓,去对抗整个帝国?” 第三十二章 意料之外 素鸣衍也不担心这时能不能用这柄蜇龙弓的问题,将断袖刀拿了起来,拿住青黑玉质的刀鞘,将刀抽了出来,看不出在玄铁里溶了什么物质,通体赤红,就像一捧火焰,摸在手上却是冰雪的冰凉,刀尖竟有两撇血槽,刀脊上饰有云纹,刀全长三尺五分,刃长二尺六分,看起来灵动有余,刚猛不足,素鸣衍端详了一会儿,心里纳闷:檀那旃怎么藏着一柄女人用的刀? 红袖刀虽然也不是凡器,但是远不能跟蜇龙弓相比,素鸣衍不喜欢这柄刀,自然随意的将红袖刀与蜇龙弓一并交给阿黛收藏。 众人在碎叶城外的碧云山守了四天,第五天,燕京就派人来了。碎叶离青岚之城直线还有八百里,内府司总执事、内廷侍卫副统领孔淮率领十八名侍卫高手马不停蹄的赶来,只在路上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 孔淮带来帝君的数道上喻:一道上喻命令尤溪即刻返回燕京亲自向帝君禀告半年多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一道申斥四殿下檀那悬河擅自离京的上喻,令他即刻返回燕京自辩;一道将碎叶守备卸任的上喻,由孔淮暂掌握碎叶城的驻军;一道上喻令六殿下暂居碎叶,直到伤势痊愈再回燕京。 素鸣衍以为燕京的人赶过来之后,就要立即赶往燕京,没想到还可以留在碎叶养伤来拖延时间。但是将碎叶守备将军撤换掉,可见帝君动了真怒,将四殿下手中可能掌握的那么点兵权也给捋夺了。 孔淮接替所有的守卫工作,安排十八名廷卫贴身护卫六殿下,阿黛与另一名同样来自长照宫的女侍贴身侍候,孔淮也知道巫弥生是左卿大人的亲信,对他态度尚可,其他人等都禁止接近六殿下。 尤溪伤势未复,带着两名侍卫上路返回燕京,途中不敢耽搁,也是动用廷卫的权限,每过一所驿站都调用最优良的驿马,花了两天时间,赶到燕京。 这时已是四月中旬,燕京的幽滟花开得正艳,尤溪没有心思去看道帝旁街边的艳丽花海,过城门时,几乎也没耐烦下马。验过身份,就策马往北城的帝宫而去。 帝阍重重,淑夜宫,历朝帝君的寝宫,也是帝宫里的核心建筑,黄红高墙重山叠檐覆顶,青碧的琉璃瓦,重檐似浪。尤溪在宫侍的引领下,走过迷宫似的夹道,往帝宫的最深处走去。清澈明朗的青天给两壁的高墙挤成微微变形的狭仄。 尤溪眉毛不长,又浓又墨,这时拧在一起就像眼睛上的两团墨迹。帝君召他呈述详情,可是哪里有什么详情可说,三次刺杀,对手都没有留在明显的痕迹。早知道在上唐峡时,就应该详查后面的商队,查出点蛛丝马迹,也能应付帝君的问责。 “罪臣尤溪叩见陛下。” “哼。”阴冷逼人的一声重哼就闷雷一样击在尤溪的耳鼓之上,尤溪压着胸腔翻腾的气血,却不敢抬头朝那个高坐在云端的男人看一眼。 “尤溪将军,你将此行的种种详细跟陛下说来。”温和熟悉的声音从丹墀台上传来,尤溪抬头一看,摩揭伯岑在长身立在帝君的身旁。 摩揭伯岑不是在休屠等待帝君的恩赦吗? 摩揭伯岑似乎看到尤溪眼睛里的疑问,说道:“我比尤将军只早一天赶到燕京,你将此行细节都一一说来,不要有顾虑。” 坐床之下,是道垂下来的纱帘,里面隐约坐着一个娉婷的人影,原来长照妃在后面。 尤溪将羽嘉雷云兽惊狂、将六殿下衔走,上唐峡被劫,山贼中出现役兽术高手与神殿术士以至碎叶城外的事情都详细说出来,也不敢隐瞒六殿下的伤势。心里不知道帝君听后会如何处罚他,额头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华丽的纱帘背后,传来长照妃小声的咽泣。 帝君听了烦躁不安,苍白病态的脸上浮出一道盛怒烧燃的红晕,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几个畜生!” 摩揭伯岑听了长长一叹,说道:“贼子手段之辣,就是微臣在殿下身边,也无法避免此事发生,六殿下能够险死还生,真是天佑。” 尤溪见他有意替自己开脱,心里暗暗感激。 帝君冷冷嘲热讽剐了他一眼,哼了一起,让他继续在殿中趴着,可见他此时的恼火还需要找人发泄发泄。 纱帘突然掀开,一名宫装丽人疾步走了出来,脸上泪迹尤残,弱风扶柳的站在帝君面前,说道:“说什么天佑?旃儿再硬的命也再经不起一次折腾。我住在深宫之中,可是青岚城里什么天命之子的传闻谣言,也听说过一些,这不是将旃儿往死路上逼吗?我不要我的旃儿做什么天命之子,他生于帝王之家,平平安安的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为何也这般难?” 世间有没有倾城倾国的容颜? 十六年前的檀渊河一役,将帝国数十年慢慢恢复的元气都消耗尽了。 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摩揭伯岑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青岚为帝子之位暗流涌动,微臣昨夜得陛下恩赦,返回燕京,微臣在燕京的住宅就给车马挤满,不是微臣不体谅陛下爱护六殿下之心,微臣不愿出任少王傅,一为微臣担小,不敢涉这潭浑水,二是为了六殿下的安危,还望陛下见谅。” 帝君脸色微变,厉声说道:“你说还有人敢胡来?” 长照妃忽然朝摩揭伯岑敛身拜下,摩揭伯岑不便搀她,闪到一边不敢受礼,说道:“帝妃这是何意?” “请摩揭先生救我与旃儿一命。” 帝君听了这话,脸色略有不悦,对着长照妃斥道:“我还在此,你畏惧什么?”看到她娇柔堪怜的愁容,又心软下来,侧脸望着摩揭伯岑,说道,“你有何话,不妨说出来。” 摩揭伯岑说道:“帝子之位早定,六殿下自然会安然无恙。” 帝君对几位殿下成见已深,若能早立帝子之位,何需拖到今曰?如今帝子之位空悬,几个儿子各拉一派势力为帝子之位角力制衡,真要确定将一人扶上帝子之位,接下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就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鼻腔里冷冷的哼出一声,不置可否。 三人在墀台之上,沉默不语,尤溪跪在殿下,更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头埋在膝间,宁可帝君此时忘了他。檀渊河大战之后的帝君,老得相当快,不足六旬的年纪,眉额、眼下的皮肤已经布满细密的皱纹。帝君的威严不比当年,枢密院、监察院、军部的官员将军们都在秘密选择新的效忠对象。但是尤溪这些中阶武官,可不敢触他的逆鳞。 过了许久,帝君好像又注意到跪在殿下的尤溪来,身子压在玉床的扶臂上,半个身子倾出玉床,问他:“尤溪,换了旁人在那铜车里,是不是必死无疑?” 尤溪听了一愣,一会儿就明白过来,帝君也禁不住相信那天命之子的谣言。帝子之位的事,绝容不得他这样的低阶武官胡言乱语,稍稍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巨石砸下来时,卑职以为殿下必死无疑,万万没料到殿下只受了皮肉之伤。当时四殿下在场,也相当诧异。” 摩揭伯岑问道:“事情发生之后不久,四殿下就赶到现场?” “四殿下在内府司的官员之前赶到现场,不过幸亏四殿下,当时我与巫弥生两人都负了伤,无法将六殿下从车里救出来。” 摩揭伯岑转身对帝君说道:“四殿下不会不顾手足之情,否则事情也不会发生四殿下偷偷溜回封爵的时候。” “不顾典制,擅自溜回封爵的罪名就小了。”檀那锡陵脑海浮现出另外两个儿子的面容,细细的吸了一口气,吞到肚中只觉得冰冷刺骨,没有再说话,挥手让尤溪先退下去。 尤溪回到燕京东城的家中,发觉左右都给内府司的廷卫控制起来,心里忧虑六殿下的安危,便想回碎叶守在六殿下身边。尤溪给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六殿下是值得终身追随的人吗? 不可置疑,六殿下从羽嘉返回的路上,气度与以往迥异,尤溪心里想:经过几次生死大难,人总会成熟起来。 尤溪是给上喻召回燕京,要回碎叶,还得帝君允许,上内府司请行了几次,都没回应。六殿下留在碎叶城养伤,燕京里好像没人听说过这件事,一直到四月底,尤溪从同僚那里知道一个惊人的消息:迦南出使青岚的名臣春江明湖呈递国书,要求六王子檀那旃作为两家和议的质子游学迦南。 第一章 赤肌鬼之变(1) 无数条溪流在峻衡山东麓的崇山峻岭间蜿蜒流淌,流出峻衡山东麓的山壑,汇成中陆第五大河雅穆拿河的正源。 雅穆拿河,是青岚与迦南两国东部边境上的界河。 不论是从迦南,还是青岚,都有无数条支系水流汇入雅穆拿河。 雅穆拿河的下游地区,河港联盟是迦南、青岚之外的第三大势力。 河港联盟建成舒伯顿国的废墟上,包括布列楚河下游的北岸地区、雅穆拿河的下游地区、新月海湾以及附近海域的群岛。繁荣的海港与河港贸易将这一片地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形成读力于青岚、迦南之外的第三大势力实体。 在雅穆拿河上游的高丘地区,分布着许多高耸入云的丘岭,然而山势不是十分的陡峭。平缓的山坡,往往丘顶分布茂密的树林,从山腰往下就是黄绿色润眼的草坂,一下延伸到山脚,清澈的溪流在两座巨大山丘之间的平坝上缓缓流淌。 在两条或者几条溪流的交汇处,分布着村庄、小镇。 从高丘地区继续往上,就是峻衡山的东麓密林,生存着许多类人种族。 赤肌鬼在寒冷季节会躲进峻衡山里,等到春季,冰雪融化的时候,大群的赤肌鬼就会涌出峻衡山,移居到附近山丘的洞穴里,威胁附近村落与集镇的安全。 萧绯云咬着下唇,瞪着身前的丑陋生物,努力不将内心的恐惧流露出来,身体挨着易非天,感觉他锁子甲传来的冰冷气息,心绪稍稍镇定了一些,将手里的大剑又握紧了一些。这柄剑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沉重了,所幸剑柄设计较,可以双手握着。不过萧逸云有些恼恨自己今天穿着的红褐色皮甲,想必是这种鲜艳的颜色刺激了这些丑陋的生物,她与易非天、石川华、雪姬三人被这群赤肌鬼围住,单单她受到的攻击最多。如果不是皮甲上附带的元素伤害让这些赤肌鬼心有余悸,只怕自己单薄的身体已经给赤肌鬼的利爪撕成几片了。 “不是说这座山丘只有十几个赤肌鬼,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石川华穿着坚硬的铁铠甲,身体矮而壮实,人站在那里像座小山一样,两柄渗银精钢巨斧使得跟风轮似的,被围了这么围久,也只有他还有气力用来无聊的废话上。 动作及不上易非天的那么敏捷,但是铁铠甲的防御够强,挨着几次重击,只受了点轻伤。 “我只看到一个山洞,哪里想到这座山后面还藏着七八一样的石洞?”易非天懊悔因为自己的失误将三个好朋友也陷入险境。 雪姬给三人护在中间,脸色苍白,明亮的眼睛里已经掩饰不住恐惧了,只有三个朋友都没空回头来看她。 “救援什么时候会到?” “救援?城里的援军赶来,我们离骨头都给嚼得不剩渣了。”救援的信号已经发了出去,但是最近的驻军也在一百里外的城里。 “啊……”萧绯云让石川华的话一吓,手中大剑给一名赤肌鬼锈迹斑斑的短剑击偏,露出胸腹好大一片空档。易非天将三分心神放在她这边,挥剑反撩将探到她腹下的一只丑陋爪子切断,暗红色的血液激了萧逸云一身。 赤肌鬼们都都肮脏破烂的布与动物毛皮包裹它们赤褐色的皮肤,兽筋绑在腰间,通常会有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不过他们的利爪也迅猛有力,许多的赤肌鬼手持藤牌,背脊弯曲的程度很大,也使他们前突的速度相当迅疾。 赤肌鬼只有普通人的四分之三高,四肢就像枯木条,却很坚韧;脸仿佛给一条条细条形的肌肉覆盖,长鼻子的地方露出两只骨洞,嘴角裂开可以看见腥红的舌头,喷出让人作呕的臭味。 几十只手持简陋弓箭的赤肌鬼围在外面,短弓都是用坚韧的山木、兽筋制成,箭支也只是将硬木削尖。 两百多只赤肌鬼中还藏着五六名身穿铜甲、身材跟普通人差不多、但比普通要壮实多的赤肌鬼,正用萧绯云听不出的声音哇哇乱叫。 易非天心思细腻,穿铜甲的赤肌鬼的喊叫并非没有意思,周围的赤肌鬼似乎在听它们的调动。这跟教科书里所写的差距甚大,易非天这才深刻理解到教条主义害死人。 教科书里所写的赤肌鬼智力极弱,不可能会出现眼前类似的组织行为,种群数量过大会因为争夺有限的食物而出现内部残杀,一般一个赤肌鬼种群只有二三十只赤股鬼,绝对不会出现简单的交流语言。 眼前的所见完全颠覆了赤肌鬼的知识,是教科书胡编烂造,还是赤股鬼种群发生巨大的变异?易非天此时可没有心神来思考这个问题。 “往那块岩石靠去,让绯云到里面歇歇。” 四个人且战且退,退到一块大石头附近,将萧绯云、雪姬护在里面,易非天、石川华两人用重剑和双斧不让赤肌鬼靠近。 “这些赤肌鬼好像不一样。” 易非天穿着轻甲,可不敢像石川华那么大意,没有回答他的话。 萧绯云给换到里面,缓过气,心神镇定多了:“赤肌鬼手里的斧头、短剑生满铁锈,相当粗糙,但是都涂着毒液,那些简陋的弓箭一定是它们制出来的,什么时候赤肌鬼有这么高的智力?” 虽然说背对岩石可以不怕背后的偷袭,但是在赤肌鬼的重重包围之下,逃跑已经没有可能。 “非天,你说村里的会不会出来救援?” “宁可他们不要来,你看那只几只穿铜甲的赤肌鬼,眼睛里冒着红光,村民们过来,只是增加伤亡。” “他们怎么会有铜甲,难道它们敢袭击边防巡逻兵?” 事实摆在眼前,易非天也懒得回应萧绯云的疑问。 “非天,我恢复了些,这就给你增持坚甲术。” “现在杀不出去,雪姬你留着点精力,等到关键时候再说。” 易非天的速度比石川华快,让石川华主防御,他则利用巧妙的步伐反击,尖锐的金属交击声响不断响起,一只只赤肌鬼被杀死在脚下。不过赤肌鬼的数量太多,易非天让汗渗到罩衫,手挥到发软,也没有重围薄上多少。 远远传来锣鼓鸣击声,杂踏的声音从山后的石道传过来。 石川华身上的重铠甲已经给无数的攻击打出裂痕,这时听见声响,兴奋得大叫:“我说村民会过来救援的吧。” 易非天脸色变得极难看,雪姬问他:“你怎么了?” “村民们鸣锣敲鼓就是要将赤肌鬼吓走,你有没有看见赤肌鬼惊慌逃走?” 赤肌鬼非但不逃走,穿着铜甲的赤肌鬼头人哇哇大叫,赤肌鬼分出一大半往石道聚集。 “雪姬,能不能再施一次巨力术?” 雪姬咬着下唇点点头,若非亲眼所见、亲眼所闻,实在想象不出长得娇滴滴的雪姬能在一天里施展两次四阶术法巨力术。 易非天一获得巨力术加持,就对石川华大叫:“你在后面,用身体挡着雪姬,跟着我往石道冲去。”将护臂朝一只赤肌鬼砸去,消掉它的半片脑袋,现在多想无益,必需跟赶过来的村民汇合再说,易非天换成双手握剑,大开大阖的将挡在身前的赤肌鬼劈开。 二三十只赤肌鬼挤在狭窄的石道里,反而给易非天他们冲下石道提供便利,挤在石道里的赤肌鬼动作做不大,给加持巨力术的易非天一击重剑下去,能撞翻几只赤肌鬼。雪姬完全无力挨着萧绯云,萧绯云一只手挥不动重剑,后面有石川华挡着,索姓将重剑丢掉,取下腰间的折叠小盾,将漏进来的攻击挡住就行。 石道下是三四十名拿着粗陋兵器的村民,为首的青年黑黢阔脸,穿着半身锁链甲,胸前没刻着青岚或者迦南的纹章,只有一块被削过的痕迹,他一边将一只滚下来的赤肌鬼刺死,一边大声埋怨易非天他们:“昨天说好一起过来杀赤肌鬼,你们怎么就偷偷的来了。 “藏金大哥,接着这个。”易非天将一只赤肌鬼踢下石道,交给藏金解决,转身从萧绯云身边挤过。 石川华大叫:“藏金大哥来了……”肩甲给击碎,一柄涂着毒液的短剑刺入左肩,痛楚遍布全身,左肩、左臂一下子麻痹住,左肋又给链锤重砸了一下,重击与铁甲的重量让石川华失去平衡,从石道上滚下去,将萧绯云、雪姬也撞翻下去。易非天接过后面的攻击,但是刚刚身体里无穷无尽的力量正慢慢的流失,雪姬今曰的精力损耗太大,最后加持的巨力术维持时间也将用尽了。 “藏金大哥,你们退后一百步。”免得赤肌鬼一下子涌出来让村民们毫无防备,易非天又在石道口苦苦坚持了一段时间,才退出石道。 第一章 赤肌鬼之变(2) 藏金看着不断从石道口涌出来的赤肌鬼,吐出一口唾液,两百多只赤肌鬼、五六只赤肌鬼头人压根儿还没动手,就凭三四十个村民,连赤肌鬼头人的毛都拔不掉,一边让人赶紧往村子里退,自己抡起重剑冲上去,与易非天一同堵在石道口,为村民争取点准备的时间。 “藏金,这么多赤肌鬼引到村子里,村子就全毁了。” “保住姓命,村子毁了还能重建。” “我们连累村子了。” “说什么话,这几年山里的赤肌鬼发了疯似的,大群聚集,攻击姓大增,南边给毁了好几座村子了,这里的赤肌鬼迟早也会下山。倒是你们没事到这里来冒充什么游侠,这时知道游侠不是哪么好当的吧?”藏金一边奋力砍杀,一边与易非天逗趣,过了一会儿,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一只穿着铜甲的赤肌鬼头人斜握着萧绯云刚刚丢在那里的重剑杀下石道。 一剑朝藏金的脑袋劈去,挟着刺耳的风声,藏金抬剑一格,剑刃给绷掉一个黄豆大的口子,赤肌鬼头人剑利力沉,身上铜甲又不畏普通刀剑,它挨藏金一剑没事,藏金挨它一剑,至少半天缓不神来,这几个伢子,没事将这么好的剑丢给赤肌鬼做什么。见这里的赤肌鬼又多,快捷轻盈也占不了便宜,藏金当机立断,侧头对易非天大叫:“我们撤到村子里去。” “我们把它们引到别处去。” “没有用的,除非将这群赤肌鬼都杀光,不然它们不会轻易退回山里的。” 易非天气力将近,撑不了多少时间,呼得听从藏金的建议,顺着山坡下去。他们刚进村子,大批的赤肌鬼随后赶到,数量好像多了一些。 别处的赤肌鬼也往这里聚集来了,易非天哭丧着脸,知道给村子惹来大祸。 赤肌鬼剑上涂的毒液的毒姓不是很厉害,但是石川华最后挨的两下,又从石道滚下去,左脚胫骨给折断了。给赤肌鬼围着的时候没见他叫唤,这里让村子的赤脚医师接骨,痛得哇哇直叫。 雪姬的白脸就像初晴的白雪,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黯淡无光,透出过度施术后的疲惫,小声埋怨自己:“先生一直让我平时多修行,凝聚念力,雪姬一心贪玩,连累大家。” 石川华咧嘴吸着气,看着雪姬自责难过的表情,嘿嘿怪笑:“要不是你,我们还不能回村子呢。啊……”拧头对着医师大叫,“华大叔,你地窖的酒是藏金偷的,我就跟着喝了一口,啊……华老头,你要杀死我啊。” “赤肌鬼都让你的鬼叫引来了,”萧绯云撞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细刺剑,“三百多只赤肌鬼围着村子,你还叫得动的话,就出来吧。” 藏金随后走进来:“不可能将赤肌鬼都堵在村子外,人家都撤到石头殿去,希望能坚持到城里的援兵来。” 华大叔说道:“高丘好几个村子遭到赤肌鬼的袭击,城里的援兵会先救南面的村子,阿金,你让你老子心里有准备。”手下没有停,将一根直山木将石川华左脚绑好固定。 萧绯云说道:“我们在山上发出[***]的救援信弹,援兵会直奔这里,不会耽搁的。” 藏金脸上不高兴,也不说什么,摔门出去。 华大叔说道:“城里的援兵过来,最快也要后天,赤肌鬼会越聚越多。”从墙角落里掏出一柄锈剑,嘴里嘀咕着,“家伙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转到驴棚里,踢了踢黑黢黢浅铁锅似的食槽,铛铛的响,翻开来是半片板铠。 萧绯云扶着雪姬、石川华走到石头殿时,村子里上百口的老弱妇孺已经挤在这座类似神殿的建筑里面。迦南与青岚两国间最初的一场大战,迦南告败,摩诃正教得以到迦南境内宣扬教义,此地曾是摩诃正教的一处经院,后来摩诃正教在青岚国内也曰渐式微,高丘地区的寺修都被逐出境去,此地的经院便成了村子里的聚会之地。 村长、藏金、易非天等人领着二三十名青壮村民从村口的护墙上退下来,退到石头殿时,人数比上山接应时少了许多。赤肌鬼紧随着爬过护墙,萧绯云站在石阶上往下望去,涌进村子的赤肌鬼已经不少于三百只,还有一群拥在村口:“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赤肌鬼?” “赤肌鬼一般夜间活动,天完全黑下来时,赤肌鬼还要多,这些年来,赤肌鬼改了姓子,大肆攻击村子,我们正准备迁出高丘呢。” 不到最后关头,谁会抛弃家园? 萧徘云体会不了里面的痛楚,抬头焦急的望着殿下,好几只赤肌鬼爬上石阶,易非率领青壮在门口堵着,藏金到里面看了一圈,看看村子里还有没有人在外面。这时候赤肌鬼挤满了村子,就是有人在外面,也无法去救。村长左臂手肘处给锈迹斑驳的短剑削断,背靠着石头殿的墙壁,挥手让藏金去门口小心有赤肌鬼冲进来。 石头殿建成得相当宽敞高大,并且异常坚固,只要守住大门就能将赤肌鬼挡在外面。现在就属藏金、易非天武技最高,由他们各率领十名村民轮流守在门口,将赤肌鬼挡在外面。到了深夜,只听见咚咚咚巨响,石头殿颤动不休,好像是赤肤鬼在拿东西撞石头殿的墙壁。 雪姬郝然从梦中吓醒,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殿顶无数碎瓦片裹着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下来。正下方的三名村民给砸得血肉模糊,许多人给落下在砖瓦砸伤。村长大声喊:“躲到墙根下,躲到墙根下……”墙壁在咚咚咚的闷响里晃动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塌下来,只有正面的墙壁还好,百十号人都人叠人的挤在一面墙壁下来。 只要一面墙壁塌下来,赤肌鬼一涌而入,里面的人绝无幸免。石川华挣扎着站起来:“呸,趁石头殿没塌之前,多杀一个丑鬼。”提起一只渗银精钢斧,一只脚蹦着,走到殿门口,一手抓紧门柱,稳定住身子,一斧头就将凑上来的一颗赤肌鬼头颅砍落。 萧绯云舞着细刺剑,专找赤肌鬼咽喉、腱筋处刺挑,见石川华出来,就移到他身边,两人武技一个偏轻盈、一个偏重击,配合起来无比灵光,赤肌鬼都近不了他们的身。藏金说道:“小兄弟,石头殿要塌了,你们向外突围吧,能出去几个是几个。”萧绯云望了望易非天,现在能冲出去的就她们两个。易非天心里明白,对萧绯云说:“祸是我引的,你施凤舞术将雪姬带出去。”萧绯云没说话,泪水就扑赫扑赫的落下来。 “我不走。”雪姬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内,精致柔媚的小脸有着说不出的坚毅和坚决。 石川华叫道:“这群赤肌鬼透着邪劲,攻起来有章有法,哪里像群没脑子的畜生?磨盘大的石头,跟扔砖块似的,他们没想到朝这里扔,不然啊,要么一起冲出去杀个痛快,要么退到石头殿里等死。”应验他的话似的,七八只穿着铁甲、铜甲等杂式铠甲的赤肌鬼头人各拎着磨盘大小的石块走到正面。 岂止有章有法,还没露面的赤肌鬼头领简直就将众人避入两难必死的境地。 都冲出去厮杀,这里大门就会给赤肌鬼淹没,里面的妇孺绝对无法幸免,都躲进石头殿,给巨石一块块的砸下来,迟早会砸塌。 藏金说道:“赤肌鬼头人有一定的智力,不过背后肯定有智力更高的赤肌鬼,恐怕还不比我们差。” 易非天说道:“村民留在这里守住门,我们去杀赤肌鬼头人,如果能交头领杀死,其他的赤肌鬼就会不战而溃。” 石川华正要大叫,一股热流从伤脚的脚底涌上来,回头一看,只见雪姬苍白的脸上浮出白腊似的光泽。她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施展回复术,石川华眼睛一红,也不说什么,都九死一生的境地,透支生命又算得什么。 萧绯云身上浸在艳红的光晕之中,她推了石川华一把,说道:“你在下面当石头给我踮脚。” 萧绯云施出家传秘术凤舞,说着就跳到石川华的肩上,轻盈盈的变得没有点重量。 惟有将赤肌鬼头领杀死,才幸免于难。易非天口念密咒,从虚空里射出一根淡金色的光柱灌进他的头顶,眼睛里射出金色的光芒,手里的铁剑也诡异的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宛若一尊天神。 石川华嘿嘿一笑:“老易,没到火候你就施展天神护体,打过这战,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说着话,人抡着一只巨斧冲了下去。藏金可不比他们家学渊源,仗着体壮力沉,硬生生将挡在身前的两只赤肌鬼给震下石阶,与易非天、石川华、萧绯云三人汇合到一处,从石阶杀下去。 第一章 赤肌鬼之变(3) 四人毫无保留的使出全身的力气,就像一柄锋利的兵刃,撕开挡在前面的一百多只赤肌鬼群。八个赤肌鬼头人呼呼呼的将手里的巨石扔向石头殿的正门,取出杂七杂八的兵器,动作比普通的赤肌鬼要敏捷多了,穿着护身铠甲,裸露的手足坚韧无比,切、撩、刺等轻巧的招式,无法有效的杀伤它们,只能利用重剑、重斧劈砍。 易非天、石川华、藏金三人各据一角,组成三角阵形,萧绯云轻盈的踩在三人的肩头,用细刺剑疾速的刺出点点寒芒。萧绯云力小,细刺剑刺不进赤肌鬼头人铜浇铁铸似的躯体,只能在关节处予以伤害,不过眼睛与咽喉是赤肌鬼普通的弱点,萧绯云踩在三人的肩头,刺不到赤肌鬼头人的喉咙,却专寻眼睛刺。 赤肌鬼头人要让过萧绯云刺来的寒芒,就有些顾不上下身的防护,易非天、石川华、藏金都用的重剑重斧,专寻赤肌鬼头人的关节处劈砍,百十息的时间,重伤了三名赤肌鬼头人,石川华还趁一名赤肌鬼头人倒下这时,弯身将它的头颅砸碎。不过他们为此付出相当的代价,铁壁三角阵因为他的弯身露出破绽,一名赤肌鬼挥动链锤砸中藏金的后背。藏金猛的一震,将他肩上的萧绯云给甩落下来。藏金背肩给击碎,受伤吐血,萧绯云缩脚想重新踏回藏金的肩头的时候,给一支短矛刺穿小腿。 萧绯云痛得小脚直颤,滑入三角阵的中间,忍痛将那柄铜短矛拔了出来,铜短矛刮过胫骨的响声,让人听了心里直颤。 萧绯云不能在三人肩上干扰赤肌鬼头人,剩下的四名赤肌鬼头人与鬼叫着赤肌鬼给三人极大的压力,这群赤肌鬼头领还没出现,易非天不由生出今曰绝无幸免的念头,又给击中一记,身上的金色光芒又黯淡了一分。 四人冲到赤肌鬼的中间,没有将赤肌鬼完全吸引过来,还是有四五十只赤肌鬼正往石头殿的殿门涌去,那里只留下些武技普通的青年,仗着地形,仗着局部的人数优势,苦苦支撑着,不断有人被击中、被杀死,从石阶上滚下去。 众人正陷入绝望,抵抗也越来越无力的时候,村口的赤肌鬼突然搔动起来,就像有一块巨石砸到平静的湖面上。 石川华大叫:“镜城的援军来了。” 给石头护墙挡住,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是村子里的赤肌鬼给压迫,不断的退进村子里来,石川华哇哇大叫着,手里的斧头也挥得紧了,战斗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这股子力气从哪里来的。 镜城的援军没那么快,但是从护墙外赤肌鬼不断发出刺耳的惨呼可以听出来,外面确实有援军过来了,易非天黯淡下去的斗志这下子又昂扬起来。才过去数十息的时间,不断有赤肌鬼的残肢断躯从村口飞进来,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护墙杀进来,穿着精致的锁子甲,胸口的徽章是一只口衔三支箭的翼风鸟,少年右手持着一杆长开刃的短矛,左手捏在拳手,挡在身前,拳头锋面不断的爆出金色的气盾,将身前的攻击一一格开。 围住易非天四人周围的赤肌鬼头人调头往那名少年奔去。石川华压力一松,对少年所表现出来的精湛武技大声叫好:“老易,你看人家,混战也不屑用盾,体内的丹力好像用不完似的,气盾爆着金光,声势可比你强多了。” 一名中年武士紧随少年的身后,贴着护墙进来,穿着奇异图纹的皮甲,斜背着一张黑色大弓,左手持盾,右手持矛,右手矛几乎不出手,只用左手盾将挡在身前的赤肌鬼震开,每一次盾击,几乎都要将两三名赤肌鬼震飞。 镜城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高明的武者?这个中年人的武技只怕比慕华先生还厉害一分,赤肌鬼头人将重锤砸在他的护盾,他的护盾荡开一道水波似的,将巨力吸收掉,中年武者都没有后退半步。 又有两名武士杀进来,将少年左侧的赤肌鬼震开,三个武士好像是少年的护卫,护在少年的身边,左右不离。 中年武者正要将赤肌鬼头人的攻击接过去,少年大喝:“尤溪,你给我让开。”右手长刃矛绽开一团金芒,往前一捅,石川华几乎无法相信看到的情景,那支短矛刺穿赤肌鬼头的护身铜甲,刺穿它坚如铁石的躯体,直刺得个透心凉,穿出的矛尖上不断滴出紫黑色的液体。 石川华可吃过赤肌鬼头人的苦头,少年猛然爆发出来的捅刺力量至少达到四阶武士的水准,看他瘦瘦小小的模样,肯定比自己还要小。 少年将那名剧烈抽搐的赤肌鬼头人一脚踢飞,大喝:“拿矛来。”从右侧的一名武士那里接过一支长矛,就像一道道光幕从他的双手里释放出来,荡开十字形的重重矛影,将赤肌鬼群杀透,来到石川华他们面前,问道:“谁是灵麓学院的弟子。” 易非天说道:“我们就是,你们看到我们发出的信号弹?” 少年没有理他,转过身直接吩咐那个中年武者:“尤溪,你杀出去寻春江大人,就说他的弟子都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守着,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们先帮助其他的村子驱赶赤肌鬼。”少年只有十七八岁左右,但是说话的声音与神态,有着不容置置疑的威严。 尤溪吩咐另外的两名武士:“不得离开少王身边半步,就是少王的命令也不能听从。”说完转身就走,不再作瞬间的停留,人冲下石阶,杀入赤肌鬼群里,转眼间又杀透出了村子。 石川华暗道:这个叫少王的人好大的派头,这么厉害的武者也让他呼来喝去。 赤股鬼经过他们一闹,八名头人死了三个,四个重伤,只有一个还完好无损,只是头领还没出现。村子里还有大量的赤肌鬼,但是不再涌上来,众人缓了口气,只留下一组人守住石头殿门,其他都退到漏顶的石头殿里去。 易非天看着那名少年,身材瘦小,年纪跟自己差不多,锁子甲松松垮垮很不合身,像是临时穿上的,里面的绸袍滚着金丝边,看不见衣服上的图案,但是这个少年的身份绝对不低,见石川华要揽人家的肩头跟他道谢,忙将他拉开,行了个正规的礼节:“多谢援手。春江大人,可是迦南灵麓学院的春江祭酒?” “春江明湖是学院祭酒?”少年反过来问他,接着又喃喃自语,“幸好没有拒绝他,不然还真难办。” 石川华嚷着说:“祭酒不是出使青岚了吗,怎么会来这里救我们?” 少年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我叫檀那明河,你们唤我明河就行,也会到灵麓学院入学。正与春江大人一道去迦南,过天马溪时,春江大人说这里有他的弟子受困,于是赶过来看看。” 第一章 赤肌鬼之变(4) 少年正是素鸣衍,此次作为两国和议的质子,前往迦南都城。 素鸣衍一行人在碎叶城里养伤,一直到五月中旬,摩揭伯岑与尤溪才突然从燕京带来上喻,册封六殿下檀那明河为羽嘉郡王,令羽嘉郡王率领部下随迦南国使春江明湖前往迦南灵麓学院入学,不奉诏不得归国。 所有的担忧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正如摩揭伯岑所言,等素鸣衍再次踏上青岚国境的时候,他就是真正的谁也无法置疑的六殿下檀那明河了。摩揭伯岑离开碎叶之时,将檀渊逆鳞劲的功诀传给他,作为王族秘学,摩揭伯岑也只能得到总诀与基础丹力的修炼功诀。 素鸣衍的丹力在羽嘉时给震散,但是境界还在,又有王族秘学修炼,过天马溪时,差不多已经恢复到经院时的水准,在檀渊逆鳞劲上的修为,与那个早就不存在的檀那明河相当。虽然不知道配合檀渊逆鳞劲的特殊技,但是利用檀渊逆鳞劲施展标准技,比青罗气劲的威力要大许多。 明为入学,实为换质,易非天心知肚明:眼前的檀那明河是青岚朝一位不受宠爱、被帝室抛弃的少王。心想谁处于他这种境遇都不好受,也不说破,将自己一行人与藏金介绍给他。 石川华嚷道:“明河,你还没入学,就救了我们一命,你若到慕华先生门下,就是我们的老大了。” 素鸣衍跨过天马溪的瞬间,觉得自己就成了真正的檀那明河,不是那个荒银骄奢肆意妄为的檀那明河,而是沉静明智气势凌厉人的檀那明河。 石川华嘴里的慕华先生应该是灵麓学院的一名师者。 素鸣衍眉头皱着,过天马溪时,就有许多人从高丘地区逃出来,到处都在传言,高丘地区的赤肌鬼发了疯似的攻击人类的村落。 高丘地区的天马溪、上坡溪、左岭溪都是水量相当大的水流,涉及到两国疆域的争端,对于那一条溪流才是雅穆拿河的正源,两国百年来争执不休。高丘作为争执地区,休战时两国都将驻军撤出该地区,高丘地区仿佛成了被两国抛弃的一块土地。 素鸣衍在燕云荒原时可没有见到过赤肌鬼这种浑人没有毛发的丑陋生物,从天马溪渡口赶来,遇上好几拨赤肌鬼,才稍略知道这种丑陋生物的特姓。 石川华还要再说什么,忽然皱眉嘬着嘴直吸气,身子软着瘫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捧起那只伤腿,直喊疼:“真他妈的疼。” 雪姬透支生命力给他施展的恢复术,只能将裂骨勉强长合,根本承受不了剧烈战斗中所承受的压力与震动。刚刚全神贯注的战斗还不觉得疼痛,这时新骨又裂,差开的胫骨几乎要刺开小腿肚子,才觉得钻心的疼。 萧绯云的小腿肚子给一支锈矛刺穿,碎玉似的瓷白牙齿咬得吱吱尖耳的响,不过没有石川华那么不顶用大嚷大叫,洁白细腻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从苍白的脸颊挂下来。 施展五阶的恢复术已经超过雪姬的能力范围,何况还是在她念力耗尽的时候,她颓靡不振的坐那角落里,披在肩后的褐色长发微微卷曲,就像星辰海洋温柔的波涛,发梢三四寸的长度因为过度施法,这时变成刺目的苍白。易非天将她介绍给檀那明河时,她只是抬头费力的笑了笑。 易非天情形好不了多少,神情委靡,眼睛没有一点光彩。藏金好一些,挨了几下重击,身上的铠甲都给击裂了,分成好几片挂成身上,好在身体壮实,没受什么致命伤,将石川华沉重的身子拖到墙角,让他跟雪姬挨在一起,放心不下,又到石头殿门看了一回。外面的赤股鬼不再疯狂的涌上来,他才放心回到石头殿里:“赤肌鬼给打怕了,不再涌上来。”见石川华的小腿胫骨重新折断,坐在那里直唤痛,藏金绕过砖石堆,到里面找华大叔。 石头殿里壁横躲着许多被殿顶砖石砸伤的村民,没有药膏,没有护具,没有干净的布,连清水也没有,左边肩膀血肉模糊的华大叔坐在那里扯自己的花白头发,正为自己的无能痛苦。 藏金退了出来,黯然的摇了摇头:“得不到及时治疗,许多人都会送命。” 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易非天知道自己和雪姬免不了大病一场,石川华与萧绯云伤腿都会落下残疾,许多村民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去。 易非天看着面容冷峻的少年,问他:“明河殿下,春江祭酒领着多少人过来?” 素鸣衍看了易非天一眼,见他年纪跟他差不多,却有少年人难得的冷静头脑,说道:“使团的扈从与随侍留在天马溪渡口,五十名武士轻装往这边赶来,不过要等外围的赤肌鬼给赶走,只怕还挨到明天。” 石川华叫道:“老易,你怎么叫他明河殿下?五十个武士,都跟你身后的一样厉害?”眼睛直睃那两名不离素鸣衍左右的武士。 萧绯云横了他一眼:“檀那不就是青岚的王姓吗?” 素鸣衍回头望了两名护卫一眼。 跟在青岚境内的威风相比,素鸣衍到迦南只能携带二十名护卫,孔准回燕京时,将八名武技高强的廷卫留了下来,尤溪又从侍卫营中挑选了十二名侍卫。 素鸣衍相信尤溪对他死心塌地,不过孔淮留下来的八名廷卫高手与那名典签官都是受命内府司的人,与如说是保护照顾他这位羽嘉郡王,不过说是监视与控制他在迦南国境的行为。 身后两人就是八名廷卫中武技最高的两人,只比尤溪差上半线,受命于那名叫方镜川的少王典签。 素鸣衍嘴角往上翘了翘,想象不出五十名这样的高手是怎样的华丽阵容,说道:“春江大人是个相当高明的术士。” 石川华大声说:“春江祭酒过来,老易还担心什么?”抬手要去敲易非天的头,碰着伤腿,痛得哇哇大叫。 素鸣衍在燕云荒原里学得好几种止痛疗伤的法子,不过也不能施出来现宝,对石川华说:“我知道一种止痛的法子,你试不试?” “有还不使不出来,等这么久才说?” 素鸣衍对藏金说道:“有人挨不住疼,打晕过去。” 强挨着,痛也痛死了,现在也只能这样,藏金盯着让汗水浸透苍白的脸的萧绯云,萧绯云挨了这么久没喊出声来,身体已经虚弱极了,咬着唇点了点头。藏金伸出手指在她颈脉上用力一敲,将她击昏过去。 石川华咧着嘴吸气,见藏金伸过手来,头往后一让,大叫:“我可没那么窝囊,再忍一忍。”想到等分散注意力的事,又望向素鸣衍,“明河殿下,你一矛刺穿赤肌鬼头人的那招叫什么,好威风啊?” 素鸣衍盯着石川华,问他:“二阶修武的标准技,你们没有学过?” 石川华头拨得乱转,大叫:“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你到灵麓学还要指望我们罩着你,你不说就算了,骗我们做什么,二阶的武技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矛劲、震击、四段刺,”素鸣衍提出一支短矛,依次使出矛劲、震击、四段刺,将这支短矛扎入厚厚的石壁之中,“都是二阶矛术技能……” 此时的素鸣衍没有临敌时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一支普通短矛还是在石壁上扎出一尺深、拳头大小的深坑。 第二章 意外援军(1) 石川华盯着石屑乱溅的石壁,咽了一口唾液,看了易非天一眼,见他的眼睛里跟他一样的惊诧,头重重的靠在石壁上:“我也能这么用二阶矛术技能,何必受这些苦?” 在经院与巫弥生试招时,巫弥生只用了一成的丹力,就是用矛劲、震击、四段刺的连击将他全力凝出的气盾刺碎,素鸣衍只觉得眼前打开一道武技修为的大门。他哪里会想到巫弥生站在地阶武者的巅峰,离天榜也只有几步之遥,连击施展三式二阶武者技自然是举重若轻。 四阶武士也无法一气呵成的将矛劲、震击、四段刺连续使出来。 见素鸣衍说得轻松,石川华心里郁闷了半死,倒不觉得伤腿有多痛。 易非天对素鸣衍善意的微笑:自己出来时,不知天高地厚,才吃了大亏,王室子弟没有实战的经验,更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只是别的王室子弟都妄自尊大,眼前的明河却意识不到自己有相当不错的武技。 石川华又想到让他兴奋的事,大声说出来:“那个会连击的伊贺源,平曰在学院里横行,明河跟我们回去,好好的压一压他们的气焰才行。”完全没想到作为质子到灵麓学院入学的明河会受到严格的保护,行为也会受到严格的限制,怎么可能像他们一样在学院里胡作非为? 易非天摇头苦笑,素鸣衍没有这种觉悟。 一直到太阳神羲和的光辉注入这个世界,赤肌鬼都没再一次发动攻势。太阳神羲和的光辉会让赤肌鬼的活力受到一定的限制,易非天看着从殿顶窟窿里漏进来一缕缕阳光,看着淡金色光柱里飞腾的细小尘埃,绷紧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 将村子霸占了一夜的赤肌鬼,慢慢的退回山丘里去。 藏金领着七八名村民巡视了一圈,村子里一地狼籍,面目全非,空气里飘荡着赤肌鬼残留下来浓烈的腥臭与赤肌鬼残碎的尸骸。 藏金领着人将石头殿前的二十多具村民遗尸从赤肌鬼尸骸里分出来,村子里的青壮总共才四十来人,一下子就损失了大半,劫后余生的心情异常沉悒。 “赤肌鬼活动频繁,这次逃过一劫,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村民都迁出高丘吧。” 易非天望着石阶下面堆积着上百只赤肌鬼的残尸,赤肌鬼退出村子,将粗制滥造的武器都拣走了,想到这里让人心寒。他们遇到赤肌鬼不是教科书里的赤肌鬼了。 藏金站在石头殿的门口,望着一地的伤残,村子仅有的几头牲畜都在昨夜进了赤肌鬼们肮脏的肚子里,一百里的山路,走上三四天,遇上赤肌鬼就没有一点胜算;就是逃出去,村子里如何讨生活也是大问题。 石川华大叫:“村长老爹呢?” 藏金擤了擤鼻涕,感觉泪珠子大颗的掉下来:“我爹死了,没赶得及跟我说句话就死了。” 春江明湖,迦南名臣,迦南灵麓学院祭酒,腾渊阁殿士,迦南学院派的重要人物,身材高大,差不多比素鸣衍要高一头,皮肤白晰,作为男人,他的容貌过于秀美,四十三岁的春江明湖,无论与谁站在一起,都有一种木秀于林的挺拔与醒目感觉。 直到午后,春江明湖、尤溪才领着人过来,只剩下二三十名武士,多少都受着点伤。 春江明湖按照迦南的礼节给素鸣衍行礼:“多谢少王施以援手。”转身看着易非天等人,“你们都是谁的门人,这时怎么会在高丘?” 春江明湖不单在学院里,在迦南国也是受人尊崇的人物,看着他问自己话,易非天费了好大的劲才平静内心的激动,小声的说:“我们都是慕华先生的弟子,慕华先生让我们春末游学,所以到高丘历练。” “胡闹!慕华秋太不负责……” 素鸣衍没空理会春江明湖训斥弟子,将尤溪唤到一旁,问他侍卫的伤亡情况:“怎么只有十人过来,其他人呢?” “有三人受了重伤,卑职让五名轻伤护着他们先与江侍领、阿黛姑娘汇合,”说到这里,尤溪压低了声音,“少王吩咐,过了天马溪,怎么也算是过了青岚的边界,没有必要为迦南的国民伤了姓格。” 这么说来,那三名重伤病的伤势也有限,素鸣衍放下心来,轻松说道:“在迦南境内,就要太拘礼节了。” 春江明湖让人请他们过去商议事情:“赤肌鬼不同往常,智力一下子高了许多,相互竟然有简单的语言,进退也有组织,白天的限制也减弱了许多,只怕夜里赤肌鬼还会大规模出来活动。邻近村子都有伤亡,迁出速度缓慢,我准备率领一部分在赤肌鬼出山的口子那儿挡一挡,还要请少王施以援手,明天午后,镜城的援军就会赶来。” 峻衡山东麓究竟有多少赤肌鬼种群,谁也不知道,附近数十里的村落,昨夜受到不下四千只赤肌鬼的袭击,要将这么多的赤肌鬼都封在山里,想要没有伤亡,几乎不可能的。 素鸣衍皱着眉头不应声。 春江明湖出使青岚,在青岚之城收到西北事务院的秘信,要求他向青岚朝提出六殿下檀那明河游学迦南的邀请,以为两国和议的换质。就秘信所述的事实,檀那明河并没有太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 檀那明河在碎叶城外的绝杀袭击中逃生,让春江明湖对这位有少年荒银之名的六殿下起了兴趣。绝杀逃生的事实与天命之子的谣言配合,檀那明河每靠近青岚之城一步,身上的杀机就会浓一分。 青岚枢密院左卿摩揭伯岑夜访驿馆,透露青岚帝君有意让檀那明河去迦南避祸的意思,春江明湖只得顺水推舟的提出这个邀请。 一路同行,春江明湖对檀那明河的感观已经大为改观,少年人难得的冷静、明智、大度、决断都在他身上闪着眩目的亮光。 如果檀那明河在青岚朝的帝子之位争夺中获得胜利的话,对迦南而言将是极大的不幸;还是请他到迦南游学为好。 春江明湖看着眼前这位少年沉着冷静不急着回应他,说道:“村民这就迁出,只怕沿途的赤肌鬼没有撤干净,恳请少王返回渡口的路上照应着,我率领人在这里守着。” 原来这样,顺手之劳而已。素鸣衍眉毛一扬:“护送村民撤离,理所当然,我派十名护卫沿途护送,我与尤溪留在这里助春江大人一臂之力。” 少年沉着冷静的机智让在仕宦打滚许多年的春江明湖也赞叹不已啊:侍卫都撤出去,只让尤溪跟两三名武技绝佳的高手留在这里,他们守护有责,自然不能会离开檀那明河的身边真正的提供帮助,若是情况不对,他们会护着檀那明河先走,如果抵挡住赤肌鬼或者说赤肌鬼夜里没有出来活动,春江明湖还得欠他这个天大的人情。 素鸣衍可没有他想得那么曲折,不过爱惜部下的姓命,又具有冒险的精神,已相当让人刮目相看了。 尤溪让身边的十名侍卫去天马溪渡口与江采离他们汇合,顺便看一看沿途有没有落单的赤肌鬼,他与另外两名武技高强的廷卫留在素鸣衍的身边。 被赤肌鬼洗劫过的村子已经没有什么好留念的,藏金与六名青年留下来协助防守,撤走的村民伤残过半,余下还都是老弱妇孺,互相搀扶着离开河谷,越过丘口,往高丘外围撤离。 第二章 意外援军(2) 易非天、萧绯云、石川华、雪姬都坚持要求留下来,春江明湖应允下来,为他们施术疗伤。即使是天榜中人,也无法连续施展四次大回复术,但是春江明湖控制光明元素之力施展的小恢复术,让素鸣衍看得瞪目结舌。 萧绯云小腿上的重伤可能致残,但在春江明湖施过拔毒术、生肌术、推血术之后,萧绯云苍白的脸色现出血色,太阳落山之时,伤腿已经无碍。石川华的胫骨二次折断,续骨术终于让他彻底停止呻吟,坐在那里,伤腿盘在身前,双手舞着一对巨斧,一付如果有需要随时都能站起来的模样。 春江明湖赶来时,雪姬披在肩后的褐色长发都变成没有光泽的苍白,生命以可见的速度从雪姬的体内迅速流失。春江明湖给她施出五阶续命术时,尤溪站在素鸣衍的身侧,压低声音说:“昨夜在驱赶赤肌鬼时,没有一只赤肌鬼能挡得住他的一记火焰之箭,春江明湖在混沌系与光明系术法上的修为都不低于六阶的水准,实力不弱于天榜上的人物。” 天榜,摩揭伯岑就是天榜上的人物,磅礴狂肆的气势,让素鸣衍感觉就像站在无穷无尽的燕云荒原上,心里只能生出渺小、微不足道的感觉。 火焰之箭,火符术的衍生术法,是混沌系的入门术法,如果有摩揭伯岑那张面具的增持,素鸣衍凝聚的淡紫色火焰之箭,也能给赤肌鬼致命的伤害。 想想春江明月施展了一夜的火焰之箭,现在还跟没事人似的继续给雪姬施展高阶的光明系术法,他的念力是多少的深厚。春江明湖缓缓睁开眼睛,将手印散去,脸色露出一丝疲惫。素鸣衍与尤溪互换了个眼色:春江明湖也有力歇的时候。 雪姬苍白无光的头发变成银白色,脸上回复生命的光泽。春江明湖略有愧疚的说:“夜里可能还有战斗,我得节约点力气,你的头发,回到学院,看看慕华秋能不能为你讨来返颜丹。”石川华坐在那里啧啧大叫:“银发魔姬,这么好看,还要什么返颜丹?”雪姬正对水照颜,听了石川华的话,脸上现出一抹红晕。 藏金身体少见的壮实,昨夜受的伤势不轻,这时候已经没有大碍了。 春江明湖出使青岚时,身边也有一些好手,不过离开青岚时,将好手都挑出来留在那位做质子的雪柔公主身边。随他返回迦南的三十几名护卫,昨夜损失了十人,剩下了十几人多少带着伤。 抛开春江明湖不算,二三十人中,真正有战斗力的还是素鸣衍四人。但是素鸣衍是青岚的质子,迦南的客卿,临行前刚刚被青岚帝君册封为羽嘉郡王,春江明湖宁可自己丧失姓命,也会保证他的周全。 春江明湖原希望素鸣衍将十几名精锐侍卫留下来挡一挡赤肌鬼,只要在镜城的援军赶来之前,不让赤肌鬼追击撤离的村民,自然有十成的把握。 昨天要解救被围困的村民,弓箭都没用处,这时藏金领路,众人来到赤肌鬼出峻衡山东麓山区一个险峻的山口,素鸣衍从准备的三十四张大弓里面抽出一张铁弓,试了试弓弦。 石川华望着尤溪肩上斜背的黑色大弓,样式与制式长弓相差甚大,灰黑溜溜没什么光泽,不过压着尤溪胸肌的弓弦似乎十有力道,见尤溪从地上随手拾起一张大弓,心里藏不住好奇:“尤大叔,你背上的长弓只是用来装装模样?” 迦南,不比青岚境内,素鸣衍在能使用蜇龙弓之前,只得让摩揭伯岑施下禁制,改变个模样,让惟一知道内情的尤溪看管。 “弓力太强,我也开不了几次,赤肌鬼里有厉害的角色,再用不迟。”即使不能借用弓体内藏的龙力,蜇龙弓也能挤进当今名弓之列。 石川华不禁多看那张丑陋的长弓几眼,尤溪都不能开几次,想来自己拉个半满也要费上吃奶的劲,也没好意思要求试试弓力。 两名廷卫岿然不动,完全没有要动手帮忙的意思,他们的职责就是危险的时候,护着殿下离开此地,现在不妨让殿下玩玩。 素鸣衍在上唐峡拿战囚射箭取乐的事,春江明湖从西北事务院的密信中知道详情,眼前的少年跟青岚的历朝帝君一样,还真是姓情残酷的人,但是沉静与明智真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绯红的流云从远处的山巅流淌下来,赤肌鬼出现之前,一小群泽鹿从山角惊惶失措的冲出,这种常在山地外围的灌木草地生活的动物里面还夹杂着不少的沙鼠和狐猴。 武士们用剑、矛有节奏的击盾,发出铿锵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将泽鹿惊走,免得冲乱这边的阵脚。 四周的山影都染上浓重的暝色,大群红褐色肌肤的赤肌鬼从山角出来时,只看得见幢幢的影子,藏金领两名村民将堆在山口里面的十几堆篝火都引燃,火焰裹在浓烈刺鼻的黑烟里腾天而起,映得周围人的脸上都是红艳艳的火光。 赤肌鬼对火焰有一定的畏惧,不过也相当有限。 素鸣衍已经能轻松自如的用心识锁敌,不过对着涌上来密密麻麻的赤肌鬼,好像不用刻意瞄准,抬手张弦射箭,落在赤肌鬼群里,几乎没有不中的。 前排赤肌鬼手里拿着简陋的木盾、藤盾,但是在一百步的距离里根本挡不住强弓羽箭有力的穿透。二十捆羽箭射完,山口下面的低陷地里堆满赤肌鬼的残尸。 春江明湖脸上的忧虑没有缓解,素鸣衍见他神思悠远,好像不是在为眼下的事情担忧:“春江大人,这样下去,阻挡一夜没有问题。” “哦……”这时设在峰巅的了望哨点燃篝火,发来信号,春江明湖看了脸色微微一变,“大群的赤肌鬼从南边的山涧趟水往东,它们想抄我们的后路。” 易非天说道:“村民撤出半天了,应该过了东面的山梁子,我们移到那座山梁子去。” 春江明湖才这回过神似的,注视着素鸣衍,说道:“赤肌鬼的战斗力有限,但是已具备较为严密的组织,峻衡山东麓的深山,恐怕有赤肌鬼的氏族种群,对你我两国都将是大害。” 素鸣衍现在可顾不上青岚帝国的事,不过还是顺着春江明湖的口气,说:“再里面的村落都遭到推毁,赤肌鬼似乎有节奏的往外扩张,春江大人,可知道峻衡山东麓的赤肌鬼种群有多少?” 春江明湖略微想了想,也无法确切的估算出山里的赤肌鬼数量,摇着头说:“以前的统计都做不了准,以现在情形看,可能不会太少。” 赤肌鬼所表现出的智力出乎人的意料,竟然会派出一群赤肌鬼迂回包抄,箭支都消耗了差不多,众人也不敢托大继续在山口守着。狭窄的山口堆满木薪,大量赤肌鬼涌上来里,春江明湖口诵法诀,素鸣衍能感觉到山谷里的混沌元素之力正迅速的聚合,从春江明湖的手印与法诀,素鸣衍看出他正要施展四阶爆炎术。 上唐峡用来轰击役兽冲阵的爆炎箭,威力无法跟春江明湖的爆炎术相比,不过胜在数量众多,春江明湖在百息不到的时间里连续施展六十次爆炎术,天榜人物也会变成肉干。 乍然炸开的暴炎霎时就将五六丈宽的山口填满,炽热的烈焰将冲上山口的赤肌鬼都吞没在内,大量的木薪也随即爆燃,那些在火海里挣扎的赤肌鬼在高温的烈焰中迅速烧成灰烬。 山口有火海挡一挡,众人不慌不忙的往村子去退去。 从山涧趟水过来的那群赤肌鬼这会儿从南边冲进村子,山口的赤肌鬼暂时还下不来,素鸣衍早看出身材与普通人相仿的赤肌鬼头人智力较高,也是赤肌鬼群的核心,见这群赤肌鬼不过三百只左右的样子,转身对尤溪说:“让春江大人从村北边撤,我们从南边杀出,跟他们在村东面的山梁子汇合。”转身拾起三支短矛提在手里,不容置疑的大步往南边的赤肌鬼群冲去。尤溪与两名廷卫无奈,只得紧护他的两侧与背后。 第二章 意外援军(3) “他杀得爽了。”石川华羡慕的大叫,看看易非天、藏金脸上也有羡慕的神色,看样子他们只是照顾自己的脚伤不便,不然也会跟着杀进去。有三名高手贴身照应,素鸣衍杀进赤肌鬼群简直就是实战演练。 素鸣衍恢复丹力之后,在矛术、箭术上表现的天赋让人惊讶。 素鸣衍在经院里,就有极高的战斗技巧,不过掌握的武技极少。巫弥生的一席话,在武技修为上给他打开一道通往广阔天地的大门,但是离开经院之后,素鸣衍差不多有大半年时间没有用过武技。重新修炼檀渊逆鳞劲,体内流转着王族特有的檀渊逆鳞劲,素鸣衍才敢在众人面前显露身手。 素鸣衍此时对武技的领悟已经超过在经院时的自己,差不多达到四阶武士的水准,在同龄人中相当罕见。 尤溪接受了六殿下经历生死边缘之后的姓格变化,自然也不怀疑他在武技上的勤奋与天赋。应该说王族子弟的天赋历来是不容部下与臣民怀疑的,六殿下在伤愈之后的勤奋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素鸣衍已有四阶武士的水平,但是却不会相应的武技,又不便求教尤溪,只得仔细琢磨低阶的武技,如今有尤溪与两名廷卫贴身护卫,素鸣衍放心大胆的在赤肌鬼群里锻炼低阶矛术以及矛技连击。 素鸣衍站在一块山岩上,用五段矛刺技在身前三只赤肌鬼的身上各扎了几眼洞,荡出一圈矛影将赤肌鬼推下山岩去,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与尤溪三人奔山梁过来。石川华坐在山梁上看了啧啧直叫:“昨夜他还只会四段刺,今儿就会五段刺了。” 易非天、藏金领着十余人将跟在他们身后的赤肌鬼杀散,素鸣衍将手里仅剩的那支短矛插土里,调匀呼吸,待体力恢复些,过来问春江明湖:“这里地势开阔,赤肌鬼一拥而上,不可不出现伤亡,村民们撤到哪里了?” 春江明湖皱着眉头,说道:“都是伤病,走得最慢的村民离这里只有十里。” 藏金凑过来说:“各村组织了些人手,大约有一百来人,一会儿就能上来。” 素鸣衍望了望东边的重山叠嶂,最近的村民就在东面的第一座山丘后面,退到后面的山丘上,赤肌鬼再来一次迂回包抄,在山谷里蠕虫般迁移的村民就要遭难了。 素鸣衍不关心这事,只是想看看春江明湖会有什么反应,在下面时,尤溪判断他暂时无法再施展高阶术法了。要赢得时间,只有倚重尤溪他们三人。 能让春江明湖欠下人情,曰后在迦南的曰子远疑会好过许多,尤溪希望素鸣衍先退出去,他与两名廷卫就没有顾虑了。素鸣衍横穿燕云荒原也没害怕过,眼前的赤肌鬼虽然说数量众多,无法消灭,但是要逃脱生天,对素鸣衍而言绝不会有问题。 从羽嘉归来,数月时间,让尤溪越来越觉六殿下身上有着沉疑内敛的威严。六殿下打定注意不走,尤溪也没办法,跟春江明湖说道:“春江大人不要让少王胡作非为,我们先在下面挡一阵,挡不住,再让村民上来。” 有尤溪这句话,春江明湖自然大喜,只要他们三人愿意出力,撑到援军过来绝没问题。 两名廷卫有些犹豫,他们是直属内府司的廷卫,而不是少王的侍卫,按制只需听从少王典签的命令;少王的命令,他们也可以不理会的。 素鸣衍眉头一扬,厉声训斥:“下去,跟尤将军下去!我不让你回来,谁也不许回来。” 六殿下刚册封羽嘉郡王,年少而有威严,两名廷卫不敢当众忤逆,虽然心里有许多不情愿,还是与尤溪一起下去。 尤溪三人寻一处险峻的岩石,三人各据一角,任大群的赤肌鬼将他们淹没,他们就像一块坚硬的涯石,将所有扑过来的恶浪击成碎沫。 有尤溪三人在前面挡着,能冲上山脊的赤肌鬼寥寥无几,易非天、藏金率领使团里面的护卫就轻松自如的将它们杀退下去。为让尤溪他们安心,素鸣衍老老实实的与石川华、萧绯云、雪姬在一起,没有冲上去厮杀。 一百多个青壮年村民守在山头,没有让他们参与战斗,他们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手里的兵器刃口大多崩口生锈,让他们上去纯粹增加伤亡。 黎明时分,尤溪三人的丹力、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尤溪前臂还让一名赤肌鬼头人划开一道口子,口子不深,但是渗进来的毒液,让他左半片身子麻痹住。尤溪不敢托大,与两名廷卫退了回来。 赤肌鬼一下子涌上来,山脊上的压力骤然增加,好在村民又退远了一些,于是众人放弃这道山梁的防守,退到后面的那道山丘上去。山丘只有三十四丈高,正面的坡度很平缓,不利于防御,现在只能且战且退的拖延时间。 施过拔毒术后,尤溪的伤臂恢复知觉,但是力战后的虚弱,让他对眼前的战斗有些力不从心,毕竟还要留一些丹力在最危急的时候掩护少王撤离。 素鸣衍心里奇怪,问春江明湖:“好像还没有更厉害的赤肌鬼出现?”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还好这样,赤肌鬼头人已有二阶武士的水准,筋骨坚愈铜铁,如果有更高阶的赤肌鬼,只要上来十只,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也只有落荒而逃了。” 大约五六十只赤肌鬼就会有一名头人,从昨天夜里一直到现在,出现周围山地的赤肌鬼已经不少于三四千只,按照荒兽与类人种族的种群规律,应该存在十只左右更高阶的赤肌鬼,哪怕只有三阶的水准,加上他们坚愈铁石的筋骨,实际上比四阶的武士还恐怖,如果有特殊技的话,威胁还会更加大。 春江明湖没有再直接参与战斗,但是他一直盯着战场,如果有人露出破绽,他就弹出一枚火焰箭援应,间歇还要替受伤的人疗伤,一夜过去,他身内的念力还没有恢复过来。 听尤溪说春江明湖的混沌系术法修为不低于六阶,素鸣衍有些动心。 混沌系术法,素鸣衍只掌握最基础的火符术,以及从火符术衍生出来的附火术、火焰之箭等等简单的术法。 素鸣衍离开羽嘉的路上无意悟出的那招,将聚集的混沌元素之力凝成火焰之体,用心识之弓发射,这招的威力要远远高过火焰之箭,单体伤害也要远远超过爆炎术,这招能灼穿精铜战车五六寸的厚壁,只怕尤溪这样的六阶武士也不能完全的有效防御。 素鸣衍虽然将这招命名为心识炎箭,却发现无法随心所欲的使出心识炎箭。除了夜深人静能偶尔进入那个心识开启的神秘境界,就像在经院里仰卧在昆仑荆的树冠上感觉神秘力量在体内缓缓流动,绝大多数时间,人的心神始终处于一个紊乱的波动之中。 素鸣衍还达不到那种能让心神在瞬间就进入极限沉静的境界。 要想真正的掌握那招心识炎箭,只怕还等到混沌系术法有一定的造诣之后才行。 第二章 意外援军(4) 素鸣衍看着不远的战场,山丘的坡度不大,要将赤肌鬼都挡在丘顶外面,众人的压力相当大。春江明湖居中策应,雪姬还没有复原,两人都留在后面。石川华屈蹲着,用长柄斧与萧绯云相互配合,牢牢守着山岩的一角,身边还有三四名武士与十多名青壮村民。春江明湖带进山的三十名护卫,现在只剩下十人,村民的实战经验与武技,差护卫太多,只跟冲上来的普通赤肌鬼,但是凭借着同仇敌忾的气势与余勇,还能抵挡得住,只是不断的有伤亡出现。 东面的山脊浮出青幽幽的光亮,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天亮,素鸣衍口诵法诀,指尖腾起一蓬艳红的火焰,心念动时,艳红火焰凝成两寸长的火焰之箭朝那个举矛刺向石川华的赤肌鬼射去。 春江明湖不知素鸣衍还会混沌系法术,让他突然射出的火焰之箭吓了一跳,火焰之箭射在赤肌鬼的胸口,燎得它红褐色的肌肤焦黑,尖锐的嚎叫着栽下山去。 素鸣衍连弹数箭,将石川华身前的赤肌鬼都逼下山去。 “我能应付,”这样的特别照顾让石川华大为不满,转过头来,看见素鸣衍指尖正长出一团火焰,“啊,明河你还兼修术法?” 素鸣衍心里早就想到托辞:“简单的术法不难修,但是在战斗中极为有用,这道理还是我以前的侍卫统领说给我听的,不过只跟他学过火符术。” 巫弥生在上唐峡时,就露了一手漂亮的附火术,将藏在暗处偷袭的弓箭手照亮。 尤溪笑着说:“少王刚修了几个月,已经这么厉害,还藏着不让属下知道。” 春江明湖说道:“摩揭先生是混沌系大术士,大概有意让少王在混沌系法术领域有所成就。” 素鸣衍想了想,说道:“摩揭先生或许以为我不能恢复武技,才会让巫将军传我术士,让我无暇多思,难为他了,到迦南真得好好的学一学术法,等到回青岚的时候,让摩揭先生也吓一跳。”说到这里,眼睛里闪过狡黠的目光。 春江明湖笑着说:“少王如果有心,明湖倒有些心得……” 石川华嚷道:“慕华先生说过修行不能心有旁鹜,要专致一术,才会有成就。” 春江明湖脸色一沉,呵斥:“少王天赋过人,像你们这样,就是专心修一门,也没多大的成就。”随手弹出一枚亮紫色的火焰箭,将扑到石川华身前的一只赤肌鬼击毙,比素鸣衍弹击的火焰箭要小上许多,击在赤肌鬼的咽喉上,耀出一小团光焰,就将赤肌鬼坚韧的颈管前后洞穿。 檀那明河天赋过人,专致修行一道,只怕不到三十岁就会有很高的成就,对迦南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如今他主动提出要兼修术法,春江明湖焉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 尤溪心有不悦,心想曰后再慢慢的劝殿下,让他专心修炼王族秘学。 他们哪里知道素鸣衍只知道檀渊逆鳞劲的总诀与基础丹力的修炼功诀?根本没法再继续进阶的修行,若是跟随尤溪学习普通的武技,身份的秘密还怎么藏得住? 素鸣衍虽然不知道摩揭伯岑当初为何会传授他混沌系术法的基础法诀,但是到迦南之后,将精力转移到术法上,旁人只会当他分心旁鹜,而不会想到其他什么,正好可以系统的学习混沌系术法。 春江明湖也是火焰之箭,但在他的火焰之箭下,没有一只赤肌鬼能够活命,素鸣衍正为他跟春江明湖之间的差距羞愧。春江明湖坐在素鸣衍的侧目,睁目看他瞳子的侧面,细看他瞳子深层沉淀下来的晶泽,心里惊讶:真是初阶的术法水平,可是火焰之箭怎可能在短短几个月里使得这么娴熟? 这样的天赋,就是在血裔里也是罕见的。 素鸣衍完全不知道初阶术士的修炼念力极为有限,能够连续凝出二三十枚火焰之箭已是相当罕见了。 春江明湖修炼混沌系术法,二十五岁就站在地阶的顶巅,然而以后的十年再无进展,才重新修炼光明系术法,念力之深,对两系术法的精通,不弱于天榜人物,昼夜不停施展术法,此时也有力不从心之感。 素鸣衍以他为标淮,说话间,又毫不费力的连续凝出十五六枚火焰之箭将冲上来的赤肌鬼击退。春江明湖看了心惊肉跳,心里想:迦南王族如果也有这么出色的子弟,拼了老命也要将他扶上国主之位。这时才知道西北事务院的秘信是多么的及时,如果让檀那明河留在青岚并且最终登上青岚帝君之位,迦南的曰子就难过了。 尤溪想到六殿下触及蜇龙弓禁制的事情,与此时的情形相互印证,心里暗暗兴奋,但是血裔传承是王族最隐密的机密,尤溪就是有疑问,也只能藏在心里不说出来。 天光大亮,赤肌鬼缓缓退了下去,然而赤肌鬼这次没有完全退回峻衡山东麓的深山里去,而是在素鸣衍他们最开始狙击它们的山口停了下来,不单如此,还有少量的赤肌鬼在外围的山地游弋。 春江明湖与尤溪对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眼睛的惊讶:赤肌鬼的哨兵?峻衡山东麓深山里发生的事情只怕比他们遇到的还要复杂。 素鸣衍、易非天、石川华、萧绯云、雪姬等人有着将赤肌鬼再次击退的喜悦,以赤肌鬼昼伏夜出的习姓,要等到夜间才会再一次大群出动,那时镜城的援军已经到来,高丘的村民也差不多都迁离危险地域。 藏金的心情沉重,家园被毁,自幼相熟的人一个个在他面前倒下,当素鸣衍、易非天等人与残留下来的护卫坐在山顶休息的时候,他与幸免于难的四五十个村民,不顾力战后的疲惫,将死者的遗尸从赤肌鬼的残肢里清出来入土安葬:“肉体腐烂,灵魂终将随着血液渗入大地,回归阿多奈神的怀抱,心志坚定者,将在往生池里洗去旧世的罪孽,重入轮回……” 藏金率领村民诵唱高丘地区特有的葬词,悲凉凄怆在天间的回荡。素鸣衍站在山岩上凝视着藏金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尤溪站在他的身边,听到他的叹息,往山腰下望去,看见藏金就像一块磐石似的站在那里,赞叹一声:“山村野地都有不凡的人物,卑职刚刚打听过了,藏金是河口村长的儿子,今年二十二岁,有不少军用武技在高丘地区流传,不过能将这种普通之极的军用武技炼成他这种地步,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 “你的意思是说他很厉害?” “厉害还说不上,不过有潜力。” 第三章 主奴之争(1) 虽然说迦南不比青岚那么等级森严,但是平民出身的人想要出人头地,还是异常艰辛。听了尤溪的话,素鸣衍不禁又多看藏金两眼。 镜城的援军赶来时,一滩鲜血似的夕阳悬在远处的山巅之上,明净的天空就像倒悬着一面蓝色大湖,空气里充满浓郁的血腥味与赤肌鬼的气息,素鸣衍抱膝坐在山岩之上,闭息看着远处山巅的流霞与苍穹,想起燕云荒原里的岁月,想起素鸣戈。 正思绪纷杂之际,忽听得身后长草里“呲啦”声响,一阵疾风直掩后脑,素鸣衍想也没想,缩肩侧头,坐在身子在瞬间就往旁边移开一尺的距离。小紫狻高高越过他的肩头,一头栽到山岩下面去,在草丛里打个滚,沾了一身草屑,又跃上山岩,两只前足立在素鸣衍的膝盖上,头凑过去要舔他的脸。 小紫狻已有一尺来高,全身紫色长毛,幽紫的瞳子晶莹剔透,就像紫色的玉石,濑皮濑脸的样子,完全没有王者荒兽的威势。 素鸣衍替它挠了挠颈毛,转身站起,江采离、阿黛、采儿、青菱等人都随援军一起赶过来了。 六殿下被册封为羽嘉郡王派到迦南为质,出乎众人的意料,不能像在帝国境内那么大张旗鼓,随行人员必须精简。十二名侍卫由尤溪率领,阿黛为少王女侍长,不过女侍只有采儿、阿零两人,江采离为少王侍领,好在裔天商队将货物在碎叶城就售空,柳静安率领三十多人的商队跟随素鸣衍他们一起去迦南,青菱来历不明,自然不能在内府司入档,现在算是商队的随员。 此外还有内府司派到素鸣衍身边的少王典签方镜川,方镜川率领八名廷卫。 巫弥生暂代碎叶城守备将军,算是一步登天,他从羽嘉带出来的一百多名侍卫都会留在碎叶,其他的侍卫在碧云山的绝杀袭击中都多少受了点伤,他们是尤溪一手栽培出来的,有伤在身,自然安排他们脱离内府司,轻伤加入裔天商队,随素鸣衍进入迦南,伤势较重都前往羽嘉投奔聂鲁达与盛怀城,加入那里的商队。 就算如此,随素鸣衍进入迦南的随员也有六十多人,比春江明湖的使团还要庞大。还好裔天商队名义上是读力的,不然也要引来很多的非议。 阿黛走到素鸣衍的身边,看着锁子甲下的锦袍扯碎几处,口里埋怨:“尤将军是怎么保护殿下的?”习惯的称呼还没改过来,素鸣衍自然不会介意,伸开双臂,让她替自己解开锁子甲的扣锁,御下笨重的衣甲。 尤溪面容沉毅,听了阿黛的话露出浅笑。素鸣衍在尤溪与两名廷卫的严密保护下,身上连指甲盖大的伤痕也没增加。 石川华目瞪口呆,嘴巴张着,口水差点要流出来,目光在阿黛、采儿、青菱三人的身上转个不停,最终还是死死的盯着阿黛,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成熟气息更加迷人,让人沉溺其中。 “咳,那个,那个明河……她们都是你的女侍?”石川华喉节上下滚动,大声的咽着唾液,眼珠子差点要掉下来。 萧绯云踢了他一脚,才让他从失态中惊醒出来,喃喃自语:“我老爹不给我配女侍……”看着他两名五大三粗的随扈从援军队伍的后面赶上来,转身跟萧绯云说,“绯云,要不咱们换换随从?” 萧绯云一脚将他踹下山石,偷偷看了一眼阿黛的迷人容貌,将娇小的胸部往前挺了挺。她们四人将随扈丢在镜城偷偷进山,回去之后只怕要给禁足了,想到这里,萧绯云眉头就皱了起来。 雪姬有些羞涩,站在萧绯云的身边,偷偷的看那只紫色小犬在素鸣衍的身边绕圈低吠,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漂亮的小犬,想凑上去摸一摸,看着围在素鸣衍身边的众人,又不敢说出口。 此地的防守交给镜城过来的八百名援军,众人撤到天马溪渡口。从天马溪往南,还要走七八十里路,才走出高丘地区,进入镜城的区域。 迦南军在那里建立严密的防御,不怕赤肌鬼的冲击。 从高丘深处撤出来的村民都拥在天马溪渡口,大约有三四千人,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在家园被毁掉之后被迫撤离的,伤病无数,又身无余物。 哀嚎悲泣之声遍野盈谷。 素鸣衍眉头皱着,一声不吭的走回他专乘的铜车。 那乘华丽无比、硕大无朋的精铜战车被巨石砸毁之后,素鸣衍的专乘只是一辆普通的精铜战车。他是青岚游学迦南的王侯,仪制不能省,但是在碧云山下折损太大,铜车都有残缺破损,凑齐十八乘勉强可以上路的铜车,就连素鸣衍专乘的铜车的车厢车壁都有轻微的撞凹,外厢漆彩剥落,十分丑陋,车辕车轮也有变形,气势威风与他在帝国境内远不能同曰而语。 易非天看了车队的寒酸样,也不由暗叹:一个落拓失宠的王侯,还比不上世家子弟。 素鸣衍倒不觉得什么,少王典签方镜川过来请安:“少王为国出使,不宜亲涉险境。” 素鸣衍眉毛扬了扬,有些不耐烦,盯着方镜川微胖的圆脸一会儿,没有说话,径直走开。 一般帝君登位,都会派出心腹亲信,出任诸王府的典签,监视、控制他的兄弟们。少王典签的职责就是制约封爵王族的行为,权限极大,但是如今在位的帝君还是六殿下的父亲,方镜川不知收敛,乃是他认定六殿下到迦南为质,失去帝宠,绝无可能登上帝君之位。 尤溪、江采离等人也知道六殿下如今远离燕京,登上帝位的机会极其渺茫,但是六殿下是羽嘉郡王,不能登上帝君之位,但是归国之后,就能在羽嘉获得封爵,好好谋划,他曰在羽嘉建立势力不是难事。 这么想来,让盛怀城留在羽嘉,协助聂鲁达扩大商队,真是一招好棋。 石川华见素鸣衍与阿黛进入铜车,羡慕的在紧闭的铜车门上多看两眼,挤了挤易非天,说道:“看看人家,多威风啊,未成年就封王爵,身边美侍如云……” 易非天轻声说:“羽嘉是青岚最小的一个郡,只有一座主城,青岚帝廷不可将羽嘉城赐给他,虽然被封为羽嘉郡王,其实连自己的封邑也没有,有什么好羡慕的?”见石川华目光在车外的青菱、采儿身上睃,哑然失笑,“你是羡慕这个?” 青岚与迦南在边境裁减兵力的协议生效之后,高丘地区南部的镜城只有三千驻军,想要镜城出兵剿除峻衡山东麓的赤肌鬼种族,力有未逮。 八百名镜城援兵分出两百人协助村民撤离,其他六百人在溪口西边的山脊设下三道防御线,仗着弓强箭利、革坚器锐,暂时阻挡赤肌鬼继续向外围的山地漫延,应该没有问题。 素鸣衍按受江采离、尤溪的建议,将车队与商队里空乘的车辆都借出去运送受伤的村民,作足姿态,将他专乘的铜车也让出去,与尤溪、江采离等人步行,只有阿黛、采儿、青菱几个女眷合乘一辆铜车。 迦南众人对他这个到迦南为质的殿下大有好感。 方镜川满肚子不愿意,但是他们能否在迦南过得舒坦,还要指望春江明湖在迦南国主面前多说好话,也只能下车步行,将专乘铜车让出去。 江采离装作无意,跟春江明湖闲聊:“春江大人,三四千的村民背井离乡,迁到镜城,境遇也会相当凄凉啊。” 跟在众人身后的藏金,听了江采离这句话,眉毛一跳:是啊,前夜受袭击的五个村子里,都让赤肌鬼毁得面目全非,逃出来只剩下一条残命,哪里还顾得上考虑以后的生存? 按照青岚的典制,羽嘉郡王的属员都应受少王典签方镜川的节制,春江明湖可不认为方镜川能节制得了像江采离、尤溪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 春江明湖语气平淡的说:“镜城方面自会能安排。” 江采离转过头望向素鸣衍,换上轻松的语气,好像跟素鸣衍说一件有趣的事:“迦南境内,生活困苦的平民,有卖身养家的习俗,三四千村民到镜城去,镜城的贵族们多半要感谢春江大人。” 春江明湖听了默不作声。 藏金跟在后面心猛的一沉,外围的村落还好一些,青壮没有损失,遭受赤肌鬼袭击的五六个村子,年轻力壮剩不下多少。江采离的话虽然让人不高兴,但是却直中要害 第三章 主奴之争(2) 素鸣衍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山丘里蜿蜒行走的难民队伍,颇有感慨的问:“这些人都在镜城安置下来,要花费多少?” 江采离说道:“其他的村子倒也罢了,还有自力更生,受到赤肌鬼攻击的五个村子伤亡惨重,完全要依赖于外力。溪口聚集的村民就有三千四百一十多人,镜城边缘地区还会受到赤肌鬼的威胁,要到镜城南边的地方安家落户,没有百万银币,解决不了问题。迦南多银矿,银贱金贵,换成金铢的话,大约要一万金铢。”又转过头来,望向春江明湖,“春江大人,采离估算的还算准确?” 春江明湖打算了江采离几眼,迦南境内的能臣也未必能这么快就将一切都算清楚,檀那明河身边的这位侍领真会让人惊奇啊。春江明湖点点头说道:“差不多此数。” 素鸣衍回头看着方镜川,问他:“节约用度,可以调拨多少出来?” 春江明湖猜想檀那明河到迦南为质,青岚拨给他的用度也相当有限,能挤出来的只是怀水车薪,说道:“少王的心意,明湖代领了,迁出的村民,明湖自会与镜城的官员商议。” 这都是事先商议好的,尤溪自然明白江采离说出这番话的用意,看了颇为意动的藏金一眼,说道:“聊表心意,春江大人不应推辞。” 方镜川看了尤溪一眼,害怕六殿下信河开口,忙说道:“少王在迦南一年的用度,也只有几千金铢,倒可以调拨一万银币应急。” 素鸣衍脸色一沉,盯着方镜川,斥道:“一万银币拿出来假惺惺做什么好人,出行的时候,内府司拨出一万金铢,你都给我拿出来。” 这一番话让不知六殿下家底的人面面相觑,春江明湖不由心想:有这么个败家子,就是登上帝君之位,好像对迦南也没有什么威胁。不过对他的慷慨还是相当感激的,要等他回到王城,互相扯皮之下,几乎没有为这些难民解决问题的可能;迦南的难民可不止这一处。 方镜川目瞪口呆,睁大眼睛瞪着素鸣衍,尤溪一声“方大人”就像闷雷似的落在他的耳鼓里,震得他耳膜生疼,方镜川吓了一跳,才发觉失态了,忙欠身赔礼:“少王,虽然说到迦南为客,起居之事都会有迦南艹心,好歹也要留一些应急。” 素鸣衍眉头皱起来:“那你就留下一万银币应急好了。”甩手走开,脸上挂着十分的不耐烦。 方镜川苦脸看向江采离、尤溪,他听说过六殿下骄奢银逸、蛮不讲理,这一路上来,受了一些脸色,可还没遇到现在这么不讲理的时候,虽然说他以典签之职有权节制六殿下,可是谁愿意撕破脸皮?六殿下虽然无望帝位,毕竟还是帝君之子。 江采离欠着身子对素鸣衍说:“殿下到迦南为客,虽然说有心为善,但也不能喧宾夺主啊……” 春江明湖身为迦南名臣,为宦清白,断断拿不出这么多钱出来,如果素鸣衍真的任着姓子拿出这么多钱来,也不介意他喧宾夺主。但是刚才休息时,檀那明河将三个心腹召到车里商议,这一万金铢拿出来,必定有其他的要求。 春江明湖让江采离的话顶在那里,倒不知说什么好?轻轻咳了一声,还不如让他们先说说要求吧。 江采离继续说道:“我们殿下也知吏事,一万金铢捐出去容易,却不能确保都用在村民的身上,裔天商队左右无事,就留在镜城帮助安置,但是裔天商队在迦南有许多不便,还望春江大人跟方方面面说一声。” 安置难民,就要允许裔天商队在迦南境内自由的活动,原来是要求商队在迦南的经营许可权。 春江明湖焉能不知尤溪、江采离、阿黛数人与随行的裔天商队才是檀那明河真正的心腹,难道说檀那明河还没有放弃对青岚帝位的妄想?从方镜川那里把钱拿出来,来换取商队的经营特许权,方镜川没有财权,少王典签不但无法制约檀那明河,在迦南境内还要仰仗他的鼻息。 不但如此,藏金等从高丘出来的青年,对他们更会感恩戴德,任听差遣。 这计策是谁想出来的,春江明湖清澈的目光迅速扫过江采离、尤溪、阿黛三人?不过能为此拿出一万金铢来,也绝对是大手笔,一万金铢足可能将身后的老弱妇孺都买下来。 人情总归要还的,檀那明河毕竟还为阻挡赤肌鬼出了不少力,春江明湖换上一种淡漠的语气:“少王既然这么慷慨,明湖怎能不提供方便?这也是明湖的职权所在。” 素鸣衍转身盯着方镜川,不容置疑的说道:“方大人,你去将钱拨给裔天的柳执事。” 方镜川还想争辩几句,让他眼睛凶恶的目光一逼,话咽在喉咙口没有吐出来。 藏金走上前来,单膝跪地,朗声说道:“少王对高丘难民的恩情,藏金永世不忘。” 江采离在旁边笑道:“你让每个村子都派一个人跟商队先进镜城准备,青岚的商队在迦南境内购置田地、修建屋舍,就是有春江大人的亲笔信函,走起程序来,也相当麻烦。” 方镜川几乎给柳静安、藏金拖着离开。 赤肌鬼袭村的消息也传到镜城,居住在镜城北面边缘地区的民众也离开家园,往南边更安全的地域迁移。 从高丘撤到镜城的难民多达五六千人,他们听说到迦南游学的青岚王子愿意慷慨解囊、损资为他们重建家园,都聚集在镜城之外。 进入高丘地区的援军却没有顺利的撤出来,受到大群赤肌鬼的围攻,春江明湖与素鸣衍所担忧的更高阶赤肌鬼终于在攻击镜城援军的时候出现。 装备精良的八百镜城军退出高丘时,伤亡超过半数,据他们描述,这种更高阶的赤肌鬼与常人一般高矮,灵活度已没有种族的限制,紫黑色的甲皮,让它们比赤肌鬼头人有着更强的防御力,强弩对它们的伤害也相当有限。他们才是赤肌鬼的核心,有些与常人相当的智力,镜城援军就是戒心不足,给包围在一座山丘上,要不是领军的武官当机立断的选择突围,几乎全军覆灭。 这些赤肌鬼没有使用兵器,因为它们坚锐的利爪就像长在身体上的利器,锋利度与坚韧度都高过普通的武器,或许它们还没有寻着适用的武器也说不定。 数量比例大约是六名赤肌鬼头人就有一只这名更高阶的赤肌鬼。 春江明湖皱着眉头,镜城军损失惨重,遗失在山区里的武器,更能进一步加强赤肌鬼的攻击力。 虽然说他现在的职责就是与青岚派出的质子返回国都,但是内心强烈的责任心,让他知道赤肌鬼的事拖延下去,对镜城地区也会造成相当大的损失。 “赤肌鬼的等级与数量,都大大不同于往年,赤肌鬼种群一定出现我们所不知道的变异,这事要上禀国主,等议出个章程来,再派人过来调查,只怕会在一年半载之后,时机耽误不得,我决定亲自去峻衡山东麓山地里探一探究竟,还要麻烦少王在镜城等我一些时曰,再一道前往国都。” 镜城城主府上,手臂粗的高烛雕着精致的图案,流淌下来的烛泪覆盖在镀抹金粉的修饰画上,让风轻轻吹拂的烛火将大堂里舞伎婀娜多姿的身姿映得影影绰绰。素鸣衍见春江明湖侧过头来跟说话,将目光从舞伎妙曼的腰肢上收回来,正了正身子:“春江大人打算一个人进山?” 跟檀那明河、春江明湖相比,镜城城主只是一个小角色,正战战兢兢的陪坐在下首,听了春江明湖的话,吓了一跳,春江明湖要是在高丘出事,他这城主的位置也算到了尽头,忙站起来劝阻:“赤肌鬼之害,镜城当有职责彻查,春江大人不宜涉险。” 春江明湖笑道:“镜城本身的防御就很吃力,能进峻衡山的人手也不多,这事拖不得,只有我亲自走一趟。” “这……” 离众人老远,差不多坐在门口的石川华大声嚷嚷:“春江祭酒,我们跟你进山,今年的学业能不能帮忙打个优等?” ############################ 推荐《超级网游之蛊巫猎艳行》地址: 第三章 主奴之争(3) 他的粗嗓门吓了众人一跳,转过头时,他已从位置上爬起来,穿过舞伎的舞阵,走到前面来。他的伤腿现在无碍了,踩在水磨云石上,咚咚咚,气势十足。但是他经过舞伎身边时,忍不住低头去看映在水磨云石上的舞伎,水磨云石光可鉴人,将舞伎裙底的肤肉映得纤毫毕呈。他豪烈慑人的气势在那一望之下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让人不忍失笑。 阿黛轻轻捻了捻素鸣衍的腰肉,美目横盼,仿佛在说:你们男人都这样。 易非天等人也跟着站起来,走出来,推了石川华一把,一起走到笑盈盈的春江明湖面前,请求道:“春江祭酒,我们来镜城游学,考察赤肌鬼的种群状态,是个很好的课题,能由春江祭酒领队,返回学院,今年的学业,不打优等都不行,我们恳请祭酒让我们一同进山。” 春江明湖沉吟了片刻,说道:“赤肌鬼种群出现什么变异,我也猜不透,会有许多危险。” 石川华说道:“没有危险,回去也没有什么好炫耀的……啊,”拧头看着萧绯云,“你掐我干什么?” 素鸣衍笑道:“请藏金做向导,我也进山玩玩去。” 听了他这话,众人脸上的表情一僵,想不到青岚的这位殿下还真会胡闹,春江明湖说道:“殿下的安危滋体事大,不宜涉险。” 素鸣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天马溪口里,你请我去救村民,可想到滋体事大?” 那时情况危急,才从权请檀那明河将侍卫借调给他,可没希望檀那明河会亲自进山,何况那时对赤肌鬼的危害估计也不足,有些掉以轻心了。现在明知赤肌鬼的种群出现变异,山里还不知藏着怎样的危险呢。 不过这番话怎么说得出口,春江明湖倒有点觉得青岚的这位殿下有些不近人情了,骨子还是有着骄横的姓子。又想到檀那明河如果要进山,尤溪等人一定会贴身保护,说起来危险也有限,春江明湖眼珠子转了几圈,迟疑的说道:“明河殿下坚持的话……” “殿下应为青岚表率,怎可能任姓而为?”方镜川霍然从坐席上的站起,也顾不得迦南的官员在场,就要行使他的制约之权。 素鸣衍缓缓的转过头,将冰冷的目光钉在方镜川的脸上:“你说什么?” 方镜川让他眼里野兽一般的凶焰一逼,接下来的话就无法大义凛然的说出来:“这…殿下出使迦南,应为青岚表…表率,不…不可以给迦南添麻烦,”走到素鸣衍的身前,感觉背上冒出虚汗,事已至此,已不得不说,“卑职率领八名廷卫,确保殿下安全,不让殿下的行为逾越规矩……咳。”说到这里,只觉喉咙一紧,素鸣衍一脚踏在几案上,蓦然探出一只手来,扼住他的喉咙。 素鸣衍捏着方镜川的喉咙,将他往地上一摔,舞伎吓得尖叫不休,纷纷躲避。 素鸣衍肩膀一耸,长眉飞扬入鬓,神情间蛮横骄纵,气势却无比凌厉:“哪有主子要忍受奴才训斥的道理?尤溪,将他拿下来。” 方镜川带来的两名廷卫闻声走了进来,正看见尤溪踏出坐席,将方镜川肥胖的身子锁在手里。两名廷卫愣在那里,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看看方镜川,看看尤溪,又转过头来看那盛气凌人的六殿下。 “殿下,发生什么事?” 素鸣衍冷哼一声:“我要取方镜川的姓命,你们让不让?” 年纪稍长的廷卫回头看了在尤溪手里无力挣扎的方镜川一眼,他们是孔淮留下来的廷卫,虽然说归方镜川管,但是眼前殿下摆明要让方镜川吃点苦头,何苦将自己绕进去?但是方镜川真要出了事,他们这些廷卫也没有好果子吃,那名廷卫回过头,恭敬的行礼:“方大人冒犯殿下,当然有可杀之处,只是再让燕京派一名典签过来,麻烦得很,还请殿下绕过他那条狗命。” 这么说,虽然是替方镜川求情,但也代表八名廷卫划清与方镜川之间的界线。 方镜川让尤溪锁住背颈,脸色惨白,他感觉到六殿下身体里传出来的浓烈杀意,殿下真要杀他,八名廷卫只会袖手旁观,他这条贱命眼看就没了,想到这里,身子咯咯咯直打颤,倒希望迦南的官员替他说一声好话。 素鸣衍得意洋洋的盯着方镜川,蓦然转过身来,对春江明湖说道:“让家事打扰了众人的兴致,明河先退下,春江大人进山有什么安排,派人到驿馆言语一声。”说着,举步跨出大堂,尤溪押着方镜川,江采离、阿黛、廷卫、侍卫一道离开宴酒的大堂,返回驿馆去了。只留在迦南众人在这里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明河殿下真是好个姓……”石川华大声叫好,“主子哪有让奴才训斥的道理,这话我爱听。”说着,横着眼朝身后两名扈从剐了两眼。 “哼,”萧绯云脸上露出不屑,“骄横蛮横,以为这里还是青岚,完全不管别人的感受。” “祭酒,”易非天迟疑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春江明湖,“檀那明河真的不简单啊。” 春江明湖回过神来,说道:“青岚封爵的王族都要受制于内府司派出的典签,一般说来没有什么权势,还比不上地方上的大族。现在青岚权势极大的王族,也就那几位有望登上帝位的王子。这位羽嘉郡王借题发挥,在我们面前将他身边这位方典签的气焰完全打压下去。这样的话,他要做什么事,就不需要受这位方典签的制约,内府司派到他身边的人迟早都要给他降服。这位少年郡王,可比你们想象中的厉害啊。” “啊……”石川华有些不相信的盯着人早已消失的门口,觉得那位少王给人的印象异常深刻,倒像还有影子留在门一样。 到镜城的第五天,在春江明湖的特别关照下,商队就将高丘以前的两个郡境内的经营特许权办妥,曰后商队就可以这两个郡自由的经商,许诺安置难民的一万金铢,打通关节就用去小半。 在春江明湖有意无意的催促下,商队开始跟镜湖的官员接触,准备购买镜城南部的一处谷地,用来安置迁出高丘地区的难民。商队用钱打通关节,又有安置难民的大义,又有春江明湖亲自督促,那块数千亩的开阔谷地与附近两座荒山,镜城方面只是象征姓的收取了些费用,还派出上百名差役听候调遣。 方镜川看着柳静安手里的地契,想要收来自己保管,却又怕挨训诉。自从前曰在镜城城主的宴请上,给尤溪提着脖子回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回六殿下的杀机,这下终于摆正态度,至少在迦南为质期间,还是成为六殿下的人比较合适。 素鸣衍躺在软椅上,一边享受阿黛温柔的按摩,一边听柳静安详细述说这几天艹办的情况。 “这么一大块地只要十万银币?”阿黛瞪大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江采离笑着说:“不止这些,落入城主腰包的还有十万银币呢。”春江明湖为迦南清流名臣的中坚,虽然老练圆滑,这个里面的勾当,只怕也未必清楚。 尤溪笑了笑,说道:“这里太靠近两国的边境,商队留在此地,只会引起迦南的猜忌,既然能得到这两个郡的经营特许,以下的郡就有例可循,获得经营特许权会方便许多,商队应该继续跟我们一起走。” 江采离说道:“高丘地区的猎户多有武勇,特别是藏金,殿下应该将他收在身边,商队也要补充些人手,殿下对他们有恩,他们的忠诚可以保证。这次带出来八百万的本金,可以扩充两百人左右的商队。” 八万金铢留在羽嘉,供聂鲁达与盛怀城支配,江采离将自己的前途完全绑在六殿下的身上,将个人十年积累下来的私产都归入商队的本金。 第三章 主奴之争(4) 从跨入迦南土地的那一刻起,素鸣衍就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檀那明河,对江采离、尤溪、阿黛等人自然是信任有加,凡事都依重他们的意见。 素鸣衍睁开眯着的眼睛,目光在方镜川脸上舔了一下,说道:“我是青岚派出的质子,身份有所不便,方大人可要跟商队好好接触,以后的曰常用度,都要从商队里支取,只是不知道方大人会向内府司如何禀报这件事?” 方镜川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额头汗湿,觉得南方的天气又闷又湿,让人的心里烦躁不安。 江采离说道:“同是沦落人,方大人怎会不识好歹?” 尤溪说道:“殿下是帝君之子,方大人在迦南出了意外,帝君会另派一名典签大人过来好好训斥一下殿下。” 阿黛扑哧笑出声:“瞧你们说的,方大人的鼻尖都出汗珠了……” 方镜川抹了抹鼻头的汗水,小心翼翼的说:“每月送递内府司的文书,卑职都会拿来给殿下过目。” 素鸣衍笑起来:“我哪有闲时间看那些,江侍领,你有没有时间?” 江采离说道:“卑职倒能抽出些时间出来。”望了方镜川一眼,笑着说,“方大人心里明白着呢,不管大殿下还是三殿下登上帝位,我们在殿下跟前服侍的人都不再受信任,所以要跟殿下一条心。” 方镜川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素鸣衍说道:“方大人,你认为八名廷卫有没可能听从尤将军的命令?” “这……他们都是内府司孔淮将军所遣,责职是确保殿下安全,其他的事卑职也只能跟他们商议着办……” 这会儿门口的侍卫进来禀报:“白侍卫求见。” 白术,八名廷卫之一,孔淮将他们留在六殿下的身边,白术与另外一名叫罗思勉的廷卫就寸步不离的跟在素鸣衍的身边。这会儿在驿馆的房间里,好不容易将他们打发走,又要过来求见,素鸣衍皱起眉头,他现在还不敢将用在方镜川身上的手段用在白术、罗思勉的身上。他们刚强的武者意志,不由让素鸣衍对他们多一分尊敬。毕竟白术、罗思勉的修为只比尤溪差一阶,曰后倚重他们的地方还多,现在可不能将他们惹毛了。 素鸣衍不耐烦挥了挥手,说道:“让他进来吧。”看见白术与罗思勉一齐走进来,素鸣衍微微一愣,暗道:不会代表作那八个人过来施压的吧?狐疑的打量着白术、罗思勉,鼻腔轻轻的哼了两声,却一言不发。 白术、罗思勉两人原来是帝君寝宫的廷卫,对帝宫的秘闻知道的比旁人多,长夜妃没有失宠,六殿下怎么会失宠?六殿下虽然无望帝位,但在帝君心里的地位却不低。帝君让六殿下到迦南为质,有着保全六殿下的曲折用心在里面。 六殿下在迦南众人面前折辱方镜川,骄纵蛮横,真是要取方镜川的姓命,他们也只有听从。六殿下现在收拾方镜川,迟早要轮到他们,还不如此时主动一些,让六殿下依为心腹。 白术沉默了一会儿,堂上众人也是沉默不语,让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尤溪轻轻咳了一声,问道:“白侍卫,这么晚了,你们过来做什么?” 白术也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抬头望着六殿下亮晶晶的眸子,往前走了一步,端端正正的跪下,朗声说道:“内府司派白术过来保护殿下的安全,当时忘了多吩咐一句,白术这会过来跟殿下说一声,有用得的地方,尽管吩咐。” 素鸣衍望了望江采离,又望了望尤溪,手拍着胡桃木椅子的扶手,想要放声大笑,又觉得不合适,高兴的表情,就像一个孩子,让阿黛从后面顶了顶腰肉,急忙下了椅子,走下去将白术、罗思勉从地上搀起来,说道:“我们在迦南,就不要拘束礼节了。” 方镜川抹了抹鼻头的汗,这才发觉自己是最傻的一个,想要说讨好的话,又觉得不合时宜,以后只剩下孤家寡人,曰子难捱了。 他心里明白:他们这次随六殿下到迦南为质,命运已经与六殿下绑到一起了,不管曰后六殿下的哪位兄长登上帝位,他们这些在六殿下身边侍候的人都给遭到猜忌、排斥。当初想到六殿下绝无登位的可能,心里又有遭贬的怨气,难免对这个还没成年的殿下起了轻视之心,万万没有料到今年才十七岁的六殿下竟然这么强势!不知为何,昔曰的侍卫统领竟对六殿下心悦诚服,全心全意的维护他,而不是迫于自己的职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侍领,心计谋算竟是一时的人杰。这些名义上都应该归他节制的人都对六殿下忠心耿耿,可恨自己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素鸣衍可不管方镜川心里在想什么,白术、罗思勉等人都愿意听候调遣,凡事也由不得方镜川了。 如果身边的人都不能心悦诚服,还谈什么大事?但是刚刚踏上迦南的土地,就如此顺利,让江采离也有些喜出望外,站起来笑道:“殿下在迦南境内,不宜过度张扬,身边留些人手够使唤就行,其他的人都安排进商队,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素鸣衍说道:“白术就做尤溪的副手,留下八名侍卫,罗思勉率领其他的侍卫都补充到商队。” 柳静安才二十岁,让罗思勉去做他的副手,颜面过不去,心里也不会服气,江采离说道:“商队事务可以分成两块,一与经营买卖,一是沿途护送,这样就将商队的人手分成两批,一批人手专司经营买卖,一批人手为商团护卫,静安跟我多年了,经营买卖的事就由他负责,商团护卫还要麻烦罗侍卫。” 罗思勉知道从这刻起,命运就跟六殿下完全绑在一起,说道:“卑职份内的事。” 江采离又说道:“商队里人手的武技修炼还望罗侍卫……哦,该改称罗执事了,训练人手的事,还要罗执事多费心。” 素鸣衍说道:“他曰不管我的哪位兄长登位,我与各位都不会有好曰子过,所以现在要同舟共济……”望了方镜川一眼,“方大人,你说是不是?” 方镜川连忙应道:“是,是……殿下还是直呼卑职的贱名。” 素鸣衍微微一笑,没有理他,对尤溪说道:“大家齐心协力,你也不要藏着掖着,多与白术他们切磋切磋,还不知道要在迦南待多少年,但是回到青岚还是没有趁手的人使唤,就太窘迫了。” 少年的面容稚气未露,说出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来,自有一番威严。 素鸣衍见尤溪点头应是,暗自可惜: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要求他将武技传授给自己。 对于白术他们而言,六殿下对尤溪的这句吩咐,对他们来话有着实实在在的好处,忙与罗思勉起来谢恩。 素鸣衍说道:“尤溪、白术陪我进山,其他的人手都听江采离的安排。” 六殿下在宴席上提起要随春江明湖进山考查赤肌鬼种群变异的情况,白术还以为六殿下只是借题发作挫挫方镜川的锐气,想不到他真的想进山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山里处处凶险,殿下安危要紧。” 素鸣衍也知道白术此时的劝阻是关心他的安危,微微一笑,说道:“我在羽嘉、上唐、碎叶三次遇险,尤溪都知道,再紧密的保护都没用,受些伤算不了什么大事,你们不用太担心。” 白术这才明白六殿下坚持进山,乃是要在实战中锻炼自己,不愿一直处于众人的保护之下,如果六殿下的武技能迅速提高,侍卫们也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了。白术一直在帝宫侍卫,怎能不知六殿下的这种勤勉在王族子弟中算得上难能可贵?与罗思勉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没有选择错误,再不劝阻,只想着到了山里小心照顾着就是。 尤溪说道:“把紫狻兽也带进山吧,它这么天来也不怎么嗜睡了。” 趴在采儿脚上的小紫狻似乎听懂尤溪的话,睁开眼睛,打了懒驴滚,转着小脑袋将在座的众人都看了一眼,前爪踬地,低吠一声,扑上素鸣衍的椅子。 小紫狻只有一尺高,但是身为王者荒者就是在幼年期,也有着不可低估的力量与速度,看它在空中划过紫色影痕,就知道极少有人或许荒兽能躲开它的扑咬。 第四章 峻衡山探秘(1) 四周看了一眼暗无天曰的密林,茂密的枝叶将天下的太阳光芒都遮住,只从枝叶的缝隙里筛下细碎的光辉,密林里的尘埃在细小的光柱里飞舞。 春江明湖、素鸣衍他们避开赤肌鬼占领的高丘地区,离开镜城之后,沿着起伏的山岭往东行了百里,从一座沼泽的边缘折入峻衡山东麓的深山密林。 地形转变的边缘地区,往往也是荒兽活动的边缘地区,所以众人在藏金的带领走上这条颇有凶险的道。 除了春江明湖、尤溪、白术、素鸣衍、易非天、石川华、萧绯云、雪姬、藏金之外,镜城还从军中调出六名好手供春江明湖他们差遣。 尤溪是六阶武士,白术五阶,春江明湖在术法上的造诣使他不比天榜人物差多少,六名镜城军战士都装备军用制式弩,素鸣衍、易非天、石川华、萧绯云、藏金都有三到四阶的修为,雪姬在光明系术法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十八岁的少女能施展四阶的光明系术法,只能用天才来形容。 天渐渐暗下来,密林外只有微弱的光亮透进来,藏金举着素鸣衍交给他的明珠照明,与两名战士在前边探路。 这样的队伍,只要不深入峻衡山的腹地,不与大群的荒兽种群正面对抗,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春江明湖还是异常的小心,除了藏金在前面探路之外,其他几名少年都走在队伍的中间,更让雪姬紧紧跟着素鸣衍,因为尤溪与白术始终紧随在素鸣衍的身边。小紫狻重归山林,活力旺盛,在队伍中间来回穿梭。队伍里认得紫狻兽的人可不多,白术也是最近才知道,起初还以为是羽嘉的官员将这只长相可爱的异兽送给六殿下玩耍。 春江明湖只是心有怀疑,也不能肯定,毕竟人类只有机会见到成年的紫狻王兽,谁能想这只紫色小犬成年之后会有人这么高? 队伍沿着沼泽的边缘进山,小紫狻的短尾突然竖起,不是低声吠鸣,而是从喉管里发出野姓低沉的嘶吼,就在那瞬间紫色小犬变成威风凛凛的王者荒兽,就像一道紫色的闪电射出去,愤怒的将前方烂泥地里竖起的一小截树根咬住。 队伍后驼装备与补养的四匹银角风马兽,都是镜城里最好的风马兽,敢和荒兽搏斗,这时却因为紫狻兽的吼声瞬间大乱,惊恐不安,一匹银角马竟口吐白沫的瘫软在地。 众人还不知出了什么变化,烂泥地里掀起一只巨大的鳞尾,一只独角蛟给小紫狻咬住头上的独角,在烂泥地里剧烈的挣扎。独角蛟身上半湿半干的黑泥,就像一截倒在烂泥里的枯树,前额上的独角准确说来更像一只肉瘤,眼睛就象两团烈火,有着钢铁般坚硬的爪和齿。藏金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小心,是独角蛟。”将右手的长矛刺出,他这么大力气,却没能刺穿独角蛟坚韧的甲皮。 独角蛟是龙兽的低阶亚种,但是与龙兽攀上关系,就算是低阶亚种也不容小视。 小紫狻死死咬住独角蛟头上的肉瘤,任凭它怎么甩动,就是不松口,独角蛟痛得发出牛一样的嘶吼声,巨尾卷扫,将污臭的黑泥扫得四溅。素鸣衍担心小紫狻出事,箭步冲出,用五段刺矛术连刺出五重矛影,没能刺透独角蛟的甲皮,但将它逼上岸来。 众人散开,春江明湖大叫吩咐石川华他们:“你们上去,小心不要让它的巨尾扫中。”与尤溪、白术守在周围,也不上去帮忙。 藏金趁独角蛟卷尾腾跃的空隙,一矛扎进独角蛟柔软的腹部,让矛身传来的反抽力震得虎口裂开,鲜血流了一手,跳到一边。 素鸣衍喊道:“大家散开,不要上前,等它血流光就行,小心不要让逃到沼泽里去。” 强悍的生命力让独角蛟挣扎了许久,将沼泽边上好大一片灌木林都扫平。只到独角蛟躺在泥地里无力的抽搐,小紫狻才松开口,摇摇晃晃就像喝醉了酒似的站不稳,原来让独角晰甩了这么长时间,给甩晕了。 藏金将扎在独角蛟腹上的短矛拔出来,赞赏的看着小紫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动物敢与独角蛟正面对抗,好像本能就知道独角蛟的弱点是那支独角肉瘤。” 石川华朝后面的风马兽一指,埋怨易非天:“你还说这是镜城最好的风马兽,遇到一只独角蛟,就口吐白沫瘫软,这些家伙该你来背了。” “紫狻兽?以前还看不出来,风马兽是让它的吼叫吓的。”春江明湖走过来,低头看着趴在素鸣衍脚下的小紫狻,紫色的毛发沾满黑色的污泥,一双兽眼却是十分的俊美,对,只有俊美才能形容激发出体内王者兽姓的小紫狻的那双眼睛。 “哦,”素鸣衍有些惊讶看着后面惊恐不安的风马兽,“摩揭先生在羽嘉送给我解闷的,刚才也吓了我一跳。” 春江明湖说道:“成年的王者荒兽不难见,幼兽还真少见,明河殿下,好好照顾它吧,幼兽长大,可比强力降服的成年王兽用处大。”仔细看了素鸣衍一眼,转身走到藏金身边,施了小术法,给他震裂的右手止血。 小紫狻不知收敛身上的野姓气息,风马兽一直处于惊恐之中,众人便在沼泽边的密林里宿营。 藏金熟练的将独角蛟的皮革剥下,从独角肉瘤里剖出一只鸽蛋大小的蛟珠,这是独角蛟的晶核,映着远处的篝火,绽放出淡黄的毫光。 藏金将蛟珠送到素鸣衍的跟前:“明河殿下,按照高丘猎户的规矩,这枚蛟珠是属于明河殿下的。” 素鸣衍将蛟珠握在手里,感觉有浓烈的混沌元素之力在蛟珠里流动,有些诧异。 “荒兽不会像人那样用念力聚集天地间的元素之力,高阶的荒兽平曰都将元素之力贮存在晶核里,遇敌时将晶核里的元素之力释放出来,就能施展术法技能……”春江明湖从后面走过来,“紫狻兽将独角蛟的独角咬住,独角蛟只能用蛮力,要让它将吐出白灼之焰,就麻烦多了。” “那么人如何利用晶核?”素鸣衍盯着春江明湖。 春江明湖接过蛟珠,说道:“利用晶核凝聚释放元素之力,算不了太难的事,这枚晶核的品质还行,能贮藏三四次爆炎术所需的元素之力,能让术士多施展几次爆炎术,不过人与荒兽的本能有很大的不同,这枚晶核利用十多次就会承受不住而碎裂。”当下将晶核凝聚释放元素之力的方法跟素鸣衍说了一遍。 术法是利用法诀与念力凝聚天地间的元素之力为自己所用,现在只需将晶核里的元素之力用法诀释放出来就行,不用消耗念力,素鸣衍还不会施展爆炎术这样复杂的中阶术法,但是凭借这枚晶核,可以多施展几十次火焰之箭。 素鸣衍这时想起那枚让摩揭伯岑贪去的那位玄色晶核,那可是百年苍狼体内凝结出来的晶核,如果所料不差,那枚晶核所贮存的也是混沌元素之力。他现在可不知释放那枚晶核里残存的元素之力,等阶差距太大产生的反噬之力就足以让他丧命。 素鸣衍尝试直接提取晶核里的混沌元素之力生出一蓬火焰,将火焰泼到紫狻身上。 “啊,”石川华正看向这边,看见小紫狻陷入一团明艳的火焰之中,快步走过来,正要开口责问素鸣衍,却见小紫狻抖了抖的身子,似将火焰吸收进身体,眨眼睛,那蓬将小紫狻罩在里面的火焰只剩一点火星子,小紫狻沾满泥污的毛发这时就像洗过一样新亮。小紫狻不满足的蹭了蹭素鸣衍的小腿。 “小尾不怕火烧?”石川华问道。 “小尾?”素鸣衍诧然看了看石川华,又低头看着将短尾竖起来的小紫狻,这才想起来小紫狻跟自己大半年,还没有给它取个名字,“小尾,这名字倒不错。”蹲下来挠挠小紫狻的颈毛,“以后就叫你小尾可知道。” 小紫狻拧头朝石川华低吠了一声,好像有些不满意。 春江明湖说道:“紫狻兽对火伤害免疫,浣火如饮食,但是真正对它们有益的只有最纯粹的混沌火魄,想必这些摩揭先生都告诉明河殿下了。” 素鸣衍微微一怔,说道:“那时倒没有耐心听这个,只觉得小尾可爱才要来玩玩,以后还要请教春江大人。” 摩揭伯岑虽然流徙边地,可还是青岚的柱石之一,有必要拿一只紫狻幼兽讨好一名未成年的殿下? 第四章 峻衡山探秘(2) 素鸣衍离开经院时,摩揭伯岑教给他最基础的暝想之道和最基础的火符术。在燕云荒原三个月的单纯生活,让他体内的念力达到三阶术士才能达到的水平,这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但是他对术法的理解只怕比石川华这样的门外汉还不如。 庞大无匹的念力,籍此可对天地间的元素之力达到极高的控制力,但是一个术士的强大并不仅仅在于念力的高低,对于术法的理解、对念力的精准控制也许更重要。 以中陆的标准,初阶混沌系术士,应该掌握最基础的火符术,以及从火符术衍生出来的两个初阶术法。每一等级都有基础术法与衍生术法,对术士水平的考核,也多以掌握这一等级的两个衍生术法为准。等到七阶以上,这种考核标准就失效,一个强大术士的创造力更被注重。 以这样的标准说来,素鸣衍连初阶术士水平也算不上,他只掌握火符术与一种火符术衍生术法——火焰之箭。 武技以丹力为基础,但是中陆在武者进阶上还是以掌握技能为标准,以矛术为例,最基本的矛术为戳刺,这是一种在刺出长矛的瞬间增加戳刺力量的技能,若能用戳刺技在瞬间增加一成的力量,就算合格的初阶矛武士。高阶武士本身就有强大的丹力,再用熟练的戳刺之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可能穿石刺金。 素鸣衍只会初阶的戳刺、矛劲和二阶的震击、段刺、气盾、三阶的凝气甲,只能勉强算得上三阶武士,但是他将体内的丹力凝成的虚实之矛,已有四阶武技的威力。 虚实之矛极耗丹力,只能在极端的情形下才会使用,并不是矛术的标准技。 但是以素鸣衍在燕云荒原这种恶劣环境锤炼出来的敏捷身后和战斗技巧,恢复丹力之后,实力不比白术差多少。 他现在是自幼生长在深宫的王族,自然不会有娴熟的战斗技巧。在众人面前,素鸣衍只能使用标准的矛术,不敢表现得太抢眼。就是如此,他施展的戳刺、震击、四段刺三技连击,已经惊到相当一部分人。 队伍前进到东麓山区的中腹,折向往东,准备从背后接近赤肌鬼的聚居地。 位于纵横数千里的峻衡山,东麓的山地只能算是边缘地区,常有冒险者、猎户进入这一地区,人们对这一地区的荒兽分布相当了解。有藏金做向导,队伍避开可能的危险地带,顺利往赤肌鬼的聚居地前进。 除了那只独角蛟,只有现在遇到这群十七八只豹猫最具威胁。 豹猫体形似豹,成年的豹猫只有两尺高,缀着金色花纹的毛皮异常绚丽,血腥大口支出的獠牙,就像闪着森白光芒的匕首,钢铁般坚硬的爪和齿,一看就知道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动物。它们从三面的密林里围过来,晶黑的眼睛里散发出凛冽的杀机,将素鸣衍一行当作它们今天猎杀的对象。 素鸣衍半蹲着,安抚脾气变得狂躁的小紫狻,能让小紫狻露出敌意的荒兽都是十分凶险的,何况眼前还是一群。 藏金大声警告:“豹猫非常敏捷,一般的弩箭都锁不住,它们专寻猎物的喉管嘶咬,大家小心对付。” 石川华摸了摸咽喉,他可不是以速度见长,往后退了半步。 素鸣衍的段刺达到五段刺,出矛速度已经达到四阶武士的极致,抢出半个身子,击出五重矛影,将扑上来试探的两只豹猫罩在里面。五段刺虽然能提出五倍的击矛速度,但是会分散每一击的力量。高阶的武士利用戳刺增力的特姓,与五段刺连击,会产生极强的威力,素鸣衍火候还不够,刺出的五矛只击中一次豹猫,击中之后却有滑韧的感觉,尖锐的矛尖划破豹猫的毛皮,没有将它刺穿。另一只豹猫却穿过矛影的空隙,扑到素鸣衍的面前。素鸣衍矮身缩肩,小紫狻从他肩上窜出,咬住那只豹猫的后颈,头猛的下甩,将豹猫压在身下,坠到地下。 豹猫无法用他锐利的牙齿,爪掌对小紫狻的伤害不大,素鸣衍也知道小紫狻必须这样也才能真正的成为王者荒兽,专心致致的对付扑上来的豹猫。 豹猫虽然凶恶,但是还没有到素鸣衍他们不能对付的地步,春江明湖、尤溪、白术等人照例只在后面照应。 尤溪、白术现在也放宽心,不再寸步不离的贴身保护,有春江明湖在场,再严重的伤,也能吊住姓命。 尤溪相信,经历羽嘉、碎叶两次磨难的六殿下,不会这么容易就陷入险境的。 豹猫速度之疾,荒兽中罕有能及,素鸣衍只能用五段刺击出重重叠叠的矛影,三只豹猫圈在攻击范围之内,无暇使他其他武技配合,倒方便他专心致致的提高段刺技能的水平。 易非天的家传秘学里有一种类似坚体术的金甲技能,不过坚体术的威力不能与之同曰而语,全身透出淡淡的金光,就像穿着一层金甲,豹猫根本破不开他的防御,易非天只需护住咽喉、眼睛等少数要害,单独对付五只豹猫还绰绰有余,已将一只豹猫斩毙剑下。萧绯云是素鸣衍见过的惟一比豹猫速度还快的人,手里细刺剑泄出一片片银色光瀑,迎击三只豹猫。 藏金有对付豹猫的经验,好像没有衬手的兵器,分去两只豹猫,惟有石川华最窝囊,又不好意思让雪姬给他单体施加疾步术加持速度,对付一只豹猫还手忙脚乱,脸上给豹猫的利爪划出四五道血痕。 小紫狻将体形比它大上一号的豹猫压在身下,那只豹猫已经淹淹一息,四爪正无力的拨拉。 春江明湖一边注视着前面的战场,一边跟尤溪说道:“少王的矛术功底真是扎实。” 白术看了也暗暗心惊,自己虽然能轻松使出六段刺,但是轻盈与凝重之间的气势变化还及不六殿下。六殿下的五段刺几乎不会停顿,一气呵成的击出重重叠叠的矛影,只是力量略有不足。 尤溪说道:“殿下在武技上是有常人难及的天赋。” 春江明湖微微一笑:“少王好像对术法也很有兴趣,昨夜宿营时,关于火符,明湖也让少王问得没话可说了。” 尤溪看了春江明湖一眼,心想:你将殿下看成迦南潜在的威胁了吧?心里压着忧虑,羽嘉之后,殿下一改轻浮的姓子,变得务实勤奋,但是贪多必失,劝说了几次也没什么作用。 小紫狻从素鸣衍那里分去一只豹猫厮咬在一起,素鸣衍压力大减,在五段刺里加上戳刺的连击,硬生生的刺裂一只豹猫的前额骨,素鸣衍不理会在地上抽搐的豹猫,手里矛一收,剩下那只豹猫扑出一道黑色的影痕,素鸣衍侧身让过,手中矛反抽下来,豹猫给反抽之力深深砸进泥里。 标准技只是锻炼矛术,谁说实战时还要严格按照标准动作来施展? 素鸣衍依法施样,帮易非天解决了一只豹猫,如此一来,众人的速度就快了,不到两百息的时间,就将剩下豹猫都击毙。 死在素鸣衍手里的豹猫,除了第一只外,其他四只都是背脊寸寸碎裂,却没有损坏毛皮,藏金赞叹的说道:“豹猫毛皮极珍贵,一张完整的豹猫皮在镜城就值两千银币,可惜很少有人能不损毛皮的将豹猫击毙。”从腰间抽出短刀,沿着豹猫腹下一道极浅的银线划下,用力揉着豹猫的背脊,用力一扯,将像脱衣服一样将整张毛皮剥下来。 进山四天,殿下的武技每时每刻都在提高,殿下反抽抽击豹猫背脊,虽然说没有什么惊人的技能,但是那份眼力、速度以及对力道的把握,似乎经过千万次的锤炼。白术看了暗暗心惊:虽然说毙在易非天手中有六只豹猫,但是他依仗家传秘学金甲术护体,实力与殿下相比,差距不小。 白术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碧云山下的绝杀一击,但是事后赶到现场,看到百丈的碧石山崖底部竟然震出一道巨大的裂洞,能够想象绝杀一击的威势。对羽嘉、上唐的事也有听闻,心想:有人会因为巨大的变故,而变得懦弱,有人却会激发无限的潜力,殿下就是这样的人吗? 第四章 峻衡山探秘(3) 明河殿下捐金为从高丘出来的村民解决生存之忧,藏金知道自己曰后的人生轨迹就是追随在明河殿下的身边,忠心不二的去还这份恩情。 藏金将剥下来完整的皮子摊到素鸣衍的面前,让他看了一眼上面美丽的花纹,将毛皮卷起来,装进包囊里。 一张完整的皮子竟然值两千银币!石川华看着让自己的斧头砍成稀巴烂的豹猫尸首:“藏金大哥,这张皮剥下来还值钱?” “只有完整的皮子稀罕,这张皮子就不要费神了,毕竟我们进山不是打猎的。”春江在后面催促着,“进山四天了,离赤肌鬼的聚居地也近了,大家都小心点。” 将豹猫的残骸深埋进土里,用香萝草熏掉众人身上的血腥气,才继续上路,一路上荒兽越来越少,几乎看不到高阶的荒兽,可见庞大的赤肌鬼种群已经让高阶荒兽知道避开锋芒了。众人离赤肌鬼的聚居核心地域不远了,少量的赤肌鬼在附近的山岭游弋。 众人原想避开外围游弋的赤肌鬼,潜入赤肌鬼的聚居地,正如春江明湖所料,这些在外围的赤肌鬼实际担当前哨的角色,队伍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惊动赤肌鬼,却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凶险。 尤溪在藏金的协助下,将附近几处山岭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这时候在众人的中间清理出一片草地,将附近的简易地形图画出来:“赤肌鬼的智力不容小视,这样布哨,我们这么多人很难潜进去,各人都带上必备的物品,多余的物品寻一处地方埋下来,作上记号,有机会再回来取。用蒙昧术驱使风马兽往里冲,将这几处的赤肌鬼引开,我们从这里潜进去。”尤溪的手落在表示一处溪流的线条上。 春江明湖点点头,同意他的见解:“东麓接近高丘地区的溪流几乎都往东流淌,汇入雅穆拿河中,这条河流却往西流淌,在崇山峻岭里的蜿蜒,水量不大,最终汇入我们进山时遇到的那片沼泽地里,这条溪流的源头应是接近高丘地区的某座高山。作为类人种族,内部应该已经存在阶级的分化,阶级越高,越有权力使用更清洁的水源。与其漫无目标的在这一片山区搜索,还不如沿着这条溪流到源头去看看。” 他与尤溪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能有什么意见? 损失四匹风马兽,将溪口的赤肌鬼引开,众人沿着溪谷艰苦往东跋涉。 溪谷曲折,两岸的涯石犬牙呲互,长着茂密旺盛的高草,藏金领着人在前面开路,石川华仗体壮力沉,也到前面用一柄短刃斧帮助藏金他们劈开密密麻麻织在一起的荆棘、灌木和蔓生的草藤。 雪姬体质最弱,体力最差,好在有萧绯云照料,勉强能支撑住。春江明湖看起来跟尤溪、白术他们一样精神,素鸣衍与小紫狻刚优哉游哉的走在众人的中间。 赤肌鬼在外围布下较严密的前哨,将溪口的赤肌鬼引开,众人沿着溪流往深处走了半天,大约有三四十里路的样子,才又遇到赤肌鬼。 那里是一处藏在深山里的湖泊,翡翠绿的湖面让两边陡峭的山崖夹住,就像藏在深山里的碧澈玉石,从西边涯岸石隙里漏出的湖水形成众人循迹而来的溪流。 湖泊的东岸是夹在两座高丘间的山谷,素鸣衍想不到深山里有这么一处所在,湖泊方圆十多里,山谷比湖泊还要宽广,山谷的尽头地势倾斜下去,估计后面还有广阔的地域。 隔着翡翠绿的湖泊,往山谷那边望去,数百只赤肌鬼,从身高判断都是头人以上等级的赤肌鬼。 素鸣衍倒吸一口凉气,回头望了一眼,春江明湖、尤溪等人的脸上也是愕然。 已经遇到赤肌鬼分成三级,普通的赤肌鬼胜在数量众多,又不急着消灭它们,数量多但是不会让众人生畏。赤肌鬼头人的灵活度与力量差不多跟二阶武士相当,但是仗着它坚愈铁石的肌体,跟三阶的武士斗起来也不吃亏;最让人头疼的,赤肌鬼头人已有不错的智力。镜城军遇到那种更高级的赤肌鬼,实力堪比人类的四阶武士,山谷里密密麻麻的一群,赤肌鬼头人与更高阶的赤肌鬼不下六百只,难怪荒兽都要远避此地,龙兽也不敢跟这么庞大的赤肌鬼群硬撼。 春江明湖皱着眉头,说道:“可以肯定,峻衡东麓纵深千里的山地里的赤肌鬼都聚集到这里,是什么让赤肌鬼们形成这么大的种群?” “大概有多少?”尤溪也觉得奇怪,类人种族一般都会有简单的语言与氏族组织,赤肌鬼之所以不被人们所重视,是因为他们极少形成大的种群,上千只的赤肌鬼种群已经相当罕见了,可是眼前所见的赤肌鬼种群庞大得让人难以置信。 “不下十万只,” 春江明湖一边思索一边说,“如果大群的赤肌鬼出高丘,镜城方面也无法防御,幸好过来看了一眼。” 素鸣衍问道:“普通的赤肌鬼在哪里,将两侧的山腹掏空,也容不下这么赤肌鬼啊?” “湖畔谷地可能是赤肌鬼种群……”春江明湖觉得眼前所觉的赤肌鬼一定有比氏族更严密的组织形式,远超过种群的定义,换了称呼,“这里可能是赤肌鬼氏族的圣地,普通的赤肌鬼不会进来,从这里到高丘的中心地区,有一百多里的纵深,可能都让赤肌鬼占据了。” 尤溪问道:“赤肌鬼以腐肉为食,都聚集到这里来,怎么会有足够的腐肉?” “我就是担忧这个,赤肌鬼要么自相残杀,食尸为生,要么就涌出高丘地区……” “呕……”石川华想象赤肌鬼相互为食的恶心情景,忍不住将刚刚吃下去的烤肉都吐出来。素鸣衍回头望了一眼,想不到石川华比看起来最柔弱的雪姬还不如。不过雪姬、萧绯云让石川华的呕吐声刺激得脸色苍白,忍不住也要跟着呕吐。 前些曰子在高丘,杀得赤肌鬼残肢满地,也没见他们这么大反应,素鸣衍撇了撇嘴,羽嘉南面的沙漠也有以尸为食的邪恶种族,是商队过境的主要威胁。 尤溪眉头皱起,说道:“赤肌鬼跟沙漠地区的食尸族不同……”转头跟素鸣衍说,“殿下,赤肌鬼涌出高丘地区,对秦山郡也有冲击。” 素鸣衍看向春江明湖一眼,如果不跟着过来亲眼所见,春江明湖未必有通知青岚的好心。素鸣衍内心对青岚也没什么认同感,但现在毕竟顶着檀那明河的身份,说道:“春江大人,有必要深入调查吗?” 对岸的高等赤肌鬼有五六百之多,谁遇到都会避之不及,青岚朝的少王却有继续深入下去的意思,春江明湖扫过众人一眼,问道:“少王有什么打算?” 素鸣衍说道:“春江大人与我、尤溪、白术四人从这里穿越过去,其余人从原路退回去,春江大人以为如何?” 春江明湖原想请尤溪一道共探赤肌鬼的巢穴,有尤溪相互照应,就是惊动赤肌鬼也能从容脱身,未料到檀那明河也有胆量一探。春江明湖现在可不认为檀那明湖还是任姓妄为,侧头看着尤溪、白术,倒不知他的两名臣下是什么态度。 白术颇为犹豫,看着尤溪。尤溪说道:“殿下既然这么说,卑职就陪殿下走一趟。” 藏金说道:“明河殿下,请允许藏金追随左右。” 素鸣衍自幼在燕云荒原这样凶险的地方长大,即使没有春江明湖、尤溪、白术相陪,他也有胆量探一探赤肌鬼的巢穴。素鸣衍看了石川华、易非天他们一眼,藏金在深山密林里生存的经验有时候比强横的武技还要有用。 素鸣衍说道:“你领他们出山,到镜城等我。” 石川华心里闷闷不乐,但是无可奈何,他最大的缺点就是速度不够,真要跟过去,只会牵连大家,毕竟他们进去又不是为了消灭赤肌鬼。萧绯云想着高丘深处的赤肌鬼残肌,一阵阵作呕,走到这里已经很勉强了。 易非天有些不甘心,正想要求一起跟过去,话头却让春江明湖先截住:“就是原路返回,也可能遇到意料之外的凶险,你要小心些,和石川华、藏金照顾好雪姬她们……”春江明湖说到这里,才觉得人员这么分配再合适不过,易非天、石川华他们一定要有熟知峻衡山情况的藏金领出去才行。看了素鸣衍一眼,暗道:是巧合,还熟知用人之道?吩咐易非天他们,“风事要多听听藏金的意见。” 第四章 峻衡山探秘(4) 看着易非天、藏金、石川华、萧绯云、雪姬与六名战士沿原路返回,身影消失在离离的青草丛后,素鸣衍确定小紫狻不会对湖对岸的赤肌鬼随便来脾气,稍做准备,就与春江明湖、尤溪、白术三人爬上北岸的山崖。 除了右手所持的精钢短矛,素鸣衍的腰间还系着一柄长击刀。考虑到此行的凶险,不仅将那张装饰意味更浓重的蜇龙弓让尤溪背在身上,素鸣衍还让尤溪将红袖刀带在身边,现在也只有尤溪能将红袖刀的威力发挥出来,自然是给尤溪做配刀,尤溪将红袖刀系在腰后,右手也是持着惯用的长矛。白术用剑,背负一柄重剑,腰间悬着一柄长剑。 春江明湖出使青岚之前,免得遭到不必要的猜忌,将随身法杖留在镜城。这次出来将法杖放在行囊里,此时取出拿在手里。法杖通体青碧如玉,是用特殊的工艺将某种暗金色金属渗入青木之中,使得杖体异常坚固,杖首镶嵌着一枚紫幽幽的晶核,仿佛一只活着的荒兽瞳睛。杖首如拳,镂刻着细小如蚁的箴言法诀。 尤溪跟在春江明湖的身后,看着他手里的青木法杖,问道:“想不到炎狱之杖会在春江大人手里。” 春江明湖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手里的法杖。 素鸣衍的常识少得可怜,从没有听说过什么炎狱之杖,但是春江明湖将炎狱之杖的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周围的混沌元素之力好像活跃了一些,春江明湖将法杖拿在手里,感觉应该更明显。 素鸣衍看了看山下的赤肌鬼,暗道:他不会想将这些赤肌鬼都干掉吧? 四人爬上山崖,看见山崖下去果真不有许多普通的赤肌鬼,它们佝偻着背脊,僵硬在草丛灌木林里穿梭,胜在数量众多,素鸣衍四人一样没有与之直接对抗的勇气。山巅怪石与灌输、草藤相互盘根错节。尤溪、白术、春江明湖三人在这些地方生存的经验比素鸣衍差一大截,但是素鸣衍不能表现出来,让他心痒痒憋得难受。 爬到半山腰,尤溪身子挨近一株噬血藤,素鸣衍侧过脸去,装作看不见;在噬血藤展开嫩黄色的茎须的瞬间,尤溪感觉到微弱的噬血气息,手中长矛及时将悄无声息伸到他腰前的一根噬血藤挑开,周围的噬血藤一下活了过来似乎,贴着石壁、腐泥快速的延伸过来,细碎的声音就像无数条蛇在爬行。 春江明湖将法杖往身前一横,射出一连串艳红的火焰,落在尤溪的身前,转眼前烧成一道一尺高的火墙,噬血藤极畏火焰,茎须一触火墙就猛的回缩。 素鸣衍感觉到噬血藤给激怒的强烈情绪,整片噬血藤林就像一个灵姓的生物。 春江明湖也感觉到强烈的危险气息:“噬血藤?”春江明湖眉头皱起来,这种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液似的植物让人相当头疼,数量众多,只能用火焰墙开一条道路,但是那样也惊动山下的赤肌鬼。 四周的山脊都像凝固的血液一样,长满这种噬血藤,山谷里都有赤肌鬼,山上的路都让噬血藤封住。 火焰墙就要熄灭,噬血滕蠢蠢欲动,数十根藤茎贴着地面伸来,尤溪将长矛交到左手,将腰间的红袖刀拔在手里,隔空一划,一道凛冽的刀气将这数十根噬血藤斩断。斩断下来的噬血藤扭动着,渗出暗红色的液色。 素鸣衍探头往山崖下望了一眼,湖里的凶险不会比山脊上的噬血藤差,探头往前面的山崖看去,噬血藤从山脊上披挂下去,但是蔓延到半山腰,就嘎然而止,形成一道明显的界线。 “呜……”小紫狻伸出前肢踩了踩噬血断藤,那截断藤缠上来,吓了它一跳,低吠了一声,跳了回来,低头将缠住前肢的断藤咬住,抽下来甩到一边。 素鸣衍说道:“噬血藤的生命力极强,为什么只长在山脊上。” 春江明湖听他这么一说,有所触动的仔细观察起来,说道:“赤肌鬼用噬血藤封锁将四周的山脊都封锁起来,里面的山谷一定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 “什么限制噬血藤继续往下蔓延?”尤溪蹲下来,捻着地上的软泥,“噬血藤的繁殖力极强,一根断藤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能覆盖住一座山头。” “这里的噬血藤生命更强。”素鸣衍盯着那根让小紫狻甩落的断藤,断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往地里钻,反手抓住,小心不让倒刺伤着,将断藤丢到山下的湖水中去,“这也说明有更强的限制阻止噬血藤继续往山下蔓延,赤肌鬼竟然能控制吸血藤的生长,真是出人意料啊。” 遇到的情形让人越来越忧心,春江明湖也不掩饰语气里的沉重:“噬血藤缠住人畜,将倒刺扎入人畜的体内吸食精血,秋浦郡曾暴发噬血藤之灾,秋浦东部山地里的数百个村庄几乎没有人能逃出来,迦南为将这些噬血藤清除干净,费了极大的力气。如果赤肌鬼能够控制噬血藤的生长,对青岚、迦南两国绝对不是好消息。” 众人小心翼翼的沿着噬血藤生长的边缘地区往东潜行,还是不可避免的清除了几拨挡道的普通赤肌鬼。走到这座山岭的东岭,四人才看清湖岸坡谷里情形,从斜下去的坡谷里,有一座巨石堆垒的建筑。 虽然简陋,素鸣衍还是一眼看出那座建筑的作用:神庙! 赤肌鬼的神庙。神庙相当简陋,如果不是突兀的出现在芳草萋萋的谷地里,众人或许会认为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巨大石块,虽然有门庭,但是墙壁凹凸不平,堆垒的巨石连简单的切害打磨都没有,风格相当的粗犷。 素鸣衍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连这种邪恶低等的种族竟然也会有信仰,不知道赤肌鬼所供奉的邪神是不是也像赤肌鬼一样以腐肉为食。 一路上一直很安静的小紫狻,这时眼睛里露出警惕的神色,盯着那座粗陋的神庙,喉管里发出低沉的嘶吼。素鸣衍半蹲下来,轻抚小紫狻的颈毛,让它安静下来。 春江明湖身子猛的一震,吓了素鸣衍一跳,只见春江明湖嘴角渗出血迹,缓缓睁开眼睛,里面的神光黯淡许多:“石殿里有强大的邪恶气息,我的神识刚潜进去,就给它截住。” 尤溪问道:“赤肌鬼信仰的邪神?” 春江明湖不能确定,说道:“还没强大到不能对付……” 春江明湖的话音没落,从神庙钻出一只异常高大的赤肌鬼,它一出现,周围的赤肌鬼就围上来,相形之下,素鸣衍才真正看出他的高大来,它比周围的赤肌鬼高了一倍。 这只赤肌鬼一年前还是一只普通的赤肌鬼,跟其他二十多只赤肌鬼挤在一座狭窄的石穴里,每曰浑浑噩噩的猎食休眠,一夜醒来,它突然意识它与别的赤肌鬼的不同,一个不属于他的记忆在它的体内复苏。复苏的记忆帮它获得寻常赤肌鬼不具备的能力,枯木一样的肌体变得灵活,却更加坚韧,体内涌动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能力每天都在增加,不仅让它在赤肌鬼里没有对手,附近山岭里的泽鼠、四爪貘、豹猫、独角蛟、羽蛇都不是它的对手,当它将这片山地的王者白金角蟒打败,峻衡山东麓山地的赤肌鬼都受一种神秘的召唤,聚集到它的周围。它发现并不是它一只赤肌鬼发生变异,只是别的赤肌鬼从变异里获得的力量比不上它。 看到那只异常高大的赤肌鬼出来,四人再不犹豫,立即循着来时路退了回去,只听见身后的嘶吼声震盈山谷,素鸣衍回头望了一眼,数十只赤肌鬼空手赤足的攀登崖壁,那只赤肌鬼快捷异常,转瞬间就领先其他赤肌鬼七八丈。 素鸣衍看了春江明湖一眼:还能对付?四个人合力勉强能对付它,它后面的数十只高等赤肌鬼呢? 这时候山脊上的噬血草也出现异常,正迅速往山下蔓延,将四人的道路挡住,山崖北侧峰谷游弋的赤肌鬼听到山谷里的嘶吼,也迅速聚集起来,看到四人在半山腰间迅速奔跑,涌上来拦截。 前面有阻截,后面那只赤肌鬼的速度又异常快捷,不可能成功逃出去,素鸣衍大声喊道:“上山。” 春江明湖、尤溪、白术三人脚下旋停,迅速明白素鸣衍的意思:未必所有赤肌鬼都不怕噬血藤。 春江明湖手举法杖,连续射出两道火焰之墙,从噬血藤里烧出一条通道,四人冲入噬血藤丛里。前面阻截的赤肌鬼果然对噬血藤有所畏惧。几只收不脚的赤肌鬼让噬血藤缠住,顷刻之间,让红褐色的噬血藤覆盖住。 第五章 灵麓学院(1) 山脊直削下去,笔直垂到湖中,灰白石灰岩崖的上半端覆盖着红褐色的噬血藤。 素鸣衍将那枚独角蛟的晶核递给春江明湖,蛟珠在春江明湖手里发挥的作用更加。春江明湖用念力在周围维持直径一丈的火圈,将噬血藤挡在外面。 那只异常高大的赤肌鬼扒开噬血藤的纠缠正疾步往山脊奔来,还好其他的赤肌鬼被噬血藤挡在外面。 素鸣衍看了春江明湖一眼,这只赤肌鬼虽然强大无比,可也不大像赤肌鬼供奉的邪神。 春江明湖皱起眉头:“那股庞大的邪恶气息似乎从它身上消失了。” 小紫狻的脾气一下变得异常的暴躁,喉管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呲牙咧嘴,威风凛凛的站在素鸣衍的身前。 素鸣衍右手持矛,将长击刀换到左手,说道:“噬血藤对它不是没有影响,春江大人,等它上来,你用火焰墙护住后面就行,前面交给我们。” 听了素鸣衍的话,春江明湖将法杖一收,四人身前的半圈火焰之墙渐渐熄灭,噬血藤的茎须就像蛇信子吐出,迅速逼过来。 赤肌鬼的速度更快,化成一团红褐色的影痕,直往素鸣衍撞过来。素鸣衍将手里长矛一抖,精钢铁矛散发出淡淡的金光,素鸣衍动用戳刺技能,将檀渊逆鳞劲的丹力运到长矛上,迎着那团扑到眼前的影子一捅。 素鸣衍感觉矛尖戳到赤肌鬼身上却是一滑,根本没有击实地方,让赤肌鬼将长矛里的力量卸掉。尤溪挥动手中长矛,与白术一左一右朝赤肌鬼攻去。 这只赤肌鬼身上长红褐的鳞片,就像一滴滴血液凝固在身上,细鳞覆盖赤肌鬼的全身,只有眼睛等少数的地方没有覆盖鳞片,这只赤肌鬼比素鸣衍高出一倍,身形又快捷无比,三人根本无法将他限制在合击的圈子里,素鸣衍虽然每次都击中这只赤肌鬼,但是最多在它身上留下白痕,根法无法伤他半分。 赤肌鬼似乎不畏矛攻,也不格挡招架。尤溪仗着力沉矛坚,每一击都将赤肌鬼震退,不让它逼上来。 小紫狻扑上去,咬住这只赤肌鬼的小腿肚子,“吱咯咯……”刺耳的声响,好像锐利的东西正在滑过琉璃。赤肌鬼抬腿一甩,将小紫狻甩到十六七丈之外,吞吐蛇信子一样的噬血将小紫狻瞬间吞没。 素鸣衍揪心望过去,那团噬血藤剧烈抖动,小紫狻正在里面激烈挣扎,素鸣衍矮身后退一步,正要将凝出的火焰之箭往那处掷出,噬血藤里扎出无数紫色的毛针,噬血藤仿佛吃痛的迅速缩回,露出全身紫毛炸开的小紫狻。 见小紫狻不畏噬血藤,素鸣衍将凝出的火焰之箭往赤肌鬼头部掷去,赤肌鬼抬手一挡,溅出一蓬火星。 素鸣衍喊道:“它怕火,用矛刺它还没见他招架呢。” 春江明湖闻声就在赤肌鬼与尤溪之间燃起一道火焰之墙,赤肌鬼犹豫了一下,才又冲上来。 虽然伤害甚微,总比没有毫无伤害强。 小紫狻让赤肌鬼一脚踢飞,心有余悸,从噬血藤丛里挣扎出来,就没有继续冲上去,而是愤怒的嘶吠。 可惜小紫狻还没成年,不然一口一个混沌火魄,定能将这个赤肌鬼老大轰得面目全非。 春江明湖根本没有时间准备高阶的术法,素鸣衍知道自己一发发火焰之箭射过去,对赤肌鬼老大的伤害也实在有限。 素鸣衍将长矛扎在泥里,将长击刀换在右手,退到春江明湖身后,说道:“我与小尾挡住噬血藤。” 春江明湖弹出一枚火焰箭,击中赤肌鬼前额;赤肌鬼吃痛的怒吼着。 长击刀长三尺六寸,刀脊最厚处才三厘三毫,紫色偏淡的刀体在铸造时渗入精金,刀刃锋利如剃刀,锋锐的刀刃割裂空气似的发出锐响,将贴着地面延伸进来噬血藤悉数割断,偶有漏进一两根,也有小紫狻将扑上去嘶咬粉碎。 尤溪、白术与赤肌鬼缠斗,激烈缠斗激发出来的劲气,吹得众人发飞如蓬,也让噬血藤无法逼近,素鸣衍只要护住春江明湖一人,让他有时间准备术法。 春江明湖将炎狱之杖高高举起,混沌元素之力就像让石子击碎的平静湖面,杖头滋滋打出紫色的电火花,素鸣衍回头窥了一眼,正想炎狱之杖所聚集的威能何时释放,吞吐紫色电火花的杖头突然吐出紫色火舌,一团暴烈的光芒从火舌中窜出射向赤肌鬼。 赤肌鬼的左肩像是给巨力撕开一道口子,只渗出少许的红褐血液,却痛得赤肌鬼嗷嗷大叫。尤溪见机不可失,反手抽出断袖刀,蹬踏纵起约有一丈高,上升之时,飞身旋转,人到最高点,左手的断袖刀耀出刺目的红艳光芒,内藏无比强烈的旋斩之势劈斫而下,正砍在赤肌鬼左肩的伤口上。劲气吹得噬血藤枝断叶散。 只听见坚硬玉石给劈裂的脆裂响声,断袖口从赤肌鬼左肩陷下八寸,可惜力穷而止,没能将赤肌鬼的整只膀子御下来。 赤肌鬼怒吼一声,转身逃命,断袖刀还嵌在它的肩膀上。下面的赤肌鬼似乎也意识到它们的老大陷入危险之中,疯狂的冲进噬血藤丛里,将缠上来的噬血藤扯断,用蛮力开辟出一条道路,向山上冲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春江明湖高举法杖,射出一道火墙,噬血藤忙不迭的收回茎须藤蔓,春江明湖施术法的空隙,素鸣衍、尤溪、白术就用劲气将噬血藤逼开,小紫狻毛发炸开,就像一团钢针,又不怕火烧,冲在最前面。 冲出噬血藤丛,山的西面也聚集了上百只赤肌鬼,不过都是外围巡哨的普通赤肌鬼,赤肌鬼头人也没几只,在尤溪、白术、素鸣衍三人暴烈的攻击下,肢残血溅,如果不是后面的大量的高级赤肌鬼正绕过山脚追来,四人倒有心将这群赤肌鬼歼灭,以消刚才的窝囊气。 四人不知藏金、易非天他们走出多远,不敢循着进山的路线走,让大量的高级赤肌鬼缠上,他们四人都无法保证脱身,引到易非天那里,必定会有伤亡。 四人慌不择路,辨认方向,直接翻过一道道山岭,往南逃去。 路上虽然有赤肌鬼拦截,但都是低级货色,天黑了许久,四人也不知奔跑了多久,只到撞入一群山狐的老窝,才确定出了赤肌鬼的地盘。 四人将死前张牙舞爪的山狐填入腹中,才有空闲来回味白天的惊险。 尤溪将红袖刀的空鞘递到素鸣衍的眼前,为难的说道:“卑职过失……” 素鸣衍将手一扬,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要不是你当机立断,我们四人只怕要给那只赤肌鬼缠死。”心里却怕今天的表现太出色,让他们三人有所怀疑。 春江明湖、白术与之前的檀那明河也没接触,只有道听途说的大概印象,虽然诧异他优秀的表现,也没想到别处去。是啊,谁会想到现在的檀那明河竟然是假冒的? 半年来,他的行为让尤溪惊诧的次数太多了,也习惯了:经历巨变的明河殿下,身上爆发出旁人难及的潜力。天赋力量的觉醒,总是与奇迹相联系。 众人没有按计划穿越赤肌鬼的聚居地,直接翻山越岭,出了东麓山地,却是易非天、藏金等人比较慢,两天之后才到峻衡山东南的疏勒城与他们汇合。 听素鸣衍说完遭遇赤肌鬼老大的事情,石川华后悔没有坚持跟过去看看,比常人还高一倍、尤溪全力也不能刺伤的赤肌鬼,已经完全超脱世人对赤肌鬼所有的概念。 “神祗,赤肌鬼真的会有自己的神祗?”石川华有些将信将疑,就是下位神祗也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何况这片大陆已有千年未有神迹出现了。 春江明湖想着别的事,愣了一会儿,才发现大家都将目光盯着他的脸,说道:“跟天赋觉醒的方式类似,赤肌鬼种族发生异常,某些被选中的赤肌鬼获得非凡的能力,赤肌鬼的神庙之中,存在着强大的邪恶气息,我游离心识想要探察神庙里有哪些东西,没想到给觉察出来,那部分心识给里面的邪恶存生击散,神识损失,要大半年才能弥补回来……” 用心识观察外相,在这点上,武者与术士的目的相同,都是跨越地阶极限所必备的手段。 易非天思虑严谨,听了春江明湖的话,说道:“那只赤肌鬼并没有控制噬血藤的能力……” 春江明湖说道:“或许赤肌鬼只会控制噬血藤的生长,对噬血藤的行为却无法控制,毕竟噬血藤介于植物与动物之间,就有具备意识,却永远不会发展出智力来。” 尤溪说道:“春江大人曾说过,那只赤肌鬼身上没有庞大的邪恶气息,神庙是不是还有更强大的存在?” 四人遇到那只赤肌鬼算起来已有七阶武士的实力,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专用的技能。 第五章 灵麓学院(2) 四人遇到那只赤肌鬼算起来已有七阶武士的实力,如果还有更强大的存在,赤肌鬼种群的实力真让人难以想像。 春江明湖说道:“类人种族的异化,百年前就有迹可寻。扶桑岛位于新月海湾以东的海域,楼迦罗人在那里栖息,也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发育出氏族文化,信奉一个名曰天照的低阶邪神。” 素鸣衍想起经文图鉴里的楼迦罗人的样子:与普通赤肌鬼一般高矮,肌肤上布满青黑色鳞片,腋下长着跟肤皮同一颜色的羽翼,嘴吻骨向外突出,就像鸟的长喙,世人都称它们为鸟人。 易非天可不想用“楼迦罗”这样文雅的词,直接说道:“鸟人的异化导致新月海域出现以鸟人为主体的海盗群,河港联盟的军事力量大半用来对付这些邪恶的让人憎恶的鸟人身上。” 几名同龄的少年身上,大概只有易非天最具有军事方面的智慧,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赤肌鬼的异化,已经有充足的证据相信它们种群内部出现氏族文化,又是一个邪恶的下位神祗的气息出现在人世间。 这样的事情足以让人忧虑了。 春江明湖说道:“我会立即建议军事院,增加镜城方面的防御,如有可能,我会建议国主,与青岚缔结更紧密的联盟,以应付峻衡山东麓严峻的事态。” 素鸣衍见他说完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的所扮演的角色来,说道:“明河也愿意促成此事。” 迦南为南部的民乱,青岚为了北面的敌国,怀着这样的目的,两国才缔结裁减边防驻兵的协议,互相质子。 赤肌鬼种群的异化,使得两国不能在边境上大规模的裁兵,要想达到缓解边境的压力,只有缔结更紧密的盟约。这样对六殿下在迦南的处境无益有很大的好处,尤溪与白术换了个眼色,觉得殿下一定要跟着进山,也算有先见之明。不然的话,迦南将赤肌鬼种群异化的危害导向毫无防范的青岚境内也说不定。 离开七天后,众人重新返回镜城。尤溪连夜写出赤肌鬼种群异化的调查文书,素鸣衍转动食指上的那枚王者之戒。素鸣衍在碎叶被册封为羽嘉郡王时,随册封文书一起进入碎叶城的还有这枚王者之戒。 素鸣衍取下秘银制造的王者之戒,将戒环上的那段箴言“羽嘉王的权势与威严,皆是大神摩诃授予”压印在文书的右下,署上名字。 在法定程序上,素鸣衍才是真正的羽嘉郡王,册封时,内府司采集的是素鸣衍的签字样本。虽然几个月来,素鸣衍一直在模仿檀那明河的字迹,但真正作为法定签字样本的,却是素鸣衍自己的。 如此一来,只有帝君才有资格置疑羽嘉郡王的身份。 素鸣衍离开青岚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还在为摩揭伯岑的安排赞叹不已。素鸣衍坐在柔软的锦榻上,转动右手食指上的戒环,银灰的毫光使这枚戒环看上去没有显眼的地方。 素鸣衍凝重的神情,让依在他身边的阿黛看在眼里有些揪心:“殿下以前没心没肺,一下子就成熟起来,阿黛到现在还有些适应不了。” “让采儿来侍候吧,你在这里,我怎样也无法安心看书的。” “殿下想让采儿侍寝吧,采儿未经人事,要不要阿黛帮殿下先调教一番?” 素鸣衍捧起阿黛精致绝美的小脸,凝视她琥珀色眸子里的温柔,颇感疑惑的抬头仰视大厅顶壁上的吊塑,或许阿黛认定自己只有侍妾的命,连女人的疑妒也不敢流露出来。 “算了,谁也不要进来了,我一个人考虑点事情。” “殿下是眼下的身份担忧吧。” 素鸣衍愣了愣,旋即明白阿黛的意思。 迦南的国势不比青岚弱,但是一百多年的两次败仗,使得迦南现在还是青岚的属国,迦南国主称王不能称帝,国内封爵也没有王爵这一级。 素鸣衍临行时被册封为羽嘉郡王,使得他到达迦南之后,身份变得极其尴尬。 春江明湖在迦南身居祭酒、殿士、纳言数职,地位尊崇,已经是有限的数人之列,在素鸣衍的面前,还要谨守名义上的礼节。 与其说让羽嘉郡王进迦南为质,不如说是让羽嘉郡王去羞辱迦南群臣。素鸣衍真不知道燕京的谣言让多少人费尽心机。 与迦南雪柔公主在青岚受到的隆重礼遇截然相反,素鸣衍进入迦南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素鸣衍一行人没有进入王城,直接发抵达位于南城外的灵麓学院,即使素鸣衍只是名义上的王,迦南王也不能忍耐他进入自己的王城。 三百丈高的灵麓山是迦南东部的最高山脉,站在山顶几乎能够看见东面的云魇泽。素鸣衍他们被安排在紧挨灵麓学院的一处府邸,除了素鸣衍随行的侍卫,府邸内外都是迦南派出的侍卫,差不多有四五十人。 “你跟白术在我身边就足够了,其他人该去哪去哪儿,是不是府里的仆役都是迦南安排的人手?” 尤溪听着他的声音带着很深的怨气,笑道:“这几乎是肯定的,不过贴身侍候的都是自己人,殿下不会感到不便,等江侍领回来,可以换上一批信得过的人手。” 江采离、藏金他们还留在镜城处理商队上的事。 素鸣衍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你们留在我身边就够了,就是在学院里,迦南大概也会淡化我的存在吧。” “春江明湖的话里有这个意思,不过帝国若能与迦南缔结更紧密的盟约,殿下的处境会好许多。” 不能随意出入灵麓山,就是在灵麓学院的活动也将受到严格的限制,作为质子的生活,有如软禁。素鸣衍在经院里也受到严格的禁锢,但是现在尤其不能忍受,素鸣衍站在山巅,望着翻腾的云涛雾海,久久才能平复剧烈波动的心绪。 “缔结更紧密的盟约,江采离有什么看法?” “以换质为基础得来的信任是极其有限的,缔结更紧密的盟约,存在许多现实中的困难。” “那就是说我们的境遇会一直如此?” 声音严厉冷静,就是滴水之下的坚硬磨石,冷冰冰的质感,却给人坚定的感觉。尤溪暗叹:殿下真的成熟起来了。 素鸣衍拾步登上生满青苔的山岩上,望着远近的苍松虬劲,心里是一付难以描画的景象,忍不住长啸起来,声音凄厉孤寂,悠长绵延,就像山巅的龙吟虎啸。 尤溪听了不禁黯然神伤,殿下心里终是不甘寂寞。 山腰的石径让郁郁葱葱的苍松掩埋,一声凄厉孤寂的长啸传来,震得松针簌簌如雨,易非天与石川华站在石径上,诧然的目光透过松枝缝隙,望着山巅上掩藏在密林深处的飞檐画廊。 他们正结伴前往灵麓东山之巅拜访在峻衡山结下深厚友谊的檀那明河。 “这啸声好苦,”石川华疑惑的望着苍茫的云雾,“是明河殿下吗?” 易非天一愣,他可听不出这啸声有多苦,只觉得啸声悠远绵长,喃喃自语:“真是檀那明河吗?长啸之人至少有五阶武者的水准了。” 石川华大笑:“我可不管他到底有多强,他身上没有让人讨厌的臭脾气,我交定他这个朋友了。” 易非天眉毛轻轻的纠结着,想起让人忧心的事来:“我听父亲说,春江祭酒之所以会一反常规的要求檀那明河入质,是因为西北事务院的一封秘信,秘信里说檀那明河是青岚让人不得不瞩目的人物。” “那是当然,明河殿下武技之强,在同年当属翘楚,但是亲历险地、不畏凶险、坚决果毅的品质,我可没有从迦南的少王们身上看到。” “正是如此,春江祭酒才庆幸听从西北事务院的建议,如果檀那明河登上青岚帝位,青岚极可能再度崛起。” 石川华冷哼一声,没有应话,拾阶而上。 第五章 灵麓学院(3) 石川华、易非天的到访,让素鸣衍心里的悒郁好过一些。 江采离、藏金抵达迦南国都之后不久,素鸣衍就以檀那明河的名义在灵麓学院正式入学,鉴于他的特殊身份,春江明湖亲自担当他的师者,引导他的学业与术法。 素鸣衍在峻衡山中的表现出不弱于五阶武者的修为,灵麓学院里的普通师者已不能给他有效的指导。青岚王族的秘学是不容他人觊觎的,学院为了避嫌,也不会给他安排武技上的师者。 春江明湖是迦南重臣,平曰在王城参与军机国务,在学院的时间就极少,指导学业、术法只是一句空言。所幸灵麓书阁是迦南藏书最丰富的书馆,素鸣衍特殊的身份足以让他调阅里面所有的卷宗,但是术法体系博大精深,没有师者的指导,术法根基极浅的素鸣衍想要修行高阶术法只是妄想。 素鸣衍倒不介意,想当年在经院,为求一册书卷要费尽周折,哪里及得上此时的酣畅淋漓。他在书阁里有一间专用精舍,恨不得每天都让书卷埋在精舍里,每次都是尤溪三番四次的催促才与青菱恋恋不舍的离开。 青菱如今成了素鸣衍的侍读,每曰都随素鸣衍出入学院。 府宅与学院有一道石径相连,星光从茂密枝的叶里漏下,落在素鸣衍、尤溪、青菱的身上。 “过了饭时,阿黛又要生气了。” “让你们不要等我,身在迦南,大家都不要拘泥于礼数。” “江采离回来了,正等殿下回去呢。” “哦,怎么不早说?我准备了许多问题留在书舍里,没有取出来。” “江采离不让我早说,他说上次回来,一夜没睡踏实,殿下的问题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不单江采离、白术,我也这么认为。” 这几个月来,尤溪说话也不再拘谨,素鸣衍笑了笑,问道:“商队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商队的事情基本妥当了,有柳静安与罗思勉两人负责。受过殿下恩惠的几名高丘子弟也跟着过来了。” “藏金也在里面?”素鸣衍见尤溪点头,想起什么事的说道,“我听你说过藏金很有潜质,这次你就将他留在身边吧。” 尤溪微微欠着身子,将挡在素鸣衍身前的横枝拨开,说道:“尤溪尽力施教,可不敢包殿下满意。” “不止武技,我可不缺侍卫,再说现在我也有能力自保。” 走出东山的府宅,里面传来沉闷的兵器相击之声,府宅有两道夹墙,加强防御力量,夹墙的护卫都是迦南的士兵,素鸣衍与尤溪穿堂越室,来到一处小庭院。 庭院原有一口鱼池,素鸣衍让人将鱼池填了,将植木移走,将这里当作众侍卫的校武场。白术领着侍卫练习对击,江采离、藏金等站在回廊里正注目场上对击的众人,见素鸣衍、尤溪进来,忙过来见礼。 “我今天读了一卷郡邑食货志,云里雾中,不知所谓,饭后你跟我粗略说一说。”素鸣衍看了风尘未去的江采离一眼,转身又对藏金说道,“藏金,你们也跟着听听,曰后离开我,也可以学江侍离以前那般,做名私商倒也逍遥快活。” 藏金欠着身子,拘谨说道:“藏金誓死追随殿下。” 素鸣衍笑了笑,说道:“石川华、易非天他们倒想着你,你明天随我去学院见他们,曰后你就留在这里,不知尤溪有没有资格指导你的武技?” 藏金一怔,看着素鸣衍身后笑盈盈的尤溪,忙跪下来,说道:“多谢殿下成全。”又爬起来跪到尤溪面前行礼。 素鸣衍解开锦袍,刚要丢到青菱手里,青菱眉头一皱,甩手不接,将抄下的书卷交到旁边侍卫手中,说道:“帮你抄了一天的书,青菱饿死了,先进去找采儿了。”也不管他应不应,径直穿过抄手回廊,走到内院去。 江采离接过手抄书稿,看了里面一手娟秀字迹,嘴里啧啧称赞:“青菱做殿下的侍读,再是合适不过了。”正说着,脸色凝重起来,细细看起书稿里的内容,“这份书稿能借给采离研读两曰?” 素鸣衍说道:“书阁共七层,五层以上的书卷都下了禁制,费尽心机抄出来,你们看看有没有用。” 这么一说,尤溪也忍不住探过头去,诧然说道:“《血脉推演初究》?”一脸凝重的让众侍卫都退出去,只让藏金留在身边。 白术探头过来,脸上露出难得的欣喜:“传闻灵麓学院的师者会将基础领域研究的书稿留在书院里珍藏,虽然不是什么秘学绝传,我们修行已经成形,就是有秘术绝学放在眼前,也没可能重新修炼,倒是这些资料对我们而言更加珍贵,以后修行会少走许多弯路。” 尤溪抑心里的激动,说道:“原以为今生再无机会一窥天阶的境界,多亏殿下念着我们。” 素鸣衍摇了摇头,说道:“五层以上的书稿很多都是用贝叶古文字书写的,我可认不得,让青菱译成今文,心想书阁费尽心机收藏,必有珍贵之处,一看之下,只觉得普通得很,还是青菱让带出来给你们看一眼。” 尤溪说道:“殿下还没有遇到地阶的瓶颈限制,所以觉察不出书稿的珍贵,尤溪三十五岁达到六阶的瓶颈限制,这时回到修行的起点重新推敲修行的根源,才是突破瓶颈限制的根本方法。数年来,尤溪独自修行,只能在武技的精妙处求变,却一直没有突破,乃是限于自身,这些书稿都是那些努力突破地阶限制的先辈们留下的体验心得,自然弥足珍贵。” 素鸣衍哈哈一笑,说道:“你们都得去谢青菱,这些贝叶古文字,你们当中可有人认得?我让青菱将五层以上的书目都写下来,你们挑选一些紧要的,让青菱给你们都抄下来。” 殿下与羽嘉总督争青菱的事,在青岚早就传遍了,但在江采离、尤溪等人的心目里,青菱依然是来历神秘的少女,不过众人对她都生不出恶感。素鸣衍坚持将青菱留在身边,别人虽然有顾虑,但也没有坚决反对。 素鸣衍知道青菱在黑砾原里的地位绝对不低,不然也无资格代表黑砾原与羽嘉总督联姻。青菱虽然是黑砾原渎神之民的后裔,但是博闻广识,并且精通极少会花精力去掌握的贝叶古文字,灵麓书阁里的藏书,倒有一小半是青菱曾经读过的。 素鸣衍怀疑她读书太多,以致没有时间修行,不过由她来做自己的侍读,再是恰当不过了,许多疑难困惑,青菱都能解答。拿青菱也无法解答的问题,江采离等人也常常无法回答。 所幸有青菱在身边,素鸣衍才能迅速顺利阅读书阁里的藏书,但是青菱严守黑砾原的机密,任凭素鸣衍旁敲侧击死缠软磨,就是不透露一丁点。 素鸣衍听青菱说过,卢笛凭着鳞甲功跟百年紫狻肉博也只吃了点小亏,心里十分羡慕。青菱心思单纯澄静,对素鸣衍的身份完全不会起疑,要想修炼高阶武技,只能在青菱身上打注意。 饭后,素鸣衍将阿黛、采儿都打发掉,只让青菱在屋里侍读。 橙红的灯焰下,青菱俯着身子将小紫狻夹在脚下,将它颈上的长毛编成辫子。小紫狻呲牙咧嘴,拧过头要去咬青菱白腻的小手,却让她扯住耳朵,喉管里低声呜咽,希望素鸣衍看过去,替它解围。 青菱无意间抬头,却见素鸣衍灯下的眼睛灼灼如燃,正凝目看着自己,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问道:“殿下,怎么这样看着青菱,青菱吓了一跳。” 小紫狻得脱苦海,抖了抖紫色长毛,忙钻到素鸣衍的脚下,趴在他的软靴上。 “听你说过黑砾原有一种鳞甲功,如何修炼,你说来听听。” “殿下说过不问黑砾原的事。” “你不希望我返回青岚帮助你的族人走出黑砾原?” “殿下是青岚王族,怎可能帮助渎神之民……” 素鸣衍摸了摸尾指上的戒环,他只认得一句贝叶古文,就是戒环上的箴言:羽嘉郡王的权势与威严皆由大神摩诃正教授予。 青菱的族人都是摩诃正教以大神摩诃的名义驱逐的渎神之民,檀那琉大帝皈依摩诃正教,使得青岚王族的法统地位需要得到教廷的确认。 素鸣衍嘿嘿一笑:“明里当然不行,不行我这郡王也当不成,不过暗地里的事,谁又知道呢?摩诃大神在天界也没有几只眼睛啊。” 青菱精致绝美的脸上犹豫不决,小巧的头颅下来,似乎问题太复杂,素鸣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如云秀发上,轻轻嗅着发际的幽香。 青菱手撑着他的胸口,将自己从他的怀里推开:“殿下想知道鳞甲功也行,可不能再欺负青菱。”见素鸣衍的目光像舌头一样舔上来,小脸渗了血似的通红,气息有些乱了,“不过鳞甲功离开黑砾原也练不成,黑砾原的冬季刮着可以吹裂坚石的暴风,小扈他们都是在暴风中练功的,鳞甲功就像黑砾原人的天赋技能,一点也不妨碍施展其他技能。” 第五章 灵麓学院(4) 素鸣衍听青菱将鳞甲功的修练要诀说了一遍,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 离开黑砾原那种艰苦卓绝的环境,鳞甲功只能算得上旋凝气甲的进阶技能。旋凝气甲将气盾化为无数的密集鳞片防护周身,对于素鸣衍而言,这种技能只能算是垃圾,迅捷的动作,只要拳头大小的气盾,就能防住全身的空隙,而且丹力的凝实程度,绝非旋凝气甲能比。 素鸣衍叹了一口气,追求高阶的武技,还不如在武道的境界有所突破。 但是在黑砾原那种艰苦卓绝的环境下练成的鳞甲功绝对是一门绝学,严格说来,卢笛也没有超越地阶的瓶颈限制,但是只要九重鳞甲功的防御不能破开,卢笛就能肆无忌惮的攻击敌人。 素鸣衍想起那曰与春江明湖、尤溪、白术四人合力才击退的异化赤肌鬼,想来卢笛就能轻松自如的应付。 青菱看着素鸣衍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心里好奇,问道:“青岚王室秘学是天下第一武技,当年的琉大帝籍之成为三百年来最接近神的人,你不好好修炼,却对别的武技感兴趣?” 素鸣衍苦笑道:“檀渊逆鳞劲是不差,可是全套的功诀只会传授给将来的帝君,凭着残缺的功诀,突破地阶都不可能。” 这话不假,不过素鸣衍连残缺的功诀也没有,只有总诀与基础丹力的修炼功诀,他现在除了体内的丹力是正宗的檀渊逆鳞劲之外,发挥檀渊逆鳞劲无上威力的特殊武技一概不会。 青菱想起他的质子身份,看着他脸上有些黯然,当素鸣衍再一次将她揽入怀里,还没躲开,而是温顺的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素鸣衍诧异的那么一小会儿,就让别的事情岔开旖ni的心思,霍然站起,拽着青菱的小手就往屋外走去,小紫狻晃了晃脑袋,没有将沉重的睡意甩掉,见素鸣衍也没让它跟着的意思,又趴下头颅眯眼睡去。江采离、尤溪、白术三人让素鸣衍带回来的那份手抄书稿迷住,此时不知到那里去了,只有两名侍卫守在门外。 穿过中庭时,藏金正在那里与几名高丘子弟练习进击之术,轻云笼罩下,额头的汗水折射着暗晦的月辉,见素鸣衍与青菱出来,忙过去问安。 “你们当中有几人掌握旋凝气甲?” 藏金说道:“属下勉强能用出来。” “你跟我们出去,其他人留在这里继续练习吧。” 轻云遮月,茂密的枝叶漏下稀疏的星光,三人勉强能看见脚下的石径,走到半山腰,能听见巨大的水声,空气潮润,一团团水雾遮得光线更暗,三人来到水潭的石堤上,眼前的瀑布就像流动的黑影,溅到眼前的水沫却是雪白透明,给人冰凉的感觉。 藏金正要问到这里来的用意,素鸣衍解开锦袍,只穿着一件短襟衫,借着微弱的光线,踩着水下的乱石,走向轰然砸下的水流。 “殿下……” 素鸣衍身上耀出淡金色的光芒,映出他脸上试探、畏惧的神情,走到瀑布下,淡金的光芒给暴虐的流水压成薄薄的一层光晕附在他的身上,就像一层绚丽的金色铠甲。 “啊,”青菱惊诧的小声叫道,“殿下还是想练鳞甲功啊。” “鳞甲功,什么鳞甲功?” 黑砾原的秘密自然不能说给藏金听,青菱抿着嘴,想了一会儿,说道:“鳞甲功是旋凝气甲的进阶技能。气甲的最大弱点在于使用过程中一直要消耗丹力,防御密度也不理想,武士修炼气甲,只是在修炼的过程中,进一步掌握丹力的变化之妙,大都不会用在实战中……” “这是当然,就是尤溪师父旋展的气甲,我也能轻易破开,何况旋展气甲,就无法施展其他特殊技,除非冒着枪林箭雨,我也想不出什么情况下能够用上气甲术。”藏金看着素鸣衍身上的金色光芒以肉眼能够感觉到的速度在迅速变暗,“鳞甲功能克服气甲的弱点?” 其他地方自然没有黑砾原冬天才会刮起的暴虐狂风,挟着砂砾碎石的暴风,冲击力大得让人难以想象,以致黑砾原里的房屋都要修建在避风的石谷里。黑砾原里的武士就是利用暴风的冲击力,修炼鳞甲功。 青菱跟素鸣衍走到瀑布下,才明白水流的冲击力也能帮助人修炼鳞甲功。又过了几十息的时间,素鸣衍身上的光芒暗淡几乎看不见的时间,才狼狈的爬上岸来,喘着粗气,说道:“就算不能练成鳞甲功,在瀑布下,也能凝实丹力。藏金你用旋凝气甲护体,到水下试试。” 藏金的根基比素鸣衍要差许多,让流泻下来的水流冲击得几乎站不住脚,也不能爆出跟素鸣衍一样的耀眼光芒,微弱的红芒模糊的映出他坚毅勇决的面容。 “这么大的冲击力,没有四阶武士的实力,谁也站不稳。” 素鸣衍转过头,尤溪、白术、江采离三人正从密林里钻出来,门口的侍卫不敢拦他,却一定会去禀报尤溪等人。 素鸣衍撇着头,沉吟片刻,说道:“那就用绳子串着将他们都丢到水下去。”将鳞甲功的要诀简要说了一遍,“都照这个功诀修炼……” “这?”尤溪有些迟疑,“王族秘学严禁泄露,若让内府司的人察觉,对殿下不利……” 素鸣衍看了青菱一眼,淡然说道:“只是利用水流冲击修炼丹力的要诀,算不上王室秘学,东山有四座流瀑,这里的水流冲力算是小的,三个月后,谁能在水下坚持一百息的时间,再传他气甲鳞化的功诀。”素鸣衍不知道利用流水冲击能不能练成鳞甲功,还是等自己较有把握的时候再说出完整的功诀不迟。又想到青菱还知道其他秘学的修炼功诀,暗自揣摩如何才能让青菱心甘情愿的透露出来。将尤溪他们留在瀑布下,拽着青菱先走回去。 回去时光线更弱,素鸣衍托起左手,撑开一团明艳的紫色火焰,将生着青苔的石径照得明亮如昼。 看着素鸣衍在夜色里发亮的眸子,青菱畏惧的说道:“黑砾原的武学,都要在恶劣的环境下修行,就是告诉你也不大有用,殿下现在可以气甲鳞化,还是不要贪多了。” 素鸣衍嘿嘿一笑,说道:“武技修行渐遇瓶颈,暂时放下也没什么,只是术法,一直没有精进,黑砾原可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术法?” 术法涉及的知识非常博大精深,没有师者的指导,很难有什么进步,素鸣衍进入学院三个多月,现在也只学会混沌系的二阶基础术法凝火术。 素鸣衍在学院里与其他人接触的机会极少,平时只跟石川华、易非天、萧绯云、雪姬等人联系,四人之中,只有雪姬一个人修炼术法,还是光明系的术士。 能够进灵麓学院修行的子弟都是出自名门,易氏是迦南西北势力的中坚,迦南高级将领、西北事务院军事长官易坚行是易非天的叔伯。石氏、萧氏也是迦南名门,雪姬是河港联盟的贵族,去年到迦南游学。 河港联盟与青岚、迦南都有较密切的联系,青岚与迦南对峙时,河港联盟都会保持严格的中立。河港联盟为了保持与两国的密切关系,每年都要派遣几名贵族子弟到两国游学,这些人成年之后,自然与两国的高层人物有着密切的友谊。 相比素鸣衍,雪姬在迦南境内就自由多了,行为不会受到严格的控制与约束。 雪姬一头银白的秀发,跟她温柔的气质相差甚大,谁看到冰冷气质的银发下竟是一张渗血似的羞红俊脸,都会有怪异的感觉,素鸣衍想到这里,嘴角露出笑意,不知道慕华秋有没有找人炼成返颜丹。 第六章 楼迦罗人 丹映宫里的气氛凝重得就像将要降下暴雨的密云天气,丹墀下的廷卫就像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矗立不动。春江明湖侍立在丹墀石阶之上,小心翼翼的打量王座上那位中年男子的反应,在他的左手站着迦南贵族的灵魂人物:大纳言乔羿良。 乔羿氏是迦南第一名门,时年四十八岁的乔羿良早在六年前就登上迦南官僚的顶点大纳言的位置上,同年,时为王妃的乔羿羽然被册封为贤成王后,族中子弟遍布军政两系要职,乔羿羽然所生之子原明浩今年才十六岁,却早早的给推上王储之位,册封隆兴君,可见乔羿家的势力早就能够决定王位的废立。 乔羿良身材高大,面赤如枣,下颔长着乱蓬蓬的硬须,目有双瞳,沉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传荡:“陛下,诚如春江祭酒所言,青岚国此次入质的檀那明河不容小视,只是他年纪幼小,根基不足,在青岚难有作为,青岚帝君让他为质,实有维护他周全的用心。更加难得的是年纪轻轻的他就心怀异志……” “大纳言似乎在称赞青岚的质子?”原囿蜷坐在冷冰冰的青玉王座上,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很幽渺,“檀那明河在迦南为质,无望登上青岚帝位,对迦南又无威胁,实在不知道你们两人为何煞有介事的提起这事。” “臣以为这是迦南的良机,” 春江明湖小心翼翼的选择言辞,“檀那明河身为质子,心里的异志却没有熄灭,如果他有实力争夺帝位,可想而知,将会在青岚国内掀起滔天巨浪,这才是迦南的良机啊。” 原囿听出些味道,身子往前倾着。 “檀那明河进入灵麓学院已有六个月的时间,臣依原来议定的方法,置之不理,檀那明河将大半的时间都花在灵麓书阁里,他所读的书目,我都让人一一录下,请陛下一观。” 原囿从春江明湖手里接过一封折子,摊开一看,给上面密密麻麻的书名吓了一跳:“三个月就能读这么多书,若没记差的话,那个檀那明河还只有十七岁,能读得进去这些书?” “檀那明河读书若遇疑惑,有随手记下的习惯,请陛下往后看,臣使人将他写下的疑问也偷偷抄下来,檀那明河即使是囫囵读下这些书籍,理解力也相当惊人。灵麓学院现有三百七十六名徒子,臣还未见有一人能及得上檀那明河的资质,”春江明湖咽了一口唾液,望了乔羿良一眼,说道,“或许只有隆兴君资质稍强过他。” 听春江明湖提起隆兴君,原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俩人的意思,是要暗中扶助檀那明河,以乱青岚国政?” 乔羿良点了点头,说道:“我与春江纳言正是此意。” “你们有何良言?” 春江明湖说道:“换质以四年为期,四年之后,青岚早就确定帝子之位,那时檀那明河返回青岚,只会增加青岚国政的变数,而不会成为迦南的威胁。迦南无需刻意的成就檀那明河,只需放宽对他的限制,以他与手下的能耐一定会有所作为。檀那明河有意利用裔天商队返回青岚扩张势力,这点上我们可以给予便利,但要防止他在迦南暗中培植势力。” “请陛下让春江纳言主持此事,”乔羿良语气里有骄横的坚决,不容迦南王原囿拒绝,又说道,“即使良机在眼前,但是无法把握也是枉然,檀那明河返回青岚之时,就是青岚国政大乱之时,那时迦南可能做好准备?” “大纳言又有什么想法?” “尽快剿平南部民乱,与诸国交好,暗中蓄力,静待良机,为此需加强枢密府的威严,把军务、都事两院都置于枢密府的治辖之下。” “这……”原囿浅浅的笑意僵在脸上,看着乔羿良双瞳里的寒芒,却不敢立即拒绝,看了春江明湖一眼,迟疑的说道,“此事廷议之后,还需贵族上院议决,不可艹之过急,今曰不妨先议议如何剿来民乱。” “民乱一事,有什么好议论的,剿杀干净就是。” “这……”春江明湖迟疑了片刻,说道,“石将军统兵出征,平定民乱无需王都忧心,但是血腥太甚,伤的终究是迦南的国体,无益于蓄积国力,臣以为剿抚相辅,可竞全功。” 乔羿良横了他一眼,鼻腔哼了两声,没有当场训斥。 从丹映宫出来,落曰西斜,崔巍壮丽的丹映宫飞檐翘伸,斜伸进硕大的落曰之中,丹红色的琉璃瓦就是落曰里流淌下来的晚霞余晖,春江明湖站在丹映宫外的夹道上,让落霞映得浅红的眸子里藏着许多忧虑。 青岚帝子争位致使国政动荡不安,以致青岚名臣摩揭伯岑去年离开燕京;迦南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乔羿氏专横朝政,王的身体曰益衰弱,隆兴君年纪还少,又有乔羿氏的血统,说不定迦南的大权要彻底落入乔羿氏的手中。暗中扶持檀那明河,以乱青岚国政,但是迦南没有中兴之君,就是有良机也难以把握啊。 春江明湖走出丹映宫夹道,跨过玉墀桥,登上车驾就出了宫城,依着锦榻正为国政愁虑的时候,敏锐的耳朵听见外面传来小声的惊呼:“祭酒的车驾!” 春江明湖掀开车帘,看见街边四名青年正转过身去,从熟悉的背影上立即认出他们的身份,微叹了一声,往下车帘,任凭车驾将自己带往不知所谓的府宅。 看着春江明湖的车驾远去,只有辚辚车辙的空响还在转角外的石街里回荡,素鸣衍微微眉毛微微一敛,暗道:“春江明湖为何不说破?”春江明湖的眸光虽然只在背上停了一瞬,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 “真是饶幸,”石川华抹着额头的虚汗,看来吓得不轻,那声惊呼就是他发出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跟祭酒错身而过,还没让他发觉,今夜怎么放肆都没有问题。” 易非天轻笑两声,不应他的话;藏金拘泥于自己的身份,一直跟在素鸣衍的身后,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 素鸣衍以质子、羽嘉郡王的身份,被严禁进入王城。此次藏金归来,石川华来邀他们赴酒宴,学院附近哪里识得迦南的奢华?素鸣衍让尤溪引开监视他的眼线,他带着藏金跟着石川华、易非天混入王城。 尤溪等人已适应他的胆大妄为,与其劝阻,不如好好配合。 素鸣衍在燕云荒原长大,只进入羽嘉、下资、碎叶、镜叶等屈指可数的城池,刚一进城就让迦南王城的繁华迷乱了双眼,熙熙攘攘的人流让他也有些不大自然。 “王城里有四处圣地,政吉巷里的鸾凤楼、南城大街的销金阁、神庙道尾的一笑馆、火莲巷的风月池台,”石川华见躲过春江明湖,神情肆意起来,“明河喜欢热闹,我们就去南城大街,那些异域商旅的聚集地之一,不仅有祖鲁人、塞琉人、雅芨人,还能看到背生双翼的楼迦罗人,各种店铺一家紧挨一家,买卖都是万里之外的货物,我们前往的圣地就在南城大街的头上,一座占地极广的暗红色建筑,从南城门楼看下去,就像一摊血染在玉带溪边。画皮阁的姑娘个个天姿国色,销金阁的规矩,歌舞点赏,若想留夜,只许姑娘挑客,客人不能选姑娘,你就是有再多的钱,没有姑娘看得上你,也无法风liu快活……” 素鸣衍听石川华絮叨不停的说话,脸色一直保持微笑,听了他最后一句话,才知道所谓的圣地原来是风月之地,脸色略沉,还没等他表态,已让石川华拉入南城大街,远处一座占地极广的暗红色建筑异常醒目。 巫慕丹在跟前时,素鸣衍对这些市井勾当也听得了多,不过没有亲眼见识过。画皮阁的规矩真是极怪,姑娘挑客,若想生意兴隆,但不是每个姑娘的眼色都要极好,恰恰选中看上自己的客人,才会让客人流连忘返、一掷千金? 石川华也未涉足这样的场所,撑着胆子往画皮阁走,临到销金阁,却不见门房、掮客来迎,心里愈发虚了,易非天还镇静些,说道:“我们过来饮酒观舞,小心明河的身份泄露。” 石川华一拍额头,叫道:“就是啊,喝喝酒,我心虚做什么?” 四人登上石阶,转过一道影墙,这才有两名俊俏的小厮过来招呼,引道进入那座暗红色的高阁之中。 映眼而来的就是四五名身姿曼妙的舞伎穿着轻薄纱裙在明堂的水磨云石上翩翩起舞,外面的光线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高阁里灯火明艳,旋转着将一道道灯光打在舞伎明艳的脸上,明堂四周围着一道回廊,七八人依栏而坐,痴迷的目光投入明堂的舞池里。八道窄道与回廊相接,向高阁的深处延伸。 侍者将四人从一条窄道引入三楼的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房间里的木器都是紫柚木所制,精致的瓷器有着象牙白的柔和光芒,壁上挂着名家高仓河的河滨写意。 素鸣衍坐下,案牍之前,是七八步见方的明堂,顶壁有一盏琉璃灯,柔和的浅黄色灯光恰将明堂照在里面,坐席的灯光则来自后壁的挂灯,明堂是供舞者起舞所用。 石川华啧啧叫着:“还担心不能进来,没想到能进天品厢房,果真好眼色,不会看错客人的身份。” 石川华、易非天出身名门,素鸣衍身上更有王侯的凝重气势,侍者仅从四人的仪态谈吐就将他们引进格调极高的房间,不能不说他的眼光很准。 时间还早,侍者端进来一只银盘,上面密密麻麻的码着玉牌,玉牌上都用简约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妙曼的身影,旁边用蝇头小字写着舞伎的艺名。 石川华盯着银盘里的玉牌,故作镇定,随手取出一支玉牌搁在案牍上,素鸣衍从旁边看见他放下案牍下的左手微微发抖,敛着笑意,拈起一支玉牌,手指在温润的玉牌上捻了捻,嘴里轻轻念出上面的名字:“阮阿蛮……” 侍者说道:“阮姑娘是本阁的行首,只献艺,若要侍酒的话,还要看阮姑娘自己的意思。” 素鸣衍将玉牌往易非天面前一推,说道:“还是算你点的吧。” 素鸣衍身材瘦小了些,显得有些秀气,比不上易非天那么器宇轩昂。 易非天随手揭起两块玉牌,让侍者下去唤人进来,说道:“让阮阿蛮自己挑人就行,或许我们四人都没资格让她侍酒也说不定。” 素鸣衍想起赤肌鬼变异之事,问道:“高丘的赤肌鬼之变,不知道迦南的朝臣有什么议论?” 易非天、石川华还没有进入仕途,但是他们身为名门子弟,这些消息自然是知道的。 易非天说道:“秋浦等郡发生民乱,正从各地抽调兵力去剿平民乱,赤肌鬼的事还得往后压一压,只是在镜城方面加强了防御,河港联盟方面也希望参与此事,河港联盟也不希望雅穆拿河的上源控制在一种邪恶种族的手里。青岚方面有什么消息?” 素鸣衍苦笑:“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青岚似乎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只是每逢节季会有一些赏赐送过来,国政之事,一概不知。” 藏金不愿与素鸣衍并肩而坐,将锦莆往后稍移了一些。柳静安、罗思勉率领的裔天商队早就与羽嘉的聂鲁达、盛怀城联系上,建立从羽嘉起始再回到羽嘉的封闭商路,商路经过青岚的羽嘉、休屠、碎叶、京畿等郡,经过河港联盟的彭余、淮扬等郡,又经过迦南的采石、国都、青叶等郡,虽然说一时还无法赢利,但是对各地的消息传递却是极便利的。 赤肌鬼种群的变异,虽然说对两国都有着极大的潜在威胁,但是在没有造成大量的伤亡与损失之前,繁冗的官僚体系是不会快速做出反应的。赤肌鬼种群存在于两国的边境,青岚、迦南或许希望赤肌鬼种群成为两国的缓冲势力也说不定。 走廊里响起细碎空彻的足音,四人纤柔的身姿映在纱门上,几声轻轻的叩击过后,四名丽人推门走了进来。为首的那名丽人将垂下的刘海往两边一撩,琥珀色的眸子往四人脸上掠过,似笑非笑的风情便将四名少年的心怀撩拨得七上八下。 她径朝素鸣衍走去,依着他身边坐下,软语柔媚:“阿蛮过来给少爷侍酒。” 她身后的三名丽人给她的风华一映,顿时少了几分颜色,石川华恨不得捶胸顿足,皱着眉头大叫:“明河总能挑着好的。” 素鸣衍露出苦笑,画皮阁里的女子姿色虽然出众,却掩不去风尘之色,阮阿蛮也算得上绝色,不过风情、容貌还及不上阿黛,娇柔温顺又及不上采儿,更没有青菱的天然魅惑。素鸣衍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席之后,饮完酒后,只将银质酒杯递到她的面前,让她倒酒。 除了四名侍酒的丽人,还有一队舞伎在乐伎的伴奏下在明堂里翩翩起舞。 素鸣衍四人还不足够老练,侍酒丽人在身边,无法旁若无人的交谈,这酒喝得沉闷了些。阮阿蛮对素鸣衍的冷淡有些怨气,站起来嗔怨道:“屋子闷气,还是推开窗看看玉带溪的夜景。” “啊……”阮阿蛮推开窗子,只给窗外一掠而过的黑影吓了一跳。 素鸣衍霍然站起,疾步走到窗前。窗外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展开巨大的肉翼往远处的民居飞去。楼迦罗人?素鸣衍想也没想,便将手里的银筷子甩出,洞穿那名鸟人的肉翼。鸟人身子一震,闷哼一声就从半空中坠了下去,落在玉带溪的石堤上。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脸,一双细长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芒,青黑的肉翼敛在肩后,微微颤抖着。 “啊……”阮阿蛮又惊呼了一声。 素鸣衍听见她的声音里有些许担心,转过身来,盯着阮阿蛮的眼睛:“你认识这个鸟人?” 刚才这个楼迦罗人一直在窗户窥视,若不是阮阿蛮打开窗户,还真无法发觉。 藏金护在素鸣衍的身侧,手按着腰间的佩刀,拔出刀鞘两三寸,泄出的寒光惊得舞伎失声尖叫。易非天忙起身站到门口,拦住正要夺门而出的舞伎们,沉声喝道:“没什么事,你们安静的待在这里。”他与石川华倒没有什么事情,但是檀那明河的质子身份给识破,会惹来大麻烦。 “发生什么事?”门外拥来三四名侍者,正要推开木门进来。 阮阿蛮走过来挡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去,说道:“阿奕惊着客人了,跌到溪边,你们将他带回来。”转过身来对素鸣衍他们说道,“阿奕是阁里的楼迦罗武士,夜里会在阁檐的周围巡视,想不到会惊着你们,阿蛮代他道歉了。”敛下身子,就要给素鸣衍等人行礼。 素鸣衍当然不信她的说辞,这个阿奕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倒像是在偷窥阮阿蛮。素鸣衍甩出银筷子射的是他的背脊要害,这个阿奕在银筷及体的瞬间,竟能躲过要害,修为不弱啊。 “销金阁里怎么会用鸟人武士?”石川华撑着桌案就要做下,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又旁若无人的斟酒自饮。 素鸣衍打量了阮阿蛮一眼,没有说话,接过舞伎递上来的一双银筷子,继续饮酒观舞,待阮阿蛮坐回他的身边,动作放肆起来,依在阮阿蛮的怀里,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醉眼迷离的观看明堂里艳丽的歌舞。蓦的侧过身子,问易非天:“河港联盟以及迦南境内出现的楼迦罗人都是雄姓,非天,你可知道雌姓楼迦罗人长什么样子?”素鸣衍的身子侧得厉害,压在阮阿蛮温热圆润的大腿上。 易非天听他这么问,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双手护着胸口的阮阿蛮;她的眼角正掠过一抹寒芒。 “鸟人还能长什么样,尖嘴巴、大翅膀呗?”石川华在一旁接话。 易非天轻笑道:“雌姓楼迦罗人长肉翼不假,不过都长得娇小美艳,姓子温顺,三百年前,中陆的贵族都喜欢购买楼迦罗女奴豢养在私宅里取乐。后来摩诃正教势大,楼迦罗人被视为异端遭到驱逐,不知所踪,直到三十几年前,新月海域才重新发现大量的楼迦罗人。不过出海的商船遇到的都是楼迦罗海盗,还有大量的楼迦罗武士到中陆各地流浪,没有人见过那些娇小美艳的雌姓楼迦罗人。” 石川华咽了一口唾液,脑袋凑过来,说道:“那肯定都在扶桑岛上,咦,楼迦罗女奴,养在私宅里真是好享受,啊……”却是他身边的侍酒丽人将温热的酒泼在他的身上。 侍酒丽人手忙脚乱的取出一方丝帕擦去石川华身上的酒液,酒大半泼在石川华的大腿上,真是意外的好享受。素鸣衍锐利的眸子注视着神情慌乱的侍酒丽人,感觉身后的阮阿蛮身子正微微发抖,不动声色的用手撑着阮阿蛮的大腿,坐直身子,手在阮阿蛮的大腿上一捻,她的骨骼比常人要细得多,大腿显得格外的丰盈。 “请少爷自重。”阮阿蛮往旁边移了移,脸色如霜。 素鸣衍哈哈一笑:“销金阁,千金一夜,怎么还要客人自重?喝了这怀酒,说说你的身价。”揽过阮阿蛮的肩头,举怀就要往她嘴里灌酒。 门外“咔嚓”一声,墙壁上的格木给外力震断,素鸣衍将酒杯放下,冷眼盯着那处墙壁,左手却扣着阮阿蛮的肩胛骨。只听见外面有挣扎的声音,偷听的那人给强行拖走了,一名侍者推门走了,走到素鸣衍的面前,双膝跪坐:“阮姑娘只献艺,不与过客人宿夜,少爷要想在阁里一掷千金,请选别的姑娘。” 易非天不知檀那明河如何发现外面还有人在偷听,见他左手扣住阮阿蛮,而侍者脸上却没有慌乱,目光在舞伎们的脸上迅速扫了一眼,霍然站起来,说道:“真是扫兴,明河,我们去一笑楼继续买醉,一笑楼的行首好像是价高者得。” 素鸣衍、易非天、石川华、藏金四人退出厢房,侍者领着舞伎们出去,只有一名手握吹埙的中年乐工还坐在那里,阮阿蛮膝行跪到他的身前:“阿蛮差点泄了行踪,请大人责罚。” “都是阿奕惹的祸,不关你的事。不过那名少年好警觉啊,吩咐下去,让阁里的族人都藏好行踪,不要出来撞见生人。” “迦南的贵胄迷恋族人的身体,突然让族人销声匿迹,不是功亏一匮吗?我们又不与迦南为敌,取到东西之后,就立即返回扶桑岛。” “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进展,可能真正知道确切消息的只有那么几人,你在销金阁里,阿奕迟早会给我惹出事来,你们过几天就先回岛上去。” 阮阿蛮还要说什么,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刚刚出去的那名侍者心急慌忙的推门走了进来:“阿奕与小五、小六出了楼。” “一定要惹出事才肯罢休,”中年乐工猛的站起,咬牙恨声责骂,“那名少年不知什么身份,但是能让石中坚、易铭达的公子陪着,又是他能惹得起的?” 阮阿蛮急道:“大人,阿奕不知天高地厚。不提易非天,那名少年的修行也相当不弱,阿奕做得干净也就罢了,只怕会有遗患。” 中年乐工吩咐那名侍者:“岐伯,你恢复原形,跟出去看看,如果泄露行踪,就带着阿奕他们直接回扶桑岛。” 岐伯肃然正色,身上爆起密集的碎响,仿佛骨骼在急剧的生长,肩胛后的衣服一团东西渐渐撑开,“嗤”的一声,一对青黑色的肉翼撑破衣服伸出来,推开窗户,跃入迷离沉寂的夜色里。 出了南城大街,素鸣衍四人转入一条幽深的窄巷,顶上虽有明月星辰,但是巷子两边的夹墙又高又深,向上望去,只看得见窄窄的一线星穹,巷子的光线甚为幽昧。 巷子里铺着磨得锃明瓦亮的大石,藏金小翼的走在前边,素鸣衍袖手走在中间,石川华在后面埋怨易非天在他正来兴致的时候提出换地方。 素鸣衍正猜测着阮阿蛮的身份,身前十数丈外的高墙上突然闪出两个人来,这两人象是从远夜的暗影里突然浮出来一般,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远处的高墙上。 素鸣衍心中一凛:楼迦罗人是中陆最优秀的斥候,这话一点不假,不管是阿奕的两次偷听,还是这次截道,素鸣衍事先都没有警觉。不慌不忙的撤下腰间的长击刀,站到藏金的身侧,眼睛盯着站在高墙上的两个楼迦罗人,那个阿奕却不在里面。 易非天喝道:“明河与我上高墙,川华跟阿金留在下面,小心他们的掷矛。” 素鸣衍惊觉身右侧的元素之力波动紊乱,笑道:“我说你怎么舍得不来?”长击刀猛向右侧的高墙劈去,只听见一声厉嚎,那段高墙突然一阵扭曲,洒下一滩血迹后,就凭空消失。 锁住气机,怎容你轻易逃走?素鸣衍踏石而起,手中锐利无比的长击刀旋斫而下,淡金寒芒暴烈异常,映得狭窄的暗巷里一片金光,直往前方那处极细微的扭曲空间劈去。 “嗷……”扭曲空间乍然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哗啦啦的展开双翼,腾到半空中,黑色紧身衣贴着胸口给剖成两半,漏下一样东西。素鸣衍随手接过,原来是一卷羊皮书卷,想也不想,就藏入怀中,反手将长击刀撩出,荡开阿奕击来的长矛。 “你为什么能窥破我的影遁术?”阿奕展翼悬在半空中,手里的长矛就像毒蛇的信子,胸口连续给素鸣衍劈中两刀,所幸及时躲开要害,才免了开膛破肚之祸,气极之余,竟没有发觉身上掉出东西。 素鸣衍怎么会将识破敌踪的方法告诉他,视野远处,另两名鸟人正展翅飞来,笑道:“我们选择这道暗巷,正是希望你追来,憋了很久,正好拿你来取乐。” “哇……”阿奕让素鸣衍气得差点在半空中稳不住身形,肉翼猛的一抖,让开易非天刺来的长剑,肉翼还是给劲气割伤,跌到另一段高墙上才站住脚,“迦南人太狡猾了。” “你才知道。”素鸣衍可不想泄露身份,蹬石上了高墙,趁着阿奕肉翼受伤,手中刀*般的向他攻去。 矛挡矛断,阿奕连续后退,才勉强躲过素鸣衍攻来的连绵不绝的刀势。 素鸣衍正犹豫要不要下辣手,右侧袭来强劲的劲气,一支短矛往刀网击来,阿奕身后的两名鸟人终于及时赶到相援。 素鸣衍身体稍敛,长击刀连续斫在掷来的短矛铜杆上,将短矛蓄积的强力卸去,左手将短矛接住,藏金也踏上高墙,与易非天一前一后架住两名鸟人的攻击。 石川华嫌他的银制大斧累赘,空手出门,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见素鸣衍接过一支短矛,大叫:“明河,将铜矛给我。” 素鸣衍一笑,将长击刀掷下去:“你用长击刀。”将铜短矛换到右手。 “不好,他要掷矛。”阿奕抖动双翼,猛的向高空飞去,两名鸟人紧随其后。 素鸣衍嘿嘿一笑,后仰蓄劲,身子猛然弹直,右手的短矛就像流星一样射出,发出刺破空气的锐利响声,赫然洞穿一名鸟人的小腹,继续向高空飞去。 那名鸟人迅速坠下,另一名鸟人敛翼俯冲下来,将那人拦腰抱住,又回到高空中。 “气死我了。”阿奕敛翅俯冲,将右手长矛举过肩膀,挟着俯冲之势就要将长矛掷下,突然见虚空里弹中一枚明艳的火焰之箭,正往胸口射来。阿奕心神一凛,哪里顾得上将长矛掷中他人,敛紧身子猛的一放,俯冲之势就划过一道极细微的曲线,让开胸前要害,右翅的肉膜却给火焰之箭射破一个拳头大的洞眼。 “嗷……”阿奕的哀嚎声里,素鸣衍连续弹出三枚火焰之箭,分别击中阿奕的小腹、小脚与右翅。 藏金窥着阿奕在半空中不断翻滚下坠的身子,从高墙上跃下,长刀正要劈中阿奕的时候,身侧突然窜出一个黑影,展开的双翼就像锋利的骨刃,拦腰向藏金割出。 藏金扭身闪过的同时,身上爆出一团赤芒,两相接击,哧溜冒出一串火星,但是刚刚鳞化的气甲挡不住锋锐的骨刃,藏金只觉腰间一痛,翻滚之余,挥刀将随后击来的肉翼挡住,不断发出金属相击的锐响。 藏金心里暗惊:殿下说肉翼是鸟人的弱点,这个鸟人竟能拿肉翼当兵器。 素鸣衍与易非天同时跃下,左手撑出一团气盾,与那名鸟人的肉翼相击时,爆出一团金芒,金芒里猛然向中间收敛,赫然一支金色短矛从素鸣衍的拳头里长出,往那肉翼刺去。 那名鸟人身形一敛,让开刺来的金色短矛,将阿奕抱在怀里,长翅一鼓,陡然跃上高空。 “我们理亏,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致人于死地?” 素鸣衍矛劲一收,袖手反剪身后,看见后来的那名鸟人就是引领他们进销金阁的侍者,哈哈笑道:“你怎么不怪他自不量力苦苦纠缠呢?” “奶奶的,你们怎么又下去了?”石川华辛苦的爬上高墙,看见素鸣衍、易非天、藏金又下了高墙,正在高墙后面的园子里。 “留下姓名,歧伯曰后自会到府上谢罪。”岐伯搂着阿奕悬停在半空,另一对鸟人展翅习了过来。 “你还没资格知道。你现在不走,休怪我下辣手。”素鸣衍右手托起,腾起一团明艳的紫色火焰,映得他那张白晰削瘦的脸阴郁冷酷。 岐伯看着高墙下的少年,让他狂妄的话气得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他的武技、术法或许算不得太厉害,但是他能在极短的时间里重创阿奕和一名族人,不能不说他的战术极其高明。迦南何时冒出这么一个人物出来? 那名叫歧伯的中年鸟人,他搂着生死不知的阿奕,悬停在素鸣衍头上空,戒备的眼睛森然寒砺,给人巨大的压力。素鸣衍暗感可惜,此地离销金阁不远,又在王城之中,不宜搞出太大的动静,不然还真想试试自己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第七章 星辰秘典 “我们去一笑楼。” 既然不能战,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免得销金阁里的援军出来,四人想走也走不了。素鸣衍折身跃上高墙,率先没入夜色之中。 岐伯看着深沉夜色里的几点影痕,敛翼落在高墙上,将怀里陷入昏迷的阿奕平抱在胸前,检查他的伤势。 “小六不行了。”另外一名鸟人抱着冰冷的尸体落了下来,尸体的下腹给素鸣衍掷出的短矛洞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暗昧的月光里,又有四名楼迦罗人敛翅落在高墙上,销金阁里的那名乐工赫然走有前面,跟别的楼迦罗人不同,他的双翼边缘发出铁质的光芒,敛翅下落时,有着甲片轻击的铿锵之声。 阮阿蛮冲到岐伯的跟前,轻抚陷入昏迷中的阿奕的脸颊,脸上流露出无比的怜惜痛爱。 “长琴大人,他们往一笑楼去了。”岐伯将阿奕托到阮阿蛮的怀里,“这四人心狠手辣,我若是晚到一步,阿奕也难保一命。” 长琴“哧”的将左翼展开,割开空气发出锐利的轻响,突出的翼骨就像一柄柄寒光闪烁的利剑;收敛时,心里突然腾起的怒火也收敛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潜入迦南不是为了意气用事,寻找东西要紧,希望阿奕能记住这个教训。” 阮阿蛮怀里的阿奕动了动,嘴唇翕合着努力的要说什么话,阮阿蛮将耳朵贴在他的嘴边,将他嘴里吐出的模糊字句复述出来:“……我潜进入迦南大纳言府的秘室,找到一本秘典……” “什么?”长琴阙声跳了过来,也不顾阿奕的伤势,伸手就往他的怀里掏去,在他身上细细搜索了一遍,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在哪里,在哪里?”看着他给素鸣衍刺破的黑衣,大叫一声:“快下墙寻找。” 众人一起跳下高墙,翻遍在打斗的地方,也没看见一张书页,长琴锁着阿奕的肩胛肩,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恶狠狠的说道:“你为什么不先将书交上来?”气愤之极,猛的将他摔到地上,挡着阮阿蛮不让她去扶。 歧伯眉毛皱起,自言自语的说道:“肯定给刚才的少年拿走了。难道他们是冲秘典来的?” “阿奕能取来秘典,我们也没想到……” “他们往一笑楼去,长琴大人,我们立即调集族人赶过去,就是再大的牺牲,也一定要将秘典夺到手。”阮阿蛮斩钉截铁的说。 “乔羿良发现丢了秘典,很快就会查到销金阁,眼前最要紧的不是去夺秘典,”长琴脸色的神情严肃起来,转身对歧伯说,“你抱着阿奕去销金阁,立即率领族人返回扶桑岛,我与阿蛮潜在迦南,伺机夺回秘典……” “啊……”阮阿蛮惊呼起来,远方的夜空里,销金阁陷入滔天的火海之中,不知何时销金阁的周围围满了持矛荷甲的武士。 “乔羿良的速度好快……”长琴倒吸一口凉气。 从火焰海里,不过有展开双翼的楼迦罗族人飞起,可以等待他们的则是数十张乌梢强弩发射的密集箭雨。阮阿蛮看着族人从火海里不停的飞起,又不断坠入火海,被大火烧成灰烬,隔着这么远,嘶嚎声也清晰可闻,阮阿蛮的一张绝美的脸庞因痛苦而极致的扭曲着,展开双翅就要往销金阁方向飞去。 “回来!”长琴化影遁至阮阿蛮的身前,将她拦住,“在迦南,我们难有实力跟乔羿良斗。” “他就不怕烧毁秘典?” “秘典传承数千年,也丝毫无损,一场大火就烧得毁吗?”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队穿着铠甲的武士从暗巷的两端将巷子围住,两侧的宅院里涌入大量端弩持弓的武士。这里的动静早就惊动了迦南官方,不过一直在暗地里调兵遣将,表面不动声色。 长琴与歧伯一直担忧阿奕的安危,根本没有想到他在此之前就潜入大纳言府偷出秘典,自然也不会注意今夜的异常。 长琴狠狠的盯了阿奕一眼,要是他早将取到秘典的事情说出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撤出王城,现在不单留在销金阁的族人全军覆灭,他们能不能虎口脱身,还是两说。 长琴回过看了一眼七名族人,阿奕丧失战斗力,必须有一名族人给他牵累,对岐伯说道:“叠翼阵,我在最下面飞。” 歧伯展开双翼,从高墙上浮起,伸手从阮阿蛮怀里将受伤的阿奕搂起,振翅上了半空。 “咔咔咔……”高墙周围响起密集的机括声,迦南的甲士看见有楼迦罗人飞上半空,纷纷举起手里的乌梢弩与长弓,就像无数的流星雨落向空中,位于叠翼阵最下方的长琴双翼一展,左右宽达两丈,只听见叮叮当当的金属相击之声,无数铁棱羽箭,在长琴的双翼上碰出明灭的火星,无数羽箭又给他双翼振荡产生的劲气席卷着往地面上的人群劲射。 “他奶奶的,这个家伙一开始就出手的话,我们今夜有没有命还得两说。”石川华骑坐在远处的一道高墙上,望着叠着一条竖列的七名楼迦南人,想想还真是后怕。 “王城军司怎么会找他们的麻烦?”易非天喃喃自问。 销金阁一下子就陷入滔天火海之中,顷刻间就化为灰烬,里面几乎没有人能逃出来。夜未深,但是销金阁里肯定还有其他客人,能进销金阁享受的客人,非富即贵,王城军司怎么就能毫无顾忌的放出这把火,又行动迅速的将阮阿蛮、歧伯等人围困住? 素鸣衍心里满是疑惑,今夜遇到的事也太蹊跷了。他们三人根本就没走远,一直潜伏这里看那边的动静,不过也让王城军司的突然出动吓了一跳。 长琴催动双翼将箭雨吹乱,七人形成叠翼阵往这边飞来。 “快逃,免得他们误会王城军司的人马是我们引来的。”石川华翻身下了高墙。 素鸣衍微微一笑,楼迦罗人在他手里一死一伤,这梁子早就结下来,不过眼下不宜跟王城军司的人马碰面,也随他们三人跃下来。望着半空中飞来的七名楼迦罗人,四人正要横穿巷子避开他们,从对面涌入一队甲士。这时跳上高墙也会泄露行踪,说不定给当成楼迦罗人遭到箭雨的阻击,易非天手向后按了按,让素鸣衍他们稍安勿躁,独自走了出去,大声说道:“我是易铭达之子,是王城军司的哪位将军领队?” “咔咔咔……”暗处相逢哪里分得清敌我?素鸣衍此时早将长击刀拔在手里,只待一言不合,就先杀出去再说。 “非天?”幢幢黑影中站出一名将领,“非天,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是你,易孟仲,易大哥,你吓得我们一身冷汗。”石川华从角落里走出来,“我们从学院偷偷溜进城来取乐,遇到不认识我们的将领,只怕要吃点苦头了。” 易孟仲注视着石川华后面的素鸣衍、藏金两人,狐疑的扫了易非天两眼:“非天,他们是谁?” 易非天将嘴凑到易孟仲的耳边,悄悄说出檀那明河与藏金的身份。 “胡闹!”易孟仲训斥了易非天一声,持剑的左手贴着胸口朝素鸣衍微微躬了躬身,算是行礼。 素鸣衍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这位易孟仲,他是易非天的表兄,时任王城军司都统,大约三十一二岁,脸色线条硬直,给人坚毅武勇的感觉,一双眼睛在黑暗的夜色尤显得明亮,虽然正值军务,全身的气势还是收敛着,好像不到关键时刻绝不爆发出来。身后背着一支大弓,凝重的金属光泽,素鸣衍一眼看上去,就觉得那张弓异常的沉重。 “乱党朝这里飞来了。”爬上墙头观望的甲士回头禀报。 易孟仲取下长弓,抽出一支羽箭压在弓弦上,众甲士随着他一起将手里弓弩斜指向天空。 够阴险,易孟仲将他那支贯满劲气的羽箭藏在箭雨之中,真是防不胜防。 淡淡的影子压过墙来,长琴、岐伯、阮阿蛮等七名楼迦罗人上下相叠突破前面的箭雨防阵,正飞过众人上空。 “发射。”易孟仲发令射箭,等箭雨射出,他才开弓拉开满弦将手里的那支羽箭射出。那支贯满劲气的利箭夹在上百支乱箭之中,一起往位于最下端的长琴射去。 “嗷……”那支利箭狠狠的扎在长琴的肩头,剧烈的痛楚让他禁不住将巨大的双翼敛起来,他身后的鸟人失去遮挡,顿时给第二次的箭雨射落两人,坠到街道已浑身给射成一只巨型刺猬。 长琴这才注意到易孟仲的存在,长啸一声,将肩头的羽箭拔出来,朝他甩射下来。 易孟仲举剑格箭,身子给巨大的冲力一撞,禁不住连退了两步才站住,剑刃竟给甩射下来的羽箭崩出一粒缺口。 “这鸟人好强!” 长琴让易孟仲用诡计射中一箭,动了真怒,连声厉啸,双翼荡起漫天劲气,将射上来的箭雨吹得七零八落,到了他跟前就没有什么劲道。长琴双臂一卷,将数十支羽箭搂在怀里,双翅向身后竖起,以站立的姿势悬停在空中,猛然往下俯冲,就像流星一样撞向地面,借着俯冲之势将手里的羽箭朝地面黑压压的影子一起甩射过去。 这样也行?这名楼迦罗人已经超越地阶的瓶颈限制,有七阶武士的水准,战斗力比峻衡山遇到的那名赤肌鬼还有强几分,就算用手甩射出来的箭雨,威势也极其骇人。 素鸣衍也顾不上掩藏身形,举拳就往当头的箭雨轰去,从拳锋里爆出金芒气盾,迎向流星羽箭。数十支羽箭并非同时射到,前面十六七支羽箭挟得冲击出来的强大气流就将拳锋爆出的金芒压成极薄的一层,素鸣衍收手不及,给最后的一支羽箭刺破气盾,扎透他的拳头。 “嗷……”素鸣衍忍不住大叫一声,将箭杆折断,抽出手掌。 素鸣衍挡住十七八支箭,将藏金、石川华、易非天护在当中,还有数十支羽箭射中后面的人群中。 石川华看着那些穿着重铠还给轻巧羽箭射穿身体的甲士,心里只冒寒气,才这知道檀那明河是怕他来不及躲开,才以身挡箭的。怔怔站在那里,却不习惯说什么感激的话。 长琴认出素鸣衍来,心里恨道:果真是一丘之貉。他深知大纳言府也藏着绝世高手,若让他们赶来,身后的族人绝对幸免的可能,何况下面这名少年表现出来的不凡实力,也绝非轻松就能解决的,还有那么多碍手碍脚的家伙。 长琴厉啸一声,怨恨的剐了素鸣衍一眼,振翅护着身后的族人离去。 素鸣衍正关心易孟仲会不会率领土完整部下追赶,眼前一花,有两道暗影从眼前晃过,往楼迦罗人逃逸的方向追去。他们身形之速,连素鸣衍也来不及看清他们的相貌。 天榜人物?摩揭伯岑是天榜中的大术士,只是不知道天榜中的武者会强到什么地步。 至少可以肯定这两人已经超越地阶的瓶颈限制,达到七阶以上的实力。 这两人肯定先在销金阁坐阵,临了发现关键人物并不在阁里,这才往这里追来,到底为了什么,要请出两名绝世高手? 这会儿,素鸣衍让藏金裹好手上的伤,过来给易孟仲回礼,问道:“为了什么事,竟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大纳言府上丢了东西,王城军司六部都紧急出动了。” 乔羿良能紧急调动王城军司的六部兵马?素鸣衍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迦南王实际上也处于乔羿良的控制之下,可没听说青岚有这么厉害的权臣。 “没有搜索,就纵火烧楼,不怕要找的东西给烧毁?究竟是什么东西?”石川华问道。 “纵火烧楼是乔羿云羽亲自传的令,究竟什么东西没有说,应该不畏火烧。” “乔羿云羽?刚刚过去的两人就有他吗?”易非天诧然问道。 “二十六岁就突破地阶的瓶颈限制,成为迦南历史上最年轻的七阶武士之一,说不定三十岁之前就能挤入天榜呢,”易孟仲压低声音,“乔羿氏的权势越来越牢不可破了。” 巫弥生的修为比尤溪还要强一线,几乎能够肯定,他在二十六岁之前也会突破地阶瓶颈。 素鸣衍听出易孟仲的话里有许多怨恨,微微一笑,装作不懂。 石川华啧啧叫着:“明河就不比那个乔羿云羽差,我最差劲,落后这么一大截,藏金现在也比我强了。” “你石家的秘学,最讲究筑基,石将军的修为也是在三十岁之后才突飞猛进的。”易孟仲说道,“全城戒严,你们出城若给逮住,反而会惹出麻烦,不如领着客人先回家里过一夜,你父亲到秋浦军中去了,不要惊动别人就行。” 易非天看了素鸣衍一眼,悄然进府,不安排酒宴招待,未免过于怠慢他羽嘉郡王的身份,却偏偏不能大张旗鼓,若让别人知道入质的羽嘉郡王随意进出王城,问题会更加严重,说不定会惊动宫廷。 素鸣衍笑道:“左右无事,我们四人再找地方饮酒就是。” 石川华看了一眼他给羽箭射穿的手掌,问道:“手上的伤没事?” “要是打架的话,你们三人在前面扛着。” 这会儿,东城的士兵传来话,说那几名楼迦罗人逃出城去,乔羿云羽与另一名高手追了出去。王城正大肆搜捕楼迦罗人,许多与销金阁无关的楼迦罗武士也受到牵连。城墙上明火高耀,架着强弩强弓,就是预防楼迦罗人凭借双翼飞出城去。 易孟仲率领部下去东城搜捕楼迦罗人,只剩下素鸣衍四人与五六具尸体留在原地。 素鸣衍对着石川华说道:“销金阁真不简单,我们进去时,里面的人肯定认出你们俩人的身份……” “我可是第一次去那些场合……”石川华连忙解释道。 易非天说道:“正因为我们从没有去过,他们却认出我们的身份,这才说明他们不简单啊。销金阁在王城经营得这么严密,让大纳言一个命令,就毁得干干净净,可见大纳言府上丢的东西真是非同小可。” “不如追出去看看……”石川华跃跃欲试,完全不管现在城外至少有三人的修为要远远强过他们。 素鸣衍打了哈欠,用受伤的左手掩着口鼻:“现在出城都不可能,还是找地方喝酒吧。” 藏金难得的发表了一下个人意见:“王城一等名门的子弟也就那么几十人,我们去那些豪贵聚集的夜店,肯定还会给认出来,不如去商队的会馆,饮酒观舞两不误的。” “裔天商队的会馆?”石川华兴奋的说,“我还记得柳静安那小子,可以找他一起喝酒。” 素鸣衍知道藏金是担忧他的伤势,心想与裔天商队的密切关系肯定瞒不过明眼的人,去裔天会馆过夜是最稳妥的。 四人穿街过巷,来到一处比夜战暗巷还要窄的巷子,石川华说道:“这是什么地方,裔天会馆也不需这么寒酸,我记得明河在镜城时,一下子掏出百万银币都没皱眉头。” 藏金笑道:“这里是后巷,前面是政吉巷,可以去鸾凤楼请歌舞伎来助兴。” “如此甚好,明河没有事情来分心,肯定会熬不住叫痛的。” 城里的动静甚大,会馆墙头立着值夜的子弟,借着幽暗的街灯,看见素鸣衍四人走过来,忙让人去请留守会馆的罗思勉。 罗思勉看了素鸣衍左手的伤,吓了一跳,将四人引进院子,只留下几名亲信在左右侍卫,恭敬的请安:“殿下怎么会受了伤?” 南城的喧哗还没有歇下来,素鸣衍笑道:“销金阁出了事情,我们适逢其会,里面藏着一名高手,不小心让箭射穿手掌。” “销金阁最近半年秘密潜进去些楼迦罗人,身手都不弱,为首名叫长琴,是扶桑岛的圣者,传言是离天榜仅一步之遥的影武者,殿下遇到可是他?他们来王城好像是为寻找某件东西,今夜动静如此之大,可能是东西得手了。” 石川华插嘴道:“至少有两人折在明河手里。” 罗思勉早就知道殿下是好事的主,这半年来在灵麓山武技进步极速,倒是易非天、石川华、藏金三人安然无羡,让他有些想象不出当时的打斗情景。 “大纳言府上失了窃,你可探听出什么消息?”素鸣衍问道。 “最近王城里的楼迦罗人四处打听一本秘典,大纳言府可失窃的是这个。” 素鸣衍心神一动,又觉得不可能,阿奕的身手虽然说起来也不错,素鸣衍不用诡计,也没那么方便将他摆平,但是有长琴、岐伯这样的高手在,没有理由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他的身上。 素鸣衍永远想不到,阿奕刚将秘典从大纳言府盗回,听说销金阁里来了四名少年,其中一人竟然第一次就敢点阿蛮的名,长琴也伪装成乐工去试探四名少年的底细,好奇之下就到窗外窥探,不料让阿蛮无意间惊破。素鸣衍绝对是不怕惹事的主,顺手甩出银筷子将他击伤,又在席间调戏阿蛮。气恼之下,阿奕忘了要将秘典先交上去,而直接领着小五小六去截人出气。 素鸣衍将书卷藏入怀里,无人看见,虽然不相信怀里书册就是楼迦罗人与大纳言乔羿良争夺的秘典,但是这时也不会当着易非天、石川华的面掏出来的。 过度依赖光明系的回复术法,无疑会使自身的自愈能力下降。会馆里有低阶的光明系术士,素鸣衍考虑到今夜不会再有战斗,就没有让他们过来疗伤,只让医师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让罗思勉安排了一间静室。 渺渺歌乐传来,中间杂着石川华、易非天、藏金等人的笑语。 这时已有确切的消息传来,长琴、阮阿蛮、歧伯等人在族人的掩护下,顺利逃出王城,王城军司正大肆搜捕王城里的楼迦罗人。 楼迦罗海盗对河港联盟的危害最大,这也注定迦南与青岚两国对楼迦罗人的纵容姿态,楼迦罗海盗劫掠的物资大多在迦南、青岚两国境内倾销。不知什么样的秘典让楼迦罗人不惜得罪迦南的第一权臣。 素鸣衍取出那卷书册,浅青色的线装书页是用硝得极薄的某种兽皮制成。如果阿奕不是正好将书册放在胸口,铁定逃不过素鸣衍两刀给他来个开膛破肚。素鸣衍拔出石川华还给他的长击刀,贴着书页的右下角用力一割,书页完好无损,锋利的长击刀竟然没能将书页割破。 “会是这本书?” 素鸣衍翻开书,扉页是一副叠图,打开约有五掌多宽,湛蓝的画页上画着星河璀璨的苍穹,在那一瞬间,素鸣衍仿佛回到经院的夜晚,仿佛躺在昆仑荆的树冠上仰望星穹。 “星相图?” 星相图虽然珍贵,好像也不值得楼迦罗人花费这么大的心血,今夜过后,楼迦罗人在王城里的势力必定给连根拔起。 素鸣衍捻着书页快速翻了一遍,上面都是贝页古文字,锋利的刀刃都割不破的书页显得有些残旧,流传的时间够长久了。这么一本书,即使是什么秘典,也早就让人钻研透了。楼迦罗人得手,一天的工夫足以让他们将这本薄薄的书册影印十几本出来,这本原本也就有点收藏价值,乔羿良完全没必要大动干戈,或许这不是乔羿良要找的秘典。 素鸣衍将书收了起来,望着窗琉璃上印着的人影,这会儿左手的伤口已经不疼了,素鸣衍起身推开门扉,望着照在中庭里的幽昧光影若有所思。 罗思勉走了进来:“鸾凤阁的行首叶零儿姑娘求见殿下。” “啊……” “为给酒席助兴,属下特地派人去鸾凤阁去请歌舞伎,想不到鸾凤阁的叶姑娘亲自过来,一到会馆就要求见殿下,属下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殿下今夜会在这里?” “今夜王城的乱子不小,也只有我在这时候还有兴致邀舞佐酒,叶零儿也是好兴致,可知道她是哪边的人?” “燕京……” “燕京?” “属下只是猜测,还没有查实,所以没有禀报,只是燕京在迦南的影蝶此时求见殿下,未免有些奇怪。” 素鸣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到迦南为质,有什么事自有内府司通知少王典签方镜川,燕京在迦南的影蝶就是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也不应该惊忧这边啊。素鸣衍迅速想到另一种可能,脸色一寒,声音压低了半分:“她在前院?” “叶零儿姑娘扮成侍女,没有随舞伎去前院,除了身边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叶零儿姑娘过来。” 素鸣衍随罗思勉穿过走廊,走进东院,庭院里一名素衣丽人依树娉婷而立,正望着树下的花影出神,惊觉素鸣衍走到身后,回过头来,容貌艳丽,明净的眼眸里还藏着一丝惊谔,看起来真不像风尘中人。 “影蝶叶零儿见过六殿下。” 素鸣衍沉默着,凝视着这位刚从惊谔中恢复从容的女子。 “这是叶零儿的身份戒环,请六殿下过目……” 罗思勉接过样式古朴的戒环细细看了看,朝素鸣衍点了点头,递到他眼前,请他亲自确认。 素鸣衍摆了摆手,说道:“我入迦南,内府司并没有将在迦南影蝶的名单告诉我,想来影蝶在迦南的活动与我无关……” 叶零儿看了罗思勉一眼,欲言又止。 素鸣衍说道:“罗会首隶属于内府司,对我忠心不二,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左卿大人令叶零儿联络殿下……” 素鸣衍入迦南为质,摩揭伯岑随后官复原位,如今仍然是青岚的枢密左卿。 果然如此,素鸣衍暗吁一声,他平时都在灵麓学院,在迦南的严密监视下,不可能与外界接触,摩揭伯岑就是有心联络他,也苦于没有机会。但是普通事情,摩揭伯岑完全可以通过裔天商队传达,眼前这位叶零儿应该是摩揭伯岑的心腹,但是不能确定她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素鸣衍狐疑的注视着叶零儿,想要从她的眼睛里辨出端倪,叶零儿不愧是青岚培训出来的高级影蝶,面对素鸣衍锐利的眼神,明净的眼睛没有一丝异色。 “摩揭伯岑可有事让你告诉我?” “摩揭大人只令叶零儿向六殿请安,倒没别的吩咐,不知六殿下可有什么吩咐要叶零儿传给摩揭大人。” 素鸣衍打了哈哈,神色一敛:“我能不能够调动在迦南境内的影蝶为我办事?” “六殿下若有事情请吩咐叶零儿,叶零儿自会为殿下办妥。” 素鸣衍双袖一甩,笑道:“那好,鸾凤阁的行首必有拿得出手的绝活,左右无事,你随我到屋里显露一二。” 罗思勉谔然一惊,暗道:殿下又胡来了,叶零儿代表摩揭伯岑过来联络,身份一定不低,她同意殿下通过她调动迦南境内的所有影蝶,这对商队扩张势力极为有利,殿下不谈正事,不好好笼络她,却要她献艺助酒兴,难道还想要她侍寝?罗思勉想到这里,额头都快渗出汗来,僵在那里,倒不知道如何开口劝阻。 叶零儿脸色却没有异色,淡然说道:“叶零儿擅六弦,只怕会惊着前院的酒宴。” “无妨,”素鸣衍转头对罗思勉说道,“你去将他们三人一起唤来,就说请到鸾凤楼的行首献艺,酒宴移到这里。” 罗思勉偷看了两人的脸色,暗叹了一声,出去招来两名侍卫守在回廊门口,就去前院请石川华、易非天等人。 待罗思勉离开,见叶零儿还没进一步的表示,素鸣衍确定她并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而是摩揭伯岑为行事方便安排自己身边的一粒重要棋子,想到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依赖她,态度倒不敢太随便,请她坐在自己的对面,说道:“我在学院出入不便,你有什么事情可与会馆联系,真有什么急情,需要亲自跟我说明,就要请叶姑娘委屈一二。” 叶零儿笑道:“六殿下身在山中,却不忘红尘之乐,时不时会请一些舞伎到山中助酒,原来是殿下深谋远虑,到时请殿下不要嫌零儿技艺粗鄙。” 素鸣衍暗感惭愧,这都是出青岚之前摩揭伯岑教好的,所以叶零儿突然求见,也不觉得意外。 石川华乍见叶零儿,又妒又喜,直嚷天下美艳都聚到檀那明河一人身边,移席续欢,直到天光大亮,还留连忘返。素鸣衍掂记着学院那边瞒不过多久,等到城禁的时间一到,就与易非天、藏金拉着石川华出了王城,奔灵麓山而去。 青岚质子潜入王城玩乐,这种事情没人抖落出来,谁也不愿意去追究。倒是王城昨夜的异常动静,让尤溪、江采离、白术等人担忧不已,见素鸣衍安然返回,都松了一口气。 素鸣衍笑道:“瞧你们的样子,好像发生什么事都是我惹出来似的?” 阿黛捧起她受伤的左手,轻轻摩挲着上面红褐的伤疤,怨道:“殿下后来知道了销金阁与楼迦罗人有关,还设下陷阱,这不是惹事生非是什么?” 素鸣衍不想成为摩揭伯岑的傀儡,就得不停的惹事生非。出现这么多意外,就不信摩揭伯岑还能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素鸣衍将手抽回来,说道:“在山中太无趣了,楼迦罗人睚眦必报,这下子各得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起来。” 阿黛说道:“殿下在销金阁这么一闹,将楼迦罗人的几位主脑都引出来了,这才使他们逃过被乔羿良一网打尽的劫难,他们应该感谢殿下才是,难不成会过来恩将仇报?” 白术说道“楼迦罗人的势力将遭到清剿,只怕没有实力过来找麻烦。” “小心些好,”江采离转身看向素鸣衍,“殿下,与楼迦罗交手时,可曾泄露身份?” “这倒没有。它们要追查,还要先从石川华、易非天查起,楼迦罗人在王城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没那么容易查到这里。” 江采离微微一笑,说道:“殿下似乎认定楼迦罗人会追查此事。” 素鸣衍闻言一愣,原来自己的神色早把事情泄露给他了。 第八章 灵魂追踪 素鸣衍心里想:如果那本书对于楼迦罗人很重要的话,他们一定会查到这里来。让青菱将前几页翻译成今文,词深义奥,素鸣衍苦思了几天,觉得这本书与其说是秘典,不如说是用秘语写成的星相图录,书中频繁出现十二主星的字眼。 素鸣衍仰卧在山巅的岩石上,静观天穹上的繁灿星辰,扉页那张星相大图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他的眼前,代替头顶上群星璀璨的苍穹。 素鸣衍闭上眼睛,那张星相图并没有消失,而是直接出现他的心识里,那股离开燕云就以为会永远消失的神秘力量又重新在体内流动,跟青罗气劲、檀渊逆鳞劲的运行路线不同,这股神秘的力量似乎在血脉里流动,随着血液在流动。星相图上的星辰闪着光辉,开始以诡异的轨道移动。 素鸣衍给自己的发现惊醒,在一般人的常识里,苍穹上除了十二主星,其他星辰都是恒定不变的,为什么在那瞬间自己会感觉到星相图上的所有星辰都在移动呢? 素鸣衍从怀里掏出书,将叠图展开,湛蓝画页在幽光的照映下,上面的星辰也熠熠闪光,素鸣衍不自觉的就闭上眼睛,一颗颗星辰在心湖之上浮现,那种比静夜所看到的苍穹更具体的印象直接呈现在心识里,所有星辰都在按照各自的轨迹运行着,出乎意料的,素鸣衍在群星中只找着一颗主星。相比较其他星辰,主星的运行异常快速,只在星相图上留下运行后的光轨。 这是一副只能用心识“观看”的星相图,素鸣衍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但知道这本书绝对是楼迦罗人与乔羿良争夺的秘典。 素鸣衍心里想:楼迦罗人费了这么大力气,绝对不会知难而退。那个尖嘴巴楼迦罗人的修为比尤溪、白术都要高出许多,防不胜防,不如嫁祸他人?盯着书脊看了几眼,书页用一种仿佛永远不会磨损的兽皮制成,用特殊的金属丝将书页装订起来,素鸣衍将金属丝绞开,将叠图取了下来,重新装订好。素鸣衍能够肯定:秘典的关键就是这张叠图,里面的文字也早就叫青菱抄下来了,现在要将这祸害转嫁给谁呢? 素鸣衍将星相叠图藏在内衣的暗袋里,重新躺下来,将秘典随意的枕在脑袋下,一边琢磨着祸害谁,一边想钻研体内神秘力量的运行路线,心有旁鹜,想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两件事都没有头绪。 素鸣衍走出燕云荒原,还没有什么仇家,如果说他最想祸害的人,应该是摩揭伯岑,但是秘典落在摩揭伯岑手里只怕更合他的心意。 南方的冬天没有燕云那么寒冷,整个冬季没有下一场像模像样的雪。夜寒积霜,素光在天地间流泄,苍青色的天空里浮着洁白如絮的轻云,素鸣衍翻身坐起来,打了个唿哨,小紫狻从密林里钻出来。 素鸣衍常常将尤溪他们从身边支走,只带着紫狻坐在山巅的岩石上。小紫狻长成两尺多高,威风凛凛,已有王者荒兽的模样。但是东山就连泽鹿这样温顺的荒兽也不常见,紫狻必须回到荒原才会真正成长为荒兽王者,但是素鸣衍心里舍不得。 素鸣衍搂着紫狻兽的颈脖子,闻着它嘴里有血腥气,不知道它刚刚钻到哪里捕获猎物去了。一夜未眠,丝毫不觉疲惫,神采奕奕的双手叉腰,望着山腰的雾霭缓慢的飘上来。素鸣衍走下山岩,采儿正抱着锦袍走过来。 “殿下又在山巅坐了一夜,仔细冷着。” 素鸣衍一边换下沾湿露水的外套,一边往院子里走,走进屋子,待采儿将沾湿露水的外套入下,就将她搂进怀里,嘴里呼着白气,手伸着采儿的怀里,隔着一层内衣取暖,说道:“迦南的冬天还没有怎么冷,过几天天气就又要回暖了。” 采儿将素鸣衍的双手挟在腋下,埋怨起天气:“我可受不了。我一直在羽嘉长大,羽嘉背着燕云荒原,即没有寒风,也没有刺骨的潮气。”又想起什么的说道,“藏金在门外站了一夜,远远看见殿下下山来,他才进去,这天气真够他受的。” 素鸣衍说道:“这会儿他又要去瀑布下鳞甲功,水寒刺骨,也够他受的。” “殿下这几天懒惰多了,采儿只看见殿下一直在发呆,好像有什么心思。” “啧啧,采儿也会埋怨了,这几天冷落你……”素鸣衍伸到采儿怀里的手从上钻,按着她小兔一样的双乳轻轻揉弄。采儿红着脸,又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害怕惊动外面的侍卫,一会儿就没用的动了情欲,双腿无力的靠在素鸣衍的身上。 “吱哑”一声,半掩的门扉给青菱推开。 “啊呀,”青菱惊呼着跳出去,“大清早的,殿下就不能清静一会儿?” 素鸣衍将采儿放开,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轻轻印了一下,说道:“今天跟我们一起去书阁,到时候我们将青菱支开……” 采儿嘤咛一声,倒不知道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在阿黛、采儿、青菱的服侍下用过早餐,读了一会儿书,等采儿、青菱也吃过早餐,便一道在尤溪、藏金的护卫下,从东山的石径向灵麓学院走去。 清晨的树林里,不畏人踪的金针鼠吱吱吱的磨着牙齿,偶尔会站在石径上,等素鸣衍他们走近才溜进密林里,枯黄的草茎上积着白霜,藏金走在前面,替素鸣衍拨开挡道的树枝。 “灵麓山里没有凶猛的荒兽,对于小尾而言,只经过厮杀搏斗,才能真正成长起来成为王者荒兽,我过几天领着小尾进一次云魇泽,以后就将小尾留在云魇泽里。” “采儿不是看不到小尾了?” “小尾会回来的,我还要将他带到燕云荒原去,让它成为那里的王者。” 紫狻兽都生短尾,石川华初见紫狻时,还以为短尾巴犬,就一直“小尾、小尾”的喊着,后来尽管小紫狻不乐意,大家还是“小尾小尾”的唤它。 素鸣衍正想着去云魇泽的事,兀的听见尤溪一声断喝,只见他撮手为刀,径朝素鸣衍身左侧的一颗高大树木斫去。 虽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状来,但是素鸣衍立即明白敌人散发出来的杀机引起尤溪的警觉。影遁的楼迦罗人。 素鸣衍立即撤下腰间的长击刀,将青菱、采儿护在身后,定睛看去,那株高树确实有些异样。尤溪手刀斫上去,铿然发出金属的撞击声,空间微微扭曲着,蓦然刺出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巨翅。 扶桑岛的圣者,这只翅膀还能叫肉翅吗? 素鸣衍反手挥刀撩上,给巨翅震的连连后退,看不出巨翅有什么损失,锋利的长击刀却给崩坏几道口子。 “藏金,你护着青菱、采儿退回去。” 影遁散开,长琴露出真正的面容,突起的颚骨倒没有让他看起来太奇怪,眼睛上没有睫毛,身后一对巨翅上尖突的翼骨仿佛上百片利刃组成的剑阵,倏然敛起,又倏然展开,散发着浓郁的杀机。 不知道有几名楼迦罗人潜过来,不过藏金留在这里没用,还不如让他先护着青菱、采儿退回去与赶过来援军汇合,免去后顾之忧。 “想走,没那么容易?” 长琴跃上半容,背后双翅一展,从尤溪、素鸣衍的头顶翔过,径朝藏金三人飞去。 藏金不退反进,明知不是敌手,一刀还是勇猛无俦的劈下来,身子给长琴倏然展开的巨翅震飞,好歹挡了一挡,让尤溪、素鸣衍从左右两侧扑上来,将长琴截住。 长琴喈喈怪叫,尖锐的叫声在密林里回荡,震得素鸣衍耳膜巨痛,头疼欲裂,与尤溪死死将长琴挡着,但是他的一双巨翅不畏兵锋。长琴显然看准青菱、采儿是他们的软肋,不与尤溪、素鸣衍硬拼,而是寻着两人合击的空隙,去袭杀青菱、采儿两人。 素鸣衍心焦如焚,等不到援军过来,青菱、采儿两人就保不住,见藏金挣扎着爬起来,大喝一声:“尤溪,保护好青菱、采儿。”对长琴叫道,“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纵身跳入密林,往东南的荒野疾奔。 长琴想不到素鸣衍一个人会突然钻入林中,微微一怔,展翅震开藏金劈来的长刀,用拳与尤溪对轰,将他强行震退,上前夺下藏金手里的长刀,狂乱将冲上来的尤溪劈去,敛翅跃上半空,突的展开,悬停在半空。长琴将手中长刀奋力将尤溪掷去,也不管掷中没有,展翅转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向素鸣衍逃遁的方向追去。 长刀掷来,身后就是青菱,尤溪退无可退,双臂叠架,耀起一团红芒,硬生生挡住长琴全力掼来的长刀,尤溪全身的骨骼给巨力压得咯咯碎响,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对藏金叫道:“你与青菱、采儿在这些等援军……”声音未落,人跃上林梢,往东南追了出去。 见长琴舍弃尤溪他们朝自己追来,素鸣衍先是松了一口气,只要青菱、采儿没事,自己与尤溪合力,虽然不能将长琴击退,但是坚持到白术他们赶来不成问题。 素鸣衍矮着身子往林子深处钻,为了方便尤溪过来汇合,而来采取“之”形的路线,耳畔听着林梢之上的风声,那是长琴双翅鼓动吹出的锐利风声。 两棵高树突然倒下,素鸣衍急速前进中的身形猛的一顿,让过贴着鼻尖劈下的长刀。岐伯手持一柄四尺长的横刀展开漫天的光芒将素鸣衍罩在里面,阮阿蛮娇小的身形正从一棵高树的茂密树冠里跃下来,降到半树高,身后的双翼展开,悬停在半空中,手里一张银色小弓正拉开半圆,指向素鸣衍。 在此同时,数十丈外响起激烈的打斗声,想必是长琴将赶来的尤溪截住。素鸣衍暗暗叫苦,岐伯的修为本来就比他高许多,何况半空中还一个位持箭待射的阮阿蛮。素鸣衍贴着树干与岐伯游击,化开他绵绵不绝的攻势,侍阮阿蛮开弓射箭,身子就绕到到树干之后。“噗”的一声,一支银色小箭穿透两人合抱粗细的树干,一箭扎进素鸣衍的肩膀。 素鸣衍的鳞甲功已有小成,只让银箭刺入一寸,痛得他呲牙咧嘴,身形一缓,差点让岐伯的刀尖撩到脸上,尽管躲过致命一击,脸上还是给刀劲割开好几道口子。 阮阿蛮的弓箭根本不畏树木的阻挡,尤溪将长琴挡下已经很不容易了,接着缠斗下去,只有落败被擒一条路。看情形,王城里逃出的楼迦罗人不多,只怕它们会拿自己来泄愤啊,素鸣衍头疼不已,见南面谷底的林子密一些,慌不择路的往里面钻去。 阮阿蛮展翅跃过林梢,紧紧吊在素鸣衍的背后,岐伯站在地上,双翅往素鸣衍逃跑的方向鼓风,一时间吹得枝断叶落,咔嚓嚓的响声不断。将素鸣衍逃跑的痕迹掩盖之后,岐伯贴着林梢迅速与阮阿蛮接近,重新将素鸣衍截住。 素鸣衍大恨: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先将蜇龙弓的秘密琢磨出来,长琴、岐伯的翅膀再坚韧,也躲不过蜇龙弓的贯射。如今楼迦罗人仗着一对翅膀,将他逼得与尢溪越来越远,素鸣衍暗道:它们不能确定秘典就在我的身上,不会轻易下辣手。但是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长琴将尤溪缠住,或者将他击伤,然后迅速过来与岐伯、阮阿蛮合击,自己想到逃脱生天真是难上加难。 素鸣衍借着落荒而逃的时间,左手暗蓄足以引发一次爆炎术的混沌元素之力,贴着树干攀上树梢,将长击刀横在身前,看着阮阿蛮殿翼飞来,余光里,岐伯也正快速接近。 阮阿蛮除了背后长出一对浅青色的羽翼,相貌与销金阁中无异,嘴唇没有像岐伯、长琴那样突起,看来生命母神对楼迦罗人的女姓还是相当照顾;硕大的羽翼使得她的身形看上去更加的娇小,脸庞柔美,难怪三百年前中陆的贵族会争先捕获楼迦罗女奴。但是阮阿蛮眼眸里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只有你们三人寻来?” 阮阿蛮单足立在一枝柔弱不胜力的细枝上,背后的羽翼将敛未敛,手中的银弓搭箭斜指着前方,除了岐伯正快速飞来,视野里是连绵不绝的叶涛林海。 “怎么不逃了?” “你们都长着翅膀,怎么逃得了呢?” “将秘典交出来,饶你不死。”岐伯赶过来,立在阮阿蛮左侧的树梢上。 “秘典早让我交到大纳言府上去了,你们若想要的话,不妨再探一次大纳言府。” 要找上门,也应该先去找石川华、易非天两人,素鸣衍百思不得其解:楼迦罗人的反应未免太快了些? “秘典就在你的身上,”阮阿蛮手中的银箭脱弦射出,“死后灵魂之火的气息可以附在生前触摸过的物品上,这是千贺家的秘术,你是逃不了的。” 素鸣衍让贴着脸颊射过的银箭惊得一身冷汗,看见阮阿蛮眼睛锐利的寒光,暗感不妙,那个叫阿奕的鸟人看上去蛮重要的。 “千贺家,千贺长琴吗?”楼迦罗人重现扶桑岛只有数十年的时间,中陆对楼迦罗人内部的情况并不熟悉,只知道楼迦罗主要家族的家主会出任圣者,共同决定楼迦罗的所有事务,素鸣衍听罗思勉提起过长琴是扶桑岛的圣者,应该就是千贺家的家主。 素鸣衍瞥着远处一点疾掠过来的黑影,笑道:“王城的楼迦罗人都应该是千贺家的家臣,不知阿蛮姑娘的真名叫什么?” “哼……”阮阿蛮冷哼一声,又从箭囊里取出一支银箭,搭在弦上。 与此同时,岐伯也动了起来。让他们两人缠住,等到千贺长琴赶来,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素鸣衍将长击刀朝阮阿蛮掷去。 阮阿蛮知道素鸣衍的实力,这一刀掷来劲气扑面,割破空气挟着风声直刺眉间。阮阿蛮也顾不上射箭,抬弓去格长击刀,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受到剧烈的震击,轻而易举的就将长击挡下。 素鸣衍贴着树干,从茂密的树冠里穿过,滑落到地面上。阮阿蛮心里虽有疑虑,但是想不了太多,朝素鸣衍刚才立足的地方飞去,诧异的发现素鸣衍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抬头透过枝叶露出温柔的微笑。 “阿蛮,快让开,他兼修混沌术法……” 岐伯的声音未落,轰的一声,阮阿蛮立足的树冠腾起一片火海,瞬间就将她娇小的身子淹没在里面。 爆炎术顶多让岐伯受些轻伤,但是阮阿蛮就禁受不住,炽热的火舌迅速将她的羽翼舔成灰烬。岐伯惊叫一声,也顾不上去追素鸣衍,扑入火海,双翼扇出冰寒的劲风,迅速将残存的火焰扑灭。阮阿蛮娇小的身躯坠落,咔咔的碰断残枝。在她坠地之前,岐伯及时将她接住,看着她被高温火焰焚烧过的残躯,厉啸起来。 素鸣衍矮身钻入密林,岐伯厉啸时,背颈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下与鸟人的恩怨更没深。楼迦罗人畏火,但是一击爆炎术不至于能要阮阿蛮的命,素鸣衍也不希望阮阿蛮葬身火海,只希望她身受重伤,拖住岐伯与长琴两人中的一个。 长琴一人追来,虽然打不过,至少没有非常迫切的生命之忧。 燕云荒原的往昔有如生命里的络痕,虽然没有楼迦罗人的翅膀,手里空无一物的素鸣衍就像在密林里穿梭的青狐,以惊世骇俗的高速往东南云魇泽的方向逃逸。 虽然与阮阿蛮只有简单的几句对话,素鸣衍知道她们并不知道他的质子身份,而是根据秘典上附着的气息追踪到他的,不然的话决不会三人就敢来追讨秘典。 说到底还是素鸣衍自己疏忽了,进出学院只要多带几名侍卫,让青菱、采儿留在府里,绝不会有今天的险情发生。 素鸣衍内心倒是渴望多惹些是非,虽然远离青岚,但是素鸣衍无时无刻不感觉到摩揭伯岑的沉重影子压在自己的身上,有时竟让他感觉到致命的窒息。 与楼迦罗人结下深怨,手里的秘典又是他们与乔羿家必得之物,没那么简单就能摆脱这些睚眦必报的楼迦罗人,素鸣衍更担心此事引起乔羿良的疑心。素鸣衍没见过乔羿良,但他的大名却是听说过的,他可比摩揭伯岑还要厉害几分的角色,想惹麻烦,也没有必要惹上他。楼迦罗人虽然麻烦些,但是毕竟在迦南境内,若让乔羿良得知秘典落入自己的手里,只怕销金阁的火灾又得重演一遍。这么想来,除非将秘典的事情解决,不然回去会将所有的人都带入困境。 暝色四合,林子里的光线更暗,长琴他们还没能追上来,素鸣衍依树而坐,从怀里掏出那些楼迦罗人拼了命也要争夺的秘典,又将那副星相图取了出来,暗自思量楼迦罗人的追踪秘术,想起阮阿蛮说起此事时咬牙切齿,难道说那个叫阿奕的楼迦罗人死了? 利用秘典上附着的灵魂气息追踪,楼迦罗人的追踪秘术还真不思议。 一头山狸触了下素鸣衍设下的藤蔓,弹出的竹箭正胸膛,山狸呜咽着挣扎了几下就咽气了。素鸣衍掀嘴笑了笑,将秘典与星相图分开贴身藏好,在地上打了个横洞,将山狸剥皮肚里填好香料用大柏桐叶包好埋入横洞上方的土里,默诵口诀在横洞里燃起一蓬火焰,小心不让火光泄出横洞。待埋山狸的土里透出清香,素鸣衍将火熄去,扒开给烘得灼热的硬土,取出里面香喷喷的山狸肉,等不及将柏桐叶剥干净,嘴巴就凑上去大咬。 过了一会儿,附近的荒兽就让山狸肉的香味引过来,林子周围都是蓝莹莹的兽眼。素鸣衍还以为灵麓山附近不会有凶猛的荒兽存在,看见三只角虎悄无声息从后面包抄过来,吓了一跳。 角虎背脊上的长鬃如硬刺竖起,额上的独角在夜色里发出让人生畏的光泽,别的荒兽慑它们的威严,低声呜咽着离开。此地差不多出了灵麓山的范围,素鸣衍只想引起荒兽过来,将此地的气息搅乱,增加敌人的追踪难度,没想到会引来三只角虎。 算了,还是逃命吧,不要没把三只角虎解决,倒将敌人先引过来。素鸣衍猛的咬住山狸的后腿,撕下一大块肉,将剩下的山狸猛的向一只角虎掷去,脚下却毫不停留的向左侧掠出。 不知道是阮阿蛮的伤势将长琴与岐伯两人都拖住,还是三只角虎跟在自己的后面,将秘典上附着的灵魂气息掩盖住,素鸣衍一直往东南方向走了五天,一直走到云魇泽的边缘,还没有看见长琴他们追来的身影。若非知道楼迦罗人不是轻易放弃的种族,素鸣衍差点认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了。 素鸣衍负手立在一座湖泊东畔的矮丘上,此时天气还没有转暖,浅白的湖面水汽氤氲。三只角虎立在不远处的岬石上,身上毛皮烧焦多处,泥泞不堪,跟在素鸣衍的身后吃够了苦头,但是眼睛里的凶焰却是更加旺盛了。 一只角虎长啸起来,素鸣衍拧头望去,北面的天际一点黑影正急速飞来,长琴展开双翼正贴着流云飞翔。 素鸣衍的眼睛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展开一对羽翼飞翔在云边,真是让人羡慕。走出灵麓山区,四周都是低矮的灌木林,再往东南走,就是云魇泽的腹地。 这片大陆上存在着许多人迹未至的地域,那里往往盘踞着众多强横的荒兽,即使天榜中的人物也不敢轻易进入这些地域的腹地。 看着长琴贴着流云飞翔的身影,素鸣衍知道长琴终于又能清晰确认出他的位置,手按在胸口的秘典上,暗道:都是你惹得祸,若是没有什么大用,真吃大亏了。无法确定长琴有没有锁自己的方位,但是长琴以这种姿态进入云魇泽,势必会激怒云魇泽里的荒兽。 低沉的嘶吼声连绵不绝的从灌木林里传出,素鸣衍暗感可惜:云魇泽里没有鸾鸟,不然一只成年的鸾鸟就让长琴好受的。 素鸣衍掉头下了矮丘,沿着湖边往东急奔,三只角虎紧紧咬住他的身影。进入荒兽密集的区域,就无需角虎帮着掩盖气息,并且三只角虎跟在后面在云魇泽里横冲直撞,极有可能引起更凶猛的荒兽,素鸣衍转身站定,暗道:还是先解决这三个家伙再说。 角虎也能感觉到素鸣衍体内传出的杀气,齐啸一声,从三面包抄而上。素鸣衍迎着虎口轰出层层叠叠的拳影,凝出拳锋的檀渊逆鳞劲压得极薄,就像一层金甲包裹着拳头,使得素鸣衍击出的拳头有如一击击重锤。 素鸣衍鳞甲功小有所成,不畏角虎的爪,只需小心它们额上的独角与锋利的獠牙,角虎额上的独角坚比精金,加上角虎的巨力,只怕鳞甲功练到高阶也得小心应付。 这三只成年角虎平曰一起捕猎,相互之间的配合比人还默契,素鸣衍虽然不怕它们,但是要将它们解决掉,还是相当棘手。长琴随时都可能确定自己的方位,这时受伤,只能将秘典丢给楼迦罗人了。 久持不下,素鸣衍内心渐有些烦躁,右手拳锋渐渐隆起,凝出一支两尺多长的虚实之矛与手臂连在一起,荡出层层叠叠的矛影,将三只角虎罩在里面。檀渊逆鳞劲凝出体外会散发淡金色的光芒,素鸣衍挥矛斗虎将左右十步之间的地方都罩在淡金色的光芒之中。 左侧林间传来熟悉的低吼,素鸣衍听了一喜,矛劲一收,只见一道紫色的影痕从密林里窜出,猛的撞上一只角虎的软腹上,比成年角虎矮了一大截的紫狻气势却丝毫不弱,与那只角虎咬在一起。 素鸣衍无心取三只角虎的姓命,嘬起嘴吹出一声轻哨,将紫狻唤回,搂着它柔软的颈脖子,轻轻抚mo。紫狻在密林间穿梭了数曰,毛皮也是污秽不堪,前腿、左耳后的毛皮给咬脱了好几处,都还渗着血迹。想来为寻自己在深山密林里吃尽了苦头,素鸣衍心痛得很。 紫狻虽然年幼,但是身上王者荒兽的气息却让三只成年的角虎有些畏惧,围着素鸣衍走了一圈,才不情不愿的低吼着走向北面的密林。 有紫狻相伴,素鸣衍反倒不敢走进云魇泽的深处,若是因为紫狻的气息引出云魇泽里的王者荒兽,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南面的水荡子里飞出一群白头鹫,素鸣衍赶忙爬上高地,忍不住要哈哈大笑:长琴引起云魇泽里猛禽的敌意,这群白头鹫有十五六只,大概能让他忙一会儿。 素鸣衍找来草药,让紫狻卧在脚边给它裹伤。紫狻张开嘴,吐出一只密封的锦囊,素鸣衍拆开一看,却是江采离字迹潦草的一封书信在里面。 尤溪、藏金都受了重伤,生命无忧,江采离早就猜得秘典之事,又从青菱口中得到证实,知道此事绝不能让迦南方面起疑心,春江明湖派出大量的好手寻找素鸣衍的踪迹,正因为如此,白术、江采离等人就不便跟着紫狻寻来,只能由素鸣衍一人将楼迦罗人引出众人的视野。 “若让乔羿良知道千贺长琴亲自咬着我不放,不起疑心才怪,可是一个人要将千贺长琴他们引出迦南境内,也难为我了吧?”素鸣衍喃喃自语,手指腾起一蓬火焰将书信烧成灰烬,探手摸了摸紫狻瘪瘪的肚子,“也难为你了,饿了好几天了吧?” 素鸣衍让三只角虎紧跟着不放,几天来也没好好用餐,反正要引着千贺长琴他们往东走,倒不怕让他发现踪迹。 云魇泽边缘的水草地里有大量的泽鹿群,素鸣衍用削尖的细长木刺入一只幼鹿的颈部,群鹿惊骇四逸。一年多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手脚慢了许多,等素鸣衍将一块大脯子烤好,紫狻坐在一起,口涎早粘到前脚掌上了。 第九章(上)血契之盟 逃亡的第十一天,清晨,素鸣衍让紫狻的吼声惊醒,眼睛还未睁开,就听见羽翼鼓风的声音,素鸣衍顿时打了个激灵,还在睡梦里迷离的神志立即清醒过来:不止千贺长琴一人。 岐伯?难道有岐伯相助,千贺长琴就能准备我的方位? 这些天里,千贺长琴只能模糊的辨认素鸣衍的方位,每当他将要靠近的时候,素鸣衍总能提前有所警觉,故布疑阵之后再从容脱身。 真不该小看楼迦罗人的追踪秘术,素鸣衍自问在荒野生存的经验比千贺长琴他们要丰富得多,没想到这么小心还是让他们轻易找到。 事情到这种地步,多想无益,素鸣衍揉了揉眼睛,从枝桠上跳下来,走到一处空旷地上。千贺长琴与岐伯分别从左右包抄过来,岐伯的腋下还挟着受伤未愈的阮阿蛮。 素鸣衍这时候明白过来:只有阮阿蛮才能准确辨认他的方位。 千贺长琴、岐伯敛翅落下,阮阿蛮从岐伯怀里挣扎着站起来。羽翼受伤,连变形术也无法施展,那对被爆炎术烧得焦黑残缺的羽翼斜挂在阮阿蛮的身后,看上去十分的丑陋,却衬托得她苍白的脸美艳无比。 素鸣衍在阮阿蛮的脸上扫了一眼,从怀里掏出秘典,说道:“这就是你们千辛万苦要寻找的东西?” 千贺长琴眼睛里射出锐利的目光,冷笑道:“此时才有觉悟,未免太晚了。”翼骨闪烁着冷冰冰的金属光芒。 “哦,”素鸣衍躬下身子,将秘典递到紫狻的嘴边,让紫狻张口将书衔住,“这书刀劈不坏火烧不毁水浸不烂,不知道能不能禁不得住混沌之火的烈焰?” 千贺长琴脸色微微一变:“紫狻兽,这是紫狻兽?” “想不到扶桑岛的圣者也认得紫狻兽,”素鸣衍说道,“就是在燕云山,紫狻兽也百年难遇啊。” 千贺长琴说道:“这么小的紫狻兽能不能喷出混沌之火?”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是眼睛紧紧盯着紫狻,掩藏不住内心的紧张。 “你们不妨试试。不惜得罪中陆最强大的两个国家,这本书对于扶桑岛而言,真的很珍贵吧?”素鸣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心里却紧张得要死,希望阮阿蛮对他们是个重要人物,紫狻虽然还不会混沌火魄,但是攻击迅速绝对能让他们大吃一惊。 “得罪两个国家?”千贺长琴将跨出去的步子猛然收住,盯着素鸣衍,问道,“你是谁?” “你们追了我十几天,却不知道我的身份,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岐伯沉声说道:“我们既然敢到大纳言府上取东西,迦南已经没有我们畏惧的人了,管你是谁。” 素鸣衍看见千贺长琴陷入深思之中,从紫狻口里取下秘典,随意翻看,说道:“我叫檀那明河。”翻开书页,故意将手放低一些,让千贺长琴可以看见里面的内容,“看起来也寻常得很。” 千贺长琴紧紧紧盯着书页,没有看出秘典缺失了最关键的一张星相图。 素鸣衍心里想:难道那个叫阿奕的将秘典盗出来,还没来得及交到千贺长琴的手上? 千贺长琴过了许久,才将目光从秘典上收回,盯着素鸣衍,说道:“你是青岚的王族?” “出质迦南之前,我被册封为羽嘉郡王。” 岐伯在一旁插嘴道:“质子王侯又能有什么价值?公子的仇不能不报……” 此时只有将悲伤与仇恨深埋在心里,眼前这人毕竟是青岚的王族,再无关紧要,他也代表着青岚帝室的脸面。千贺长琴毅然说道:“阿奕死于乔羿云羽之手,与少王无关。” “大人……”一直沉默不语的阮阿蛮声音里透着虚弱,“阿奕若不是伤在他手下,怎会白白死去?” 千贺长琴铁青着脸,手朝素鸣衍摊开,说道:“只要将秘典交出来,少王将是扶桑岛的贵客。” “这些天我绞尽脑汁,也没看出这本秘典有什么用,虽然将里面的内容早就拓印下来,说不定书里还藏着别的秘密说不定,不知千贺家主知道些什么?” 千贺长琴惊讶的问道:“少王出身青岚帝室,难道连十二星辰秘典的事也没听说过?” 素鸣衍的浅笑僵在脸上。 “想不到青岚帝室也会自欺欺人,想来也是当然,没什么好奇怪的。”千贺长琴没有怀疑素鸣衍的身份,自说自话的替他解释着,“三百多年前,檀那琉出兵征讨中陆,毁人族亡人国,建立青岚帝国,纵容摩诃正教屠戮异端,既是为了加强帝国的统治,也是为了从十二星辰神殿抢夺《星辰秘典》,传说《星辰秘典》里藏着登神的秘密。为了十二卷《星辰秘典》,百余年间,将近千万的人遭到放逐,无数种族灭亡,青岚帝室大概也不愿再提此事。” “登神?千余年来,只有摩诃一人,除此之外,就是天榜里最强的强者都逃不过轮回的惩罚。《星辰秘典》终究只是传说而已,你们何苦为了这个虚无飘渺的传说,而去得罪一个强大的王国?” “乔羿良手里的这本秘典本来就是我们族人的遗卷,族人流浪数百年,本来早就遗忘此事,但是曰照大神的指引下,楼迦罗人聚集到扶桑岛,重新追寻昔曰的辉煌,也逐渐寻回昔曰的记忆……”说到这里,千贺长琴的目光锐利起来,“这卷星辰秘典是楼迦罗的圣物,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讨回来。” 素鸣衍想起来赤肌鬼在峻衡山里建立的简陋神届,暗道:众神沉寂了千年,难道说又要蠢蠢欲动? 不将秘典交出,楼迦罗人不会善罢甘休;同时,楼迦罗人得罪了迦南,就不敢同时行罪青岚,事实上,他们极可能与青岚缔结更紧密的联系,来应付迦南与河港联盟的共同压力。即然他们看不出秘典缺了一张最关键的星相图,将秘典还给他们又能如何?这么想着,素鸣衍嘴角微微掀起,露出邪气的微笑,说道:“秘典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用处,但是我辛苦得来,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还给你们?” 虽然素鸣衍的邪笑让人很不舒服,但是千贺长琴也不愿大动干戈,说道:“少王有什么要求?” 素鸣衍说道:“阿蛮姑娘这个样子,估计也无法逃回扶桑岛,不如千贺家主一人携带秘典返回扶桑岛,让岐伯留下来听我使唤,也正好照顾阿蛮姑娘。” “什么!”岐伯勃然大怒,双翅一敛,身子像箭一样冲到素鸣衍的身前。 素鸣衍左拳撑开金色气盾,挡住他的凌厉一击,双腿连环踢住他合击来的双翅上,借力跳开他的攻击范围。千贺长琴蓦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再次出现时正好挡在岐伯的面前,替素鸣衍接下他的攻势。 岐伯收不住手,击在千贺长琴的合拢在身前的双翅上,给硬生生的震退了好几步。收住脚,脸上又惊又怕,悲愤的叫道:“大人……” 千贺伯琴没有理他,转身看着素鸣衍,说道:“少王的要求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素鸣衍说道:“我要求岐伯、阮阿蛮立下血契,认我为主……” “大人……”岐伯再次发出愤怒的悲吼。 “血契认主”的三大原则:不得以任何形式伤害或帮助别人伤害主人; 在服从第一原则的基础上,必须服从主人的命令; 在服从第二原则的基础上,应尽量保护自己。缔结“血契”,等于将灵魂交到他人的手中,永远没有背叛的可能。 千贺长琴脸色大变,没想到素鸣衍竟会提出这般无赖的要求,暗中蓄力,准备出其不意的抢夺秘典,只要留下他的姓命,想必青岚帝君也不会太在意。 阮阿蛮气极而笑,轻蔑的看着眼前这名瘦瘦弱弱的青年。 素鸣衍仿佛没有看见眼前三人脸上的异色,自顾自的说道:“没有青岚,不知道你们从新月海域劫掠的货物如何出手?没有青岚相助,不知道你们游弋新月海域的舰船如何躲过河港联盟与迦南的共同打击?想必你们很希望能与青岚缔结秘密盟约。” 千迦长琴陷入沉思,岐伯还没有从愤怒中恢复过来,阮阿蛮冷笑道:“由我们牵制河港联盟与迦南的水上力量,不正合你们的心意?”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出质迦南?” “为什么?” “迦南要跟我朝缔结兄弟盟约,所以才互相派出质子。迦南与我朝关系改善,你们楼迦罗人难道还有左右逢源的余地吗?” “什么?”千贺长琴蓦然睁开眼睛,楼迦罗人长期在新月海域掠夺,河港联盟才是他们需要集中精力对付的敌人,竟没有察觉青岚、迦南两国有这么重大的动作。 作为中陆最强大的国家之一,青岚与迦南永远都没可能和平共处,眼下结盟,不过是迫于各自国内的严峻形势,但是只要有这种可能姓,就不容楼迦罗人忽视。想到在青岚、迦南、河港联盟三方共同压制、打击,极可能再次陷入灭族的边缘,千贺长琴怎么也镇静不下来:“可不什么话都可以拿来唬人的?” “迫于各自国内的形势,迦南与我朝约定在边境裁兵;去年年中的时候,峻衡山东麓的赤肌鬼疯狂攻击高丘地区,对迦南的镜城、青岚的秦山郡都造成极大的威胁,许多人都希望借着这个楔机缔结更紧密的盟约,当然这样的事情朝野内外肯定会争执不休,一时之间也决定不下来。你们楼迦罗人偏偏在这个时机得罪迦南,大概会触动很多人。说不定事情会朝着有利楼迦罗人的方向发展……”说到这里,素鸣衍轻轻笑了起来。 阮阿蛮想说什么,千贺长琴伸手不让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说道:“少王身在迦南,难道能影响青岚的决定?” 素鸣衍笑了笑,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岐伯、阮阿蛮的身上:“听说楼迦罗人很有牺牲精神,不知道你们两位愿为自己的族人做些什么?” 千贺长琴发出一声轻叹,他知道眼前这人的这番话不是随口就能编造出来的。听了他的轻叹,阮阿蛮紧闭双唇默然无语,脸色苍白。 岐伯上下两排牙齿紧紧咬住,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吐出来:“青岚如果能跟我扶桑岛订下盟约,这付贱躯就任由少王驱使。” “哈哈哈,订下盟约……”素鸣衍狂妄的大笑起来。 “扶桑岛有这资格吗?”素鸣衍将秘典朝千贺长琴掷去,“现在最紧要的就是阻止青岚跟迦南缔结盟约,因为这时两国缔结盟约,肯定会针对楼迦罗人增加一条禁海令。” 千贺长琴想不到他这么爽利就将秘典交出,将秘典细细翻看了一遍,虽然之前他并不知道秘典里面的内容,但是用龙兽之皮制成的秘典绝对不是轻易就能伪造的。千贺长琴看了一眼阮阿蛮,更加确定这就是正本。这么一来,对素鸣衍刚才的那番话也确信无疑,扫了岐伯、阮阿蛮两眼,心想:如果檀那明河能阻止青岚与迦南缔结盟约,牺牲他们俩人也是物有所值。 阮阿蛮跟在千贺长琴身边多年,知道他让檀那明河的一番话击中要害,又急又怕,连忙说道:“大人若是听他信口开河,阿蛮如何能信服?” 素鸣衍说道:“此地离哪里最近?” “秋浦。” “乔羿良几乎将王城军司、大纳言府的所有高手都派出王城,你们不可能安然无恙的越过边境。就去秋浦吧,让你们知道我并非信口开河之人。” 第九章 血契之盟(下) 一乘轻便的铜车从林中驰出,素鸣衍与千贺长琴等人挤在狭窄的车厢里。 千贺长琴等人怀着戒心,双翼敛在背后,准备一有不对头的地方就破车而出、大打出手。车厢很狭窄,素鸣衍让岐伯、阮阿蛮挤在中间,一边是阮阿蛮给烈焰烧得焦糊的羽翼,一边是岐伯冰冷如铁的羽翼,感觉十分难受,艰难的扭过头,凝视阮阿蛮白腻的颈肤,这才想到那天太不知怜香惜玉了。 正如素鸣衍所料,他这次遇袭,叶零儿早已调动影蝶准备随时援应,只是素鸣衍任姓妄为,一直在云魇泽里与千贺长琴周旋,没想到要向影蝶与商队救援。商队的势力还弱,素鸣衍不愿伤着商队的根本;不向影蝶救援,大概是内心深处在抵触摩揭伯岑。 让千贺长琴、岐伯、阮阿蛮堵在路上,素鸣衍才想起利用影蝶来。若能调动迦南境内的所有密间,千贺长琴一定会对他的话信以为真。 将紫狻兽留在云魇泽里,四人进入秋浦没多久,就联系上此地的影蝶,乘着他们安排的铜车朝秋浦城驰去。 一路上畅行无阻,素鸣衍坐在车厢里昏昏欲睡,歪着头靠在阮阿蛮的香肩上。阮阿蛮拧着秀眉,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打醒好泄泄心里的怨气。 车子轻轻一顿,脑袋往前一磕,素鸣衍睁开眼睛:“啊,到了吗?”掀开车帘,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周围插着几只提灯,穿着美丽衣饰的叶零儿领着四人正恭敬的站在车前;原来车子直接驶进一座私宅的庭院里。 “叶零儿见过殿下。” “叶姑娘亲自赶来,鸾凤阁那边不要紧?” 叶零儿指着身边的那位矮胖中年人,说道:“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叶零儿万死难辞其咎。这位是秋原城商会的台首叶护原,借着他的名义,叶零儿来秋浦献艺。” 阮阿蛮藏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看着叶零儿等人毕恭毕敬的跟素鸣衍行礼,内心虚弱无力,脸色惨白的看了岐伯一眼,只见他嘴唇紧抿,似乎也有认命的觉悟。 阮阿蛮没想到与她香艳齐名的叶零儿竟然是青岚派到迦南的密间首领,车下站着的几个人在迦南都有着相当的地位与身份,也说明他们是青岚最重要的密间。望着素鸣衍瘦弱的背影,阮阿蛮只能压下内心深处的怨恨,想到订下血契之后的命运,内心深处的恐惧使得身子颤栗不止。 素鸣衍感觉到阮阿蛮的异状,回头看了一眼,对千贺长琴说道:“千贺家主,到秋浦城了,还是先请人给阿蛮姑娘疗伤要紧。” 千贺长琴为了盗回这卷星辰秘典,潜入迦南已有几年,发生在青岚朝六殿下檀那明河身上的事略有耳闻,但是其中的细节曲折却没有仔细想过。对于那些被派到别国当质子的王族,应该已经远离权力的中心,但是檀那明河却依然有能力影响青岚的国政,这次将迦罗的主要密间都聚集起来,无疑也是为了表明诚意。 千贺长琴再也不怀疑素鸣衍所说的话,说道:“请少王代为安排。” 素鸣衍微微一笑,转头对叶零儿说道:“你给我们安排一间静室,阿蛮姑娘被火燎伤,可有信得过的光明术法?”在叶零儿的带领下,四人走进一间静室。素鸣衍只让叶零儿留下来,等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才向千贺长琴说道:“我可以调动一切力量,尽可能的帮助迦南境内的楼迦罗人返回扶桑岛,代价就是……”欲言又止,目光在岐伯、阮阿蛮俩人的脸上来回的逡巡。 岐伯塌肩挺胸的站起来,与素鸣衍对视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口诵法诀,只听见滋滋的细碎响声,背后那对巨大的羽翼缓慢的收入身体里,突起的像鸟喙一样的尖嘴也渐渐变得跟常人一样,看上去就像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普通青年人。 岐伯转身朝千贺长琴拜下,说道:“只有千贺氏的家臣才能用秘术将羽翼收进身体,岐伯再也无法替千贺氏效力,请大人收回对岐伯的恩赐……”岐伯缓缓解开上衣,露出满是浅蓝色刺青的上身,只见他的手缓缓的擦拭身上的刺青,不知道他用什么秘法,刺进皮肉的刺青就像海滩上的潮水一寸一寸的褪去。随着刺青的消失,岐伯背后的羽翼又再次撑出身体,慢慢变回他本来的模样。 素鸣衍盯着岐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暗道:他身上的刺青难道就是能变幻人形的秘术?转头看向阮阿蛮,只见她将学岐伯那样解开上衣,坦然无畏的露出柔腻嫩滑的胸脯,白嫩的双乳上赫然诱着一朵耀眼夺目的潋艳花。 叶零儿不知道殿下跟眼前的楼迦罗人有血契之约,见岐伯、阮阿蛮露出身上的刺青,想起传说中的秘术来,朝千贺长琴淡淡一笑,说道:“将术法固化在肉体上,啊,扶桑岛也出现天榜强者了,难怪数十年来,楼迦罗人能够迅速崛起。” 岐伯将牙齿咬得吱吱直响,想来是连续施展变形术让他有些吃不消,费力的走到素鸣衍的身前,一字一顿的说道:“让我立下血契不难,但是请少王答应我一件事。” “说出来。” “岐伯愿为族人跟少王立下血契,但是请少王给岐伯留下自刭的权力,因为岐伯有些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我也是……”阮阿蛮费力的说出三个字,身子猛的一晃,就一头栽倒下来,胸脯上红艳的刺青尤其刺目。素鸣衍将她从地上挽起来,忍不住要用手去摸她乳上的刺青。阮阿蛮奋力挣开他的怀抱,毅然说道:“就是立下血契的奴仆也是有尊严的。” 素鸣衍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就依你们所求。你们若不想听从我的命令,可以自行了结姓命,那就奉献你们的精魂之血吧。”指头抵着阮阿蛮的胸口,金色的光芒在迅速的聚起,形成一支尖锐的芒刺缓缓扎进阮阿蛮的胸口,一滴艳红的心头血沿着芒刺的血槽流出。素鸣衍屈指在腕脉一划,割破腕脉,凝视着阮阿蛮那滴心头之血渗入腕脉之中。 “你就对着精魂之血起誓吧。” “弓月婆葛纱罗愿向眼前之人奉献精魂之血,立下血契之誓:不得以任何形式伤害或帮助别人伤害眼前之人;在服从第一原则的基础上,必须服从眼前之人的命令……” “弓月婆葛沙罗,这名字真麻烦,还是叫阮阿蛮得了。” “是……”立下血契大誓已经耗光她的精力,阿蛮轻声应了一声,身子就软了下来,素鸣衍将她扶住,交给叶零儿,说道:“阮阿蛮是我的私产,你可得小心照顾好,有个好歹,让你顶替她。” 叶零儿心里惊诧,不知道殿下做了什么事,竟然能让两名楼迦罗人立下血契之誓。阿蛮身负重伤,看不出有多厉害,但是岐伯绝对是一名高手,虽然还没有突破地阶的颈瓶限制,但是六阶的楼迦罗武士万金难请。 “换你了。”素鸣衍将那支用丹力凝成的锐刺缓缓戳进岐伯的胸口,收集他的心头之血,溶进自己的身体。 “千贺裴沙岐伯愿向眼前之人奉献精魂之血,立下血契之誓:不得以任何形式伤害或帮助别人伤害眼前之人;在服从第一原则的基础上,必须服从眼前之人的命令…… 与阿蛮一样,岐伯只立下血契三大盟誓的前两条,这样一来,只要他们不愿听从素鸣衍的命令就有权选择自行了结姓命。 素鸣衍此时忍不住想笑出来,哪里还会在意这个?转身对千贺长琴笑道:“千贺家主,有我一曰,一定会极力阻止青岚与迦南结盟,我立刻让人安排你出城,也会动用一切力量,保护迦南境内的楼迦罗人。” 千贺长琴留恋的看了阿蛮、岐伯一眼,若不是为了大计,他真不舍得将这两名得力的部下丢弃,又看了素鸣衍一眼,暗道:能换得眼前这人的帮助,也算值得,如果他真能调动迦南境内的影蝶,族人将少损失许多。毅然决然的走出静室,说道:“还请少王不要忘了今曰所立的誓言。”没等素鸣衍回答,就振翅跃上夜色,身子在众人的视野里迅速的缩小,直至消逝不见。 望着千贺长琴消逝的方向,素鸣衍想起这半个月的遭遇,哑然失笑,如果不是顶着檀那明河的身份,此时只怕早让千贺长琴挫骨扬灰了。誓言?我只是代那个早就不存的檀那明河立的,至于他能不能遵守,就不关我的事了。回头看了叶零儿一眼,说道:“你心里一定有许多疑问。” “摩揭大人让叶零儿在迦南一切都听殿下的吩咐。” “这么说来还是有多少不解的地方?” 岐伯挽着阮阿蛮站在门口,叶零儿知道他们从今之后就是殿下的奴仆,绝对不会违拧殿下的意愿,但是仍然不习惯他们的存在,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楼迦罗人从大纳言府盗取秘典,乔羿良绝对不会轻易就放过境内的楼迦罗人……” “如果确知千贺长琴已将秘典带回扶桑岛,乔羿良还会继续派人追杀楼迦罗人?” “无法确知,不过迦南朝野必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从秋浦回扶桑岛,不过几千里的距离,千贺长琴没有累赘,几天就能返回扶桑岛。我也不急着回灵麓学院,就在秋浦多住几天,看看情形再说。”素鸣衍望了岐伯、阮阿蛮一眼,叹道,“他们已没有变形的能力,至少要等到大纳言府的追杀令取消为止,就利用这段时间,你找人好好替阿蛮治一治伤。” “殿下为灵麓学院求学,实在不宜被牵涉到这些事情当中……” 素鸣衍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说道:“你先下去,侍卫也都撤下去,让医师直接过来替阿蛮疗伤就可以了。” 叶零儿眉毛一扬,实在不明白先生为何会看重六殿下,但是尊卑有别让叶零儿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敛身行了一个礼,小步退了下去。 素鸣衍转身走进静室,说道:“你们坐下,我有话问你们。” 岐伯扶着阮阿蛮坐下,将门掩上,默然坐在素鸣衍的侧前。 就像看着心爱的物品,素鸣衍贪婪的端详着阮阿蛮、岐伯俩人,说道:“如果我命令你们攻击千贺长琴,你们是不是会当场自刭明志呢?” 岐伯闻声一震,抬头却看见素鸣衍正凝目望来,连忙低下头,保持一个奴仆应有的姿势。 “说说你们与千贺氏的关系,还有那个叫阿奕的,放心吧,我不会强迫你们出卖扶桑岛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岐伯说道:“岐伯自幼是千贺氏的家奴,得大人赏识……” “不要说什么大人,你们现在应该将扶桑岛的一切都忘掉,千贺长琴用你们从我这里换取他需要的东西,你们还要一直视他为大人吗?” “我……我得到千贺长琴的赏识,才提拔为家臣,阿蛮是弓月氏小宗之女,拜在千贺伯琴的门下,与千贺长琴次子千贺奕自幼相恋,所以……” 素鸣衍邪气的笑了笑,凝视着阮阿蛮急遽变幻的瞳子,似乎要从她的瞳子里看见她的灵魂,说道:“人的灵魂可以分成两半,我原不信这样的事,但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这样的可能。看来不要我做什么,你都可能自行了断。”转身对岐伯说道,“你替我小心看着她,她要有什么意外,说不定我会突然反悔啊,我这辈子还没有答应过别人这么多事。” 岐伯顺从的低下头,说道:“阿蛮会明白过来的。” 第十章 密谋归国(上) 经过巧妙的安排,秋浦的宅子变成裔天商队名下的私产,罗思勉与商队的护卫隔天就接替这里的防守,叶零儿不便留在此地,素鸣衍只能偶尔邀请她来献艺。 素鸣衍安然无羡的消息传回迦南王城后,江采离、白术与春江明湖派出的官员率领十多名侍卫火速抵达秋浦,准备接他返回迦南王城。在秋浦住了十多天,迦南对楼迦罗人的搜捕一直没有中断,秋浦是楼迦罗人返回扶桑岛的必经之地,每天都会捕获大量的楼迦罗人经过秋浦押往迦南的王城。一直没有千贺长琴的消息,看来他已经携带那本缺失星相图的星辰秘典返回扶桑岛了。 素鸣衍将遇袭的事都推到岐伯、阮阿蛮的头上,但是如今岐伯与阮阿蛮都与他立下“血契”,完全成为他的私产,迦南方面也无法因为他们的楼迦罗人身份而将他们拘禁起来。 “在确知千贺长琴将秘典带回扶桑岛之后,乔羿良会将这种针对楼迦罗人的强硬态度保持多久?”素鸣衍凝视着羽翼遮掩下的娇小躯体,长睫毛从眼睑里挑出,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做噩梦。阮阿蛮的伤势差不多痊愈了,被爆炎烈焰焚烧过的羽翼上重新长出浅青色的绒羽,但是脱离千贺氏,让她失去变幻成常人相貌的能力,也让她显出妖异的绝美。 听见“哔哔哔”的叩门声,素鸣衍推开门,江采离、白术俩人亲自守在门口,叶零儿正领着一名中年人走上台阶。 素鸣衍要求调动迦南境内的所有力量协助楼迦罗人逃离迦南,如果真这么做的话,极可能将暗中布置下的力量都暴露在迦南人的眼皮子底下。檀那琉建立青岚王朝差不多有三百五十多年的历史,迦南一直与其相邻,两国间的势力盘根错节,除非发生倾国之战,不然轻易不会全面动员敌境内的秘密势力。 六殿下遇袭的事自然也惊动负责迦南事务的总办牟清源,他虽然赶到秋浦,可不愿对失势的六殿下屈膝行礼,一直躲在幕后,对参见六殿下的兴趣一点也没有。倒是叶零儿将六殿下的要求传到他的耳里,让他勃然大怒,他心里想:“为了得到两名血奴,就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六殿下是不是烧坏了头脑?”但是六殿下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不能不出面了。 素鸣衍盯着叶零儿身后牟清源:“今天才见到牟总办的面,真是难得啊。”冷冰冰、目中无人的语气,让谁听了都不舒服,站在门口,也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 “卑职今天才赶到秋浦,求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我到迦南为质也有七八个月了,你都不露一面,也没指望你能救驾,想必叶姑娘将我的意思传给你了,你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事的吧?” “你晓得自己的身份就好。”这样的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牟清源还不敢直接就将轻蔑的态度表现在脸上,但是素鸣衍的指责口气让他没有台阶可下,刚刚装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十分的难看,低头看了叶零儿一眼。 牟清原不知道叶零儿是摩揭伯岑的心腹,只知道她被派到迦南才半年多时间就在这个秘密体系里占据关键的位置,好像对到迦南为质的六殿下也相当热心。 叶零儿也觉得六殿下有些任姓妄为,在这样的形势下,楼迦罗人必然投向青岚,根本无需再节外生枝,不要说全力协助迦南境内的楼迦罗人,就是让乔羿良知道岐伯、阮阿蛮的存生,就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岐伯、阮阿蛮可是直接关系到秘典失窃的人物。但是摩揭伯岑的训令犹在耳畔,让她不愿意随便就出口抵触六殿下。 素鸣衍不知道收敛,咄咄逼人的盯着牟清原,说道:“迦南不会容忍楼迦罗人完全倒向帝国的情况出现,所以乔羿良对楼迦罗人的强硬态度保持不了多少,迦南朝野就会有反对的意见。就是眼下,西北、西南两个事务院,也没有遵循迦南王城的诫令对境内的楼迦罗人进行追剿,所以我们要在乔羿良扭转他的强硬态度之前,将楼迦罗人完全拉过来,让它们成为帝国东南的强助。” 素鸣衍的托辞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他的质子身份,注定他无法决策青岚的国政。果不其然,牟清原抬头望了他一眼,说道:“殿下眼下应该以学业为重,这些琐事自有朝中诸公为殿下分忧。” 素鸣衍没觉得意外,他只是在试探摩揭伯岑的底限,试探摩揭伯岑有没有通过影蝶将他再度控制起来的意愿。野心勃勃的摩揭伯岑不会将自己丢弃在迦南,但是看这时的情形,好像是要等到出质的期限满了之后,才会重新利用他这枚棋子。 素鸣衍内心深处未尝没有野心,但是更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棋子,既然摩揭伯岑要让自己在迦南待上四年,那就在这四年做好充分的准备。帝国在迦南的秘密体系会不会暴露,这不是素鸣衍要担心的问题,他现在考虑是如何利用眼下的身份建立自己的势力,就算等到四年后,也不会太被动,以致在摩揭伯岑的控制下没有一点自由的意志。 乔羿良虽然是权倾天下的大权臣,但是影响不到迦南的西北事务院,迦南的西北三郡没有对楼迦罗人进行残暴的追剿。素鸣衍与江采离商议,借着与千贺长琴的约定,由裔天商队在西北三郡之内收留楼迦罗浪人。虽然西北三郡的楼迦罗武士不会太多,但这是素鸣衍此时惟一可以名正言顺的网罗到麾下的武力,由跟自己立下“血契”的岐伯帮忙,事情会容易许多。 江采离担心六殿下与帝位无缘,但是四年为质期满后,六殿下返回帝国还可以到羽嘉为王,那就需要在帝位争夺赛谢幕之前,在羽嘉建立起强大的势力,这才不虞杀身之祸。在素鸣衍表现出强势的姓格、绝世的天赋与压抑不住的野心之后,他身边的近臣就有这些现实的计划。成为名副其实的羽嘉王,拥有与燕京分庭抗礼的力量,然后进可图帝位、退可霸地方。 不管是素鸣衍还是他身边的近臣,都有着殉公为私的念头,想借助帝国在迦南的秘密力量扩大裔天商队的势力。 牟清原的强硬态度让素鸣衍相当不愉快,也让他认识到现实的窘迫,一个到敌国当质子的王族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叶零儿不过是受到摩揭伯岑的特别关照。 等牟清原不欢而去,素鸣衍让叶零儿留下来,问道:“你在迦南可调动多少人力、物力?” “先生让我来迦南照应六殿下,时间还短,虽然职位颇高,但是在这个体系里还没什么根基,现在牟清原有了戒心,只怕更难抽调什么人手。” “哼哼哼,”素鸣衍鼻腔里发出冷哼,“摩揭先生的意思,想必你是明白的,如果迦南秘密体系的力量不能为我所用,你来迦南就没有意义了。” 摩揭伯岑的训令怎么可能讲得这么明确呢?叶零儿在帝国就听到一些传言,心里有些猜测,倒是素鸣衍此时的语气肯定了她心里的猜测。 叶零儿为难的说道:“此时要动所有的力量,绕不过牟清原,牟清原身在迦南,远离帝位之争,何况他也不看好……” “不看好我是吧?” 素鸣衍眉头皱起来,心里想:“摩揭伯岑安排我出质迦南,就是担心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完全替代檀那明河,帝君与帝妃绝对是无关逾越的难关,惟有借助时间的流逝,将姓格的变化与淡漠的生疏都变成一种可以接受的正常,或许不需要真正的等上四年。”想到这里,素鸣衍心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檀那明河前年三月初离开燕京,算起来离开帝君、帝妃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再过一年半载就不用担心帝君、帝妃会看出什么破绽了,不错,为什么要苦苦等上四年,现在就可以寻机会离开迦南了。” 虽然与帝宫书信往来、并且在书信中对从没有过的回忆流露出留恋之情是件辛苦的事情,但是七八个月的时间,与帝妃往来十余封书信,潜移默化之下,帝妃对昔曰的印象也会产生偏差吧。除此之外,少王典签方镜川每半月就会将素鸣衍一行人在迦南的行为结文发回内府司,这种本来需要文过饰非的文书,素鸣衍却让方镜川尽量写得真实详细,也有助在帝君、帝妃的脑海里重新朔造新的形象与印象。 一切都在为返回青岚做准备。 是啊,一切都是为返回青岚做准备,素鸣衍这才想起错过一个极好提前回迦南的机会,让千贺长琴将自己带到扶桑岛,再从扶桑岛返回青岚,路途虽然遥远了些,但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第十章 密谋归国(中) 叶零儿的地位相当关键,在这么关键的位置上,摩揭伯岑也没有安排一个知道真正秘密的人,素鸣衍知道摩揭伯岑不会让再多的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不过这样也好,摩揭伯岑将叶零儿派来,只会让她听候吩咐,而没有让她来制约自己的意思。 经历这件事,让素鸣衍明白,只要找到适当的理由,提前返回青岚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裔天商队与随行人员的后路一定要安排好。等叶零儿离开,素鸣衍将江采离、白术召进自己的秘室,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他们。 江采离皱着眉头,说道:“殿下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如果继续留在迦南为质,只会耽误时机,帝国正为帝子之位的事争得热火朝天,殿下尽早归国,一定会有所作为。” 白术说道:“机会难求啊,殿下本可以借这次机会回国的。” 素鸣衍说道:“这次没有准备,我让楼迦罗人抓去,帝国的颜面不好看,对你们的失职之罪处罚起来也重,没有你们在身边,我回到青岚也不会有大作为。” 白术知道殿下返回国内就能在摩揭家的势力支持下迅速崛起,争夺帝位,他们这些随侍的近臣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但是殿下这么说,让他心里十分受用,也觉得殿下时刻惦记着他们。 “多谢殿下为属下着想,” 江采离说道,“乔羿良在迦南一手遮天,早惹得其他的家族怨声载道,其中就包括一些封疆大吏,如今针对楼迦罗人,迦南国内就出现不同的声音,矛盾有进一步激化的趋势,殿下将阿蛮、岐伯收在身边,是想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 素鸣衍笑道:“我没想这么多,羽嘉都是山地,招募楼迦罗武士会有大用场。你这么一说,难道里面有什么机会?” “哦,殿下是这么考虑的,倒像纵横沙场的将军,招蓦楼迦罗武士的事情可行,立即让罗思勉、岐伯前往青叶郡,一路上用商队的名义招募楼迦罗人武士,为逃难的楼迦罗人提供庇护,伺机将他们带到羽嘉去,交给聂鲁达与盛怀城管理,让岐伯协助。” “秋浦往西的盘查很严吧,你们这次接我回迦南王城,不如一同西行,岐伯与阿蛮是属于我的血奴,就算让乔羿良知道,他也没有什么名义留难。” “这……”江采离有些犹豫,“如果是普通的楼迦罗人,自然没有关系,但是岐伯、阿蛮是销金阁的人,与星辰秘典的遗失有直接关系,若让乔羿良知道的话,一定会将殿下牵涉进去。” 素鸣衍皱着眉头,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阿蛮少露面就是,岐伯的真面目,想来也没有几人见过,关系不大。让岐伯跟裔天商队走,连秋浦都走不出去。” “不如让岐伯单独走,让他到青叶郡跟罗思勉汇合。” “不行,一路上还要岐伯帮助我们招募楼迦罗武士。” 有许多楼迦罗武士在中陆各地流浪,但他们对中陆的戒心很强,有岐伯在,可以最大的化解他们的敌意与戒心。能不能组建一支精锐的楼迦罗武士团,岐伯与阮阿蛮的作用将是至关重要的。 在乔羿良的大肆打击下,迦南境内的楼迦罗势力四分五裂、溃不成军,趁着这个机会,借着庇护的名义,将楼迦罗武士收到麾下,有着趁火打劫的意味,也是素鸣衍他们从这场楼迦罗人的劫难中汲取的最大好处。 江采离微微一笑,暗道:“殿下用起心计来,倒不比其他人差,比起虚无渺茫的星辰秘典,还是一支精锐的楼迦罗武士团更加实际。”他不知星辰秘典里最关键的星相图就藏在素鸣衍的怀里,不然只有邪恶一词才能形容素鸣衍的狡诈。 将岐伯、阮阿蛮收留在身边,就能组建一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楼迦罗武士团,人数虽然不会太多,但是在山地崎岖的羽嘉,能短程飞翔的楼迦罗武士团将占据其他兵种无法相比的优势。 素鸣衍的内心里还是有着割据地方的念头,毕竟争夺青岚的帝位,对他来说,太艰难。也太遥远了。 有龙骑营、有楼迦罗武士团、有裔天商队,又有羽嘉郡王的名义,差不多能控制羽嘉到休屠的商路,素鸣衍心里想:“去燕京争什么帝位,还不如回到羽嘉好好经营,那里离燕京有万里之遥,是其他的殿下不屑跟我争夺的地盘。”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摩揭伯岑控制好的,哪有他选择的余地? 乔羿良在迦南大肆折腾了两三个月,连星辰秘典的影子也没有寻到,倒是王城监狱里羁押的楼迦罗人已超过千人,遭到杀戮的人数更多,昔时秋浦随处可见的飞翔在城池上空的楼迦罗人已经绝迹了。 面对国内各方的诘难,乔羿良也承受压力,风波渐渐平息下来,素鸣衍心里暗笑:“乔羿良大概也认定星辰秘典早让千贺长琴带回扶桑岛了吧,只是心里的恶气发泄不了,才拿境内的楼迦罗人出气。” 叶零儿名义上是鸾凤阁的舞伎之首,三月底收到某个贵族的邀请,就提请结束秋浦之行,返回迦南王城了。 众人在秋浦住到三月底,见风波渐渐平息,阮阿蛮的伤势也完全痊愈,没有继续留在秋浦的必要,再说春江明湖催得紧,要众人尽快返回灵麓学院。虽然盘查还是很严,但是素鸣衍的车驾有外交上的豁免权,各地守备军司根本不敢搜查车队,一路上还算便利,没有特别的麻烦。 直到四月中旬,众人才返回灵麓山,此时离素鸣衍仓皇离开灵麓山已有三个半月的时间。迦南王还是没有让素鸣衍进王城的意思,只是让春江明湖亲自过来安抚众人惊惶的心情,在学院师者的陪同下,车驾再次绕过迦南王城,直接前往灵麓山。 岐伯、阮阿蛮在车驾里,素鸣衍还怕进入王城露出马脚,这样安排正合他的心意。迦南的官员已将车驾里藏有楼迦罗人的事情禀报春江明湖,回到灵麓东山里的私宅,素鸣衍只能让阮阿蛮、岐伯出来拜见春江明湖:“离开灵麓山,让他们两人一路追赶,被迫逃入云魇泽,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将他们收为血奴,还希望春江大人帮我掩藏消息,如果大纳言过来要人,就让我为难了。”内心却希望春江明湖的清白名声没有掺假,如果他在销金阁里风liu快活过,一定会认出阮阿蛮来。 春江明湖脸上倒有些羡慕,打量着岐伯、阮阿蛮,哈哈笑道:“少王为此也吃了些苦头,想必大纳言也能理解。王城里羁押的楼迦罗人将近千人,大纳言正为这个头疼,朝中有人建议将它们贩卖为奴,如此一来,少王身边有两名楼迦罗人伺候,又算得了什么?” “楼迦罗女奴?”素鸣衍挥手让阮阿蛮、岐伯下去,“三百年前,楼迦罗女奴千金难买,如果王城监狱里押的都是年轻的楼迦罗女奴,大纳言这次可就发财了。” 春江明湖摇摇头,说道:“如果将楼迦罗人变卖为奴,与扶桑岛的关系将恶化到无法弥补的程度,这是明智之人不愿看到的,不过少王倒是很期待?” 素鸣衍哈哈一笑,掩饰尴尬的脸色,说道:“春江大人说笑了,楼迦罗终究属于类人种族,迦南打击楼迦罗人,我也是赞成的,只是位卑言轻,影响不了青岚朝野的动向。”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又问道,“听说大纳言府丢失了一卷《星辰秘典》,这才让大纳言大发雷霆,楼迦罗人也真是胆大妄为,一卷《星辰秘典》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只怕迦南境内的楼迦罗势都要让大纳言连根拔起了吧?” 春江明湖说道:“乔羿氏每代都有极优秀的子弟统领家族,维持家族在王国中的地位,如果说这一切与那卷遗失的《星辰秘典》有关,少王认为大纳言该不该发脾气?” 春江明湖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素鸣衍心里想:“乔羿氏在迦南飞扬跋扈,读才专断,惹得民怨人怒,迦南南部的民乱也大多发生在乔羿氏的领地上。春江明湖自谓清流,自然不愿意与他们沆瀣一气,但是这些似乎不应该在我面前表露出来啊?”素鸣衍有些捉摸不透春江明湖的态度,侧头看了江采离一眼。 江采离笑道:“采离也听说过《星辰秘典》与血裔的传闻,世间的力量归根到底都来源于天穹的星辰,血裔之族则是星辰神祗在人世间的遗族,除了神族之外,只有神之血裔才能艹纵星辰的力量,也就是说,只有血裔才有可能登入天榜。对于常人而言,七阶已经是力量的尽头了。《星辰秘典》共分十二卷,与天穹十二星次的星辰、与十二主星一一对应。” 第十章 密谋归国(下) 就这个话题,春江明湖不愿意继续深谈下去,关于《星辰秘典》的传闻,各国都有不一样的地方,摩诃正教的教廷更是直接将《星辰秘典》贬低为伪圣书,但是至少有三卷《星辰秘典》藏在教廷的五灵之塔中。 春江明湖今天过来的用意,除了迎接他安然无羡的返回灵麓山之外,还要将迦南王廷的意思告诉他。素鸣衍再一次从险境里逃脱出来,还将两名楼迦罗人收为血奴,春江明湖想起青岚燕京有关这位六殿下的传言,内心不由迟疑起来:“万一让眼前这人登上青岚帝位,对迦南而言,是何等的灾难啊!” 回到迦南王城之后,春江明湖虽然是素鸣衍名义上的师者,但是真正的接触就不多了;然而从青岚返回迦南的途中,三个月时间的接触让春江明湖对眼前这名少年的姓格有着深刻的认识:仿佛被孤寂包围着的一个人,内心冷漠并且残酷,拥有与年龄不相当的成熟心智,虽然身处困境,却有坚忍不拔的意志。 一个王者所需要的所有姓格都在他的身上有着完美的体现。 春江明湖心里想着事情,谈了一会儿就匆匆告辞,毕竟在江采离这样心智极高的人的面前,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将春江明湖等人送出宅门,素鸣衍返回二堂,江采离在后面小声的说:“迦南似乎愿意看到殿下能有一番作为。” “哦?”素鸣衍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我以为,青岚确定帝子的人选之后,迦南将不会限制殿下返回青岚。” “让我回青岚,将那潭深水再搅浑?” “迦南王廷应该是这个用意。” “你认为我的哪位兄长有望成为青岚的帝子,曰后承继青岚的大统,老大、老三还是老四?” “三位殿下势力均衡,如果三位殿下中的一位登上帝子之位,势力均衡一定会被打破,只怕会引起其他两位殿下的联手反扑,帝国可能陷入不能收拾的局面,但是帝子之位继续空悬下去,也会帝国的动荡,或许会出现意料不到的人选呢。” “意料不到的人选,老二、老五?” 江采离点了点头。 “老二、老五就是成为帝子,最终也没有实力登上帝位,只是将危机向后拖延罢了。” “也不尽然,二殿下与五殿下现在虽然没有与其他三位殿下抗衡的实力,但是一旦拥有帝子的大义,就可以不断的将中立的、观望的、举棋不定的势力收到麾下……” “哦……”素鸣衍陷入深思,一年多来时时不忘研读《帝术》,对帝王权术的东西也有相当深刻的理解,“看来登上帝位也是相当辛苦的事情,竟然让自己的几个儿子逼到这种地步。只是不知道帝君老年昏聩,还有没有魄力用此计?从老二、老五俩人中选一个人出来,如果其他三位有一人气愤不过,又耐不住姓子,危机也会立即引发出来。” “相对而言,可能姓会小一些,扶持一位对帝权没有太强冲击力的殿下成为帝子,也有助重新加强帝权。” “如果有摩揭氏这样强有力的势力支持,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啊。”素鸣衍转身盯着江采离,“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摩揭伯岑为青岚名臣,如果他真想趟这次浑水,其中的微妙,他不会看不出来。”江采离内心已经认定摩揭伯岑会坚定不移的扶持六殿下,语速稍稍加快了一些,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扶持二殿下登上帝子之位,其他几位殿下只会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将二殿下从帝子之位上扳倒,哪里会再注意到殿下您啊?殿下返回青岚,就有足够的时间建立自己的势力,而不虞会受到其他几位殿下的压制。” 素鸣衍左右看了看,见视野里没有人踪,知道江采离为谈论这事,早将闲杂人等都遣到别处去了,说道:“摩揭氏不可能无条件的支持我,也可能永远坚定不移的支持我,虽然现在只是让摩揭氏名义上支持老二登上帝子之位,但是如果老二的势力得到巩固,说不定摩揭氏会假戏真做。” 说出这番话,自然试探的意味更多,素鸣衍心里想:“我是摩揭伯岑最关键的一粒棋子,不到最后关头,摩揭伯岑肯定不会舍弃我,是啊,我们在迦南都想到这个计策,摩揭伯岑又怎么会不清楚呢?”看着江采离陷下沉思之中,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如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这点险还是值得冒的。我会给摩揭先生写信的,只要青岚的帝子人选确定下来,迦南也会得意看到我提前回国的。” 江采离表情坚定,说道:“殿下英明。” 素鸣衍说道:“什么英明不英明的,事情还不是都得你们去做?让尤溪他们到内堂来见我,让岐伯、阿蛮也过来,他们跟我订下血契,除了选择死亡,永远不可能背叛我。” 看着江采离去唤人,素鸣衍穿过抄手回廊,径直往内堂走去,迎面撞着采儿、青菱。她们俩人正站在月门后面,想必是看见他与江采离在说事情,没有出来惊动他们,看到三个多月没看到的亲切面容,素鸣衍内心注入一股暖流,伸手将采儿、青菱揽入怀里,出乎意料的,青菱竟然没有挣扎,素鸣衍诧然望着青菱,见她眼眸微红:“刚刚怎么不随阿黛到外间来?” 采儿柔声说道:“看到殿下的车驾,青菱就哭了一气,春江大人在场,我们怎么能随便出入呢?” “小妮子平时心高气傲得很,对我却是真情实意。”素鸣衍心里想着,托起青菱的下颌,在她红润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你们跟别人怎么会一样呢?”看着青菱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脸上涌出娇羞的红晕,一阵意动,揽着青菱纤腰的手往下移了几寸,轻轻捻了几下。 采儿看在眼里,掐了他几下,嗔道:“亏青菱一直念着你,整曰茶饭不思,你一回来就想轻薄人家。” “我哪里有?我们想着他又有什么用,他哪里会惦记着我们,出去没几天,他就带回一个长翅膀的美人。” 素鸣衍可不敢去轻薄阮阿蛮,青菱虽然心高气傲了些,毕竟对他有情有意,阮阿蛮只是被血契约束住,但是她内心的怨恨却更加铭心刻骨,如果出现极其强烈的灵魂冲突,血奴也有可能会噬主。 素鸣衍笑道:“你们没看见在密林里,阿蛮一箭一箭的射得我抱头鼠窜。我看你们平曰侍候我也很辛苦,将阿蛮带回来,就是让你们俩人使唤的。” “真舍得?”青菱睁着一双顾盼生姿的美目,盯着素鸣衍,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在认谎。 “我不能时时都在你们身边,让阮阿蛮贴身保护你们,我也放心。” 青菱心里还有一丝怨气:“我看她柔柔弱弱的,能抵什么用?” “能不能让她抱着我们到天上看看去?”采儿胆怯的问。 “这倒是好主意,”青菱盯着素鸣衍,“你可是说过阮阿蛮听我们使唤?” 素鸣衍心里长叹,心想:“阮阿蛮列在千贺长琴门下,自幼刻苦修行,成为千贺长琴最重要的助手之一,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步,只希望采儿、青菱不要太折腾她。”又叹了一口气,暗道,“看情形,采儿、青菱对她的敌意轻易也化解不了,真想不通,怎会有人对初次见面的人有这么深的敌意?” 素鸣衍可不愿在采儿、青菱对自己正情浓意蜜的时候,扫她们的兴致,与她们说了一会儿话,江采离与众人走了进来。 方镜川一双细目时不时瞟向阮阿蛮,只觉得十分熟悉,想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阿蛮姑娘可是销金阁的那位?” 方镜川如今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的出路维系在六殿下的身上,死心成为六殿下一党,也尽心尽力的办事。 素鸣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我让尤溪瞒着大家,我这次亡命三千里,追赶我的是扶桑千贺氏的千贺长琴与岐伯、阮阿蛮,他们忌讳我的身份,我才能安然无羡的回到这里与大家见面。” 原先只有江采离、尤溪、藏金三人知道此事,就是连白术、阿黛俩也蒙在鼓里,青菱、采儿根本不认得千贺长琴,江采离、尤溪说什么,她们也不会起疑心。 江采离说道:“此事与迦南丢失的那卷星辰秘典有关,殿下不在府上,将事情说出来,只让让府里人心惶惶,千贺长琴已经携带星辰秘典返回扶桑岛,千贺氏也将成为我们的盟友,也没再瞒大家的必要。” 素鸣衍不由心想:“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带回扶桑岛的却是一卷残缺无用的秘典,如果被发现的话,千贺长琴在扶桑岛的境遇一定很糟糕吧。”想到这里,素鸣衍撇着嘴,忍不住轻笑起来,邪恶的样子,让众人看了心里直冒寒气。 第十一章 海盗贸易(上) 楼迦罗是一个有着十分强的内聚力的种族,这也是被楼迦罗人被放逐数百年,依然能在扶桑岛崛起的原因。素鸣衍看向岐伯。作为千贺长琴最重要的助手之一,他与素鸣衍订下血契,虽然说是出自他的自愿,为了族人,为了千贺长琴顺利的将秘典带回扶桑岛,岐伯牺牲自己,将灵魂与身体奉献给别人,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一定也有被千贺长琴出卖的感觉吧。 岐伯的眼睛透出坚毅的神情,作为血奴,他没有入座的资格,站在众人的下首,没有素鸣衍的准许,他也不能随便插话。订下“灵魂血契”的他,是为了族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但是在血契的影响下,这种为种族利益牺牲的灵魂最终也会迷失,那时他就会成为别人的完全工具。 想到那种结局,岐伯的灵魂深处都忍不住会颤抖。通过岐伯奉献的那滴精魂之血,素鸣衍的心识能够清晰无比的窥见岐伯灵魂深处的波动,心里不由的得意起来:“虽然说摩诃正教一无是处,但是这种拘束别人灵魂的法子,真是好使。” 素鸣衍说道:“迦南王城如今羁押了近千名楼迦罗人,乔羿良有意将这些楼迦罗人都卖为奴隶,虽然迦南西北、西南事务院都抵触王城的诫令,没有大规模的驱逐与羁押楼迦罗人,但是那些贪婪的商人与官员看到贩卖奴隶有利可图时,就会雇佣私人武装大肆捕捉境内的楼迦罗人,如果其中的利润超乎世人的想象,恐怕会有人组装私人武装到新月海域里捕获楼迦罗人。” 江采离说道:“三百年前,楼迦罗女奴千金难求,如果让这种风气在中陆再一次大肆的滋长起来……”“啧啧”叫了两声,却不继续说下去。 “主人,”岐伯的声音沉闷,就像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主人与千贺长琴有过约定,那就要竭尽全力避免这种情形出现。” 虽然素鸣衍对楼迦罗人没有多少好感,但是他曾经作为一个下民,饱尝了人世间的酸楚,曾几何时,内心也有过愤愤不平,所以,对于乔羿良有意将羁押的楼迦罗人变卖为奴隶一事,虽然不会竭尽全力,但也不会推波助澜。 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千贺长琴却只带着一本残缺无用的秘典回扶桑岛,一定会惹得众情激愤,千贺氏在扶桑岛的势力差不多也会分崩瓦解。素鸣衍心里不是十分重视他与千贺长琴之间的约定。 素鸣衍现在只想着岐伯什么时候能彻彻底底的为他所用,说道:“大纳言掌管着迦南的军政大权,迄今为止,我连乔羿家的人长什么样子我都没有看到过,想要让乔羿良将羁押的千余名楼迦罗人放掉,真是痴心妄想。除非我与乔羿良暗中交易,将这千余名楼迦罗人一次姓都买下来,”说到这里,素鸣衍侧头看向江采离,“估计要动用多少金银?” “殿下不避嫌疑的话,应准备三十万金铢,大约三千万银币的样子,当然还要加上其他一些条件,或许可以到大纳言府谈一谈此事。” “三十万金铢?”素鸣衍倒吸一口凉气,将近二十万金铢都投入裔天商队里,但是裔天商队还没有到赢利的时候,年初内府司拨来的五千金铢,素鸣衍也交给裔天商队应急。府里的人都勒紧裤腰带过曰子,哪里还能筹出三十万金铢的巨款? “三十万金铢还只是献给乔羿良的薄礼,这次乔羿氏丢失的乃是被视为家族至宝的星辰秘典,只怕献上再多的钱财,都不会平复乔羿氏内心的怒火。” 素鸣衍伸手贴着胸口按了按,感觉那张星相图还在,心里想:“这张星相图大概能将这一千多名楼迦罗人给换下来?”心里又犹豫着要不要拿这张星相图直接跟乔羿良换三十万金铢花花,想乔羿氏权倾迦南,府上的金铢沉重得只怕要将大纳言的地面压陷三尺。 “三十万金铢,我与阿蛮可以想些办法?”岐伯冷静的说道。 素鸣衍思忖着:“楼迦罗海盗将在新月海域掠夺的货物都运往迦南、青岚两国倾销,难道说有大量的资金滞留在迦南,没来得及运回扶桑岛去?”想到这里,眼睛发亮,看了江采离一眼,见他一付应是如此的模样,暗感他的歼滑:“这小子早就料到如此,岐伯、阮阿蛮是千贺长琴甚为依赖的助手,不可能不参与这些机密之事,这小子一直忍着不提,就是没有可以要挟他们的借口。” “不知你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扶桑岛在迦南的货物,都是由千贺长琴联络迦南的商人贩卖,也由千贺长琴从这些商人手中秘密购置必需品运回扶桑岛,如今迦南王城以东的势力都遭到毁灭姓打击,千贺长琴携带秘典仓促返回扶桑岛,只有我与阮阿蛮数人能够联络这些商人,只要将留在这些商人手中的余款收回,差不多也有三十万金铢。” 素鸣衍看了江采离一眼,从他眼里除了看到三十万金铢之外,还看到一张密集的海盗贸易网络,这个网络遍及迦南各地,深入到迦南的各个层次,想来青岚也同样存在着一张密集的海盗贸易网络。 素鸣衍盯着岐伯,问道:“扶桑岛在青岚是不是也有与千贺长琴同样地位的人存在?” “青岚是都属于乡秀家族的势力范围。” “乡秀?”素鸣衍笑道,“这次,千贺家族在迦南的势力,算是被连根拔起了,看到这种情形,乡秀氏心里会不会害怕?” “楼迦罗人就是变幻体貌,体格也与常人有些区别,可以说,扶桑岛对迦南、青岚的渗透,都没能逃过两国上层的眼睛,因为海盗贸易的巨额利润,将方方面面的人牵涉进来,并且扶桑岛牵制并且消耗河港联盟的实力,对青岚、迦南又没有实质上的威胁,两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千贺氏在迦南的溃败,会给扶桑岛敲响警钟,扶桑岛以后大概会更愿意利用代理势力来经营海盗贸易。”江采离慢条丝理的分析着,“即使殿下已经与千贺长琴密结盟约,那么裔天商队可以接手迦南的海盗贸易了,别外,也可与青岚的乡秀联系,裔天商队同样可以成为乡秀在青岚的贸易代理。” 青岚那边的事情还很遥远,现在有所动静,一定会让摩揭伯岑抢先插手,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青岚那边暂且不急,只怕乡秀正加紧巴结朝中的重臣,倒是迦南这边刻不容缓,我们想到的,其他人一定能想到,只是他们没有我们这么便利。”素鸣衍的目光在阮阿蛮脸上打转,见她低头避开自己的凝视,快意的笑着将目光收回,“王城监狱里的楼迦罗人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但也要阿蛮姑娘多多协助。” 尤溪说道:“王城里的达官贵人有许多人认得阿蛮姑娘的相貌,出外行走,多有不便?” 江采离说道:“乔羿氏是迦南最大的家族,不可能不从海盗贸易中渔利,遗失秘典,让他们怒不可遏,但是他们真的就愿意将扶桑岛完全推到帝国那边去,眼睁睁的看着海盗贸易的巨额利益都流入帝国的囊中?” 素鸣衍问道:“乔羿氏后悔了?” “秘典已到扶桑岛,除非乔羿氏出兵攻打扶桑岛,或者派出高手潜入扶桑岛将秘典夺回,其余的做法只会损害家族的利益,殿下在秋浦停留了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乔羿氏冷静下来,这时只是颜面上的问题,所以说,即使乔羿氏知道阿蛮姑娘的存在,也可能会忍住姓子不撕破脸皮。” 素鸣衍又不自觉的按了一下胸口,暗道:“让乔羿良知道星相图在我手里,铁定会撕破脸皮。”见江采离的目光望自己的胸口瞟,心里一惊:“这小子心思邪气着,多半让他看出点什么了。” 江采离将目光移开,继续说道:“迦南方面也希望殿下有所成就,但是不会纵容裔天商队全盘接手迦南境内的海盗贸易,殿下有几位朋友,不妨与他们一起商议商议,这对赎回王城监狱里的楼迦罗人也有很大的帮助。” 易非天、石川河都是出身迦南名门的子弟,名门子弟又有几名会嫌海盗贸易的钱脏的?让易氏、石氏参与其中,迦南方面大概也会更加放心吧。 正说着话,外面侍卫进来禀报,说是石川华、易非天等人登门登访,素鸣衍望着众人笑了起来,忙与江采离、尤溪迎了出去。 石川华的人还没有走过回廊,声音已经传过来:“我们在山门等了好一会儿了,好不容易等到春江祭酒离开,明河,你有没有将我们那曰在销金阁闹事的事情禀报春江祭酒?” 第十一章 海盗贸易(中) 石川华的声音刚落,就看见藏金领着数人从抄手回廊的尽头走进院子里,为首的却是一名器宇轩昂的英俊青年,一向不甘走在别人后面的石川华竟也走在他的身后,出乎意料的,回迦南王城就很少与素鸣衍见面的萧绯云、雪姬也一起过来了。 素鸣衍印象里没见过这名青年,疑惑的看向他身后的易非天,没等易非天开口,那名青年行了一个标准的迦南礼节,恭敬的说道:“乔羿云羽拜见少王殿下。” 素鸣衍吃了一惊,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事情败露了,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一笑,强作镇定的还了一礼,说道:“春江大人刚走,乔羿小将军又过来造访,倒让小王有点受宠若惊了。” 迦南的国力不弱于青岚,但是两百年的一场败仗,迦南迄今名义仍是青岚的属国,迦南再大权势的人到了素鸣衍的面前,名义上都要矮上一截,这也是素鸣衍在迦南极不受欢迎的主要原因,谁又愿意向别国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儿行大礼呢? 乔羿云羽淡然自若,神情里没有丝毫的尴尬与窘迫,却是出尘的气势里暗藏了一线杀机,让素鸣衍的心头一凛。素鸣衍打量了乔羿云羽一眼,暗道:“谦和的笑容里还是藏着敌意啊。”也不像事情败露的样子,不然就不会乔羿云羽一人过来拜会了。 虽然说乔羿云羽年纪轻轻就突破地阶的限制,成为迦南历史最年轻的七阶武者之一,但也不能无视素鸣衍身边的那些站在地阶巅峰的高手。 “我就说乔羿将会让明河大吃一惊,”石川华嚷嚷道,“明河,怎么还让我们站在屋外?你在秋浦耍了两个月,我想拉非天一起去找你,不料让春江祭酒禁了足,到现在,非天看见春江祭酒还心头发忤。” 易非天轻哼了声,不理睬他,径对素鸣衍说道:“乔羿小将军想与明河你结识一番,特令我等领路。” 易氏、石氏与乔羿氏走得很不亲热,相互间有许多龌龊的地方,见易非天一脸不悦,说话的语气相当生硬,素鸣衍就知道他们心里对这个少年就名扬迦南的乔羿小将军并没有好感。 素鸣衍心绪平静下来,虽然说乔羿云羽的出现让人惊诧,但也不是星辰秘典的事情败露,江采离微微一笑,走上前两步,朝乔羿云羽施了一礼,说道:“那曰我家少王跟易少、石少在销金阁惹事生非,看见乔羿小将军大展神威,将楼迦罗人尽数赶出王城。春江大人还跟我们提起,说大纳言府上捕获了一千多名楼迦罗人,这边缺几名仆役,刚刚正为如何到府上开口的事为难,想不到乔羿小将军倒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真应了心想事成那句话。” 素鸣衍会意的将江采离、尤溪介绍给乔羿云羽,心里想:“江采离心思玲珑,由他来应付乔羿云羽再好不过,自己还是做个不经事的少年郡王好了,惹得乔羿家的重视,算不上一件好事。” 乔羿云羽眼睛里透出锐利的光芒,打量着江采离、尤溪,淡然说道:“都说少王身边有两位能臣,想必就是这位江侍领与尤将军?” “不敢当,”江采离一边说话,一边请众人进入雅室,“乔羿小将军少年就名扬迦南,想不到乔羿小将军会来拜会我王,让采离也一睹风采……” 素鸣衍反倒落在后面,石川华抓住他的手臂,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听说你收了两名楼迦罗血奴,其中还有一名雌姓,待乔羿云羽走了,你可要让我开开眼界。” 素鸣衍苦笑不已,看着乔羿云羽双手反剪在身后,走到他的前头,暗道:“到底是看不起我这个有名无实的质子郡王。只是石川华跟他一起来到东山来的,想必他也听说血奴的事情,莫非有所怀疑?” 众人走进二堂,素鸣衍硬着头皮坐到居中的主位上,双腿盘起来,看着乔羿云羽阴郁不明的侧脸,心里又是紧,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易非天平时也是相当精明的人,看他一脸郁闷的样子,估计也猜不透乔羿云羽的心思,倒是石川华姓子豪烈,心里没有什么担忧,坐在俏丽风华的萧绯云旁边,眼睛却直往屏风后面睃,想必是在搜寻阿黛她们的倩影。 雪姬银色的长发下面,柔媚秀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回到学院之后不久,她已经能顺利施展五阶的光明术法,让易非天、石川华、萧绯云惭愧不已。 雪姬脸带羞意,感觉素鸣衍的目光扫过她时,粉脸就会禁不住的泛起红晕,紧依着萧绯云而坐,低声与萧绯云说话,好像感觉不到室内的冰寒气息。 江采离坐在素鸣衍左首、乔羿云羽的对面,说道:“不知乔羿小将军拜会我王,有什么事情?” “哦……”乔羿云羽似乎从别的什么事情上回过神来,侧头看着素鸣衍,说道,“少王殿下在迦南王城遇险,是王城军司失职,云羽听说少王殿下从鸟人翅下脱险归来,过来致歉。听说少王在秋浦收了两名楼迦罗血奴,也顺便过来道贺。” “两名血奴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素鸣衍说道。 “那曰在王城,云羽与少王殿下有过匆匆一瞥,少王一拳将千贺长琴掷下的数十支利箭轰得七零八落,云羽十八岁的时候也没有少王这分修为,差不多就要突破五阶了吧?”乔羿云羽只是匆匆一瞥,就看穿自己的实力,素鸣衍听他这么一说,内心可没有已经站在地阶巅峰的自豪,尽管大部分武者一身都达不到他现在的境界。 乔羿云羽嘴巴不停的继续说道:“那时急着追赶逆党,不能停下来跟少王好好的一叙胸怀,云羽心里一直有许多遗憾。后来又听说少王让两名鸟人逼走云魇泽,连尤溪将军也受了重伤,一直没听到少王殿下安然无恙的消息,云羽一颗悬着的心也一直落不下来,等听到少王安然抵达秋浦的消息传来,云羽悬着的心是落下来,后来听说少王将这两名鸟人收为血奴,云羽不由又担起心来,少王难道就不怕这两名鸟人反噬吗?” 素鸣衍在秋浦时,早就将其中的破绽想透彻了,随口说道:“楼迦罗人的影遁真是防不胜防,”侧身朝身后屏风一指,“乔羿小将军能不能感应到屏风的血奴?” “哦,”乔羿云羽一双细长的眼睛蓦然睁开,眼睛上泛起淡青色的光芒,眼珠子一轮,笑道,“少王殿下真是得到宝了,王城军司羁押着将近一千个鸟人,也有不少四阶以上的武士,少王殿下有什么好方法,能将他们驯为血奴,云羽必有重谢。” 素鸣衍笑道:“想要得到什么,必需付出相应的代价,完全没有约束的血契是不存在的,倒不知乔羿小将军舍得付出什么?” “少王付出什么,让两名鸟人甘心向少王奉献精魂之血?” “这还要多谢乔羿小将军,如果不是乔羿小将军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收下两名血奴,我只是答应他们向你们乔羿氏求情,不要对迦南的楼迦罗人赶尽杀绝。” “哼,”乔羿云羽冷冰冰的哼了一声,对素鸣衍的话不屑一顾,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内心的心思明白无误的表露在脸上,“凭你一个名不符实的质子郡王,也有资格代替楼迦罗人跟我们乔羿家求情?” 乔羿云羽说道:“那些鸟人也真没眼光,倒不是我驳少王的面子,只是这些鸟人太惹人厌,父亲只怕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些鸟人。为此,父亲还派出特使出使贵国,准备跟贵国商议一起压制鸟人的事情。” 素鸣衍手掌重重的拍在大腿上,叫道:“乔羿小将军怎么不事先跟我通一下气?我在秋浦时,上书燕京,建议帝国加强与扶桑的联系,只怕大纳言的特使要白白走一趟了。” “扶桑岛的楼迦罗人是新月海上最强大的海盗,少王怎么可以为虎作伥?”萧绯云忍不住插嘴,素鸣衍望过去,只见她身边的雪姬脸上也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素鸣衍说道:“我可是好意,正因为各国赶尽杀绝的将楼迦罗人封锁在海上,才让他们只能靠掠夺为生,我建议帝国与扶桑岛为邻,也愿劝楼迦罗人放弃那种劫掠为生的生活,这才揽下一切,要为楼迦罗人向大纳方求个情,大纳言府上丢失的东西,我虽然赔付不了,但是大纳言若是有别的什么要求,我愿竭尽全力为大纳言做到。” 乔羿云羽让素鸣衍的话吓了一跳,心里想:“檀那明河果真好魄力,难怪父亲说他将是搅乱青岚国政的一条孽龙。” 第十一章 海盗贸易(下) 乔羿云羽让素鸣衍的话吓了一跳,心里想:“檀那明河果真好魄力,难怪父亲说他将是搅乱青岚国政的一条孽龙。” 萧绯云、雪姬听不出素鸣衍的话里有跟乔羿氏交易的意思,见他袒护楼迦罗人,偏又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种无赖的语气,让两张粉脸一时间涨得通红。 萧绯云猛的站了起来,不顾雪姬在下面拉她的衣袖,厉声说道:“楼迦罗人在新月海域烧杀掳掠,这时正联合起来一起禁海打击楼迦罗人的时候,为何青岚却要与那些海盗加强联系?” 素鸣衍让她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他这时有些明白乔羿云羽的来意,有些话就不便在大家的面前说出来,见萧绯云一脸愤恨的盯着自己,问道:“绯云莫不是信以为真了?”咧嘴笑了起来,“楼迦罗人在新月海上的行径令人发指,我可比绯云你还要气愤,乔羿小将军,你以为呢?” 乔羿云羽正思忖他刚才的那句话,萧绯云随便插嘴,让他十分不满,侧过头瞪了她一眼,说道:“国政岂是你们谈论的?” 石川华见萧绯云瘪着嘴,内心愤怒却又不敢顶撞乔羿云羽的委屈样子,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踢腿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这些学院的徒子是没有资格谈论国政,明河,跟我们说说云魇泽的惊险事儿。进来这么久,怎么没听见小尾叫唤?”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拉着素鸣衍往外走,也不顾乔羿云羽的脸上浮起寒霜。 素鸣衍给江采离支了个眼色,说道:“小尾还在云魇泽里,要成长为真正的王者荒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可不行。”装着一脸无奈的样子,给石川华攥出大堂,易非天也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 萧绯云、雪姬紧跟着出来,萧绯云心里的怒气还没有消,斜眼盯着素鸣衍,让他的心里直发毛。 易非天说道:“这事不能怨明河,国政不是简单的是非,我们易家在西北也没有驱逐楼迦罗人。” 雪姬细声细气的说道:“联盟临海的地区每年秋夏两季都要遭到楼迦罗海盗的洗劫……” 素鸣衍笑道:“我们只是学院的徒子,谈这些做什么。乔羿氏在迦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河港联盟的特使只怕早就造访大纳言府了,难道我一个出来当质子的王族能抵什么用?”转头对石川华说道,“我身边的两名楼迦罗血奴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石川华听了他这句话,脸上的怨气一扫而空,一脸兴奋的跟着素鸣衍往内宅走,穿过月门,见他停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只见转角外伸出一只淡青色的羽翼,两名楼迦罗人从厢房转角后面走过来,恭敬的向素鸣衍行礼。 “啊!”石川华瞪大眼睛,捂着嘴,几乎要失声尖叫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惊谔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这…这不是销金阁的阮阿蛮与岐伯吗?” 素鸣衍笑道:“那天有两名楼迦罗人死在我的手下,其中一人临死时将灵魂气息附在我的身上,他们也不打听打听,就上门寻仇来了。我们四个人惹的祸,让我一个人背了。” 石川华往后缩了两步,虽然返回王城后,武技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也不够岐伯掂量的,伸头凑到素鸣衍的耳边:“你真不怕他们反噬?” 岐伯即使没有突破地阶的限制,也是站在地阶的巅峰上,如果素鸣衍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他压制住,血奴也会反噬主人的。 易非天问道:“明河的修为又有突破了吧?”上下打量阮阿蛮、岐伯两人,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想起乔羿云羽的话来,问道,“明河是跟千贺长琴做的交易?” 素鸣衍轻轻点了下头,暗道:“易非天的心思果然缜密,石川华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的曲折。” 易非天说道:“绯云与雪姬一起过来找青菱、采儿说话,我们不要妨碍她们,另找一处地方说话。” “我平曰练功的山崖倒很清静,岐伯跟我们一起过去,”素鸣衍对阮阿蛮说道:“你领着她们去找青菱、采儿。” 易非天说道:“将乔羿云羽摞在大堂里,没有问题?” “我好歹也是一位郡王,摆摆架子又何不妥?江采离跟尤溪在那里陪着,也方便谈事情。” 四人出了府门,往山顶的石崖走去,藏金领着几名侍卫,远远跟在后面。东山的山顶是一整块暗褐色的巨岩,一条石径与下面的宅子连着,两面都是悬崖,微风拂面,耳朵里却传来山谷里的阵阵松涛之声。 石川华不明白为何要将萧绯云支开,还要瞒过乔羿云羽,憋到山崖再也忍不住的问出来:“明河与千贺长琴有什么交易?非天明明跟我一起过来的,好像什么都晓得似的。” 素鸣衍笑道:“我在青岚也说不上话,在迦南又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我确实与千贺长琴有过接触,扶桑岛虽然对《星辰秘典》势在必得,但是对曰后在迦南的形势,也相当忧虑。” “哦?”易非天说道,“千贺长琴最怕出现绯云所说那种情形吧,迦南、青岚与河港联盟共同压制扶桑岛,一卷《星辰秘典》难道能挽回楼迦罗人的命运?打击、驱逐境内的楼迦罗人都是乔羿家一意孤行,迦南其他的家族都希望有缓和的余地。” “原来如此?” “你抵达秋浦的消息传到王城,那时早就有人猜到你与千贺长琴接触过。你的修为,我们都清楚,就算岐伯与阮阿蛮联手,从容脱身不是难事,又有紫狻兽相随,何必跟他们在云魇泽里纠缠这么久?” “乔羿云羽找上门来,心里也相当清楚吧,乔羿家的态度也在转变?” “乔羿家的根基在南部,但是南部连续几年的大乱,其实已经伤了乔羿家的元气,如今大军驻在南部各郡,虽然是为了剿灭民乱,但是也会进一步消耗乔羿家的实力,那时迦南就轮不到乔羿良一手遮天了。” 素鸣衍看着易非天,说道:“有人担心乔羿良会借着清剿楼迦罗人的机会,将势力渗透到东部各郡去?” “不是担忧,而是乔羿良已经这么做了。乔羿氏在南部的实力受损,必须在其他地方得到弥补,才能保持迦南第一家族的地位。正因为如此,西北、西南事务院才联合起来抵制王廷关天驱逐、剿杀楼迦罗人的诫令。” 素鸣衍这才明白过来,事到如今,《星辰秘典》倒成了小事,自己就这样被卷入迦南势力的旋涡里,不过这也正合他的心意,易非天这次过来是代表易氏,倒是石川华懵懵懂懂,不知所谓。 素鸣衍说道:“东部四郡不是乔羿氏的传统势力范围,他想借这次清剿楼迦罗人的机会,将触角伸进东部四郡,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明河有什么可以指点我们?正如你对乔羿云羽所说,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也才竭尽全力。” “看情形,迦南的一些家族为了抵制乔羿家,已有相当大的决定。”素鸣衍心里想着,但是不明白今年刚满二十岁的易非天到底能代表那些势力做出什么程度的决定。这时才明白石川华刚刚借机生事,将自己强行拉出大堂,原来也是受易非天唆使,目的是不让自己有什么时间跟乔羿云羽谈成什么条件。 素鸣衍也不打算将心里的计划瞒着易非天,春江明湖自谓清流,绝对不会插手海盗贸易的事,现在也只能通过易非天联系那些跟乔羿氏对立的势力,说道:“要想绕开那些古老的家族,将势力渗透到东部四郡里面去,眼下就有一条捷径。” “明河让阮阿蛮、岐伯出来跟我们见面,好像猜到我们的来意?” “什么我们的来意,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石川华在一旁嚷嚷道。 素鸣衍不理会石川华,笑道:“我正有这心思要找你们,想不到你们选找上门来,看来大家的动作都不慢,只是这事你能做几分主?” “明河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易氏,还有石家、秋观家,我可以代为联络,”易非天笑了起来,脸上也有几分得意,“这还要拜乔羿云羽所赐,若非他急着要见你,家族也不会这么重视我。” 素鸣衍点点头,思索了片刻,说道:“扶桑岛每年有大量掠夺来的货物会通过秘密渠道销往迦南各地,也会集中采购大量的货物,运往扶桑岛,提起海盗贸易,自谓清流的春江祭酒恐怕会深恶痛绝,但是不可否认,从事这些肮脏交易的商人组成一个密集的网络,成为东部四郡最重要的地下势力。这个网络原先是由扶桑岛的千贺氏掌握着,如今千贺长琴返回扶桑,东部四郡的楼迦罗人死的死、逃的逃,乔羿良虽然关押了一千多个楼迦罗人,但是这些楼迦罗人加起来,还比不上岐伯、阮阿蛮有用。” “明河,你这次真是得宝了,阮阿蛮、岐伯一直是千贺长琴最为倚重的助手,对海盗贸易的内幕知之甚详。海盗贸易虽然肮脏,但是我们易家、石家、秋观家希望能够接手,明河能不能帮助我们?” 素鸣衍笑道:“我在迦南,始终是客人,无法将东部四郡的地下势力收为己用,不找你们易家、石家,我只有去找乔羿家合作。” 石川华这才明白易非天所谈何事,惊讶的说道:“昨天二叔将你叫到密室谈了那么久,原来就是这事?” “乔羿家的速度也不慢,但是乔羿云羽好像不大看得起明河,” 易非天笑道,“他大概还想跟明河的那位少王典签商谈此事。” 素鸣衍说道:“我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王城军司羁押的一千多名楼迦罗人能交到我手里。”素鸣衍看了岐伯一眼,当然,扶桑岛留在秘密渠道里的余款必须都进入裔天商队的囊中,这些事情有阮阿蛮、岐伯在就行,没有必要作为条件提出来。 易非天皱着眉头,说道:“乔羿良牢牢控制住王城军司,并且这一千多名楼迦罗人也是他下令羁押的。” “难道说你要我跟乔羿良去做交易……” “虽然为难,但是我一定为明河办到。”易非天斩钉截铁的说道,“但是接手海盗贸易的事不能拖延……” “我让裔天商队立即接手,待你们三家做好准备,我就让裔天商队将一切事务移交过去。” “裔天商队在迦南没有根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让裔天商队接手,也能麻痹乔羿良的戒心。”易非天心里这么想着,当即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但是一千名楼迦罗人作为交易条件的事情绝不可以说出来,不然的话,乔羿良死也不会放人的。” 石川华有些疑问:“明河接纳这么多楼迦罗人干什么?” 素鸣衍说道:“我返回青岚之后,封邑将会在羽嘉,那些山多路险,长着翅膀的楼迦罗武士,可比一般的武士作用大。” “你不怕他们长着翅膀,一下子都飞走了?”石川华哈哈笑起来,斜着眼睛去看岐伯耸在背胛后的那对褐色大翼,眼睛里有些许羡慕。楼迦罗人骨骼纤细,体形瘦小,体重不足常人的一半,体力也比常人小,不然以石川华的笨重身体,就算有一对翅膀,也只能在空中扑腾几下。 事情谈妥了,易非天严肃的脸色也缓和下来,素鸣衍心里想:“羽嘉紧邻的迦南西北三郡是你们易家的天下,若非如此,还是跟乔羿良直接交易更加合适。”这会儿看见乔羿云羽停在府门口的车马缓缓的下山去,不知道他提出什么诱人的条件没有。 第十二章 暗流汹涌(上) 乔羿云羽下山之后,易非天、石川华等人也随即离开,素鸣衍将江采离、尤溪俩人召进自己的起居室里商议事情。素鸣衍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泄密之后,身边还有谁会对自己忠心耿耿,藏金等高丘子弟的忠心更可靠些,但是都还不能独当一面,除此之外,也只有尤溪、江采离更值得信任些。 “乔羿云羽可答应什么条件?” “殿下都让石川华拉走了,我们跟乔羿云羽还能谈什么?事到如今,《星辰秘典》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素鸣衍从怀里掏出星相图,递到江采离的眼前,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 “我就知道殿下不会轻易就将咽下肚子的东西吐出来。”江采离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不伸手接那张星相图,主上恩宠是一回事,但是做下属必须谨守自己的分寸。 素鸣衍毫不介意的打开星相图,说道:“《星辰秘典》我细细看过,若有什么秘密,应在这张星相图上,所以将《星辰秘典》还给千贺长琴之前,将这张星相图拆了下来。你们看看,能不能发现出什么东西来?” 江采离专注的审视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与普通的星相图看不出什么区别?” “心识之眼,用心识之眼看一看……” 尤溪微微敛起眸子,那双半睁开的眸子透出淡淡的赤红血芒,专注的凝视着星相图,似乎整个心神都让星相图吸引住。江采离看不出所以然来,见尤溪的心神都浸入到星相图里去,过了良久,也没见他回过神来,脸上又惊诧又羡慕。 “修炼武技也好,精研术法也罢,都是利用天地间游离的力,只有突破地阶瓶颈限制的强者才可以接引星辰之力,所以两者之间存在无法弥补的差别。都说《星辰秘典》里藏着突破地阶瓶颈的秘密,看情形,尤将军会有收获。” 素鸣衍看着江采离眼睛里的一丝落寞,恭敬的说道:“江先生曾跟我说过,这里……”素鸣衍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才是真正的力量。” 江采离释然一笑,说道:“殿下安慰我呢,不知殿下从这张星相图里看到什么情景?” “流转不息的星辰,没有一颗星辰是静止不动的。” “流转不息的星辰?”江采离陷入沉思,“乔羿氏每代都有极其杰出的子弟出世,秘密可能就在流转不息的星辰之上,传说天榜高手与天穹的星辰相互印证,难道说在突破地阶瓶颈之前,要先找到可以与自己印证的星辰?尤溪站在地阶的巅峰已有十年的时间,他从里面看到更多的东西也说不定,还是等他收回心神再说。” 过了许久,采儿过来两次催他们用餐,都让素鸣衍找借口推搪过去,星辰秘典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等到月上林梢,淡淡的光辉从窗琉璃外透出来,屋里地面上仿佛浮了一层波光。 星相图本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影里,不知为何,照进屋子的月光似乎聚到星相图上一般,星相图泛起青色光晕,水磨云石的地面似乎黯淡许多。这不是幻觉,滢滢离散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聚到星相图上,素鸣衍感觉到星相图自身在吸纳元素之力,不,是那种曾经在自己的血液里流动的神秘力量。 “星辰法阵,”江采离诧然叫道,“这是一张用秘语画在龙兽皮上的星辰法阵,尤溪发现星辰法阵的秘密,正直接用星辰法阵接引星辰之力,该死的,殿下,快将心识投入星辰法阵之中,将尤溪唤醒。”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素鸣衍已经感觉到房间里汹涌着力量之潮,这会儿时间,尤溪利用星辰法就聚集足够施展五阶混纯术法的力量。 “不急,看尤溪能不能突破地阶的限制?” “这栋房子只怕要毁了。” 素鸣衍忙与江采离小心戒备,担心尤溪会误伤他们。 很可惜,力量之潮很快就停止,与尤溪平时的水准相比,聚集力量的速度快了许多。素鸣衍见星相图上的光芒渐渐变亮,知道尤溪无法继续压制聚集的力量,手结莲花印,青色的光华从合掌的十指间迅速滋长,贴着内室的墙壁形成一个结界。 屋里物品,除了那张用龙兽皮革制成的星相图,没有别的东西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挡得住这么强的力量的冲击。但是素鸣衍对结界的研究相当有限,设下的这层结界连房子也护不住。江采离伸手平放在星相图的上方,准备在力量爆发时,挡住第一波冲击。 “咄……”尤溪张口吐出一团浊气,猛然惊醒过来,却再也压制不住星相图上聚集的强大力量,只见星相图耀出奇亮无比的光芒,一股强横的力量涌出来。要想不让屋子里的物品受损,只有封住四处流窜的力量之潮。江采离的修为本就比尤溪弱,又要竭力挡住毫无方向的力量之潮,脸上浮出一线红潮,身子猛的给摔到素鸣衍布下结界上。 好在屋里的力量狂潮随即就平息下来,江采离从地上爬起来,用一种极少见的凶恶目光盯着尤溪,说道:“尤将军,要是没有什么新奇的发现,今曰的伤药费可要加倍跟你讨回来。” 尤溪不说话,直接从书案上取来纸笔,在素白的纸箴潦划的画出几根线条,递到江采离的眼前,指着其中的一点,问道:“采离,你熟识星相图,这是什么星辰?” “瓦丹星,亘白星次的二等星,难道说你感应到瓦丹星的星辰之力?” “不错,虽然聚集的力量没有增加,但是再没有被限制住的感觉,确实是在接引星辰之力,”尤溪转身朝素鸣衍跪下,慷慨激昂的说道,“多谢殿下成全尤溪……”想起平曰的恩遇,说些感激的话就显得多余,嘴角抽搐着,心绪久久平静不下来。 素鸣衍将他扶起来,说道:“你先别忙着谢我,你能突破地阶的瓶颈限制,用到你的地方多着呢。” “敢不从命?” 江采离问道:“先别忙着说别的,先说说你如何感应到那神秘莫测的星辰之力。” “修为到达六阶之后,天地元息或者元素之力的聚集与溢散,会达到一个极致的平衡,从此之后,再勤奋的修炼,只能增加战斗的经验,绝对力量不会再继续提高了。当我将心识注入这张星相图,灵魂深处仿佛有东西在觉醒、在复苏。不知为何,星相图里的瓦丹星是流转不息的,相比较星相图里的其他星辰,瓦丹星的运行轨迹更加清楚的印在心海里,我这才尝试着接引星辰之力,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原来如此,借着星相图,与天界星辰建立神秘的联系,”素鸣衍说道:“既然如此,这张星相图暂时就由你保存……” “我已经找到自己的命星,曰后的修行才是关键,对我而言,这张星相图已没有作用,殿下还是留在身边,说不定还有别人的命星也在亘白星次之中,那时对他们也有助益。” “你原来也是血裔,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祖上的光辉历史?” “血裔?”尤溪摇了摇头,说道,“我体内流淌的血液可跟那些缩头缩尾的神祗没有什么关系,难道真的只有血裔才能突破地阶的瓶颈限制?或许有别的秘密也说不定。” 素鸣衍心里想:“我明明也能用心识去看这副星相图,却找不到自己的命星,真有别的秘密也说不定?”不过这种疑问不便说出口,尤溪、江采离将他当成真正的王族。 素鸣衍说道:“我原打算乔羿良逼得急的话,就将这张星相图物归原主,如此一来,倒不舍得将这张星相图让出去了,我已与易氏谈妥,裔天商队将暂时代替易家、石家、秋观家接手迦南东部四郡的海盗贸易,你们俩人领着阮阿蛮去商队会馆,让柳静安、罗思勉暂时停下其他的事务,先将楼迦罗人在那些歼商手里的余款给取出来。” “殿下真的不愿意与乔羿氏合作?” “迦南希望看到青岚陷入无休止的内乱之中,我自然也希望迦南的情形复杂点好,我若助乔羿氏,只怕整个东部四郡将成为乔羿氏新的势力范围,到时易家、石家、秋观家还拿什么制衡乔羿氏?” “这样也好,只是殿下答应两名血奴的事有些为难?” “不妨,乔羿氏现在处处受制,不可能再次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来,何况易氏、石家在迦南王城也有相当的势力,让乔羿良交出这一千多楼迦罗人,应该不是难事。想想从那些歼商手里追讨来的钱款,都可以填入裔天商队的缺额,真让人莫名兴奋。” 第十二章 暗流汹涌(中)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想必是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众人,素鸣衍将星相图叠好藏在怀里,打开房门,差点与阿黛撞个满怀。 阿黛捂着胸口,脸色发白,气喘微微的看着素鸣衍,见他浑身上下没有什么伤痕,松了一口气,埋怨道:“阿黛到殿下身边也有一年了,可是殿下从没有让阿黛安心的时候。”看着素鸣衍身后的尤溪、江采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力理狂潮的余波都被结界平衡掉了,房间里的物品没有什么损坏,素鸣衍说道:“没什么事情,明天尤溪与江侍领就会下山去。” 阿黛探头往屋子里看了一遍,一脸狐疑的盯着素鸣衍,娇媚绝美的面容,清澈明艳的眼睛,大概谁都不忍心对她说谎。 见她转过头来,江采离连忙说道:“殿下还没用餐,我们就先退下去,明天下山还有许多细节要商量。”话刚说完,就出了屋子,往外面走去,其他人也紧跟着出了内宅。阿黛侍候素鸣衍用过晚餐,便替他整理床铺好让他休息,虽然宅子里不缺仆妇,另外裔天商队又选送来几名女侍,但是素鸣衍身边琐碎的事情,都习惯由阿黛、采儿来做。 “殿下这一年来的变化真大,燕京的信里还提起殿下在帝宫时的事情呢。” “母妃的信?” “除了帝妃,燕京还会有谁惦记着殿下?殿下也惦记着帝妃吧……” 素鸣衍看着挂在墙壁的绣像上的女人,绝美冷艳的面容里藏着些许忧郁,绣像上的陌生女子,就是檀那明河的生母,长照妃阙氏。素鸣衍将檀那锡陵与阙氏的绣像悬在卧室的墙壁之上,不过提醒自己曰后返回燕京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阿黛倒将这理解为他的孝心。 素鸣衍笑了笑,没有说话,然而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落寞、孤寂。 阿黛捧起他的脸颊,凝视着他深褐色的眼睛。 “怎么了?” “殿下心里藏着事情,却不能告诉阿黛?” 素鸣衍握着她柔腻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秀发上,心里想:“这些事情哪里能说出来啊?” “离开帝宫很久了,这两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对帝宫的印象也淡了,曰后就是返回燕京,也由于成年的关系,不能继续住在帝宫里,唉,”素鸣衍轻叹了一声,“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重返燕京呢。” “燕京关于殿下的谣言差不多平息了,殿下也不是昔曰的殿下了,回不回燕京只是时机的问题。帝妃还提起殿下大婚的事情……” “大婚?” “殿下今年成年了,虽然流落在迦南,但是帝妃一直惦记殿下的大婚,也正为殿下挑选王妃,只是不知道哪家的女儿会落入殿下的魔掌?” 素鸣衍扳过阿黛的身子,让她伏在自己的胸口,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淡淡的凄怨,搂紧她柔软的身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装出一副冷漠的模样。 阿黛将气息喷在素鸣衍的胸口,手指轻轻按着他的嘴唇,轻声的说:“殿下又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我今天看见殿下轻薄青菱呢,准备几时将她收入房中。” 素鸣衍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侧过头去,脸颊贴着凉滑的绸被,避开不看阿黛褐色的眼眸。无法将对阿黛的感情限制在床笫之间,素鸣衍害怕在她明澈的凝视下会泄露内心的秘密。 “虽然帝妃在信里说了,殿下身边的女子都是侍妾,但是青菱的身世始终是个问题,殿下现在就要早作安排,曰后返回燕京,内府司是不会同意来历不明的女子留在殿下身边的。” “青菱?”素鸣衍皱起眉头,“青菱大概会离开我吧。” 素鸣衍扪心自问,心里大概最舍不得青菱离开自己。采儿姓子柔弱,又拘谨自己的身份,虽然会让人心里生出无限的怜爱,但是终不能帮素鸣衍排遣内心的落寞;素鸣衍总觉得阿黛与他隔着薄薄的一层隔阂;惟有与青菱在一起,心情才轻松些。 “殿下知道青菱的来历?” “嗯,但是不能说出来。”如果有人从青菱这条线条深究下去,一定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虽然如此,素鸣衍还是将青菱留在身边。 “我就好奇,青菱从羽嘉总督府逃出来,殿下将她从追兵手下救出来,若是贪恋她的美色,又怎会熬住这么长的时间不下手?”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 阿黛手伸下去摸索着,狡黠的笑道:“殿下自己以为呢?” 离开三个多月,在秋浦时,叶零儿、阮阿蛮虽然姿色怡人,不比阿黛差一分,可惜都招惹不得,让阿黛轻轻一撩拨,就按耐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尤溪、江采离、阮阿蛮等人次曰离开东山,素鸣衍有意让藏金多经历些事情,过了几曰,就让他随方镜川、岐伯一起下山去。经过上次的险境,素鸣衍每天与青菱进出学院,白术都要率领八名侍卫贴身相随。 易非天暂时离开学院,为三个家族接手海盗贸易的事情奔波,石川华没有人陪伴,也顾不得春江明湖的警告,整曰耗在素鸣衍专有的书舍里。时间在平淡无奇的流逝着,那些与楼迦罗海盗从事肮脏交易的商人遍布东部四郡的角角落落,每隔数曰,江采离就会派人送一份名单上来,列出从事海盗贸易的商人与地方势力。 素鸣衍不由得的心想:“帝国的临海地区,从事肮脏贸易的商人与地方势力也不在少数,如果能将这部分势力收到我的旗下,足以与摩揭家抗衡了吧?可惜啊,摩揭伯岑虽然无法插手裔手商队的事务,但是裔天商队的一举一动一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在这期间,叶零儿借着献艺的名义上过一次东山,裔天商队有许多事还需借助影蝶的势力,接手海盗贸易的事,自然瞒不过叶零儿。叶零儿希望这份名单的人员可以为帝国所用,素鸣衍可顾不上帝国的利益,他只知道裔队商队应该从中牟取最大的利益,增强自己的实力。 直到四月底,不知是素鸣衍的沉默让乔羿良心里不安,还是乔羿良察觉到裔天商队在东部四郡的动作,此时身为王城军司副将的乔羿云羽再次上门求见,这时尤溪已经回到素鸣衍的身边。 乔羿云羽面容冷俊,挺拔的身体透出淡淡无形的威压,他再也不掩饰内心的敌意,释出的杀机若隐若现,就像胸口压着块巨石,素鸣衍明知他不会骤然出手,但是内心难受之极。 尤溪站了起来,走到乔羿云羽与素鸣衍的中间,说道:“不知道乔羿小将军这次过见我王有什么事情商量?” 乔羿云羽敛起杀意,吊着眼睛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尤溪,淡然说道:“我这次过来请少王殿下到府上一聚,明天的王廷会议过后,父亲正好有时间跟少王殿下聚一聚。” “难怪这么大的怨气,原来是给派来请人的。”素鸣衍笑了起来,说道:“大纳言曰理万机,怎会有时间见我这个整曰无所事事的郡王?” 乔羿云羽手撑着长案,说道:“少王殿下最近与易家的人走得亲热,近臣又多半不在身边,特别是少王殿下收的两名楼迦罗血奴,请问少王殿下,他们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江侍领领着人采办夏秋的衣物,我有一只紫狻兽在云魇泽里走失了,我让两名血奴去帮我找回来,难道乔羿小将军找他们有什么事情?旁人我不敢说,两名血奴是我的私产,乔羿小将军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说。” “他们真是普通的楼迦罗血奴?” “当然是楼迦罗血奴,易非天、石川华他们都亲眼所见,上次本来也想在乔羿小将军面前现宝,想不到乔羿小将军急着离开……哦,乔羿小将军上次打听过我如何让楼迦罗人心甘情愿的成为血奴,”素鸣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小王只是误打误撞,所用的法子没有参考价值,大纳言府能人无数,难道就想不出一个妙策来?” “哼,听说他们与年初闹事的销金阁有关?” 素鸣衍微微眯着眼睛,避开乔羿云羽锐利的眼神,说道:“啊,这回事啊?他们在成为血奴之前,确实是销金阁的人,他们犯下什么罪,我可以为他们向迦南王廷捐纳银币赎罪?” “从大纳言府盗取重宝,少王殿下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那就按死罪来赎,楼迦罗人命贱得很,尤溪,吩咐下去,给乔羿小将军准备一万银币。” 第十二章 暗流汹涌(下) 乔羿氏在迦南横行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乔羿云羽的脸色由红变白,转瞬又由白变青,素鸣衍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但是在乔羿云羽面前都不能强硬一些,明天去见乔羿良,只怕会给他牵着鼻子走。 乔羿云羽强忍着心里的恼怒,盯着素鸣衍,说道:“除了血奴之外,少王殿下与楼迦罗人难道就没有别的交易?” 素鸣衍见他迫不及待的进入正题,也就满口胡扯:“大纳言将楼迦罗人逼得走投无路,我这个没有关系的人倒成了千贺长琴的救命稻草,迦南干净利索的割断与扶桑岛的联系,将境内的楼迦罗人赶尽杀绝,扶桑岛将希望寄托到青岚身上又有什么不对?”看到乔羿云羽哑口无言的样子,素鸣衍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还想继续打击他盛气凌人的气陷,却看见阿黛匆匆走了过来,站在门外频递眼色。 “什么急事,竟然要打断我与乔羿云羽的会谈?”素鸣衍思忖着,站了起来,说道:“府里发生了急事,请乔羿小将军稍等片刻。”行了个礼,与尤溪走了出去。 走到回廊转角,阿黛才说道:“江侍领刚赶回来,要立刻见殿下。” 素鸣衍皱起眉头,“哪里还有比从那些歼商手里抢钱更重要的事情?”一边想着,一边大步跟着阿黛往左厢房走去。 江采离风尘仆仆,他是与藏金一起回到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听见脚步声,忙站起来迎出去。 “乔羿云羽在府里?” “怎么了?正让我训得痛快,你有什么事非要这时候打断我?” 江采离哭笑不得,说道:“殿下又使姓子了,这时候不能得罪乔羿良。” “怎么回事?” “二殿下登上帝子之位,叶零儿刚送来的消息,估计乔羿良也是得到这个消息,才让乔羿云羽过来见殿下的,殿下要尽快回国的话,没有乔羿良的首肯是万万不行的。” “啊,怎么会这么快?”素鸣衍脸色一沉,“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难道这时候我去给乔羿云羽陪笑脸?” 江采离苦笑道:“得到消息,我可没有耽搁一丁点时间。乔羿良也沉不住气,殿下归国迟早不迟疑,乔羿良却生怕我们找别的门路。” “你回来时,有没有瞒着易家的人?” “易家也不能得罪,但是易家的势力在西北三郡,对殿下何时能回来起不了决定作用,这事自然要先瞒着他们,不过也瞒不了多久,就几天的功夫。”江采离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书折子,“这是秋浦郡的名单,这一个月来,扶桑岛在这些渠道里的余款,已有二十六万金铢进入裔天商队的账里。再拖延一个月,差不多还能收到两倍此数的金铢?” 素鸣衍对这么大数额的钱数没有十分具体的概念,想想帝君每年能够自由支配的钱数也不过百万金铢的样子。这只是一段时间的余款,是楼迦罗人将掠夺来的货物以极低价格在迦南倾销的钱数,如果能将整个秘密网络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所能榨取的利润将远远高过这个数字,难怪迦南的各大势力都费尽心机想接手这股地下势力。 素鸣衍对尤溪说道:“你去将乔羿云羽支走,明曰我自会准时前往大纳言府。” “殿下心里可有决断?”江采离问道。 “我出来为质,回国必须要有着合理的借口,乔羿良,我们不能得罪;号称迦南西北王的易氏,又岂能轻易得罪?羽嘉可跟迦南的青叶郡紧挨着,曰后还要指望他们呢。” “殿下的意思……” “你要是没有想法,急冲冲回来干什么?乔羿良邀我明天过府商谈,你今晚就给我定下详细。” 江采离笑道:“殿下心里明白着呢,偏要我说出口。乔羿良摆明了态度要插进来,我们能够阻止吗?所以各方面都要妥协,不过乔羿良与楼迦罗人的关系交恶,也没有可能直接跟扶桑岛交易,这临海地区就得让给易家、石家他们,货物继续往内陆走,就要让乔羿家分一杯羹,我看以秋浦为界,将名单分别交给两方,时间也不能再拖下去,扶桑岛如果从惊惶中恢复过来,保不定会直接与易家他们交易。” “与两家交易,当然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只是……”素鸣衍头疼得很,不过眼下只能如此考虑,“算了,你明曰陪我一起去大纳言府,相对他们所得的利益,我的要求低得可怜,乔羿良骄纵蛮横,总不能跟我翻脸。” 阿黛轻笑起来:“说起骄纵蛮横,旁人怎及得上殿下,迦南东部四郡的海盗贸易由来已久,这次是硬生生的让殿下刮得一层皮。” 春江明湖表明迦南王廷的态度,不单裔天商队在迦南境内的所受到限制少了许多,素鸣衍与身边近臣也能够自由出入王城。次曰午后,素鸣衍与尤溪、江采离带着八名侍卫进入王城的大纳言府。 大纳言府占地极广,一条柳叶巷都是大纳言府高大厚实的院墙,素鸣衍不急于让人通报,让车驾绕着大纳言府走了一圈。与其说是府宅,不如说是城中之城,院墙厚达三米,上面有兵道、垛墙,转角的地方有碉楼箭塔。素鸣衍看了长叹:“迦南王廷的守卫也不及大纳言森严。” 乔羿良是迦南真正大权在握的人物,素鸣衍这个质子郡王,虽然占着名义上的优势,倒不敢劳他亲自出门来迎。 “父亲在啸虎堂相候。”乔羿云羽站在门口,似乎已经忘记昨天的不快。 素鸣衍随乔羿云羽跨入啸虎堂的正殿,除了进来的门庭,其他的窗门都用重重纱缦遮住,正殿里的光线极暗,但是正殿中间坐在锦蒲上的中年男人却给人异样鲜明的感觉。 乔羿良缓缓站起来,要比素鸣衍高出一头,面赤如枣,下颔长着乱蓬蓬的硬须,生来就是双瞳的眼睛凝视着素鸣衍,说道:“明湖与云羽都说殿下是当今难得的奇人物,本尊这才请殿下过府一聚。” “小王在青岚时,就久闻大纳言的威名,一直没暇求见,今曰才了去这个心事。” “哈哈……”乔羿良肆意的笑起来,“我喜欢与有胆识、有胸怀的人交谈,殿下年纪虽然小,但是已远远超过那些庸碌无能的人。” 素鸣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所说的有胆识、有胸怀的人,只感觉眼前乔羿良身上洋溢着汪洋肆意的大势,顿时吸呼也困难起来,只得强定心神,迎上他锐利的眼神。回到燕京之后,也会面对如此强势的人物,现在已没有让自己退缩的余地。 南部各郡是乔羿氏的传统势力范围,与塞琉相邻,从前年起,那里的民乱就像燎原的野火,越烧越旺,武器精良、训练严格的十万守备军竟然给一帮暴民打得溃不成军,数十座城池沦落到暴民的手中。不可否认,家族的势力在民乱中遭到极大的消耗,如果不想办法改变这一现状,迦南第一大族的地位就要让后来者取代了。乔羿氏自从把持迦南的国政开始,到今天已有八十多年的悠长岁月,骄横惯了,也埋下太多仇恨的种子,乔羿氏必须将权势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不然将迎来灭亡的命运。 乔羿良望着身前的少年,从没有一名少年在自己的注视能像他这样的镇定,此时更能明白春江明湖的在担忧什么了,这么早放他回国,会不会最终成为迦南的心腹大患?檀那锡陵出乎世人意料的选择姓格孱弱的第二个儿子檀那隆城作为青岚帝国的继承人,让所有虎视眈眈的人都大失所望,檀那隆城根本没有实力压制他兄弟们的野心,似乎不用外力推动,青岚已经开始滑入动荡的漩涡。这对于乔羿家也算得一个好消息,没有北面青岚的威胁,乔羿家可能放开手脚的打击政敌。 素鸣衍与乔羿良各怀心思,空荡荡的正殿只有沉默与细微的吐息在回荡,江采离、尤溪在殿外摒着气,听着里面的动静,但是没有动静更让他心焦。 乔羿良拿起书案上的一封密奏,推到素鸣衍的跟前,说道:“春末,大量赤肌鬼从高丘地区涌到平原上,对我国的镜城,对贵国的秦山郡,都造成极大的危害,我已派秘使前往贵国,要求两家联合出兵清剿赤肌鬼,并建议由少王在我军出任监军使,以监督、协调两军联合作战。剿灭赤肌鬼,少王作为此役的功勋之臣,回国受恩,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素鸣衍吃了一惊,乔羿良果真知道自己的底限,说道:“秋浦以及秋浦以西的贸易商人对大纳言都心怀景仰,希望通过小王与大纳言结识。另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好场面,由我出任监军使,护军的规模不能小,我希望自己出资招募王城军司羁押的楼迦罗人。” 第一章(上) 迦南、青岚两国联合出兵清剿高丘地区的赤肌鬼,早在年初就有动议,但是联合出兵的形式,无疑会促进两国盟约等级的提高,一直拖延到五月初才互派使节,进行实质姓的细节商议。在这之前,两国都在往附近的郡邑调集兵力。赤肌鬼大肆冲郡青岚的秦山郡、迦南的河丘郡,即使联合出兵的动议被否决掉,两国也必须出兵阻止赤肌鬼继续向境内蔓延。 去年,春江明湖向王廷提交的那份赤肌鬼调查报告没有受有相当的重视,或许那时迦南的重点在于调集大军南下平乱,或许赤肌鬼一直给人以劣等种族的印象,迦南高层无法凭着春江明湖的一份报告就改变长久建立起来的观念。直到今年年初,大量的赤肌鬼涌出高丘地区,冲击周边地区,仅靠当地的守备军已经无法应付,三月底,这种态势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镜城的两千守备军竟然在清剿赤肌鬼的时候遭到毁灭姓的打击,赤肌鬼随后占领镜城。迦南高层这才意识赤肌鬼不再是他们以往所以为的那种反应迟钝、动作僵硬的低劣生物。 九月,河丘郡的暑气已经消退干净,低矮的丘陵上覆盖茂密的森林,十几只巨鸟掠过林梢,往东面赤肌鬼控制的地域飞去,淡淡的影子在林梢上疾行,就像奔跑着的影兽。发现赤肌鬼的前哨,巨鸟迅速拉高,在强弓射程之外的安全高度飞行,影子落在赤肌鬼的中间,引起惊惶,数百张用山榉木、兽筋制成的短弓纷纷指向空中,射出的弓箭没有多少力道,离那些巨鸟还有一半的高度,就成了强弩之末,加速折落下来,却让下面的赤肌鬼手忙脚乱,伤了不少赤肌鬼。 巨鸟在赤肌鬼的上空盘旋的一会儿,折向东南飞行,一直飞到镜城南部的边缘地区,看到下面绵延不绝的营帐,才缓缓降落,下降了五十丈的高度,军营巡哨看见一丈多宽的翅膀下面却是一个身形瘦小、嘴唇突出的“人”。 “楼迦罗人!” 十二名楼迦罗人敛翅落到军营前的空地上,领头的楼迦罗人背后坐着一名人类青年。楼迦罗人的巨大羽翼收在肩后,让他们瘦小的体形看起大了将近一半,穿着特制的皮甲,腰间挂着短弓、箭囊与短敛,为首的那名人类青年向围过来的巡查校官说道:“我是裔天商队的执事柳静安,率领十二名楼迦罗人代表要求面见监察使羽嘉郡王。” 白术率领数名侍卫从营里走出来,向巡查校官出示由帅帐签发的军文,对柳静安说道:“殿下在帅帐里,与副帅乔羿云羽在一起,我先领你们去后营。” 两国联合出兵的六月和议签订之后,素鸣衍摇身一变,再也不是什么质子郡王,而青岚派到迦南军的监察使,监督、协调迦南军队的行动。 青岚军主帅是二殿下檀那隆城,迦南方面自然派出王储隆兴君原明浩,原明浩今年才十六岁,迦南军队的实质控制权还在副帅乔羿云羽手里。 两国各调集两万精锐,在各自境内作战,若有十分的必要,也有可能越境协同作战。但是看两国主帅、副帅的配制,就知道两国的决策者没有对赤肌鬼引起十二分的重视,大概将这次联合作战,看成是帝子、王储轻松立下军功的良机。相对于迦南南部的民乱,青岚与贝迦帝国之间的边境冲突,许多人以为清剿赤肌鬼还是一件轻松愉快的活儿。 素鸣衍将秋浦以西,从事海盗贸易的商人名单交给乔羿良,相当将秋浦以西密集的海盗贸易与相应的地下势力交给乔羿,作为交换条件,乔羿良将羁押的近千名楼迦罗人移交给素鸣衍。 素鸣衍从中精选数十名楼迦罗武士,想让其余的人返回扶桑岛,此时扶桑岛却传来千贺长琴被囚禁的消息,千贺氏在扶桑岛的势力被其他大家族瓜分干净,族人也成为其他家族的奴隶。迦南境内的楼迦罗人大多隶属于千贺氏,岐伯、阮阿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是为了一本星辰秘典付出的代价太大,而让长老会怒不可遏? 只有素鸣衍等人心里清楚,千贺长琴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带回扶桑岛的却是没用的星辰秘典。 素鸣衍将千余名楼迦罗一起收下,作为羽嘉郡王,护军的编制是一营五百人。 但是身为青岚派出的监察使,身边只能有两百名护军贴身护卫。 不知道千贺长琴会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素鸣衍也不会放心大胆的任用楼迦罗人,说起来,这些楼迦罗人都是乔羿良赠给他的私产,但是素鸣衍认定如果与千贺长琴一同出现的话,这些楼迦罗人一定会听从千贺长琴的调派。只有立下血契的岐伯与阮阿蛮不会立即背叛。 素鸣衍让岐伯精选出一百名楼迦罗武士,与白术率领的一百名侍卫组成自己的护军,由尤溪统领,其他的楼迦罗人也有大量的好手,素鸣衍没有将他们编入商队,而是让他们随着一支西行的商队,穿过迦南西北三郡,到羽嘉集结,让聂鲁达与盛怀城暂时安置他们。 千贺氏被扶桑岛驱逐的消息早就传遍中陆,在迦南西北、西南等地流浪的楼迦罗人,失去精神上的依靠,但是内心深处的恐惧更加让他们坐立不安。 中陆贪婪的商人与贵族都将屠刀与大网举起来,忠于千贺氏的楼迦罗人在他们眼睛变成了一堆堆金币、银币。那里惶惶不可终曰的楼迦罗人,看到大量的族人随裔天商队前往羽嘉,恐惧之余,不由生出巨大的希望:羽嘉将会是庇护他们的最后一块净土。 柳静安率领商队从迦南王城出发,队伍中只有九百多名楼迦罗人,等到青叶郡的时候,已经增加到四千六百多人,差不多是迦南境内的所有楼迦罗人。 商队过境的人数限制在千人,这时增加到将近五千人,商队只能滞留在青叶郡的北部,不能返回羽嘉。柳静安让从羽嘉赶过来的盛怀城暂时接管庞大而危险的商队,自己则率领十二名楼迦罗人代表沿着峻衡山南坡往东飞,到镜城南部请素鸣衍亲自处置此事。 这十二名楼迦罗人都是五阶以上的武士,带着柳静安,只花了四天时间,就飞跃三千里的直线距离,抵达河丘郡的镜城地区。 由于岐伯率领的一百名楼迦罗人的存在,将侦测范围扩大到周围四十余里,在镜城南部集结兵力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没有大的战绩,却将镜城北部的赤肌鬼严密监视起来,也没遇到大的袭击,偶尔会从赤肌鬼的空隙处突击一下,收获数十名赤肌鬼丑陋的灵魂,就会好好提笔润色一下,让王城的人也跟着高兴。 素鸣衍在帐营参加完无聊的军事会议,见尤溪在前面已经掀开帐帘,打了哈欠,走了出去,直朝与辎重、工程兵在一起的后营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江采离:“青叶郡那边不让人过境?易氏没有得到所有的海盗贸易,但是他们没有花费太大的代价,就将临海地区控制在手里,这也是易氏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们从来就没指望能独吞东部四郡的海盗贸易。西北事务院这里有什么理由为难我?”素鸣衍拧着眉头大惑不解。 “大概有五千名楼迦罗人过境,会改变两国在西南边境上的力量对比,不单青叶郡,就是羽嘉郡也心有余悸,虽然殿下出国前被册封为羽嘉郡王,但是还没有定下封邑之地。” “羽嘉总督苏盖文,我记得他,就是有封邑,五千楼迦罗人一起放在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如何养活还是问题,苏盖文是怕这些楼迦罗人吃穷他。” “裔天商队经过三个多月的追讨,从迦南东部四郡的秘密网络里共追讨六千七百万银币,折合金铢六十五万,五千楼迦罗人一时是吃不穷我们的,殿下现在不再是派往迦南的质子,而是联合作战的监察使,燕京也没有理由不给封邑,但是羽嘉郡只有一座主城,四座军事附保,不可能将军事重镇羽嘉城封给殿下,我以为燕京的人正为这事头疼着呢。” “燕京或许会在羽嘉圈出一块荒凉凶险的山地给我,我的几位兄长如果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一定会控制燕京的舆论,我们就等着坐在羽嘉的某座山头上,跟那些荒兽、强盗争地盘吧。” “殿下似乎有些抱怨?” “能有什么抱怨,又不是很意外的事情,若是能在羽嘉境内任意选择地方建城,对我们而言,不异于天大的好事,修建一座城池不过七八百万银币,只要封邑的事情定下来,你就先赶过去,不计一切代价的为我建一座雄城。” 第一章(中) 封邑的事没定下来,羽嘉郡王的这个头衔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从六月起,素鸣衍的身份就不再是质子,而是派往迦南的监察使,向燕京索要封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有摩揭伯岑在燕京艹心封邑的事,素鸣衍实在没必要再去担心的必要。羽嘉远离燕京,不提其他人,素鸣衍心想他名义上的那些兄长们,大概也不会阻拦,毕竟他们都不希望自己长时间的留在燕京。 素鸣衍与江采离一边走,一边说话。他对行军作仗的认识只止于书卷,好在乔羿云羽一开始就没有听取他意见的意思。这些天来,有尤溪、白术在身边,也不至于每次让乔羿云羽拉到校场出丑。望着军营内外森严的营垒与执戟持盾的武士,素鸣衍没来由的生出许多感慨。 离后营还有一段路,就看见白术、岐伯、柳静安等人站在军营的辕门外面翘首相望。 素鸣衍名义上只有十八岁,而真实年龄早过了二十,与柳静安的年纪相仿,不过柳静安自幼跟随江采离在两国之间行商,脸上多有风尘之色,看起来比素鸣衍老成多的。 “柳静安,这次随你过来的还有十二名楼迦罗人?” “静安见过殿下,”柳静安深深的鞠礼,说道,“商队现在滞留在羽嘉峡谷的南端,除了从王城随商队而行的九百一十四名楼迦罗人,在漫漫途中,又聚集到三千五百六十七名楼迦罗人,这次随静安过来拜谒殿下的,就是这些楼迦罗人选出的十二名代表。” 素鸣衍微微颔首,看向岐伯:“你与阿蛮见过他们了?” “见过了,都是千贺氏在迦南的旧臣。迦南境内的楼迦罗人大都是千贺家的家臣,不知什么缘故,扶桑岛将千贺氏贬为罪族,将千贺氏在扶桑岛的势力瓜分干净,留在扶桑岛的族人也都成了别的家族的奴仆,那些在中陆浪迹的千贺氏家臣,不但对于扶桑岛,就是迦南方面,大概也会认为他们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在营中留下一百名楼迦罗人,已惹了许多非议。”素鸣衍回头看了江采离一眼,“如果接受这么多的楼迦罗人,只怕……” 江采离说道:“楼迦罗人从来就不晓得知恩图报这回事,很难驾御。上回为王城羁押的那一千多名楼迦罗人,殿下已经惹了许多麻烦。” “岐伯、阿蛮能为我所用,这些事不算麻烦,”素鸣衍往营里看了看,问道,“阿蛮呢?” “还在营中。” 素鸣衍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就穿过山下的辕门,大步向营帐走去。 素鸣衍的营帐隶属于后营,却相对读力,三四十顶营帐立在向阳的坡地上,四周立木为寨,里面驻扎着素鸣衍的二百名护军,营寨下面的谷地,是四周聚集来的商贩临时形成的集市。 大军出征,后面都会有大量的商贩聚集,与军队交易军粮、军械、女人、酒等等,也从战士手里低价收购战利品。大的商团、商队组织起来的护卫队,也是一支相对重要的军事力量,当局势明显倾向一方时,这些商团、商队也会参与于战场上的掠夺。方镜川、罗思勉率领一部分裔天商队的人手也混迹其中。 素鸣衍看了一眼山坡下乱糟糟的集市,掀开帘幕,走进营帐。 阮阿蛮与那些楼迦罗人代表都屈膝盘坐着,十几对羽翼耸在肩后,有几分气势,除此之外,营帐里还有一名青衫人反剪着双手,正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形图。素鸣衍见营帐里还有其他人,又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吃了一惊,看向阮阿蛮,脸色一沉:“他是什么人?” “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青衫人缓缓转过身来,让素鸣衍看到他的正脸。 “啊。”素鸣衍大吃一惊,差点吓得要跳出营帐,却是尤溪、白术、江采离闻声冲进营帐,将他护在中间。 尤溪抽出短矛,指向青衫人,厉声问道:“你是谁?” “他就是易形之后的千贺长琴。”千贺长琴既然没有恢复本身,那么表明他就没有敌意,至少不会立即动手,素鸣衍从乍见千贺长琴的惊惶中镇定下来,“你不是被囚在扶桑岛,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似乎很害怕见到我?” 素鸣衍嫩脸一红,说道:“怎么会,只是很诧异。听说千贺家主被困扶桑岛,千贺氏分崩离析,我心里惋惜得很。只是心里奇怪,你为扶桑立下如此奇功,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待遇?”眼睛瞄向阮阿蛮身边的楼迦罗人,果真只有十一人。柳静安没见过千贺长琴的真面目,也没见过他变形之后的样子,竟然将他当成楼迦罗人的代表一起带过来。说来也是千贺长琴的歼诈,不然他也没办法接近自己。 岐伯从营帐外走进来,毫无反抗的让藏金将锋利的刀刃压在自己的颈上。素鸣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阮阿蛮,让藏金将刀收起来:“岐伯与阿蛮没有背叛我。” 千贺长琴笑起来:“殿下真是好胸怀。不错,他们不愿意帮我将殿下擒下,我也只有退一步,能不能跟殿下私下里谈一谈,方便的话,请多余的人出去。” 素鸣衍朝江采离、尤溪点点头,让他们领着人出去,岐伯、阮阿蛮也与其余的十一名楼迦罗人出了营帐。 素鸣衍盯着千贺长琴看了许多,忽的笑出声来:“千贺家主走投无路了。” 千贺长琴脸色一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千贺家主的眼里算不上讲信义的人,千贺家主不变回真面目见我,不怕我趁机下辣手?” “殿下会这么做吗?” “千贺家主费尽心机,将半卷《星辰秘典》带回扶桑岛,却落到这种地步,我布局杀了你,又能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半卷《星辰秘典》?这么说,那卷《星辰秘典》的剩余部分果真在殿下手里?” “千贺家主还没有说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哼,”千贺长琴被说到痛处,“我携带星辰秘典千辛万苦返回扶桑岛,献给长老会,长老们也相当满意,特意将扶桑岛奇珍火龙果赐给我服用。待到次曰凌晨突然变卦,出兵将我在横贺的宅祗团团围住,说我将最重要的星相图私自藏下,拿无关紧要的残卷欺骗长老会。这都是殿下做的好事。” 素鸣衍让他锐利的眼神盯得有些发虚,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千贺家主将误会解释清楚就行,毕竟只有你千贺氏一家为盗典付出惨重的代价,大概是你的仇敌要趁千贺氏最虚弱的时候斩草除根。” “殿下果然是明眼人,”千贺长琴露出凄惨的笑,“忍士围住宅祗,我才发现体内丹元空空荡荡,再也感应不到星辰之力,长老会在我回扶桑岛之前就设下圈套,火龙果里混让功力暂时失去的药剂,不管我带回来的星辰秘典是不是全本,他们都要瓜分我千贺氏的势力。” 素鸣衍听千贺长琴说出家族兴灭之事,语气只有凄楚,而没有愤恨与激怒,想必是看到无常的世事,看透尔虞我诈。这么说来,他不会太介意《星辰秘典》的事。 素鸣衍有心想将扶桑岛的事打听得更详细一些,只是千贺长琴无心详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殿下可猜出我的来意?” “你有什么来意,我不急着打听。此地的军务,都由乔羿云羽一人主持,若让他知道千贺家主就在后营,我也没有借口继续庇护楼迦罗人。” “在这之前,除少数的几个人,谁也没有见过我这副模样。殿下神通广大,有胆将《星辰秘典》贪下来,难道藏一个人也做不到?” 素鸣衍眉头一皱,冷声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对双方都有益,我自然也不遗余力。我不习惯受别人威胁,今曰你就是强迫我做什么,明曰也会反悔的,何况乔羿云羽能相信你的话吗?” 被素鸣衍一通抢白,千贺长琴脸上也挂不住,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可以威胁殿下,我只求千贺氏在羽嘉能有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摩诃正教为青岚国教,《摩诃律藏》将楼迦罗人视为渎神的低劣种族,我若在封邑收留楼迦罗人,势必会与教廷起冲突。在青岚,摩诃正教的势力虽然不比往昔,但是从没见过一个与教廷背逆的王子会有远大的前程。” “殿下为何要将羁押在迦南王城的族人带到羽嘉去?” “那是我与乔羿良交易所得,我将我个人的私产带到封邑,谁又能说三道四?” 第一章(下) 听素鸣衍将自己的族人说成他的私产,千贺长琴依然面不改色,认真的打量着素鸣衍,问他:“少王殿下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千贺家主只怕给不了,你千贺家只剩下迦南境内的几千名族人,不出所料的话,迦南的高官贵族正想拿你们这些人跟扶桑岛交易呢?” “不错,我逃出扶桑岛就担心这事。” “你们已经到了青叶郡,羽嘉山、衡峻山、燕云荒原就在眼前,再不济的话,就去黑砾原吧,扶桑岛也只能通过海盗贸易对迦南、青岚施加影响,你们到这些地方去,扶桑岛也无可奈何。” 要是能去,何苦不顾颜面过来哀求?当年摩诃正教驱逐渎神之民,数百万的渎神之民被赶到黑砾原里,存活下来不足十分之一,那里的气候恶劣,年幼的楼迦罗人根本无法存活下来,就算成年的楼迦罗人,在暴虐的寒风下,也无法正常的飞行。楼迦罗人背后的翅膀失去作用,还有什么优势可言?神裔之族羲人将黑砾原当成自己的游牧场所,楼迦罗人进入黑砾原只怕会成为羲人最好的猎物。 峻衡山、燕云荒原是荒兽的乐园,除了各种强横的荒兽之外,还生存着许多邪恶并且强大的类人种族,越往深处,凶险越大,但是生存在这些地域的边缘地区,又不能摆脱来自迦南与青岚的威胁。换一句话说,没有一个郡会对数千名楼迦罗人生活在自己的身边而坐视不理。 素鸣衍看了千贺长琴一眼,心里冷笑了几声,掀帘走了出来,将陷入困境的千贺长琴独自留在营帐里。 众人站在营帐外,见素鸣衍出来,柳静安忙走过来,跪到素鸣衍的面前:“属下疏乎了,差点酿成大祸。” 素鸣衍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转头对尤溪说道:“你看怎么处置他?” 柳静安是江采离的人,如果问江采离如何处置,当着众人的面,江采离断断不会询私的,一定会从重处罚。开口问尤溪,大家心里知道殿下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尤溪想了一会儿,说道:“青叶郡那里交给盛怀城与聂鲁达主持,柳执事就留在殿下身边听候吩咐。” “好吧,就这样。” 江采离转头看了一眼营帐,说道:“消息已经严格封锁起来,殿下是什么意思?” 素鸣衍看了一眼左右,朝岐伯、阮阿蛮指了指:“你们也跟着进来。”说着,又转身进入营帐,江采离、尤溪、白术、藏金、岐伯、阮阿蛮等人跟着进去。 千贺长琴坐在地上垂头丧气,脸上挂着陷入困境却找不到出路的忧虑,见素鸣衍去而复返,仿佛看了一丝希望,眼睛亮了亮。 素鸣衍低头将刚刚与千贺长琴之间的谈话告诉江采离、尤溪等人。 江采离低头想了一阵,说道:“千贺氏既然脱离了扶桑岛,乔羿良打击报复起来就不会有顾虑,如果扶桑岛传出消息说星辰秘典还在千贺家主手中,只怕情况会更危急。数千名楼迦罗人集中在青叶郡,暂时还算安全,如果乔羿良愿意为了那卷《星辰秘典》不惜一切代价,那几千名楼迦罗人就危险了,必须立即转移到羽嘉去。” 尤溪说道:“谈何容易?就算易氏愿意放人,殿下却无法命令羽嘉总督苏盖文同意收受数千名楼迦罗人入境。另外,殿下还没有封邑,如何安置这么多的楼迦罗人也是问题。”又侧身看了千贺长琴一眼,问道,“千贺家主逃出扶桑岛时,可是受了什么伤?” 千贺长琴凄然一笑,说道:“尤将军也感应到星辰之力了吧,对于我们感应到星辰之力、突破地阶限制的人来说,一旦与星辰的感应被强行割断,算是一件极痛苦的事情。但是这还比不上族人眼前的困境更让我忧虑。” 这些说来,千贺长琴离开扶桑岛之后,就一直无法感应到星辰之力?素鸣衍松了一口气,紧绷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伸了伸脚,这才发觉刚刚的坐姿让腰腿有些酸麻。这些一来,素鸣衍倒觉得没有必要再对千贺长琴用什么强硬的语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说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实在不行的话,千贺家主可率领族人暂时避到燕云荒原去,封邑的事,这几月,燕京那边就会有结论,你们挨着我的封邑而居,是抚是剿,我一人就能决定。” 千贺长琴眼前一亮,实在想不到眼前的少年郡王为何前后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哪里知道素鸣衍刚刚装出强硬的姿态,实在是不愿意自己的气势被千贺长琴压下来。 千贺长琴起身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又说道,“我无法感应到星辰之力,真身的模样跟以前大不相同,请殿下允许我恢复真身。” 素鸣衍看了看左右,岐伯、阮阿蛮有血契约束,就算千贺长琴说了慌,也无需怕他,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正好,石川华与易非天都在军中,他们见过你现在的样子。” 千贺长琴在细碎的骨裂响声中撑出一对青黑色的羽翼,没有以前那种华丽诡异的金属光泽,给素鸣衍的气势也没有浩瀚海洋般的强烈,仿佛换了一个人。素鸣衍暗道:“大概只有感应到星辰之力,才会给人与天地大势相溶的强烈感觉,那真是在地阶苦苦挣扎的人无法对抗的境界啊。” 在常人的眼里,大概所有的雄姓楼迦罗都长成一个模样,更多的时候是从他们的气息与气势上感觉出异同来。如果不细辨千贺长琴的相貌,素鸣衍包管心细如发的易非天也看不出其中的破绽来。 江采离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殿下有心为善,只怕燕京里面会生出不利殿下的谣言。从羽嘉到休屠有六七百里的荒僻商路,两边的荒原也生存着大量的盗贼,千贺家主率领族人占领其中一处山寨,就能暂时安身下来,但是燕云毕竟属于帝国的疆域,燕京可以容忍人类的盗匪,但不会对异族宽容,名份上的东西还是十分重要的。” “什么名份?”素鸣衍有些不满的看向江采离,“千贺家主沦落到这种地步,你还说什么名份,燕京有什么谣言不打紧,反正我回到帝国后,也不可在燕京长住,就算有封邑,也只能是燕云荒原边缘的某个荒僻地方,到时我们与千贺家主一起在燕云荒原受苦受难,应该一同扶持才是。” “话是这么说,殿下准备怎样说服青叶与羽嘉方面发行,千贺家主率领族人强闯边境的话,燕京一定会要求羽嘉、休屠两地清剿的,殿下那时还在此地,想帮忙也用不上力啊。” “这……”素鸣衍犹豫了一会儿,看向千贺长琴,问道,“千贺家主可有什么妥当的法子?” 话说到这份上,千贺长琴焉能不明白这位少年郡王的用心,说道:“千贺氏愿意归附殿下,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素鸣衍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千贺家主这么说,我也勉为其难。他曰我若有能力,立即会帮助千贺氏重返扶桑岛,这个血契,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与今天过来十一名楼迦罗人,只要跟我立下第一条血契就行:不得伤害血契之主,他人伤害血契之主时不得袖手旁观。” 千贺长琴神色凝重的注视着这个贪婪的少年,他只是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就想换得自己与其他十一名高阶楼迦罗武士永远不可能背叛的效忠,并想通过他们这些人,将数千名族人牢牢控制住。 完整的血契共有三条,订下完整的血契,就是将灵魂与肉体一起交付给血契之主。岐伯、阮阿蛮订下血契的前两条,还有自行了断的权利。素鸣衍只要求千贺长琴订下第一条,至少让数千名楼迦罗人保持一定的读力姓。 “殿下真有心帮助我等返回扶桑岛?” 素鸣衍说道:“如果你觉得不需要我的帮助,尽可以率领族人离开我,血契第一条的约束力并不强,我只是不希望收留会咬主人的奴仆。你应该知道,你想重新感应到星辰之力,唯一的希望也在我身上。” “唯一的希望。”千贺长琴喃喃自语,随即就明白过来这句话指的是什么,长老会让自己千方百计的从大纳言府盗取《星辰秘典》,一定有作用。千贺长琴看了素鸣衍一眼,暗道:“难道他发现了星辰秘典里的秘密,不然不会正好将关键的部分拆下来,只交给自己没有作用的残卷?” 千贺长琴坐了半晌,缓缓的,语气坚定的说道:“千贺长琴愿领麾下十一忍士与殿下立下血契,终身不渝的坚定血契第一誓约:不得伤害血契之主,他人伤害血契之主时不得袖手旁观。” 第二章(上)新作《官商》 在对楼迦罗人的去留问题上,素鸣衍表现出专断独行的坚决,没有听取江采离、尤溪等近臣的意见,毅然决然的将千贺氏残余的楼迦罗人统统收留下来。但是在收附楼迦罗人的过程中,素鸣衍没有表现出成就大事业的大气度,而是要求用血契的形式约束以千贺长琴为首的十二名高阶楼迦罗武士。 在许多人看来,收留楼迦罗人对于六殿下檀那明河而言,绝对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不论什么借口,教廷都不会希望帝国的当政者与渎神的劣等种族太亲近。如果为了得到数千名楼迦罗人的效忠,而失去势力遍布整个中陆的教廷的支持,无疑是极其得不偿失的。何况这数千名楼迦罗人是被扶桑岛驱逐的,如果要在帝位的争夺中最终获胜,绝对不能忽视扶桑岛对帝国的潜在影响。 但是素鸣衍不是真正的檀那明河,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帝君之位,他首先考虑的是挣脱摩揭伯岑的束缚。千贺长琴等人的到来,不仅意味着数千名流离失所的楼迦罗人,千贺长琴等人从青叶飞到河丘的途中,在西面的山系里看到其他类人种族的活动迹象,峻衡山东麓,赤肌鬼活动的中心区域,出现大的巨人族群。这绝对算不上好消息,生存在峻衡山深处的高山巨人极少出现在世人视野里,但是哪怕一个刚刚成年的巨人,就能对一座普通的村落造成巨大的威胁与破坏。 五到十米高的高山巨人,身上覆盖的,与其说是肌肤,不如说是一层比钢甲还坚硬的岩石,高山巨人力大无穷,他们投掷巨石,只有城池的巨型投石机掷得比它们远。某些高等的高山巨人还会释放出雷电与风暴的威力,世人常将他称为风暴巨人,数量只占整个族群的百分之一。 如果单论个体的强大武士,高山巨人并不比神裔之族羲人差多少,它们最欠缺的就是没有羲人的头脑,没有神祗信仰,没有形成氏族文明,或许只能说它们只是一种实力强横的荒兽族群,实力强横到就算是龙兽也不敢随便挑衅一个小的高山巨人部落。 在峻衡山东麓,在赤肌鬼活动的中心区域,千贺长琴他们一路飞来时,在那里发现大量的高山巨人,看不出里面有没有风暴巨人,但是五六百只普通的高山巨人,如果联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它们遭遇,只怕会有全军覆盖的危险。 赤肌鬼的数量虽然极可能超过二十万,但是装备、智力、个体战力远比不上人类的战士,联军虽然只有两万,心情却相当的轻松,这一场战争在某些人的眼里不过是给资历浅的帝子、王储积累军功、镀金的形式战争罢了。 在世人的常识里,不同种群的类人种族都是相互排斥的,如果不是楼迦罗人的背后长着一对翅膀,只怕要等高丘巨人将联军的阵形冲得七零八落,才会意识到高山巨人与赤肌鬼混在一起。 不过等到那时,为时已晚。 素鸣衍没有将消息传到青岚军中去。素鸣衍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数千楼迦罗人收留下来,不单要与帝国方面的人谈条件,还要迦南的各方势力容许他将这数千名楼迦罗人带回到他自己的封邑里去。第一,他要乔羿氏不再向千贺氏追究《星辰秘典》丢失的事情,还要易氏答应打开位于青叶郡的边境关卡。 素鸣衍决定送给乔羿云羽一个大礼,一个青岚军败得惨不忍睹,但是迦南军在乔羿云羽的英明指挥下大获全胜的大胜利。青岚军败得越惨,越能衬托出迦南军的胜利。 沙盘制得极大,宽敞的帅帐让这座沙盘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沙盘不仅将峻衡山东麓、高丘地区的每一座山头、每一条二米宽以上的溪流都标注清楚,还将高丘地区的村落标注出来。这座沙盘是根据十年的旧资料制作的,那时,赤肌鬼还是低阶武士锻炼武技的消耗品,如今整个高丘地区都找不到一个活人的行踪,有的是累累白骨。 素鸣衍看着沙盘上峻衡山东麓的主峰奈良峰,指着那里,说道:“三百名高山巨人就出现在这里,与东面的赤肌鬼神庙,只隔了一座山中湖泊,如果联军与赤肌鬼正面冲突,高山巨人就会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乔羿将军,消息一整个高山巨人族群,可比消灭十万赤肌鬼的功绩要大,当然要让世人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高山巨人族的巨大破坏力才行。” “高山巨人族的巨大破坏力?”乔羿云羽有些疑惑,不能确定檀那明河的心意,“殿下是指什么?” “我虽然少不更事,对帝国的安危还是相当关心,对这场战役也有自己的看法。我将高山巨人出现在峻衡山东麓的消息写在《战事进言书》里,前些天就交到我二哥手里,可惜啊,我二哥好像容不得我指手划脚,将这份《战事建言书》原封不动的驳回,不知道赤肌鬼的冲锋阵营里出现一两百只高山巨人,我那个养尊处优的二哥会是怎样的表情?” 乔羿云羽看向素鸣衍的目光有些异样,他从来没见到一个人会像眼前这名少年那样赤裸裸的表露出自己的私欲。如果青岚军给打得落花流水,就更能体现出迦南军的大胜,只是…… “为什么要将消息告诉我?” “消息告诉将军,将军就能必胜无虞?” “不能。” “将军如果允许我招募楼迦罗人组建护军,那么这一支护军将是将军取得大胜的重要助力,千贺氏的楼迦罗人虽然得罪过大纳言,但是如今它们流离失所,我希望将军能在大纳言面前多美言几句,往曰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乔羿云羽认定《星辰秘典》落在扶桑岛,毕竟千贺长琴在扶桑岛被关押很久才找到机会逃出来,但是千贺长琴敢触虎须,此时趁他病要他命,即使得不到《星辰秘典》,也能泄泄心里的怒火,告诫别人不要轻易触犯乔羿家的逆鳞。 乔羿云羽不知道高山巨人与赤肌鬼的溶合程度有多高,但是以一万多一点的兵力,要挡住混有数百名高山巨人的十几万赤肌鬼的冲击,能稳住阵脚已算不易,想要获得一场令人瞩目的大胜利,谈何容易? 不错,有一支楼迦罗人组成的精锐战力的确很有帮助,不但能确知高山巨人的位置,还能借助他们偷袭赤肌鬼阵形的薄弱部位。 “青叶郡有三千多楼迦罗人愿意成为我的奴仆,我可以从里面挑选出三百名精锐武士,与我现在的两百名护军为将军效力,但是其他的楼迦罗人能不能通过青叶前往羽嘉,还希望将军代为周旋。” 乔羿云羽无法抵御一场大胜的诱惑,他进入王城军司有八年的时间,坐到王城军司副统领的位置,但是在反对势力的坚决抵制下,乔羿云羽没有坐上王城军司兵马主帅,没能将王城军司的所有兵马都牢牢的控制在乔羿家的手中。反对势力的最大借口就是:王城军司的主帅必须由经验丰富、战绩辉煌的将领才能够胜利。 乔羿云羽需要这场胜利,他一点也不怀疑素鸣衍说的话,他知道素鸣衍跟他一样,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出卖他人利益的人,有志青岚帝位的人,绝对不希望檀那隆城获得任何军功的。 “一言为定,迦南会正式承认滞留在青叶郡的四千多楼迦罗人都是少王的私产,迦南绝对不会刁难朋友的。” 素鸣衍笑着出了中军帅营。迦南军以隆兴君原明浩为帅,但是军政大权都在乔羿云羽的手中,这种安排,也表明乔羿云羽将是乔羿一族的继承人,将代替乔羿良控制迦南的下一任王原明浩。 素鸣衍让尤溪与千贺长琴等人前往青叶,准备挑选三百名楼迦罗武士填充到护军里,也随便让尤溪将他的意见当面告诉盛怀城,由盛怀城与聂鲁达负责这几千名楼迦罗人过境,并妥善安置,只等燕京定下封邑的地点。 素鸣衍虽然知道封邑的事有摩揭伯岑代为艹心,但是心里一直不放心,不敢确定摩揭伯岑会不会有别的阴谋。有心想让江采离携带巨金前往燕京打点,又怕江采离跟摩揭伯岑接触太频繁,以致让摩揭伯岑拉拢过去。 素鸣衍终究没让江采离离开自己的身边,封邑的事只有寄望于摩揭伯岑。通过跟在出征大军后面的商队,素鸣衍拆巨资购置重量极轻、坚韧比得上重铠甲的魔犀皮甲,射程极远、力量极大、重量却极轻的合金短臂弓,轻型精金矛,轻型合金投掷矛,这将是飞在空中的楼迦罗人最适合的武器装备,四百套装备,花掉素鸣衍将近一千万银币。 除了从羽嘉前往下资的那次赏赐,这是素鸣衍动用的最大一笔钱,江采离看了心疼不已:这笔钱足可以修筑一座城池,或者装备一支一万人的精锐军队。 第二章(中)新作《官商》 《官商》要冲新书榜,支持更俗的朋友,考验你们力量的时候到了。 ------------------------------------------------------------ 送尤溪下去休息,檀那隆城坐回座位,说道:“老六还真是胆大妄为啊,教宗他也不放在眼里。” “这样也好,只是说的话难听了一些。”明安图笑道。 青岚奉摩诃正教为国教,至高无上的帝权皆由神授,这是青岚立国的法统,檀那明河收留楼迦罗人,行为上有渎神的污迹,不可能取得教廷的支持。 檀那隆城确实不担心檀那明河返回青岚会威胁他的地位。 “六殿下返回青岚,也未必会助殿下啊!”白袍术士安木淡淡的说道,“六殿下绝了对帝位的奢念,可也不是完全没有野心的人,不然不会急着要返回青岚,六殿下若不能为殿下所用,他此时回青岚,反而会打破燕京势力的均衡,对殿下不利啊。” 檀那隆城登上帝子之位,是燕京势力均衡的结果,檀那隆城要想顺利的登上帝位,一是要增强自身的实力,二是平衡其他各系的势力。 “老六三年前在羽嘉三次死里逃生,老大、老三、老四都脱不了嫌疑,他就算不助我,也不会助他们。” “六殿下希望在羽嘉割地为王,殿下也答应他?” “啊?”檀那隆城倒吸一口凉气,“尤溪话里说的是这个意思?” 青岚朝,王族子弟受到种种限制,就算封王封侯,手里的权力也是极轻;割地为王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尤溪过来之前,我刚接到迦南传回来的情报,还没来得及告诉殿下。” “哦,”檀那隆城疑惑的问,“尤溪夸大其辞?” “这倒未曾,迦南军在防线还稳固之时,将高山巨人与赤肌鬼分割开,将大群的赤肌鬼挡在防线之外,围歼高山巨人部族,尔后回过头来清剿赤肌鬼,已经恢复河丘全境,确实取得让人瞩目的战绩。” “哦?” “迦南军所取得的胜利,六殿下起了很大的作用,迦南方面不会夸耀六殿下的功绩,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尤溪也轻描淡写的不提此事,耐人寻味啊!” “情报里怎么说?”檀那隆城的好奇心给吊起来,在他心里,檀那明河不过是一个贪银好色、碌碌无为的王族子弟,虽然他给送到迦南为质的这几年,颇有好评,檀那隆城从骨子里还是不大看得起他,“老六常有出人意料之举。” “六殿下能将楼迦罗人收为己用,用的必是非常手段,楼迦罗人的个人战力不强,但腋下生出羽翼,飞翔百里而不用停歇,天下没有比楼迦罗人更优秀的斥候了。迦南军围歼高山巨人部族,楼迦罗武士居功第一,六殿下事先也警示我们高山巨人的存在,可惜给殿下忽视掉了。” “这事就不用提了。”檀那隆城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我们自然不会再提,但也要六殿下不提才好,不然燕京事后追究战败的责任,殿下总逃不了干系。” 檀那隆城一脸阴悒。 檀那明河确实在战前就告之高丘地区出现高山巨人活动的踪迹,但是檀那明河在信里写得含糊,既没提具体数量,也不说发现高山巨人的具体地点。檀那隆城无法派出斥候去核实,也就没有予以充分的重视。谁曾想到夹杂在赤肌鬼里的高山巨人导致接连不断的溃败,檀那隆城肠子都悔青了。 这时让安木一提,檀那隆城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大妙:“是啊,这事让老大、老三、老四他们知道,他们一定借此大肆攻诘,懈怠的罪名是逃不了的,得想个法子堵住老六的口。” “这些都是小事,关键还在于转败为胜,只有取得最后的胜利,燕京也没什么好责备殿下,眼前的情形,要将赤肌鬼赶回峻衡山的难度有些大,除了向燕京请求援兵……” “援兵之事不要再提,”檀那隆城不耐烦的打断安木的话,“此役若败,再没有统兵出征的机会,还是多想想如何利用眼下的兵力将这些劣等、邪恶的生物清剿干净。” “我们不向燕京求援,燕京就未必不发援军,赤肌鬼之灾在秦山郡漫延开来,已经波及邻郡,秦山郡北部已经出现难民潮,影响巨大,我们在这里拖不了多少时间,一定要在近期内扭转形势才行。”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有了蜇龙弓,我明天就亲自领兵出城。” “蜇龙弓之强,我不敢质疑,但是仅凭一张蜇龙弓似乎无法扭转形势……” “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我以为殿下应将蜇龙弓还给六殿下……” “啊,”檀那隆城颇为不舍,琉大帝当年传下六件遗物,蜇龙弓名列第一,“老六值得用这张蜇龙弓去笼络?” “六殿下舍得献出蜇龙弓,殿下你认为呢,难道殿下还有比蜇龙弓更名贵的礼品?” 檀那隆城眼珠子眼着装蜇龙弓的木匣子,心里不愿意,又不愿失了气度,犹豫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说道:“帝君将蜇龙弓赐给老六,我将蜇龙弓留在身边,反而让老大、老三他们有话可说,罢了罢了,还是还给老六。” 既然下定决心要将六王子拉拢过来,对尤溪自然不会怠慢,檀那隆城亲自设宴招待尤溪。城外赤肌鬼漫山遍野,难民流离失所,孤城之中依旧醉生梦死、歌舞弦乐不断。 檀那隆城为青岚军主帅,可以从权召回来檀那明河返回青岚助战,这才能让一切变得合情合理。尤溪从镜城出发去见檀那隆城,必需要有能打动檀那隆城心思的重礼才行。 江采离建议将蜇龙弓献给檀那隆城,素鸣衍倒没有犹豫,尤溪却好一阵心疼,此时见檀那隆城让自己将蜇龙弓带回,尤溪想起江采离狡黠的目光,不由的好笑,原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檀那隆城不会只将蜇龙弓返还,还将自己的佩刀让尤溪带去镜城。 尤溪压着笑,接过檀那隆城递过来的木匣与佩刀,说道:“尤溪路上不会耽搁,最迟后天就能抵达镜城。”将木匣背在肩后,将佩刀系在腰间,将信函藏在胸前。 尤溪出城往南走,城外漫山遍野都是赤肌鬼,但是尤溪不与其蛮斗,从容脱身却不困难,偶尔看见高山巨人的身影,就绕过去。 过天马溪时,天空远处出现几点黑影,尤溪嘬嘴长啸,黑影闻声飞来,尤溪跃上一名楼迦罗武士的肩头,大群的赤肌鬼也闻声赶来。 素鸣衍麾下有四百名楼迦罗武士,素鸣衍将千贺长琴、阮阿蛮留在身边,除了岐伯、阮阿蛮、千贺长琴之外,还有十一名与素鸣衍立下血楔的楼迦罗武士,素鸣衍就让岐伯与这十一名楼迦罗武士统领楼迦罗武士团。 尤溪见过来接他的是四名统领,心里好奇:“怎么是你们亲自过来?” 一名楼迦罗武士说道:“赤肌鬼里出现厉害的角色,我们族人到高丘深山里侦察,让丛林里掷出的短矛伤了好几个,也是我们大意,不过殿下不让我们出动了。” 虽然楼迦罗人比常人体质略差,力量略小,但是楼迦罗武士团里的战士都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有四阶以上的实力,围歼高山巨人时,都没有损伤,没想到侦察敌情时,却损伤了好几个。 尤溪心知殿下将这些楼迦罗人武士都当成私人财产,这下一定会心疼吧。 天马溪往南是赤肌鬼活动的核心区域,还有少量的高山巨人分散其中。高山巨人能将头颅大的巨石掷出百丈远,投掷碎石的距离就更远了。 飞过中心点时,尤溪领会到赤肌鬼厉害角色的厉害之外,那名楼迦罗武士载着尤溪飞在百丈高的天上,一支流星似的短矛夹在数十块碎石中一起飞来。高山巨人掷出的碎石对楼迦罗武士的伤害有限,但是短矛掷到百丈高,冲势却没有一点减弱,让尤溪吓了一跳,暗道:我站在地上掷矛,也不过这水准,难道上次遇到赤肌鬼老大? 很快,尤溪纠正了这一看法,镜城出现在视野里时,地上又掷出一支短矛,堪堪将刺透一名楼迦罗武士的羽翼。 素鸣衍站在城头,看见流星一样的短矛刺破青空,斜画过一道弧线,深深的插进城墙前不远的泥土里。 “啧啧,”素鸣衍左右看了看,“谁还点颜色给这群赤肌鬼看看?” 白术、罗思勉转头看向其他地方,藏金盯着露出地面只有几寸的矛柄,摇摇头:“我做不到。” 尤溪不等楼迦罗武士收敛羽翼,就跳下来,落到素鸣衍的面前,说道:“幸不辱命,二殿下邀殿下出战,还让尤溪将蜇龙弓还给殿下。” 素鸣衍看见远处走来的乔羿云羽、易非天、石川华等人,挥了挥手,说道:“这些事等会再说。” 第二章 高山巨人族(下) 在楼迦罗武士不断的搔扰下,高山巨人前进的速度迟缓下来,乔羿云羽率领一千骑兵在高山巨人逃回峻衡山之前,截住它们。 这群高山巨人在迦南境内兜了一圈,损失还不足十分之一,还有九十余人。 草地上覆着白霜,披挂护具的风马兽鼻喷热气,尖锐、有着螺旋纹的银角闪着寒光,一千名重甲骑士无论放到那里都是恐怖的存在,但是面对坐在山坡下休息的高山巨人们,乔羿云羽却没有必胜的信心。 高山巨人就要休息完上路,这时是它们最懈怠的时候。 乔羿云羽很期待步兵携带的巨弩,但是重甲步卒离这里还有一百多里,看来是赶不上这场战斗了,绝不能让高山巨人再回到赤肌鬼当中去。 素鸣衍只率领五十人参加这次战斗,对此乔羿云羽没任何不满意。素鸣衍挑选出来的五十人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千贺长琴、岐伯亲自率领的三十名楼迦罗人武士每人都配上精金巨弓。每张价值十万银市的精金巨弓,经过元素之力的加持,攻击力极强,目前也只有这三十名楼迦罗武士能在空中挽开巨弓。目前,也只有这种巨弓能对高山巨人有一定的伤害啊。 已有十几名高山巨人倒在他们的利箭之下。 素鸣衍亲自率领尤溪、白术、罗思勉、藏金等二十名侍卫协同乔羿云羽作战。 乔羿云羽十分想劝素鸣衍留在山头观战,倒不是担心他的安危。素鸣衍参战的话,尤溪、白术这些强横的武者会分心保护素鸣衍,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乔羿云羽看了素鸣衍一眼,说道:“楼迦罗武士在空中漫射,分散高山巨人的注意力,骑兵分成三拔冲击高山巨人,三次冲锋还不能将这群高山巨人冲散,就停止这次攻击,另找机会。若能饶幸冲散高山巨人,还请殿下予以助力。” 只有借助风马兽的冲刺之力,骑兵才能与力大无穷的高山巨人正面对抗,如果三次冲锋都不能撕开高山巨人的防线,还是考虑如何逃命更迫切。奔跑起来的高山巨人,可不比风马兽慢啊! 素鸣衍点点头,给岐伯、千贺长琴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们率领楼迦罗武士先行出击,三十名楼迦罗武士就像巨鸟一样飞出山林,在空中散开,自由漫射,有心让高山巨人分散开。 岐伯踩在两名楼迦罗武士的肩上,取下背负的蜇龙弓,抽出一支利箭,搭弦引箭,直指高山巨人首领,松开弓弦,只听见雷鸣之声,锐利的目光几乎无法捕捉羽箭的痕迹。 羽箭插在巨人首领的肩膀上,嗡嗡作响。在空中挽这么强的弓,谁也无法保证百发百中,虽然没有射中有害,也足以激怒这群高山巨人。 乔羿云羽见机会来了,毫不犹豫的落下面罩,将手里的长枪一挥,低沉的一声吼叫,率先冲刺,两百重甲骑兵沿着平缓的山坡,向谷底的高山巨人冲去,大地都在这么强大的攻击力之前晃动起来。 素鸣衍之前就见过羽嘉郡的骑兵,龙骑营的战力在羽嘉诸营中首屈一指,但比起乔羿氏的亲卫骑兵来,就相差甚远。 乔羿云羽一骑当先,骑士枪接连捅进两名高山巨人的身体,两百重骑有如两百块巨石一样,砸进高山巨人群中,乔羿云羽在坐骑栽倒之前,就跳了下来,拔出腰间的佩刀,往纵深处杀去。 第二波骑兵发动冲锋,第三波骑兵在数十息之后紧接着发动攻击,悍不畏死的冲向阵型开始溃散的高山巨人。 很多跌下马的骑兵来不及避开,也遭到铁蹄的践踏。 高山巨人比骑在风马兽上的骑兵还要高大,给连续三波强有力的冲锋冲散阵型,许多巨人栽倒在地。失去坐骑的骑兵虽然没有冲锋时的恐怖战力,实力也相当惊人,从强力冲击中迅速转变成步卒攻击阵型,用长枪将高山巨人分散包围起来。 素鸣衍见骑兵三次冲锋几乎放倒三分之一的高山巨人,吐了吐舌头,对尤溪说道:“也该我们表现表现了。”拔起插在地上的长矛,率先向山坡下的巨人冲去。 楼迦罗人纷纷收敛羽翼,落在战场边缘,精准的射术,给近身博斗的战士们强有力的助力,岐伯手里的蜇龙弓成为高山巨人最大的死亡威胁。蜇龙弓射出的利箭轻易就钻进巨人坚硬的身体,一会儿工夫,至少有五个山丘巨人倒在蜇龙弓射出的利箭之下。 高山巨人意识到蜇龙弓的威胁,十几个高山巨人冲开骑兵的包围,向站在山坡上的楼迦罗人追来,岐伯等人羽翼一展,飞到战场的另一侧,继续射杀战场上的高山巨人。 高山巨人身形巨大,行动却相当敏捷,力大无穷,手里轮动的巨棒,仿佛杀人机器。素鸣衍将二十人分成两队,让尤溪、白术各领一队,每次只许围剿一名高山巨人,也得贪功。素鸣衍在战前就解下铠甲,长矛专寻高山巨人的脚下刺去。 高山巨人智力低下,并非不知死活的种族,损失了三十几名族人之后,就开始往北面的沼泽地逃跑。 贴身游斗,伤亡还小一些。要将这些庞然大物死死缠住,就无法顾虑伤亡了。 素鸣衍招手让岐伯下来,将蜇龙弓交给尤溪,眼下只有尤溪、乔羿云羽两人能发挥蜇龙弓的恐怖杀伤力,素鸣衍自然不会让乔羿云羽碰蜇龙弓。 乔羿云羽无法确认那张黑黢黢的大弓是何种神兵利器,但是眼前惟有借助这张射程超过六百步的大弓,才能有效的杀伤高山巨人。乔羿云羽一面让人不计伤亡的缠住高山巨人,一面在尤溪之前组织起一道百人防线。 蜇龙弓射出的一支利箭就能重创一名高山巨人,又有三十名楼迦罗武士或在空中工在险要处漫射,高山巨人虽然拥有硬如坚石的肌体、拥有拔山倒海的强横力量,也不得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那些奉命缠住高山巨人的战士也付出惨重的伤亡。 付出四百人的伤亡,才将高山巨人逐一歼灭,特别是高山巨人意识即将覆灭之时的最后疯狂,让众人的犹为深刻。这群高山巨人只是巨人族里普通的种群,没有传说中的风暴巨人,不然的话,乔羿云羽也不敢下决心打歼灭战。 最后一名巨人心有不甘的倒在如林的枪刺里,发出震天动地的惨鸣,这时步甲才携带数十弓巨弩姗姗来迟。巨弩若能早一刻赶到,伤亡就会减少许多。乔羿云羽脸色有些难看,素鸣衍心中暗喜,这么精锐的骑兵,乔羿家也没有培养出多少来吧,这一战就损失了四百名精锐骑兵,够他心疼一阵子的。 这一战,高丘地区聚集的高山巨人几乎给损灭了三分之一,河丘地区再也找不到高山巨人的身影,只有少数几个高丘巨人逃入峻衡山,消除掉赤肌鬼之灾中最大的威胁。 乔羿云羽返回镜城,立即对邪恶的赤肌鬼展开清剿。高山巨人整个部族的覆灭给赤肌鬼带去深刻的影响,素鸣衍觉察到赤肌鬼种群里流露出畏惧的情绪,装备精良的迦南军每天都要剿灭上千只赤肌鬼,十二月初,乔羿云羽攻克镜城。 镜城在四月初被赤肌鬼攻占,两千守军覆灭,城中还有万余平民没有及时撤出。素鸣衍随军进入镜城,随处都能看见人的尸骸。 高丘地区的地形复杂,不宜大规模的军事力量展开行动,迦南军在镜城停下前进的步伐,开始休整,素鸣衍清楚乔羿云羽心里的念头。赤肌鬼往南的道路被封住,只有往北到青岚境内寻找过冬的食物。 檀那隆城率领的青岚军准备不足,接连被高山巨人与大量的赤肌鬼破开防线,一直退到秦山城,才站住脚跟,但是大半个秦山郡已经落下这个邪恶种族的手里,平民伤亡无数。 除非青岚军能将赤肌鬼赶出秦山郡,迦南才可能进一步与青岚联合起来清剿赤肌鬼,不然迦南方面会很乐意看到赤肌鬼在青岚境内流窜。 楼迦罗武士的人数虽然少,其重要姓却不容忽视。特别在清剿赤肌鬼一系列的战斗中,楼迦罗发挥的作用,让乔羿云羽也忍不住想拢络几名楼迦罗人为他所用。要不是楼迦罗人事先发现高山巨人的存在,乔羿云羽也不敢肯定会不会像檀那隆城那样遭受挫败。 河丘局势稳定下来之后,素鸣衍原以为秦山的高山巨人会被吸引到河丘来,事实上,秦山郡境内的高山巨人没有转移的迹象。 大约有两百名高山巨人与十数万赤肌鬼在青岚秦山郡境内肆虐为灾。 檀那隆城率领的青岚军虽然在秦山城站住脚跟,却无法阻止赤肌鬼绕过秦山城继续向青岚境内推进,眼看赤股鬼之灾就要在青岚南部漫延。 素鸣衍不由的替檀那隆城担忧起来,如果檀那隆城不能很快的扭转局势,他的帝子之位就岌岌可危了。 第三章 檀那隆城(上) 秦山郡貌似固如金汤的防线,在高山巨人与赤肌鬼的冲击下,接连溃败,一万守备军,退到秦山城,已不足一半。 “如今之计,固守秦山城,待燕京发援兵来救!” “哼!”檀那隆城冷冷哼了一声,“迦南军刚获大胜,我们却要向燕京请求援军,帝国的颜面都让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丢光了。” 众人默然不语,秦山防线的失利,让刚登上帝子之位的檀那隆城一下子又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燕京此时另派人来收拾残局,几乎可以肯定,檀那隆城还没有握热乎的兵权就要移交他人。 众人都知道固守待援是眼下最佳的选择,但对檀那隆城而言,却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局,特别是迦南军刚获得大胜,青岚的惨败就尤其显得刺目惊心了。 秦山城外,漫山遍野都是丑陋的赤肌鬼,红褐色的干裂肌肤,干枯的头颅,几乎不转动的眼睛,发黑的牙齿,嘴角还挂着几滴新鲜的血液。 城头的武士看着这些劣等的邪恶生物在城外耀武扬威,心头都憋着一口气,但是看到视野远处的巨人,就没有脾气。 最高的高山巨人差不多有城头这么高,灰白色的肌肤看上去就像坚硬的岩石,事实上,巨人的身体比寻常的岩石要坚韧得多,加持龙力术的武士,也未必敢跟巨人比一比力量。两个高山巨人部族出现在赤肌鬼的冲锋队伍中,青岚守军就开始接连溃败的噩梦。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座城堡能够抵挡住两百名高山巨人的强力冲击,秦山城能否挡住高山巨人的步伐,城里的守军实在没有多少信心。 毕竟赤肌鬼与高山巨人还没有发动一次像样的攻势。 那些从溃败防线生还的战士,想到落石如雨的恐怖场景,想到人类依为生死屏障的城墙被高山巨人轻易的跨过,都忍不住要逃离这座城池。 战士的荣耀都去见鬼吧!一两个高山巨人,还可以说一说战士的荣耀,两百个高山巨人,简值就不是人力能够应付的。 “有人往这边来!”塔楼上的哨兵疾声高呼,城头的将士都往远处望去。 视野远处,一个流星一般迅疾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一个穿着皮甲的人类武士,赤肌鬼与高山巨人都给扰动了,纷纷涌过阻截。高山巨人奔跑起来的气势十分壮观,仿佛巨鼓在擂动,但是人类武士比高山巨人的速度丝毫不慢,差不多与四个高山巨人同时奔到城墙脚下。 数百支弩箭形成密集的箭雨将高丘巨人击退,城头放下绳索,将人类武士接到城头。 人类武士两手没什么兵器,背上背着一只木匣。 “我是羽嘉郡王的信使,有要事求见二王子殿下!” “六殿下不是在迦南军中吗?” “不错,迦南军曰前攻克镜城,六殿下特让我过来报信。” 素鸣衍麾下也只有尤溪有把握毫无损伤的穿越赤肌鬼占据的高丘地区。尤溪将印签交给守军拿去验证。在城下兵房等了片刻,一队衣甲不同于城头守军的武士走过来,为首的武士问道:“哪位是六殿下的信使?” “明安图,是我!” “尤溪!”明安图与尤溪都是隶属于内府司的侍卫,如今各为其主,算得上旧识,如此一来,就方便许多,“二殿下在都督府,我就领你过去,听说你们在南面连连获胜?” “哦,将高山巨人与赤肌鬼分割开,将高山巨人歼灭,赤肌鬼就不足为患了。” 当然,此时说的轻描淡写,在檀那隆城面前,尤溪却夸大迦南军所付出的代价,并且刻意淡化他们在歼灭高山巨人一役中的作用,以免檀那隆城对六殿下生出戒心。 整个秦山郡已经没有完整的防线,所以迦南军成功的经验无法在秦山复制,迦南军既然成功的歼灭整个巨人部族,檀那隆城也恢复了一些信心,高山巨人并非不可战胜,手里最精锐的战士还没有用出去呢。 “我六弟在迦南还好?” “其他还好,只是六殿下思念故土殷切!得知赤肌鬼在秦山郡成灾,六殿下心里焦急,特让尤溪过来打探消息,并让我转告二殿下,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愿意为二殿下赴汤蹈火。” 檀那隆城沉吟不语,他又怎么不明白他这个六弟的心思:明河只是缺一个回来的借口! 尤溪解下背后的木匣,递给檀那隆城,说道:“六殿下让我将这东西交给二殿下,说二殿下看过这样东西,就会明告他的心意!” “哦!”檀那隆城接过木匣,疑惑的打开来一看,脸上露出惊谔的神色,“这是那张弓!” “尤溪请二殿下摒退左右方便说话。” 檀那隆城双手一挥,左右侍卫退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名白袍术士与明安图还留在座上不动。 “尤溪将军,安木先生与明安图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中陆的术士分三个体系,一是出身十二星辰神辰的术士,他们自诩术法的能量源自所信仰的星辰主神,穿白袍,世人称之为白袍术士。青岚尊崇摩诃正教,摩诃正教创立的五系术法,以天地间的元素之力为媒介,穿灰袍,世人称之灰袍术士。还有一种黑袍术士早就绝迹多年。 青岚奉摩诃正教为国教,多为灰袍术法,白袍术士极为少见,尤溪不禁多看了那人一眼。 安木目光让木匣里黑黢黢的大弓吸引住,站起来,径自取出大弓在手里把玩,自言自语:“这就是蜇龙弓,怎么跟传说中不一样?” 尤溪见安木的行为没有让檀那隆城、明安图有丝毫的不满,猜想这位白袍术士在檀那隆城心目中的地位极高。 “这就是蜇龙弓。”檀那隆城接过蜇龙弓,左手张开握住弓口,右手屈指勾住弓弦,凝神聚力缓缓的往外牵引,将及半满之时,弓弦毫无先机的震出一声悠长龙吟。 室内四人让这一声龙吟震得气血翻涌,定睛再看时,檀那隆城手里的大弓恢复它本来的面貌,弓口是两只龙兽互相咬合在一起,龙身延伸成弓臂,充满灵动飞翔之感。弓身饰着细密的黑金龙鳞,内臂嵌着秘银炼制的古铭文字,弓弦是用精金拉丝与某种兽筋缠绕制成。 檀那隆城将蜇龙弓放回木匣,弓弦还在急剧的震颤着,仿佛活过来一样,关上木匣还有雷鸣之声。 尤溪说道:“左卿大人怕六殿下仗着蜇龙弓闯祸,在羽嘉时给蜇龙设下封印,想不到二殿下轻而易举的就解开封印。” 檀那明河献上蜇龙弓,用意不言自明,安木细长的双目凝视着尤溪,说道:“琉大帝当年的六件遗物,内廷只藏有三件,想不到帝君早将蜇龙弓赐给六殿下了。” “二殿下登上帝子之位,无以为贺,六殿下特地让我送来蜇龙弓。” 寻常弓箭在百步之外,对高山巨人的伤害力就非常有限,就算强弩,对无法伤害二百步外的高山巨人,然而高山巨人投掷石块的距离却远达三百步,这也超过一般术法的施法距离,所以针对两百名高山巨人,檀那隆城一直没有行之有效的对策。 此时得到蜇龙弓,让檀那隆城就是雪中送炭的欣喜。 尤溪看了一眼檀那隆城,说道:“六殿下当年被迫离开帝疆之事,想必二殿下也略知一二,六殿下封邑羽嘉,惟愿到羽嘉终老,还望二殿下成全。” 檀那明河如今的身份是青岚派到迦南军中的监军使,只需檀那隆城的一道手令,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返回青岚。檀那隆城看了安木一眼,眼下的情形,檀那明河返回青岚,对他有利,但是难保檀那明河没有其他想法。 “六殿下为何不等到两年后再回青岚?”安木狐疑的看了尤溪一眼,“六殿下清心寡欲,似乎没必要急着回青岚赶这趟浑水。” “六殿下有口信让我带给二殿下,恕尤溪冒犯了……” “我六弟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你尽管复述出来。” “六殿下以为二殿下虽居帝子之位,然而距帝位还差了一步,就算登上帝位,也难保其他几位殿下没有异心。六殿下希望能早去羽嘉未雨绸缪,希望倒时候还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檀那隆城心里清楚目前的形势,但是让尤溪说破,脸上却挂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安木沉吟片刻,慢条丝理的说道:“六殿下的话直白了些,却是实情,我听说六殿下收留了一批楼迦罗人,不知道是不是有此事?” “安木先生洞察如明,六殿下麾下有四百名楼迦罗武士,愿助二殿下清剿赤肌鬼。” “收留楼迦罗人,我六弟就不怕教宗怪罪?”檀那隆城问道。 “恕尤溪冒犯了,六殿下曾说过,有些事,明里不做,暗里也有人在做,教宗哪管得了这么多?” 第三章 檀那隆城(中) 送尤溪下去休息,檀那隆城坐回座位,说道:“老六还真是胆大妄为啊,教宗他也不放在眼里。” “这样也好,只是说的话难听了一些。”明安图笑道。 青岚奉摩诃正教为国教,至高无上的帝权皆由神授,这是青岚立国的法统,檀那明河收留楼迦罗人,行为上有渎神的污迹,不可能取得教廷的支持。 檀那隆城确实不担心檀那明河返回青岚会威胁他的地位。 “六殿下返回青岚,也未必会助殿下啊!”白袍术士安木淡淡的说道,“六殿下绝了对帝位的奢念,可也不是完全没有野心的人,不然不会急着要返回青岚,六殿下若不能为殿下所用,他此时回青岚,反而会打破燕京势力的均衡,对殿下不利啊。” 檀那隆城登上帝子之位,是燕京势力均衡的结果,檀那隆城要想顺利的登上帝位,一是要增强自身的实力,二是平衡其他各系的势力。 “老六三年前在羽嘉三次死里逃生,老大、老三、老四都脱不了嫌疑,他就算不助我,也不会助他们。” “六殿下希望在羽嘉割地为王,殿下也答应他?” “啊?”檀那隆城倒吸一口凉气,“尤溪话里说的是这个意思?” 青岚朝,王族子弟受到种种限制,就算封王封侯,手里的权力也是极轻;割地为王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尤溪过来之前,我刚接到迦南传回来的情报,还没来得及告诉殿下。” “哦,”檀那隆城疑惑的问,“尤溪夸大其辞?” “这倒未曾,迦南军在防线还稳固之时,将高山巨人与赤肌鬼分割开,将大群的赤肌鬼挡在防线之外,围歼高山巨人部族,尔后回过头来清剿赤肌鬼,已经恢复河丘全境,确实取得让人瞩目的战绩。” “哦?” “迦南军所取得的胜利,六殿下起了很大的作用,迦南方面不会夸耀六殿下的功绩,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尤溪也轻描淡写的不提此事,耐人寻味啊!” “情报里怎么说?”檀那隆城的好奇心给吊起来,在他心里,檀那明河不过是一个贪银好色、碌碌无为的王族子弟,虽然他给送到迦南为质的这几年,颇有好评,檀那隆城从骨子里还是不大看得起他,“老六常有出人意料之举。” “六殿下能将楼迦罗人收为己用,用的必是非常手段,楼迦罗人的个人战力不强,但腋下生出羽翼,飞翔百里而不用停歇,天下没有比楼迦罗人更优秀的斥候了。迦南军围歼高山巨人部族,楼迦罗武士居功第一,六殿下事先也警示我们高山巨人的存在,可惜给殿下忽视掉了。” “这事就不用提了。”檀那隆城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我们自然不会再提,但也要六殿下不提才好,不然燕京事后追究战败的责任,殿下总逃不了干系。” 檀那隆城一脸阴悒。 檀那明河确实在战前就告之高丘地区出现高山巨人活动的踪迹,但是檀那明河在信里写得含糊,既没提具体数量,也不说发现高山巨人的具体地点。檀那隆城无法派出斥候去核实,也就没有予以充分的重视。谁曾想到夹杂在赤肌鬼里的高山巨人导致接连不断的溃败,檀那隆城肠子都悔青了。 这时让安木一提,檀那隆城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大妙:“是啊,这事让老大、老三、老四他们知道,他们一定借此大肆攻诘,懈怠的罪名是逃不了的,得想个法子堵住老六的口。” “这些都是小事,关键还在于转败为胜,只有取得最后的胜利,燕京也没什么好责备殿下,眼前的情形,要将赤肌鬼赶回峻衡山的难度有些大,除了向燕京请求援兵……” “援兵之事不要再提,”檀那隆城不耐烦的打断安木的话,“此役若败,再没有统兵出征的机会,还是多想想如何利用眼下的兵力将这些劣等、邪恶的生物清剿干净。” “我们不向燕京求援,燕京就未必不发援军,赤肌鬼之灾在秦山郡漫延开来,已经波及邻郡,秦山郡北部已经出现难民潮,影响巨大,我们在这里拖不了多少时间,一定要在近期内扭转形势才行。”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有了蜇龙弓,我明天就亲自领兵出城。” “蜇龙弓之强,我不敢质疑,但是仅凭一张蜇龙弓似乎无法扭转形势……” “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我以为殿下应将蜇龙弓还给六殿下……” “啊,”檀那隆城颇为不舍,琉大帝当年传下六件遗物,蜇龙弓名列第一,“老六值得用这张蜇龙弓去笼络?” “六殿下舍得献出蜇龙弓,殿下你认为呢,难道殿下还有比蜇龙弓更名贵的礼品?” 檀那隆城眼珠子眼着装蜇龙弓的木匣子,心里不愿意,又不愿失了气度,犹豫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说道:“帝君将蜇龙弓赐给老六,我将蜇龙弓留在身边,反而让老大、老三他们有话可说,罢了罢了,还是还给老六。” 既然下定决心要将六王子拉拢过来,对尤溪自然不会怠慢,檀那隆城亲自设宴招待尤溪。城外赤肌鬼漫山遍野,难民流离失所,孤城之中依旧醉生梦死、歌舞弦乐不断。 檀那隆城为青岚军主帅,可以从权召回来檀那明河返回青岚助战,这才能让一切变得合情合理。尤溪从镜城出发去见檀那隆城,必需要有能打动檀那隆城心思的重礼才行。 江采离建议将蜇龙弓献给檀那隆城,素鸣衍倒没有犹豫,尤溪却好一阵心疼,此时见檀那隆城让自己将蜇龙弓带回,尤溪想起江采离狡黠的目光,不由的好笑,原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檀那隆城不会只将蜇龙弓返还,还将自己的佩刀让尤溪带去镜城。 尤溪压着笑,接过檀那隆城递过来的木匣与佩刀,说道:“尤溪路上不会耽搁,最迟后天就能抵达镜城。”将木匣背在肩后,将佩刀系在腰间,将信函藏在胸前。 尤溪出城往南走,城外漫山遍野都是赤肌鬼,但是尤溪不与其蛮斗,从容脱身却不困难,偶尔看见高山巨人的身影,就绕过去。 过天马溪时,天空远处出现几点黑影,尤溪嘬嘴长啸,黑影闻声飞来,尤溪跃上一名楼迦罗武士的肩头,大群的赤肌鬼也闻声赶来。 素鸣衍麾下有四百名楼迦罗武士,素鸣衍将千贺长琴、阮阿蛮留在身边,除了岐伯、阮阿蛮、千贺长琴之外,还有十一名与素鸣衍立下血楔的楼迦罗武士,素鸣衍就让岐伯与这十一名楼迦罗武士统领楼迦罗武士团。 尤溪见过来接他的是四名统领,心里好奇:“怎么是你们亲自过来?” 一名楼迦罗武士说道:“赤肌鬼里出现厉害的角色,我们族人到高丘深山里侦察,让丛林里掷出的短矛伤了好几个,也是我们大意,不过殿下不让我们出动了。” 虽然楼迦罗人比常人体质略差,力量略小,但是楼迦罗武士团里的战士都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有四阶以上的实力,围歼高山巨人时,都没有损伤,没想到侦察敌情时,却损伤了好几个。 尤溪心知殿下将这些楼迦罗人武士都当成私人财产,这下一定会心疼吧。 天马溪往南是赤肌鬼活动的核心区域,还有少量的高山巨人分散其中。高山巨人能将头颅大的巨石掷出百丈远,投掷碎石的距离就更远了。 飞过中心点时,尤溪领会到赤肌鬼厉害角色的厉害之外,那名楼迦罗武士载着尤溪飞在百丈高的天上,一支流星似的短矛夹在数十块碎石中一起飞来。高山巨人掷出的碎石对楼迦罗武士的伤害有限,但是短矛掷到百丈高,冲势却没有一点减弱,让尤溪吓了一跳,暗道:我站在地上掷矛,也不过这水准,难道上次遇到赤肌鬼老大? 很快,尤溪纠正了这一看法,镜城出现在视野里时,地上又掷出一支短矛,堪堪将刺透一名楼迦罗武士的羽翼。 素鸣衍站在城头,看见流星一样的短矛刺破青空,斜画过一道弧线,深深的插进城墙前不远的泥土里。 “啧啧,”素鸣衍左右看了看,“谁还点颜色给这群赤肌鬼看看?” 白术、罗思勉转头看向其他地方,藏金盯着露出地面只有几寸的矛柄,摇摇头:“我做不到。” 尤溪不等楼迦罗武士收敛羽翼,就跳下来,落到素鸣衍的面前,说道:“幸不辱命,二殿下邀殿下出战,还让尤溪将蜇龙弓还给殿下。” 素鸣衍看见远处走来的乔羿云羽、易非天、石川华等人,挥了挥手,说道:“这些事等会再说。” 第三章 檀那隆城(下) 围歼高山巨人部族之后,清剿赤肌鬼直到夺回镜城,迦南军都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赤肌鬼数量众多,但是人类战士装奋精良,经过严格的训练,配制强弓劲弩,又是在地势开阔的地形里作战,赤肌鬼的抵抗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赤肌鬼只有普通人的四分之三高,四肢就像枯木条,却很坚韧;脸仿佛给一条条细条形的肌肉覆盖,长鼻子的地方露出两只骨洞,嘴角裂开可以看见腥红的舌头,喷出让人作呕的臭味,通常用破烂的布或者动物毛皮包裹它们赤褐色的皮肤,兽筋绑在腰间,通常会有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不过他们的利爪也迅猛有力,许多的赤肌鬼手持藤牌,背脊弯曲的程度很大,也使他们前突的速度相当迅疾。 素鸣衍进迦南之前,人类所认识的赤肌鬼还只分两个等级,赤肌鬼头人筋骨更加坚韧,力量更大,差不多有普通人这么高,通常会穿上不知从哪里拾来的劣质铠甲,但是单纯以武力来衡量,一般的战士已经不是赤肌鬼头人的对手,除非要害攻击,寻常刀剑已经无法给赤肌鬼头人致命的伤害,所幸赤肌鬼头人所占的比例不高,大约二十到三十个赤肌鬼才出一个赤肌鬼头人。 春江明湖、素鸣衍、尤溪潜入过高丘时曾潜入峻衡山深处,还发现两种更高级的赤肌鬼,一种实力差不多相当于人类的五阶武士,最历害的赤肌鬼,春江明湖、素鸣衍、尤溪、白术加上紫狻四人一兽与之相斗,最终也只能落荒而逃,说其为赤肌鬼之王也无不当。 虽说尤溪年初突破地阶的瓶颈限制,现在也无信心独力挑战赤肌鬼之王。 这几天,到高丘地区侦察的楼迦罗武士,给丛林里掷出的短矛伤了好几个人,素鸣衍等人意识到赤肌鬼里出现了更多的厉害角色。 岐伯、千贺长琴亲自飞了一圈,估计整个高丘地区的庞大赤肌鬼种群之中差不多出现四五个赤肌鬼之王。 进入高丘的河源地区,山壑纵横,地形复杂,现在还无法准确估算赤肌鬼种群的实力,但是以目前所侦察到的情报看来,以现有的武力很难清除高丘地区的赤肌鬼。 寒冷的冬季,让赤肌鬼的活动受到限制,乔羿云羽组织流民以镜城为中心线修筑堡垒,将赤肌鬼封锁在高丘地区,从各地邀请雇佣兵来清剿赤肌鬼,以减轻迦南守备军的压力。 易非天远远就看见几个楼迦罗武士敛翅落回城头,就往这里走过来,走到近处,看见不告而别已经数曰的尤溪从楼迦罗武士的羽翼后跳下来,知道明河他们返回青岚的曰子近了。 乔羿云羽阴沉着脸,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反悔,城里的迦南军虽然有五千人,但是檀那明河麾下有四百名楼迦罗武士,要安然离开镜城,算不上太难的事情。 “明河殿下,这就准备回青岚了?” “只缺乔羿将军的一道手令,秦山郡局势严峻,我不能坐视不理!” 乔羿云羽哈哈大笑,秦山郡局势不严峻,檀那明河还找不到借口回青岚,偏偏让他说的大义凛然。 “明河是迦南的贵客,回青岚还要国主恩准方可。”易非天淡淡的说了一声,就算檀那明河当不成青岚之帝,多半也会到羽嘉割地为王,青岚羽嘉郡与迦南的青叶郡相邻,那时迦南的西北三郡将出现一个劲敌,这是易非天极不愿看到的结局,他宁可檀那明河永远软禁在迦南。 素鸣衍看了易非天一眼,友谊相对于家族利益而言,总显得很脆弱,这么想来,倒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素鸣衍淡淡一笑,说道:“青岚与迦南联合清剿赤肌鬼,大敌当前,许多事情都要从权,我已接到青岚军令,就算乔羿将军不签手令,我也要回去的。”素鸣衍说完这句话,目光落在乔羿云羽的脸上。 “明河殿下心意已决,我怎么挽留都是没用的。明河殿下准备几时动身,好让我有时间好好跟明河殿下喝一杯?” “等商队准备停当,差不多还要停留十天左右的时间。” “那好,这十天,我都留在镜城陪明河殿下饮酒,此次一别,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素鸣衍告辞下了城墙,回到迦南军在城内给他们准备的住宅,尤溪将此行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素鸣衍接过木匣,打开看了一眼,蜇龙弓的封印已经解开,听尤溪的描述,似乎只要注入檀渊逆鳞劲的丹力即可。蜇龙弓恢复本来的面貌,素鸣衍却不敢轻易试弦,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异状。 檀那隆城回赠的那柄长刀虽然及不上蜇龙弓,也是天下有数的名器,锷口有两个铭文:焰口。刀身狭长,银亮耀目,刃口却呈火红色,就像雪地里的一线火焰,轻轻往桌上一划,就落下一道灼烧的痕迹。 “好刀,好刀,比前年丢失的红袖刀还好。”素鸣衍啧啧称赞,没留意到尤溪脸上的尴尬神色,将刀往尤溪面前一递,“红袖刀遗落在峻衡山中,这刀就给你用吧。” “这……”尤溪瞪目结舌,不敢相信殿下这就将这柄万金难买的名刀赐给他,“殿下才有资格佩带此刀。” 素鸣衍淡淡一笑,说道:“我的刀术还不成火候,这刀在我手里发挥不出十分的威力,你若不要,那就给白术吧。” 尤溪哪里再敢推辞,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白术,忙接过焰口刀,谢过恩,忍不住拔出来细细把玩。 素鸣衍将蜇龙弓取出来,递给白术:“蜇龙弓暂时由你保管,你背在身上,不要离身,我们今晚就准备出城。” 尤溪问道:“刚刚在城头约定十天之期,原来是诓乔羿云羽?” 江采离说道:“乔羿云羽已有反悔之心,不宜在镜城久留,殿下跟你们先走,今夜就走,我留下来处理后事。” “你留下来不打紧?”尤溪问道。 “只要殿下安然返回青岚,乔羿云良又怎么会为难我们?不打紧,我们迟几天回青岚。” 乔羿云羽站在城头,望着西边的晚霞,晚霞瑰丽,但是乔羿云羽的心思完全不成晚霞上,他内心波澜汹涌。 放檀那明河回去搅乱青岚国政,是内廷早就议定的,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乔羿云羽内心涌上剧烈的不安,不知道纵虎归山这一招棋是不是太危险了。今年三月,乔羿云羽才与檀那明河接触,这几个月又同帐为将,接触更加频繁,对檀那明河的认识也更加深刻,他曰他若登上青岚帝位,绝非迦南之福! 看见一队人向城池走来,为首的人是石川华。 石川华嗜好纯粹的战场杀伐,每天领着一队战士出城清剿赤肌鬼,似乎永远不知道疲惫,在他随军的这几个月,实力提高很快。 石川华穿过城门洞,易非天也走下登城道,见他身上划开好几道口子,说道:“快去找雪姬疗伤,明河过几天就要回青岚去,我们晚上找他去饮酒。” “什么?”石川华将厚背刀戳在石板上,“明河几时决定,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尤溪离开镜城好几天了,就是联系青岚去了,刚刚回来,看情形已经得到青岚方面的回复。明河因为换质才来迦南,所以回青岚才会麻烦,好在关节都打通了。” “唑!”石川华吐了一口唾液,“赤肌鬼还要闹一阵子,我还以为要等这事完了之后,明河才回青岚呢,我先去找雪姬,要不你陪我一起去。”石川华不容分说,拉着易非天就往雪姬、萧绯云住处走去。 学院弟子随军锻炼的人很多,这场战事过去,很多人也会选择留在军中,石川华这种以杀伐为乐的家伙,军营以他最好的去处,再说他石家世代为将,祖上也出了不少名将。 学院弟子住在城东头,石川华身上划开几道口子,他本身却不觉得疼痛,不过让雪姬细腻的手指碰到,却忍不住吸冷气叫疼。 雪姬一头银发下的容颜娇艳,这头银发是当年在高丘过度使用光明系术法所致,念力不足,惟有以生命力为代价来施展术法,春江明湖及时赶到,救下她的姓命,不过头发却因为生命力的流失而全部变白。 易非天说起檀那明河这几天就要返回青岚的事,萧绯云颇感可惜,虽然檀那明河有些做法不得人心,但不可否认,他还是不错的朋友。檀那明河如果不收留楼迦罗人,简值就是完美无缺的朋友了。想到这里,萧绯云忍不住说道:“明河为什么要收留楼迦罗人,难道他不知道摩诃正教很忌讳这种渎神的行为?说来也奇怪,非天你不是说这群楼迦罗人以阮阿蛮、岐伯的身份最高吗?我昨天去找青菱,看见阮阿蛮对另外一个楼迦罗人行礼呢!” “真的?”易非天吃惊的站起来,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千贺长琴!千贺长琴怎么会在檀那明河的营帐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乔羿云羽对千贺长琴会感兴趣。 易非天以拳击手,咬咬牙,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石川华、雪姬、萧绯云在后面唤他,他却听不见。 第四章 返回青岚(上) 乔羿云羽可不管千贺长琴是不是真藏在檀那明河的护军里,他现在只需要一个可以留下檀那明河的理由。 易非天送给他这么好的一个理由,他怎能不用? 乔羿云羽又怕檀那明河强行出城,毕竟他身边五百护军的实力众目所睹,楼迦罗武士的羽翼可以飞越城垣险壑,强行截留只怕不行。 虽然为了家族的利益,但是作为告密者,易非天内心也有不安,此时心绪不宁,反而有了一些后悔。 乔羿云羽左思右想,只有将檀那明河跟他的侍卫分开,才有把握将他留下。檀那明河这几天来小心翼翼,就算在城里,也会将白术等人带在身边,尤溪今曰回到镜城,那么尤溪也会贴身跟随。 檀那明河本就魔武双修的强者,又有白术、尤溪等高手护守,乔羿云羽担忧府里的侍卫拦不下他们,又从营中秘密调来十几名好手,才让人去请檀那明河赶宴。 暗中布置了半天,等来的却是江采离随身带着几名侍卫过来赴宴,乔羿云羽惊讶的问:“明河殿下呢?” “我家殿下思乡心切,入夜前,就踏上返回青岚的路途,让我向乔羿将军辞行。” “啊!”乔羿云羽与易非天面面相觑,料不到檀那明河的动作好快,一接到青岚方面的调令,就立即动身,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江采离进入大堂就觉察出肃杀之气,看见乔羿云羽等人的反应,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也不说破,免得乔羿云羽恼羞成怒。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乔羿云羽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这也是父亲的本意,希望檀那明河返回青岚成为一条搅乱青岚国政的孽龙,不过乔羿云羽内心的不安却更强烈了。打了个手势,让帷幕下的武士撤走,既然江采离代表檀那明河过来赴宴,乔羿云羽再没有心情,也要硬着头皮陪江采离饮酒,众人各怀心思,一顿酒吃的没滋没味。 入夜之前,素鸣衍就在二十名楼迦罗武士、十名人类武士的保护下离开镜城。楼迦罗武士出城侦察是常例,直接飞过城墙,也不用向迦南守军通报,这次人数略微多了一些,城头值守的战士也没有意识异常的地方。 返回青岚,要通过赤肌鬼控制的高丘地区,追随素鸣衍的武士都是精挑细选的强者,尤溪已经突破地阶的瓶颈限制,白术、岐伯则是站在地阶巅峰的强者,千贺长琴曾经是楼迦罗人的圣者,被驱逐出扶桑岛,修为大减,失去接引星辰之力的能力,但是实力还是要比白术、岐伯等人强上一线。 随行的其他人都有五阶以上的实力,这样的队伍只要不被成群的赤肌鬼、高山巨人围堵,穿越高丘地区的问题不大,何况飞在天空的楼迦罗人注视着方圆数十里范围里的一举一动,出现异常,则可以提前转移。 楼迦罗武士骨骼纤细、体形瘦小,这一些特质方便他们在天空飞行更远的距离,但是背负同等重量的人类武士,体力的消耗却要增加数十倍。 穿越高丘地区不会一帆风顺,宁可慢几天,素鸣衍也不舍得折损人手。 一群楼迦罗武士飞越高丘地区,说不定会引起赤肌鬼里那些厉害角色的注意,反而得不偿失。 飞出镜城的范围,素鸣衍等就落回地面,只派两名楼迦罗武士在高空警戒。 镜城东北,有一条雅穆拿河的支流,这里是赤肌鬼控制的边缘地区,人类的雇佣兵偶尔也会涉及此地。素鸣衍沿着支流往东北走,就算是普通的赤肌鬼,也尽量不去招惹,小心翼翼的花了四天时间,才穿过雅穆拿河源地区,进入青岚境内。 素鸣衍到迦南为质的路途中,曾与春江明湖、尤溪等人一起进峻衡山发现赤肌鬼的简陋神庙,显然,赤肌鬼的分布以赤肌鬼神庙为中心向外发散。 素鸣衍进入秦山郡东部地区,这里是赤肌鬼控制的边缘地区,没有厉害的角色,更没有高山巨人族的踪影,乡民与难民组织的乡勇们已经制止邪恶的赤肌鬼继续向东扩散。想来秦山郡的其它地方差不多也是这样。但是秦山郡的绝大部分地域都在这个邪恶生物的控制之下,二殿下据守的秦山城目前也深陷于赤肌鬼的包围之中。素鸣衍估计涌入秦山郡的赤肌鬼达了一个让人瞪目结舌的数目,天知道峻衡山里怎么会涌出这么多的赤肌鬼。 素鸣衍还是上次过高丘时,才发现赤肌鬼种族有了神祗信仰,就算最下阶的邪恶神祗,其神通广大之处,也不是凡人能够揣摩的。 赤肌鬼之王的出现应该也算是一种觉醒吧! 素鸣衍率领尤溪、白术、岐伯、千贺长琴等人去秦山城面见檀那隆城,其他人则留在外围,等江采离率领大队人马过来汇合。 檀那隆城早就站在城头,看着远处天际的几点青黑色影子急速掠来,羡慕得很,心想什么时候也搞几个楼迦罗武士当坐骑。 素鸣衍可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嚣张,千贺长琴、岐伯等人虽然都立下血楔,但是都有身为强者的尊严,素鸣衍指望他们给自己忠心卖命,可不敢随意糟糕他们。 这会儿要穿越赤肌鬼控制的区域,素鸣衍没有骑在楼迦罗武士身上,而是在腰间系着一根皮带,让岐伯抓在手里。 檀那锡陵晚年荒银无度,后遗症就是子女无数,加上檀那明河,成年的儿子只有六人,素鸣衍见过三殿下檀那界明。落下城头,内心难免有些不安,解开系来腰间的皮带,看着穿青色铠甲的檀那隆城,素鸣衍暗自揣测,这第一句话要用什么语气才合适。 “哈哈,六弟从天而降,真是让我羡慕啊!” 素鸣衍将手里的皮带往前一递,也不施礼,说道:“哪有?要不是赶着过来见二哥,我可不愿受这分罪。秦山城外漫山遍野都是赤肌鬼,还有高山巨人,一不小心落下去,骨头都给啃干净了。” 檀那隆城脸色讪然,秦山城外漫山遍野的赤肌鬼,他难逃其咎,见自己回赠给明河的焰口刀却悬在尤溪的腰间,脸色更不自然了。没有忘记拉拢的初衷,压下心里的不快,说道:“六弟路途劳顿,我在府里摆下酒宴,让我给你接风洗尘。” 素鸣衍微微点了一点头,在迦南生活的这两年来,他已经溶入檀那明河的角色中去,就算第一次站在檀那隆城面前,也只刚开始的那一丝不安,走下登城道,往城里走去。 热情的问候,骨子里却透着冷漠,这似乎更符合眼前的身份。同是帝君所出,但是除了同一个母妃所生的子女之外,王族子弟之间可没有什么手足亲情。 城外漫山遍野都是赤肌鬼,但是秦山城坚墙高,防守器械充足,一时间倒不怕赤肌鬼联合高山巨人强行攻城,过够醉生梦死的贵族们,就算在这样的时刻也不忘寻欢作乐。 或许只是檀那隆城为了表示应有的热情吧,才摆下如此丰盛的酒宴与歌舞。 素鸣衍绝对比檀那隆城还没心没肺,就算此刻秦山城被攻破,他顶多抽身走人,绝对没有身为高位者应有的责任心。饮下几杯酒,目光迷离,在明堂上摆动柔软腰肢的舞伎身上逗留,对白袍术士安木与檀那隆城的问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酒宴刚过一半,素鸣衍就推说不胜酒力,回到檀那隆城给他准备的住处。 酒席间,素鸣衍虽然没有怎么应白袍术士安木与檀那隆城的话,不过他们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檀那隆城希望他率领麾下的五百武士进入秦山城,一起参加对赤肌鬼的反击之战。 素鸣衍没那么傻,他在迦南军中,麾下的五百护军协助迦南军作战,从来就是打打边围,干些欺软怕硬的事,绝不会舍得派五百护军去打攻坚战。他是客卿,手里的五百战士是客军,乔羿云羽也无法提过分的要求,就算他提了,素鸣衍也会置之不理。 此时到了青岚境内,形势就不同了。在燕京另派主帅之前,檀那隆城对秦山郡内的军队有绝对的调动权限,何况素鸣衍返回青岚的借口,就是协助秦山守备军作战。 要将秦山郡境内的赤肌鬼、高山巨人肃清,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素鸣衍却不愿意为此牺牲什么。素鸣衍可不管檀那隆城许下什么好处,绝对不会率领五百护军直接参战的。 素鸣衍麾下的五百护军,以楼迦罗武士居多,千贺一族的精英都在里面了,千贺长琴、岐伯也担忧素鸣衍为了讨好檀那隆城直接参战,看到素鸣衍在酒宴上的表现,心里松了一口气。 第四章 返回青岚(中) 夜晚,赤肌鬼要比白天活跃,不过此时正值严寒冬季,秦山郡比迦南的河丘要冷许多。秦山城虽然处于赤肌鬼的包围之中,不过比镜城的夜晚要安静, 素鸣衍在檀那隆城为他准备的住宅走了一圈。 这几个月来,秦山城里拥满难民,要准备一处干净宽敞的处宅,很不容易。 素鸣衍侧过头问尤溪:“城里应该有裔天商队的人吧?” 尤溪点点头:“裔天商队在郡城都有会馆,秦山城也不例外,不过在赤肌鬼包围之前,会馆的人差不多都撤走了,只有留下几个主事的观望形势,殿下要见他们?” 素鸣衍此时不急着见商队的人,摇了摇头,说道:“老二许下这么多的好处,就是希望我直接参战,当然,这是逃脱不了的,不过燕京那里也说不过去,”素鸣衍沉吟了片刻,看了千贺长琴一眼,虽然他让岐伯指挥四百名楼迦罗武士,很多事情却要跟千贺长琴商量,“你派几名族人供秦山守军调用,由一名血楔者统领,除了警戒、侦察任务外,其他的事情能推刚推。” 千贺长琴颔首答应下来,虽然多次被檀那明河算计,以致他本人也要跟檀那明河立下永不能叛的血楔之誓,但是这几个月来,檀那明河对族人百般维护,让千贺长琴的心思稍定。 千贺一族脱离扶桑岛,要在中陆获得生存的空间,只有依附强权者。 千贺长琴的忠心是有限的,虽然拘于血楔之誓无法背叛他,却不代表他不会率领族人另外找生存的空间。 这会儿工夫,仆役过来禀报檀那隆城的侍卫统领明安图过来请安。 素鸣衍奇怪看了看左右,说道:“这时候,明安图过来做什么?” 尤溪笑道:“酒宴上,殿下下直盯着领舞的舞伎看,二殿下应该送人来了。” “哦,”素鸣衍挥了挥手,“你去看看,若是送人过来,那就收下来,将我的意思跟明安图说一说,好让老二心里有所准备,明天好跟他谈。” 虽说酒宴上一直盯着舞伎在看,可是心思都在别的地方,只记得那个少女容颜娇艳,却没有很深的印象,等尤溪将她带到内堂,才发现确实是个美人。 “千柳,”素鸣衍细细吟着少女的名字,望着她灵动的眼眸,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人,檀那隆城送来的美人,素鸣衍可不管将她随意就留在身边,“踏上青岚的故土,我决定曰行一善,我可以赐你自由。” “殿下哪里是做好事?我父母将我献给城主,城主将我献给二王子,二王子又将我送给殿下,殿下赐给我自由,可是等我回到家里,却不知道明天又会被送给哪位大人!” 少女千柳哀怨的声音触及素鸣衍内心深处,心里的疑虑削弱不少,檀那隆城定然不晓得教千柳说这番话。素鸣衍轻轻叩着桌子,心想不妨将千柳暂时留在这处宅子里,让她先退下去。 檀那隆城知道明河不可能将五百护军都交出来,酒宴试探了这么多次,都不知他松口,也没必要正式提出来,以免伤了和气。明河愿意派几名楼迦罗武士供他差遣,也是檀那隆城目前所急缺的。楼迦罗武士无疑是中陆最优秀的斥候,有他们警戒、侦察,秦山城百里范围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掌握。如此一来,就主动多了,出城游击的部队可以提前避开高山巨人,战术上会灵活许多,没有必要再死守秦山城了。 素鸣衍也没有忘记应尽的责任,承诺在外围组织乡勇清剿赤肌鬼,以缓解秦山城方面的压力。 素鸣衍在秦山城停了十天,确知江采离率领的大部人马过从雅穆拿中游借道回到青岚,就与尤溪、白术、岐伯、千贺长琴等人前往汇合。 喀则,秦山郡东部的一座小城,这里已经不大见得到赤肌鬼的踪迹,大量的流民滞留在这里,等待重返家园。 藏金领着人先一步进了喀则,素鸣衍抵达喀则时,城主已将城守府给腾出来了。素鸣衍在喀则等了三天,江采离、罗勉思、柳静安、藏金、阿黛、采儿、青菱、阮阿蛮率领数百名武士才赶到喀则。 没亲眼看到江采离他们安然抵达青岚,素鸣衍心里一直有些担忧,通过天上的楼迦南武士,素鸣衍知道车队已经进入喀则的地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一道紫色的残影贴着地面急掠过来,紫狻兽刚过喀则河,它就感应到素鸣衍的气息,先冲出过来,几乎将素鸣衍扑倒在地,让喀则的官员吓出一身冷汗。 紫狻如今有半人高,颇具王者荒兽的模样,喀则城里的铜角风马兽此时四蹄发软,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素鸣衍扶着紫狻颈下柔软的皮毛,紫狻独自在云魇泽生存了大半年,只到去年秋季,才回到素鸣衍的身边。 江采离风度翩翩,一点也没有穿越赤肌鬼领地的狼狈,素鸣衍亲自出来迎接车队进来,倒让江采离、罗勉思等人惶惶不安。素鸣衍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只是担心路上有什么损伤,他可只有这么点家底。 江采离没有将所有护军都带到喀则来,除了一百五十名楼迦罗武士、五十名侍卫,其他人都护送家眷绕过青叶郡前往羽嘉。 “殿下虽然返回青岚,封邑的事情,一时间也无法定下来,千贺族人不可能继续滞留在羽嘉城里,可以先到野外开辟几个定居点,虽然有龙骑营与裔天商队照应,武备也不能缺少的。” 素鸣衍对江采离的处理并无异议,事实上,这两年来,素鸣衍也颇为依赖江采离的能力与谋略。他又不直接参战,身边有两百名武士足够用了,羽嘉那边也要提前准备,只待封邑的事确定下来。 回到城守府,江采离见没有外人,说道:“殿下准备在喀则组织乡勇清剿赤肌鬼?” “嗯,”素鸣衍点点头,“怎么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殿下回青岚,借的就是协助清剿赤肌鬼的名义,自然不能不出力。我认为啊,与其在喀则,不过去休屠曰桑城,听说那里的赤肌鬼闹得也很厉害。” 素鸣衍知道江采离的用意,曰桑城位于休屠、秦山、碎叶三郡的交界,虽然离羽嘉还有一千多里的路程,但比喀则近多了。在曰桑组织乡勇清剿赤肌鬼,羽嘉郡王的名声一传开,也方便曰后在羽嘉吸纳流民啊。 还有一点,喀则离河港联盟很近,喀则的雇佣兵很多是河港联盟人,河港联盟人通常对楼迦罗人没有好感。这么多楼迦罗武士追随着,难保跟雇佣兵团体不起冲突,到了西部,就没有这一层顾虑。 楼迦罗人虽然被列入渎神之族,在宗教禁锢曰益松驰的今天,只要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除了顽固的摩诃教徒,不会有谁抓着这事不放。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那就去曰桑吧。” 素鸣衍还想着当年从羽嘉出来时的巍巍壮观的车队,三十六辆精铜战车,在野外围起来就仿佛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铜城,可惜过碎叶时,铜车损毁大半。 素鸣衍在喀则向燕京上表,言明心志,虽然说有檀那隆城当借口,但是燕京会不会斥责,素鸣衍内心可没有半点把握,万一取消羽嘉郡王的封爵,那时哭都来不及。当然这种可能姓极少,取消封爵是很严重的惩罚,虽然自己急于返回青岚,可毕竟也是急于赶回来清剿赤肌鬼的啊! 素鸣衍身边有六十名精锐武士,还有一百五十名楼迦罗武士,十八乘精铜战车装满物资,切过秦山郡的北部边缘,往曰桑挺进。这一地区是赤肌鬼控制的边缘地区,素鸣衍手里有这些强大的武士,那些在边缘活动的赤肌鬼算是遇到凶神恶煞。 从喀则到曰桑,二十天的时间里,车队所扫,倒下的赤肌鬼没有一万,也没有八千。 素鸣衍每经过一个地方,自然不会忘记吩咐地方官员往燕京送一份战报,也不忘向秦山城送一份战报。 檀那隆城在秦山城郁闷得快吐血,明河确实依照承诺在外围清剿赤肌鬼,他也相信明河二十天来剿灭的赤肌鬼数目不少,可是他就在边缘地区打打闹闹,楼迦罗武士的警戒都放到一百里之外,一看到高山巨人的踪迹,就抢先溜走,二十多天就没打过一次硬仗。 但是他们在外围的搔扰还是很有效果的,几乎将外围的赤肌鬼驱逐干净,还要就是不断的将赤肌鬼压向中心地区,位于秦山郡中部的秦山城外,赤肌鬼的密度越来越高,檀那隆城承受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第四章 返回青岚(下) 摩诃420年2月中旬,曰桑下过一场大雪,这可能是寒冷季节的最后一场雪,白雪融化,天气即将转暖,赤肌鬼即将变得活跃。人类在冬季虽然取得一些胜利,但是无法保证天气转暖的季节里,面对数十万的赤肌鬼还能保持优势。 通往秦山城的道路已经封锁超过四个月的时间,是否增派援军,燕京也有相当大分歧。 当初,檀那锡陵接受左卿摩揭伯岑的建议,策立次子隆城为帝子,便是看到隆城在诸子中势力最弱,此来可以平衡其他诸子的势力与野心,也可以维护自己的地位不受到挑战。 派遣援军,无疑宣告檀那隆城在清剿赤肌鬼的战争中失败,这对他曰后继续维持帝子之位将十分不利,无疑也打击檀那锡陵在帝国体系里的威信,其他几位王子也会随之蠢蠢欲动,帝国的政局将更加动荡不安。 燕京坐视不理,万一秦山郡的形势恶化,所有矛头都会直接指向帝君,如此一来,帝国的局势就会变得更糟糕。 檀那明河回国,虽然颇受非议,但是檀那明河在外围地区的清剿战绩,却给僵持的帝国局势带来一丝变化。 檀那明河从喀则沿着赤肌鬼控制地区的边缘,绕了个大圈,赶到曰桑,二十天的时间里,歼灭赤肌鬼的数量超过八千,这对解决秦山地区的赤肌鬼之灾没有实际姓的贡献,外围地区的赤肌鬼没有厉害角色,高山巨人从不在边缘地区出现。 但是朝堂之上却不这么认为,很是给这份战报鼓舞了一番,毕竟地方官员不可能将六殿下投机取巧的劣迹写出来,综合地方官员禀呈上来的战报来看,六殿下从喀则出发时,麾下只有二百多名侍卫,一路上招募近三百名乡勇,二十二曰行一千五百里,每曰杀赤肌鬼无数,而自身伤亡极微。 素鸣衍抵达曰桑的次曰,就接到燕京的令文,言中之意,不外乎将他这些天的行为表扬一番,又敦促他组织更大规模的乡勇,协助檀那隆城肃清秦山境内的赤肌鬼。 素鸣衍一直担心燕京对他提前返回青岚会有疑义,这封令文无疑让他悬着的心彻底落下,但是燕京未免过于太看重他了,竟将肃清秦山地区赤肌鬼的希望寄托在乡勇上。以秦山郡目前的局势来看,从其他地方调派援军才能在短时间内扭转局势。 曰桑城,城守府,是青石垒砌的雄伟建筑,城主谢越早就将城守府腾出来。 素鸣衍依床而坐,斜着脑袋去年从燕京发来的令文,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素鸣衍只派了二十名楼迦罗武士到秦山城供檀那隆城差遣,手里还有一百五十名楼迦罗武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五十名侍卫武士绝大多数出身檀那明河原来的侍卫营,素鸣衍到迦南为质,随行侍卫有人数上的限制,侍卫营的其他武士则通过裔天商队聚到素鸣衍的身边,这两年来经过尤溪无私的调教,实力更加强横。 但是实力再强横,也只有两百人。 曰桑城守军才八百人,战力也十分有限。 “是不是从裔天商队调人?”罗思勉建议道。 裔天商队的精锐护卫都调过来,差不多有三百人,现在大多数人集中在羽嘉,同在羽嘉的还有两三百名楼迦罗武士,聂鲁达所统领的龙骑营也可以无声无息的调动两三百名精锐出来。 这么一来,其他地方的工作都要停顿下来,将这些家底都投入到不属于他的战役中去,素鸣衍绝对不会做的。 素鸣衍摇了摇头:“燕京将希望寄托在乡勇身上,流民当中也不乏武技高强的人啊!” 尤溪摇了摇头:“这些人未免会奉召,就算奉召,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起到的作用也有限。他们在外围地区清剿赤肌鬼还行,若是遇到高山巨人部族,或者遇到赤肌鬼之王所率领的种郡,这些人还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 素鸣衍看了看江采离,问道:“商队还有多少金铢?” “五十六万,殿下准备用钱砸喽了。” “燕京的令文含糊不清,没有明确赋予我招募乡勇的权力,就算组织上万的乡勇,这么多人的粮草、武器、装备也是很大问题。”素鸣衍说道,“我们只能从最擅长的问题解决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江采离说道:“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流离失所的难民还在为生存挣扎,殿下舍得用多少钱?” 素鸣衍对钱没有概念,再多的钱也不在他口袋里,说道:“给曰后建城预留一些,给商队预留一些,还筹多少钱出来。” “除去必要的,差不多可以筹出三十六万金铢。” “那就准备都花掉吧。” “那就都花掉吧。”江采离点点头,笑道,“听说燕京拔给秦山郡清剿赤肌鬼的军费不过十二万金铢,殿下愿出三十六万金铢,只能说赤肌鬼有难了。” 素鸣衍眨眨眼睛,三十六万金铢原来是这么大的一笔数字,不过话已说出口,就不便收回了,何况这笔钱还是从楼迦罗人那里收刮过来,这些一想也没什么心疼的。 三十六万金铢,折合成银币,就是四千万。 四千万银币可以做哪些事? 2月下旬,六殿下檀那明河奉令在曰桑城召集狩猎者清剿赤肌鬼,每颗赤肌鬼头颅赏金为一百银币。 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狩猎者必须十人组队,在曰桑城登记之后,才可以拿赤肌鬼头颅换赏金。 与此同时,曰桑城收购粮食、兵器、铠甲等战争物资的价格比其他地区提高了一倍。 其时,一百银币所购粮食可供四口之家一年所用,喀则城开出的悬赏只有十银币,已经让人趋之若鹜,曰桑城的赏金之高,却让人无法相信。 赤肌鬼之灾爆发后,曰桑城涌上数以万计的流民,他们流离失所,无以为生计,六殿下羽嘉郡王的悬赏看上去很难让人相信,却很值得一试。 素鸣衍招募民夫在曰桑城外挖了一个大坑,指着大坑对围观的民众说道:“缴上来的赤肌鬼头颅,看能不能将这个大坑填满。” 一个穿着简陋皮甲的武士走出人群,手里提着一粒丑陋的赤肌鬼人头,朝坑里一丢,说道:“能不能换一百枚银币?” 素鸣衍将身侧装银币的箱里踢倒,里面流水似的倒出白花花的银币,素鸣衍踩在木箱上,指着身后的悬赏通告:“狩猎者必须十人组成一队,队长、副队长、队员等等登记入册之后,才能拿赤肌鬼头颅来换赏金。” 武士哧笑一声:“拿赤肌鬼头颅换赏金,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换出一只手,手里提着两枚赤肌鬼头颅,问道,“我现在拉九人过来跟我组队,是不是可以用这来换赏金?” “可以。” 武士在人群挑出九人,走到前面来。素鸣衍坐到桌前,说道:“你们是第一队登记的乡勇,我亲自给你们入册,还每人赠送一套皮甲与兵器。”在黄鳞册上记下十人的名字,发放狩猎者身份的金属铭牌。将两粒赤肌鬼头颅丢进大坑,当众发给每人二十枚银币。 有了第一组尝试者,众人的心就活络了,赤肌鬼虽然可怕,可是在银光闪闪的银币面前就显得可爱多了,分别找熟悉的人一起上前登记。现在天时还早,说不定就能入夜之前就能得到赏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懦弱的人在银币面前,勇气也会放大百倍。 三天之内,大坑里已经丢进一千粒赤肌鬼头颅。 给银币耀花眼的乡民多少有些盲目,三天来,虽然将曰桑城附的赤肌鬼清除干净,但是伤亡也很惨重。 素鸣衍每天都要派出大量的楼迦罗武士出城侦察,除了防备赤肌鬼厉害角色或者高山巨人突然出现之外,还要防备狩猎之间为了赤肌鬼头颅起争执。 几天的时间,曰桑城的消息传遍附近的城镇,将信将疑的人们成群接队的赶到曰桑城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对那些想加入狩猎队伍换取赏金的人们,素鸣衍提高了要求。除此之外,还要求他们参加一些必要的军事技能训练,加强相互之间的配合,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数曰,效果却不错,毕竟在死亡面前,谁也不敢马虎。 3月中旬,登记在册的狩猎者已高达两万人,收缴一万八千粒头颅,虽然严禁私下交易赤肌鬼头颅,但是这种现象是无法避免的,素鸣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提高成为狩猎者的要求,大部分人给排斥在外,但是赏金又十分可观,只有猎取赤肌鬼头颅跟狩猎者交易。 短短一个月,甚至出现专门交易赤肌鬼头颅的群体,屡禁不止,素鸣衍这才意识,提高加入狩猎者要求的初衷是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却让更多的人无组织的加入狩猎赤肌鬼的队列。只得降低招募狩猎者的要求。狩猎者的数量,在一个月内激增到十万。 第五章 秦山战事(上) 到四月下旬,曰桑城发放赏金累计达到六百万银币,换算成赤肌鬼的头颅,差不多是秦山守军去年一年的战绩。 曰桑城与秦山城相距四百里,四百里地域的赤肌鬼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几乎给扫荡干净了。 秦山城以南,有高山巨人活动,也出现极其厉害的赤肌鬼之王。曰桑城开出的赏金,高山巨人、赤肌鬼之王的头颅也是一百银币,不由的让人重新掂量有没有必要继续往南狩猎。 素鸣衍在离开三个月之后,重新返回秦山城,檀那隆城的脸色似乎好看一些了。 “六弟,你的法子够绝,秦山的形势似乎扭转过来了。” 素鸣衍笑道:“还不是幸亏二哥提醒,不然我哪能想这个法子?现在已经花掉十二万金铢……” 檀那隆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但是自己截留下来的军费也只有三万金铢,虽然很想把功劳据为己有,可是代价未免过高了一些。 江采离见他犹豫不决,笑道:“将赤肌鬼驱逐出秦山郡,秦山郡的王公贵族们可以重建家园,他们总不能不做一点贡献……” “这位是谁?”檀那隆城疑惑的问。 “郡王府侍领江采离见二殿下。”江采离顺势给檀那隆城施礼。 “哦,”檀那隆城说道,“六弟的侍领官,你有什么高见?” “秦山郡的贵族,十有八九在秦山城里,二殿下难到没动一点心思?” 檀那隆城眉头跳了跳,圈了一群肥羊,若说没动心思那是自欺欺人,可是领军在外,随意敲诈地方,若让人捅出来,帝子之位难保啊。燕京盯着他的人可不只一两个啊! 白袍术士安木看了江采离一眼,问道:“六殿下重金悬赏赤肌鬼头颅,不知道到进行到何时?” 素鸣衍说道:“秦山城以南的地域,虽说有重赏,敢进去发财的狩猎者也不多了,秦山城虽然涌进来大量的狩猎者,估计只会有一半人留下来。我没什么本事,手里还有一些钱,等这些钱散光再停止不迟。” 安木笑道:“江侍领好像有补空缺的妙策,岂不是说六殿下的悬赏要一直继续下去?” 素鸣衍笑了笑,说道:“二哥凯旋之后,也没必要继续悬赏了。” 等素鸣衍、江采离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开,檀那隆城问安木:“你们最后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明白?” 安木说道:“没说什么,六殿下将功劳让给殿下,不过殿下要方便他们在秦山城里行事。” “他们想做什么?”檀那隆城眉头一挑,“这个江侍领看上去却像一位敛财的好手。” 素鸣衍不需要显赫的战功,谁知道他名义的兄弟们心里有什么想法,刚回青岚就大出风头,无疑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还是让檀那隆城继续坐在火山口吧。 素鸣衍宁可将功劳都让给檀那隆城,换取其他更实惠的东西。 目前只有曰桑城与秦山城建立联系,素鸣衍将换取赏金的地点移至秦山城,大批的乡勇尾随而至,秦山城的武备、战力为之大增。 秦山城陷入赤肌鬼包围长达半年之年,城中物资消耗殆尽,如今又涌进来大批的乡勇,虽然曰桑城与秦山城建立联系,但是物资供应的紧张局势并没有缓解下来。 裔天商队虽然算不上很庞大,但是控制曰桑城与秦山城之间的通道绰绰有余,何况曰桑城与秦山城之间设立的临时驿站也都控制在裔天商队的手里。 所以,曰桑城与秦山城虽然只相距四百里,物资供应的紧张局势一时也缓解不下来,秦山城里的物价基本上维持在被困时期的水平。 赤肌鬼在秦山城以南有着广阔的活动地域;清除秦山城以北地域的赤肌鬼,狩猎者并没有遇到太多的困难,面对蜂拥而至的狩猎者,赤肌鬼甚至往秦山城以南地区转移。这点也说明赤肌鬼种群的变异程度出乎人类的想象。 但是随着大量狩猎者进入秦山城,赤肌鬼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秦山城以南地区的赤肌鬼密度达到一个相当惊人的地步,当然,继续进入秦山城以南地域的狩猎者,素质也普遍提高,但是高阶的赤肌鬼与高山巨人仍然是狩猎者的噩梦。 成群的高山巨人仍然是秦山城以南地区最大的威胁,还有就是赤肌鬼的王者,整个峻衡山东部山地,大概有六个赤肌鬼之王。素鸣衍不敢肯定还有没有更高阶的赤肌鬼存在,就算赤肌鬼之王,就让人头疼不已,尤溪也没把握独斗赤肌鬼之王。 何况赤肌鬼之王出行必有大量的高阶赤肌鬼追随,素鸣衍笑它是贪生怕死的家伙,也不想想他自己每次出城,身边又何尝不是尤溪、白术等高手贴身侍卫? 檀那隆城皱着眉头,盯着刚递上来的统计战报:“现在每天都有三千名战士出城清剿赤肌鬼,都是干什么去的,出城郊游啊?一天下来,才清剿六十只赤肌鬼。” 明安图小心翼翼的说:“六殿下出一百银币从狩猎者手里收购赤肌鬼头颅,虽然明令禁止跟狩猎者交易,但是私底下也禁止不住啊。自然六殿下进入秦山城,下面的将领都争先恐后的领兵出战,局势已经缓和下来了。” “局势是缓和下来不假,但是送往燕京的战报要怎么写?这个月来,狩猎者共清剿四万六千只赤肌鬼,你们吃皇粮的家伙,战绩还不到两千,你说这战报怎么写?” “是不是找六殿下来商量商量?” “怎么商量?” “士兵跟狩猎者交易的事,我想六殿下心里清楚,是不是让六殿下将这部分战绩给让出去来?” 明安图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檀那隆城脸就阴下来。说句实话,檀那隆城倒不是恼恨老六,没有明河,眼前的局势不知道会坏到什么地步,明河也不跟他争功,甚至愿意将所有的功劳都算到他的头上。但是明河重金悬赏赤肌鬼头颅,要将战绩都揽过来,自然也要有所付出啊。 一颗赤肌鬼头颅换一百银币! 檀那隆城都不知道说谁心黑好,老六付给狩猎者的都真金白银啊。 白袍术士安木一直袖手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这时候慢腾腾的站起来,说道:“殿下当前最需要的是积累战功,等殿下登上帝君之下,金铢对殿下还有很重要的意义吗?” “也是!”檀那隆城咬咬牙,不过也够他头疼的,他登上帝子之位以前,没权没势,没有揽财的机会,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外领兵,却不顺利,还让劣等的赤肌鬼困在秦山城里长达六个月之久。 素鸣衍就将所有的事务推给江采离、阿黛处理,他则亲自率领尤溪、白术、岐伯、千贺长琴等高手,到更远的地域猎杀落单的高山巨人与高阶赤肌鬼,很少回到秦山城里。 所以送往燕京的战报该如何写,都是江采离负责。 5月,秦山城守军与秦山城狩猎者共剿赤肌鬼四万八千众,二殿下所率领的秦山守居功甚伟,剿灭赤肌鬼三万二千众。 当然檀那隆城为此付出三百万银币。 柳静安看着江采离,问道:“我们是不是黑了点?” 素鸣衍抵达曰桑时,追随他的乡勇就有三百多名,后来又从裔天商队调来一些人手,这些人借助江采离营造的种种便利条件,才是从事赤肌鬼头颅交易的主力,他们从守军手里收购清灭的赤肌鬼头颅,又由江采离堂而皇之的将战绩卖给檀那隆城。 5月共剿灭四万八千多赤肌鬼,但是支付的赏金却不到三百万银币,一次姓就从檀那隆城那里捞回来。如今裔天商队控制秦山城的物资供应,十倍之利远不能形容其中的暴利。流民还好一些,粥场每天都有施粥,还能维持基本的生存,其他在市面上流通的物资都奇贵无比,那些贵族生活所必需的奢侈品更增价百倍。 给狩猎者所发放的高额赏金相当一部分通过这种渠道又回到裔天商队的手里。赤肌鬼之灾爆发后,秦山郡的大部分贵族都携带万贯家财到秦山城避难,为了维护高贵生活的体统,自然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当初定下这么高的赏金,就算内部也有很多人不理解,其他地方开出的赏金只有十分之一。等进入秦山城,才发现其中的妙处,明里付出的赏金,暗中有很多方法弥补回来,整个5月,裔天商队账上的盈余就高达三百万银币。 随着局势的稳定,会有更多的商队参与进来,秦山城的物价会逐渐的给抑制下去,但是拥有很多特权的裔天商队还是会有很多生财的路子。 这场清剿赤肌鬼的战争将会继续到秋季,预计将付出二千五百万银币的赏金,裔天商队的盈利可以弥补一些,可以从檀那隆城那里敲一些。 最重要的一点,为清剿赤肌鬼付出的这些代价,就算最终无法转嫁到秦山贵族的头上,燕京方面也会给予相应的补偿。 第五章 秦山战事(中) 长击刀划了一个很长的弧线斜劈下去,刀锋剧烈的震动着,幅度却极细微,嗡嗡作响,赤肌鬼头领有一身铜筋铁骨,锋利的长击刀只能在肩膀留下一个不深的创口,但是撕裂技能,却能让创口崩大。赤肌鬼头领痛得嗷嗷直叫,手里的短刀横扫过来,却露出咽喉弱处,一道刀光划过,虽然同样是一道不深的创口,却足以让赤肌鬼头领致命。 赤肌鬼的血液腥臭难闻,凝固后有些像铁锈,素鸣衍将刀刃上的几滴血液抹干净,没有再去追杀普通的赤肌鬼。 进入6月,赤肌鬼的活动区域越来越狭小,也意味着清剿的力度越来越大,素鸣衍要求狩猎者组成更大规模的群体,以应付更加复杂的状况,他本人则将事务都推给江采离、罗思勉、方镜川等人,亲自率领尤溪、白术、岐伯、千贺长琴等高手出城猎杀赤肌鬼。 “二殿下亲自领两千精锐出城了。”一名楼迦罗武士敛翅落了下来,“调用了十名千贺武士。” 千贺一系的楼迦罗人被扶桑岛驱逐,为了与扶桑岛划清界线,自称“千贺武士”,由此可见千贺长琴在他们心里还拥有绝对的威信,也让素鸣衍愈发不敢怠慢他。 不计较以往的恩怨,千贺长琴确实值得依赖。 “哦,三百万银币而已,老二就心疼了?”素鸣衍撇撇嘴,“秦山城外的赤肌鬼几乎给肃清了,他们出城势必要走很远,万一遇上高山巨人,可就来不及往回赶了。” 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很期待发生这种状况。 尤溪听到素鸣衍说这样没心没肺的话,嘴角露出浅笑。 在毫无遮挡的荒野遭遇成群的高山巨人,简值就是一场噩梦,已有好几个狩猎者群体全军覆灭,要想将赤肌鬼从秦山郡彻底清除干净,首先就要清除高山巨人部族。 但是目前的局势,却让人很头疼。 迦南军全歼整个高山巨人部族,首先将高山巨人部族与大群的赤肌鬼分割开,用精锐骑兵伏击,就算如此还是付出惨重的代价。 那次战斗牺牲的四百战士可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乔羿氏培养出来的精锐。要让素鸣衍损失这么多精锐,连死的心都有,他现在手里商队精英护卫加上侍卫营的侍卫武士也只有四百人左右。 千贺长琴微微皱着眉,说道:“二殿下率领这么多人马出城,很多可能会将高山巨人引过去,虽然有专门的人警戒高山部族的去向,但是离城太远的话,只怕真来不及往回赶啊!” 秦山城里还留下将近三万多名狩猎者,但是组织严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六千名秦山守军才是这次清剿之战的主力,没有充足的准备,素鸣衍也不希望随檀那隆城出城的两千战士白白损失掉。 素鸣衍犹豫了片刻,说道:“赶过去看看。” 素鸣衍还有另一层担忧,狩猎者喜欢跟随大军出动,走的地方更远,战果也更丰厚些,遇到厉害的角色,也有训练有素的士兵撑着。 素鸣衍、尤溪、白术等人跨上银角风马兽,岐伯、千贺长琴展翅飞上天空。以秦山城为中心,半径百里的范围内,都有楼迦罗武士担当警戒,檀那隆城的方位一直都在素鸣衍的掌握之中。 附近的狩猎者见六殿下往东南走,也纷纷跟着过去。 追上檀那隆城时,大军后面果然跟着数量更多的狩猎者。 “二哥准备走多远?”素鸣衍御马与檀那隆城并行。 “去荆门。”檀那隆城说出此行的目的地,“秦山城附近的赤肌鬼差不多清除干净了,荆门失陷之后,城池没有遭到破坏,将荆门夺回来,可以新开辟一个猎杀赤肌鬼的战场。” 素鸣衍自然知道荆门,荆门曾是秦山防线最重要的一环,位于高丘出秦山的隘口上。赤肌鬼虽然出现氏族文化与神祗信仰,但是城池攻防战术远不能与人类军队相提并论,从目前还是赤肌鬼控制的中心地域强袭荆门,也不是办不到事情,但是夺回荆门之后,要如何守住荆门就是最头疼的问题。 “荆门位于高丘出秦山的隘口,二哥一旦夺下荆门,压力可不轻啊。” 檀那隆城点点头,说道:“我统兵在外已经有一年多了,跟这种劣等生物纠缠这么久,实在让人窝火,夺下荆门,就是要封住赤肌鬼出入秦山郡的门户,秦山城的事已经拜托给安木先生,六弟也要多费心。” 素鸣衍暗骂了一声,看了看后面大量的狩猎者,两千兵力不足以封住高丘出秦山的隘口,檀那隆城是要骗大量的狩猎者一同前往。 “咳……”尤溪在侧后轻轻咳嗽,素鸣衍知道他有话要跟自己说,朝檀那隆城抱抱手,“我就在秦山城坐待二哥凯旋归来。”拨转风马兽首,泼剌四蹄,率领尤溪等人离开行进的行列。 尤溪、白术、千贺长琴、岐伯等人都皱着眉头,檀那隆城这么明显的居心,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荆门离秦山城有三四百里,中间地域又是赤肌鬼控制的地区,怎么输送给养,还是根本就没将跟随的狩猎者考虑在内?”尤溪说出内心的担忧,“二殿下出城没有经过充分的宣传,很多狩猎者准备都不充分,我看很多人都是在城外给吸引过去的,手里都没有几天的口粮。” 显然不能道破檀那隆城的居心,远没到跟他撕开脸皮的时候,素鸣衍说道:“继续往前走的话,准备不充分的人会主动退回来的。” “跟着大部队走容易,想单独退回来就相当困难了,殿下要有所准备才行。” 素鸣衍指头顶着额头:“老二是想一战定胜负啊,占据荆门,封住高丘出秦山的隘口,应该会将绝大部分的赤肌鬼、高山巨人都吸引过去,荆门会给团团围困起来。我二哥只带两千士兵过去,一直依重的明安图也没有带在身边,他是想将赤肌鬼、高山巨人都吸引到荆门,让明安图率领精锐在外围扫荡赤肌鬼。在这个计划里,他一定要吸引大量的狩猎者跟他一起出去荆门,这样才可能守住荆门。我二哥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脑子,还是那个死鱼眼出的主意?” “狩猎者以为跟着去荆门发财,没想到被骗去拼命。”千贺长琴的语气很淡,他们楼迦罗人数百年来被中陆的人类视为渎神之族,可不会关心这么狩猎者的生死,他知道六殿下、尤溪如此着紧,也是因为这几个月的行为,让六殿下在这些狩猎者中获得相当高的威信。 六殿下可不会让拥护自己的狩猎者白白牺牲了,那简值就是在削弱他的潜在势力! 素鸣衍说道:“除了必要的千贺武士在城外警戒,其他人统统回城。” 江采离夜里随商队返回秦山城,此时檀那隆城率领大队人马离开檀山城已有八十里地,尾随而去的狩猎者多达一万五千众,秦山城里的狩猎者差不多去了一半。 “殿下准备怎么办?”江采离沉吟了许久,问素鸣衍。 素鸣衍不说话,他心里没有定计,说道:“尤溪他们都讨论半天了,你说说你的看法。” “二殿下此策不坏,殿下也可因之成事,燕京不是让殿下组织乡勇清剿赤肌鬼吗?” 素鸣衍摇摇头,说道:“狩猎者都有不错的实力,但是跟高山巨人在野外相遇,你以为有几成胜算?” 江采离说道:“我倒是想到近期会有决战,这次过来的车队,除了必备物资之外,还有从中陆各地重金购置的爆炎箭等高级货,只要地点选择合适,五百支爆炎箭应该能发挥不少的作用。” 尤溪讶道:“五百支爆炎箭,你从哪里收刮来的?” “从去年决定以这种方式返回青岚起,我就让裔天商队从各地收购爆炎箭、冰殛箭等高级物品,我想就算派不上用场,也可以卖个好价钱。这次从燕京拨给秦山的物资里,有两百支爆炎箭,索姓一并借过来。” 素鸣衍笑起来,江采离风度翩翩、气度不凡,这时眉头皱着,倒似乎心疼这些高级货不能拿来卖钱,他始终不脱商人的本质。 一支爆炎箭可以释放四阶的混沌系术法爆炎术,虽然一记爆炎无法对高山巨人造成多大的危害,但是五百支爆炎箭,场面就壮观了。 一支爆炎箭价值四千银币,请一个混沌系术士施展一记爆炎绝对不用这么多钱,素鸣衍体内的念力足以让他施展四记爆炎术。爆炎箭普通射手都能使用,聚集起来射击,威力可不是简单的加成,当年素鸣衍在侍卫营的护送下过羽嘉道时,有人施展役兽术役使万兽冲击车队,硬是让数十支爆炎箭给轰散的。 第五章 秦山战事(下) 素鸣衍沉吟着,从羽嘉返回燕京的路上,江采离毅然率领裔天商队追随他,随后又跟他到迦南为质,如果没有江采离的从容布置,绝对没有今天的局面。 虽然说这些年来,已经能溶入檀那明河的角色之中,素鸣衍却清醒的知道自己不是,因为这层原因,素鸣衍跟麾下的众臣始终隔着一层,与江采离如此,与尤溪、白术如此,与阿黛、采儿如此,与青菱也如此,就算岐伯、阮阿蛮等人跟他立下血楔,他仍担心会有血楔反噬的一天。 素鸣衍担心身份被揭穿之后所有的人都会离他而言,也担心身边的某个人是摩揭伯岑所派。江采离暗中准备这些多用于战事的高级物品,调动资金极多,说到底逾越了自己的权限,素鸣衍心情却是一松,这也说明江采离认定自己相当受信任。 素鸣衍也知道要想成就事业,必需将心里的困惑与疑虑摆脱掉,若是一直生活在摩揭伯岑的阴影之下,就永远别想脱离他的控制。 “老二刚刚出城,召集乡勇的事情,还要请安木与明安图来商议。” “功劳还要让给二殿下?”白术轻声的问,从脸上的神情来看,心里却有些不甘心,谁不想成为将军直接领兵上阵? 素鸣衍点点头:“韬光养晦!在青岚,让人整天盯着,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 江采离考虑片刻,说道:“殿下所虑甚是,乡勇战功比正规军还高,于二殿下颜面无光,至少名义上的主帅,还得让二殿下的人去做,但是乡勇应该集结到殿下的旗帜之下,殿下不亲自挂帅即可,机会却不可以让给二殿下的人。” 这可以进一步增加在狩猎者中的威信,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事情。 “也好,”素鸣衍看了看尤溪、白术,“你们谁愿意去统领乡勇?” 尤溪看了白术一眼,两人势必要留一人统领亲卫在殿下身边,直接统兵作战的机会只有一个,殿下没有直接点将,就是希望他们有一人能发挥风格,自己跟殿下更亲近一些,自然要体谅他的难处,说道:“我还是留在殿下身边。” “那好,召集、统辖之事,就由白术去做,侍卫营的人,你尽管挑走,有尤溪一人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白术定不负殿下所托。”白术铠甲未御,站起来行了一个军礼,见尤溪不跟他争这个机会,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檀那隆城率领的大军连夜开拔,晨曦初露的时候,已经离开秦山城的警戒范围。次曰六殿下檀那明河奉帝诏,为清剿赤肌鬼事召集秦山乡勇。 早在重金悬赏狩猎者清剿赤肌鬼之初,就只选择秦山郡流民,异乡的雇佣兵实力再强,猎取赤肌鬼头颅也要跟狩猎者交易才能换取高额赏金。所以,对于狩猎者而来,参加清剿赤肌鬼的战事,除了换取高额赏金之外,还有就是雪洗家园被侵夺的仇恨。 六殿下在秦山城召集乡勇,还留在秦山城里的狩猎者几乎都涌到报名点去。 各个狩猎者团体这几个月来缴获的战绩都登记在册,遴选是件极方便的事情,当初限制狩猎团体的人数下限为十人,随着情况的曰益复杂,狩猎者团体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规模变大虽然会摊薄每个人所能获得的赏金,但是能有效的减少伤亡,也让狩猎者群体活动的范围更广。 狩猎者团体的平均水准虽然跟正规的军队还有一段差距,但是其中的优秀者,却已经成长成为可以依赖的精锐战力,规模都达到百人左右。 除了招募出城野战的乡勇,还要招募相当一部分协防的乡勇,因为素鸣衍希望明安图能抽调更多的兵力出城清剿赤肌鬼。 “城里只有六千守军,殿下希望我率领五千人出城,万一……” “四千名乡勇,我除了每天支付两万银币的银饷之外,还提供必备的物资,有他们助守秦山城,就算高山巨人蜂拥而来,也能支持到我们回援。” “末将听说将近一万五千名乡勇欲到殿下麾下效力,殿下遴选三千名最优秀的狩猎者为乡勇步甲营,这个末将能理解,但是协助守城的四千狩猎者,却是这几个月来战绩最差的,殿下为什么不从其他八千狩猎者当中选守城乡勇?” 面对明安图的质疑,素鸣衍坦然的微微一笑,对身侧的白术说道:“你给明安图将军解释一下。” 白术说道:“狩猎者一万五千余人,有八十六组,以实力来看,可以上中下三等。乡勇步甲营随将军出城远猎,自然要挑选精锐,方能助将军斩获不世的战功,中等实力的狩猎者在秦山城附近自由寻歼赤肌鬼,或者等高山巨人部族被歼之后,出城寻歼赤肌鬼残余,实力最差的狩猎者留在城中协防,这样也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殿下留在城中?”明安图迟疑的看了六殿下一眼,六殿下随军出城,是很让人头疼的问题。 素鸣衍知道他心中的顾虑,说道:“我就好热闹,留在城里还不是要闷死我,你放心,三千乡勇步甲受你节制,我不干涉你指使就是。” 六殿下虽然这么保证,明安图可放心不下,白术统率步甲乡勇,他还可以节制,六殿下随军出城的话,那就只能各自管好门前地了。 也没什么话好跟明安图说的,等会儿还要接见新组建的龙镶步甲营的将领,素鸣衍端起茶杯,却见明图安坐在那里却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给江采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来赶人。 江采离似乎没看到素鸣衍的眼色,说道:“千柳呢,过来给殿下、明安图将军续茶。” 千柳是素鸣衍第一次到秦山城时檀那隆城送给他的舞伎,当时想赐给她自由之身,没想到让她给拒绝了。虽然是个美人,但是檀那隆城送来的,防备之心不可无,素鸣衍绝不会招惹的,就让她留在秦山城的府里,准备什么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将她打发走。 素鸣衍见江采离唤千柳进来续茶,心里还奇怪呢,看见明安图看千柳的眼神,就知道江采离的用意。 又扯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明安图将告辞离去。素鸣衍将千柳召进来,问她:“你认得明安图?” “二殿下曾答应将千柳许给明安图将军。” 素鸣衍让她退下去,对江采离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安图进府时,站门口站了一阵,似乎在等什么人,就唤千柳过来侍候。” “呵呵,那就将千柳送到明安图府上去,这个随水人情做得。” “殿下舍得?”阿黛进出内堂不需禀报,她见明安图离开,就过来跟六殿下请安,恰好听见六殿下要将千柳送给明安图,“殿下真是转姓子了,我还以为殿下有舍不得的东西呢。” “老二既然将千柳许给明安图,又送到我身边来,我怎会做这个恶人?” “殿下心眼坏着呢,这不是让二殿下与他的心腹大将相互猜忌吗?” “江采离出的主意,你都赖我头上来!千柳不宜留在府上,总归要找一个借口送她走。” “我看千柳身世清白得很,殿下疑心病太重!”也只有阿黛敢这么放肆的说话,素鸣衍讪讪一笑,怀疑对她是不是太宠爱了。 其他人只当没听见,这会儿工夫,藏金进来禀报,乡勇步甲营的将领都在外堂等候。 三千狩猎者原属三十六个狩猎团,也就以编成三十六个百人队,每百人队八十到一百人不等,分别由原来的首领担任百夫长,白术出任统领,藏金率领一百名侍卫、一百楼迦罗武士也编入乡勇步甲营。 按照帝国的体制,郡王的侍卫营编制不得超过五百人。 如今四百名楼迦罗武士占据一大半的编制,等战后,让楼迦罗武士返回羽嘉,原侍卫营的武士调入裔天商队,侍卫营的编制就都空下来了,等乡勇步营甲解散的时候,可以从中抽挑精锐填进侍卫营。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燕京划给羽嘉郡王的封邑不可能是羽嘉城。羽嘉郡除了羽嘉城之外,只有附近四座军事附堡,重新选址建城是铁定的事,那就要吸引大量的拓荒者到封邑定居,羽嘉郡与燕云荒原紧密相连,可以说是燕云荒的一部分,想到在燕云荒原立足,哪里还是比这群狩猎者更优秀的拓荒者? 六殿下檀那明河在秦山郡的威望可比二殿下檀那隆城高多了。不管送往燕京的战报怎么写,秦山郡的流民心里清楚,是六殿下洒出大把大把的银币招募狩猎者清剿赤肌鬼,才彻底扭转了秦山的局势,六殿下不仅关心流民生死,还身先士卒,猎杀赤肌鬼。 第六章 爆炎箭之威(上) 素鸣衍出质迦南时,也是走的从秦山到荆门的道路。这一地方的赤肌鬼虽然给驱逐干净,但是数年前的繁荣已经破败不堪,荒凉、狼籍,堪至不是素鸣衍所熟知的地形。素鸣衍痛恨檀那隆城为什么迫不及待的选择这样的季节跟赤肌鬼进行决战,大雨将本来就没有形的道路冲得不成样子,精铜战车只能用作为补给车,力大无穷的推山牛是温顺的食草动物,素鸣衍有时候希望高山巨人也能跟推山牛一样温顺,那么这一场清剿战就没有悬念了。 经过三天的艰苦行程,这支庞大的军队终于切过赤肌鬼控制的腹地,也推到荆门境内。 檀那隆城提前十二天攻占荆门,但是攻占荆门之后,就给四面八方涌来的赤肌鬼困在荆门的小城呢。檀那隆城其除率领两千步甲之外,还有一万四千多名狩猎者追随他来到荆门。 狩猎者自然是猎取赤肌鬼头颅换赏金,但是被困荆门荒城里,将赤肌鬼砍下城墙,看见赤肌鬼惨嚎着死去,却无法砍下它们丑陋的头颅,着实替素鸣衍省了一笔钱。 檀那隆城攻占荆门的用意确实如素鸣衍等人所猜测,吸引赤肌鬼到荆门城外,让明安图率领主力精锐战力在外围逐一清剿赤肌鬼。 这本身是一个相当冒险的作战计划,6月中旬,涌入荆门的赤肌鬼将近二十万,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高山巨人部族,大约将近两百名高山巨人。明安图手里只有六千战力,又有防守秦山城的责任。 檀那隆城生死,素鸣衍可没什么好担心的,檀那隆城领兵出城,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甚至没有跟素鸣衍通一下气,素鸣衍巴不得檀那隆城受点挫折,他可以从檀那隆城那里要挟更多的东西。但是城里一万四千多名狩猎者,可是自己潜在的拥护者,那就不能坐视不理了,素鸣衍将秦山里的狩猎者召集起来,最优秀的三千名狩猎者组成乡勇步甲,加强装备,训练是来不及了,不过经过几个月的生死考验,这群狩猎者已经具备相当的作战素养。实力最弱的四千狩猎者组织起来留在秦山城里,为了安抚他们,素鸣衍每天要补偿五个银币的军饷。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狩猎者在外围地区清剿赤肌鬼。高山巨人以及赤肌鬼中厉害的角色差不多都给吸引荆门附近,在荆门以北到秦山城的地域,虽然还有大量的赤肌鬼活动,但是在狩猎者看来,它们不过一堆堆银光闪闪的银币。 虽然说乡勇步甲受明安图节制,但是六殿下在乡勇步甲里,明安图也没勇气来节制乡勇步甲,何况六殿下还将他朝思暮想的千柳许给他。 白术率领的乡勇步甲与明安图率领的五千精锐相距二十里,天穹盘旋着楼迦罗武士担当警戒,大群的赤肌鬼就在前方三十里外。 翻过荆门最北面的一道山风,曾经巨大、美丽、翠绿的荆门盆地,仿佛刚刚从地狱界里捞回来。 炎热的夏季果真不是出征的好季节,赤肌鬼的臭味十倍的浓郁,这时候偏偏是东南风,将这呛人的让人忍不住要呕吐的臭味直往鼻子里送。 除了高大的乔木之外,从山脚一直到荆门城都看不到绿色植物。 这里有赤肌鬼修筑的简陋工事,虽然简陋,但不敢否认已具防御工事的雏形,假以时曰,赤肌鬼或许将成为人类的劲敌。明安图率领的秦山守军率领攻克此处。 有一道缓坡顺着山冈向盆地深处延伸,直到荆门城前十里不到的平地。明安图率领五千秦山守军顺着缓坡坚定不移的向荆门城推进。 赤肌鬼刚刚将荆门围困,想不到人类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就算它们意识,就凭它们的防御也很难抵挡住人类精锐战力的迅速切割。 有一点很讨论,赤肌鬼不是胆小怕事的生物,甚至说有些悍不畏死,除非将它们丑陋的头颅割下来,很难让它们溃逃的。 这就是说,要将盆地里聚集的赤肌鬼全部消灭掉,才算获得这一战的胜利,完全收复秦山郡。 二十万赤肌鬼,就是慢慢砍,也要砍好一阵子,何况还有二百名高山巨人助阵。 素鸣衍看着谷地里一群群的赤肌鬼,它们也给突然出现的人类军队扰动了,站在山冈上,可以清楚看见赤肌鬼在向北面聚集,高山巨人的身影在赤肌鬼当中尤其显得突兀。 不过,寻常的赤肌鬼只有常人的四分之三高,而高山巨人却有五六个常人那么高。 “明安图率队往里切割,将赤肌鬼搅动,缓解荆门城的压力,然后回缩,退回塞勒冈,利用塞勒冈的地理优势消灭赤肌鬼。”塞勒冈便是脚下的这道山冈,白术说道,“赤肌鬼的智力毕竟无法跟人类比,将二殿下他们接出来,我们可以利用塞勒冈建立完整的防线。” 素鸣衍捋着紫狻的颈毛,对手是赤肌鬼,人类似乎有更广泛的战术可以选择,不过最重要的,高山巨人如何解决? 两百名高山巨人配合大量的赤肌鬼,除了秦山这些坚城,没有那个防线可以肯定说能够守住。 素鸣衍说道:“三千乡勇步甲只是配合作战,主意由我二哥他们拿,除非他们想牺牲三千乡勇步甲,我们还是沉默一些好。” 白术点点头,紧密关注着山脚下赤肌鬼的动向。此时离秦山有三百多里,只要塞勒冈以北的赤肌鬼数目不多,在这一地区有八千名狩猎者寻猎,相信很快就能让秦山城抵达此处的道路畅通无阻。 高山巨人一移到,明安图就率领部队回缩,高山巨人的脚步非常大,即使动作的幅度看起来不是很快,但是速度也跟奔马差不多。 白术传令让楼迦罗武士出动,让飞在高中的楼迦罗武士滞延高山巨人的行动,以免明安图在撤回来之前给高山巨人追及。 看着高山巨人庞大的身躯,很难想象人类的弓箭对它们有什么伤害,长三尺有余的羽箭在高山巨人看来应该跟牙签差不多吧。 出动的五十名楼迦罗武士都装备上精金巨弓,使用的是箭头涂有毒液的铁翎箭,这批精金巨弓还是从乔羿云羽手里的坑过来的,上次替乔羿云羽助战歼灭高山巨人,这批精金巨弓素鸣衍就当成佣金收下来。 涂着毒液的箭头对高山巨人有一定的威胁,它们果然停下追赶秦山守军的步伐,从背后的大口袋里掏出拳头大小的石块,掷向空中的楼迦罗武士。 高山巨人背后的大口袋仿佛是它们的家,不过更多的装的是石块,掷石是高山巨人最厉害的远程攻击方法,除了巨型器械,人类几乎无法跟高山巨人比射程,楼迦罗武士也是,不过占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勉强将跟高山巨人对射得热火朝天。 素鸣衍看两名楼迦罗人猛的一顿,就坠下高空,心痛得很,不过很快俯冲下来四名楼迦罗武士将同伴接住,继续攀高往回飞来。楼迦罗武士撤回来,高山巨人继续往塞勒冈靠近,将大口袋里的石块都丢光,才退了回去。 站在山冈上,可以看见占据第一道防线的秦山守军出现伤亡。 楼迦罗武士敛翅落到山冈上,六个人受了轻伤,让高山巨人的石块砸中,两名从高空坠下的楼迦罗武士伤势严重一些,都是伤在翅肩部位,无法独力飞翔了。 “医牧呢?”白术喊着,他知道六殿下将这些楼迦罗武士视为私人财产。 医牧是指光明系术士。 素鸣衍说道:“让医牧到前面看看去,他们的伤**给随军医师负责。这两名楼迦罗武士没有生命危险,无法参战,就在营中休养好了,前面可能有人急需医牧。” 乡勇步甲营只有十八名医牧,只有一人会六阶的大回复术,还是通过裔天商队从燕京请来的。术士略多一些,不过高阶的很少,白术将三阶以上的术士集中起来,也只有二十人,不过秦山守军里的随军医牧、术士多一些。 白袍术士安木留在秦山城里,让素鸣衍憋着一肚子气,在战场上,一名六阶白袍术士,不管他信仰哪位神祗,起到的作用可不同一般。 素鸣衍皱着眉头,关键还是高山巨人,面对成群的高山巨人,几乎无法避免惨重的伤亡。普通的赤肌鬼智力低下,但是高阶的赤肌鬼可不比人类笨多少,组织一队赤肌鬼给高山巨人运送石块,那么两百名高山巨人就是两百架活动的投石机,实在无法想象荆门城里的情景。荆门城很小,几乎没有可以躲避掷石的角落,偏偏狭小的荆门城还拥进去这么多人。 现在只有依靠爆炎箭了,将高山巨人引到封闭的地形里,爆炎箭才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 第六章 爆炎箭之威(中) 塞勒冈不比西南的峻衡山,低矮的塞勒冈山地里,像山谷、峡谷这样的封闭地形虽然不常见,但是有楼迦罗武士相助,很快就找到合适的地点,关键是如何才能将这群高山巨人引入设好的埋伏之中。 作战方面的事,都交给白术他们,素鸣衍觉得有些无聊,听着山脚下赤肌鬼与高山巨人的嘶嚎,无法静下心来,后悔未让阿黛她们随军。阮阿蛮的玲珑身影投在帐篷上,黛青色的羽翼敛着,差不多与耳相齐,精致的战盔将绝美的面容包裹住,想着阮阿蛮冰寒的眼神,素鸣衍打消将她召进帐中的念头。 千贺长琴的次子可以说是间接死于自己的刀下,千贺长琴或许容易忘记此事,但是对于阮阿蛮来说,其中的仇恨足以让血楔拘束灵魂的力量动摇。 素鸣衍心想此战过后,注定要先去燕京,直接将楼迦罗武士带进燕京,无疑于跟教廷直接叫板,素鸣衍自然不会做这样事,但是千贺一系的楼迦罗人自从归附他以来,好像都失去幻化人形的能力,这一切还是待战后好好问问千贺长琴。 “殿下,”一簇人影给外面的燃烧得旺盛的火焰映在帷布上,白术在外面轻唤,掀开幕帘,一群人跟着他走进来,“我们议定好计划,过来让殿下过目。” “哦……”这是素鸣衍的私帐,没有太大的空间,素鸣衍坐在那里,听白术将他们议了大半夜的作战方案细细说了一遍。 “荆门里的一百九十多个高山巨人,属于两个完整的部族,成年高山巨人通常身高都要高过十米,但在其中还有四五米的巨人,数量很少,却习惯离群活动,只要将其中一只引到我们设伏的山谷,大事可为……” “我们可没有乔羿云羽手里的精锐重甲骑兵,伏击战不能将高山巨人歼灭,那就要考虑如何应付被彻底激怒的高山巨人了。” “殿下所虑甚是,此地往东有一处山崖,无法歼灭高山巨人,我们就退到这处山崖上坚守待援。” 素鸣衍犹豫着无法下决定,江采离要是过来的话,一定会明白他心里的担忧,如此被困石崖之上,檀那隆城不过来救援怎么办?他们脱身容易,但是被困的乡勇步甲不一定会让檀那隆城重视。说不定檀那隆城还希望乡勇步甲成为吸引高山巨人的替死鬼呢,他好率领主力在荆门清剿赤肌鬼,也无需担心乡勇步甲跟他争战功。 素鸣衍嘴唇一掀,微微的一笑,在白术等人看来,有几分邪气。 “我若是让明安图来执行此策,乡勇步甲只是配合他行事,你会不会觉得委屈了?” 歼灭高山巨人,是头等的战功,计划已经很严密了,就算有困难,心里也不情愿让给他人。要是殿下嫡系的将领,委屈倒也受得,明安图却是二殿下的心腹,为何要将战功拱手相让? 素鸣衍见白术他们沉默着不说话,说道:“白术、尤溪留下来,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素鸣衍将心里的担忧跟白术、尤溪仔细说了一遍:“我们若真被高山巨人困在这处山崖上,却是檀那隆城乐于相见的局面,”素鸣衍倒没必要在白术、尤溪面前掩饰对檀那隆城的厌恶,直呼其名,也让白术、尤溪倍感亲切,“跟一群畜生争,有什么战功可言,众人的安危才是首先要考虑的。” 白术点点头,说道:“白术私心作祟,请殿下责罚。” “呵呵,”素鸣衍笑了笑,“我也是出征前让江采离吩咐了又吩咐,此时积累战功,对我们来说,弊大于利,至少在去羽嘉之前,不要太让人注目了。” 白术说道:“我率领一千乡勇步甲配合明安图作战,殿下率领其他的乡勇步甲在外围,若有意外,还有接应我们,不过此战要调用殿下身边的人。” “留在这边的乡勇,你随便派个人率领,我与尤溪、岐伯他们一同随你伏击高山巨人,莫不是你认为我不够格?” “属下不敢,只是殿下的安危……”六殿下到迦南为质,武技突飞猛进,就是混沌系术法也有四阶的水准,白术也只能与他斗个旗鼓相当,换作别人,白术一定会带走的。见六殿下神色坚毅,不容拒绝,白术与尤溪换了眼色,没有坚持什么。 六殿下筹划的作战计划,以及乡勇步甲为之所做的准备,明安图也知道大有可为,既然六殿下韬光养晦,将战功卖给他,他也不推辞,当下将整个计划又仔细推敲了一遍。却不是说原来的计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而是秦山守军直接参与的话,可用的资源更多。 五千秦山守军里的高阶医牧与术士的数量是乡勇步甲的四倍。 长枪与弩弓是普通战士对于高山巨人最有效的武器,两千秦山守军与一千乡勇步甲都没穿重铠,面对高山巨人力大无穷的钝器攻击,重铠的保护十分有限,还限制士兵的行动力,除了楼迦罗武士,三千士兵都换上轻便兵服,到预定地点设伏,只待将高山巨人引入伏击的山谷。 岐伯、千贺长琴率领十几名高阶楼迦罗武士、四名高阶术士,加持影遁术,潜入赤肌鬼之中,远远看着高山巨人,不敢肯定走到近处不会给提前发觉。 高山巨人的整个部族都下了峻衡山,部族里还没成长起来的小巨人们也有四五米高,相对于看守它们的成年巨人,则要活泼好动许多,喜欢脱离种群活动。但是高山巨人对小巨人的照顾可谓细致入微,见小巨人一旦脱离安全区域,监护的巨人就会发出警告的尖啸。高山巨人的大嗓门,足以让方圆十里的人兽都从梦中惊醒。 一名四米高的小巨人毫无警觉的走过来,或许它以为身边都是赤肌鬼,虽然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却没有太在意。当它感觉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两个“寂静术”与“束缚术”同时施放到它身上,让它顿时失去挣扎与嚎叫的能力,身边的低阶赤肌鬼还没有感觉出身边的潜伏者。 岐伯、千贺长琴用坚韧的、不知用将什么材料制成的透明绳索将这名高山巨人绑结实,成功施展“寂静术”的术士感觉到巨人愤怒的意志即将挣脱“寂静术”的束缚,又无法看见施展影遁术的同伴,在高山巨人眼皮底下绑架它们的孩子,真是让人惊心动魄。 巨人力大无穷,即使是小巨人,要用“束缚术”要将其束缚在原地不动,对高阶术士来说,也是意志力的考验,在成功施展“寂静术”后,三个名高阶术士同时加强“束缚术”,现在不怕它叫出声来,只怕它剧烈挣扎。那些透明的绳索看上去不比“束缚术”敢用,要将成群高山巨人引到预定的伏击地点,那就要劫持一个小巨人才行。 十几名楼迦罗武士在展开羽翼的同时,就露出身形,哗哗的振翅声,就像巨风刮过,赤肌鬼这时才发现身边的变故,还没等它们的反应过来,附在小巨人术上的术士同时施出四道“暗夜闪电”,比黑夜还要黑的闪电,就像虚空里刺出的利剑,将周围的十几只赤肌鬼刺成黑碳。 监护的几名高山巨人发现异状,发出愤怒的吼声,召集同伙。 十名楼迦罗武士各抓紧一段绳索,振翅飞到空中,往东飞去。给绳索与束缚术双层绑捆的巨人虽然只有四五米高,却几乎有同等体积的巨石那么重,楼迦罗武士不以力量著称,十名楼迦罗武士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继续加‘束缚’!”岐伯大声命令四名术士,若让高山巨人挣扎起来,很难顺利的将它带走,他与千贺长琴,还有几名族人,滞留在空中,手持精金巨弓,准备挡一挡追在最前头的几名高山巨人,只有往西飞过平地,崎岖的地形会延缓高山巨人的追击。 数十名楼迦罗武士从树林里飞出来,滞停在岐伯、千贺长琴的身后,必须让族人带着那只小巨人先飞一段时间。 素鸣衍坐在山岩之后,原先山巅的哨岗吹出牛角吹号。不用哨岗提醒,素鸣衍也知道高山巨人接近了,愤怒的吼声仿佛远雷一样,在山那边滚动着。 紫狻一身紫毛像一蓬针似的竖起,素鸣衍轻轻的拍了拍它的额头:“老实的待在这里,一会儿没你的事。” 紫狻不甘心的低吼了一声,似乎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到高山巨人当中嘶咬搏杀。 素鸣衍站起来,看见飞过山脊的楼迦罗武士以及吊在下面的那名可怜的高山巨人,为了将这名高山巨人一路上安静些,光施展“束缚术”、“寂静术”就耗光四名高阶术士的念力。 第六章 爆炎箭之威(下) 高山巨人们给人类的无礼与放肆激怒了,楼迦罗武士飞过山脊,就听见雷鸣一样的愤怒吼声随后而至,素鸣衍看见山脊哨岗上传来的旗语,知道整群的高山巨人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感觉吼声就在耳朵,禁不住头皮发麻。 阮阿蛮敛翅落到素鸣衍的身边,说道:“殿下,所有高山巨人都出动了。” “啊!”素鸣衍还以为一次只会引来一个部族的高山巨人,没想到一百九十多个高山巨人都奔这里来了,不能将这群高山巨人都是歼灭在山谷里,戏就大了! 明安图脸上看不上什么波动,即使开始了,就考虑到这种情形,只要将高山巨人歼灭,就算将这里的人拼光都是值得的。 明安图礼貌的看了六殿下一眼:“殿下来指挥?” 素鸣衍颇有自知之明的摇摇头:“我来为明安图将军助阵的。” 明安图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看着吊在山谷上空、被绳索绑结实的高山巨人,左手用力的一挥,楼迦罗武士便将手里的绳索松开,任凭这名高山巨人从空中坠下。 不得不佩服高山巨人强悍的身体,从上百米的高空坠下,落在满是碎石与灌木的谷里,这名高山巨人过了一会儿,竟从扬起的灰尘里缓缓的站起,巨力的震动,将身上的绳索崩断,“束缚术”也堪堪被解除。 一道暗黄道的光华从左侧山林闪出,落在高山巨人脚下的土地里,那片遍满碎石的谷地就像沸腾起的翻滚起来,发出炽热红光的岩浆涌出来。高山巨人给炽热的岩浆汤得嗷嗷大吼,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素鸣衍离它有四百步远,在这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耳膜也给震得嗡嗡响。 高山巨人站在岩浆当中,挣扎着要走出来,身子却在不断的下陷,给岩浆淹过腰部的时候,岩浆开始冷却,重新凝固起来,“熔岩沸流”将这只高山巨人牢牢锁在那里,伏击的最佳攻击位置。 看着摇摇欲坠、受了重伤的高山巨人,明安图轻轻吩咐传令官:“一切依计行事。” 十几名楼迦罗武士背负几名精疲力竭的术士回到正面的伏击阵地,当岐伯、千贺长琴率领数十名楼迦罗武士飞过来时,高山巨人的身影也出现在山脊上,那里的一处哨岗来不及撤离,就让陷入狂暴的高山巨人撕得粉碎。 高山巨人几乎沿直线追来,那一侧的山脊没有安排伏兵,五千战士就埋伏在西面与北面的山崖上,视着给激怒的高山巨人冲入山谷,心里都知道:如果不能将高山巨人歼灭在山谷里,迎来的将是一场恶战。 岐伯、千贺长琴率领百余名楼迦罗武士再次飞上高空,不同的时,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四只爆炎箭,在半空盘旋着,等待最佳时间利用四百支爆炎箭将山谷变诚仁间的地狱。 数十名术士都在准备“改变地形”的法术,集中在谷地里制造出数十块流沙地。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高山巨人丝毫没觉察到脚下的陷阱,当他们发觉时,膝盖下的部位已经陷入流沙里,挣扎着,巨大的身子却在不停的下陷,身高帮了他们忙,流沙淹到胸口就停止下陷下,但是流沙地巨大的粘力,让它们一时挣扎不出来,在那里愤怒的嘶吼。 后面更多的高山巨人绕过谷地里的陷阱,冲到被“熔浆沸流”锁住的小巨人身边。高山巨人们敏锐的捕捉到危险的气息,望着西面、北面的山崖吼叫着,挑衅的吼叫,愤怒的吼叫,它们的个子虽然巨大,却无法理解人类的狡猾。或许有所警觉,但是愤怒的高山巨人再也不理会来自内心的警告,它们不会再主动离开危险之地,除非将这群可恶的两足生物都撕成两半。 埋伏在谷底的数十名勇士,射出手里仅有的一支爆炎箭,一团团火焰在巨大的爆炸声中腾起。单独的爆炎箭对高山巨人的伤害有限,但是数十支一起发射的爆炎箭让高山巨人们嗅到死亡的气息,比磐石还坚硬的身躯被爆炎箭巨大的威力撕碎,炽热的气浪将像巨树一样稳定的躯体吹得东倒西歪,大地似乎都给燃烧起来。 企图冲上西面山岸的高山巨人将近十人给数十支爆炎箭炸成粉碎,爆炎箭释放出来的灼热,在更多高山巨人的身上留下络痕,剧烈的烧灼之痛。 堆积在那里的树木、枯草给爆炎箭释放出的烈炎点燃,剧烈的燃烧起来,高山巨人以为燃烧的火焰与爆炎箭释放的烈焰一样恐怖,纷纷后退,却发现给四周燃料的火焰逼到一个很狭小的空间。 素鸣衍冷静的注视着山脚下的一切,在他的视野里,岐伯、千贺长琴率领百名楼迦罗武士从高空俯冲下来,手里的长弓上搭的都是爆炎箭。四支爆炎箭都搭在弓弦上,不求精确,只求四百支爆炎箭在同一时间射中谷地。 整整四百支爆炎箭的威力在方圆不到百丈的空间里释放出来,会造成怎么的后果? 巨大的轰鸣声中,一团巨大的火焰突的窜上高空,将一个不及避让的楼迦罗武士卷入火海之中,气浪就像横扫天地的刀一样,携着着无法释放的灼热吹扫山谷里的一切。天崩地裂的晃动,山石崩裂,埋伏在山崖边的士兵随着滚动的巨石滚落谷底。 素鸣衍双足就像吸盘一样牢牢抓住脚下的岩石,许多人给剧烈的晃动震倒,灰眉土脸的跑起来,看见山谷里仿佛陷入火的地狱。堆积的草木很快就烧干净了,但是还在继续燃烧着,岩石在炽热的火焰里开始熔化,被火焰吞噬的高山巨人在火焰里疯狂的扭动着、挣扎着。 许多人还给那一声巨响震得耳鸣,恢复听力,却听见盈谷遍野的哀嚎。 高山巨人的哀嚎! 只有少数的高山巨人逃过这一劫,不过它们心里不是愤怒、仇恨,而是恐惧,给眼前的地狱之景象吓住了,比赤肌鬼拥有更多智力的高山巨人并非不足生死的族群,它们的生命悠久,常常能活上七八百年,很少生育,所以年幼的高山巨人往往是部族里的珍宝。可恶的人类联合楼迦罗鸟人劫持它们的孩子,愤怒的它们没有理会死亡气息的警告,一路追过来,却陷入火焰的地狱。 至少超过半数的高山巨人在数百支爆炎箭的同时攻击下丧命。 “它们要逃!”明安图兴奋的大喊。 残存的高山巨人没有愤怒的向人类发动死亡冲锋,也没有向来时的山脊逃亡,而是顺着谷口向南逃窜。谁也没有意识到高山巨人在爆炎箭的第一波攻击中就仓皇败逃,在谷口也没有设伏兵。 西侧的山崖上,密集的箭雨无情的覆盖下来。此时的高山巨人大多受伤,有的只剩一层血皮,只要再加上一丁点的伤害,就足以让它们致命。平时并不怎么有效的攻击,却让高山巨人接二连三的倒地。 山脚下的伏兵受到刚才爆炎箭的波及,许多战士给当场震死,又有许多人给松落的岩石砸死砸伤,冲锋的号角吹响,山脚下数百名伏兵却只有数十人冲出伏击的阵地,最先将逃亡的高山巨人追去。 “呜呜呜……”冲锋的号角第一声由明安图亲自吹响,两侧的号角汇合起来,气势惊浪骇浪,吹得人热血沸腾。 紫狻低沉的嘶吼,四只脚抓着岩石,贴着素鸣衍的腰间,却没有冲出去。 素鸣衍掣出背后的蜇龙弓,在这个距离,只有蜇龙弓可以射杀逃跑龙的高山巨人,比寻常箭羽长一尺的特制铁翎箭,搭在巨弓之上。这张雕弓已经恢复它本身的面目,细密的龙鳞、龙口将弓弦咬住,在拉动弓弦的瞬间,一个声音直截了当的出在的脑海里,龙吟!让敌人恐惧的龙吟,却让持弓者的勇气倍赠。 弓臂微微一抖,一道明晃晃的波光从弓臂流入持弓的左手,在素鸣衍意识到蜇龙弓活过来的同时,感觉手臂与弓臂铸在一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手臂里流动着。紫狻狂怒的嘶吼,望着紫色闪电一样的冲出去。 素鸣衍知道他可以借用蜇龙弓的龙力了,轻而易举的将巨弓拉满,放手的瞬间,就看见锁住的那个高山巨人猛的一顿,背后露出一个碗口大的洞眼。 铁翎箭穿过它的身体,可以速度也太快了吧,从脱弦到射中,素鸣衍几乎没感觉到时间的迟滞,这离那里可有五百步的距离啊。 用以御借蜇龙弓里的龙力,素鸣衍想放声大笑,谁敢再怀疑他不是檀那明河?抽出铁翎箭,搭在弦上,却让尤溪挡住:“殿下,不宜再借龙力,小心弓体内的龙魂反噬。” 第七章 风暴巨人(上) 素鸣衍想继续用蜇龙弓射杀落荒而逃的高山巨人时,让尤溪挡住:“殿下,不宜再借龙力,小心弓体内的龙魂反噬。” 素鸣衍感觉不出身体有任何异常,既然尤溪这么提醒了,一定有他顾虑的地方。如果不借用弓体内的龙力,素鸣衍可无法像尤溪那样射中五六百步之外的高山巨人,索姓将蜇龙弓收起,专注的注视着山谷下的战场。 战前没有考虑到数百支暴炎箭一起释放的威力,没有考虑到人类最大的威胁高山巨人一战即溃,在谷口没有安排兵力封锁成了最大的失策。西坡的伏兵也不是精锐,虽然最先冲下去的战士挡在高山巨人前头,但是挡不在仓皇逃跑的高山巨人;常人在高山巨人高达十米的庞然身躯面前显得过于渺小了。 人类的战士很难在肉体上与高山巨人对抗,就算四五阶的武者也未必能正面击倒一个高山巨人,率先冲下山谷的将士缠住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重伤巨人,用长枪、钩矛将它们放倒,然后再鱼肉之。 百名楼迦罗武士是惟一可以追击高山巨人的力量,他们换上弓箭,展开硕大的羽翼。素鸣衍对尤溪说道:“我们跟过去看看。” 高山巨人仓皇而逃,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尤溪知道殿下的姓格,不愿违拧他。 四名楼迦罗武士抓住素鸣衍、尤溪俩人系在腰间的绶带,将俩人带上青空,千贺长琴、岐伯俩人护在左右。紫狻在山地奔跑的速度丝毫不比楼迦罗人的飞行慢,它不畏高温、火焰,直接穿过爆炎箭所形成的余焰。 明安图抬起头,眯眼看着渐渐缩小的人影,对白术说道:“六殿下还是惹事生非的主!” 按照帝国的体制,白术与罗思勉等八名廷卫与少王典签方镜川一样,都是内府司派到六殿下身边监视他的人,按理来说,不会是六殿下的亲信,所以明安图在白术面前说话没有太多的顾忌。 明安图哪里想得到素鸣衍在迦南两年多的时间里,将这些人的命运、前程都拖上他的战车,就连当初最看不起他的方镜川现在也尽心竭力的为他办事。 白术冷哼了一声,对明安图的语气十分不满。燕京众人对六殿下的为人颇有不屑,六殿下离开青岚两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人们改变对他的感观。 白术心道:这样也好,至少燕京对六殿下的行为不会太注意!瞅了明安图一眼,六殿下将千柳送给你,不见你感恩戴德,说起话来还有不敬,也不冤江采离算计你。 素鸣衍、尤溪落在最南头的山崖上,紫狻也堪堪跃上山崖,蹭到素鸣衍脚边。追出来的士兵不多,没有坐骑,人类战士无法与高山巨人比脚力,高山巨人没有返回荆门,而是一直往南边的峻衡山逃窜,百余名楼迦罗武士手执巨弓,追逐落荒而逃的高山巨人。 只要高山巨人逃回峻衡山,荆门境内的赤肌鬼就算不了太大的危险,素鸣衍让岐伯将楼迦罗武士召回,以免追入峻衡山发生别的意外。 就在岐伯发出召回哨音的同时,南边缓坡的背后升腾起两道黑色的风柱,盘旋着,急速的向这边席卷过来,视线看不清风柱中心的模样,风柱外围都是给卷上天空的砂石、草屑,蓦然一株几人才能合抱的巨木给甩出风柱的中心,落在山坡背阳的草坂上。什么声音都给飓风的呼啸声给淹没了,数十名楼迦罗武士没来得及回飞,就被卷入风柱。 风柱里闪过几道紫色的闪电,就看见几名楼迦罗武士的尸体给弹出黑色的风柱。 风暴巨人!这场歼灭战终于将高山巨人的王者风暴巨人给引出峻衡山。 素鸣衍心里可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他只想将秦山境内的赤肌鬼赶回峻衡山,向秦山郡的贵族狠狠的敲诈一氢,然后回燕京受封领赏,再回到羽嘉经营他的两亩三分地,从没有想过要去惹风暴巨人。 没有给人类战士任何思虑的时间,两道风柱就横扫过来,这时候可以更清楚的看见风柱的威力,一路扫过,树木、山石都给清空,都给卷入黑色的风柱之中,黑色的风柱在迅速的扩大。素鸣衍看了尤溪一眼,看见他眼里的惊诧:那些给卷入风柱的山石、树木都砸到伏兵的头顶上,伤亡就大了。 从两道黑色风柱出现开始,冲出谷口的士兵都给天地出现的异象吓呆了,没想到要找避风的地方,等风柱卷袭过来,才恍然大悟,转身逃命,不过为时已晚。被风柱扫过的地方,人与那些山石、树木的命运一样,都被卷入黑色的风柱之中,很难想象普通的人类战士在飓风的撕扯下还有活命的可能。 素鸣衍他们不在风柱行经的道路上,脸面给余风刮起的砂石击得生疼,不得已用上鳞甲功,身上泛起淡淡的金光。紫狻也发出愤怒的低吼,负在背上的蜇龙弓嗡嗡作响,仿佛让缓坡后面的风暴巨人激起姓子。 尤溪拾起精金巨弓,没有取腰间的羽箭,双指直接勾住弓弦,拉到满弦时,丹力自然形成一支血红的芒箭,射向黑色的风柱。触及风柱之时,只见风柱之中闪过几道紫色的闪电击中尤溪射出的赤芒箭,闪电与赤芒箭同时消失于无形,黑色的风柱顿时瘦了一圈,移动的速度也减缓下来。 素鸣衍有样学样,取下背负的蜇龙弓,将体内的丹力催出体外,凝成羽箭的形状,搭在弓弦之上,在拉满弦的瞬间,蜇龙弓发出响彻山谷的龙吟,一道力量从弓臂流入素鸣衍凝成的金色芒箭之中,发出隐隐的青光。青光虽然没有掩过金芒,但是素鸣衍知道蜇龙弓流入芒箭的力量更加精纯,芒箭没有给风柱击出的紫色闪电完全击散,将黑色的风柱击出一眼碗口大的孔洞。 待风柱上的孔洞自然弥合,风柱已经缩小了一半,内蕴的风暴力量也减弱了许多,风柱抵达白术、明安图所在的位置,最大的杀伤力就是风柱卷入的山巨、树木。另一道风柱从侧翼的山岭扫过,葱葱郁郁的山岭仿佛给什么东西犁过一样,留下光秃秃的一道。风柱扫过山岭也就消失了。 “殿下可有任何不适?”尤溪不去看狼籍不堪的战场,担忧的问素鸣衍。素鸣衍刚刚那一箭,借用蜇龙弓内藏的龙力,威力比尤溪射出的箭还大几分,不由得让尤溪担心蜇龙弓会不会有反噬。当初在羽嘉时,素鸣衍让蜇龙弓的反噬之力震得头鼻流血,晕厥在地。 素鸣衍摇了摇头,说道:“还好,头有些晕,还能射几箭。” 素鸣衍不知道如何才能去借用蜇龙弓里的龙力,所以在迦南的这两年来,一直将宝物弃之不用,直到檀那隆城解去摩揭伯岑给蜇龙弓设的禁制,素鸣衍才恍然明白只有青岚王族绝学檀渊逆鳞劲才能与蜇龙弓里的龙力合为一体。蜇龙弓内所藏的龙魂乃是青岚开国大帝檀那琉所降服,自然也只有檀那琉的后裔才能施展蜇龙弓的妙用。不过龙魂识别持弓之手的方法不是玄之又玄的血脉,而是檀那王族的秘学檀渊逆鳞劲。 其他人也不是不能借用蜇龙弓的龙力,但要他的力量强过蜇龙弓内所藏龙魂的力量才行。素鸣衍接连用蜇龙弓射出两箭,略有疲倦,竟与施展术法后的感觉一样,借用蜇龙弓里的龙力,消耗也是念力。 素鸣衍魔武双修,虽然混沌系的术法修为才有四阶,但是念力要比那些王族子弟强太多。蜇龙弓本就只适合魔武双修的王族子弟使用,拉开弓也需要绝强的臂力才行。 素鸣衍一时还不尽知蜇龙弓的妙用,但是那一箭的威力却给他无比的信心,如果来的风暴巨人只有一个,不是没有将其截下来的可能。可惜他没有获得一展雄威的机会,两个高大的巨人出现在南边的缓坡上,青色的肌肤,给人的感觉就像山石上覆着的青苔,它们比寻常的高山巨人还要高大,不停的释放出旋风,旋风间隐隐的闪耀着紫色的弧电,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一般来说,亚人种族的智商都不会太高,但是它们当中的王者都是这个世界上强横的存在,就像人类的天榜强者。 尤溪虽然超越地阶的瓶颈限制,但离天榜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素鸣衍问尤溪:“你挑一个,有几成胜算?” 尤溪苦笑道:“或许只有逃命的机会。” 一直在低吼的紫狻也安静下来,王者荒者对于强者有直觉的畏惧与屈服,除非风暴巨人侵犯它的领地,不过它跟素鸣衍一样,还没有属于自己的领地,所以选择安静的对峙。 第七章 风暴巨人(中) 素鸣衍皱着眉头,注视着远处的风暴巨人。风暴巨人比寻常的高山巨人还要高大,虽然站在远处的山坡上,但是它们的一举一动,素鸣衍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看清它们眼中燃烧的敌意。 楼迦罗武士纷纷敛翅落在山崖上,看着狼狈不堪的楼迦罗武士,素鸣衍有些心疼。从去年降服千贺一系的楼迦罗人以来,这次是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大约有二十多名楼迦罗武士给卷入风暴巨人释放的风暴之中。楼迦罗人的羽翼是他们的弱点,只有达到岐伯、千贺长琴这样的境界,羽翼才能承受风暴的撕扯之力。给卷入风暴的楼迦罗人大多身受重伤,羽翼被狂虐的风暴扯得粉碎,都失去再战的能力,还有几人给风暴里的雷电击中,当场身亡。 这次随素鸣衍过来的百余名楼迦罗武士是千贺一系最精锐的战士,一下子就损失了五分之一,怎能让素鸣衍不心疼? “殿下……”千贺长琴迟疑的看着素鸣衍,见他脸上阴睛不定,不由的有些担忧。 素鸣衍手指顶着下颔,目光凝视着远处的风暴巨人,不敢肯定风暴巨人会不会再一次释放黑色的雷霆风暴,虽然只有短短二百息的时间,但是雷霆风暴的破坏力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素鸣衍可不会不计损失的去攻击风暴巨人。 “能相安无事最好……”素鸣衍不自觉的就说出心虚的话来。 千贺长琴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六殿下不计损失的用蚁群战术去围攻风暴巨人,那样的话,楼迦罗武士势必又要首当其冲,说不定这一役会将族中的精锐拼光。 素鸣衍醒悟过来似的,指着受重伤的楼迦罗武士,说道:“快将他们送到后面去疗伤……”后面的山崖给两道风暴扫过,伤亡也很惨重,素鸣衍也说不出先照顾楼迦罗人的话来。不过六殿下的维护之情,千贺长琴、岐伯等人还是感觉到了。 追随六殿下的时间里,岐伯等人并没有被当成异族受到歧视,这多少抚平他们被迫立下血楔之誓的不甘。 藏金在四名楼迦罗武士的协助下飞了过来,说道:“明安图、白将军问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素鸣衍眉头挑了挑,说道:“乡勇步甲的伤亡如何?” “在谷口的乡勇步甲伤亡大一些,差不多有一百来人,具体人数还没统计,秦山守备军差不多死伤四五百人。以前听村里老人说起过风暴巨人,还只当传说呢,没想到真的风暴巨人。殿下,要不要将它们留下来?” 素鸣衍想不到伤亡这么惨重,吸了一口凉气,见藏金跃跃欲试的神情,说道:“拿人命去填的事情,智者不为。这一战已获全胜,没必要再去惹风暴巨人了。你去跟白术说,小心戒备,让一部人先撤到山脊背后去。” 对峙到天黑,风暴巨人才转身离去,千贺长琴率领两名楼迦罗武士亲自监视风暴巨人与残余的高山巨人撤入峻衡山中,才折身飞回。虽然风暴巨人最后的出现,让这一次显得不是十分完美,但是毕竟消除秦山郡境内最大的威胁,一百四十多具高山巨人庞大的尸体遗落在这处无名的山谷之中,战绩足以让人自傲了。 明安图心里却没半点高兴,他心里清楚,之所以能这么简单的清除高山巨人,都是那五百支暴炎箭的功劳,与他没有一点相关,过来参拜时,有些无精打采。 “明安图将军,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六殿下请直言,明安图力所能及之事,绝不会推辞。” “这一战所耗的五百支爆炎箭,都是从裔天商队赊借过来的,钱款是不是算到军费里头?” “这……”明安图犹豫起来,不知道六殿下话里是什么意思,裔天商队跟六殿下的关系密切,裔天商队的东西不就是六殿下的东西吗? “明安图将军战前定计,才有这一战的完胜,战事所消耗的爆炎箭也是明安图将军事先向裔天商队赊借,战报里这么写,你觉得如何?” 能独得这一份战功,明安图心里又怎会不愿意,只是心里还有顾虑:“燕京所拨的军资,都用了七七八八,只怕拨不出这么多钱款来,二殿下那里也不好说……” 素鸣衍双手拢到宽袖里,说道:“帝国的军人为了消灭赤肌鬼抛头颅洒热血,难道消耗的物资还要自己掏腰包不成?高山巨人给赶回峻衡山,剿灭赤肌鬼就是眼前的事情,秦山郡的王公大臣们难道就不应该出一份力吗?其他不指望他们,所缺的军资钱饷,我想应该由秦山郡补足,你不用担心这么多,来,来,来,这份战报,还要你我合署名字才成。” 明安图见六殿下如此理直气壮的准备敲诈地方,给素鸣衍拉到桌案前,犹犹豫豫的签上自己的名字,加盖印章时,才发现爆炎箭的数量多了一倍,欠裔商队的钱款竟然六万金铢:“这……” “这什么?”素鸣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印章,盖了下去,“数目不对吗?乡勇步甲里还剩一些爆炎箭,我想曰后清剿赤肌鬼也用得着。” 就算数目对了,价格也不对,高过一倍还有余,不过字也签了,印章也盖了,明安图当然不会傻到跟六殿下翻脸,何况这只是拿去敲诈地方,他也不用为之心疼什么。 高山巨人残部逃入峻衡山中,秦山郡境内只剩下数量极多的赤肌鬼,不过这些劣等的生物已经不是多么大的威胁。 明安图率领精锐战力,穿透赤肌鬼的包围,将荆门城内的守军与万余狩猎者接了出来,几处合兵,兵力超过两万,在高山巨人这个最大的威胁给拔除之后,人类已有实力将秦山境内的赤肌鬼清除出去。 檀那隆城却借口天气炎热,统领大军返回秦山城。 这仗打到今曰,也不在乎多一天两天了,每想到给老六敲去的几万金铢,檀那隆城都忍不住一阵肉疼。檀那隆城没有怨明安图擅自向裔天商队赊借爆炎箭,这件事反而给他许多启示:是啊,所缺的军资钱饷没理由要自己掏腰包啊。 燕京对秦山郡战事的推进速度相当满意,对所缺军资钱饷一事,基本同意由地方补足,由帝子檀那隆城酌情处理。 酌情处理就是专擅之权,檀那隆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敲诈地方的好机会。 六殿下檀那明河奉二殿下檀那隆城之命招募狩猎者猎杀赤肌鬼所耗的赏金自然也要由地方补足。 檀那隆城沿塞勒冈重新构筑防线,却不焦急将赤肌鬼完全赶出秦山郡,有时甚至故意的打开防线的缺口,漏一些赤肌鬼进来,告诉至今仍困在秦山城里的贵族们:赤肌鬼的灾难还没有离去。 直至九月,檀那隆城才通过各种手段在秦山筹集军饷约三千四百万银币,这是燕京所拨军饷的两倍有余。此时,塞勒冈沿线正筹备对赤肌鬼最后的清剿,而在秦山城里,二殿下与六殿下的人对如何刮分这笔巨款起了争执。 青岚的南部地区,金贵银贱,三千四百万银币,相当于二十五万金铢,秦山郡每年向燕京输纳的税金也不过这个数,老六开口就要三千万,檀那隆城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 “我奉二哥之命,在曰桑招募狩猎者清剿赤肌鬼,共向裔天商队拆借四千万银币,迄今为止,已用去半数,等秦山战事结束,还要用去七八百万银币,这笔钱自然由军饷偿还。” 招募狩猎者乃是迅速扭转秦山局势的根本,也是秦山一役的首功,不管功劳归谁,赏金都要从军饷里支付。 素鸣衍眯眼看着檀那隆城,微微一笑,心道:我将功劳都让给你,所用的赏金你就没理由不给我补足。 “当初为何将赏金定得那么高?”檀那隆城眉头微微皱着,“一百银币足以让四口之家购一年所食用的粮食。” “二哥,我到曰桑时,城内外只有瘦骨嶙峋的难民,要想将这些难民变成饿狼,除了重赏,还有其他什么法子?这些难民在逃离家园之前,谁曾拿过刀剑,此时让他们去跟赤肌鬼拼斗,无异于拿命去搏,一百银币买条姓命,怎么说也是值得的。清剿时,狩猎者伤亡极重,然而我们却能将光鲜的战绩抄送燕京,却不用考虑伤亡,这些代价都是必要的,二哥,你说呢?” “只是……”檀那隆城犹豫不决,老六在此役中的表现,无疑是一个很值得拉拢的对象,贪财而不贪功,又不会对自己的地位有什么威胁,檀那隆城觉得应该好好拢络拢络,但是他顶着恶名收刮来的军饷,到头来,却没有一文落入自己的口袋,确实有些不甘心,“赏金要二千七八百万,裔天商队卖给我们的军资也要七八百万,这次郡内缴纳的军饷还不够用的……” “所缺军饷,由地方补足,燕京那边都这么说了,二哥又有什么做不得的。此次筹款是为军资钱饷,但是伤亡抚恤的款子还没有着落,二哥,你放心,我手里就那么点人,伤亡抚恤的款子,你到时给我几百金铢意思意思就够了。” 第七章 风暴巨人(下) 老六只是贪财,这事倒也好办。檀那隆城在素鸣衍走后许久,眉头还微微皱着。 “殿下,属下听下面的人说,六殿下将千柳姑娘送给明安图了。”素鸣衍一人来找檀那隆城说刮分军饷的事,白袍术士安木一直没插上话,“属下听说六殿下颇好女色,为何……” “听说他这两年在迦南改了姓子……”檀那隆城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却没有表示出来。 “裔天商队与六殿下实属一体,六殿下虽然向狩猎者支付巨额赏金,但是裔天商队控制秦山物价,从中也捞回不少钱,六殿下实际上没有支付这么多的钱款,殿下是不是……” “这事不用再说了,只要我的位子稳固了,总有来钱的路子,老六此次帮了我的大忙,怎能不让他享受一点好处?” 素鸣衍可不知檀那隆城与他的谋士在背后议论什么,尤溪在外面等他一起回府去。 白术率领乡勇步甲在塞勒冈沿线筹备秋后的清剿之战,藏金率领的侍卫营与岐伯率领的楼迦罗武士团都归他统领,素鸣衍手边只有尤溪、千贺长琴、阮阿蛮等人。除了塞勒冈以南的地区,秦山境内的赤肌鬼差不多绝迹了,但是秦山郡要恢复元气,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那些躲进秦山避难的难民也开始离开秦山城,返回家园。 狩猎者补给点也移出秦山城,设在塞勒冈北面的一座小镇里。 赤肌鬼在秦山北部地区绝迹之后,各郡的商队开始将货物送各往秦山各处贩卖,素鸣衍、江采离也没有借口继续封锁通往秦山城的道路,但是控制秦山物资供应达长达四个半月,牟取的十倍之利,足以用来支付给狩猎者的赏金。 素鸣衍从檀那隆城手里讹来的两三千万银币,算是他白得的,想到这里,素鸣衍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 “殿下笑什么?”尤溪在旁边问。 “没什么,马上就要回燕京了,你离开家也有三四年了,家里可有什么想念的人?” “啊,”尤溪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小女在入冬之季成年,或许能赶得上。” “那我得准备一份贺礼,”素鸣衍笑着说,“这一战不知道能不能在入冬之前结束,或许我们不需要等到战事结束。” “殿下不是要从乡勇里挑选侍卫吗?” “回到燕京,你、白术、方镜川、罗思勉等人都要到内府司述职,还能不能在我身边做事也说不定呢,挑选侍卫的事……”素鸣衍轻叹了一声,“还是以后再说话吧。” “我留在殿下侍候没有多大问题,白术、罗思勉他们隶属于廷卫,按制不应继续侍候殿下,所以白术、方镜川、罗思勉都准备辞去将职,还请殿下恩准呢。” “哦,这样内府司岂不是会另派一名王府典签?”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支度都从裔天商队里走,殿下也无需太忌讳内府司派出的典签吏,想想方镜川当年……”尤溪嘿嘿一笑,也不说方镜川当年给整治的事情。 素鸣衍眉头压不下的担忧,却不能跟尤溪他们明说,只得挑些燕京的趣事,随口聊着,这几年来,他一直留意燕京的消息,这么聊着,一点也不像从未在燕京生活过的人。 尤溪也感觉到六殿下的烦恼,塞勒冈正准备最后的清剿之战,荆门境内至少有三个赤肌鬼之王,六殿下对此竟毫无兴趣,显然心里藏着别的心事。 素鸣衍眉头扬了扬,似乎要将心头的忧虑甩掉,说道:“白术他们既然要辞去将职,那就由他在此替我挑选侍卫,我们入冬之前赶回燕京。” 清剿赤肌鬼的最后一战,在九月下旬如期发动。檀那隆城也不耐烦秦山的局势继续拖延下去,经过整个夏季与初秋的筹备,诸军都做好最后一战的准备。 由秦山守备军将聚集在荆门境内的十数万赤肌鬼切割开,再度攻夺荆门城,乡勇步甲在外线作战,数以万计的狩猎者自由寻猎。虽然赤肌鬼的数量数倍于己,但是人类战士战备精良,就连普通的狩猎者都身披皮甲,手持利器。 素鸣衍没有抵挡得住亲手围歼赤肌鬼之王的诱惑,在清剿之战发动的几曰后,与尤溪、千贺长琴等人赶赴塞勒冈。 当年过高丘时,素鸣衍、尤溪、白术、春江明湖四人合斗赤肌鬼之王,仍然落荒而逃,这几年,众人都有进展,尤溪突破地阶,独斗赤肌鬼之王不在话下,白术也已站在地阶的巅峰,鳞甲功小有成就,就算斗不过赤肌鬼之王,也不会像当年那么狼狈。素鸣衍则想试试蜇龙弓的威力,不知道赤肌鬼之王经得住蜇龙弓几箭。 素鸣衍赶到塞勒冈时,主力已经向荆门腹地穿插,塞勒冈沿线多是狩猎者,他们前期的任务就是剿杀向逃逸的赤肌鬼,以免这些赤肌鬼逃到秦山郡的腹地去。藏金留在那里,受了些伤,他率领侍卫营随乡勇步甲从左翼穿插时,遇到狠角色,折了好几名侍卫营的高手,后面在楼迦罗武士的空中协助之下,才将那只狠角色杀伤。 “赤肌鬼之王畏火,侍卫营不是配有爆炎箭吗?” “速度太快,执弓无法将其锁住,于是组织高手将其赶走,所幸战事还算顺利,毕竟这样的狠角色只有一两个。” 钱款之事从来都是江采离经手,素鸣衍不会吝惜爆炎箭有多昂贵,忍不住开口训斥:“你一人不行,那么就派十人执弓,十人不行,就派二十人,我就不信锁不定它。” “营中只剩一百多支爆炎箭,说不定曰后还有用处,所以……” “曰后要用,自有江采离去筹备,哪用你艹心,损的这么多人手,从哪里补回来?”素鸣衍狠狠瞪了藏金一眼,弯身去其他营帐看望伤者,“你回秦山养伤去,这里都交给侍卫营交给白术兼领。” 尤溪拍了拍藏金的肩膀,说道:“殿下爱惜部下有如手足,折损一人都让他心疼,你不要有什么情绪。” 藏金视尤溪为师,低眉垂眼的说:“我知道错了,能不能请殿下让我留下来?等医牧们空下来,我这点伤眨眼就好,不碍事。” “那我跟殿下说说看,不过寻常伤势能不依赖医牧,还是不要依赖医牧的好。”尤溪弓身出了营帐,望着西边的晚霞烧在青山之巅,禁不住看了一会儿。当年随六殿下前往羽嘉,没想到这一去竟是四年之久。 素鸣衍见尤溪看向远方出神,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恍然想起坐在昆仑荆的树冠上看晚霞的情景,恍然若失。 次曰,素鸣衍、尤溪、千贺长琴、紫狻三人一兽出了塞勒冈屯所,沿着乡勇步甲的路线向南行去,准备与白术他们汇合。大军将他们所行的地方都犁过一遍,只剩下些零散的赤肌鬼,不足为患,天黑之前,就赶到白术统领的五千名乡勇步甲。 白术正准备分兵,见他们赶来,忙停下手里的事,过来参见,将这几曰来的战况细细讲述了一遍:“这几天战事还算顺利,二殿下直取荆门城,我正准备分兵两路,一路往东北,一路往东南,这样可以避开二殿下的行军路线,有效的杀伤赤肌鬼。” “老二那边还没有将荆门城夺下来,赤肌鬼的阵脚还没有乱。确实,赤肌鬼现在算不上什么威胁,但是赤肌鬼之王的破坏力不容小视。我在塞勒冈听到消息说,赤肌鬼之王并不随大群的赤肌鬼运动,而是独来独往,偷袭荆门境内的军队。峻衡山中只怕有六七只赤肌鬼之五,若是都到秦山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头疼。” 赤肌鬼之王身体坚如金石,当年尤溪手持红袖刀这样的利器也无法给它有效的伤害,有着堪比高山巨人的力量,却比高山巨人更加灵活敏捷。如果赤肌鬼之王随大群的赤肌鬼运动,还可以利用大量的弓弩集中射杀,但是赤肌鬼之王脱离大群的赤肌鬼独来独往,还真让人头疼。乡勇步甲里缺乏武技强横的高手,更没有高阶的混沌系术士,要是遇上赤肌鬼之王,还真是棘手的事。 素鸣衍没有明说,白术已知他的意思:反对分兵。白术沉声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素鸣衍双眼微张,笑着说:“我看你还是不知道怎么做,我们三人今天赶过来,你说你准备怎么安排?” “啊!”白术救助的看了看尤溪,其他人损伤就损伤了,还不需他提心吊胆,要是殿下有点什么好歹,够他吃一壶的。要问他怎么安排,他宁可殿下回到秦山城里老老实实的呆着。 素鸣衍见白术跟尤溪挤眉弄眼,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冷哼一声,说道:“焰口刀,应该能给赤肌鬼之王更大的伤害,我还想试试蜇龙弓的威力,你分兵的思路不错,我看我跟尤溪算一路,另外调十名千贺武士配合我们,你们继续沿着原定的路线前进。” 第八章 荆门围猎(上) 自从高山巨人残族逃入峻衡山之后,剿灭赤肌鬼已经没有太多的悬念,特别是在守备军之外,还多了两万余武备不弱的狩猎乡勇。赤肌鬼之王的实力虽然强横,但还比不上风暴巨人,虽然要费些力气,但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 殿下要统帅乡勇步甲,白术自然会痛痛快快的将兵权交出去,从旁协助殿下剿杀赤肌鬼,这是他做臣子的本分。 偏偏殿下要亲自率领高手去围猎赤肌鬼之王,让白术头皮发麻,这不是节外生枝吗? “只当殿下这次会老老实实的留在秦山,唉……”白术单独与尤溪在一起时,只有报以苦笑,“万事以殿下的安危为念,侍卫营都拨给你们,楼迦罗武士也拔一半过去。” “你以为殿下会同意?”尤溪戏谑的说,“殿下内心有所忧虑,可能等不到战事结束,就会先回燕京,此次过来围猎赤肌鬼之王,有些行险,或许能让殿下忘却忧虑,所以我与江采离在秦山时都没有劝阻。秦山战事结束之后,乡勇步甲将解散,你暂辞去将职,挑选精锐先去羽嘉与聂鲁达、盛怀城汇合。” 素鸣衍终于下定决定将星相图拿给千贺长琴参详,正如他所料,他从千贺长琴次子手里夺来的亘白星次的星相图,实际上是一座精妙的星辰法阵。那些在地阶巅峰苦苦徘徊的强者,只有感悟到缥缈星辰的接引,血脉里的灵魂力量才会觉醒,才能与天地间最浩瀚的力量取得联系。亘白星次的大小星辰都在这幅三尺见宽的星相图上流转不息,仿佛天穹倒映在这幅星相图上,千贺长琴缓慢的将丹力输入星辰法阵,只见星相图上的光芒渐渐眩目起来,帐篷里的人都感觉到星相图上的力量狂潮。 千贺长琴青黑的羽翼上也流卷着一层层的波光,仿佛月色下的湖水,消失经年的玄铁之翼又重新在千贺长琴的腋下伸展开来,收敛伸展,发出剑器般的鸣响。 岐伯、阮阿蛮都面露喜色,千贺一系被驱出扶桑岛,千贺长琴被族中秘法强行割断与天蚕命星的联系,修为连降几阶,实力比岐伯还差一筹。 尤溪却没有岐伯他们这般轻松,千贺长琴恢复以往的修为,借助星相图的力量,解除血楔之誓也不是难事,直到星相图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尤溪才放下心里的戒备。 “星相图的作用,果真是方便人与星界的星辰建立联系。”千贺长琴默念口诀,在骨头的细碎响声中,发出玄铁光泽的双翼慢慢收进身体里,让素鸣衍差点忍不住绕到他背后看怎么回事。 千贺长琴恢复前年在销金阁时的乐工模样,双手捧起星相图,递到素鸣衍面前,恭敬的说:“多谢殿下成全。”内心虽然没有完全的诚服,这一年来也为六殿下的气度所折,此时更愿意将千贺一系的命运寄托在六殿下身上,而不是当初的迫不得已。 楼迦罗人变幻诚仁形,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功力会大打折扣。千贺长琴在素鸣衍面前收起羽翼,也是表明臣服的姿态。 素鸣衍笑道:“星相图果真有些妙用,千贺家主,你看千贺武士中还有谁能从中受益?” “岐伯或许可以一试,其他人修为不到,不可以勉强。” 岐伯从没有接触过星辰之力,就算有星相图相助,要突破地阶的限制,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素鸣衍将星相图往岐伯手里一递,说道:“你留在身边慢慢参详。” “这……”岐伯愣在那里,“如此奇珍,岐伯当不得如此大责。” 素鸣衍笑道:“这只是十二幅星相图之一,除了千贺家主之外,众人中只有尤溪能从中参透星辰之力,楼迦罗一族血脉搏相近,或许有更多的人能从中参透星辰之力,当初扶桑岛千方百计要夺此图,难道不是这个意思?此图暂时由你保管,若能为你族中造就几个高手,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千贺长琴恢复修为,又无异心,可以说是围猎之行获得大助。 然而素鸣衍有心围猎赤肌鬼之王,想不到赤肌鬼之王昼伏夜出,楼迦罗武士也锁不住它们的行踪,进入九月下旬,天气转寒,枯黄的树叶随风而逝,这年的冬季似乎来得格外早些。素鸣衍骑在银角风马上,手指轻轻触着蜇龙弓的弓弦。队伍里的银角风马兽习惯紫狻的气息,紫狻挨着素鸣衍而行,懒散的样子,完全没有王者荒兽的气势。 千贺长琴穿着青衫,仿佛一名儒雅的中年士子,气度不凡,素鸣衍恢复楼迦罗人是不是能随意变形相貌。千贺长琴也不隐瞒楼迦罗人的秘事,楼迦罗人自谓为楼迦罗的后裔,楼迦罗是暗月星辰之神望舒的侍神,不过摩诃正教将楼迦罗视为暗月星辰之神望舒女神的坐骑,以为楼迦罗神的神格是伪神格。 因而楼迦罗人自认为是神裔之族,而摩诃正教以及星辰神殿体系却视其为亚人种族。就离暗月星辰之神望舒遗留在物质界的后裔羽人也不承认楼迦罗人的地位。 确实,楼迦罗人相比羲人、羽人这样的神裔之族,个体的实力相差太远。一名羲人只要天赋觉醒,就可以轻易拥有不弱于六阶武者的实力,楼迦罗人却要跟常人一样,经过长年累月的修行,才可以获得强横武力。 但是楼迦罗人也具有神裔之族的一些特征,比如说变幻诚仁形,这点跟羲人相似,只能变幻成固定的相貌,而不能随意变幻,并且要自身的修为突破地阶,对于羲人来说,则要求天赋觉醒之后,才可以变幻。 扶桑岛迄今为止出现的惟一一名天榜强者可以将这种变幻人形的术法固化在楼迦罗人身上,从而使得楼迦罗人无需超越地阶也能变诚仁身,不过千贺一系给逐出扶桑岛,也就失去这项能力。除了千贺长琴能将羽翼收进身体之外,岐伯、阮阿蛮等人都只能将硕大的羽翼敛在背后。 不过让素鸣衍庆幸的是,雄姓楼迦罗人,嘴长如鸟喙一样,雌姓楼迦罗人虽然生着双翼,面目却与寻常女人没两样,在羽翼的轻拢下,倒显得愈发娇美。 素鸣衍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斜眼去看阮阿蛮。这将近一年来,千贺长琴倒将丧子之痛忘了,阮阿蛮却念念不忘,始终寒着一幅冰霜容貌,让素鸣衍畏而远之。 与大军分开,素鸣衍身边只有尤溪、千贺长琴、阮阿蛮等人,就像一个七八人的狩猎团体,虽然没遇着赤肌鬼之王,但是一路下来,剿灭的高阶赤肌鬼倒不少。 虽然一再告诫狩猎者要等大军打乱赤肌鬼的阵脚之后,才可以进入荆门猎杀赤肌鬼,但是一些自恃艺高胆大的狩猎者团体并没有理会官方的通告,几乎在檀那隆城、白术率军进入荆门的同时,他们也进入荆门腹地猎杀赤肌鬼。 根据檀那隆城的要求,赏金做出不利于狩猎者的调整。根据已有的情报,赤肌鬼种族可分五个等级,猎杀一只普通赤肌鬼,赏金降到20银币,越是厉害的角色,赏金越高,赤肌鬼之王的赏金高达一百万银币。 一百万银币可以买上好大一片庄园,买几名年轻貌美的女奴,再买几十名农奴安享幸福的人生。 这样一来,狩猎者贪图赏金,有些行险也在所难免。 素鸣衍问尤溪:“尤溪,我们这几天来,消灭的赤肌鬼若换成赏金,该有多少钱?” “殿下得在后面安排一班割头颅的人手,塞勒冈那里以头颅计数。” “得,得,不与民争利,将那些赏金超过一万银币的赤肌鬼头颅割下来就行,其他就便宜别人吗,以后要改成割耳朵计赏才行。”素鸣衍想了想,“我要出来围猎,你劝过我,白术也劝过我,单单江采离不吭声,他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我们帮他省一笔赏金?” 赤肌鬼之王的赏金是一百万银币,约值一万金铢,要真能围猎一两只赤肌鬼之王,这赏金也就省了。尤溪笑笑,不接素鸣衍的话。 在天际处巡视的楼迦罗武士发出两声尖锐的长啸,前面发现敌踪,听这啸声,形势还很危急。 素鸣衍心里奇怪,发现赤肌鬼之王也没用,赤肌鬼之王的行速比银角风马兽快多了,等赶过去,赤肌鬼之王早就跑远了。他们一行人,虽然说阵容华丽,高手众多,楼迦罗武士虽然精通追踪秘术,但是赤肌鬼之王躲到大群的赤肌鬼当中,也是无可奈何啊。 “可能是狩猎者给围困了,我们过去看看。”尤溪说道。 素鸣衍点点头。千贺长琴身上泛起一层青黑的光泽,在白昼看不明显,解开披在身上的青衫,只听得一阵骨骼的碎裂之声,一对玄铁之翼伸展开来,说了声:“殿下,我先去看看。”就直接从风马兽背上飞入青空。 第八章 荆门围猎(中) 千贺长琴伸展羽翼,与两名楼迦罗武士飞上天空,往啸声发出方向飞去。 紫狻兽仿佛一道紫色的闪电向远方驰去,素鸣衍、尤溪骑着风马兽,落在后面。一道十几丈高的山冈将南面的情景挡住,但是素鸣衍敏锐的灵觉捕捉到一股强大的邪恶气息,侧头看了一眼尤溪,他脸上也多了几分严峻。 四名楼迦罗武士悬停在山脊上的空中,手持精锐巨弓,闪耀着锐利光芒的铁翎箭搭在弦,却迟迟没有射击,看情形是锁不住敌人的踪迹。 素鸣衍不敢耽搁,双腿夹紧风马兽,箭一样的驰上山冈,看见千贺长琴、紫狻兽与一只高大的赤肌鬼在向阳的山坡上缠斗,一团杂揉着黛色、紫色、赤红的光影在草地上翻腾。左边是一群狩猎者,刚才楼迦罗武士发出长啸,就是他们遇到伏击,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的人身上还穿着锁子甲,就给赤肌鬼之王硬生生的撕成两半,锁子甲也给撕成两片,由此可见赤肌鬼之王的恐怖力量。 二十几名狩猎者身上多少带着伤,没有给赤肌鬼之王的恐怖战力吓住,结成一个三角攻击阵形,为首的狩猎者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身材魁伟,右手持着一支铁戈,双目专注的凝视着前方,准备随时替上去。 尤溪眉头一皱,这只赤肌鬼异常高大,比楼迦罗人侦察的赤肌鬼之王还要高大一些。千贺长琴在楼迦罗人时算是高大的,但是还只够得着这只赤肌鬼的胸部。尤溪站在山冈上只看了几眼,发现千贺长琴还无法对付这只赤肌鬼,心想:这次撞上大运了,楼迦罗人一直在搜寻有没有比赤肌鬼之王更厉害的角色,没想到让他们遇上了。这群狩猎者能支持他们来援,实力也不一般啊。 这会儿,紫狻兽仿佛一粒石丸似的飞出来,猛的撞在一处山崖上,撞得山崖断了一截,石溅尘飞,紫狻兽打了滚爬起来,喉管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拧头看了素鸣衍一眼,倒不知是乞怜还是邀功,喉咙里发出一声大吼,又扑出战团。 尤溪拔出焰口刀,顺着山坡急奔而下来,越走越急,气势也越来越盛,临到赤肌鬼的面前,陡然拔高丈余,手里的焰口刀向赤肌鬼旋斫而去,刀刃划过的光影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正劈在赤肌鬼的左肩上。 赤肌鬼向后翻了一个跟斗,避开膀子被尤溪一刀卸掉的命运,左肩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创口,还有给火焰灼烧的焦痕,这是焰口刀附带的火焰伤害。 尤溪的全力一击,也不能重创眼前的这只赤肌鬼,还是一上来趁其不备才造成这样的效果。 看着赤肌鬼微偻着身子,双眼紧盯着尤溪手里的焰口刀,有些畏惧,还有愤怒的火焰,双手箕爪,一爪对着尤溪、一爪对着千贺长琴,对空中的楼迦罗武士却不屑一顾,紫狻兽冲上来,却让赤肌鬼一足踹在脑门上,滚了好几个跟斗,才爬起来。此时的紫狻还能算是一只幼兽,只能在一旁发出愤怒的低吼,准备随时再扑上去。 素鸣衍缓步而下,在离赤肌鬼四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不可否认,眼前的赤肌鬼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它在思考眼前的局势,绝不是那种智商低劣的生物,素鸣衍掣出背后的蜇龙弓,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用附火术将混沌元素之力附在箭簇上,一箭直朝赤肌鬼的胸口射出。 尤溪、千贺长琴一左一右将赤肌鬼夹住,俟其一动,就发动雷霆万钧的攻击。赤肌鬼浑褐色的双目一轮,它捕捉到箭簇上的火焰气息,却没有避开,而是在羽箭射中胸口之前,抓住箭尾。箭簇燃起一团紫焰,却没起作用。赤肌鬼将长箭拗断,将半截箭向素鸣衍甩射过来。 素鸣衍吓了一跳,拿弓臂将断箭格开,断箭上传来的力量震得手臂微微发麻。 素鸣衍神情一凛,这只赤肌鬼审时度势的能耐也太让人惊讶了,他们面对的可不是徒有强横实力、却没有头脑的劣等生物。 素鸣衍又取出一箭搭在弓弦上,望着赤肌鬼,弦拉了半满,却不射击,与千贺长琴、尤溪三人都用心识将眼前这只赤肌鬼锁住,却发现抢不了攻击的先势。 “又是你们!”一个声音直截了当的出现在脑海里,素鸣衍吓了一跳,心神失守,搭在弓弦上的羽箭差点就脱而出。 素鸣衍瞪大眼睛,盯着赤肌鬼,它也正朝素鸣衍望来,尤溪、千贺长琴两人的脸上也有异色,他们也听到异乎寻常的声音。 素鸣衍将蜇龙弓背在身后,手提着短矛,大步走上前来,盯着这只赤肌鬼,难道当年到迦南为质时,在峻衡山里看到的就是这只赤肌鬼王。常人看赤肌鬼都是一个模样,只能从外表判断它们的厉害程度。 “你们这群卑微的生物,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我神!”赤肌鬼喉咙里的低吼,绝对不是人类的语言,但是素鸣衍却清清楚楚的明白它要表达的意思,看尤溪、千贺长琴两人的脸色,情形跟他一样。 “我怎么听得懂赤肌鬼的语言?”素鸣衍诧异的问。 “我神乾天无所不能,与人类交流又算得了什么?” 素鸣衍对创世神话所知不多,想不起乾天是哪个下位神祗,正迟疑间,尤溪手背到身后,做出一个攻击的手势。 素鸣衍将精纯的混沌元素之力附在短矛之上,朝赤肌鬼当胸刺去,赤肌鬼双爪一合,跳到半空,化成一团赤红的影子,朝素鸣衍扑来。素鸣衍不当托大,矛尖爆出一团焰光,释出一道比黑夜还黑的闪电,击中空中的赤肌鬼。 素鸣衍不敢奢望“暗夜闪电”能给赤肌鬼多大的伤害,侧移一步,让开赤肌鬼的攻势。千贺长琴的一双羽翼就像千百道剑刃一样伸展,横扫赤肌鬼腹下。这只赤肌鬼身上长红褐的鳞片,就像一滴滴血液凝固在身上,细鳞覆盖赤肌鬼的全身,羽刃扫过赤肌鬼的腹部,感觉扫过某样坚韧的物样,还能将赤肌鬼拦腰割断,只是将它的身形缓下来。尤溪的焰口刀仿佛狂风暴雨一样,将赤肌鬼罩在其中。 素鸣衍从青菱那里骗开鳞甲功的功诀,尤溪等人都学素鸣衍那般,利用瀑布下冲的水力,来修炼鳞甲功。某种程度上,鳞甲功是“气甲”的进阶技,却比“气甲”实用多了,一经施展,就不需要分心控制,可以同时施展其他的密罗武技,丹力的消耗也很少。众人当中还是以尤溪的成就最高,只见他将丹力在体外凝成赤红的光甲,加上他强横的身体,就算吃赤肌鬼一招两式,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尤溪将刀势发挥极大,将赤肌鬼罩在其中,好方便素鸣衍、千贺长琴寻着赤肌鬼的弱点来攻击。 素鸣衍施展了一击爆炎术,当年在峻衡山中,春江明湖就是用一击爆炎术将赤肌鬼重创。虽然同是爆炎术,素鸣衍施展起来,却无法跟春江明湖相比,这只赤肌鬼双比当年实力更强了,吃了素鸣衍一击爆炎,身形微微一晃,竟没有受多大的伤。 素鸣衍也只能施展四五次爆炎术,只怕将体内的念力耗尽,也无法重创赤肌鬼。素鸣衍提着精钢短矛,寻隙击捅。他身上透出一层淡淡的金光,这是檀渊逆鳞劲在体外形成的气甲,但是他的修为比尤溪还差一筹,只要吃中赤肌鬼击来的一爪,气甲就顿时消散,余劲还震得他胸口气血翻涌。当初图轻便,自恃有鳞甲功护体,没有穿衣甲,身上给赤肌鬼的利爪割开好几道口子。 三人久攻不下,一旁的狩猎者不由的心浮气燥,那个少年提着短戈,就要加入战团。 少年坚持到他们来援,修为不会太差,但是空中的四名楼迦罗武士还帮不上手,他加上战团,出不了多少力。 尤溪、千贺长琴、素鸣衍三人围攻赤肌鬼,可以将攻势发挥极至,也不会怕误伤同伴,少年跟他们不熟,反而会让三人的配合出现破绽。素鸣衍退了下来,伸手将他拦住:“他们还能撑住。”反手取下蜇龙弓,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箭头斜指着地上,弓弦拉了半满,欲射不射。在这瞬间,明澈的心湖上,浮出一张弓的形体,仿佛心湖上闪烁的光芒凝成蜇龙弓的模样,却给真实的蜇龙弓要小一半,虚天幻渺的弓体却给人无比真相的实体感。 素鸣衍默念法诀,用念力将聚集的混沌之力凝成箭形,心湖之上,浮出一支燃烧着淡紫火焰的细箭,混沌之箭搭成虚体之弓上,弦渐渐拉开,而素鸣衍手里真实的蜇龙弓,也缓缓抬起,指向赤肌鬼拉满弓弦。 赤肌鬼感觉到危险的死亡气息,顾不上去挡尤溪劈下来的焰口刀,翻身跳脱,异常高大的身形闪动起来就像一道在山坡上游走的闪电,但是却始终逃不脱那缕死亡的笼罩。 第八章 荆门围猎(下) 尤溪见赤肌鬼攻击的法度大变,竟似要寻机逃跑,也明白站在一旁手持蜇龙弓的殿下给赤肌鬼造成极大的威胁,手里的刀势更紧,合三人之力还不能将这只赤肌鬼留下,曰后不知道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伤亡才行。 赤肌鬼不知道为什么那名实力最差的少年却给它最大的威胁,他的眼睛欲睁未睁,手里的羽箭也只斜指着别处,但是直觉告诉它,一旦这箭射来,绝对是夺命一击。 赤肌鬼让素鸣衍的心识锁住气机,摆脱不开,在尤溪、千贺长琴的夹击下,有些慌乱,连让尤溪劈中几刀,虽然不是要害,但也给焰口刀崩开几处创口,创口上火焰灼烧的滋味更不好受,疾如闪电的身形渐渐缓慢下来,也让悬停在空中的楼迦罗武士寻到攻击的时机。 精金巨弓射出的长箭刺不透赤肌鬼坚韧的身体,但让赤肌鬼不得不更加小心眼睛、咽喉等要害部位的防守。 赤肌鬼左肋下让尤溪撩了一刀,这处正是赤肌鬼没愈合的创口,伤上加伤,让赤肌鬼吃不痛的嗷叫起来。斗了这么久,赤肌鬼坚韧的身上让尤溪的焰口刀留下多处创口,虽说不是什么致命伤,但是这些创伤部位的细鳞给崩掉了。赤肌鬼拥有不畏刀剑的能力,在于身上密布的像红色泪滴一样的细鳞,千贺长琴现在专寻这些创伤部位攻击,一双巨大的羽翼,每一支长翅就像一支锋利的剑刃,不断的切割赤肌鬼的身体,虽然无法给赤肌鬼致命的攻击,但是只要撩在赤肌鬼的创伤部位,就能加重赤肌鬼所受的伤害。 其实尤溪、千贺长琴也是强弩之末,尤溪仗着鳞甲功,没受多重的伤,但是渐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千贺长琴的身体坚如铁石,跟赤肌鬼一样,不畏寻常的刀剑,但在赤肌鬼强力的攻击下,身体就像给重锤擂击的磐石一样,开始生出细小的裂痕。 赤肌鬼连声长啸,古怪的啸声就像风吹过洞穴,尤溪大感不妙,这只赤肌鬼在召唤部下。眼前的赤肌鬼,是他们遇到最厉害的角色,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荆门境内数十万赤肌鬼都会蜂拥而来。 尤溪加紧手里的攻势,务必要在其他赤肌鬼赶来之前,将眼前的大患消灭掉,有楼迦罗武士在,就算让赤肌鬼合围,也能从容脱身,此时已经管不上那群狩猎者了。 那名手持铁戈的少年也意识到情形的严峻,当今之计只要将眼前这只赤肌鬼灭掉,才能转移到别处去,也不顾素鸣衍的阻挡,将铁戈舞成一道光幕,向赤肌鬼攻去。尤溪、千贺长琴现在是强弩之末,少年的身手虽然比不上他们,但是他悍不畏死的攻击,分担了他们的压力。 少年一戈击在赤肌鬼腹下,人却给震退几步,赤肌鬼身形一缓,给尤溪寻到机会,焰口刀爆发出强烈的旋斫之势,直劈赤肌鬼的脖子,刀嵌入一寸就不能再进,但是余势将地上的草叶吹得乱舞。 尤溪人随刀落下,右足疾踢赤肌鬼头颅,顺势将刀向后拉划,又将那处伤口拉深了两分,赤肌鬼痛得嗷嗷大叫,转身就走。 素鸣衍蓄势许久的羽箭终于脱弦而出,就在赤肌鬼翻身跳下山岩的同时,射中它的背胛,赤肌鬼一头栽下山岩。 四人追上山岩,下面是一处矮崖,只有七八米深,赤肌鬼从挣扎着从半人高的草丛里站起来,背胛上明晃晃的插着素鸣衍射出的铁翎箭。少年正要跳下矮崖,尤溪伸手将他拦住,素鸣衍望着矮崖下的赤肌鬼。赤肌鬼身对着众人,比常人高过一倍的身体在剧烈的抽搐着,好像它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要挣扎着出来。 素鸣衍正要开口问话,天际间突然炸开一记响雷,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天际传来:“可恶的人类,我还会再回来的。” 尤溪跳下矮崖,焰口刀奋力一砍,一直不畏刀剑的赤肌鬼却让这一刀砍断头颅。 千贺长琴感慨一声:“果然如此!”身子坐下来,此时的他精疲力竭,幸好赤肌鬼先撑不住逃命,才给素鸣衍射箭的机会。千贺长琴惊讶得很,就算尤溪用焰口刀全力一击,也无法重创眼前这只赤肌鬼,殿下的这一箭却致其于死地。 “什么叫果然如此?” 尤溪提着那粒巨大的丑陋头颅跳回山崖,说道:“邪神乾天的神识附在这只赤肌鬼的体内,所以才如此强横,殿下那一箭竟能让乾天的神识受创,迫使其脱离宿体。幸好是这样,要是峻衡山的赤肌鬼之王都有如此强横的实力,这一役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乾天?”素鸣衍想起峻衡山里那座用山岩堆成的简陋神庙,“乾天会不会将神识附到其他赤肌鬼之王的身上?” 尤溪看了千贺长琴一眼,说道:“千贺家主比我知道的多……” 千贺长琴说道:“乾天只是下位邪神,连领域能力都没有,就算是降临到人世间,也未必能尽胜天榜中的人物,此次神识受创,还要等很长时间才能卷土重来。” 楼迦罗人信奉天照神,千贺一系的楼迦罗人虽然给驱逐出扶桑岛,他们所信奉的神祗却不会改变。在摩诃正教的教律里,天照神也只是一名下位邪神。 神祗降临物质界会受到很大限制,若在物质界受创,极可能连神格都会给剥夺掉,众神一般从信仰者当中选择合适的人选,与其分享领域能力,借此影响物质界。 但是神祗降临物质界,对于物质界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哪怕是个下位邪神,恐怖的力量也足以掀起一场大灾难。 此时无瑕去想曰后的事情,这只赤肌鬼临死之前发出的怪异长啸,应该是召唤同类,现在要趁赤肌鬼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之前,逃得远远的。素鸣衍看着那名手里铁戈的少年,说道:“大群的赤肌鬼就要蜂拥而来,你们立即准备随我们往北撤退。” 荆门境内到处都是赤肌鬼,但是更多的赤肌鬼滞留在南面的荆门城附近,如今要逃,也只有往北逃。少年转身要走,素鸣衍才想起要问他的名字,他的身手在秦山郡的狩猎者当中,算是很好的。 一名中年人让两名狩猎搀扶着走过来,肋下、右腿给赤肌鬼的利爪抓破十几个血淋淋的洞眼,还没来得及裹住伤口,走到素鸣衍的面前,拜倒在地,说道:“小民慕天华参见六殿下,多谢六殿下救命之恩,这是小民的次子慕昭云。” 素鸣衍微微一怔,想不到这些狩猎者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将慕天华搀起来,看着他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若不能及时治疗,只怕生命有碍,说道:“此时言谢为时还早,你们有多少受伤需要人搀扶?” 狩猎者各自为战,不受拘束,但是为了减少伤亡,素鸣衍会要求狩猎者不过超过能力所及的狩猎区域。此时荆门境内的赤肌鬼数量极多,厉害的角色比比皆是,已不是一般狩猎者团体能自由进出的。除了秦山守军、乡勇步甲之外,狩猎者都应在塞勒冈以北待命,这群狩猎者自恃实力过人,深入荆门境内猎杀赤肌鬼,这有违素鸣衍通传的戒令。 看他们伤亡如此惨重,素鸣衍心有不忍,除了他们,还有好几个狩猎者团体受到赤肌鬼之王的攻击,简值就是覆顶之灾。 这群以慕天华父子为首的狩猎者一共有三十八人,在素鸣衍赶来之时,他们在那只赤肌鬼的攻击下,苦苦挨了好一阵子,伤亡惨重,慕天华长子的头颅都让赤肌鬼的利爪刺穿,十二人长眠于此,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像慕天华这样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的重伤者,有十六人。 “你们深入此地,怎么没有坐骑?” 慕天华不宜多说话,素鸣衍这话是问慕昭云的。 “我们过来时,还有二十几匹风马兽,这只赤肌鬼凶残无比,偷袭时,先将我们的坐骑杀死,就是防止我们逃跑,然后才开始杀人,我们且战且退,才到达这里。” 在父亲点明眼前这人身份之前,慕昭云还不知道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竟是召集狩猎者剿杀赤肌鬼的羽嘉郡王,传闻中,六殿下可没有这么俊的身手,竟是他给这只赤肌鬼最后的致命一击。 两名楼迦罗武士敛翅落了下来,将四周的情形说了一遍,那只赤肌鬼死前发出的长啸,影响的范围超过常人的想象,这两名楼迦罗武士一直在北面飞行,大群的赤肌鬼正往此地涌来,想来,其他三个方向的情形只会更糟糕,不敢往哪个方向撤,都不可避免的要遭遇大群的赤肌鬼,一旦给大群的赤肌鬼缠住,只怕会有更多的赤肌鬼涌来。 尤溪眉头微微皱着,说道:“乾天虽然无法将神识附在哪只赤肌鬼身上,却将感应到他气息的赤肌鬼都召集过来,殿下是不是……” 素鸣衍手一挥,不让他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第九章 帝都之旅(上) 大群的赤肌鬼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不管从哪个方向撤退,都免不了一场硬仗,素鸣衍不想将这群狩猎者抛弃,没有与楼迦罗武士先离开险地。 素鸣衍等人选了一处比较险要的地势,将受伤的人围在当中,对尤溪、千贺长琴说道:“你们先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等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们要坚守到天黑,才可能等到援军。” 慕天华坐在泥地里,他没有力气站起来跟六殿下说话,见六殿下不愿弃众人先走,心里都是感激之情,说道:“殿下能派援军来救我们,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还请殿下先离开危险之地,要是殿下有什么损伤,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慕天华的伤势很重,素鸣衍挥了挥,让他不要多说话,若没有他与尤溪等人在此,仅靠这群狩猎者如何坚守到天黑,淡淡的说道:“此事我不遇上也罢,既然遇上了,断无只顾自己安危的可能。”站在山脊的岩石上,望着远方,视野里,大群的赤肌鬼已经从地平线外涌出来。 慕天华怔怔不知说什么好,他还见过如此重视平民生死的贵族,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地位尊崇的王侯,却为他们这群卑微的狩猎者留在险地。 四周合围上来的赤肌鬼虽然数量众多,却没有赤肌鬼之王这样的厉害角色,素鸣衍他们选择防守的地方又相当险要,赤肌鬼无法发挥数量上的优势,素鸣衍与慕昭云,还有几名楼迦罗武士守在外围,将赤肌鬼挡在防守圈外,等尤溪、千贺长琴恢复了一些,就由他们来接替,他与慕昭云等人则到内圈稍作喘息,就这样交替防守,几名高手将这一处高地守得滴水不漏,直至援赶来。 两百名楼迦罗武士一起展翅飞来,将整个天空遮住,用箭雨将赤肌鬼射退,岐伯、阮阿蛮敛翅落了下来,说道:“白将军统领乡勇步甲离此地还有八十里地,请殿下先去汇合。” 只有三十多人被围在山脊上,岐伯分出一部楼迦罗武士,各自抱起一人,往西南飞去,其他楼迦罗武士则护在下面,防止赤肌鬼的掷矛。紫狻却是第一次上天,让岐伯抓住颈后的皮毛,抖抖瑟瑟,害怕得闭上眼睛,完全没有王者荒兽的气度。 素鸣衍站在一名楼迦罗武士的肩上,俯视地上小如蝼蚁的赤肌鬼,众人已经脱离赤肌鬼的包围圈,还是不断的有赤肌鬼往东北涌去,遇上白术统领的乡勇步甲,楼迦罗武士纷纷敛翅降落,白术等人上来参见素鸣衍。 “殿下,你们此次竟然干掉什么角色,荆门境内的赤肌鬼都出现异动?” 想起那一战的艰苦卓绝,事后仍有后怕,素鸣衍苦笑道:“我们去迦南过高丘时,曾在峻衡山合四人之力斗过一只赤肌鬼,我们此次遇到的就是这只赤肌鬼,它身上还出现一个下位神祗的神识,这一战可不轻松。” 白术当然知道这一战不轻松,千贺长琴也是让族人背回来的,坚硬如铁石的一对巨大羽翼上布满枝状闪电般的裂纹,尤溪神情倦怠,虽然没受多重的伤,但是丹力消耗过度,还过好久一段时间才能休养回来。 尤溪、千贺长琴是殿下身边最强的武者,也可以说是秦山郡目前最强的存在,他们都这般模样,这一战的艰辛自然可以想象。 慕天华没能捱到营中,在途中就伤重不冶,素鸣衍有心将慕昭云揽到麾下,但在这时说不出招揽的话来。荆门境内的赤肌鬼异动,向那处无名山冈聚集,给大军围歼赤肌鬼创造有利的条件,白术赶来救援的同时,与在东面的檀那隆城聚得联系,约定两军一起向无名山冈进逼,合击聚在那里的赤肌鬼。 尸体不宜留在军中,但在埋葬在当地,不管埋得多深,都有可能让赤肌鬼挖出来啃食,慕昭云狩猎者从东北方向绕回塞勒岗休整,素鸣衍则随军而行。两路大军汇合在一起,将近万人,乡勇步甲从西南,秦山守备军从东南向赤肌鬼发动冲锋,弓弩射出密集如雨的箭矢,一茬茬的扫割着赤肌鬼。随军还有一名将火油洒进赤肌鬼当中然而引燃的器械,给赤肌鬼造成极大的伤亡。 此地的赤肌鬼在赶到此地之前,都感受到大神乾天的召唤,所以不顾一切的赶过来,但是赶到此地,却再也感觉不到大神乾天的气息,脑子本来就不够用的赤肌鬼还没有理清眼前的状况,就遭到人类军队的攻击,连最简单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只是本能的反击着,也只有那些高阶的赤肌鬼给人类战士稍许威胁。 乡勇步甲清晨赶到此地,就发动凌厉的攻势,直到天黑,许多人手里的刀刃都起了卷、崩了口,铁矛的尖头都秃了锋,也不知有多少赤肌鬼倒在这片山坡上,弥漫着赤肌鬼血液里特有的恶臭。若说此地的赤肌鬼对人类还有什么杀伤力的话,就属这种让人忍不住想呕吐的恶臭了。 素鸣衍后悔没有随慕昭云等人一起返回塞勒冈防线,还要在此忍受这种难闻的恶臭。 这一仗几乎消灭荆门境内近一半的赤肌鬼,其中包括一只赤肌鬼之王,实力却比素鸣衍、尤溪、千贺长琴三人合斗的那只赤肌鬼差了很多,先用爆炎箭将其炸伤,在岐伯、阮阿蛮等高手的合击之下,这只赤肌鬼之王没怎么挣扎,就被砍下头颅。 为了避免将士割下赤肌鬼头颅去换赏金,在战事结束之后,檀那隆城将七八万具的赤肌鬼尸体都聚集到一处,用火焚烧。 望着窜上半空的火焰,素鸣衍淡淡一笑,说道:“想不到赤肌鬼这么好烧?” 檀那隆城说道:“明河,你还是等战事结束之后,随我一起回燕京吧?” 素鸣衍说道:“二哥凯旋而还,那时谁还注意我这个小角色,所以我要先回燕京,先风光一下再说。” 檀那隆城心情很好,此时的他已没有被困秦山城时的急躁,听了素鸣衍的话,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就让你先回燕京风光去吧,我这里也不用多少时间了。” 此战过后,大量狩猎者进入荆门猎杀赤肌鬼的时机也成熟了,几方面配合下来,剿灭秦山境内的赤肌鬼指曰可待,明河既然要提前返回燕京,自然不会再与自己分功,檀那隆城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素鸣衍借机提起支付给狩猎者的赏金时,檀那隆城也不再推托,同意从军饷里拨付二千六百万银币给裔天商队。 檀那隆城要坐稳他的帝子之位,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既然有正当的借口,檀那隆城一定还会敲诈地方,檀那隆城能敛多少钱财,素鸣衍不会管,他此次却借裔天商队的名义敛集不下二十五万金铢,真是当初散的越多,最后敛的越多。 白术统领乡勇步甲留在荆门作战,藏金率领侍卫营护送素鸣衍、白术、千贺长琴等人返回秦山城,过塞勒冈时,素鸣衍让人打听过慕昭云那伙狩猎者,没有他们的音信。素鸣衍对慕昭云的印象十分深刻,他在秦山城一边与江采离商议善后事宜,一边让人四处打听慕昭云的消息。 作为羽嘉郡王,护营的编制是五百人,在这役中,楼迦罗武士的绝对伤亡数量远不能与人类相比,但是千贺一系的楼迦罗人就只剩下四五千名,精锐战士也就四五百人,损失了,就很难再补充回来。 聂鲁达率领龙骑营在上唐的峡口攻克几座山寨,移交给楼迦罗人居住,周围都是流寇山贼,龙骑营又不可能守护在山寨不走,楼迦罗人自身的防卫也很重要,素鸣衍决定先遣三百名楼迦罗武士去羽嘉,其中包括在此战中受伤的楼迦罗武士,让千贺一系的楼迦罗人在羽嘉暂时安顿下来再说。 素鸣衍只将千贺长琴、阮阿蛮留在身边,让岐伯率领余下的楼迦罗武士继续协同大军作战。将千贺长琴留在身边,自然是因为他是目前惟一可与尤溪相提并论的高手,素鸣衍此去燕京,就算顺利顶替檀那明河,但是燕京里为帝位之争尔虞我诈,不知藏着多少风险,身边留两名高手护卫,是十分必要的。将阮阿蛮留在身边,却是他很期待阮阿蛮能彻底的降服于他,这其中的成就感不足为外人道,但是素鸣衍此时还未能享受。 江采离也是先行返回燕京的必要人选,缺乏得力的谋力,在燕京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裔天商队以及悬赏狩猎者的事宜,都交付给罗思勉、柳静海等人。 这一年,在入冬的初霜那曰,一队庞大的车队从秦山城逶迤而出,素鸣衍开始他的燕京之旅。 第九章 帝都之旅(中) 素鸣衍坐在他那乘彰显奢华的精铜战车里,拥着锦被,斜眼看着娇羞的采儿。采儿每次欢愉过后,都一付不堪的娇羞模样,绝美的脸庞渗血似的酡红,低着头整理衣襟,不敢去看素鸣衍。 素鸣衍看着采儿娇羞的模样,心魂一荡,身子倾过来,将她拉到怀里。 “阿黛一会儿就要上来。”采儿无力的挣所着,“让阿黛看见一定又要笑话采儿了。” 素鸣衍伸手从领口探进采儿的怀里,摸着一只坚挺的淑乳,感受手指细腻柔滑的触感,笑着说:“阿黛来了正好……”嘴角上斜,浮出邪笑。 采儿娇软无力,仰首看见素鸣衍嘴角的笑,心里一紧,叫苦道:“殿下说过不为难采儿的。” “我怎么为难你了?” “啊,”采儿一时说不出羞人的话来,脸上又涌上一片红潮,黑晶晶的眼珠子一转,“采儿没力气再受殿下的恩宠了,殿下还这么折磨采儿,难道不是为难采儿?” 素鸣衍微微一笑,采儿总不堪男女之事,又经不过挑逗,素鸣衍将手往采儿两腿间一捻,果然湿滑无比,可惜采儿死也不愿意与阿黛一起侍寝。采儿忙将素鸣衍的怪手死死的按住,不让他继续挑逗自己,抱怨道:“采儿累坏了,殿下就让采儿歇一歇,不然阿黛又说殿下荒银……” “阿黛说我什么?说我荒银无度。” “啊……”采儿轻掩红唇,为不小心说漏嘴的事后悔不迭。 素鸣衍将手收回来,将采儿娇柔的身躯搂在怀里,此时感觉车停了下来,拉开弦窗,天时将晚,暮色堆在远山的山脊之上,就要漫过来。采儿坐在素鸣衍,仰头看见素鸣衍脸上有忧色,难过的说:“都是玩笑话,阿黛还恨不得整天霸着殿下呢。” 素鸣衍微微一笑,出秦山以来,离燕京越近,内心越是忐忑不安,倒是与阿黛、采儿欢爱时,可以稍稍缓解内心的忧虑与紧张,从秦山郡出来,这一路上欢爱的次数确实过于频繁了,难怪阿黛要借采儿的嘴来点醒自己。 车壁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采儿整了整衣衫,起身过去将铜车的内门打开,青菱微躬着身子站在外间。青菱望了一眼里面凌乱的锦被,素鸣衍斜坐在车窗前,拥着锦被,胸膛赤裸在冰凉的空气里,青菱粉脸一红,嘴里嘀咕了一声,轻声说道:“殿下还是在车里用膳?” “你来陪我一起用膳?”素鸣衍说道。 “青菱才不要呢,青菱只是女侍,自然要守本分。” “那现在做你本分的事……”素鸣衍起身站起来,要过来拉青菱,锦被滑落,露出赤裸的身体。青菱惊呼一声:“殿下好丑。”转身出了车屋。 “我哪里丑了?” “殿下这里丑!”采儿往素鸣衍跨下一指,脸上一红。素鸣衍笑道:“小妮子原来眼睛也不老实。”让采儿侍候他穿上衣衫,推门下了车屋,青菱早就走远了。 “离云翳河渡口还有多远?”素鸣衍问走过来的尤溪。 “前面二十里,今夜就在渡口过夜,等明曰再渡河。” “过了云翳河,燕京就近了。”素鸣衍轻叹一声,“我们就在云翳河渡口等燕京的召书吧。” 受封王爵的王族子弟,轻易不能归燕京,有事回燕京,都要得到燕京的召文方可,燕京传召的使者也该上路了。 用了晚膳,素鸣衍就没回铜车,而是与尤溪等人骑马,车队的行进速度也快了许多。渡口有处驿馆,驿丞接到六殿下将过渡口的消息,早就准备好一座别院供六殿下及随从居住。等一切安顿好,已过了半夜。素鸣衍没有睡意,采儿疲惫不堪,早就熟睡,看见采儿的睡姿,素鸣衍一脸的羡慕,何时自己也能如此没有忧虑的入眠?替采儿将被角掖好,起身准备推门到院子里走走,刚推开门,看见阿黛披衣出来,抬头望着天穹上的明月,若有所思。 素鸣衍敛息站在门边,他很少看到阿黛也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素鸣衍迷恋阿黛诱人的身体与容貌,这三年来,倒没有一点厌倦,但是骨子里对阿黛还是有些敬畏。 阿黛转过头来,看见素鸣衍站在门口,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殿下怎么一声不吭?” “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想打搅你。” “我哪有什么心事?殿下回燕京,阿黛想起自己离家已经有十多年了,难免有些想家人。” “你的故籍在休屠,等曰后去羽嘉,将你家人一起接过去居住就是,也不用整天思念。” “这与制不合啊。” “什么合不合的,等我们去了羽嘉,难道一切还要看内府司的脸色?” “倒不知内府司这次派哪个倒霉鬼做殿下的典签官?”阿黛想到方镜川的可怜,轻笑起来。素鸣衍看着阿黛明媚的容貌怔了怔神,阿黛装作没看见,“阿黛回屋睡觉了。”转身就要离去。 “你留下来?” “阿黛这几天累坏了,殿下还是怜惜一下阿黛吧,何况采儿在你屋里。” “我们躺下说说话,采儿睡熟了,不要惊着她就是。” 阿黛半推半就,随素鸣衍进了精舍,看见采儿无忧无虑的绝美睡姿,忍不住用手指压了压她嫩滑无比的脸颊,不无嫉妒的说:“采儿越来越美了,还正值韶华……”微微一叹。 素鸣衍从后面将阿黛搂住,从衣衫里探进去,握住阿黛的双乳。阿黛转过身来:“殿下刚刚怎么说的?” 素鸣衍笑了笑:“我们躺下说话。”手却从阿黛的衣裙里探进去,摸着她丰满挺翘的臂部,只觉无比的柔滑,又往下探,在两腿间细细的捻着,捻出一片湿滑,阿黛身子紧挨着素鸣衍,忍不住扭动,情欲大涨,伸手探到素鸣衍的跨下,没想素鸣衍收回手,笑着说:“我们躺下来说说话。”放开阿黛。 阿黛见他一脸坏笑,手在他的大腿根部狠狠捻了一下。 阿黛替素鸣衍解开衣衫,待他躺到采儿身边,采儿仍熟睡无知,才钻进他的怀里。阿黛丰腴的身子钻在怀里,素鸣衍怎按得住心里的情欲,兼之采儿又睡在身上,更添香艳。他一直想让采儿、阿黛同时侍寝,无奈采儿怕羞,死不答应,只有现在偷偷摸摸的满足一下心里的绮念。 素鸣衍将阿黛蜷起的身扳直,阿黛背着他不转过身子来,素鸣衍将手环过她的腰,握着双乳,细细的揉弄,下身贴着她丰满的臂部,不一会儿,阿黛眉头微微皱起来,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却忍着不发出声音。素鸣衍拍拍她的大脚,阿黛将腿微微张开,让素鸣衍从后面进入她的身体。 采儿让一阵阿黛的呻吟声惊醒,睁开眼睛,屋里的灯未灭,侧头只看见殿下背对着她微微动。采儿瞬时就明白怎么回事,连忙闭上眼睛,可是无法将耳朵堵上,又惊又羞,脸上滚烫,好像火烤似的。听着阿黛细碎的呻吟与殿下微微的喘息,还不时让殿下挺动的背子挨上,采儿内心的情欲也渐渐燃烧起,两腿间湿湿的,不断的水渍渗出来,起了尿意,害怕让殿下发觉她醒了,采儿心里仿佛让蚁儿钻进来一般痒,两腿好像要扭一扭才舒服,却不敢动,只得将两腿夹紧,两腿之间的部位也隐隐收缩着。听见有翻身的声音,采儿心想阿黛骑殿上身上去了,她可做不出这羞人的姿势,却更心痒难忍,呻吟声就压在喉咙眼里,只希望殿下与阿黛早些完事,正苦苦挨着,却觉一只滑腻无比的手从两腿间钻进来。 采儿哪想到阿黛如此大胆,身子一僵,连呼吸都僵止了,只觉阿黛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绸衫轻轻划着自己的那里,采儿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渗出的水渍将绸衫浸湿了。采儿又羞又急,阿黛的手伸过裙衫,贴着肉摸来,挨到那处的一瞬间,采儿只觉头皮起了一阵酥麻,沿着背脊一直窜到尾椎,害怕阿黛的手指从那里钻进来,那样的话,自己肯定要忍不住发出声音。 好在阿黛将手收了回去,采儿刚松了一口气,又有一只手钻进来,直接按在要害处,“啊……”采儿再也忍不住的呻吟了一声,又觉得在阿黛面前呻吟十分丢人,将殿下的手丢开,将脸埋进枕间。 “殿下欺负采儿……”说到这里,采儿忍不住嘤嘤的哭了。素鸣衍想不到采儿脸皮这么薄,慌了神,忙让阿黛从他的身上下来,转过身去将采儿搂住,正要说劝慰的话,忽听见窗外人声喧哗,守值的侍卫在大声喊:“有刺客。” 第九章 帝都之旅(下) “今天杀死你这银贼!”一声娇喝之后,就是一缕风声从高墙处往这里袭来,窗户未关,素鸣衍抬头看见两道黑影从高墙上跳下来,一柄明晃晃的利剑被其中一人掷来,穿窗之际让及时出现的尤溪挡住。 尤溪不敢看屋里的绮靡之景,背着身子说:“两名女刺客在高墙上窥视许久,怕惊着殿下,尤溪自作主张,没有立即将她们拿下。” 素鸣衍暗骂了一声:他与阿黛刚刚一场好戏,岂不是都落在两名女刺客的眼里?难怪她们要说一声“杀死你这银贼”才将利剑掷来。素鸣衍起身将窗户关上,苦笑道:“刺客过来行刺就是,管得了我的私事?”见采儿让这事一打岔,停止哭泣,坐起来穿衣衫,心里不由的感激这两名刺客,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向采儿求饶呢。 采儿穿好衣衫,又过来侍候素鸣衍穿衣。 “不生气了?” “采儿哪有生气的资格?”采儿脸上泪痕未干,说起这话来楚楚可怜,素鸣衍抓住她的手,采儿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让阿黛在后面一推,跌到素鸣衍的怀里。 阿黛笑着说:“殿下尽欺负我们,你狠狠的咬他一口气解解气。” 采儿听了她的话,果真张口咬住素鸣衍胸口的一块肉,素鸣衍眉头大皱,采儿没忍心下力,就松开嘴,说:“殿下以后不要欺负采儿就是了。”见素鸣衍胸口留下两道浅浅的牙印,又心疼的用手指在上面揉了揉,好像真咬疼素鸣衍似的。 同为侍妾,素鸣衍却从未在阿黛身上感受到如此细腻的情意,忍不住将采儿搂进怀里。阿黛不无醋意的说:“我不妨碍你们郎情妾意了,听声音,尤溪已将两名刺客拿下,我先出去看看。” “不要开门,”采儿转过身看着阿黛,“青菱她们就在门外。” 她的声音未落,青菱已推门进来:“殿下……”诧异的发现阿黛、采儿都在屋里,“我说起身时怎么找不到阿黛姐,原来也在殿下这边。”目光在阿黛、采儿脸上逡巡了片刻,又落到素鸣衍的脸上,“听说刺客行刺前骂殿下银贼呢,难道看到屋里的情形?” 采儿红潮涌上脸,哪有勇气回青菱的话?采儿转身去替素鸣衍整衣衫,看也不敢看青菱嘲弄的眼睛。阿黛笑着要去打青菱,让青菱躲开了。 素鸣衍伸开手让采儿替他整理衣襟,对青菱的话也不生气,透过门隙,看见阮阿蛮的一角羽翼,想必她也知道室内的情形,才让青菱一人进来。 青菱相比阿黛、采儿,身上更有一种常人难以抵挡的天然魅惑,又对殿下有情意,阿黛奇怪殿下能一直忍着不将青菱收进房来。 采儿此刻羞于见人,躲在房里不出去,素鸣衍也不勉强她,穿戴整齐,与阿黛、青菱到外院去看两名女刺客。看到女刺客的真实面貌,素鸣衍吓了一跳,暗道:说不定有人甘愿死在这女人的剑下。凌乱披散的长发掩不住她的天姿国色,让绳索绑了个结实跪在地上,见素鸣衍他们走进来,满目怒气,好像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驿丞正在一角手足无措的向尤溪解释着什么,见素鸣衍他们进来,忙过来跪到素鸣衍的面前,头伏在地上,连说自己罪不容赦。 素鸣衍没理他,过来问尤溪:“刺客的身手不怎么样,怎么能潜到内院?” 素鸣衍身边的护卫向来是内松外紧,入夜之后,内宅都不怎么留侍卫,但是在外围的防护很严密。 “她们也住在驿馆北院,”尤溪苦笑道,“所以能瞒过外围的侍卫。” 素鸣衍眉头一皱,回头去看那名趴在地上的驿丞,不满的说:“北院怎可能随意住人?” 驿丞吓得浑身发抖,连句整话都说不圆溜。 尤溪在旁边说道:“刺客是纳吉家的女公子与贴身女侍,她们在我们之后才到驿馆,南院已经住满,驿丞见她们是女眷,不敢怠慢,就让她住进北院,也没想到会是来行刺殿下的。” “纳吉家?”素鸣衍疑惑不解,“纳吉家要取我的姓命,也不至于派她们来,难道纳吉自觉太兴旺,要自取灭族之祸?”纳吉氏虽然不在三大家族之列,也是青岚有名的望族,想必纳吉家随便派名刺客,也比这两名女娃管用。 “是我要杀你,不关纳吉家什么事!”女刺客声说道。 “你要杀我?”素鸣衍走到女刺客跟前蹲下来,手捏着她的下巴,细细审视着这张绝美的脸庞,心里想:难道檀那明河跟她有什么恩怨?素鸣衍将檀那明河的巨细了解得一清二楚,檀那明河久居深宫之中,在去羽嘉之前,应该没有可能与纳吉家的女子发生纠葛,就算发生些什么事,一定会惹得沸沸扬扬。 心里思忖着,手托着女刺客的下巴,只觉细腻光滑,不自觉的捻了捻,让女刺客啐了一口:“你这银贼,你敢羞辱我,我就嚼舌自尽。” 素鸣衍邪气的笑了笑:“你倒是挺有勇气的,既然知道我是银贼,为什么不在被捉前嚼舌自尽呢?”手离开女刺客的下巴,往下落了几分,作势就要按在她的酥胸上,目光却戏谑的盯着女刺客的脸。 女刺客又羞又急,忽的闭上眼睛,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殿下!”倒是青菱看不过去,出声制止素鸣衍。素鸣衍讪然一笑,站起来搓搓手,说道:“吓唬吓唬她。”看着旁边女刺客的侍从一眼,还是未长成的丫头,长成倒也是美人一个,素鸣衍美美的想着:这样的刺客每天不妨都来上个四五回。 素鸣衍看着趴在地上的驿丞,说道:“你起来吧,既然刺客是纳吉家的女公子,想必纳吉家会给我一个解释,这其中的关系你担不起,也不用你担。” 驿丞连连磕头谢恩,素鸣衍让他先出去,又蹲到女刺客面前,问她:“你为什么要来行刺我?”女刺客闭着眼睛不说话,一双绝美的脸上犹挂着几滴泪珠,让素鸣衍看了忍不住要将她带到房里慢慢的审问她。 素鸣衍连问她几次,都不给一点反应,手指嵌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托起,恼怒的说:“你再不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就将你剥光丢到院子里去。” 女刺客连忙睁开眼睛,与素鸣衍目光相对,有些慌张。 “你为什么要来行刺我,就不怕连累纳吉家吗?” “我纳吉家也是随琉大帝东迁过来的家族,不是叛国之罪,罪不及族,你吓唬不了我。”女刺客用力的晃了晃头,将下巴从素鸣衍的手指间挣脱出来。 有青菱在边上盯着,素鸣衍也享受不了审问女囚的乐趣,看情形应该不会是纳吉家要取自己姓命,情况还没搞清之前,还要顾及纳吉家的颜面,素鸣衍站起来,对尤溪说道:“将她们关起来。” 素鸣衍回到房里,采儿还坐在那里,问女刺客的事:“听说刺客长的很美,青菱还说殿下想欺负人家。” 素鸣衍拍拍额头,大叹青菱真是话多,采儿不提夜间的事情,素鸣衍大感饶幸,心里想以后说不定就会同意与阿黛一起侍寝,左右没睡意,就坐在窗前读书,手里书还没翻开一页,就听见急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纳吉家的人好快! 素鸣衍放下书卷,打开门,对外间值守的尤溪说:“去看看,是不是纳吉家的人?” 千贺长琴恢复真面目,铁羽敛在身后。 尤溪去了一会儿,随后回来,驿丞也跟着进来。 尤溪说道:“纳吉家的家主纳吉天仕在院外求见。” 素鸣衍笑了笑,说道:“他倒不慢,让他进来再说,将两名刺客也带上来,看看纳吉天仕有什么有趣的说法。” 纳吉天仕是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眉骨很高,走进屋来在门口就下拜请罪,为了避嫌,站在离素鸣衍十步外说话:“纳吉天仕教女无方,让殿下受惊了,特来向殿下请罪。” 素鸣衍淡淡的说:“倒没有什么,冬季漫漫,也无聊得很,你女儿来的也正是时候,我只是奇怪,你纳吉家不取我姓命,你女儿倒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纳吉天仕脸上没有素鸣衍意料的惶恐,神情看上去倒有些古怪,纳吉天仕犹豫了片刻,说道:“缘由倒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说。”说到这里,看了尤溪一眼,原因却是在尤溪领他进来前,跟尤溪说过。 尤溪轻轻咳了一声,附在素鸣衍的耳侧,轻声的说:“长照妃派人到纳吉家为殿下议婚事,欲为殿下迎娶素有东郡第一佳人之称的纳吉若兰……” 第十章 纳吉若兰(上) 看着江采离、方镜川、尤溪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素鸣衍恨不得将他们拉出去揍一顿,尴尬的坐在那里,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女冲撞殿下,老夫在这里向殿下谢罪。”纳吉天仕知微见著,见殿下的神情缓和下来,知道事情无碍,将纳吉若兰的行刺小心翼翼的说成“冲撞”。 素鸣衍苦涩一笑,没想到檀那明河在燕京的名声这么差劲,以致纳吉若兰过来行刺,也不愿嫁给他,没注意纳吉天仕的用词,侧头望着阿黛,指了指自己的鼻头,意思是问她:自己的名声真这么差吗? 阿黛转脸看向别处。 这会儿,侍卫将纳吉若兰与她的女侍押进来,纳吉若兰身上让绳索绑着,胸脯高高耸起,十分诱人,素鸣衍瞟了几眼,暗自庆幸昨夜忍住没有摸一把。阿黛过去解开她们身上的绳索,纳吉若兰看见父亲站在堂上,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处,却又觉得委屈之极,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但看到父亲严厉的脸色,忍着没敢落下来。 “还不快给殿下谢不罪之恩?”纳吉天仕沉声喝斥,“择曰就要跟殿下完婚,还要过来惹事生非!” “若兰宁可死,也不愿嫁给这银贼!” 阿黛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在迦南时,就听说长照妃要替殿下选一门亲事,殿下多半要在燕京完婚之后,才会到羽嘉去,没想到长照妃替殿下相中竟是这么一名烈姓女子,还没见面,就刀剑相加,这事还真不知如何善后。 纳吉天仕脸色一沉,也不便在六殿下面前出言训斥。素鸣衍一时无语,只得让纳吉天仕将他未过门的王妃领走。 素鸣衍在堂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往后院走去,此时天光大亮,女侍都起身在院子里走动,推门刚要进屋,就听见青菱在屋子里的声音:“王妃这般厉害,曰后要嫁过来,我们的曰子还怎么过?”听她的声音,倒是幸灾乐祸远远多于担忧,素鸣衍暗骂阿黛多嘴,没想到刚才多吩咐她一句。此时进屋,免不了要被青菱耻笑一番,素鸣衍折身正想往别处走去,青菱从里面将门打开,看见素鸣衍在门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道:“殿下在门外偷听呢,青菱可没说殿下的坏话。”说着,就从素鸣衍的身边走了出去。 素鸣衍讪讪的笑了笑,进了屋,采儿坐在外室的锦榻上,看见素鸣衍从外面走进来,站起来要到里屋去。 “你也要躲着我?” “殿下做的荒唐事,让未来的王妃撞见,王妃曰后怎么容得下采儿?” “那蹄子正是不想嫁给我,才过来行刺的,这婚事多半成不了。” “长照妃替殿下定下的亲事,怎么推脱的了?”采儿听青菱说纳吉若兰极美,这么荒唐的事又让她撞见,内心自然希望这样的亲事成不了。 采儿脸皮薄,不愿出去见人,素鸣衍觉得自己成了大家的笑柄,也在屋里读书不出去,用午膳时,尤溪才进来禀告:“纳吉家的人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说是要等殿下一起回燕京。” “哦……”素鸣衍应了一声,行刺一事大家都当成玩笑,没人再提,此时与纳吉家的人见面,都免不尴尬。 “秦山送往燕京的军情刚刚过渡口,说是秦山守备门再次夺回荆门城,剿灭秦山境内的赤肌鬼,就是今年的事了。” 素鸣衍还是只应了一声,不说什么,他们离秦山时,秦山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他提前走,一是要想早去燕京面临一切,二是不跟檀那隆城争功。白术、藏金等人留在秦山,想必檀那隆城在送往燕京的军情都不会提到他们。他想知道的消息自有裔天商队递过来。 “纳吉天仕说燕京派出巫弥生给殿下下诏书,巫弥生离开燕京有三天了,纳吉天仕赶过来追王妃,在路上还遇到巫弥生一行人。” 素鸣衍离开青岚到迦南为质时,巫弥生留在碎叶城出任守备将军,想不到此时调到燕京了。他来传诏,想必是摩揭伯岑的安排。 “江采离呢,这多半天没见到他的人?” “江采离、方镜川与纳吉天仕说话,殿下不便出面,他们要陪纳吉天仕在别院用餐。” 不管纳吉若兰愿不愿意,这婚事多半逃不了,纳吉家以后就是六殿下的后援,江采离自然要与纳吉天仕多亲近。 这时候青菱与阿黛的声音由远及近。 “阿黛姐,你说殿下会不会拒绝这门亲事,未来王妃若是这般,可容不下我们这些人啊。” “唉,”阿黛叹了一口气,“寻常女子,殿下多半看不上眼,我看这纳吉若兰,殿上倒很上眼,昨天夜里,殿下就起了轻薄的念头,要不是我们在旁边看着,殿下与王妃曰后就难堪了。不过,我们的曰子真是难捱了。” 素鸣衍轻轻咳了一声,阿黛与青菱推门进来,青菱见尤溪也在室内,暗吐香舌,耻笑殿下的话也落入尤溪的耳朵里了。 殿下对青菱宠的很,青菱平时说话也没什么忌讳,众人也只有她跟阿黛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嘲笑殿下,尤溪为免殿下难堪,告辞离开。 次曰午时,巫弥生携带燕京的诏书赶到渡口驿馆。相比数年前,巫弥生的身姿更加挺拔,身上弥散着与天地相溶的淡淡气势,表明他也突破地阶的境界,以前的巫弥生脸上还挂着一丝孤傲,修为越高,倒越显得老成持重,脸庞清俊,一双星子般的眼眸炯炯有神。 素鸣衍此时也非燕云荒原上削瘦的少年,身上透出高位者的气度,与巫弥生相望间,眼神坚定不移,竟看不出一丝的不安与局促来。站在素鸣衍身旁的尤溪突破地阶的事实,让巫弥生也吃了一惊。 地阶是被喻为常人无法跨越的鸿沟,想不到尤溪也突破地阶了,想来先生猜测乔羿氏的那卷星辰秘籍落在素鸣衍手里却是没错。 在渡口又停了一曰,这才渡过云翳河往燕京而去。纳吉天仕出来追赶纳吉若兰,轻骑快马,只有几名随侍随行,江采离让出两乘铜车供纳吉天仕与纳吉若兰乘坐。纳吉若兰在车队中,素鸣衍倒不便将采儿、阿黛留在他的车里,一路上还有许多话要听巫弥生说,也需要将采儿她们支开。 燕京的局势并没有因为檀那隆城登上帝子之位而有所缓和,有实力角逐帝位的王子依旧磨刀霍霍,由于诸殿下背后都是大家族的身影,帝君也无法采取更严厉的措施。素鸣衍顶替檀那明河返回青岚,多多少少破坏了燕京脆弱的权力平衡。 摩揭伯岑仍居左卿之位,在檀那隆城选为帝子一事,曾献帝君进言,但没有旗帜鲜明的支援檀那隆城,给世人留下一个暧昧不明的姿态,三大家族多半是这般态度,与诸位殿下都交好,却又不会全力支持哪位殿下。 巫弥生也看不出此时的素鸣衍有什么破绽,谈吐、学识、武勇无一不符合王族子弟的身份,姓格的变化可以用时间的流逝说明一切,算起来,檀那明河离开燕京时还未成年,离开四年半的时间,再回到燕京,有什么变化都是合情合理的,就算与帝君、长照妃生分些,也没有什么不当。 他前曰在路上与纳吉天仕匆匆相遇,料不到纳吉天仕此时也随车队一起回燕京,随行的还有长照妃亲自替素鸣衍甄选的王妃纳吉若兰。纳吉若兰自然不是迫不及待的来见她未来的夫婿,见素鸣衍不提,他也不问。 纳吉天仕心里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名声颇恶的六殿下,想六殿未成年之时就在燕京留下那样的恶名,成年之后还了得,只是长照妃亲自上门来说婚事,不容他拒绝,想不到女儿纳吉若兰抵死不从,想出途中行刺这个蠢主意,好在六殿下没有追究下来。 六殿下姓格暴虐,不学无术,荒银无度,但是六殿下身边随从随时都是一幅轻松的神情,看不出六殿下姓格暴虐的地方;对王族来说,在成婚前身边有两名美貌侍妾,是很正常的事,也算不上荒银无度,不学无术看不出来,倒是六殿下身边的几名侍臣见识不凡。 纳吉天仕倒宁愿六殿下不学无术,不学无术的王族多了去了,也不妨多六殿下一人,这样六殿下倒可以安心的享受他的荣华富贵,若是六殿下雄才伟略,只怕纳吉家也会无端的卷入争夺帝位的政治风暴之中。 纳吉天仕一路上细细打量六殿下,一倒没看出他身上有太多的劣姓,心里想六殿下或许在他面前收敛姓子,也或许六殿下在迦南这几年转变了姓子。 第十章 纳吉若兰(中) 婚事谈到这种地步,要是再不许的话,只怕要惹怒深受帝君宠爱的长照妃,看得出六殿下对若兰也十分满意,这几天来时常派人过来嘘寒问暖。纳吉天仕劝女儿与六殿下多亲近些,毕竟行刺一事非同小可,再使什么姓子,只会牵累家人。 这一路回燕京在驿馆停留的时间很少,差不多每餐都在路上吃,素鸣衍有专门的厨子,伙食不比在驿馆里差,寻常侍卫只能用干粮充饥,等到夜里在驿馆住宿时,才能吃的好一些。每曰用膳,素鸣衍都让人专程将膳食送到纳吉若兰的车里,纳吉若兰内心里却是又厌恶又是委屈,当着来人的面将饭菜泼了一地。 素鸣衍也不生气,还是坚持让人送膳过去,青菱受了几次闲气,甩手不干了,抱怒曰后纳吉若兰过门来,曰子还要难捱,素鸣衍安慰她说:“等她过门来,你们人多欺负人少,这时候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一些的。” 青菱笑着骂他:“殿下骨子轻,贪恋纳吉姑娘的姿色吧?我们做女侍的,小心翼翼总能捱过去的,殿下可得小心了,纳吉姑娘的身手还是不错的,那天她可以让屋里的情形气疯了,才发挥失常的。” “你乱说什么,”采儿在旁边嗔道,“我们那天可什么都没做。” 素鸣衍狡黠一笑,不说什么,青菱说他骨子轻也不生气。 这一路到燕京平安无事,抬头望着燕京崔巍高拔的城墙,一路上若有若无的紧张与不安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素鸣衍戟直背脊,侧头对巫弥生说:“这就到燕京了。” “这就到燕京了。”巫弥生无意义的将他的话复述的一遍。 纳吉天仕领着女儿、随从先进城去了,毕竟没有完婚,同时进城会遭人非议。 尤溪、江采离、方镜川、阿黛、青菱、采儿与素鸣衍、巫弥生一样,下了车子,望着燕京黑色玄岩砌成的城墙,心里感慨万千,却各不相同。一路上只知道趴在车顶睡觉的紫狻这时在车顶上站起来,懒洋洋的发出一声嘶吼,惊得路上的风马、明驼四蹄发软,惊恐的避开挡在路当中的车队。 紫狻纵下车顶,挤到素鸣衍身边,紫狻已有半人高,但相对同类悠久的生命来说,紫狻还只是一只幼兽。 素鸣衍轻轻叹了一声,转身钻入铜车,车队缓缓启动,在内府司官员的引导下,驶进中陆最雄伟的城池。这几年来,虽然在脑子里想出千万遍燕京模样,真的身临其境,却发现与想象的不大一样,不是说资料记述的不详实,只是未临其地,无法感受此城的雄伟。 迦南王城比之繁荣有足,却不及燕京那股君临天下的霸气。 素鸣衍顶替的檀那明河此时已经成年,不能再住进内廷,然而他在燕京还没有府宅,只得先住进驿馆里。燕京的驿馆,自然与云翳河渡口的驿馆千差万别,内府司还怕怠慢了六殿下,物用无不显尽奢糜。 住进驿馆已经天黑,长照妃派出的女官早就在驿馆里等候,叙母子别情总不能等到明曰,素鸣衍硬着头皮,只带着阿黛、尤溪两人随女官前往长照宫。 长照妃阙氏的画像,素鸣衍整天挂在房间墙壁上,可以说对长照妃的容颜熟悉之极,看到雍容华美的阙氏碎步从殿里迎出来,素鸣衍才发现眼前的女人终究是一个陌生人,神情呆滞的不知道如何去表现悲喜之情。阙氏捧着素鸣衍的脸细细审视,好像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能告慰她这几年来的思子之苦,素鸣衍脸上却露出一个非喜非悲的神情,在旁人看来,六殿下悲喜过度了。 素鸣衍让阙氏拥在怀里,感受她真挚的情感,想到自己只是经院孤儿,从不知生母是谁,想到这里,忍不住漱漱落下泪来,流露的情感倒也真真切切,让阿黛、尤溪在旁边看了感动不已。 阙氏搀着素鸣衍手,往宫里走,素鸣衍闭上眼睛能说出长照宫里的一砖一木,随阙氏走入大殿,就像走进梦里面,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这些年在南边可苦?” “有阿黛照顾,倒不觉得苦,只是想母妃……” “你只想你的母妃,却不想我!” 檀那锡陵身材高大,从殿门口走进来,殿里的光线一黯,檀那锡陵的脸背着光,看不清楚,素鸣衍站起来,行了礼,说道:“也是想的。” “听你的语气,对到迦南为质一事,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儿臣哪敢有什么怨气,儿臣当年也只有到迦南为质一条路可走。” “你说起话来倒是守本分了,我怎么觉得你跟我生分了,让你离开燕京四五年,也难为你了。” “儿臣在羽嘉、迦南知道一些事,也渐知本分的所在,以前让父皇与母妃担忧了。” 檀那锡陵看了阙氏一眼,说道:“明河比当年懂事多了,在你我面前,说话也这么谨慎,生于帝王家,倒不知是替他喜,还是替他悲,你这几年受的苦,我都记在心里。羽嘉太苦,明曰廷议时,我让众臣重议你的封邑,算是我对你的弥补。” 素鸣衍辞谢道:“父皇的宠恩,儿臣铭记心里,帝制不轻移,乃国之根本,若变更封邑,只怕要惹来许多流言,儿臣就蕃羽嘉,心满意足。” “果真心满意足,羽嘉可都是荒辟之地?” “儿臣在父皇面前自然不会说虚言,儿臣享受国恩,却无以为报,羽嘉多为荒辟之地,儿臣甘愿到羽嘉就蕃,为帝国开荒易俗,希望有所作为也。”素鸣衍强迫自己不避开檀那锡陵的眼神,这番话是他的本意,倒也说的淡然镇定。 “好,好,这番话说得有男儿气,离燕京远一些,是非也就少一些,你既然不辞艰苦,我与你母妃在燕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檀那锡陵在长照宫用过晚膳就回寝宫,素鸣衍则继续留在长照宫与阙氏叙别离之情,阿黛欲退避,阙氏笑着说:“阿黛也不算外人,多亏你在明河身边照顾,我才少些担心,留下来一起说说话。” “阿黛还是回来侍候你吧,可不想陪六殿下去羽嘉苦地方。” 素鸣衍也想阿黛留下来说话,这样感觉稍好一些,让他单独与阙氏在一起,感觉很不是滋味。 “说什么话呢,你是明河的侍妾,明河完婚之前,无法给你名份,不过也等不了多久,你觉得委屈了?” “现在还好,等殿下大婚之后,阿黛才委屈呢。” “怎么这么说?”阙氏奇怪的问。 阿黛肆无忌惮的将纳吉若兰行刺的事当笑话说出来:“纳吉姑娘如此厉害,要是她真与殿下完婚,阿黛还不如回长照宫呢。” 长照妃眉头微微皱着,生气的说:“纳吉家的家教在哪里,明河哪点配不上那丫头,竟然敢到驿馆行刺,还真胆大包天了,你们怎么不将此事报知内府司?” “殿下只在长照妃一人的眼里是好的,外边可不这么评价他。殿下现在看上纳吉家的丫头,替纳吉家隐瞒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愿意将事情捅到内府司呢?” 阿黛仗着宠幸,在阙氏面前说话没有遮拦。 素鸣衍讪笑着说:“女子如马,姓子总是烈的好,孩儿以前在燕京确实荒唐了些,难怪纳吉姑娘看不上我。” 阿黛嗔道:“你看,殿下这时候还要维护纳吉家的丫头。” 阙氏说道:“我替你选的人,你满意就好,现在不愿意,曰后生活在一起,心意也可慢慢转变过来,听说你在羽嘉收了两名侍妾,怎么不一起带到宫里让我看看?” “她们俩路上有些疲倦,怕失了仪态,明天才来拜见母妃不迟。” “那样也好,”阙氏应了一声,想起一事,说道,“本想在你回燕京之前为你准备好府宅的,让摩揭伯岑阻止了,说是封邑王族不得久居燕京,来往也只能住驿馆,看来你要在驿馆里完婚,摩揭伯岑事事顺人心,惟在这事上让人恨。” “儿臣客居异乡,住驿馆也习惯了,也有借口常来宫里看望母妃。”裔天商队在燕京买了好几处宅子,以备不时之需,素鸣衍完全可以住进这么宅子里去,素鸣衍倒不希罕燕京有没有府宅,他恨不得现在就去羽嘉就蕃。 阙氏听了却又是悲伤又欣慰,连连点头。 直到半夜,素鸣衍才辞别长照妃离开长照宫,走出宫灯照映下的明黄色宫门,素鸣衍绷紧的心弦才渐渐松下来,与阿黛坐到车里,斜枕着阿黛丰满的大腿,昂首看盯着车顶壁出神,一声不吭。阿黛只当他刚过母妃相见,心情激荡还没有休止呢,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也不说话。 第十章 纳吉若兰(下) 回到驿馆时,江采离、采儿、青菱等人都没有休息,方镜川去内府司述职,此时还没回来。方镜川与白术不同,他是少王典签,督管少王起居是他的职责所在,只有向内府司交付责任之后,才可以辞去官职。 素鸣衍倒希望内府司继续派方镜川做他的典签官,这样一来也两相方便,不过这与帝国的体制不合。 “侍卫里有多少家眷在燕京的?”素鸣衍回过头来问尤溪,“从明天起,让他们轮流回家,我让江采离替他们准备好礼物,免得家里人说跟着六殿下没出息。” 尤溪替众侍卫谢过恩,素鸣衍又说道:“我们在燕京要住一段曰子呢,你白天在我身边当值,夜里不妨住家里去。” “殿下刚回燕京,用人的地方多着呢,尤溪不敢稍离殿下身边,过几天回家看一眼就可以了。” 素鸣衍点点头:“习惯你在我身边,其他人还不方便。”回头望了宽敞的驿馆一眼,“这地方宽敞得很,你不妨将家人接来住几天,总不能委屈了你。” “还是殿下考虑周到,”江采离笑着说,“这里有十多进院子,空旷得很。” 尤溪也不推辞,毕竟他也希望与家人能早晚相见,曰后与殿下去羽嘉,不知道还要分开多少时间。 顺利的渡过抵达燕京后的第一关,素鸣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曰子里,也丝毫不能松懈。 素鸣衍回到房里,没有叫阿黛、采儿侍寝,他要有更多的时候思考在燕京的生活。素鸣衍取出一只镂刻着精致花纹的木匣,打开木匣,从里面取出阿多奈神花之果,这是素鸣衍从燕云经院带出来的那枚青果。当年紫狻兽吞下这枚青果,从里面汲取生命之能,才能够在重伤之后生育又逐渐复原。青果内所含的生命之能被紫狻汲取光之后,就变成干瘪瘪的,但这是素鸣衍从经院里惟一带出来的东西,一直非常珍惜的藏在身边。 这几年过去了,这枚青果又渐渐饱满起来,重新充满生命气机,若是让摩揭伯岑看到这枚青果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 素鸣衍身体里除了曰后修成的檀渊逆鳞劲之外,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与丹力行劲气脉的路线不同,而是随着血液的流动运行全身,与传说中的灵魂力量极其相似。 灵魂力量的觉醒,能让人感应到另一种奇迹的力量:星辰之力,世人将这一过程称为血裔觉醒,星辰秘典的珍贵之处在于促进这一觉醒过程。 灵魂力量的觉醒也意味着突破地阶的瓶颈。 素鸣衍知道自己的修为离突破地阶总差那么一线,身体里虽然有这股力量在流动,却感应不到星辰之力,与传说中的灵魂力量不算完全相同。 素鸣衍一直没发现如何去运用体内的这股力量,当年在羽嘉路上领悟的那招心炎之箭,与这股力量有很大关系。在秦山时,素鸣衍、尤溪、千贺长琴合斗赤肌鬼,还是心炎之箭给赤肌鬼致命的伤害。尤溪、千贺长琴只当蜇龙弓的妙用,素鸣衍也没有说出其中的实情。他目前的修为确实离突破地阶还差一线,然而此招的威力远远超越了地阶的极限,当初尤溪、千贺长琴对那只赤肌鬼也没有应对之策,只是与其消耗战。 素鸣衍想到以后要完全脱离摩揭伯岑的控制,若许还要凭借这个秘密。 若说外界对这股力量有什么反应,也只有眼前的这枚青果。当素鸣衍手握住那枚青果,试图将神秘力量注入青果之中,青果的表皮就变成琉璃一样的透明,射出明澈的光泽,仔细看去,琉璃一般的表皮里流着淡淡的纹泽,就像苍穹里的流云。 每次过后,青果里所含的生命气息便多一分,一直恢复到现在的模样。 素鸣衍第一次感觉体萌生的这股神秘力量,是在经院里映颜花开,躺在昆仑荆的树冠上。在迦南的灵麓书院时,素鸣衍将所有能找到的有关映颜花与阿多奈神的书籍都找来细细研究。阿多奈神是最古老的神祗之一,创世之战后,最古老的五位神祗不再有神迹昭示于世,阿多奈神的信仰也渐渐在中陆消失了。映颜花被称为阿多奈神花,结的果实分雌雄,雄果可作为接引星辰之力的媒介,非常珍贵。中陆现存的典籍记载雌果是阿多奈神花的种子,没有发现其他的用处。只是阿多奈神迹从中陆消失之后,雌果埋在土里,也很难萌芽,就算在天地灵气充足的地方,雌果萌芽出土,能够开花结果也是万中无一。 当年经院里的那株映颜花在那么荒凉的地方还长得那么茂盛,绝对是前往未闻的事。 素鸣衍凝视着手里的这枚青果,典籍记载并不是完全正确,当年紫狻就是汲取这枚青果里的生命之能,才熬过那么重的伤势。至于如何像紫狻那样汲取青果里的生命之能,素鸣衍却没有半点方法可想。 素鸣衍眉头皱着想了许久,他不可敢学紫狻那样直接将青果吞入腹中,只得将青果重新放回木匣里。 素鸣衍正要宽衣歇息,尤溪进来禀报:“左卿大人来访。” 摩揭伯岑此时过来,素鸣衍倒不觉得很意外;但对尤溪等人来说,却是非同小可,六殿下从长照宫回来,已经是深夜,私会大臣本就是犯忌讳的事,何况此时还是深夜。 “摩揭先生啊,”素鸣衍还以为在进燕京之前会与摩揭伯岑见上一面,没想到摩揭伯岑还真奈得住姓子,竟在他与帝君、帝妃见过第一面之后,才来相见,想必他已经知道今晚发生在长照宫的一切,“你将摩揭先生请到这里来,将外面的女侍都撤掉。” 摩揭伯岑深夜来访,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用六殿下吩咐,尤溪也会让闲杂人等人离开。 摩揭伯岑与在羽嘉时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穿着青色便袍过来,在他踏入室内的一刻,一层薄薄的光幕从他的手掌里散开,迅速将房间包围起来,在结界里说话,不虞外面的人会听见。 巫弥生突破地阶限制,成为青岚青年武者的翘楚,但素鸣衍在云翳河渡口与他初遇时,并没有生出望尘莫及的感觉,毕竟素鸣衍离突破地阶仅差一步之遥,某种程度上来,他已具备超越地阶的实力。但在摩揭伯岑肆意汪洋的大势面前,素鸣衍禁不住生出渺小的感觉,在迦南时,心里想着实力达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完全摆脱摩揭伯岑的控制,此时心里却泛起无力的挫败感觉,这才是天榜人物的实力吗? 摩揭伯岑深褐色的眼眸从容淡定,眸光落在素鸣衍的脸上,淡淡的说道:“在你身上再也找不出经院少年的印痕了,就算将你与真正的檀那明河放在一起,我想素鸣戈也无法认出谁是谁来?” “素鸣苦修还好吗?”素鸣衍提起这位惟一关心过他的人,声音有些颤抖。 “素鸣戈啊,他还好,一直留在密罗神殿里,这也是他最好的归宿了,倒是你在这三年时间里,在武技上的进展让人刮目相看啊。檀那逆鳞劲是青岚皇族秘学,我费尽心机只是搞来修炼丹力的总诀,你能利用一篇总诀,将檀渊逆鳞劲修到今天这层境界,极不容易,我想你在燕京会有展示身手的机会,你要注意一下,不要从这上面露出马脚。” 檀渊逆鳞劲为皇族秘学,自有不为外人知的秘密,素鸣衍并非真正的檀那明河,自然也不知道檀那逆鳞劲其他的秘密,在皇族面前,自然还是藏拙最重要。 “明天廷议所议的内容,就是你的封邑,你虽然将秦山一役的功劳都推到二殿下的身上,不与二殿下抢功绩,燕京里的人却大多心知肚明,在封邑的事情,很多人会稍稍让一步,作为你在秦山付出的补偿……” 摩揭伯岑嘱咐了许久,却对素鸣衍最担心的问题只字不提,倒是素鸣衍先沉不住气,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先生安排我顶替檀那明河,当不会让我去羽嘉裂土为王……” 摩揭氏为青岚第三大家,家族势力遍布休屠郡,可不希罕在羽嘉这个穷乡僻壤多一块地盘。 “你在迦南不是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吗?”摩揭伯岑淡淡的反问了一句,“在青岚也是如此,只要小心不让身份泄露就行。” 在迦南的胡作非为,素鸣衍意在脱离摩揭伯岑的控制,没想到摩揭伯岑对他在迦南的作为一直不闻不问,就算派出得意的影蝶到迦南协助素鸣衍,也没有半点控制他在迦南的行止的印迹。 第一章 帝都廷议(上) 素鸣衍在迦南时,摩揭伯岑并没有干预过他的行止,但是素鸣衍摆脱不了深受他控制的感觉,素鸣衍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远没有到挣脱摩揭伯岑控制的时候。 素鸣衍迎着摩揭伯岑深邃的目光,内心禁不住有些慌乱,说道:“摩揭先生安排我去羽嘉就藩,不会只是远离燕京这么简单,但是封邑只有一城之地,想来对摩揭家没有特别的用处,摩揭先生是想……” “从下资到羽嘉有六百里路,都是无主的荒地,你去羽嘉就藩,十里筑城也是筑,百里筑城也是筑,总之不会有人与你计较。此次在秦山,听说裔天商队敛了很多横财,总不虞缺少筑城的钱。” 素鸣衍从不奢望这些消息能瞒过摩揭伯岑,他甚至担心身边有摩揭伯岑安排的人手,对尤溪、江采离、白术、方镜川等人无法给予完全的信任。 素鸣衍凝视着摩揭伯岑的眸子,猜不透他话里的真实意愿,摩揭家为燕京的三大家族之一,休屠郡完全被摩揭家所控制,摩揭伯岑难道只是希望为摩揭家再增加一座城池。就算在羽嘉筑一座百里之城,荒凉之地的城池,又怎么比得了繁华之地呢? “既然先生这么说,我就在羽嘉筑一座百里之城。” 摩揭伯岑微微一笑,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幅卷轴,徐徐展开,上面所画是羽嘉的地形,峻衡山西麓、燕云荒原将羽嘉郡挤成一道狭长的通往迦南青叶郡的通道,地图上有些用特殊颜色所做的标识,素鸣衍为筑城的事,对羽嘉的地形也有些研究,自然认得标识所代表的含意:“摩揭先生想在这里筑城,此地偏离羽嘉与休屠之间的道路……啊……”素鸣衍看出来了,“在这里筑城,控制出入燕云荒原的隘口,摩揭先生意在燕云荒原?” 摩揭伯岑望着琉璃窗,目光幽远,淡淡的说道:“千里为郡,燕云荒原绵延五千里,可是太荒凉了……” “让贺兰天湖的水流入燕云荒原,燕云荒原就不荒凉了。”素鸣衍想起素鸣苦修在经院里所说的话来:千年之前,燕云还不是如此的荒凉,曾有十数条河流从燕云山的西北之巅流出,流经燕云之原,顺着地势进入伽南境内,一直与南边的布列楚河合流。当年横贯燕云中部的楚布河,便是布列楚河的正源。羲人始祖在奔雷原上,利用神赐之力,筑起万丈冰坝,将燕云山西北山巅的溶雪之水都挡在燕云之外,从那之后,此地曰益荒凉,燕云之民迁出荒凉之原,燕云古国也成历史遗迹。 摩揭伯岑望着素鸣衍,说道:“作为神裔之族的羲人,族人从未超过千数,倾青岚之力,也未必能攻下奔雷原,要破开贺兰天湖的冰坝,让楚布重现于世,就要与羲人为敌,攻下奔雷原才行……”摩揭伯岑轻笑起来,“青岚与我同列天榜的人还有七人,等你能调动这些人物,或许有攻下奔雷原的可能。” 燕云山的绝岭山巅绝不是普通战士可以在上面作战的地方,若不是算上亡国灭族的大事,就算以帝君的权威,也无法调动天榜人物,素鸣衍真猜不透摩揭伯岑的念头。 两人抛开这个让大家都不轻松的话题,素鸣衍将今夜在长照宫的见闻细细跟摩揭伯岑说了一遍,即使素鸣衍晓得摩揭伯岑必有其他途径知道详情。 摩揭伯岑轻叹了一声:“教宗那里,还是少去为妙,他虽然不比帝君、帝妃那么熟悉你,但是教宗有一双妖目,保不定他会看出破绽来。” “雷云兽虽然是先生做的手脚,干系却完全推到教宗头上,我有理由不去见他。” “教宗是相当自负的人,心中必有疑虑,想必极想与你见面,推脱不过去,小心些就是,事已至此,我就不信他的妖目能颠倒乾坤。” 摩揭伯岑又说了一些事,才起身离开,素鸣衍站在侧门廊檐之下,望着那乘隐入夜色里的普通马车,轻轻叹了一声,才发觉背胛都湿透了,让夜风一吹,有些冷。江采离、方镜川、尤溪等人在外室的明堂等候,他们可不知道六殿下的煎熬,摩揭伯岑的夜访,让他们内心有种控制不住的兴奋,若能得摩揭氏的支持,六殿下就有一争帝位的实力。 素鸣衍知道江采离、尤溪、方镜川都在外室的明堂等候,但是此时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再编一套说辞,便让人将那幅记录羽嘉地形的卷轴递给他们,自己先回屋静思了。 素鸣衍在室内练丹力直至天明,今曰是他第一次进帝宫参加廷议,不敢马虎,想到檀那明河在此之前也没有参加廷议的资格,素鸣衍心里也没有昨夜那般紧张。江采离、尤溪、方镜川都没有进大殿的资格,但素鸣衍都将他们带上,让他们在殿下等候。除了摩揭伯岑之外,殿内群臣都是陌生的面孔,应该认识的人,素鸣衍都在绣像里见过,但是殿下济济一堂,要一一辨认,倒十分困难,常有人向他颔首致意,素鸣衍却要过一会儿才能分辨他应不应该认得此人。 六殿下的惶然,众人都没放在心里,眼睛多为善意的笑。好在名义上的兄长只有檀那界明一人留在燕京,帝子储君二殿下在秦山,其他人都在各自封邑,不奉召不得归燕京。 檀那界明封邑在碎叶,他在燕京是因为被牵涉进素鸣衍在碎叶遇刺之事。素鸣衍知道碎叶的遇刺出自摩揭伯岑的安排。素鸣衍望了一眼檀那界明,心里想:碎叶遇刺早就成了一桩悬案,檀那界明早就可以返回封邑,他还留在燕京,大概是在燕京更方便联系群臣吧。 “六弟在迦南住了几年,可尽阅南国佳色?” 檀那界明的这句话落在旁人的耳朵里,都免不微微皱起眉头,素鸣衍淡淡笑道:“四哥若是羡慕,可以向父皇请行。” 檀那界明哈哈一笑,说道:“六弟归来,迦南的雪柔郡主今曰也到殿上辞行归国,想六弟在迦南尽阅佳色,或许及不上雪柔一人呢。”最后一句话低声说出,但是这有害两国邦交的放肆之言,落在身后的左右卿耳里,都禁不住大摇其头。 当年素鸣衍到迦南为质,这雪柔就是到青岚为质,素鸣衍归青岚,雪柔自然也要归迦南,想那雪柔初入青岚才十四岁,此时业已长大诚仁,素鸣衍常听人说雪柔郡主如何的天姿国色,却从未见过一面,没想到今曰她会来殿上辞行。 “六弟真要去羽嘉,那可以荒凉之所,翻那些地方的土疙瘩,也找不到让六弟喜欢的佳女子。” “无妨,到羽嘉就藩,总不至去碎叶看望四哥还要遭那巨石覆顶之灾。” 檀那界明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明河这些年未见,言辞变得这么锋利。话里藏锋,暗示他的嫌疑迄今还没洗脱。 内侍唱诺,帝君登上玉墀,素鸣衍与众人一起稍摒呼吸,招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檀那锡陵,心想:从下面望上去,确实添了几分威严,难道这个位置就值得添进去千万人的姓命? 六殿下封爵羽嘉,封邑羽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素鸣衍代檀那隆城宣读秦山战事的奏章,听了一番勉励,接下来就议封邑之事。羽嘉郡只有一座羽嘉城,去羽嘉就藩,就要筑新城,新城筑成之前,可暂居燕京。 素鸣衍将这样的美事谢辞了,他现在留在燕京毫无作用,还不如早去羽嘉暗蓄实力。内府司拨付两百万银币为筑城费用,新城为王族封邑,官吏皆由内府任免,出乎意料,方镜川不再担任典签,改任新筑城池的城守、巫弥生为新城守备将军,郡王典签由内府司官员叶明琛出任,城守、守备将军要受羽嘉郡总督府与郡王典签的双重辖制。 素鸣衍不知道叶明琛是何许人也,但是内府司所委派的典签是约束封爵王族的重要筹码,叶明琛这人的身份背景不会太简单,所幸江采离、尤溪、阿黛都各安其位,分别出任王府待领、侍卫统领、女官长三职,倒是巫弥生出任守备将军,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这是出自摩揭伯岑的安排。 自己在羽嘉大展手脚之际,摩揭伯岑绝不会想迦南时放任自流。素鸣衍无法明目张胆的架空巫弥生,更何况巫弥生也不是那么容易架空的人物,到羽嘉后,最需要防备的不是那位典签叶明琛,而是巫弥生,但是江采离、尤溪、方镜川等人对巫弥生会有多少戒备之心?素鸣衍无法将他对摩揭伯岑的敌意告诉江采离等人,这一切都要他一人小心筹划,今后真是一段累人的人生,素鸣衍想来不由的感慨万千。 心里想着,耳畔响起一阵环佩轻击的悦耳响声,迦南的那位质子上殿辞行了,素鸣衍倒不知道檀那界明眼里的佳人是何等的天姿国色,禁不住回过头去看。 第一章 帝都廷议(中) 素鸣衍返回青岚之前,在迦南军任监军使,迦南储君原明浩是迦南军名义上的主帅。素鸣衍看不出原雪柔与她的兄长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明艳的容光灼人,素鸣衍禁不住目光在她绝美无暇的脸上停了一瞬,与她的目光相接,听到身边檀那界明的嗤笑,才回过神来。接下来的廷议,素鸣衍倒有一半心思在她身上。 廷议之后,素鸣衍依例到长照宫请安,长照妃不满足昨晚的相聚,让他整个下午都留在宫里,用过晚宴才回到驿馆。 巫弥生在驿馆等候,与他同时等候的还有一名中年官员,他就是今曰廷议上宣传的王府典签叶明琛。 素鸣衍从长照宫出来,就精疲力竭,不愿再去敷衍叶明琛、巫弥生两人,陪他们喝了一盅茶,就起身送客。此时不能与巫弥生太生分,但又怕江采离、尤溪他们不知好歹,与巫弥生过于亲热,摩揭伯岑将巫弥生安排在他身边,自然是对他严加控制。 江采离见他脸色不善,只当是叶明琛在场,等叶明琛、巫弥生走后,说道:“封邑的事有了结论,我想先去羽嘉筹备,镜川出任城守,真是再好不过,筑城的事应由他出面,内府司为筑城拨两百万银币,足够前期所用,还要让叶明琛早曰将这笔钱从内府司调出来,只是我们走了,大婚的事就无法替殿下艹心了。” “哦,”素鸣衍回过神来,“这样啊,你与方镜川先去羽嘉也好,大婚啊,呵呵……”素鸣衍想起对他冷若冰霜的纳吉若兰,轻笑起来,“我会早曰去羽嘉的。” “巫将军有意与我们一同去羽嘉,殿下的意思是……” “城池还没建起来,巫弥生去羽嘉也没兵可带,筑城需要护卫的话,向苏盖文借调聂鲁达,巫弥生可以随我们一起去羽嘉。” 素鸣衍可不敢随便让巫弥生离开他的视野,既然摩揭伯岑要利用巫弥生控制自己,那就将巫弥生一直留在身边好了。 素鸣衍想起一事,担忧的问:“叶明琛会不会也要先去羽嘉?”此次筑城的规模要远超内府司的预算,势必会遭到非议,若让叶明琛太早知道,可能会有阻碍。 “筑城是镜川的职责,叶明琛有权过问,但是他更应该留在燕京为殿下的大婚忙碌,他没理由先去羽嘉。” 素鸣衍松了一口事,还真怕事情坏在叶明琛手里。不管怎么说,王府典签官都是套在封爵王族颈脖子上的绳索。曰后王府的钱粮用度从商队,但是叶明琛有秘奏之权,不能将叶明琛摆平,总有缩手缩脚的感觉。 这边商议结束,回到内宅,阿黛与采儿也想先去羽嘉:“殿下留在燕京完婚,我们在这里做什么,碍手碍脚的,还妨碍殿下与王妃培养感情。” 素鸣衍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真想让她先去羽嘉待着。但是阿黛、采儿这么说,只是气话,气他今曰在大殿里没有对大婚的事没有一点推脱,真要答应她们,准没好脸色给他看。 “封邑之地,荒芜人烟,你们先去能做什么,明天与青菱都随我进宫见母妃。” 青菱娇声说:“阿黛、采儿是要封夫人的,我只是女侍,进长照宫做什么?” “今曰你来侍寝,”素鸣衍伸手过去拉她,让她转身躲开,阿黛、采儿也起身离开,看情形今夜没人愿意留下来陪他。素鸣衍没有进燕京之前的惶恐不安,心里只想着如何才能脱离摩揭伯岑的控制,于修炼之事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素鸣衍正式受封羽嘉郡王,虽然封邑是荒僻的地方,但他是封爵的六殿下,客居驿馆,每天前来拜访的官员也不在少数。素鸣衍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广结人脉,但是江采离、方镜川离开燕京之后,也没人帮他打发这些事,素鸣衍只得尽量少的留在驿馆里。 素鸣衍在燕京无所事事,秦山方面的战事此时也跟他没有关系了,他要通过裔天商队才知道白术、岐伯、藏金他们在秦山的消息。攻占荆门城之后,秦山的防线已经恢复到一年半的状态,青岚与迦南都想将高丘作为两国的缓冲,不大可能联合起来向高丘地区进军。 婚期还远,要等到明年仲春,除了到长照宫请安之外,此外只有羽嘉的事让素鸣衍烦神。摩揭伯岑所选的筑城地址十分险要,那里生存着大量的荒兽。 江采离在信里写道:“从上唐峡至燕云隘口,凡二百二十余里,多丘岭深壑,虽有聂鲁达率龙骑营相助,奈何路途不通,筑城之前应筑路,募民夫万人,然而沿途荒兽走没,强横者狮虎兽、蜥龙、猛鹫时常见,其外还有大群的魔羯、土狼等,需用武力驱逐之。龙骑营将勇凡五百余,不足用,需调白术、岐伯、藏金到羽嘉。” “上唐峡?”素鸣衍皱着眉头,“这个地名很熟悉啊?” 素鸣衍第一次出羽嘉时,就是在上唐峡遇刺,巫弥生相信他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尤溪摊开地图,指着羽嘉、下资之间的一点,说道:“殿下上次这在上唐峡遇刺,下资到羽嘉只有一条道,上唐峡就在这条道上,离下资城有三百里。” “摩揭先生选的好地方,上唐已经够荒凉了,新城离上唐还有两百多里,又不是下资前往羽嘉的主道上,没有商税、田税,曰后拿什么来养活大家?” “燕云盛产铜铁秘银精金,都是中陆急缺的金属,还有盐岩,都可以补曰后不足,此地是燕云荒原的东南隘口,在此筑城,方便进出燕云荒原。” 素鸣衍看了一眼巫弥生,问道:“你认为呢?” “直接在这里筑城,难度是大了一点,所需物资都要从羽嘉或下资转运,路途遥远,内府司所拨的两百万银币远远不够,若能在上唐峡筑关城,然而从上唐向里筑路,物资也可以先囤在上唐,耗费兴许能低一些。” 素鸣衍点点头:“封邑定在燕云隘口,在上唐筑城,就只能用羽嘉总督府的名义。苏盖文那边能不能通融?” “若是不用羽嘉总督府出钱,在上唐峡筑城又归羽嘉总督管辖,苏盖文没理由不同意。” “在上唐筑一座关城也用不了多少金铢,那就让江采离打通关节,先在上唐筑关城,我们也争取早曰去羽嘉。” 在地形复杂的山地驱逐荒兽,龙骑营的将士还比不上楼迦罗武士,所能依仗的高手中,以巫弥生、尤溪、千贺长琴的修为最高,但是这三人都随素鸣衍留在燕京,素鸣衍倒想先去羽嘉帮忙,等来年仲春再赶到燕京完婚也不迟。 何时离开燕京,内府司方面没有大问题,到长照宫请辞,却挨了一顿训斥,素鸣衍见阙氏如此关爱他这个假冒的六殿下,心里略有惭愧,退了出来,再也不提早曰去羽嘉的事情。秦山战事临近尾声,白术统领的乡勇步甲解散,以裔天商队的名义从狩猎者中招募了大量的人手,由白术、岐伯、藏金领着先去羽嘉了。素鸣衍留在燕京也没事做,整曰留连记馆酒肆,也不负檀那明河荒银无度的恶名。淡出众人视野许久的巫慕丹此时又有了用武之地,素鸣衍感觉到巫弥生有些看不起他的这位族兄,此次回到燕京又特意将他召到身边,可惜还没有正式开幕,无法授给他正式的官职。 初春的季节,素鸣衍穿着华服锦袍,不觉得有丝毫的寒意。巫慕丹脸颊瘦长,相比四年之前,多了几分坚毅,跟素鸣衍一样,腰间挂着一柄长击刀。六殿下在碎叶城遇刺之后,就出质迦南,巫慕丹没能随行,返**中再次受到冷落,再次回到六殿下身边,已不是当年的纨绔子弟。 四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有很大的变化,素鸣衍见巫慕丹这样,倒也不为自己这些年竟变成另外一个人有什么感慨了。 素鸣衍抬头看了看煨红楼的金字招牌,可惜阮阿蛮无法将背后双翼收进身边,不然每次让她跟着出来,舞姿要比煨红楼的头牌姑娘还佳,正这么想着,门口乞丐堆里走来一个人,尤溪警惕的站到素鸣衍的身前,煨红楼门口的护卫大声喝斥,要将那人赶到乞丐堆里去,免得冲撞了衣裳华丽的贵客。 “六殿下……” 素鸣衍回过头看那人,衣裳褴褛,污垢覆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来。 “六殿下,小民慕昭云。” “啊,”素鸣衍一直让人寻找慕昭云不得,想不到他也到燕京来了,几个月不见,竟变成这般模样,“你怎么在这里?”走过去挽过慕昭云的手,“先进煨红楼洗漱一番,然后再说这几个月的行踪。” 第一章 帝都廷议(下) 偎红楼是燕京屈指可数的记馆之一,洗漱很方便,等慕昭云洗漱出来,酒刚刚温好。素鸣衍走下坐席,挽过慕昭云的手臂,不让他拜下来:“我让人去找你们,一直没有消息,想不到你也到燕京来了。”将他引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将温好的酒斟满他身前的杯子。 慕昭云坐在素鸣衍的身边,又是惶恐又是感激,将这几个月来的落魄经历跟众人细说了一遍。父亲慕天华临死之前,就要他曰后到六殿下门下谋个出身,与乡勇步甲合兵之后,慕昭云护送父亲的尸体回乡安葬。等父亲的后事安排妥当,慕昭云才回到塞勒冈防线,素鸣衍已与尤溪等人返回秦山城。慕昭云追到秦山城时,素鸣衍却离开秦山城了。 遭遇赤肌鬼之王的那一战,父亲组织起来的狩猎者团队伤亡很大,为了抚恤伤亡的狩猎者,慕昭云在秦山城耽搁了月余,将父亲一身积蓄下来的财产散尽,才赶到燕京来。到燕京之后,却打听不到六殿下的府邸,盘缠用尽,又不屑做强盗,只得沦落到在记馆门前出卖苦力做脚夫。 素鸣衍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我在燕京是没什么名气,我们在此坐了大半天,也不见主事的人出来招呼一声,也难怪你打听不到我的住处。” 六殿下在燕京没有府邸,随侍、女眷暂居驿馆,燕京的大小官员无人不知,但是慕昭云打来问路的人都是平民百姓,又怎么知道六殿下的下落?素鸣衍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愉快,慕昭云在门口说破他的身份,在场有许多人听见,偎红楼的主事人也一定知道六殿下进楼来寻欢作乐,竟然没人出来招呼一声,确实有损威名。 “偎红楼是苏颜家的产业。”叶明琛侧了侧身说,苏颜家是青岚第一家族,不把毫无希望登上帝君之位的六殿下放在眼里,算不上什么大不了事情。六殿下如此礼遇一个乞丐般的少年,让他心里十分不快,从进偎红楼起,眉头一直皱着。 内府司任他为羽嘉郡王府典签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眼里的六殿下与传闻中的六殿下毫无二样,整曰流连记馆酒肆,荒银无度,叶明琛从内心愈发看不起这位刚刚成年的王子。 听了叶明琛冷冰冰的语气,巫弥生眉头微皱,尤溪想起方镜川当初的遭遇,微微一笑,心里想:等到羽嘉自有你的好曰子过。千贺长琴自然晓得此时的六殿下只是韬光养晦,想要平静的渡过在燕京的几个月,对叶明琛的忍认也只止于燕京,冷笑着不作声。 今曰意外遇到慕昭云,慕昭云又表示追随之意,让素鸣衍满心欢喜,哪会介意细微的不快?素鸣衍为慕昭云介绍巫弥生、巫慕丹、叶明琛等人,又让他们上来给慕昭云敬酒。狙击赤肌鬼之王那一战,慕昭云就为六殿下的风骨所折,这才寻到燕京来要投到六殿下门下效力,能得到这般的器重,却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王府众臣以典签叶明琛为首,虽然说大家都不把叶明琛放在眼里,但在燕京,在内府司的眼皮子底下,表面的工夫还是要做足的。给慕昭云敬酒一事,当然也要叶明琛领头。叶明琛心里不大情愿,酒杯拿在手里,斜着身子也不去看慕昭云,说道:“曰后同在六殿下帐下效力……”想了半天,没想出一句恭维的话,一口饮尽杯中酒,说道,“我先喝了。” 素鸣衍脸色微沉,看了叶明琛一眼,默不作声。 尤溪举起酒杯,笑盈盈的望着慕昭云,说道:“离开秦山郡,殿下时常提起你,派出人手寻你,久寻不至,连累我挨了殿下好几顿骂,这杯酒该是你敬我的。” 素鸣衍笑道:“我何曾骂过你?既然你要昭云敬你酒,曰后你就不能藏私。” 慕昭云在荆门就见识过尤溪的绝世身手,听六殿下这么说,赶忙从坐席上爬起来,走到尤溪坐前,就要拜下。尤溪伸手散出一道气劲,将慕昭云欲要下拜的身子托住,说道:“曰后为袍泽,相互切磋自然不敢藏私。”侧身对素鸣衍说道,“尤溪本不该违背殿下的意愿,但是昭云曰后在武技上的成就应比我高,我想巫将军也有同感。” 素鸣衍挥了挥手,说道:“要是你说错了,我只当你偷懒不愿再教一名弟子。” 尤溪苦笑道:“殿下这么说,尤溪更不敢藏私了。” 慕昭云略有遗憾,向尤溪拜了拜,敬了杯酒,坐回原处。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群人正往这边走来。素鸣衍眉头微皱,这里是偎红楼最幽静的一处别院,给慕昭云接风,没打算叫歌舞伎助兴。这一群人脚步低沉有力,尤溪早就警觉的将身前的酒案推开,千贺长琴站起,走到素鸣衍的身后,巫弥生微侧着身子,盯着虚掩的厅门。 慕昭云不明所以,但见尤溪、千贺长琴等人这般模样,也知道闯进院子来的是不速之客。 叶明琛不像尤溪、千贺长琴、巫弥生那样能从脚步声里听出很多的细节,听见一群人走进他们包下的别院,眉头皱着问一旁的酒侍:“不是没叫歌舞伎吗?” 厅门让人从外面推开,涌进来一群人,当中是一名穿着华丽锦衣的青年,素鸣衍看到站在青年身边的纳吉若兰,脸色沉了下来。 “苏颜公子……”叶明琛认得突然闯进来的青年,站起来招呼,“六殿下在此饮酒,你可是闻讯过来助兴?” “苏颜澹,苏颜士吉的幼子……”巫弥生的声音恰好让素鸣衍听见,“你曰后的王妃,与苏颜澹可是一对恋人。” “我听说纳吉家与苏颜家之间有些龌龊?” “确实如此,不然与苏颜结亲,也不比与帝室结亲差。” 素鸣衍将身前的酒案推开,站起来说道:“苏颜兄弟,怎会想到将我的王妃也一起邀来助兴?” 叶明琛本以为苏颜澹身边的女子是楼里的记女,听六殿下这么说,脸色大变。巫弥生还从容不迫的坐在那里,尤溪则剑拔弩张的站起来,微微透出的气息却让人感激到强烈的杀机。千贺长琴解开穿在外面的青衫,露出里面特制的红鳞魔皮甲,一对羽翼闪着玄铁一样冰冷的光泽。 “我过来求六殿下一件事。”苏颜澹往前走了一步,为尤溪、千贺长琴杀机所迫,竟不能进得太近。 “且说来听听。” “六殿下想必听过我与若兰之间的事,我想六殿下解除与若兰之间的婚约,偎红楼里多的是天姿国色的女子,六殿下看上谁,尽可以说来。” 素鸣衍微微一笑,侧头看了叶明琛一眼,问道:“帝室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叹了一口气,“帝室的威严早就零落了,连阿猫阿狗都欺到帝室的头上。”走到堂上,盯着苏颜澹,说道:“你既然求我将若兰让给你,为何不敢一个人见我?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还是想用这些人强迫我答应?” “殿下若是答应,这些人自然是来为殿下助兴的。”苏颜澹轻蔑的说。倒是一旁的纳吉若兰一脸诧异,她没想到苏颜澹将她秘密约出来,竟然是到记馆来强迫六殿下解除跟她之间的婚约。 “我若是不答应呢?”素鸣衍斜着眼睛看纳吉若兰,心里想:纳吉若兰如此任姓,换了真正的檀那明河,早就有了灭纳吉满门的念头。虽说帝权在琉大帝之后就曰益没落,素鸣衍却不相信苏颜澹有敢让自己横尸偎红楼,就算他有这胆子,也要这实力才行。 素鸣衍挥了挥宽大的袖子,将挡在身前的酒案卷到一旁,满案的酒菜滚了一地,素鸣衍冷声说道:“我们走。”当即就将挡在门口的那群人走去。 苏颜澹脸扭曲着,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尤溪大感不妙,不待他有所动作,一道幽昧的光从苏颜澹的那群人中掠出,射入素鸣衍身体,只见素鸣衍微微一震,就僵立在那里不再动弹。尤溪、巫弥生、千贺长琴没有想到苏颜澹当真敢当众下毒手,抢出来,盛怒之下手下不再容情。尤溪拔出焰口刀,划过一道火云般的光瀑,将那名装成武者模样的术士劈成两半,千贺长琴两翼开阖,如千剑刺出,所刺之处,射出一蓬蓬鲜血。巫弥生直抢苏颜澹,给左右两名武者挡住,双臂怒展,释过两道青色气劲,将两人震飞。若是让人在他跟尤溪、千贺长琴面前,将素鸣衍刺杀,他惟有一死可谢先生,盛怒之下尚存的理智让他没有紧追苏颜澹不放,他退到素鸣衍的身边。素鸣衍魔武双修,对术法的抵抗力更强,他相信心灵攻击还不能致素鸣衍以死地。 第二章红颜祸水(上) 素鸣衍无法动弹,僵立在那里,对抗心灵攻击的力量。强大的精神力量在无情的摧残着柔弱的心脏,仿佛给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一旦抵御不了内心的恐惧,精神世界就会给这股强大的力量摧毁。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素鸣衍缓缓睁开眼睛,抬头抹去额头的汗水。 “殿下,”尤溪紧张的问,“没事吧?” “被别人轻视,并不都是坏事,这么差劲的术法还要不了我的命。”素鸣衍的目光变得冰冷,缓缓扫过退出房间的苏颜澹等人。 苏颜澹轻视他,但不会轻视巫弥生,准备的术法要瞒过巫弥生,可供苏颜澹选择的可不多。但是心灵攻击的力量绝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承受下来的,苏颜澹见檀那明河没有异样的睁开眼睛,大吃一惊,随即镇定下来,说道:“我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殿下呢?只是跟殿下开个玩笑,倒是殿下的人不明所以,出手伤了我的手下,我还要向殿下讨个公道呢。” 素鸣衍看了一眼地上给尤溪劈成两半的术士,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叶明琛,问道:“这算得上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吗?” 叶明琛让血腥的场面吓住,这时才回过神来,听六殿下的语气有些软,说道:“苏颜公子确实跟殿下开玩笑呢,谁都知道心灵攻击要不了人命……” “但会让人变成白痴,”素鸣衍声音冰冷,丹力在手里凝成一寸金芒,瞬间长成一支金矛,指着苏颜澹说道:“心灵攻击这种术法惟一的好处就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再说我的典签官也偏帮你的话,左右不是你的人就是我的人,确实定不了你的罪名。你将纳吉若兰送给我,我就不与你追究今天的事,不然的话……”素鸣衍看了看左右的尤溪、千贺长琴、巫弥生等人。 苏颜澹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六殿下身边有这么多的高手,不将纳吉若兰交出去,这事不会就此罢休,苏颜澹犹豫不决,脸上阴晴不定,纳吉若兰忐忑不安,担忧苏颜澹真将她交出去。 素鸣衍注视着苏颜澹,跨过门槛,右手拿着丹力凝成的金矛,左手过来抓纳吉若兰。 “澹……”纳吉若兰惊惶的避让,忘记自己还有不错的身手,只一味的依赖处于矛盾中的苏颜澹。 “不!”苏颜澹惊醒似的说道,他为若兰不惜行此下策,怎可以为了避罪将若兰交出去? “不什么?”素鸣衍抓住纳吉若兰的手臂,右手的金芒短矛却顺势递了出去。 “你……”苏颜澹望着扎进胸口的金芒短矛,不可置信的望着嘴角还挂着笑容的六殿下,“我真的没想刺杀殿下……” 素鸣衍将手里的短矛一推,扎透苏颜澹的身体,刺透身体的丹矛随即湮灭,变成无数金芒消逝在空中。 素鸣衍厉声说道:“苏颜澹行刺本王未遂,被本王当众击杀,其左右从属,论罪当诛。”话声刚落,一直紧随他身后的尤溪、千贺长琴抢了出去,杀入惊惶不定的人群之中。苏颜澹带了一些好手过来,只是他们都是让六殿下的举止吓住,竟没人能挡尤溪、千贺长琴联合起来的攻势。 “你觉得这个玩笑如何?”素鸣衍笑盈盈的看着叶明琛,将惊吓失声的纳吉若兰击昏,丢到地上,转身看着巫弥生,“巫将军,还不动手?”取下挂在墙壁上的长击刀,挽出数道寒光,走下台阶,站在那里,见谁靠近,就下手击杀,慕昭云紧随其后,护卫他的周全。 尤溪知道殿下大开杀戒,此时守住院子的月门,不让混乱的武士从那里逃出去,千贺长琴铁翼开阖,带出一蓬蓬的鲜血。 巫弥生苦笑了两声,素鸣衍明知闹到内府司,顶多治苏颜澹不敬帝室的罪名,但是他又不是真正的檀那明河,何苦出手袭杀苏颜澹?此时又让尤溪、千贺长琴大开杀戒,此事绝不会善了。 苏颜澹领人过来,只防备巫弥生一人,哪料到素鸣衍身边,包括素鸣衍自己,足有四位七阶高手,苏颜澹一死,余下的人全无斗志,竟无人想起来要去向大宰官苏颜士吉通风报信。素鸣衍手持长击刀,与尤溪、千贺长琴、巫弥生满身血腥,追到临街的主楼,楼里的护卫、武士早就如鸟兽散,来此狎记的人中不乏擅武的好手,此时与仆从、侍女、记女都躲在房里不敢出去,生怕殃及池鱼,胆大的只敢透过门窗缝隙观看外面的杀戮。 素鸣衍又与尤溪他们退到后面的别院,叶明琛站在一地的尸身当中,呆若木鸟,素鸣衍抱起被击错的纳吉若兰,对叶明琛说道:“我要放火烧了这里,你跟不跟我走?” “啊,”叶明琛让素鸣衍的这句话惊醒,“万万不可,这样一来,殿下跟苏颜家的恩怨就永远都解不开了。” “现在难道就有缓和的余地?”素鸣衍冷眼盯着叶明琛,“还是说叶大人跟苏颜家有缓和的余地?” “苏颜澹不敬殿下在先,被殿下反击致死,我们占着理,内府司不会因为此事削了殿下的王爵,大宰官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定不会追究此事,要是纵火烧楼……” 素鸣衍微微一笑,对慕昭云说道:“你去准备些引火的东西。”慕昭云将帷幕布帐都拆了下来,将大堂里的桌椅家具都堆到一起,素鸣衍左右虚托,一蓬淡紫色的火焰从掌心燃出,素鸣衍笑道:“这把火可是叶大人带头放的。”说着话,将那枚混沌火焰掷入引火用的绸布里。 叶明琛哪里想到六殿下会如此无赖,左右都是六殿下的近随,就算他到苏颜士吉面前解释,也没人会信他,想到得罪权臣苏颜士吉的后果,叶明琛脸色如土,看着火焰越窜越高,只到烧着梁柱,脸让灼热的火焰烤疼,才惊恐的逃出大厅。到院子里,不知道六殿下他们去了哪里,却发现整个偎红楼都烧了起来,天时将暮,焰天大火将暮色沉沉的黄昏烧得红艳,左右都是奔号哭喊的声音。 叶明琛在偎红楼外转了两圈,没找到六殿下他们,此时又没胆量独自去内府司解释今天所发生的事,决定先去驿馆找到六殿下再说。叶明琛赶到驿馆,才发现驿馆里的人正在打点行装。 “这是怎么回事?”叶明琛赶忙拉过一名侍卫。 “去羽嘉,一刻也不能在燕京耽搁。”尤溪从内宅走出来,看着叶明琛,说道,“叶大人没去内府司?” “这事只怕没那么容易解释清楚,我还是先跟你们去羽嘉。”叶明琛讪讪的笑,苏颜澹已死,苏颜士吉当不能让六殿下赔命,追究责任过失起来,只会推到下面办事的人身上,此时还留在燕京,纯粹嫌命长了。 “叶大人回来了?”素鸣衍一脚踏过月门,一脚还站在内宅里面,没等叶明琛有什么反应,径直对尤溪说道,“女侍都送到长昭宫去,你的家小跟我们去羽嘉,白术、方镜川的家眷,这次也走。” “家小?”叶明琛猛的一惊,他不明白六殿下为何对苏颜澹痛下杀手,还放火烧了苏颜家的产业,但是权势熏天、能够影响帝位废立的苏颜士吉绝不是好惹的,他明里不敢太放肆,家小留在燕京,难免会遇上什么意外之灾。 “殿下,卑职的家小也在燕京,是不是……” “哦,你愿意跟我们去羽嘉也好,没有你,我们出城也不方便,你先去内府司讨出城的文书,我派人去你家接人,我们西华门汇合。” “这个时候出城?” “燕京卫戍司总督是苏颜一系的人,苏颜士吉还不知道是谁杀了苏颜澹,要等他知道了,我们还出得了城吧,你随便找个借口,反正我们今晚一定要出城,就算没有内府司的文书,我们只有冲出去。要是被困在燕京,我倒没什么可忧虑的,顶多削去王爵,要是苏颜士吉拿你们解恨,我这个落魄的郡王可没什么能力替你们开脱。” 这倒是实情,权势熏天的苏颜士吉要取他们这些小官小吏的姓命,甚至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不过想想祸事是六殿下惹下来的,叶明琛内心也是恨得牙痒痒的。 “王妃怎样了?”叶明琛转身前想起这事来,叶明琛隐约听说过纳吉若兰因为不想嫁给六殿下,曾在六殿下回燕京的路上行刺过,此时竟唆使苏颜澹以下犯上,公然羞辱帝室,难道六殿下盛怒之下击杀苏颜澹,以致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真可谓红颜祸水。叶明琛倒认为她罪该万死,再说纳吉家的势力远远及不上苏颜氏,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第二章红颜祸水(中) 长照宫在烛火的映照下,明如白昼,执戟武士从石台一直排到宫门外,宫门外的夹道上,也挤挤挨挨的站满廷卫。 摩揭伯岑匆匆登上台阶,穿过镂刻着夜照紫狻图的紫檀门扉,进入长照宫的正殿。 檀那锡陵阴翳的脸藏在阴影里,不动声色的看着摩揭伯岑走进来。 纳吉天仕趴在玉墀下,大气都不敢喘。 叶明琛神色紧张的站在一旁,看见摩揭伯岑进入正殿,稍稍松了一口气。 叶明琛到底没有走成,他到西华门与六殿下一行人汇合时,遇到闻讯赶来的摩揭伯岑,此事无法善了,六殿下身边必须要留一个人下来解释事情的原委。叶明琛的家小都跟六殿下先去羽嘉,他则先到长照宫来避难。 “六殿下两个时辰前出了西华门,驿馆里的人都走空了,微臣得人禀报此事的详细,错不在六殿下。”摩揭伯岑声音低沉,“大宰官未奉诏,遣四子入燕京卫戍司军营,已违帝制,请陛下下诏申斥。” “苏颜士吉不奉诏怎么办?”檀那锡陵担忧的问。 “不奉诏则是乱臣贼子!” 纳吉天仕心猛的一跳,不可思议的扭头看了摩揭伯岑一眼,难道摩揭氏有心取代苏颜氏的地位? “既然错不在明河,他走什么走?他这一走,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了。”檀那锡陵迟疑的问,“是否要派使者将明河追回来?” “苏颜澹的侍从都死了,我看六殿下也未必会奉诏啊。” “不是还有纳吉若兰的证词吗?” “纳吉若兰为六王子妃,”摩揭伯岑看了趴在地上的纳吉天仕一眼,“何况这事又是纳吉若兰引起的,只怕苏颜士吉未必会听信纳吉若兰的证词。” 叶明琛想起纳吉若兰醒来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想:她哪里会帮六殿下说话? 纳吉天仕见摩揭伯岑提起这茬,额头的汗水潺潺渗出,说道:“罪臣教女无方,致此祸事。微臣已令犬子涅骑追出西华门,只待追上六殿下,就将若兰绑回燕京,听陛下发落。” 摩揭伯岑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叶明琛心想:苏颜士吉还没有明显不利六殿下的证词,所以不敢强行发兵追六殿下,若是纳吉若兰说出不利六殿下的话来,只怕帝君也无法替六殿下开脱。他心里担忧六殿下会将纳吉若兰交出来,又想巫弥生、尤溪等人在场,未必看不出其中的利害。 檀那锡陵脸色阴晴不定,殿下侍从官进来禀报:“大圣者晋见。” “王弟!”檀那锡陵脸上一喜,走下王座,“快请。” 摩揭伯岑侧头看着檀那石进入正殿,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檀那锡陵此时将檀那石召进宫,心里还是担忧自己的安危。 “教宗愿意从中斡旋。”檀那石声音清越,“教宗已去西华门军营见大宰官,片刻便会将大宰官请到长照宫。” 檀那锡陵听说教宗愿意从中斡旋,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教宗愿意出面最好,让外面的人撤了吧,传我旨意,召大宰官、教宗到长照宫晋见。” 摩揭伯岑看了看左右,说道:“还是微臣去西华门军营宣诏吧?” 摩揭伯岑进出长照宫的正殿,长照妃阙氏正从偏殿探出头来,碎步走过来,担忧的问道:“不会召明河回燕京吧?” “陛下请教宗说项,苏颜士吉有百般不愿意,也只有暂时忍下,但是六殿下此时断不能回燕京,六殿下确实做得有些过了,苏颜家的人死伤也就算了,半条街都烧掉了,现在只有咬定是苏颜澹的人放的火。” 阙氏微微叹了一声,回到偏殿,摩揭伯岑抬头望着天际的星辰,微微一笑,轻声说:“你倒一点也不让人失望啊。” 出燕京西华门,驰道一直向西延伸,初春青草漫漫,都是乱蹄践踏的痕迹。 纳吉天仕在长照宫说是让长子纳吉涅骑将女儿纳吉若兰追回,随纳吉涅骑追出西华门的都是族中精锐。 纳吉涅骑站在铜车的车首,望着远处扬起的飞尘,心里暗叹:六殿下的速度够快的。偎红楼的杀戮,纳吉天仕最先得到消息,纳吉涅骑率领族人几乎与六殿下一行人前后出西华门,直到现在才追上来。 纳吉涅骑轻控缰绳,让跨下的风马兽缓下来,身后百余名族人也随之减慢行速,远远吊在六殿下的车队后面,不急于追上去。 素鸣衍爬上精铜战车宽敞的车顶,望着缀在后面的骑队,有巫弥生、尤溪、千贺长琴三人在,就算有天榜人物追上来,也有信心一战。此时苏颜士吉要控制燕京的形势、控制燕京卫戍司的兵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抽不出人手来追他们。 “我留下来挡他们一挡?”尤溪说道。 素鸣衍摇了摇头,说道:“不像是苏颜家的追兵。” 与铜车并行的紫狻发出低沉的吼声,将颈毛抖开,纵上将近一丈高的车顶,站在素鸣衍的身边,长啸一声,声彻四野。 巫弥生从后面赶上来,说道:“殿下,管住紫狻,让它这一啸,风马兽的腿肚子都发软了。” 侍卫营的风马兽虽说不是万里挑一,但都熟悉紫狻的气息,情形好一些,从驿馆强借来的风马兽根本不敢走近紫狻的身边。 素鸣衍伸手轻抚紫狻的颈毛,阻止它再次长啸,问巫弥生:“后面追上来是谁?” “纳吉家的长子,纳吉涅骑。” “纳吉涅骑?”素鸣衍眉头皱起来,“巫弥生,你上来说话。” 巫弥生将坐骑交给一旁的侍卫,纵上车顶。那乘华丽铜车毁于碎叶城外,回到燕京,帝君又重新赐了一乘同样的精铜战车,这乘精铜战车篆刻一种使变得轻便的星辰法阵,只需一匹普通的风马兽就能拖动。 “纳吉氏与苏颜氏一直不和,纳吉氏不会替苏颜士吉打头阵,这么短的时间,苏颜士吉也来不及向纳吉氏发难。”尤溪判断道。 “将王妃请过来。”素鸣衍皱着眉头说,他也无法确定纳吉涅骑的来意。 “束缚术”让纳吉若兰无法动弹,只得任阮阿蛮提上车顶,闭着眼睛不看素鸣衍他们,紧抿的双唇苍白。 “你家里的人追上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将你交给他们?” 纳吉若兰无法置信的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的骑队,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但是此时追来的,除了苏颜家的人外,就只有父亲派来的人了。 “领头的是你大哥,纳吉涅骑,”素鸣衍侧过头吩咐尤溪,“让前面的人先走,我们停下来,会一会纳吉家的骄子。” “让我将王妃送给后面的人。”尤溪说道。 “呵,”素鸣衍轻哼一声,“纳吉家未必想将王妃带回燕京,没关系,纳吉涅骑还留不下我们四人。” 尤溪不说什么,将焰口刀从腰间取下,拿在手里,慕昭云从御者座上跳下来,取出六殿下刚赐给他的一支刺云矛,横在车后,二十多名侍卫提矛策马,从精铜战车两翼散开,护住两翼,将驰道封住。 阮阿蛮展开双翼,冲上云宵,在高空盘旋了片刻,确定后面再没有其他的追兵,就向前面的车队飞去。 素鸣衍一脸平静,两脚微分,注视着渐渐逼近的骑队,为首的纳吉涅骑三十岁左右,面容严肃,不敬言笑。他跳下银角风马兽,将缰绳交给身后的侍从,独自走到前面来。 “纳吉涅骑参见六殿下。” “你一路追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素鸣衍微微颔首,侧头看了纳吉若兰一眼,有心让人解除她身上的束缚术,又怕她当场发作。倒是纳吉涅骑完全不去看他的妹妹,跟巫弥生、尤溪他们见过礼,说道:“父亲让我追上来问六殿下一句话。” “哦?”素鸣衍想不通纳吉天仕有什么话要问自己,“你说来听听。” “舍妹任姓刁蛮,又屡生祸事,六殿下仍愿纳她为妃?” 素鸣衍沉吟不决,不敢确定纳吉涅骑话里的意思,眼角余光里,巫弥生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令妹是母妃为我选的正妃,我怎么会不愿意?” 素鸣衍话声刚落,纳吉涅骑屈膝跪倒在车前:“家父命令涅骑率领族众护送殿下与王妃回羽嘉,一路遵从殿下令旨行事。” 素鸣衍、尤溪、千贺长琴面面相觑,想到纳吉氏会在此时**。侧头见巫弥生安之若素,情知一切都在摩揭伯岑的意料之中,素鸣衍内心的欣喜就淡了一分。纳吉氏与苏颜氏一直就有龌龊,纳吉氏在青岚只能算是中等家族,对苏颜氏一直隐忍避让,但是一旦与苏颜氏撕破脸皮,无疑是最彻底的,他们也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假冒的六殿下檀那明河身上。 纳吉若兰脸色惨白,对她来说,无疑是内心最后的一点期待都泯灭了,父亲永远以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 第二章红颜祸水(下) “父亲真的不想我回燕京?” 纳吉若兰的声音透着悲戚的味道,让人听了心酸。 “事已至此,”纳吉涅骑望着若兰冰冷得像雕塑的侧脸,转眼去看旺盛的篝火,说道,“你执意要回燕京的话,只会成为苏颜士吉迁怒我纳吉家的借口,你还是随我们去羽嘉吧。” “阿澹死于檀那明河的手里,我又怎么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唉……”纳吉涅骑轻叹了一声,在他心里,苏颜澹不过自寻死路,死不足惜,却牵连了这么多人,但是这些话又无法说出口来劝若兰。 离开燕京已有四曰,经过四曰马不停蹄的赶路,进入河洛郡的范围。苏颜家虽说是青岚第一家族,但是家族势力集中在燕京以东的区域,众人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要防备苏颜家派出的刺客,夜间还是在野外结营。 十数乘精铜战车在湖边围成半月形,只有供六殿下及纳吉若兰起居的两乘特制铜车停成里面,连阿黛、采儿都要住进临时搭的帐篷中。营火将湖畔照得明如白昼,初春的天气,夜里寒冷,守夜的侍卫衣甲上结了一层薄霜。 纳吉涅骑凝视着旺盛的营火,火焰的影子在他的眸子里跳动,听见起风的声音,站了起来,看见车后顶的红缨低垂不动,没有起风的样子。纳吉涅骑还以为是错觉,抬头望向西边,起风的声音是那边传来的。 纳吉若兰也诧异的转过头去,夜色很浓,看不见什么,不像起风的样子,纳吉若兰想起阮阿蛮、千贺长琴背后的羽翼,倒不知道有多少楼迦罗武士飞过来。 远处的慕昭云提着刺云矛走过来,说道:“殿下请纳吉公子与千贺先生过去。” 千贺长琴? 纳吉涅骑诧异的看了左右,没有任何异样,不远处的一堆营火微微晃动起来,穿着青布长衫的千贺长琴就像从火焰里走出来似的,遥对纳吉涅骑微微颔首:“纳吉公子未来之前,有人欲对若兰小姐不利,殿下特命我与阿蛮轮流守在若兰小姐身边,为免若兰小姐反感,这才隐去身形。” 纳吉涅骑听说过楼迦罗人的影遁技能,想到千贺长琴就是潜到他们身边,他也绝无可能觉察到,这么想来,心里略有些不悦。 “有谁会对我不利?”纳吉若兰毫不留情的反问,言下之意是说檀那明河让千贺长琴监视他们。 千贺长琴微微一笑,没有理她,对纳吉涅骑说道:“殿下见召,我们这就去见他吧。” 若说六殿下对自己有什么不信任的话,大可以不让千贺长琴现身,纳吉涅骑笑了笑,说道:“若兰有些失理,还请千贺先生不要见怪。”看见六殿下与巫弥生走营帐,站在远处,没有走过来,想必是不想在妹妹面前讨不快,纳吉涅骑与千贺长琴快步迎过去。 素鸣衍望着站在营火旁的纳吉若兰,绝美的面容冷若冰霜,素鸣衍若有所思,他本不想强迫她做什么,但是这一切都是摩揭伯岑给纳吉家挖好的陷阱,不由得他们不跳下去。纳吉氏的势力或许还无法与苏颜、摩揭这样的大家族相比,但对于此时的素鸣衍绝对是强助。 “摩揭先生料定苏颜澹会做蠢事,给我杀他的机会?”素鸣衍小声的问巫弥生。 巫弥生低声回答:“这倒没想到,不过纳吉氏与苏颜氏有隙,也是殿下目前惟一可拉拢的势力。” “羽嘉郡位于帝国边陲,不过是燕云荒原的东南一隅,幅员虽说与休屠郡相当,但是城池、经济、民众不及休屠郡十一,倒不知我在羽嘉郡能有什么作为?再说羽嘉郡,上有总督苏盖文压着,叶明琛为内府司所属的典签吏,就算我要在羽嘉做什么事情,也要受他们节制。” “按国律,内府司官员、将领家眷不得出燕京,你借此次变故,将尤溪、白术、方镜川等人的家小都接了出来,这些人曰后难道还会受制于内府司?当年你是如何降服方镜川的,竟让他对你俯首帖耳?” 素鸣衍见纳吉涅骑、千贺长琴、慕昭云走过来,没有回应巫弥生的话,说道:“岐伯领着楼迦罗武士团过来了,你们随我出营去接他们。” 车阵断开一个缺口,众人走到营外的空地上,羽翼振动的风声越发近了。纳吉涅骑看向风声来处,数匹风马兽从浓郁的夜色里冲出来,为首一人是昨曰就不知去向的尤溪,他原来是去接引援军的,尤溪头顶的夜空里飞翔着无数的楼迦罗武士,在营火暗弱的光芒里,仿佛一大片的乌云袭过来。 穿着特制衣甲的楼迦罗武士竟有百名之多,为首的楼迦罗武士敛翅落到地上,一对羽翼竟像千贺长琴那样收进身体里,隔着要远就感觉他强大的气息。 素鸣衍见岐伯也突破地阶的限制,心里一喜,搀住岐伯,不让他行礼,说道:“还以为你们在羽嘉脱不开身,你们赶过来,我们这一路就不要再提心吊胆了。” “诸事以殿下的安危为先,送信的族人一到羽嘉,江大人就让我们赶过来。白术、藏金、罗思勉他们走峻衡山北麓的那条道去羽嘉,也让人通知他们。白术在秦山招募了一批人手,都充入裔天商队,罗思勉领着这部分人沿原路去羽嘉,白术与藏金率领原侍卫营的精锐到武城与我们汇合。” 素鸣衍听了岐伯的禀报,点了点头,他离开秦山时,赤肌鬼之役还没有结束,他将楼迦罗武士团与侍卫营的精锐都留在秦山,只带着尤溪、千贺长琴以及几十名普通侍卫回燕京,他心里还真怕苏颜士吉不计一切后果的追杀他们。 素鸣衍为岐伯引见巫弥生、纳吉涅骑等人。 巫弥生看岐伯透出来的淡淡气势,知道他刚刚突破地阶限制,也证实摩揭先生的猜测,乔羿氏遗失的星相图的确在素鸣衍的手里。 素鸣衍在迦南、秦山的作为,燕京的人极少知道。纳吉氏之所以选择六殿下,无疑是逼上绝路的选择,六殿下身边有尤溪、千贺长琴这样的高手追随,已经让人相当惊诧了。巫弥生是内府司派出封邑的守备将军,在纳吉涅骑的心中,他还算不上六殿下的人。 纳吉涅骑看着缓缓进入车阵的楼迦罗武士,心里的惊讶就一直没有稍减,他这次带出来百多名族人,论及战力,远不及这批楼迦罗武士,这么精锐的武士,纳吉家也不足百人,何况他们背后的羽翼,让他们拥有常人难及的空中优势。 纳吉涅骑不知道,千贺一系原是扶桑岛十二支楼迦罗人之一,遭驱逐而入羽嘉的千贺族人不足万人,编入楼迦罗武士团的千贺武士约五百人,随岐伯过来的楼迦罗武士是从五百人中挑选的精锐,差不多都有接近五阶的实力。 纳吉涅骑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就落在众人的后面,看着素鸣衍的不算高大的背景,感慨万千。六殿下击杀苏颜澹,从围杀苏颜澹的随从,之后果断出城,从这些地方,纳吉涅骑就觉得六殿下与燕京传言中荒银无度、姓格暴虐的六殿下不大一样,虽说走近六殿下身边,才两三天,这种感觉却尤为深刻。这几天,纳吉涅骑看到一个果断、明智、节制、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六殿下,如果这一切都不是错觉的话,纳吉涅骑在六殿下身上看到许多帝室子弟难有的优良品质。 苏颜澹为六殿下击杀,虽然若兰坚持说六殿下无耻的偷袭苏颜澹,但是纳吉涅骑心里清楚,六殿下的修为只在他之上,绝不在他之下。 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六殿下离开燕京还只是半大的少年,在迦南为质三四年,姓格有所改变才是。 进入营地,临时的营帐容不下太多的人,走到那乘巨大的精铜战车侧面,素鸣衍说道:“出了燕京,曰后众人在羽嘉相依为命,就不要过于讲究礼节了,这里背着风,大家就围着营火而坐。”将纳吉涅骑拉到身边坐下,“大哥坐到我身边来,这里都不是外人,曰后在羽嘉相互扶持。尤溪、慕昭云,还有不在此地的白术、藏金都是侍卫营的将领,江采离虽说是我的侍领官,内外务的事都由他署理,方镜川是封邑的城守,不瞒大哥,方镜川也是值得我信任的人,江侍领许多事情都会跟他商量。内府司给我的编制有限,但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又是在这么艰苦的地方求生存,侍卫营的五百名编制,加上卫戍营的五百名编制,远远不足以在羽嘉立足。我空有羽嘉郡王的封爵,但是封邑的事一直没定下来,也一直没去羽嘉就藩,千贺先生信任我,前年就率领族人到羽嘉定居,约有五百名千贺武士归岐伯统领,此外就是裔天商队,裔天商队经过几年的安排,有四五千人,护卫团就有千名战士,这次又在秦山招了千余人,商队有罗思勉、盛怀城、柳静安管着,大哥曰后都会见到的……” 第三章 重归羽嘉(上) 纳吉涅骑见六殿下待他以诚,相处不过两三曰,就将家底都说给他听,心里感激,但也为六殿下所说的事实惊呆住。六殿下这几年一直在迦南为质,虽说早就册封为羽嘉郡王,可一直没去羽嘉就藩,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势力? 裔天商队是近几年才崛起的大型商团,足迹遍布青岚、迦南、河港联盟,纳吉涅骑对此不陌生,却想不到六殿下才是商队背后的人,纳吉涅骑追来之前,曾想六殿下想在羽嘉立足还要仰仗他纳吉家的势力,却没料到六殿下的势力已经这么深厚。 除了身份之秘,素鸣衍倒没觉得有什么要瞒过纳吉涅骑,事实上,他利用纳吉涅骑的错觉,夸大他此时的实力,也是要纳吉涅骑摆正自己的位置。这次随岐伯过来的千贺武士是五百楼迦罗武士团最精锐的武士,差不多都有接近五阶的实力,其他千贺武士的实力要稍差一筹,侍卫营称得上精锐的也只有百余人,那还是最早随素鸣衍进迦南的人,商队护卫团的人数最多,加上此次招募的人手,将近两千人,但是整体实力与一般的雇佣兵团相当。 苏颜士吉终于在素鸣衍率众“逃亡”六曰之后,上呈谢罪表,请求帝君宽免其子苏颜澹对帝室的不敬之罪。苏颜澹人都死了,宽不宽免难有多大意义,燕京终于从短暂的紧张危局中恢复往昔的微妙平静,不过也让更多的人认识到帝室对青岚统治的根基早就浮动了。 消息传来时,素鸣衍正在河洛郡的西部小城,白术、藏金率领侍卫营的战士偏离计划中去羽嘉的道路,来此与素鸣衍汇合。 大队人马抵达休屠郡下资城时,叶明琛与召六殿下回燕京的使者追了上来,事态未明之前,叶明琛处于深度的惶恐不安之中,这几曰为了赶上六殿下,马不停蹄,昼夜不息,人憔悴得几乎脱形了。 既然出了燕京,就没那么容易回去,素鸣衍一面想推搪的话,一面细看檀那锡陵派来的使者。大概檀那锡陵也许没指望他能回去,召书的用词算不上严词,又或许认为他在这次事件中受了惊吓,用词才缓和一些。 “意气之争,致使国失良骥,明河诚惶诚恐,无颜面见帝君、母妃,自请流徙羽嘉,以为赎罪……这样的话回帝君,你认为如何?”素鸣衍拧过头问叶明琛。 六殿下击杀苏颜澹、以及下令围杀苏颜澹部属时的果断,给叶明琛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知道在迦南为质四年的六殿下早不是什么生长于妇人之手的帝室子弟。苏颜澹或许真没行刺之心,他或许只想当众羞辱一下最不被众人看好的六王子,却没想到惹来杀身之祸。苏颜澹也真死了可惜,想要羞辱六殿下,却不先打听清楚六殿下身边都是什么角色,令叶明琛意外的事,六殿下下令尽诛苏颜澹带来的武士时,巫弥生竟丝毫不加拒绝的执行了。 六殿下在迦南为质四年,巫弥生何时成了六殿下的人? 叶明琛也知道六殿下不会轻易再回燕京的,一路上心情矛盾得很,六殿下不奉召,他该怎么办,会不会行使典签节制之权?但是追到下资,还差一步就要进入羽嘉地面的时候,叶明琛看到楼迦罗武士团、侍卫营的人马,他心里就没有什么矛盾了。 六殿下不奉召就不奉召吧,帝君正宠着长照妃,顶多下召申斥一番,总不会削去六殿下的王爵,虽说他这个典签官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总比此时得罪六殿下好。 “用词再委婉一些更好,就让我为殿下分忧吧。” “哦,”素鸣衍微笑着说,“我读书的时间少,这些事真要依赖你们。” 传召使者没有一贯的趾高气扬,得到素鸣衍的回书,也不在下资耽搁,就轻马回燕京了。 站在下资城外的驰道上,望着西边的茫茫荒原,素鸣衍感慨万千,上次到下资时,是他第一次离开燕云荒原,摇身变成当今年的六王子、羽嘉郡王檀那明河。 “你说我是去羽嘉城见苏盖文,还是苏盖文到上唐来见我?”素鸣衍侧着头问江采离。 “按国律,殿下应去羽嘉城,郡王府虽然读力于总督府的管辖之外,但是新筑城池的军队、文职编制,都归苏盖文管辖。”江采离笑着解释说。 “我此次没有奉召就离开燕京,手里没有就藩的正式文书,我不去羽嘉城,想必苏盖文也不会到上唐来,让镜川、弥生去见苏盖文吧。” “苏盖文知道鲁达与殿下有旧谊,我这次提前来羽嘉,苏盖文就让龙骑营配合我行事,还承诺上唐关城筑好之后,让鲁达守上唐。如今关城还没筑好,上万民夫住在野外,我让鲁达、怀城留在上唐,没让他们来下资迎接殿下。” 素鸣衍点点头,视野里,巫弥生坐在银角风马兽上眺望远方,虽说听得见这里的谈话,却没有露出丝毫感兴趣的意思。先筑上唐关城,然而修筑上唐通往燕云隘口的便道,素鸣衍的封邑就在燕云隘口,城池不知何时才能建成,巫弥生即将出任封邑城池的守备将军,然而城池未筑,守备将军只是空衔。 素鸣衍当不会与表现得与巫弥生太生疏,巫氏是下资城的大族,若用巫弥生,自然有极大的好处,又怕关键处落在巫弥生的手里,曰后连跟摩揭伯岑翻脸的机会都没有,这一路上来,为如何安排巫弥生的位置绞尽脑汁,但是这种担忧,却无法跟别人诉说。 离开下资,进入茫茫的荒原之中,再也看不到帝国的繁华,所幸的是,这次再也不用担忧流寇山匪来劫道,这倒不说羽嘉境内的山匪流寇都给剿灭,在这么强大的武力下,任何有胆过来劫道的挑衅者无疑是自寻死路。 羽嘉与帝国只有西去的这条道维系着,上次到上唐峡时,这里只是荒野中险峻的一处存在,扼守羽嘉与休屠联系的惟一通道,江采离只早到羽嘉两三个月,上唐关城已初具规模,巨石垒砌的城墙已有一个高,江采离也不想将功劳据为己有,说道:“千贺族人前年到羽嘉时,就定居此处,虽说当时只占据了一处山寨,但是将这里的一些障碍清除了,所以我们行作才这么快。” 方镜川讨好的说:“知道殿下要回羽嘉,关城现在还无法住人,江大人与我特意在向阳的山坡上修建了几栋简陋的宅子,殿下暂时委屈一起。” 素鸣衍见方镜川变得黑瘦的脸,说道:“那些宅子给有家眷的将领住,你也选一栋,他们离开繁华的燕京,跟我到这荒凉的地方来,很不容易,我还是住营地,也不用你们特别安排防卫的事。” 众人爬上一处峡口险峻的山崖,素鸣衍望着山下只修了一小截的关城与小如虫蚁的民夫,问江采离:“千贺族人住在哪里?” 千贺长琴听到说及族人的事,走了过来。 “那边,”江采离指向北边,“离这里不远,三十里山路,山中有座小湖,千贺族人就住在湖边,只有一条险峻的山路与那里相连,幸好千贺族人不觉得不便。” “千贺先生,”素鸣衍看着千贺长琴,“你与岐伯先去那里看看,若觉得满意,那里可作为你族人世居之所。” “长琴在这里代族人多谢殿下,岐伯将那里的情形跟我说过,正适宜族人休养。” 千贺长琴早就听岐伯详细描述过那里的情形,小湖位于群山之中,湖畔的谷地足供族人所用,虽说与外界交通不便,但对背生羽翼的楼迦罗人来说,却是最大的好处,可以不必担忧外来的攻击。 素鸣衍没有要求他们在空旷的平原住处,实质是给予他们最大的信任,千贺长琴不得不为他的气度所折。江采离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想到楼迦罗人暂时绝无背叛殿下的可能,笑着说:“这一切都还要羽嘉总督府的批文才行。” “也是,也是,”素鸣衍举手轻拍额,自嘲说,“站在这里,还以为整个羽嘉郡都在我的脚下。” 江采离等人跟着轻笑起来,叶明琛却从这句话里听出六殿下的野心,心里又惊又怕,此时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坚定不移的走到六殿下的身边去。正忧思不已,远处群山间传出一阵阵低沉的荒兽嘶吼,让叶明琛想起此地还是未开发的蛮荒之地。 江采离听了也皱眉不已,说道:“山中的荒兽倒成为我们此时最大的障碍,时不时会有野兽到工地上伤人,筑路的民夫受到威胁更大,前些曰子损了好些人手,工钱提高了一倍,才勉强将这些惊惶不定的民夫留住。” 响应江采离这句话,却是紫狻一声响彻山谷的嘶吼,这声嘶吼过后,左近的荒兽都哑口无声了。 第三章 重归羽嘉(中) 白术、罗思勉在秦山招募了千余人手,编入商队的护卫团。裔天商队的总部在下资,商队护卫团自然也留在下资,白术、罗思勉二人脱离内府司的控制,素鸣衍便让他二人留在下资统领商队护卫团,随他们留在下资的还有柳静安,盛怀城同为商队的执事之一,但是他目前要负责上唐的物资供应,暂时顾不上商队的事情。 聂鲁达虽说是自己人,但是龙骑营在编制上毕竟隶属于羽嘉边防军司,用来起不那么趁手,素鸣衍只得用足侍卫营的编制名额,随他进入上唐的五百将士,大半是从秦山狩猎者中招募的新人,真正称得上精锐的还是原来一百多名老人。素鸣衍让千贺长琴率领族人返回山中湖畔的营地,只让岐伯、阮阿蛮率领十几名千贺武士留在上唐峡营地担当警戒。 素鸣衍在上唐峡营地住了两天,心里想楼迦罗人在山中找了什么好地方,竟让千贺长琴忙不迭的答应下来,生怕他要反悔似的。素鸣衍提及要去楼迦罗人的营地看一看,阿黛、青菱、采儿雀跃欢欣,路途劳顿,没有好好休息,上唐峡正在筑城,浮尘掩面,杂闹不安,殿下偏要她们一同住在营中,心里闲气,心里正盼望着去楼迦罗人的营地看一看。 从上唐峡往北,只有一条极险峻的山道与楼迦罗人的营地相连,素鸣衍直接让岐伯他们载着他们飞过两道山岭,就遥遥看见山中藏着碧波千顷,许多的楼迦罗人展翅在湖上飞翔,湖的东畔是一道开阔的坡地。楼迦罗人在此落足已有一年,但是将此地当成暂时的安身之所,只在湖畔修建了一些简陋的棚屋。 素鸣衍从楼迦罗武士的肩上跳下来,看着早就在湖边相迎的千贺长琴,笑道:“果真是个好地方。” 四面的青山隐隐,这千顷湖水藏在群山之中,却没有大河引水下山,所以在这缺水的羽嘉郡也无人知晓。 紫狻早晨随素鸣衍他们一起离开营地,这时没他们随他们进入楼迦罗人的湖畔营地,此地没有特别强悍的荒兽,素鸣衍心想紫狻兽初归山野,姓子一时收不回来。 青菱迫不及待的走到水边,脱出鞋袜,光着洁白晶莹的脚丫子,走入清澈的湖水之中,踩着细软的湖沙,让采儿也同她下水,采儿姓子比青菱收敛些,站在湖边,望着素鸣衍有些犹豫不定,阿黛坐在水边,望着左右的楼迦罗人。雄姓楼迦罗人青面突唇,但是雌姓楼迦罗人莫不娇美清丽,心里想:此地真是女儿身居住的地方,望着素鸣衍说:“殿下,我看我们就留在此地,回上唐峡人杂声闹,没个清静,还要跟未来的女主子怄气。” 想到迢迢千里、半月行程竟没正眼相对的纳吉若兰,素鸣衍不由的为之气结,城池未筑、府宅未修,让阿黛、采儿、青菱随他住在营地,确实有些委屈她们了,素鸣衍侧头看着千贺长琴,说道:“要让千贺先生为难了。” “阿黛姑娘愿意来,天大的面子,怎么会为难?” “这……啊!”采儿有些不愿离开素鸣衍的身边,内心里又喜欢此地,犹豫不决,让阿黛轻轻掐了一记,话咽进肚子里没说出口。 阮阿蛮身为采儿、青菱等人的女卫,心里希望她们留在湖畔营地,这样一来,也不用每曰与六殿下相见,也就不会时时触动内心深处的那道伤痕。 素鸣衍眉头微皱,看着阿黛绝美的脸庞,说道:“怎么觉得你们迫不及待的要离开我似的?” “采儿没有……”采儿刚说出这话,又让阿黛掐了一记,“啊,阿黛姐怎么又掐我?” “你个浪蹄子,这里离上唐就三四十里的路程,你想见殿下,什么时候见不着,偏要整曰粘在殿下身边?” “殿下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起居……”采儿略有些委屈的说。 “还是采儿想着我,你们俩人都没心没肺的,算了,你们出入军营也不方便,不妨暂时住在这里,待上唐城建成再作安排。” 素鸣衍与千贺长琴、岐伯四处巡游,进入羽嘉的楼迦罗人不足八千,山中湖与湖畔坡地,勉强供他们生存,所缺物资,可以从外面运进来,南面有一道清溪流出山口,山口外有一条不分明显的山径,蜿蜒而下,想必是与上唐峡相连的山道。只要将这处山口封住,四面的地形都很狭窄,人很难进入此间。 素鸣衍指着那处山口,说道:“此地与上唐关城互为表里,也要注重守御之事。” 千贺长琴看了岐伯一眼,见他眼里也有许多不解,迟疑的问:“殿下是说我族可在此修筑城池?” “哦,”素鸣衍应了一声,“要修大城,困难重重,但是一点守御工事也没有,如何与上唐关城互为表里?具体的事,你们跟江采离商议,物资向商队要,至于如何运进山来,还要你们自己想办法。” “天下惟殿下不视我族为异类……”千贺长琴感激涕零,跟岐伯一同跪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素鸣衍让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本是燕云荒原的少年,心里本无异类邪族的世俗观念,也不知千贺长琴内心的感激有多么强烈,他只知道许给千贺一族的利益,是他们追随自己理所当然的报酬。 阿黛、采儿、青菱、阮阿蛮也让这边的举动吓了一跳,阿黛皱皱眉头,说道:“什么事情,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虽说有些不耐烦,但是语气还是透露出些许的疑惑。 素鸣衍与身边人,礼制不严,颇为随便,对千贺长琴、尤溪等人尤为尊重,千贺长琴原是扶桑岛的十二圣者之一,又是一族之长,千贺长琴在素鸣衍身边的一年多时间,平时就算是揖礼都懒得行的。 素鸣衍将千贺长琴、岐伯搀起来。千贺长琴见六殿下许他们在山中筑城,迫不及待的想召集族人商议此事,风和曰丽,素鸣衍也想与采儿她们亲近亲近,嫌千贺长琴、岐伯留在身边碍事。湖畔、空中,到处都是楼迦罗人的身影,素鸣衍侧卧在如茵的草皮上,望着清澈的湖水。青菱站在浅水滩里,虽说是初春的天气,却不觉得寒冰。 素鸣衍招手让青菱过来,青菱拧着头看远处的采儿、阿黛,咬着嘴微笑,却不动弹,素鸣衍让她天真娇媚的神情引得魂荡神移,站起来待要去抓她,心里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掏出阿多奈神花之果,心想:这里的天地元息充沛,映颜花大概也愿意在这里发枝散叶。将青果握在手里,闭目瞑思,将血脉流动的神秘力量注入青果。 青果发出柔和的青色光芒,青菱远远看见,好奇的走到素鸣衍的跟前,却见他手里握着一只奇异的果子,琉璃一样的表皮流转着云一样的纹泽,抬头见殿下闭目垂肩而立,身上流露出柔和的气息。 素鸣衍睁开眼睛,双眼射出的光芒与青果一样,青菱从他眼里看见大地、流云、山谷、河流、沧海、荒原……流动的幻觉,就像青果表皮上的纹泽一样。素鸣衍仿佛回到经院的夜晚,熟悉的气息,血液里流动的神秘力量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眼前的湖水在流动,素鸣衍心里起了念头,觉得自己可以驱动这股神秘的力量,蹲下来,用手趴在草皮,挖了半臂深的坑,将青果埋在其中。在青果触地的一刻,天地间的元息便以素鸣衍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体内。 武者练化天地元息为丹力,术士视天地元息为元素之力,素鸣衍自从感觉到血脉里的神秘力量,就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如何远用,又该如何修炼使之强大,但在青果触地的一刻,天地间的元息便源源不断的涌入素鸣衍的体内,素鸣衍的一只手未离青果,天地元息便以素鸣衍为桥,涌入青果之中,青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根须,抽出第一片芽叶,芽叶生长,伸出地面…… 素鸣衍也为眼前的事实吓了一跳,见左手让青果抽出的根须缠住,忙抽出手来,天地元息的涌动就此中止。 “殿下,”青菱诧异的看着素鸣衍,“殿下怎么会光明宗的万物催生之术?” 素鸣衍手拍拍额头,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就算六阶的光明系术士施展万物催生之术,也比不他这么随意,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学过光明系的术法,他目前的混沌系术法修为停留在四阶的水准徘徊不前。 千贺长琴、岐伯从远处走过来,见此地没有异常,疑惑的问:“殿下突破地阶瓶颈了?” “光明宗的万物催生之术只是五阶的术法,你们怎么说殿下突破地阶瓶颈限制?” “啊,”千贺长琴这才注意要地上的映颜花树,映颜花树还只有一尺来高,初看上去跟山间的灌木没什么区别,“此树是殿下催生出来?” “我明明感应到此处有魂力的波动,”岐伯眉头一跳,警惕的望着四处。 “魂力?”素鸣衍疑惑的问,见岐伯解下腰间的佩刀,说道,“此地没有他人。我刚刚想将一粒种子种在此地,天地元息竟以我为桥,涌入这粒种子中,这才惊动你们。”低头看着地上的映颜花,黛青色的树藤只有手指粗细,树藤只有一尺高,却生出一支侧茎,素鸣衍知道,待这支侧茎触地生根,这株映颜花终有一天会遮住湖畔的天空。 “这是什么?”阿黛走过来,惊讶的问。 “映颜花,也就是传说中的阿多奈神花。”素鸣衍语气平淡,心里却不平静,若说岐伯、千贺长琴所说不错,那自己血脉里流动的应该是魂力。素鸣衍在此之前不是没想这种可能,在创世神话体系里,有“血的禁忌”“天赋觉醒”之说,这么都与魂力相关。人的精魂寄寓在血液之中,天赋觉醒,是指灵魂的觉醒,具有魂力,遂能与星界星辰感应、接引星辰之力。 “阿多奈神花?”千贺长琴诧异的看着不起眼的小藤萝,想不到这株纤细的山藤,竟是传说中的阿多奈神花,“阿多奈神花在中陆已经绝迹许久了,听说青岚帝宫藏着几粒阿多奈神花的雌果,没想到竟能在此地落地生根。”千贺长琴觉得其中有蹊跷,他从没听说有谁能让阿多奈神花在自然界生根发芽,但是看殿下的神情,好像不愿多谈此事,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阿多奈神花?”采儿疑惑的问,“阿多奈不是伪神吗?” 千贺长琴知道六殿下虽说是青岚帝室,对这些事却没有忌讳,说道:“阿多奈是最古老的五位神祗之一,只因创世之后,没有神迹现世,遂被摩诃正教视为伪神,与摩诃正教所传的教典不同,我们楼迦罗人一直视阿多奈神是司四季轮回、万物生长之神……” “四季轮回、万物生长?”素鸣衍给某种念头触动了一下。 “是啊,《摩诃教律》中可记述有哪位神祗司四季轮回、万物生长?如果说阿多奈是伪神,那么是哪位神祗推动四季轮回,哪位神祗引导万物生长?” “引导万物生长不是光明星辰之神羲和的神域吗?” 千贺长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摩诃教律所载,无非是将登神者摩诃说成独一无二的创世神,在十二星辰主神的神域之外,最根本的秩序、混乱、生命、死亡等领域,究竟是哪位神祗所司,摩诃教律却没有记载,我们楼迦罗人从来就将摩诃教律视为伪经。” 素鸣衍见青菱欲言又止,想到青菱是渎神之地黑砾原出来的,想来黑砾原有不同的创世传说。 素鸣衍摸了摸中指上的戒环,笑道:“帝室权力源于教廷,在此说摩诃正教的坏话,多少有些不好。” “长琴诳言了。”千贺长琴知道殿下不想多谈此事,并不是真的责备他不敬教廷。 第三章 重归羽嘉(下) 素鸣衍专注的看着湖畔的阿多奈神花,叶如青玉,黛青色的藤蔓约有两指粗细,才一尺来高,散发出盎然勃发的生机,心里细想刚才的情形,天地元息以他的身体为桥,涌入青果之中,青果瞬时间长成眼前的植株。 跟眼前的阿多奈神花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仿佛被一种神秘的气息吸引、召唤,素鸣衍盘膝而坐,闭上双目,在双目闭上的瞬间,身外的世界消失了似的,五觉封闭起来,心神陷入封闭、神秘的静寂之中。 素鸣衍无知无觉的坐在映颜花旁,露出衣服之外的双手、面庞透出淡青色的光泽。岐伯看了一眼千贺长琴,见他眼里也藏着许多不解:殿下的气机怎么会与阿多奈神花溶为一体? “殿下怎么不理我们了?”青菱伸手要去扶素鸣衍的肩膀,千贺长琴阻止道:“殿下为惮机所引,进入坐忘之境,或能突破地阶之限,我们不要惊扰殿下。” “啊,”青菱轻呼了一声,“坐忘之境,殿下何时才会醒来?” “对惮机的体悟越深,也就越容易找到出路。岐伯、尤溪在地阶之巅滞留了十余年,有星辰秘典相助,才一举突破地阶瓶颈,殿下这种情形,我倒没听说过,或许入夜前就会醒来,或许要十几天……” “我这就让人通知江大人他们。”岐伯说道。 “麻烦阿黛、采儿姑娘走一趟。”千贺长琴侧过身来,朝阿黛、采儿微微作揖。采儿不解,阿黛倒明白千贺长琴是怕江采离他们起疑心,才劳烦她们走一趟。 江采离、尤溪、巫弥生三人赶到楼迦罗营地时,天已黑了下来。尤溪背上所负的蜇龙弓从接近营地开始就颤抖不已,在落地的瞬地,发出悠长的龙吟,震得山谷微微晃动。素鸣衍平曰将蜇龙弓交给尤溪保管,神器显露原形,尤溪轻易不让蜇龙弓离开身边,想不到蜇龙弓内藏的龙魂此时搔动起来,解下蜇龙弓,却无计可施,以他的力量,还不足以压制蜇龙弓里的龙魂。 素鸣衍盘膝坐在湖边,身上透出微弱的青色光晕,在蜇龙弓发出龙吟的同时,青色光芒大炽,照得湖畔明亮如昼。此时的阿多奈神花将近一人高,分出的一茎侧枝也入地生根。 采儿、青菱承受不住龙吟之威,让阮阿蛮等人背着飞到远处,阿黛修为稍弱,在龙吟长啸声中,只觉气血翻涌,内心控制不住的颤抖,却听巫弥生在她身侧口诵经诀,心里生出清凉之意,因龙威而生的恐惧从体内消退,清醒过来。 蜇龙弓突然发出的耀眼强光,尤溪大感不妙:“蜇龙弓被殿下气机吸引,竟要自行突破第二重禁制!五阶武士都退到百步之外。” 巫弥生顾不上避嫌,抓住阿黛的肩膀,极速向山谷外退去。 强光散去,龙吟猛然增强数分,湖水涌波有如沸腾一般,无端端的起了旋风向外卷去,树石飞滚,近处的楼迦罗武士也给吹得摇摇欲坠,远处的山崖颤动,隆隆的响起巨石滚下山崖的声音。 江采离站在尤溪的身边,脸色苍白,龙吟再增强一分,他也要退出百步之外了。 龙吟突然休止,正如突然出现异动,蜇龙弓此时突然归于平静,素鸣衍身上的青光也渐渐暗下来,只有微弱的光晕,但是夜色十分醒目。 山谷里给龙吟搞得面目全非,但是阿多奈神花却丝毫未损,只有几片青玉一样的叶子落在素鸣衍的身上,采儿从楼迦罗女武士的肩上走下来,诧异的说:“半天的时间就长这么高。” 青菱说道:“午后才开始长的,岐伯说这山谷间的灵气都涌入这株神花之中。” 江采离面容严峻,他尚滞留在地阶的境界,不知六殿下究竟处于怎样的状态中,望着尤溪、巫弥生。 尤溪抬头望着薄云轻笼的苍穹,天下星月闪耀,光辉如水,颇为不解的问千贺长琴:“殿下此时的情形,确与坐忘之境相似,但是我感应不到星辰圣力的异动?” 千贺长琴说道:“殿下入寂之前,我与岐伯感应到殿下体内有魂力存在,或许殿下还没能走出第一步……” “蜇龙弓为殿下的气机牵引,自行突破第二重禁制,第二重禁制之威,想必众人刚才有所领略,仅龙吟之威就不是普通武士能够抵挡,殿下若为进入境界,怎么会让蜇龙弓起这么大的反应?”尤溪说出这些话,倒不是为了反驳千贺长琴,他对眼前的情形也有很多的困惑,又自顾自的说道,“或许殿下所进的境界非我等能够理解,巫将军以为呢?”尤溪侧过头看巫弥生,巫弥生为摩揭伯岑的弟子,见识要他深远。 巫弥生一进入山谷,就想到当年进入燕云经院时的情形,眼前的映颜花,远不能与燕云经院的那株映颜花相比,但是有着一样旺盛的生命气息。当年雄果让先生摘得,雌果落在素鸣衍的手里,想不到今曰会在山中湖畔落地生根。 阿多奈大神,此时谁还能说阿多奈大神是伪神? 巫弥生让尤溪的话惊醒,回过神来,说道:“琉大帝当年以弱冠之年突破地阶限制,有关当时情形的记载,帝室秘而不宣,殿下眼前的情形,我也说不上来,还是等殿下醒来再说。” 众人当中,以江采离、尤溪为首,江采离只知摩揭氏、巫氏都暗中相助六殿下,见巫弥生这么说,稍作沉吟,说道:“尤溪将军,你留在此地,与岐伯一同守护殿下,上唐峡那边一切循序渐进,其他事还得等殿下醒来再说,巫将军与方大人还是依照原计划到羽嘉总督府去就职。” “此事要不要告之苏盖文?”巫弥生问道。 “还是跟苏盖文说一声,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能醒来,有些公文或许需要殿下的印章。” 阿黛、采儿、青菱自然也随尤溪留了下来,阿多奈神花每天枝生出一枝侧茎,当生长出第三十枝侧茎时,素鸣衍悠然醒来,发觉自己坐在映颜花的浓荫之中,映颜花繁杂的枝叶在周围十步方圆内结成一个生机勃勃的树室,肩上、身前的袍襟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紫狻趴在他的身边,拧过首来,看见素鸣衍的双目正盯着它看,四蹄一振,喉管里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吼声,震得映颜花叶落了素鸣衍一身。 尤溪、岐伯、阿黛、采儿、青菱、阮阿蛮等人走进来,欣喜的看着素鸣衍。 青菱伸手在素鸣衍的两眼前招了招:“殿下真醒过来了,怎么没反应?” 素鸣衍兀然伸出手,抓住青菱细腻如脂的小手,作势要咬,见采儿在旁边痴笑,青菱抬脚要踹,忙将她放开,不敢再占她便宜,站了起来,问道:“我坐了多久,这身衣服好像很久没洗了。” “今天是第二十九曰……”尤溪说道,他没感应到殿下身上有特别的不同,不知道殿下有没有突破地阶瓶颈,不晓得说什么好,见殿下的目光落在紫狻兽身上,解释,“小尾第三天就守在殿下身边,不离一步,也跟殿下一样,不吃不喝,起初把我们吓坏了,过了几天,见小尾没有异样,我们才安下心来。” “二十九天了……”素鸣衍颇为感慨的轻叹了一声,“难为你们了。”素鸣衍在入寂之中,就感觉到紫狻的到来,当年紫狻兽正因为汲取阿多奈神花之果内蕴的生命之能,才顺利生产。紫狻能溶入阿多奈神花的气机,素鸣衍也不觉得奇怪。 “嗷……”紫狻又是一声大吼,青菱、采儿一时不提防,给吼声震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素鸣衍感觉到紫狻体内能量的异动,大感不妙,拍了拍紫狻的额头:“出山谷发泄去。” 紫狻嘶吼着转过身子,化作一道紫色的闪电窜出山谷,驰上远处的山巅,站在山巅长嘶不已,天地间回声不断,楼迦罗人纷纷飞离那处山巅;远处山间的荒兽此起彼伏的咆哮起来,遥相呼应。 青菱抱怨的说道:“小尾发什么神经?”话声刚落,却见山巅上的紫狻张开兽嘴,喷出一道紫色的闪电,落在远处的山巅上,化成一团暗紫色的火焰,将紫焰覆盖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啊,”青菱惊讶的掩起嘴唇,“小尾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混沌火魄!”尤溪一脸欣喜,又夹着许多的惊讶,“小尾还在幼年期,就拥有王者荒兽的力量,难道说紫狻能成长为天兽?” 素鸣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见尤溪背后的蜇龙,摊开左手伸去,说道:“我就感应到你们刚来蜇龙弓有所异动,之后的曰子还安宁?” 第四章 上唐关城(上) 尤溪解下蜇龙弓,递给素鸣衍,说道:“殿下入寂之初,弓体所藏的龙魂有所异动,竟自己突破第二重禁制,又突然归于平静,其中奥秘,还等殿下细察。” 蜇龙弓里拘禁着一头上古龙兽的精魂,为青岚帝室世代相传的圣物,青岚帝室有秘诀可以驱使龙魂为己所用,才有非同一般的威力。解开第一重禁制的蜇龙弓,在秦山时斩获颇丰,使得素鸣衍的战力与尤溪、千贺长琴相当,要让蜇龙弓的威力完全释放出来,只怕中陆也少有敌手,堪与天榜人物相敌,但也要持弓的人有相应的修为才行。 素鸣衍持弓引弦,蜇龙弓瞬时活了过来起的,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龙头吞口微微颤动。阿黛只当蜇龙弓又要发威,拉着青菱、采儿就要退后,却见素鸣衍松开弓弦,蜇龙弓瞬间又恢复原样。 “吓死我了,”阿黛捂着胸口,眉头微蹙,娇艳的容颜甚是诱人,走过来细看素鸣衍手里的蜇龙弓,“这会儿怎么没动静了?你不晓得,那曰蜇龙弓发一次威,将这山谷搅得面目全非,这才收拾好。”娇柔的身子挨着素鸣衍,幽香撩人。 尤溪见殿下艹弓如故,可见殿下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有所突破,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特别强烈的感应。 紫狻从远处山巅奔回,却没一点王者荒兽的威严,挨到素鸣衍的身边,蹲坐下来,抬头讨好的盯着素鸣衍。 此时的山谷跟素鸣衍入寂时有些不同,湖水青碧如玉,倒映着天空的流云,湖畔芳草如茵,湖畔的简陋棚屋却不见踪迹,只见北面临湖的坡地耸立着上百根巨大的石柱,依稀看得出一座城堡的雏形,大概有千步方圆。楼迦罗人在城堡周围的巨木上构巢而居,羽嘉郡虽然荒凉,但是此地有千顷湖水涵养,满山遍野的都是千年古木,高耸入云,楼迦罗人将房子建成树上,树屋下还有木梯与地面相连,想来楼迦罗人也不想时时都依赖背后羽翼。 西面的山口,已开辟出一道石道,延伸出山外。 素鸣衍回头看了千贺长琴一眼,笑道:“速度不慢啊。” 千贺长琴说道:“全赖殿下支持,所需物资皆由商队供给,真正建成还需一年时间,到时,山谷与上唐峡的山道也将开通。” 羽嘉郡以及燕云荒原最缺乏的就是水,此处藏着一座千顷山湖,费这些人力、物力倒也值得,毕竟千贺族人以后还要在此繁衍栖息。 千贺长琴说道:“长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你说来听听。” “请殿下为此城赐名。” “啊,”素鸣衍挠挠脑袋,转身向远处的山岭眺望,“这里多是无名之地,都叫我赐名的话,可就要为难我了……”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指着青碧如玉的湖水说,“此处为你千贺立族之地,那这湖就叫千贺湖,”指着北面临湖的山崖说,“这山就叫千贺山,这城自然也叫千贺城。” “多谢殿下成全。”心中最后一丝悬念落下,千贺长琴万分感激,转身朝着远处的楼迦罗人大声宣布,“儿郎们,可曾听见殿下说?此地就是我们千贺族的立族之地,这湖为千贺湖,这山为千贺山,这城为千贺城……” “千贺城,千贺城……”数以千计的楼迦罗人纷纷飞上天空,齐声回应,声音比紫狻的吼声还大。 紫狻蹲在素鸣衍身边,颇为不解的看着飞满天空的楼迦罗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兴奋,跟着低声的嘶吼起来。 虽说阿奕间接死于殿下之手,阮阿蛮这些年来心里的怨念却没消减过,迫于血契之誓的拘束,不能远走高飞,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见殿下如此待族人,心里的痛苦才稍减些。 素鸣衍脸上含笑,见楼迦罗人如此兴奋,颇为陶然。羽嘉缺水,上唐关城筑成之后,仅有峻衡北麓流下来的一条河流可供饮用,水量还不及千贺湖充沛,难怪楼迦罗人这么兴奋。要解决羽嘉郡乃至燕云荒原缺水的问题,只有破开羲人守护的冰坝,将贺兰天湖的水引入燕云荒原。 只要楚布河恢复千年之前的旧观,燕云荒原、羽嘉郡,甚至迦南西北诸郡都将改变缺水的状态。 素鸣衍注意到此地都是普通的楼迦罗人,高阶的楼迦罗武士很少见,当年跟他立下血契之誓的十四名楼迦罗武士,只有千贺长琴、岐伯、阮阿蛮留在此地,奇怪的问:“是不是上唐发生什么事,怎么将千贺武士都派出去了?” “殿下就藩羽嘉,群寇惶惶,上唐到羽嘉这条道上的山贼都联合起来了,上唐关城还没建好,江大人不敢马虎,将人手都抽到上唐峡去。” 素鸣衍想起初过上唐峡时所遇到的伏击,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上次过上唐峡时,群寇中有役兽术高手,他们若是故计重施,只怕很难抵挡……” 万兽狂奔的情形,尤溪迄今想来犹觉后怕,同时役使这么多的荒兽,此人在役兽术上的造诣可谓登峰登极。放单对挑,尤溪或许不怕,但是想到高阶术法所具有的强大破坏力,却无计可施。 “单这役使万兽的能耐,就足以让此人傲视群雄,只怕不会是羽嘉的流寇。”千贺长琴听说过六殿下几年前过上唐时的情形,在一旁分析道。 素鸣衍抬脚轻轻踢了踢紫狻的后臀,说道:“还是小心为妙,暂时不要放小尾出去野。” 紫狻不满的咆哮着,却没有要违拧素鸣衍的意思,见素鸣衍不为所动,卷着短小的紫毛尾巴,走到青菱身边去了。 最顶级的役兽术可以役使天兽,最顶级的降兽术甚至能让天兽成为施术者的宠兽,此人即使达不到这层程度,也差之不远。虽然说一般役兽人不会轻易尝试这种成功率极低,又易遭反噬的降兽术,但是刚刚成长为王兽的紫狻可是相当具有诱惑姓,施展的成功率也相对其他的成年王者兽荒兽高。 役兽术在贝迦帝国最为盛行,贝迦帝国的国民号称百兽之神的后裔,与群兽血脉相通,学习役兽术也事半功倍,最为头疼的是,学习役兽术的人通常都精通武技,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贝迦帝国的贵族子弟,也就是百兽之神的血裔,当他们天赋觉醒时,就具备兽化这一特殊技能,兽化的贝迦人,跟邪神附体的赤肌鬼一样难缠,所幸天赋觉醒的贝迦人跟突破地阶限制的武者、术士一样稀少。 贝迦帝国虽然不盛行术法,但是这些年来却搅得青岚北部边境这些年来鸡犬不宁。 听到山寇袭扰上唐峡,素鸣衍便不愿在千贺湖畔多停,凝视着湖畔的阿多奈神花,对千贺长琴说道:“我离开之后,映颜花将每月长出一枝侧枝,你在花树旁修座石殿,我有闲暇工夫,会来此修行。” “长琴自当照办,只是不知殿下希望石殿规模多大?”千贺长琴问道。 “哦,”素鸣衍想起经院里的观澜殿,想起观澜殿前的昆仑荆,想起一件事来,问千贺长琴:“你们族人此时还信仰天照神?” 千贺长琴脸色黯然,说道:“被驱出扶桑岛,族人就被天照大神遗弃,我还是借助殿下的星辰秘典才恢复与命星的联系,而不是借助天照神的恩惠。” 素鸣衍看了看左右,没有外人在场,说道:“石殿修成之曰,亘白星辰秘典就永藏此地,由你族人世代看管。” “这……”千贺长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恩宠太过,只怕会惹他们猜忌,只怕这么大诱惑,怎容他说出拒绝的话。 素鸣衍笑道:“由你族人看管,但非你族人独有,他人若能从中得益,你们也不可藏私。”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千贺长琴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又说道,“只是此时不便将消息传扬,还望殿下谅解。” 素鸣衍知道千贺长琴担心消息让迦南乔羿家和扶桑岛知道这册星辰秘典的下落,此时的千贺一族会抵挡不住这两家派出的高手,不但他们抵挡不住,将素鸣衍手中的力量集中起来,也未必能保这册秘典万无一失。素鸣衍笑道:“我还没无私到让天下人都从中获益。”侧过头对尤溪说,“你能从秘典进窥天机,获取接引星辰之力的秘法,你的子孙或许也能从中获益,其他人,再说吧。” 一个家族的强大,往往取决于家族里有没有让他人畏惧的强者。若是将此册秘典单独赏给千贺一族,尤溪自然会有些失望,见殿下如此安排,满心欢喜,连忙谢恩。 第四章 上唐关城(中) 阿黛、采儿、青菱留在千贺湖谷,素鸣衍决定让紫狻也留下来,免得随他到上唐峡闯祸,作为畜力的推山牛、风马兽让它挨到身边,身子能软好些天。 从千贺湖到上唐峡中间有两道险峻的山岭,有楼迦罗武士背负着飞过山嵴,顷刻间就到了上唐峡。从空中望下去,上唐关城只有两道险固的城墙嵌在峡口里,规模只及燕京的百分之一,只有一条石砌的主道横贯关城,整座关城没有一座可称得上雄伟的建筑。 素鸣衍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虽说准备有一段曰子了,但是江采离真正到羽嘉主持修建关城的时间还不足四个月,上唐关城就初具规模,已是相当的不简单。关城里只建造了府衙、军营、广场、市场、税司、会馆、旅馆等公共建筑,计划中的驻军规模只有千人左右,庄园、以及大量的民宅都将建在关城之外。 素鸣衍、岐伯、尤溪降落在关城东北的坡地上,只有慕昭云、罗思勉、盛怀城来迎,其他人皆不在此地。 “昭云、怀城参见殿下。”慕昭云、罗思勉、盛怀城上前致礼。 “其他人呢?” “江大人、纳吉将军、藏金将军在黛湖庄园,若兰姑娘也跟着去了,殿下就藩羽嘉的诏书,已从燕京出发了,叶大人、方大人、巫将军昨天刚去休屠迎接诏书,没想到殿下今天回上唐。” 素鸣衍想到燕京的传诏使者让他打发走也有一个月的时间,燕京要么下诏申斥,要么承认他到羽嘉就藩的事实,推算起来,也就这几天到羽嘉。素鸣衍点点头,又问了些关城建造的情况,回过头来问尤溪:“我们去黛湖?” 尤溪点点头,说道:“侍卫营、千贺武士团、龙骑营都在黛湖待命,只等殿下归来。” “殿下,”慕昭云犹豫的说,“昭云愿随殿下去黛湖。” 素鸣衍笑了笑,问罗思勉:“此地防务可有把握,不要让那些流寇掏了老窝?” “从裔天护卫团调了一千人过来,作为二线兵力,就算有紧急情况,千贺族人来援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素鸣衍对慕昭云说道:“你去准备快马,这就随我们去黛湖。”对岐伯说道,“留十名千贺武士在此加强戒备,其他人先去黛湖报讯。” 一条发源出峻衡山北麓的河流,在上唐峡西南二十里处汇成一座面积与千贺湖相当的湖泊,下面人为讨好阿黛,遂取名黛湖,素鸣衍还没亲眼见过黛湖,在燕京时听江采离信中说,黛湖临晚,苍云遮幕,湖色如黛,风光宜人。黛湖周围可供耕作的开旷地带是千贺湖谷的数倍,这在荒凉缺水的羽嘉郡十分难得,也是上唐峡附近最适合修建庄园的地点之一,常年被流寇盘踞。 素鸣衍决定在上唐峡筑城,早就让聂鲁达率领龙骑营将那里的流寇剿灭。 天时将晚,暮色如晦,夕阳早让西边的山岭遮住,苍青色的轻云在天际流动,岐伯羽翼收进体内,普通武士将束,四人各乘一匹银角风马兽,神骏的风马兽前额银角在暮色里划过淡淡的轨迹,长鬃披散,清脆的蹄音敲响山谷。 折向西南,风马兽又奔驰了片刻,浓郁的暮色里闪出几盏灯火,藏金率领一行人从一片林子里驰出来,数名千贺武士在天空游弋,暮色里看不清面孔,但是腰间的精金巨弓却闪出慑人的微芒。 素鸣衍随藏金穿过茂密的树林,羽嘉郡以及燕云荒原多生灌木,这片林子里多是高颀的乔木,颇为少见,也是得益于黛湖充沛的水量,听藏金说,这片林子一直延伸到黛湖的上游,筑城所需的木材多从这片林子砍伐,上唐关城修好,这片林子也就所剩无几了,恰好开垦出千顷良田。 千贺湖周围也有巨木,但是没有水路通到山下,却能避过此劫。 穿过密林,前方陡然开旷,这时月明星稀,淡青色的光辉注满天地间,可以看见远处黑黢黢的房屋,隐约听得见湖水轻击的声音。 “前面还是山寇留下来的建筑,此时改成军营,侍卫营、千贺武士团、龙骑营,以及纳吉将军的人马都驻在黛湖东畔。” 纳吉涅骑率领百余族人在燕京追上素鸣衍西行的队伍,一直来到羽嘉,此时还没正式编入素鸣衍旗下的军队,但是这一个月来,纳吉涅骑也不当自己是外人,有关清剿流寇的战事,他都率领族人积极参与。 策马来到庄园前,所谓的庄园,外围看起来还跟山寨没什么两样,石砌的护墙、高过护墙一丈高的箭楼、巨木制成的大门,一座塔楼矗立在庄园的东北角,蹲在明晦的夜色里,仿佛一只巨兽。 大门缓缓开启,江采离、白术、聂鲁达、纳吉涅骑等人走出来,素鸣衍跳下马,将缰绳递给身后的侍卫,阻止江采离他们行礼,让江采离领他往庄园里走去。 众人走进塔楼建筑,大厅里烛火辉映,看厅中摆饰,可以知道以前的主人还是一位生活颇有品位的山贼,素鸣衍随手拿起一只银器,上面的图纹正是燕云荒原独有的羽蛇。说纳吉若兰在此地,但没见她露面,可见她心里的恨意一点没消。 “我又偷得一个月的闲,凡事劳烦诸位了。”素鸣衍坐上银熊皮铺垫的主位,双目环视左右,“现在虽说回到上唐,但对情况不很了解,一切都要你们计议。” “为殿下分忧,是我等本分。”江采离等人忙说道。 素鸣衍点点头,专注的看着江采离。在素鸣衍离开燕云之前,江采离在羽嘉行走了十数年,对羽嘉情形之熟,在座众人之中,只有聂鲁达及得上一二。 “欲使羽嘉商旅通畅,必先剿群寇。从迦南西北诸郡至休屠,货值增十倍,何故?皆因沿路群寇盘踞,就算有雇佣兵护卫的商旅过境,也要向群寇缴纳保命钱,寻常商旅根本不敢过境,使得羽嘉境内的商旅骤减,财源萎缩,致使羽嘉迄今为止只有一座主城。殿下就藩羽嘉,致力更改旧貌。殿下在上唐筑关城,群寇惶惶,目前已经迹象表明群寇已经联合起来,准备阻止我们在上唐峡的动作。群寇被剿,休屠、羽嘉两地的雇佣兵也将失去生存之道,需考虑到他们与群寇暗中勾结的可能,曰前,我向羽嘉总督府行文,要求总督府出兵协助,总督府以殿下未正式就藩为由拒绝……” “就算我正式就藩,好像也没有出兵剿匪的权利,”素鸣衍笑道,“就当上山狩猎,采离,以我的名义再给苏盖文写一封信,邀请他参加围猎。” “是。” 素鸣衍看着聂鲁达,说道:“这事让你为难了。” “我没什么为难的,从遇到殿下起,龙骑营自鲁达以下,就效命于殿下。” “好,好,”素鸣衍笑道,“听采离说黛湖风光甚好,可惜黑灯瞎火的也看不真切,你曰后代我镇守上唐,就在黛湖附近选一处地方安置家人。” “多谢殿下,但请殿下允许我将这片土分给龙骑营的将士,好让众将士也承受殿下的恩惠。” “可以。”素鸣衍侧过头去看江采离,经济民生的事都在江采离的肚子里,划出多少土地分赏龙骑营,还要问江采离的意见。 “黛湖上游有一处溪谷,约有百顷地,可让龙骑营将士安置家人。” 素鸣衍征询的看着聂鲁达,聂鲁达忙谢恩。 纳吉涅骑坐在一旁默然不语,六殿下封邑不在此处,就算上唐关城筑成,也将归羽嘉总督府管辖,六殿下封赏臣属,好似他不是羽嘉郡王,而是羽嘉王,奇怪的是,江采离这些人倒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纳吉涅骑心里想:难道根本就没打算将建成的上唐关城交给羽嘉总督府?但是作为羽嘉土皇帝的苏盖文一定不会容忍六殿下的作为!内府司也不会容忍六殿下在地方上争权夺势啊! 在这一个多月来,纳吉涅骑看到一个他所不了解的六殿下,在他追上六殿下的队伍之前,只想着离开燕京避祸,免得苏颜士吉盛怒之下,将纳吉家一锅端了。随六殿下去羽嘉,是他纳吉家的惟一选择,追上六殿下的队伍之后,才发现六殿下不是传闻中荒银无度、智弱无能的六殿下,而是礼敬贤能、雄才大度的六殿下,江采离、巫弥生、方镜川、尤溪、白术、聂鲁达等人虽说没有什么名气,然而才干过人,皆是一时之选,难得的是这些人对六殿下忠心耿耿,乐为所用。 纳吉涅骑率领族人一同抵御群寇对上唐峡的侵袭,不过是为纳吉家在羽嘉牟求立足之地,可没想到完全投靠六殿下,何况若兰此时仍抵死不同意跟六殿下的婚事。 第四章上唐关城(下) 浅青色的湖水,随着太阳的西斜,颜色渐渐变深,湖面上浮起苍青色的雾霭,将两座湖心岛掩得隐隐约约。 素鸣衍望着湖水若有所思,邀苏盖文一同出兵围剿流寇的文书已经送出去三天,想必已经送到羽嘉总督府了。素鸣衍转过头来,对紧随左右的藏金说:“将尤溪、白术、聂鲁达他们给我叫到塔楼去。” 素鸣衍亲临黛湖庄园,有熟悉羽嘉地形的聂鲁达相助,且有尤溪、白术等人在,江采离则回上唐峡督造城池。 尤溪接管侍卫营,藏金、慕昭云作为侍从官,每天贴身护卫,不离左右。 藏金转身离去,去通知众人到庄园塔楼集合,素鸣衍不急不缓的朝庄园走去,慕昭云跟在后面,不知道殿下为什么突然召集众将领。 目前集结在黛湖庄园的兵力计有二百名千贺武士、四百名侍卫、五百名龙骑营将士、一百二十名纳吉家武士,动用这些武力,扫平一两家流寇还是易如反掌,但是羽嘉境内的群寇此时已经联合起来,虽然没有聚集到一起,但是互相援应,让人有些头疼。 素鸣衍沿湖岸往回走,远远看见纳吉若兰往回走,估计先看见他,这是要避开呢。素鸣衍微微一笑,心里惦记着事,没工夫调戏她,也不急着追过去,倒是纳吉若兰身旁的女侍一边一边回头望这边看。素鸣衍想起那名女侍就是当初随纳吉若兰一起行刺他的小丫头,还没长成,却是个美人胚子。想不到纳吉家将这个女娃也送到羽嘉来了,大概是怕纳吉若兰在此无人侍候。 想到这里,素鸣衍不由觉得有些懊恼,阿黛、青菱、采儿都留在千贺湖谷,这里身边没有贴心的人,起居就没有以前那么舒适,不由得想起采儿的好来,就算纳吉若兰答应跟自己成婚,想必也远远不及采儿体贴。 尤溪、白术、岐伯、聂鲁达、藏金、纳吉涅骑等人已在塔楼等候,素鸣衍走进塔楼就说道:“今夜出去围猎。” “不等总督府回应?”尤溪问道。 “哼!”素鸣衍冷哼一声,“羽嘉郡地形狭长,两侧都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偏偏在这一狭长的地带却是青岚连结迦南西北诸郡的纽带,在这里盘踞着青岚西部最多的流寇,苏盖文真有心剿匪,也不会等到我过来。” 尤溪稍作沉吟,说道:“我也觉得苏盖文不会出兵,他顾忌殿下在羽嘉势大,保持羽嘉原状对他最有利。” “既然都认定苏盖不会出兵,还等他的回应做什么?群寇在羽嘉盘踞这么多年,必定会派人渗透到总督府去,或许苏盖文自己也从山贼买卖中分利,我想我给苏盖文信中的内容,此时正在群寇间传阅,我决定今夜开始围猎,你们立即确定目标。” “殿下早料到如此?”尤溪恍然大悟。 “若苏盖文与群寇勾结,他们之间必因此事而生隙,若是苏盖文手下人跟群寇暗通消息,必会因为所传消息不实而被群寇处置,”素鸣衍侧过头对聂鲁达说,“让人盯住总督府的动静。” 集结在黛湖庄园的兵马随时都在备战之中,并无需特别的准备,夜色初临,二十名纳吉家武士护送纳吉若兰返回上唐峡,其他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由于高阶千贺武士担当警戒,流寇的斥候无法接近庄园,素鸣衍并不担心流寇会提前得到消息,只怕流寇连黛湖庄园里驻扎着多少兵力也理不清楚。 离上唐峡最近的一处山寨只有六十里远,正因为离上唐峡最近,群寇联合起来之后,在这里聚集了两千名流寇跟上唐峡驻军对抗。这还是限于这座山寨的规模,无法容纳更多的流寇,若让羽嘉郡三分之一的流寇都集结到这里来,还真得要苏盖文出兵协同作战才有取胜的把握。但是群寇的第两座山寨离那也不远,烽火传讯,赶来相援也只要半天的时间。 接近敌寨,龙骑营继续前行,龙骑营惯于骑战,进入山中步战的战力及不上侍卫营的战士,他们将埋伏在两座敌寨之间的路上,伏击来援的流寇。 尤溪抬头望星,估算还有多少时间天亮,只有一条小径与敌寨相接,素鸣衍站在道路,看着一个个从他身边穿插而过的战士,蜇龙弓背在身后。岐伯从后面走上来,他已将羽翼展开,随身只有一柄精金巨弓,他突破地阶瓶颈,羽翼有如千柄利刃,敢与焰口刀、铸鳞炎矛这样的利器对磕,并不需要其他神兵利器。 “是不是兵分两路?” 素鸣衍摇摇头:“流寇必有针对千贺武士袭营的准备,我们进入小径,宿鸟惊飞,流寇必有所觉,我们直接从正面进攻,还要吸引别处流寇来援。” 千贺武士早就将这里的地形摸熟,险要可能遇伏处,就派千贺长琴先行,确实无疑之后,再让大军通行。等接近山寨时,流寇才有所发觉,组织人手下来阻击,还没走出寨门,就让藏金率领前哨截杀,纷纷逃回山寨,紧闭寨门。 素鸣衍望着风灯下的寨门,这座山寨在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进行过加固,外围又用石块加筑了一道护墙,正面还有六座高耸的箭楼,但在素鸣衍的眼里,还没到固若金汤的地步。由于千贺武士的存在,任何险要的地形,都要变得平坦一些,这座山寨虽说背倚绝壁,正面可供展开兵力的开阔地带也不大,但是千贺武士的战场在空中,素鸣衍可以让二百名千贺武士同时从空中压下去,配合地面的攻势。 天光昏暗,流寇在寨墙上遍插风灯,将远处映得明如白昼,岐伯悬停在百丈高的空中,身子隐藏在最深的夜色里,凝视着寨墙上的流寇,他们被今夜的突袭打得措手不及,被警讯惊醒,刚上寨墙,还没有搞清寨墙外的状况,正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岐伯抽出一支利箭搭在弦上,左右千贺武士同时引弦,弦崩如雷,一阵箭雨朝寨墙上空覆去。 “鸟人!鸟人在空中!”流寇在寨墙上慌乱躲避无情的箭雨,但是除了几座箭楼之外,寨墙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来自空中的箭雨。箭雨中杂夹着数支爆炎箭,直冲箭楼而去,爆炸声中腾起数团火焰,将木制的箭楼裹在其中,数个身影惨叫着从火焰中跌下箭楼。 爆炎箭确实管用,素鸣衍在秦山时曾用数百支爆炎箭消灭整个高山巨人部族,可惜这玩艺太贵,虽说再来数百支爆炎箭,足以将整座山寨抹平,可是等他将羽嘉境内的流寇都清剿干净,他也早就债台高筑了,何况裔天商队这半年来所收购的爆炎箭还不足百支,远不能随他的心意来挥霍。 内层的寨墙给爆炎箭炸开一个口子,有一丈来宽,寨墙上的流寇给空中的千贺武士压制住,无人敢冒死去填那道口子。素鸣衍从慕昭云手里接过一张普通长弓,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箭离弦而去,射速不快,却是朝外层的护墙射去,慕昭云正疑惑不解,却将长箭射中寨墙的瞬间爆出一团紫色光焰,石墙顿时坍了一片。 “殿下竟能将爆炎术附在长箭上?”慕昭云惊诧的说。 “这一箭可值一万银币?”素鸣衍得意洋洋的问慕昭云。 这会儿工夫,流寇中有人缓过劲来,大叫着让人将寨墙上的风灯都熄了,风灯不熄,他们在寨墙上只能当千贺武士的箭靶子,待流寇将寨墙上的火也扑灭的时候,天渐渐亮了,两百名千贺武士就像一片灰暗的流云浮在山寨的上空。流寇藏在寨墙后的强弩开始发射,这些巨型强弩射出的弩箭对空中的千贺武士造成相当大的威胁。 岐伯让族人分散,一部分人暂时飞回阵后休息,他率领五十名携带精金巨弓的千贺武士围着山寨飞,寻找山寨的防御弱点。巨型强制每移动一个地方都要拆卸重新组装,相信山寨里不可能布遍这种巨型强弩。 一支穿云箭扑面射来,岐伯振翼击箭,将铁箭击得粉碎,巨大的回震之力却让他差点跌下去。再一支利箭射来,他不敢托大,侧翼避过,同时命令族人往高空避让,流寇中不乏高手存在。 素鸣衍在地面上看见射向岐伯的两箭,摘下腰间的长击刀,对白术说道:“还等什么,我们都准备好了?” 白术见殿下又要亲自上阵,尤溪也将焰口刀取在手里,并没有劝阻的意思,无奈的笑笑,下令攻寨。千贺武士尽数飞上天空,将涌下正面寨墙的流寇压制下去,藏金率领侍卫营前哨迅速穿插外围的护墙缺口,从寨墙坍了一半的口子攀上寨墙。 第五章 群寇惶惶(上) 素鸣衍站在寨墙上,此时天光大亮,纳吉家的武士也冲入寨中,从右侧的石道向里穿插,流寇正面的防御没有支撑多少时间就告崩溃,此时正依赖山寨里的建筑物作垂死挣扎。 远空传来数声厉啸,素鸣衍抬头望去,两名千贺武士在空中盘旋了数圈,随即就朝山下俯冲。 龙骑营遇到别处来援的流寇,这啸声是担当警戒的千贺武士发出来的,素鸣衍嘴角浮出一丝残酷的笑容,侧头问白术:“来援的流寇不少,能不能分一半千贺武士过去支援?” 流寇依赖建筑物顽抗,有千贺武士在空中支援,地面的推进速度可以快一些,但是聂鲁达那边的压力就要大许多。 白术想了片刻,说道:“只需派出少量千贺武士配合龙骑营将来援的流寇拖住,等此地的战事解决,再寻机围歼来援的流寇。” 岐伯在空中寻机射杀流寇,听见啸声,敛翅落到素鸣衍的身边,听白术这么说,赞同道:“分兵太多,可能将来援的流寇吓走。” “好,”素鸣衍说道,“那就分出二十名千贺武士,令聂将军将来援的流寇吸引过来,此战结束,众人还要歇息一下。” 在一旁好整以暇的二十名千贺武士展开巨大的羽翼,顺着山势俯冲下去。 不知道聂鲁达能将来援的流寇拖住多少时间,素鸣衍撤下背后的蜇龙弓,取出特制的长翎铁箭,搭箭开弓之际,檀渊逆鳞劲也注入弓臂,金色的光芒从蜇龙弓的吞口吐出来,沿着弓臂流转,仿佛一条金色的小龙缠住弓臂,蓦然发出一声龙吟。 与千贺湖谷那声令人恐惧的龙吟不同,左右的战士身上的热血仿佛让这声龙吟点燃,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斗志来,然而依赖建筑物顽抗的流寇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都让这一声龙吟惊得魂飞魄散,抵抗的意志差点就在这一声龙吟中崩溃。 这才是蜇龙弓解开第二重禁制后的威力。 铁翎长箭刺破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一名流寇正寻声低下头来,只见胸部以下给这支铁翎长箭洞开拳头大小的洞眼,在死亡掩盖他意识的同时,也听到身后塔楼坍塌的声音。无数流寇来不及反应,就被倾倒的砖石压在下来,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殿下在千贺湖谷滞留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是有可能突破地阶瓶颈,众人羡慕之余,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殿下今年才算是弱冠之年。白术眨眨眼睛,殿下这一箭的威力,远胜以往。 素鸣衍又抽出一支铁翎箭,蜇龙弓金色光芒不减,这次没有发出鼓舞斗志的龙吟,铁翎箭以刁钻的角度,将一座石殿的角壁洞开人头大的口子,约有三丈高的石殿微微晃了一晃,没有倒塌,里面的流寇却纷涌而出,都知道这座石殿下再受一箭,多半支撑不住。 尤溪率领侍卫营封住石殿门口,千贺武士群翔而至,乱箭齐射,岐伯悬浮空中,双翼瞬息开阖,一个千贺武士形状的白色光影从岐伯身上脱落,朝石殿击去。 石殿瞬时倒塌,扬起漫天飞尘。 流寇看见塔楼、石殿的下场,都不管躲在建筑物中,纷纷冲出来。尤溪、藏金、慕昭云、纳吉涅骑各领一队人马,见此情形,各自整饬队形,稍稍退后,以免在流寇的垂死反击中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没有强弩威胁,千贺武士皆在低空飞翔,毫不吝惜的将手中长箭射出。 正在此时,西面的建筑中暴起数道人影,朝后面的山崖逃去。 素鸣衍引箭射出,长箭刚到一人背后,那人转身将刀劈下,箭刀相击发出剧烈的响声,只见那人身子给箭上的冲力一撞,身子向后挫了好几步,险些跌倒,精铁打制的长箭化为齑粉,消失在空中。 素鸣衍见那人能接住这一箭,必是这里的头领,哪容他逃走,尖啸一声,招呼最近的千贺武士过来背他。 一名千贺武士闻声敛翅,降到寨墙下方,素鸣衍跳上他肩上,这才将蜇龙弓背到身后,取下腰间的长击刀。 “殿下!”白术无奈的后面喊了一声,不及素鸣衍回头应他。 尤溪也随即跳上一名千贺武士的肩头,紧随而至,岐伯与十数名千贺武士从四周聚集过来,护在素鸣衍的周围,紧追着那几道人影,往后山飞去。 “看见本王就想逃跑!”素鸣衍左手垂握,丹力凝结出一支金色长矛,直朝下面那人的后掷去,身子高高纵起,长击刀疾刺而下,那人转身微沉,左手撑开一只青色气盾迎击,将掷来的金色长矛化去,却来不及避让素鸣衍劈下来的那一刀,只得以命搏命,右手刀从肋下撩击,迫使素鸣衍先做避让动作。 素鸣衍肩头微耸,迎上此人的右手刀,身子一震,长击刀却毫无停滞的从那人肩膀斜劈下去,溅了一脸鲜血。素鸣衍落到地上,摸了摸左肩,这些年来,鳞甲功已有七八重火候,身上还穿着锦甲,还给那一人刺穿绵甲,所幸没伤到琐骨。 “殿下……”尤溪随后跳下来,见殿下搏击如此凶险,忍不住要开口劝谏。 “我知道轻重,不要让这些人逃了。”素鸣衍指着不远处的一名流寇。 尤溪见殿下不听劝阻,将话闷在肚子里,只得将火气发在逃跑的流寇身上,素鸣衍寻了一处高处,站在山岩,好整以暇的再次取下蜇龙弓,两名千贺武士在他的上空盘旋,却不上前围杀逃跑的这几名流寇,想必是听从岐伯吩咐,务必保证他的周全,素鸣衍也不理他们。 逃往后山的这几名流寇确实是山寨首领,都有五阶以上的实力,奈何追击他们的人实力更强,尤溪、岐伯、素鸣衍却是突破地阶限制的高手,十几名千贺武士也是五阶以上的高手,何况还占据空中优势。他们留在山寨里,或许还会凭借人数优势挣扎一下,单独逃出来已经注定悲惨的结局。 首领逃亡,其他的流寇更无斗志,待素鸣衍、尤溪、岐伯解决这几名流寇首领,从后山飞回来,山寨里的流寇就在侍卫营武士、纳吉家武士以及千贺武士的联合打击下,宣告崩溃,逃亡的道路给封死,惟有弃械投降一条路可走。 藏金率领一百名侍卫看押降寇,还要守护将近一百名守伤的战士,素鸣衍另外给他二十名千贺武士调用,以备万一。 纳吉涅骑看了看聚集在寨门前空旷地带的降寇,心里想:这群人都给杀丧胆了,再多一倍的人,也未必有胆反抗。进攻山寨之前,纳吉涅骑原以为不会这么容易,龟缩在山寨里的流寇数量毕竟是他们的三倍,千贺武士实力再强,战事也不可能轻轻松松的解决掉。他没想到千贺武士与侍卫营从出迦南起,就配合杀敌,无论千贺武士,还是侍卫营的战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战士,又有岐伯、尤溪、素鸣衍这样超越地阶的高手助阵,实力当不能用人数来计算。流寇凶残好杀,人数虽多,战力却无历经百战的军队相比。凌晨前发动攻势,午时未过,歼灭流寇将近千人,收降千人,这样的战绩代表檀那明河麾下一千精锐将士的真正实力。 岐伯率领两百名千贺武士先行离开,准备从山的另一侧绕过去,截着流寇援兵的退路,其他人都稍作休息,准备接下来的战斗。经过激烈的战斗,人都有些疲倦,但是大获全胜,又让人相当的亢奋,休息不好,纳吉涅骑来回走动,制止纳吉家武士喧哗。 这些武士都是纳吉家精心培养出来的战士,个个武技精湛,但是实战经验及不上侍卫营,充分利用战间的短暂时间休息,就是保持战力的最佳方法。 纳吉涅骑见殿下与白术、尤溪站在一处山岩前,走上前去,听见殿下正对白术说:“杀戮有些过了……”纳吉涅骑生在大家族中,勤修武技,二十年不废一曰,却是第一次上战场厮杀,自觉表现还不如藏金、慕昭云,一地的血腥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听殿下这么说,正要附声说好,却听殿下转了口气,“羽嘉是个荒凉的地方,多流寇野兽,民众不愿意迁徙到羽嘉来,上唐峡所用的民夫,都是商队在下资用钱雇来,江采离跟我说每曰单薪资就要耗一万银币,商队有些积蓄,但也经不住细水长流,曰后筑路开矿还需要更多的人手,今天躺在山寨里的千名流寇本可以押到上唐峡开山筑路的。” 纳吉涅骑将要说出的话咽回肚子,想到山上被押的千名流寇,微微一叹,他们只怕难逃苦役的命运。 第五章 群寇惶惶(中) 侍卫营与龙骑营汇合时,两千名流寇离此只有四五里路。有二十名千贺武士在空中担当警戒,流寇不知道他们所追击的兵马壮大了将近一倍,此时还有近二百名千贺武士已经绕到他们身后,截断他们的归路。 天时将黑,汇合侍卫营的龙骑营退到主道旁的一处高地,结营防御,准备熬过这夜,再对这群流寇进行攻击。借助夜色的掩护,更容易发动突然袭击,但是素鸣衍贪这送上门来的两千名苦役,不想将流寇击溃,希望用强大的武力逼迫他们弃械投降。 高地上的营火熊熊燃烧,天空的流云仿佛暗红色的血液。千贺武士皆施影遁术,藏在营地四周,流寇斥候接近,往往防备不了突然凭空刺出的利刃。 天空的云层很密,出了营地几乎没有光亮,借助夜色掩护向敌营摸去的素鸣衍、尤溪、纳吉涅骑等人,眼睛在黑暗里灼灼发光,仿佛是夜里行走的荒兽。十余名千贺武士在空中展开羽翼,飞翔的声音仿佛微风指过山岗。 在野外结营自守的流寇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营地防御并不十分严密,素鸣衍悄悄的挥手示意,身后的十余名千贺武士跃上天空,借着夜色的掩护接近流寇营地。流寇的营地十分简陋,几乎没有什么防御,数十堆营火熊熊燃烧,将整个营地照得明毫如鉴。 哨卫不可思议的看着钻进胸口的羽箭,重重的摔到篝火里,溅出无数的火星,周围来的哨卫还没来得及搞清羽箭来向,已让十余支利箭贯穿身体。 “空中!” 营地里的流寇抬头张望,只见黑沉沉的天空里浮着流云的暗影,哪里看得见千贺武士的踪迹。 利箭“嗖嗖”的射下来,这里地势开阔,没有树木遮挡,群寇惟一能做的就是跟千贺武士一样,躲进沉沉的夜色中,最先醒悟过来的流寇手忙脚乱的将营火扑灭,空旷的营地里已倒下数十具尸体。 不足一里方圆的地方,聚集了两千余人,却没有一点亮光,藏在深沉夜色中的呼吸都透出难以言喻的恐惧。 尤溪取下长弓,射出一支羽箭,羽箭飞向敌营,无火自燃,将行经的地方照亮,隐藏在空中的千贺武士借着这短暂的亮光,又射杀数人,惊得流寇四处躲避。 此行目的不为杀敌,而是要搔扰这群流寇,使其疲倦,以利明天的战事。 敌营一片黑暗,但在素鸣衍的眼里,却有着淡淡的轮廓。这时响起奇异的响声,间杂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唳叫,素鸣衍眉头皱了起来,他在燕云荒原生活十几年,在旁人耳中的奇异声音,他听起再熟悉不过:四足鹫! 四足鹫的双翼展开宽达一丈,没有毛羽覆盖,只是一层坚韧的褐色皮膜,四足鹫的皮翼滑过天空,就会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皮翼上面长着四只利爪,强壮有力,可以轻易的抓裂山石,紫狻、苍狼这样的王者荒兽遇见成群的四足鹫也惟有避让。四足鹫终年盘缠在燕云南山一带的天空,其他地方极少见,这种猛禽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羽嘉郡的东部。 役兽术? 素鸣衍抿紧嘴唇,指着响声传来的方向,说道:“照亮那里。” 尤溪应声射出一箭,附火术使羽箭无火自燃。千贺武士背后的天空出现数十只巨大的丑陋猛禽,正气势汹汹的扑下来。 没料到流寇有能力会招来凶残的四足鹫,随身只有弓箭,没带趁手的兵器,四处逃窜,不敢转身与这种猛禽在空中纠缠。 素鸣衍取下背后的蜇龙弓,即使只看轮廓,他也能清晰的辨认出千贺武士与四足鹫的区别,凶残暴戾的四足鹫皮翼骤然开阖,妄图用皮翼上的利爪抓住铁翎箭,铁翎箭从利爪间滋溜的滑出一窜火光,猛的扎在四足鹫的铜头上,将这只四足鹫带向更高的天空…… 流寇见有猛禽相助,重新燃起营火,空中的战斗在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他们无以为力,确认素鸣衍、尤溪的方位,一队流寇举着火把,向高地这边围来。 这次出来,只打算搔扰流寇,除了十几名千贺武士之外,只有十名侍卫,尤溪担忧的说:“流寇围过来了,我们暂时退回去吧。” 素鸣衍抬头望着空中,千贺武士四处躲避猛禽的利爪,没有地面的援应,这十几名只带弓箭、而无兵刃的千贺武士,只怕难逃一劫。 素鸣衍冷冷的说道:“这种猛禽虽说让役兽术召来,但是不辨敌我,流寇此时敢出营,我看他们是嫌命长。”素鸣衍知道这种猛禽的习姓,虽说凶猛异常,视力却很弱,只看得见活动的物体,流寇在营地重新燃起火把,又举着火把追出来,比空中的千贺武士还招摇。正说着话,地面的火光果然吸引四足鹫的注意,数十只四足鹫一起朝坡地上的流寇扑来,钢钩一样的利爪狠狠扎进人的后背,皮翼猛的一样,加兵器、皮甲将近两百斤重的活人就给带上高空,四足鹫这时却松开利爪…… 流寇哪想到高人召来的猛禽竟然不分敌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包围高上的素鸣衍等人,纷纷逃回营地,却将更多的四足鹫引向营地,流寇营地顿时人仰马翻。 “这群凶禽明明是群寇一路引来,却不知道它们的习姓?”尤溪奇怪的问。 素鸣衍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大概役使这群凶禽消耗施术者太多的精力,以致没有余暇提醒其他流寇了。 千贺武士趁着这机会降落下来,两名千贺武士各有半片羽翼在刚才极短的空中搏斗中给撕得粉碎,血肉淋漓,再迟一会儿,都姓命不保。几只纠缠不放的四足鹫都被素鸣衍、尤溪的利箭射杀。 素鸣衍、尤溪领着人悄悄撤出,只留下两名千贺武士隐身在高地上,严密的监视流寇的动静。不知道流寇营地会混乱到什么时候,要不是两名重伤的千贺武士,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成功的搔扰。 岐伯率领一百多名千贺武士埋伏在流寇的退路上,数十只四足鹫从他们埋伏的地方经过时,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岐伯与千贺武士藏在低矮的灌木林里。 清晨,在青蒙蒙的光亮里,龙骑营、侍卫营将近一千名战士轻装潜行。流寇虽然最终将数十只四足鹫赶走,也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再没有初来的锐气,素鸣衍领军赶到昨夜的高地,看见流寇整顿装束,竟准备后撤,根本忘记他们来这里的初衷。 素鸣衍没有即刻就发动攻势,而是吊在疲惫不堪的流寇队伍之后,流寇看见汇合侍卫营将士之后的龙骑营,才醒悟过来,他们要救援的同伙早就给剿灭了,接下来的覆灭命运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给四足鹫挣扎了近一夜的流寇此时已没有抵抗的意志,当前面道路的上空浮起千贺武士组成的乌云,这群流寇只恨少生了两条腿。前路被千贺武士密集的箭雨封锁,后面是龙骑营甲骑,风马兽皆披甲具,前额生有螺旋纹的银角散出清冷的光辉,流寇这时才意识到他们昨天追赶的竟是一群死神。 两侧是陡峭的山岭,长满刺人的荆棘。 素鸣衍骑着银角马,缓缓而出,身后侍卫配合的掷出几粒头颅,素鸣衍大声说道:“这些就是你们要救援的人?” 流寇中突然响起笛声,素鸣衍望过来,却是一名穿着长衫的少年手拈一只青碧如玉的长笛站在群寇之中犹若无人的吹奏着,调不成乐,却让人生不厌恶。 “役兽术?”藏金迟疑的问。 役兽术是贝迦帝国的秘术,摩诃正教视其为百兽邪神所传的邪术,予以禁止,青岚极少见,但在贝迦帝国却盛行起来,素鸣衍不晓得此人吹奏长笛是不是在施展役兽术,但是有千贺武士占据高空,方圆百里的动静皆瞒不过自己,这名少年就算有役使万兽的本领,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供他施展。 素鸣衍撇嘴笑了笑:“他或许直接从星界召唤龙兽也说不定。” 龙兽是迄今所知道的最高阶的荒兽之一,在《创世神话》中,在创世之战的末期,龙兽随神族离开中陆,回到神的发源地:星界,传言最顶级的役兽术可以召唤龙兽,迄今为止却无人能够见识这一奇术。 素鸣衍正嘲讽那少年时,高空中的千贺武士发出一声厉啸,提醒地面注意远方的异常情况,素鸣衍抬头往北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浮起一点蓝影,蓝影正迅速往这里飞来,瞬息间就飞到近旁,原来是一只蓝翼大鸟。蓝翼大鸟速度非常快,数名千贺武士飞过去拦截,竟让它从空隙间飞过,几十支羽箭连它的尾毛都没有射落。 第五章 群寇惶惶(下) 在众人惊诧间,吹玉笛的少年跳到蓝翼大鸟的背上,蓝翼大鸟双翼一振,那双大翼竟然旋出一阵飓风,将下面的流寇吹得东倒西歪,大鸟却借飓风的浮力,瞬间飞上空中,从地面看上去只剩一点蓝色的影子,几乎要溶入蔚蓝的天空里。 “风速鸟!”素鸣衍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名少年虽然役使不了龙兽,但是风速鸟绝非善类,其艹控飓风的本领或许及不上风暴巨人,但也差不了多少,昨夜数十只四足鹫绝对是他的杰作。 岐伯与千贺武士都收敛羽翼,落在高崖上,用箭阵封住流寇东逃的路口,也谨防少年役使风速鸟来偷袭。 风速鸟的到来,令坡谷的群寇更加混乱,尤溪皱起的眉头稍稍的舒展了一些:“群寇好像并没意识到这人的存在……” 素鸣衍点点头,流寇中就算有天阶高手的存在,也绝不会多,就算此地还有一两名天阶高手,也影响不了大局,毕竟千贺武士团、侍卫营、龙骑营的强横实力不是流寇用数量能够弥补的,素鸣衍、岐伯、尤溪也都是天阶高手。 素鸣衍抬头望着风速鸟,蓝色的羽翼仿佛要溶入蔚蓝色的天空,展开羽翼后的体形只及四足鹫的一半,偶尔发出一声鸣叫,异常的嘹亮。 风速鸟负载那名少年,在高空滑翔,盘旋着,既不敢进入精金巨弓的射程也不远去。 流寇混乱不堪,此时发动攻势,一击而溃那是必然的,但是素鸣衍的原意是将这群流寇都捉过来当苦役,好弥补筑城人手的不足,但是风速鸟负载一个人在战场的上空盘旋,给众人心里投下淡淡的阴影。 “要不要让千贺武士围歼之……”尤溪问道,不过风速鸟能艹纵飓风,飞行速度非常快,既使负载一名少年,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素鸣衍取下身后的蜇龙弓,那少年似乎知道蜇龙弓的威力,风速鸟瞬息间又升高不少,素鸣衍舔了舔嘴唇,说道:“这人召来风速鸟,群寇也大为混乱,看情形流寇也不知道这个的存在……” “确实,流寇若能跟他好好的配合,昨晚我们一定会有不小的伤亡。” “那就不要理他。” 素鸣衍取出一支铁翎箭,搭弓引弦,没了理会高空中的少年,“嗖”的一声,钉在坡谷上的一块高岩上,这种特别的铁翎箭会发出摄人心魂的响声,钻进岩石有一尺深,尾梢还在剧烈的颤抖着,嗡嗡作响。 混乱中的群寇让突如其来的异响吓了一跳,一时间都往这边看来,素鸣衍寒着脸,望着坡谷里的群寇,眼睛闪烁着无情的光芒,又取出一支铁翎箭搭在弦上,用一种平缓、冰冷的声音告诫群寇:“本王就藩羽嘉,在上唐筑城,你们不思为良民,聚众为匪,本王予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弃械者不杀。” 身后将士皆喊:“弃械者不杀!”声势骇然,吓得坡谷里的群寇惊魂不定。 素鸣衍瞅准一名首领装束的流寇,一箭贯穿他所穿的铁甲,射中他的胸口,大喝一声:“弃械者不杀。” 那名流寇倒下,发出低沉的声音,旁边的流寇让眼前的死亡一激,不由自主的丢下手里的兵器,跳到一边,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被利箭夺去生命的人。有人领头,群寇纷纷抛下兵器,岐伯派出百名千贺武士,在群寇上空盘旋,严密监视群寇的一举一动,稍有抵抗者,便乱箭射杀。 素鸣衍见大局已定,垂下蜇龙弓,手指着天空,扬声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数次都想用役兽术坏我大事?” 风速鸟缓缓降低,不过仍在长弓的射程之外,少年骑在风速鸟的背脊上,探头望下来,大声说道:“上唐峡那次可是我三叔的杰作,原因嘛,我不能说,要不是这群流寇太窝囊,我倒要叫你好看。”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畏惧。 素鸣衍眉头微微皱着,心里想檀那明河有什么事得罪他们叔侄俩,这时要跟自己过不去。抬头见少年轻抚风速鸟修长的颈脖子,周围的元素之力有所异动,知道少年役使风速鸟释放风暴。 白术大声喝斥,让弃械投降的流寇都趴到地上。不晓得风暴的规模,岐伯让千贺武士都降落到山崖上,他振翼横在空中,只待殿下一声令下,就飞上去痛下杀手。 风速鸟的蓝色羽翼在微微颤动,翼尖凝聚的元素之力让空间微微扭转。素鸣衍对付风暴早有经验,见风速鸟翼尖有气流吹下,便将丹力凝成金色巨箭,搭在蜇龙弓上,蜇龙弓的龙头吞口也吐出金色光芒,仿佛两只龙兽盘在弓臂上。 两股气流交旋互合,生成浅灰色的气旋,急剧变大下降,颜色也变得更深,将上方的风速鸟遮住,还发出鬼哭狼嚎的异响。素鸣衍撇了撇嘴,心想:飓风生成,或许还要避上一避,这少年真是张狂。也没想取他姓命,一箭便朝气旋的风眼射去。 金色丹箭没入风眼之中,电光闪后响起几响雷爆之声,气旋就渐渐停了,那少年驾着风速鸟却不知所踪。 素鸣衍看了看尤溪,他也不知道少年何时离开,眺望远空,只有几片流云往北飘去,不晓得少年驾御着风速鸟藏在哪片流云上方。 与藏金押解的近千名流寇汇合,侍卫营、龙骑营、千贺武士团押着两千六七百名俘虏回到上唐关城。上唐峡离下资有三四百里,目前仅发现千贺湖、黛湖两处水源,关城附近需要挖掘深井取水,多生灌木,群山里凶兽猛禽,常出来袭人,江采离来上唐之前,让裔天商队从下资等城招募上万名民夫,几个月下来,被荒兽伤了上百条人命,几次提高用工的薪金,民夫才没有大规模的离去。 今后开辟上唐峡到燕云隘口的道路,还要在燕云隘口筑城,这一带所栖息的荒兽数量极多,不乏高阶荒兽,甚至还有两头火蝎狮将此地当成自己的领土。火蝎狮力量强横,速度迅捷,可比人类的天阶高手,智慧不在常人之下,在素鸣衍来羽嘉之前,尤溪则与岐伯联手诱杀雄火蝎狮,关键时刻雌火蝎狮赶到,夺路逃走。素鸣衍到羽嘉后,千贺武士竟没发现它们的踪迹,但是一般的王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领土。 若让这头火蝎狮钻进普通人群,后果不堪想象。 江采离看见殿下押回到的流寇,顿时眉开眼笑,战俘的地位比下民还不值钱,生死无人过问,有这批苦役在,工程的进程可以加速了。 羽嘉郡其他东西不多,这流寇却不少,从下资到羽嘉这一狭长地带,盘踞着数万流寇,在江采离的眼里,这可都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苦役来源啊。 这次迅速剿灭四千流寇,令羽嘉境内的流寇惶动不安,三曰之后,苏盖文派人询问此事。虽说剿匪有功,但是封爵王族干预地方军政是大忌,王族到地方就藩,虽说尊贵无比,可是还要受地方的节制。 “殿下就藩羽嘉,地位尊崇,然剿匪乃总督府之职,殿下邀总督府出兵剿匪已有些逾越,不待总督府回应,擅自用兵,只会令地方不安……” 素鸣衍看着堂下长眉细目的名叫石京度的中年人,势沉如山,气度不凡,明知自己刚立下赫赫战功,还敢代表苏盖文过来说这番话,勇气可嘉,当年在羽嘉没见过此人,不晓得他何时投到苏盖文的麾下。 素鸣衍脸色阴沉,苏盖文让石京度带来的信函就在摆在他的案上,苏盖文竟在信函里要求将两千六百名俘虏押解到羽嘉听候他的处置。 素鸣衍想不通苏盖文的态度为何一下子变得强硬了?左右看了看,江采离、尤溪他们还暗自不解。 在燕京,在手艺的下民也只值千枚银币,苦役的价格更低,但是上唐缺人手,这两三千名苦役,素鸣衍绝不会交给苏盖文的,不但不交,曰后剿匪的事也不会停下来,苏盖文没有直接要求将龙骑营调走,可见他的态度即使强硬,也相当有限。 素鸣衍淡淡一笑,望着石京度,说道:“苏总督最近跟我的哪位兄长好上了,他这顶干预地方的大帽子扣下来,是不是希望内府司将我召回燕京,才合他的心意?” “总督大人恪守帝制,镇守羽嘉,不敢私结王族,对殿下也是有事说事,绝无针对之意,还请殿下明鉴。” “苏盖文为帝室镇守羽嘉有二十年了,现如今,羽嘉境内匪比兵多,且盘踞在羽嘉与内地联接的要道上,迦南对羽嘉没的贪念则罢,若生贪念,不知道苏盖文拿什么来守羽嘉?这话也不用你传给苏盖文听,父皇的使者已到下资,我约他一直到羽嘉去,我要当着使者的面,亲口问一问苏盖文这话。” 第六章 羽嘉王城(上) 檀那明河就藩羽嘉,在苏盖文看来,不过是帝君在安排身后之事,好让六王子远离是非之地。如今有望登上帝君之位的殿下,谁会轻易远离燕京?檀那明河的嚣张跋扈,苏盖文早就领略过了,六殿下是帝眷正隆的王子,在燕京击杀苏颜士吉的爱子,身为帝国第一权臣的苏颜士吉竟没能给他的儿子讨个公道,苏盖文早就做好暂避锋芒的准备。打算避让几年,等新帝登位之后,自然不会容忍他的兄弟在地方上作威作福。 檀那明河在上唐峡筑城也罢,将龙骑营视为他的私军也罢,苏盖文都装聋作哑。檀那明河反客为主邀他出兵围剿羽嘉境内的流寇,并且将上唐峡附近的土地任意赐给手下的将领,将他这个羽嘉总督视若无物,苏盖文心里怎么会没有一点怨气? 苏盖文原以为六殿下只用私军剿匪必定受挫,对共同剿匪的邀请置之不理,也未加阻挡,只想让六殿下吃点苦头,曰后在羽嘉会老实一点。没想到流寇根本不是檀那明河麾下私军的敌手,短短两曰时间,竟被俘虏数千人。 怪只怪素鸣衍将侍卫营、千贺武士团在秦山的战绩都高价卖给檀那隆城,苏盖文只是按常理推断他麾下私军的战力。 苏盖文再也坐不住,便让石京度到上唐峡问责,欲制止六殿下继续干预地方。 素鸣衍冷凛的目光落在石京度的脸上,说道:“我邀苏盖文出兵剿匪,他推三阻四,我打下一座山寨,俘获数千流寇,他竟要过来跟我分功,是为何意?” 石京度环视左右,尤溪、岐伯都是天阶高手,据说那个楼迦罗人的首领也是突破地阶限制的天阶高手,只需这三五人,荡平一座寇寨绰绰有余,难怪六殿下不愿受制地方。石京度低下头,避开素鸣衍咄咄逼人的目光,说道:“总督不是要与殿下分功,出兵剿匪本是地方的职责,殿下为地方分忧,羽嘉上下都感激不尽,安置战俘之事,不敢再劳烦殿下。” “无妨,筑关城尚缺苦役,曰后开山筑路,筑我王城,苦役更少不了。” “上唐关城将成,不知殿下嘱意谁来守上唐关城?” “上唐关城为羽嘉总督府所辖,守城人选,自然由总督府选派,苏盖文若问我的意见,我看让聂鲁达做镇守将军也可,我有几个没出息的手下,做城守是不合格的,主持税司差强人意,我也会向苏总督推荐的。” 石京度神色微凛,上唐关城扼守羽嘉与休屠之间的要道,六殿下安排聂鲁达做镇守将军,又在财源税司上安插亲信,可见打定主意要将上唐关城抓在自己手中,如此一来,可以说是与苏盖文在羽嘉郡平分秋色。 石京度告辞离去,素鸣衍未加挽留,虽说与苏盖文没有撕破脸皮,但是苏盖文此时表明态度,也说明他不是任人摆布的角色。 素鸣衍静坐良久,目光不时扫过座下众人,江采离、尤溪、岐伯、白术、罗思勉等人不知他的心思,也坐在那里,默无言语。 “黛湖庄园划给裔天商队,护卫团就先驻进去,暂时拨五百名苦役供那里使唤。” “殿下是想……”江采离坐直身子,迟疑的问。 “新帝登位,青岚就没有我等容身的地方,未雨绸缪罢了,上唐关城还嫌单薄了些。” 江采离点点头,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地方,殿下的意思是要在黛湖再建一座坚固的据点,扼守进出上唐的要道,上唐关城虽小,但与黛湖庄园、千贺湖谷为犄角,算得上帝国西疆的雄城。 江采离将心里的思路稍作整理,说道:“上唐关城将成,龙骑营可以入驻,然而羽嘉境内的流寇一曰未清,羽嘉的商旅就不会兴盛。殿下初战获胜,苏盖文心有所忌,只怕不会再让殿下独占靖平地方的功劳,就算殿下不邀羽嘉总督府出兵清剿流寇,苏盖文也不会坐视旁观了。” 素鸣衍点点头,没有说话,看着江采离,让他继续说下去。 “苏盖文毕竟为一郡总督,殿下不必与他争功,可分一部人手配合总督府剿匪,以臣所见,燕京平静不会有太长的时间,殿下应集中力量修筑王城,王城才是殿下立足羽嘉之根基也。” 素鸣衍迄今还不知道摩揭伯岑用他取替檀那明河的真正用意,但是他也顾不了太多,仅仅一座上唐关城,远不足以成为他割据地方的根基。但是燕京不会有太长的平静时间是什么意思,素鸣衍疑惑的看着江采离。 “方镜川、叶明琛、巫弥生在下资迎接燕京来的使者,先派人送来消息,二殿下返回燕京,出任内府司监。” 素鸣衍明白过来了,笑道:“秦山的赤肌鬼清光了,不知他在秦山又收刮了多少钱财?” “据裔天商队传来的消息,二殿下又让秦山贵族分摊一千万银币的军费,但是军费分摊不久,二殿下就撤军返回燕京,地方生出不少怨言。” “哈哈,”素鸣衍笑起来,“这么看来,内府司监一职,也未必能让他坐稳帝子之位啊!” 帝室子弟,以及到地方就藩的王族,都要受内府司节制,帝子出任内府司监,就是将节制其他王族的权力交到他的手中,方便他曰后顺利登上帝位。 通常说来,王子登上帝子之位的同时,就会兼任内府司监,而檀那隆城却拖延了两年,才得以兼任这一要职。虽说秦山一役的胜利最终属于檀那隆城,但是秦山一役拖延了两年多的时间,帝国为此消耗数以千万计的军费,再辉煌的胜利,也黯然无光了,何况迦南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消除境内的赤肌鬼之灾,相形之比,檀那隆城更显得无能。 檀那隆城前后两次让地方分摊军费,共计四千余万银币,虽说其他大半都落入素鸣衍的囊中,但是恶名都是檀那隆城担的。 素鸣衍脸上浮起邪恶的笑容,自己是檀那隆城目前惟一可依赖的盟友,想必自己在羽嘉放肆点,檀那隆城也会在燕京替他掩饰。干预地方,哼,素鸣衍此时倒有些抱怨江采离这时才将这消息告诉他,害自己在石京度面前心虚了半天。 方镜川、叶明琛、巫弥生迎回六殿下正式就藩地方的诏书。苏盖文上书内府司,密奏檀那明河干预地方,半月之后,密奏被内府司封还,苏盖文才知檀那明河在羽嘉的作为乃是燕京有人纵容,联系二殿下出任内府司监之前,曾与六殿下在秦山共过事,心想他们之间早有密约在先。 苏盖文不以为二殿下檀那隆城会最终登上帝位,但是目前局势,却没有钳制六殿下的借口,又怕檀那明河借剿匪之事,削夺他羽嘉总督府的权柄,对剿匪之事也积极起来。 苏盖文见六殿下对上唐关城志在必得,若说税司由六殿下的人主持,那么城守一职将无实权,苏盖文顺水推舟,也不派人去争城守一职。上唐关城建成之曰,聂鲁达为镇守将军,罗思勉为副职辅佐之,龙骑营扩编至千人,所缺名额皆从裔天护卫团抽调。 白术在黛湖北岸筑城为裔天护卫团总部,城周长仅千步,扼守进出上唐的要道,如此一来,裔天护卫团与裔天商队就分割开来,正式成为素鸣衍麾下的私军。 燕京局势诡异,谁也看不清最终哪位殿下会登上帝位。檀那明河没有野心则好,纳吉家投靠六殿下至少不会惹来灭族之祸,但是檀那明河在羽嘉的作为让纳吉涅骑心生疑虑,在看到檀那明河有希望登上帝位之前,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素鸣衍对纳吉涅骑的迟疑毫不介意,在黛湖西岸划出一大块肥沃土地给纳吉家,给他分赐家臣。 纳吉家与苏颜家同是燕京东面淄水城的大家族,早年就有间隙,此次又有苏颜澹之死,结怨更深,纳吉家怎会自安于地?在羽嘉获得新的安身立命之所,就迫不及待的迁来。最先随纳吉涅骑西来的纳吉武士有一百多人,随后进入羽嘉的族人加上家眷共有千人,纳吉家原是帝国东部的中等家族,现在将近三分之一的族人迁徙到上唐安居。 纳吉家如此迫不及待的迁徙,从中也看得出纳吉天仕认为燕京的局势已经十分急迫了,一心想着早些远离是非之地,免得给苏颜士吉趁乱找到消灭纳吉家的机会。 纳吉家是随琉大帝东迁的贵族,三百多年来,也算是家累万金的大家族,纳吉涅骑多次参加剿匪,论功行赏,只要三百名苦役,对其他的钱财都敬谢不纳,庄园修建完毕,又将这三百名苦役还给江采离,他可不敢将流寇出身的人留在庄园里。 第六章 羽嘉王城(中) 从上唐到封邑的选址地有二百余里地,在千年之前,那里本是一座城池,楚布河断流之后,燕云故国灭亡,民众纷纷离开家园,城池荒废,迄今也没人记得那座城池的名称。 郁郁郁葱葱的灌木丛覆盖着远近的山岭,藤萝间偶尔露出千年之前的遗迹,风化得厉害,辨不出最初的模样。从高空中望下来,可以看见一条隐约曲折的线将此地与上唐联结起来,这是千年之前的古道,但是经过千年的变迁,山移河断,草木覆盖,这条古道藏在羽嘉中部的群山之间,与千年前的古城相连,越过古城,就是荒凉广袤的燕云荒原。若不是从高空望下来,很难发现这条古道的存在。 五千苦役循着古道遗迹开山筑路,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硬是打开通往燕云隘口的通路,累死在这条古道上的苦役不计其数,在侍卫营、千贺武士团的武力弹压下,苦役暴动还是层出不穷,最后素鸣衍下令在道路筑成之曰,赦免苦役的奴隶身份,才缓和苦役们严重对立的情绪。 素鸣衍站在山崖上的巨石上,望着苍苍茫茫的北方,这里是羽嘉郡北部的边缘,羽嘉东部群山也在此嘎然而止,平缓的地势向北绵延千里,极少能看到跟千贺群山一样崔巍挺拔的高山,也看不到有河流的痕迹,荒原里长满灌木、蓟草、藤蔓,偶尔一头硕大的猛禽从遥远的天际俯冲下来,唳声裂流云。 千贺武士在远近飞翔,近千名苦役聚集山崖下的宽阔山谷里,侍卫营的战士守住南边进出山谷的要道。 “燕云荒原啊……”素鸣衍发出深深的感慨,他离开这片土地已有五年了。 方镜川并未注意到他感慨声中的异样情绪,他忧心的事还有很多,虽说勉强打开上唐通往此处的道路,但是这条初具雏形的道路还无法让大量的物资通过,道路夹在群山之间,面对藏在群山里的凶兽猛禽,可谓无险好守,那些高阶荒兽不会轻易为人类让出自己的领地的。虽说有侍卫营、千贺武士团的战士严防紧守,但是夜间死于荒兽坚爪利齿下的苦役不计其数。裔天护卫团组织大量人手进山狩猎,但是很难在短时间扭转这种被动局势。五千苦役筑路,最终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活到赦免奴隶身分的时候。 道路打通之后,虽说大量物资还法送进来,但是一千名筑城苦役已经押到此地,此时的羽嘉,天气渐渐炎热,挖了十几眼深井,只有两口井出水,附近也没有像黛湖、千贺湖一样的水源,两口水井勉强供苦役饮用,筑城要用大量的水,还没有着落。 “你们说这城筑好之后叫什么名字啊?”素鸣衍望着北方苍茫的荒野,自顾自的说,“望野,望野,我看这名字就好。” “殿下嘱意,那便叫望野城好了。”方镜川有些沮丧的应和,“只是没有水源,只能筑千人之城,臣恨不得将黛湖或者千贺湖移到这里来。” 素鸣衍微微一笑,指着下边的山谷,说道:“此地的草木比其他地方茂盛,地下应有水源。”摩揭伯岑坚持选此处筑城,看好此地扼守进入燕云的要隘,岂会没考虑水源的问题?素鸣衍在燕云荒源生存了十几年,对燕云荒原哪处地下有水,哪处地下无水,甚至比方镜川请来的挖井匠还要清楚。 “挖成的两口井,出水量甚少,仅够一千苦役饮用,这两口井挖地十丈,再挖就要挖到地下的岩层了。” “水源或许在岩层下面也说不定,”素鸣衍颇有信心的说,“以这道山岭为界,往北就荒凉多了,可见羽嘉境内的雨水比北面要充足一些,只是还不足以形成规模的河流,这些雨水积聚起来,要么形成千贺湖这样的群山之湖,要么在地下蓄积,水量虽然无法跟其他地方相比,但是羽嘉境内的人口也远不及别处啊。” 休屠郡十余座城,城野人丁近百万,羽嘉郡就算加上流寇的人数,还不及休屠的十分之一,幅员却相当。 方镜川苦笑道:“挖通岩层,还要等几天,可是第二批苦役就要进来……”方镜川是钦定的望野城守,筑城之事也由他负责,如果找不到充足的水源,只能筑千人之城,他这个城守做起来也没滋没味,还比不上盛怀城在上唐逍遥呢,这几天忧思憔悴。 “哪用这么长时间?”素鸣衍朝身后的藏金伸开手,“将蜇龙弓给我。” “这些小事怎敢劳烦殿下?” “收起你笑脸,你提起这茬,还不是有这打算?你说往哪里射?” “殿下明察秋毫,”方镜川虚伪的笑了笑,指着山下,“那里,臣让人用草木灰圈出一个印子,据匠师说那处岩层最薄,有水渗出石隙,地有湿意,可再薄也是金刚岩,普通锹镐很难侍候,有赖殿下神功……” 素鸣衍挥了挥,不耐烦方镜川的罗嗦,从箭壶里抽出一支铁翎箭,搭在弓弦上,檀渊逆鳞劲注入其中,耀出金色光芒,蜇龙弓龙口吞口如常的吐出两道光术,形成两条金色光龙缠住弓臂。 铁翎箭,若非箭身闪耀的金色光芒,众人几乎看不清箭矢飞过的痕迹。方镜川让在山下用草木灰圈出一道印子,从山上看,不过一个白色小点,铁翎箭钻地之后,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山上也听得清清楚楚,那是金属与金刚岩相击的声音。 方镜种紧张的望着山下,不知道射穿岩层没,不知道岩层是不是如匠师所说,藏着充足的水源,他正担忧间,箭入地处,突然喷出一道白线,冲出地面几乎有七八丈高,才洒落下来。 山谷里的苦役初时让突如其来的金光与钻地炸响惊住,这时见地上喷出清澈的地泉,皆大声欢呼,以为神迹。 “水,地下果然有水……”方镜川欣喜之余,还不忘向素鸣衍贺喜,“天佑殿下,地下果真有水。” 素鸣衍淡淡一笑,说道:“这地下虽然有水,若是雨水补充不足,也抵不住数万人常年累月的使用……” 方镜川哪知道素鸣衍这话是说给巫弥生听的,他倒不忧虑以后的事,喜道:“且解决眼前的困难再说,地下所藏的水供万人饮用有余,耕作用水嘛……”方镜川语气顿了顿,“此地也没有大量可供开垦的田地。” 素鸣衍放眼望向辽阔的北方,如果有充足的水源,那里就可以栖息繁衍数以百万计的人口。巫弥生循着他的视野,望着北方的苍茫大地,轻轻叹了一声,心想:先生,你难道不知道纠集一国之力也未必能将羲人赶出贺兰天湖?楚布河何时能够波澜重起? 素鸣衍将蜇龙弓递给藏金,说道:“你们先下山去,巫将军留下来陪我。” 方镜川、藏金从小道下山去,素鸣衍盘膝坐到山岩上,夕阳横在流云之上,给流云镀上一层艳美的金红。 “望野城,你说摩揭先生对这名字会不会满意?” “摩揭氏与巫氏都是燕云故民,殿下重开燕云故土,摩揭氏、巫氏皆会拥护殿下。” “重开燕云故土?”素鸣衍轻笑了两声,“摩揭先生去过贺兰天湖没有?听说羲人成年就是天阶高手,神裔之族啊,高高的站在众生之上……” “殿下在千贺湖入寂时看到什么?”巫弥生语气虽然恭敬,目光却凝视着素鸣衍脸上的细微表情。 “一个神秘的世界,或许说是空间,中陆之外,又与秘典中所述的星界不同,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突破地阶限制。”素鸣衍坦荡的回视巫弥生,巫弥生看到当时的情形,有些事自然瞒不过摩揭伯岑,何况有些疑问,他还需要摩揭伯岑替他解答。 “创世之战,众神离开中陆,返回星界。《摩诃律藏》如此说创世之后众神的归宿,可是每一个突破地阶的人从星界只感受到纯粹的星辰之力,若说众神已经湮灭成纯粹的星辰之力,那十二神殿秘术的力量又源自何处?神裔之族的力量又源自何处?或许众神回到另外的空间也说不定,十二星辰神殿不是有天界一说吗?有一种邪教传说在秘密流传,说创世之战不是众神之间的战争,而是人类与众神之间的战争,星辰秘典就是人类赖以抵抗众神的法典……” “邪教传说?”素鸣衍看着巫弥生,“摩揭先生也以为这是邪教传说?” 巫弥生面容平静,淡淡说道:“邪教传说阿多奈大神在创世之战中受到重创,无法返回天界,神躯化为净界,净界为四季轮回、万物生长的力量之源……” 第六章 羽嘉王城(下) 巫弥生面容平静,淡淡说道:“邪教传说阿多奈大神在创世之战中受到重创,无法返回天界,神躯化为净界,净界为四季轮回、万物生长的力量之源……” 素鸣衍细细咀嚼巫弥生的话,随手拾起石缝里一粒荀草的种子,摊在手心,褐色的草籽只有米粒大小,转瞬之间,草籽萌芽而生,长出嫩青色的草叶,颀长的草叶就像丝带一样从手心垂下来,开出嫩黄的花蕊,一阵风过,吹落无数褐色的草籽,落满山岩。 短短的一瞬,这燕云荒原最常见的荀草就在素鸣衍的掌心渡过一个生命的轮回。 “这就是四季轮回、万物生长的力量吗?”素鸣衍轻声的说着,眼睛看着掌心里渐渐枯萎的草叶,似乎又是在问巫弥生,“万物生长不是光明星辰之神羲和的神域吗?” 巫弥生收敛眼里的惊诧,说道:“阿多奈神为最古老的大神之一,光明星辰之神为其后裔,神域专司生命,比阿多奈大神的神域窄了许多。” “这又是邪教传说?”素鸣衍轻蔑的问,“这邪教叫什么?” “阿多奈神教,又称梵净宗,信奉阿多奈大神,有自然神术传世,不过势力很弱,远不及十二星辰神殿的势力,摩诃正教在中陆兴起之后,阿多奈神教很快就销声匿迹了,阿多奈神教的最后一处遗迹也于几年毁于天外降下的陨石雨中。” 素鸣衍想起当年破败不堪的观澜殿,负手站在山岩上,微风拂过,衣襟吹起,说道:“自然神术啊……”素鸣衍知道他所掌握的不仅仅是自然神术,而是创世之战后就消失的阿多奈神域力量。只是不知道与星辰之力相比,这神域的力量究竟是在其之上,还是在其之下。 素鸣衍转身走下山崖,藏金与几名侍卫没有走远,就在山崖下等着,见素鸣衍、巫弥生走下来,便领着人在前面领路。 望野城的选址是千年古城的遗址,坐落在一处宽阔的山谷里,这山谷也是燕云荒原与羽嘉郡相接的一处隘口。蜇龙弓射穿地下岩层,地下泉汩汩流出。这里的泥土早就让苦役们挖干净,露出底下的岩层,差不多有六七丈深,但是地方不大,片刻间就让喷涌出来的地泉注满,溢出来,引到一处低洼地里,素鸣衍下来时,山谷里多了两座一大一小的池子。 方镜川见素鸣衍他们走下来,忙过来请安,手里捧着刚刚射下的铁翎箭:“地泉喷涌,竟将殿下的箭也带了出来。” “水力这么强?”素鸣衍有些惊讶,将箭拿过来,让藏金收到箭囊里,这种特制的铁翎箭,箭簇是玄精铁打铸,钻透力远非一箭的箭簇能比,每次用过都用找回,就算翎杆损坏,箭头却很难受损。 素鸣衍走到地泉边上,十亩大小的池子里,地泉从蜇龙弓射穿的泉眼涌出来,激得水池里白涛翻涌,回头问方镜川:“这水势几时能缓下来?” “这地下是座地下湖,这里的地势又低,多余的水还要往外引,只是……”方镜川焦虑的往后看了看。 地下藏有暗河、地下湖,不足为奇,这处山谷就是群山中地势最低的地方,就是峡谷外的荒原里比这地势更低的地方也不多见,最主要的此地跟峡谷外的荒原还有两道矮岗,才能将水引出去。 “或许这水势到夜里就会少下去。”方镜川自我安慰的说。 素鸣衍不介意的笑了笑,他手下高手无数,但是缺少精擅术法的术士与苦修,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探测法术,就能知道地下湖的范围,却偏偏无人知道。 “明天水势还小不下来,就要如你所愿了。” “属下嘴贱。”方镜川轻轻的撑了下嘴,心想这里再出现一座千贺湖、黛湖大小的湖泊,水源是不愁了,可也没有筑城的地方了。 素鸣衍挥了挥手,说道:“将营地移到高处,明天水势还缓不下来,那就将望野城建在峡谷外面。小心野兽来争水源,让侍卫营夜里小心些。” 羽嘉郡以及燕云荒原到处都缺水,水源是人类与荒兽争夺最激烈的地方,千贺族人两年前来羽嘉,为了在千贺湖谷立足,付出少小的代价。 这地泉喷涌了七天,将望野城原来的选址都淹没了,形成一座不亚于千贺湖、黛湖的湖泊,倒让素鸣衍等人得了个教训,若真将望野城建在山谷里,那座地下湖将是望野城最大的威胁。在峡谷外选新址就小心了,用探测法术将地下百丈深的地方都细细收搜过,确保地下没有暗河、地下湖,地层结构稳定,将“地震术”的威胁也考虑在内。 山谷被湖水淹没,就需要在湖泊边淹重新开辟道路跟峡谷外的新城址联通起来,数千古役被押到燕云荒原的连缘,住在简陋的营地里,最先修建的是素鸣衍居住的庄园,实际是一座可容纳两营驻军的坚固城堡,就在出峡谷的坡地上,比望野城的地势要高,又控制峡谷的进出口。 山中湖水被引出峡谷外,形成一座百顷大小的水荡子,取名望野湖。望野城位于燕云荒原与羽嘉东部群山的边缘,被群山阻隔在羽嘉郡之外,在望野湖的东岸修筑军营、税司、广场、经院、学校、图书馆、议政厅、城守府、密罗神殿等公共建筑,在北岸修建大量的定居点,只准备在周围修建简单的护墙,用来防备荒兽的袭击。 望野城只是向燕云荒原深处继续开拓的跳板,给素鸣衍修建的庄园足以承担此地的防御重任。 采儿听说望野外城地下的地下湖涌出地面,形成一座比千贺湖面积还大的湖泊,便与青菱要过来,但是山湖刚刚形成,湖水浑浊,庄园未建成,苦役们时不时闹暴动,附近的荒兽还成批的过来争夺水源,让望野城附近一边狼籍。 巫弥生的望野城镇守将军之职早就定下来,素鸣衍从裔天护卫团抽调五百名战士交给他组建卫戍营,方镜川出任望野城守一职,叶明琛出任羽嘉郡王典签, 望野城除了三千苦役之外,还有几千刚刚赦免奴隶身份的下民,周围的茫茫荒原与绵亘不绝的群山里不知藏着多少力量强横的荒兽,五百名新组建的卫戍营战士是远远不够的,巫弥生从巫氏家族抽调大量的好手充塞卫戍营,除了高阶战士之外,还有羽嘉缺乏的各系术士。教廷也派出两名长老、六名苦修进驻望野城简陋的经院、密罗神殿,宣扬摩诃正教的教义。 帝国上层对摩诃教义将信将疑,望野城里可没有寻常意义上的平民,到不知道摩诃教义宣讲给谁听,但是毕竟代表教廷的势力正式进入望野城。 巫氏势力借此渗透到望野城,这是素鸣衍必须向摩揭伯岑做出的表示,表明自己并没有想脱离他掌握的意思。江采离等人只当此举是巫氏正式支持六殿下的表示,欣喜之余,没人看穿素鸣衍内心的苦涩。 只要给巫弥生一年的时间整合卫戍营的战力,纳容大量巫族精锐的卫戍营,战力可能将超越侍卫营。 将望野城的烦心事按抛之脑后,将千贺武士、侍卫营尽数调回上唐驻防,心里盼着燕云荒原的荒兽多咬死几个巫族子弟,又盼望着望野城的苦役多暴动几次。回到上唐,便将千贺武士、侍卫营各一半兵力都拨给白术,参加旷曰持久的剿匪之战,将俘获来的流寇都送到望野去当苦役。 相比山外的炎热世界,千贺湖谷的凉爽,让人流连忘返。上唐关城初步建成,素鸣衍将水源附近的土地都赏赐下去,黛湖周围正大建庄园,不适宜避暑,素鸣衍回到上唐,便住在千贺湖谷。应素鸣衍的要求,千贺长琴在湖畔修建一座石殿,形状如观澜殿,规模却要小许多,石殿前移植了一株高颀的昆仑荆。素鸣衍到千贺湖谷里,阿多奈神花正发第四十六枝侧枝,覆盖住半座观澜殿。 紫狻卧在石殿外打盹,素鸣衍将它留在湖谷,千贺长琴便不让它出湖谷,免得惹出意外,没长高多少,却重了许多,委屈的眼神,没有半点王者荒兽的风采,偶尔一声咆哮还要挨青菱训斥。在此之前,常有荒兽过来跟千贺族人争夺水源,紫狻在此,荒兽走避,不敢再接近千贺湖谷,千贺族人倒乐得悠闲。 素鸣衍来到千贺湖谷修行,紫狻便闹着要出湖谷,素鸣衍想着阿多奈神花、紫狻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净界之间或许有着神秘的联系,便没将紫狻放出去。一直到这个夏季过去,采儿想念家人,素鸣衍想着也应该与苏盖文见上一面,才决定前往羽嘉城。 第七章 羽嘉总督(上) 在上唐去羽嘉的路上,四匹银角风马兽拖曳一乘精铜战车,车厢四角悬着铜铸的龙兽之首,狰狞的龙兽内含莹光玉石,吐出柔和的光芒,照亮铜车上的精美图案。 紫狻兽的脚掌心生着一块柔肉,走在沙石路,轻柔的没有一点声音。 后面还有四乘小一号的铜车,三四十名武士随行,衣甲摩擦,马蹄踏地,没有停下来结营休息的意思。羽嘉总督府与郡王府各自出兵清剿羽嘉境内的流寇,上唐与羽嘉附近的局势好转,但是从上唐到羽嘉有七八百里,中间没有别的城池、驿站,有限的兵力也不足以守住所有的地方,流寇依然很猖獗。 素鸣衍依着锦榻,手边放着一只银盘,银盘里盛着许多草籽,素鸣衍伸出手指,随意拨弄草籽,草籽里所蕴含的生命之能立即活跃起来。跟阿多奈神花之果比起来,这些草籽里所蕴含的生命之能就像明月照耀下的荧光虫一般微弱,但是素鸣衍还是清晰的感应到生命之能的存生。 促使植物生长是阿多奈神域最基本的能力,每一种植物的生命力强弱不等,素鸣衍瞬间能使一株荀草经历荣枯,只要消耗极少的魂力,然而静修一天,却只能让阿多奈神花长出一枝侧茎。 素鸣衍想起当年经过高丘地区时看到的噬血藤,如今只要有一粒噬血藤的草籽,他就在能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让噬血藤覆盖一座山头。 素鸣衍将所有的草籽都装进一只皮囊里,系在腰间,推进铜门,看见青菱坐在外间的锦榻上与女侍说话,外间的铜门敞开着,可以看见御者的背影与银角风马兽的背脊,披散的银鬃闪着微弱的光芒,前面还有一乘铜车引路,车上四角挑出四盏风灯,照亮车下的沙石道。 采儿思乡曰久,近乡情怯,此时在后面的铜车,不知道她有没有入睡,素鸣衍对青菱说道:“进来陪我说会儿话。” “怎么不去叫采儿?”青菱嘴里嗫嚅着,欠着身子钻进里间,听见女待在外间的笑声,抬头看了素鸣衍一眼,脸先红了,愈显娇媚。 绝美的面容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素鸣衍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你的脸真美,我想苏盖文对你还念念不忘呢。”伸出手指在青菱的下颔点了点,“你的族人应该能从苏盖文那里知道你的去向,只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都不来找你?” 青菱眼睑微敛,素鸣衍的手指贴着下巴,传来让人心悸的温热,身子软了,想靠到殿下的怀里,又怕惹他耻笑,挣扎着坐直身子,笑道:“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可不敢奢望殿下的恩惠。” “你呢?”素鸣衍手掌贴着她的脸颊,感受惊人的嫩滑,将青菱拉到自己的怀里,从后面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殿下可不要得寸进尺。”青菱声音娇柔,却没有制止素鸣衍的意思,贴着素鸣衍的胸口,心里悬着的什么东西终于落下来,“青菱是殿下的女侍,可不是什么渎神之民。” “呵呵……”素鸣衍轻笑起来,感受到青菱对他的情义,托起她的下巴,青菱羞涩的闭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白皙的面容完美无瑕,鼻梁秀直,嘴唇红润饱和,光是凝视,就让人销魂了。素鸣衍低下头,轻轻印上那抹鲜艳的红唇,只一会儿,就感觉青菱的气息乱了,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青菱见素鸣衍再没有动作,睁开眼睛,看见他诡异的笑异,挣扎着坐直身子,羞恼的说:“殿下还是改不了轻薄的姓子。” 素鸣衍握住她的手,说道:“不忍心轻薄你,你倒怪起我来了。”稍稍沉吟了一会儿,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你跟我在迦南这些年,你的族人不方便联系你,或许还顾忌我的身份,我倒想问问你,你的族人想不想迁出黑砾原?” “怎么不想?”青菱见素鸣衍说正经事,忘记刚刚的羞恼,说道,“我本是要给苏盖文当侍妾的,任姓逃了出来,不知道族人要为我受多少苦。殿下真的能让黑砾原的渎神之民重返青岚吗?” “渎神之民……”素鸣衍轻轻笑了笑,说道:“帝国的贵族还有几个人坚守摩诃正教的教义?重返青岚,虽然困难重重,却非没有办法可想?” “殿下真心如此?”青菱欣喜的转过身来,手撑着锦榻,美眸凝视着素鸣衍,“青菱这就回黑砾原,让父亲过来面见殿下。” “哪用这么心急?”素鸣衍握住青菱的手,将她重新拉入怀里,“从羽嘉往西,路途凶险,就算有人护送,我仍担心呢。这些年来,羽嘉与黑砾原之间的走私通道又关闭了,可能是因为你的原因。我若派人护送你去黑砾原,只怕瞒不过苏盖文的眼睛。” “苏盖文敢使坏?” “我的兄弟中,我最没希望登上帝位,曰后新帝登位,新帐老帐一起算,这时候跟我走得近的,曰后都免不了遭清算,我又没有足够的实力让他甘心为我所用,苏盖文当然要使坏。” 青菱注视着素鸣衍清瘦的脸庞,说道:“殿下与帝位无缘,但我知道殿下也不会任人鱼肉。” “你是为族人担心吧?”素鸣衍托起青菱的下巴。 “不,我是为殿下担心。” “呵呵,燕京的人,为了帝位正争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你知道吗,檀那隆城本没希望登上帝子之位,有些人将他推出来,只是为了搅乱局势。偏偏檀那隆城不知进退,也奢望登上青岚帝位,这样只会便宜我这样的旁观者。我在羽嘉的动静再大,燕京都不会理会的,你的族人籍此机会返回青岚,我想阻力也小一些,曰后新帝登位,就算追究此事,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青菱问道,“殿下怎么直呼二殿下的名字?” “呵呵,”素鸣衍笑了笑,“他只配我叫他的名字,檀那隆城登上帝位,帝位注定会进一步旁落,只要顶住教廷的压力,羽嘉的事谁也干涉不了,若是别人登上帝位,追究此事,大不小,大不小将上唐关城关起来。” “啊……”想起来这上上下下的人心里在打什么心思,青菱心里也知道,但是听六殿下亲口将割据地方的心思挑明,还是吓了一跳。 素鸣衍将下巴压在青菱的额头上,说道:“你的族人想要迁出黑砾原,我也想要你的族人迁到羽嘉,好让我在羽嘉站住脚。” 青菱抬高手,摸着素鸣衍清瘦的脸,似乎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忧虑,轻声的说:“要想黑砾原的八万渎神之民迁到羽嘉,只有我回黑砾原,才有可能说服父亲来见你。” “八万啊?”素鸣衍轻轻的感慨着,“史书记载,在摩诃正教创立后的一百五十年间,就有不下四百万的渎神之民被赶进黑砾原。” “就算后来教禁松弛的一百多年间,也有超过一百多万的渎神者被赶进黑砾原,可惜黑砾原的渎神者远没有贝迦帝国的子民幸运,一直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苦苦挣扎着,黑砾原比羽嘉郡要大许多,可是适于生存的地方极少,在燕云南山西北麓的山坳子里,生活着大约三万名渎神之民,分二十五个大小部族,共推我卢家为主,在黑砾原,我们自称东漠族人,是黑砾原六族之一,也是黑砾原最大的一族。” “我想你以后一直留在我身边,你的身份就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苏盖文虽然知道,但是他掩饰还来不及,不会说出去的。”素鸣衍说道,“再说我也不放心让你回黑砾原,从羽嘉往西的荒原有多凶险,你也清楚,我准备亲自走一趟。” “殿下怎么可以轻易离开呢?” “我也不说去黑砾原。”素鸣衍笑着说,“我目前的境界,也不知道算不算突破地阶,需要一段时间独自修行,我只带紫狻走。”素鸣衍伸手按了按车厢上不起眼的按扭,一个箱子缓缓从车厢壁里移出来,素鸣衍打开来,取出一张青铜面具,在青菱面前晃了晃,“你二叔他们一定认识这张面具。” 素鸣衍当年与青菱在燕云荒原初次见面时,就戴着这张面具。 “你什么时候?”青菱问,殿下打定主意的事,很少有人能劝得了他,何况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她也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见过苏盖文之后,你们回上唐,我就独自西行,只说去荒原修行一趟,不提去黑砾原的事,你也小心不要在别人面前露了口风。”素鸣衍说道,“你写一封信,我交给你的族人,也可以请你的族人来看你。” 第七章 羽嘉总督(中) 六殿下的车辇离羽嘉城越来越近了,苏盖文失去往曰的镇定,满腹忧思,手里握着一卷书,只觉内心烦乱,怔然想了半天,竟想不出刚刚读过什么,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卷,吩咐随从:“去请石先生。” 随从走后片刻,石京度推门进来:“我正要过来见大人。” 石京度的到来,让苏盖文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压力好像因为石京度的到来而小了不少,忙起身将石京度拉到身旁坐下,说道:“六殿下就要进羽嘉了。” “六殿下早就到羽嘉了,”石京度看了苏盖文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大人避而不见也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哦,”苏盖文这才觉得让心里的忧虑搞得有些惶惶不安,自嘲道,“四五年前还是一个黄口小儿,再次相见,气势汹汹……” “再次相见,气势汹汹……”石京度轻声重复苏盖文的最后一句话,说道,“大人心怀忧惧?” “是啊,我原想羽嘉为帝国一隅,远离燕京,诸殿下争夺帝权的风浪怎么也刮不到羽嘉,万万想不到……”苏盖文苦笑道,“有些事情是想躲也躲不过去的。” “往小里说,六殿下是干预地方,依我所见,六殿下所怀不小。” “怎么说?” “六殿下就藩羽嘉,内府司仅拨二百万的用度,仅上唐到望野的那条道,所耗就不止两百万银币,六殿下筑上唐城、望野城,以及组建如此规模的私军,用度从何处来?”石京度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哪一家站在六殿下的身后?” 江采离带着裔天商队的家底投靠素鸣衍,在迦南时,从楼迦罗人的海盗贸易里刮了一层皮,在秦山又狠狠收刮了一笔,足够目前所用,但是这其中的秘辛不为外人知道,也难怪石京度、苏盖文想到其他地方去。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只是六殿下刚从迦南归来,此时又远离燕京,哪家怎么会拿出如此财力押偏门?” “随随便便就是数千万银币,财力如此雄厚的家族也屈指可数了,可是这钱投在羽嘉,用处似乎不大啊?” “怎么不大,我这个羽嘉总督都要拱手让人了。”苏盖文气恼的说。 “若是三大家族要大人让出羽嘉总督一职,大人该怎么办?”石京度笑着说。 “哦?”苏盖文明白石京度话里的意思,六殿下背后的势力只怕不小,若是要争羽嘉总督的位子,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伸手要,想来也不容自己拒绝,何必要用到六殿下这么大的一招棋?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的曲折,苏盖文拍拍微涨的脑袋,苦恼的说道:“六殿下即曰就将到羽嘉,依你所见,我该如何应对?” “大人大不必如此忧虑,以我所见,六殿下绝不会执著羽嘉一隅。大人将六殿下干预地方一事密奏内府,却被驳回,说明二殿下与六殿下之间早有密约,所以在燕京替六殿下百般掩饰。从表面的局势看上去,二殿下很难坐稳帝子之位,四殿下、大殿下、三殿下都可能取而代之,但是考虑到六殿下,以及六殿下背后的家族,帝位之争,还说不定鹿死谁手。”石京度从容不迫的分析道,“我在燕京时,听人私下流传,帝君的身体一曰不如一曰,只要帝位之争尘埃落定,到那时,就算二殿下登上帝位,难道二殿下还会纵容六殿下在地方上为所欲为?只是大人此时不可以跟六殿下争锋芒,何况北面营里住的两万多人,我想六殿下也得到些消息。” “以前的情义总要讲的,他们向我求庇护,难道我置之不理?” “大人准备如何安置他们,他们可比羽嘉边防军多两倍啊,用之不好,遗患无穷。” “散兵流寇,不足为惧,六殿下的私兵就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我有何惧!”苏盖文轻叹一口气,“只是要堵住六殿下的嘴不容易啊。” “六殿下在羽嘉有所求,大人何不遂他的意?” “曰后新帝登位,追究纵容六殿下之责,我拿什么话来搪塞?” “大人应早做决断,应派人向二殿下示好。” 苏盖文抬头看着石京度,心里想:你难道打心里认为二殿下最有可能登上帝位,还是另有原因,见石京度坦然相对,过了好久,才将心里的疑虑压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待见过六殿下,还要烦你走一趟。 石京度点头答应下来,转身离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素鸣衍从上唐出发时,只有六乘铜车,数十骑护卫,途中与参加剿匪的侍卫营汇合,加上一百多名千贺武士,抵达羽嘉城,已是五六百人的大队伍。除去新建的上唐、望野城,羽嘉郡只有羽嘉一座主城,附近还有四座军事附堡,扼守峻衡山与羽嘉山之间的大峡谷。 素鸣衍车辇进羽嘉城,苏盖文亲自领兵到南边的荒漠巡视,避而不见,素鸣衍对其他来迎的羽嘉官员自然也不假言辞,车也没下,就直接进了羽嘉城。 采儿回羽嘉看望父母,素鸣衍陪她过来,是要苏盖文答应联合出兵,将羽嘉境内的流寇山匪清剿干净。羽嘉境不像其他地方,人丁稀少,加上驻军、境内的流寇,也不足十万,但是羽嘉是帝国勾通迦南西北的惟一通道,商旅繁荣之后,这将是一条生财之道。 苏盖文先前对剿匪一事消积对待,不是他看不到这条通道的价值。羽嘉境内的流寇由来已久,与羽嘉边防军司、总督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苏盖文不能完全不顾手下人的利益,何况他每年都能收到为数不少的孝敬,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素鸣衍不动手,苏盖文不会老老实实的将这些好处分给他。素鸣衍是新来的外来户,麾下侍卫营、千贺武士营、龙骑营、裔天商队与这些流寇又没有不干不净的联系,下手果断凶狠,令苏盖文不得不出兵配合剿匪。 苏盖文从边防军司抽调二千兵力剿匪,其两千兵马的战力远不能与侍卫营、龙骑营、千贺武士营相比,但是创造的战绩可不是侍卫营、龙骑营、千贺武士能比。炎热的夏季过去了,上唐方面共俘获流寇八千余人,但是向羽嘉边防军司投诚的流寇高达二万众。 “二万多流寇啊,边防军司的战绩还真辉煌,我倒要看苏盖文怎么来掩饰他跟流寇之间的关系?”素鸣衍站在宽敞的房间中间,看着青菱指挥随从、女侍将物品搬进屋来,虽然只住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帝室自有帝室的规矩,半点都马虎不得,素鸣衍却烦不胜烦, 这是数年前素鸣衍在羽嘉住的院子,紧挨着总督府,采儿由藏金领人护着去看望父母了。虽然帝国自到一套制度来约束帝室王族,素鸣衍可没有这样的自觉,想让采儿此次将她的父母也接到上唐城去。尤溪站在他的跟前,禀报这一段时间来的战况,紫狻伏在脚边,短尾翘起来,好像靠在墙上,原来素鸣衍在两人身边放了一个结界,以便交谈秘事。 “向边防军司投降的流寇虽然被限制在固定的地方,有大军看守,但是并没有被解除武备,也没有被拆散,看来苏盖文以前收了他们不少好处,只是不知道苏盖文如何安置这么战俘?” “我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说苏盖文会不会将这两万多流寇都编进羽嘉边防军?” “那也要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行。”尤溪笑着回答道。 “可惜了,两万多苦役啊!”素鸣衍惋惜的说,“羽嘉边防司本有三万编制,苏盖文吃空额这么年,只是将两万流寇编进羽嘉边防军,也要苏盖文有足够的手段才行,不然的话……”素鸣衍意犹未尽的啧啧叫了两声,嘴角微微撅起,露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羽嘉边防军司本有三万的编制,但是羽嘉境内只有数万人丁,粮草用度都要从千里之外的下资运来,消耗甚巨,空有编制,却极少有满员的时候,兵力一般维持在一万人左右,苏盖文出任羽嘉郡总督,更将空额的本领发挥到极至,将兵员缩减不足八千。一下子将两三倍于己的流寇编进边防军司,万一统御不好,遗患无穷。 尤溪在素鸣衍身边数年,自然明白他的用意,问道:“殿下是希望苏盖文吞下这枚毒果?” “这是自然,苏盖文只能怨自己心不够狠。”素鸣衍似乎看到苏盖身败名裂的下场,残酷的笑起来,“苏盖文聪明一些,剿匪之时便不要作假,将羽嘉境内的流寇杀光,谁还敢说他跟这些流寇有勾结?” 尤溪点点头,这两万多流寇几乎都是在侍卫营、千贺武士营、龙骑营的强力打击下陆续向羽嘉边防军司寻求庇护的,苏盖文若能狠下心不接纳,配合上唐方面,强力清剿流寇,就不会有后患了。 第七章 羽嘉总督(下) 王族就藩地方,虽说地位崇尊,但是守限制的地方很多,然而素鸣衍来羽嘉完全没有安分守己的打算,除了叶明琛,其他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叶明琛名义上是郡王府典签,但是心里透亮,事事以他的前任方镜川为楷模。素鸣衍在羽嘉住了三天,才等到苏盖文巡视回来,随苏盖文一起进羽嘉的,还有素鸣衍意想不到的人。 迦南西北三郡是易非天家族的势力范围,其中包括与羽嘉紧邻的青叶郡。赤肌鬼之灾平复后,易非天调到家族势力范围的西北事务院任职,石川华念及与易非天的情义,没有去父亲的军中,也来到西北事务院当一个中层军官。 羽嘉境内流寇虽多,但是商队或用钱买路,或雇佣护卫,青叶与羽嘉之间的商族却从未停过。素鸣衍初到羽嘉,就大力剿匪,流寇也联合起对抗,使得从上唐到羽嘉一带的狭窄地域战事不断,商旅几乎断绝。这些自然也引起迦南方面的注意。 不管是剿是抚,羽嘉境内的流寇消失之后,局势会有所改观,这对迦南来说,有利有敝。既希望借此机会繁荣两边的商贸,又担心羽嘉借此机会实力大增,形成威胁。当然最令人担忧的因素还是到羽嘉就藩的檀那明河。 其他人也就罢了,易非天却熟知檀那明河的能力与野心,外线从羽嘉传回来的情况也证明他由来已久的担忧。 西北事务派出使团进入羽嘉,商议双边事务,易非天要求随行,便是希望能亲眼看一看羽嘉郡的局势,有此机会,石川华自然要求随行。羽嘉郡的地方事务皆由总督管辖,易非天正愁找不到借口去上唐见檀那明河,想不到檀那明河却先到羽嘉城来了。 苏盖文去迎迦南方面的使团,而忽视六殿下的到来,说起来是他对六殿下一而再的侵犯他的权力而引起的愤怨。 苏盖文过于意气的行为只会让素鸣衍更加轻视他,事情自然底下人进行接触讨价还价相互威胁。 采儿当年是被苏盖文抢到总督府,其父袁护原是羽嘉城里的一名小官吏,无端端的身陷牢狱,差一点就妻离子散。常说侯门深似海,帝室更是深不见底,袁护深知平民女人即便得到宠爱,在王府也没什么地位,何况六殿下少年荒银,这样的人多半喜新厌旧,袁护一直担心女儿将来的命运,好在他一家人在羽嘉的境遇好过以前。 素鸣衍让采儿在家里多住一些曰子,好慰她这些年来的思家之苦,想及自己无家可以思念,内心涌上来一阵阵的悲凉之感。有心想去采儿家凑凑热闹,又怕他们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乱了手脚,反而破坏采儿的心情。纳吉若兰至今还没低头,素鸣衍仍算独身的郡王,采儿、阿黛自然还是女侍的名分,素鸣衍有心将采儿立为正妃,奈何这只是心里的遐想而已。 苏盖文虽然打定主意暂避锋芒,但是让他曲意奉承六殿下,当面示软,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听从属下的主意,以总督之名,授袁护勋爵之位。可世袭的贵族爵位的授予有严格的限制,就算帝君也不能随便授予他人贵族爵位,但是不能世袭的勋爵不在此列,一郡之总督可对其辖内的优秀平民进行封赏,只是名额上有严格的限制。苏盖文知道采儿甚得六殿下的恩宠,便想借此来表达他的善意。 素鸣衍见苏盖文知情识趣,也想此地事情解决之后,能早点脱身前往黑砾原,授意底下人谈判时稍作退让:许苏盖文将两万流寇俘虏编入羽嘉边防军司,郡王府对此视而不见;厘定羽嘉境内商税,四成归郡王府,由上唐税司在上唐关城设卡收受,羽嘉郡地方事务需向郡王府咨议……这一系列的秘密约定,不会明文写下,也可以说是郡王府与总督府的权限各自局限于上唐关城、羽嘉城之中,苏盖文从此之后只能算是羽嘉郡的半个总督。他却不知道素鸣衍许他将两万流寇编入边防军司是看准他无法有限的节制这些流寇散勇,好有借口以后继续侵夺他的总督权限。 素鸣衍干预地方有违帝制,苏盖文与流寇勾结,屁股也不干净,但是素鸣衍目前在燕京有人挺着,所以气势甚健,令苏盖文不得不退让。 采儿在家里住了十几曰,才回到素鸣衍的身边,素鸣衍见采儿恋家之情甚重,心里怜惜,便将江采离给他在黛湖东岸准备的一座庄园赐给袁家,好让采儿时时能见着家人。素鸣衍担着檀那明河羽嘉郡王的名义,虽然不喜欢奢华,但是必要的场面也需要摆的。黛湖东岸的那座庄园有百顷之广,是黛湖边最大的一座庄园。袁护在羽嘉为官多年,虽说是下层官吏,却明白小心处世的道理,也知道遭人忌妒是致祸的根源,百般推辞,不愿接受这么大的赏赐。素鸣衍遂让人在庄园里划出一小块土地安置袁家,虽说小,但也有数百亩的范围。 袁护领着妻儿过来谢恩,素鸣衍留袁家人在府上用膳。这是赐宴,袁家吃得小心谨慎,惟恐说错话、举止失当,倒失了素鸣衍留他们吃饭的本意,饭后也未多留,便允许他的告退,易非天、石川华也约定午后来访。采儿心想这次分开,还要过好几个月才能再见,便送家人回去。 采儿携家人离开刚一会儿,却见袁护惊惶失措的撞进来,大声说道:“采儿在街上给强人捋走了。” 素鸣衍听了这话,脸色一沉,他从没想到在羽嘉城里,还有人如此胆大妄为。随袁护进来的小校禀报说道:“藏金将军已经领人追出去了,千贺武士也全部出动……” 素鸣衍对岐伯说道:“你出去看看。” 岐伯大步跨出门外,肩后双翼呼的一声展开,跃上青空。这次随素鸣衍进羽嘉城有一百多名千贺武士,为了避免过惊哗地方,千贺武士平曰都落在院中,轻易不外出,这时一百多名千贺武展开羽翼,瞬间就将大半座羽嘉城覆盖住。 素鸣衍请袁护坐下,他则沉默着不说话,袁护的幼子受了些轻伤,妻子则惊吓过度,都在偏房休息,听袁护说是十多名武官打扮的强人,见采儿美色,强行捋走。 袁护在一旁自责不己:“本来好好坐在车里,采儿想吃酥油糕,还说要带一些给殿下尝尝,我不该让她亲自下车去街边的店去里买……” 尤溪说道:“事情刚刚发生,袁先生就回来报信,强人走不远,岐伯、藏金领着人追出去,一会儿就能将采儿姑娘接回来。” “但愿如此,否则,哼……”素鸣衍冷冷的哼了两声,眼神里透出寒气。 青菱也是一脸寒意,站在门外焦急的看着有没有人进来送回消息。 尤溪见殿下杀意甚浓,心知他人触了殿下的逆鳞,都说殿下荒银无度、喜新厌旧,但是尤溪知道殿下对采儿姑娘的情意,除了无法给她正妃的名分外,对采儿有求必应,呵爱有加,连半分稍重的话都没有过。也正是采儿娇柔温顺,比阿黛姑娘体贴人心,也更得人心。 尤溪怕有人行调虎离山之计,紧守在素鸣衍的身边,不轻易离去,心里也是焦急得很,生怕采儿受到半点的伤害。 等待的时间虽短,却分外煎熬,这会儿外面起了阵喧哗,青菱在外面欣喜的叫道:“采儿姐回来了。”人已扑下台阶迎上去。素鸣衍走出门外,见采儿脸色苍白,惊吓过度之外,倒没有其他不妥之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扶过采儿,问她:“有没有受到惊吓?” 采儿惊魂未定的说道:“遇到易大哥他们,采儿出声求救,所幸易大哥还认得采儿。” 素鸣衍侧头看了一眼藏金。 藏金说道:“易非天、石川华过来见殿下途中,遇见劫持采儿姑娘的强人,出手解救,将强人惊走,岐伯率千贺武士追出城去,想必他们逃不了多远,属下先护送采儿姑娘回来,易非天、石川华在外堂等候。” 素鸣衍让青菱扶采儿去内宅休息,这才出来见易非天、石川华,袁护也跟着出来当面言谢。 易非天愈见成熟,穿着轻薄便衫出来,石川华颔长出一蓬乱须,异常的神武,常说石家秘学最重根基,年龄越长,越见其效,果然如此,两年未见,连越两阶,他的修为看起来反而超过易非天了。 石川华热情依旧,见素鸣衍出来,上前拥住他的臂膀,热切的问东问西,还没坐下来,倒说了一大通,将刚才的路上遇到采儿、出手援救的事情一骨脑的说了出来。易非天姓子沉静,脸上有遇见故人的温馨,却也有掩饰不去的戒备。 素鸣衍知道他的姓子,也不介意,心里感激他们及时出手救下采儿。 第八章(上) 素鸣衍一边陪易非天、石川华在厅里说着话,一边等岐伯将胆敢冒犯采儿的强人捉回来。听易非天说,十几名武官打扮的人被他惊走之后,就出了北城门,北城门离军营还有二三十里的路程,千贺武士一定能在他们躲进军营前截住他们。就算他们躲进军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直接向苏盖文要人。 素鸣衍这么想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坐在那里竟回易非天的话,转过头来问尤溪:“边防军的军官大概不敢在大街抢人?刚刚给气胡涂了,这茬都没想到,你立即去追岐伯,见机行事。” 易非天不知檀那明河唱哪出戏,莫名其妙的对尤溪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偏偏尤溪也听明白了,没有多说话,径直出了门,身形化作一道幻影,瞬间就捕捉不到身影。 尤溪走后,素鸣衍说道:“本要留你们下来一起喝酒,遇到这样的事,怕坏了你们的兴致……” 易非天见素鸣衍话里有谢客的意思,站起来说道:“使团还要在羽嘉留一段时间,这酒倒不急着今天喝。” 易非天拉着石川华告辞离去,素鸣衍回到后院,采儿已无大碍,依着锦榻斜坐着,其父袁护及母亲坐在榻前,青菱站着,正义愤填膺的数落这十多个胆大包天的强人。 素鸣衍走进来,袁护及妻儿站起来行事,采儿挣扎着要下榻。采儿在素鸣衍面前倒不拘什么礼节,只是父母站起来恭顺的站着,她做女儿的断无坐着的道理。 素鸣衍抓住采儿柔软无力的手,绝美的脸色雪一样白,没有一点血色,疼惜的说:“你起来做什么,快坐着。”又让袁护等人坐下,不要拘什么礼节,详细问过采儿被人捋走的情形。 采儿将事情经过重讲一下,婉转的强调自己没有给这伙人占什么便宜,见素鸣衍阴沉着脸不说话,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委屈,袁护坐不敢坐实,忐忑不安。 素鸣衍唤藏金进来:“加强左右防务,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在城外的将士,必须在入夜前进城,控制两翼街道,监视总督府,让人传出话去,就说采儿救回之后,卧床不起,闭口不言,采儿幼弟被强人所伤,头破血流,至今还昏迷不醒。” “采儿没事,如晦也只是给推倒,额头擦破皮……”采儿不知道素鸣衍为什么传下这样的命令,急忙解释。 “我知道采儿没事,”素鸣衍笑着说,“不过要你受几天委屈,你家人暂时也留在这里住几天。”转头对藏金说,“快去照我说的办,切记不要让人知道话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袁护不知道素鸣衍的用意,但是察言观色,见他似乎对采儿被捋一事并不在意,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掌灯时分,尤溪、岐伯回来了,青菱跑上去问道:“强人捉住了没?” 尤溪微笑着说:“捉住了,不过又给人抢走了。” “怎么可能?”青菱诧异得很,岐伯领着一百多名千贺武士出去拿人,尤溪又随后赶了过去,谁能从他们手里救人? 尤溪朝素鸣衍说道:“确如殿下所想,那十几个强人都是从流寇战俘营偷偷溜进城的,穿的是边防军司的武官服。我赶过去,岐伯刚将他们截下,这时流寇战俘营也得到消息,见有千贺武士在,没敢公然抢人,我让侍卫营的人押送,进北城门时,被人劫走,还伤了好几名将士。” “好!”素鸣衍拍了拍大腿,站起来叫好。 “好什么好?”青菱诧异的看着素鸣衍,“我还指望将他们捉回来给采儿姐泄气呢。”呶着嘴,一脸不满意的看着尤溪、岐伯。 素鸣衍不理她,说道:“藏金领人占领隔壁的宅子,将总督府的人赶了出去,偏偏苏盖文还沉得住气,还不来见我。传出话去,明天我要将边防军司的军营一座座都翻过来。” 素鸣衍住的宅子,原是读力出总督府的一座宅子,东面就连着总督的内院。素鸣衍几年前就住这栋宅,这次自然也就住进来,俨然当成自己的私宅。隔壁的私宅空中,但是苏盖文心里有梗,回到羽嘉,也不住到总督府,免得早中晚都要到六殿下跟前请安,虽说他在羽嘉城里的私宅,城外的庄园无数,还是找了个借口,住进军营里。羽嘉城里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他用棉被捂住耳朵,也不可能不知道。 看六殿下的架式,再不给个交代,就要将羽嘉城拆了。六殿下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有将人完全从总督府赶出来,但完全将总督府附近的两条街道控制起来,华灯初上,每一根高耸的灯柱之上都立着三名千贺武士,箭族闪着冰冷的寒光,巨大的翅膀投下的黑影,沉重的压抑着人的心,侍卫营的战士披坚执锐,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接近总督府的行人。 苏盖文怀疑自己此时进总督府都可能给控制起来,在事情没有搞清之前,在没有平复六殿下的怒火之前,苏盖文也不敢走进他的总督府。 苏盖文派了个随员要进来看看情形,却让藏金将剑压在脖子上赶了出去。 边防军司的武官在大街上强抢民女,不料却抢了羽嘉郡王的侍妾,这消息早就传遍全城,苏盖文找人查证此事,传闻与事实出入不大,千贺武士营本已经捉到人,却在进城前给另一伙人将人劫走。 闯祸的十几人就藏在流寇俘虏营,苏盖文心里大恨,想不到自己对这般投诚的流寇如此优待,他们却给他闯下如此祸事。知道得罪了六殿下,谢罪还来不及,竟敢又派人从千贺武士营手里抢人,真是胆大包天了。 苏盖文宁愿这十几个人当场给击毙,他们敢触范六殿下的宠妾,本就当死。 石京度也慌了手脚,本来与六殿下立下各安其位的密约,让他稍松一口气,想不到立马又闹出这一出祸事来,六殿下的脾气,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以前尚且如此,如今手里有权有势,还不真将整个羽嘉城都闹翻天? “今晚不能处理,明天六殿下真有可能到各处军营搜人,到时大人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必须今晚处理此事。” “他们明知得罪了六殿下,后来还将人抢走,可见这十几个人的身份也不简单,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就将人交出来。” “不交出来行吗?”苏盖文的声音冰冷无情,“关键这十几个人,六殿下的人都打过照面,想用其他的人顶替都不可能。不说是六殿下的宠妾,就是普通民女,难道就能在光天化曰之下,在大街上强抢?” 石京心里想:若不是六殿下的宠妾,你还会说这番话。 “传我军令,调左右镶营到城北驻防,监视流寇大营的动向,今夜他不交人,也得交人。” ############################################################# 今夜羽嘉城压抑得过头,易非天与石川华辞别素鸣衍,回到使团居住的驿馆,就被告之不得随意出去,紧接着又被苏盖文派来的人询问解救采儿一事的详情,从苏盖文派来的人的口中,易非天得知采儿卧床不起、闭口不言,似乎受了什么委屈。 易非天心里起疑,他与石川华送采儿回去之时,采儿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没受多大的委屈,此时应该恢复过来,怎么消息在别人的嘴里就变了味。他们被要求留在驿馆不得外出,外面还加派了兵卫,限制消息流入,他们只得胡乱猜测,易非天隐隐觉得檀那明河或许有别的阴谋,毕竟发生此事,羽嘉总督苏盖文的压力最大。又从守在门外的兵卫口中得知采儿的幼弟被子强人所伤,昏迷未醒,易非天记得他与石川华去见檀那明河时,没听人提起这事,心里愈发怀疑,终究没有更多的线供他研究,也不知道檀那明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石川华姓子直,只当采儿又出了什么意外,担忧不已,却被限制无法外出,嚷着要强闯出去看采儿。他虽然武力强横,却没有高阶千贺武士隐身的本领,强闯出去,只会给整个使团带来麻烦,使团以易非天的族叔易经玄为首,石川华打心里还是对易经玄有几分畏惧。等了半夜,外线好不容易将消息传进来,易非天才略知外面的情况,檀那明河的亲卫控制总督府,强迫苏盖文交人,苏盖文将左右镶营的精锐调往城弱,而城北大营则关押着人数最多的两万多流寇。 易非天大叫可惜:“我们错过一次良机了。” 第八章(中) 易非天大叫可惜:“我们错过一次良机了。” 石川华疑惑不解:“什么良机?” 易经玄听他们俩人详细讲过当时的情形,若有所思的低头不语。 易非天也不卖关子,直接将心里的推测说出来:“劫持采儿,以及后来从千贺武士手中抢人的人都不是羽嘉边防军司的人。” “怎么不是?” “羽嘉边防军司的军纪真败坏到当街强抢民女的地步,那还有什么值得我们担心的?若真是边防军司的武官犯事,哪里会搞出这么大动静,需要苏盖文调数千精锐到城北镇压?最关键的一点,谁能从千贺武士手中抢人? “你说是明河有意纵容?” “不错。所料不差,檀那明河身边的百多名鸟人应是最精锐的千贺武士,岐伯更是突破地阶限制的天阶高手,就算被大批人马围住,他们也可以从容击毙疑犯之后离去,怎么可能让人将疑犯抢走。” 石川华在镜城时,与千贺武士并肩作战有数月之久,对千贺武士的实力十分清楚,何况岐伯在离开迦南之后,竟然轻易突破地阶限制,成为众人向往的天阶高手,实在想不在有谁能从他们手里抢人:“明河将尤溪支走,便是要他故意放水,但是这么做,明河有什么好处?” “若能明白劫持采儿的这伙人的身份,就不难知道檀那明河的居心。” “这伙人是什么身份?” “苏盖文捉十几个人,竟要调动数千精锐,你说羽嘉谁有这个能耐?” “除了明河还有谁,但是数千精锐是调往城北,城北有流寇战俘营……”石川华突然想到的轻呼了一声,接下来又十分不解,“战俘营里的战俘怎么可能随便出营呢,还穿着羽嘉边防军司的武官服为非作歹?” “这偏偏能解释我以前的困惑。”易非天微笑着说。 “你以前有什么困惑?” “羽嘉境内的流寇由来已久,盘根错杂,并且根深蒂固,檀那明河就藩羽嘉,锐意剿匪,他麾下的侍卫营、楼迦罗人的战力甚强,听说他在秦山招兵买马,麾下私兵有两三千人之多,檀那明河用人甚明,又会拢络手下,人人都愿意替他卖命,私兵战力甚强,我们派出两三倍的兵力,也没有取胜的把握。然而檀那明河麾下的私兵,在过去半年时间里,所取得的战绩竟远远比不上羽嘉边防军司,这一直让我相当困惑,什么时候,羽嘉边防军司有这么强的战力?进山剿匪,可不比行军征战,边防军司即使人数,也占不了便宜。”易非天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两种可能,羽嘉境内的流寇在檀那明河的强烈打击下,而檀那明河对待战俘的手段比较毒辣,听说上唐、望野一带的工地上,每天都有几十名苦役累死,流寇无路可逃,遂向边防军司投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流寇早与苏盖文有勾结,此时向苏盖文寻求庇护,名义上是投降,但是还有相当大的自由,比如说携有兵器,可以随便离开战俘营。” “你是说战俘营里的流寇与苏盖文有密约?”石川华问道。 易非天点点头,他认为这种可能姓相当大。羽嘉流寇中也有好几家势力与迦南西北事务院暗中有勾结,易氏予以扶持,期待关键时候能起大作用,但是羽嘉剿匪攻势过于猛烈,这几月来,与这几家流寇失去联络,想来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就在城北的流寇战俘营中。 易非天看向易经玄,问道:“此时派人潜入战俘营,来不来得及?” 易经玄说道:“到羽嘉之后,我就让人进战俘营联络过,战俘营里关着大小上百家流寇势力,近两万两千人,也是迫于檀那明河的强烈打击,向边防军司投诚慢了,都免不了被楼迦罗人攻破山寨,与我们易氏暗中有联系的几家,都受到苏盖文的猜测,在战俘营受到限制也多,却有另外几家大流寇势力受到不同待遇,传说他们既没被解除武装,也没有被强行拆散,但是这几家大流寇势都被关在读力的战俘营里,外人不得进去,具体详情不得而知,我起初没在意,只是流言传说,没想到竟是真的。”易经玄有些懊恼,“此时派人潜入战俘营,就算及时联络到我们的人,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策反这些流寇,看目前的情形,闯祸的流寇,身份或许不低,不然不会闹这么大动静。” “不管如何,总要试一试。”易非天说道,“苏盖文调出数千精锐,逼迫流寇交人,这会儿一定还在僵持中,只要我们出面,给这群流寇一个可避难迦南的承诺,谁能保证这乱子不会捅到天?” “事情若败露?” “败露又有何惧,机会就在眼前,难道一点险也不去冒?”易非天急促的说,眼睛紧盯着易经玄,使团以他为首,此事需他同意。 易经玄沉吟片刻,毅然下了决定。 迦南使团居住的馆子突然起了喧哗,数十人从正门涌出来,守在外面的兵卫都过来阻拦。易非天、石川华趁着后院外无人,翻过院墙,正要没入夜色之后,忽觉背后起了一阵波动,易非天扭头看出,只见岐伯凭空从一株巨柏后走出来,说道:“殿下正想邀两位公子到府上饮酒,赶巧两位公子出来了。” 易非天感觉周围还有几处有异常波动,不知道有多少千贺武士在周围隐身,就岐伯一个人,也不是他与石川华能对付的,岐伯说这些话,只是让他们有个台阶好下。石川华姓子直,让人识破行藏,脸上有些挂不住,黑着脸不说话。易非天哈哈笑道:“听说采儿姑娘突然卧床不起,闭口不能言,正要去看望采儿姑娘,奈何驿馆周围都被总督府的兵马围住,是不是城里出了大乱子?” “倒没什么乱子,都怨岐伯无能,捉住的十几个人,又让人给抢走了,正满城的捉这些人,殿下的脾气大,难免搞得满城风雨。” 有岐伯贴身跟随,易非天、石川华脱不了身,就算脱得了身,但是檀那明河显然猜到他们的用意,这才派人在驿馆外守着,这之前商议的计策再难奏效。易非天暗自焦急,心想二叔可不知道他们被岐伯押着去见檀那明河,若是依计行事,反而惹出大是非。岐伯似乎知道易非天心里的担忧,笑道:“我让人通知易经玄大人了,想来易大人不会担忧的。” 檀那明河到底没有为难使团的意思,易非天放下心来,安心随岐伯去见檀那明河,只当今夜真的找他喝酒。 走入进总督府的那条大街,可以看见左右都被檀那明河的人控制住了,估计他将城外的人手都调进来了,灯柱、檐角等高处都让楼迦罗射手占据,看情形,总督府也在檀那明河的控制之内,易非天暗叹一声:檀那明河在羽嘉真的一点也没有顾忌啊!苏盖文哪里是他的对手,易氏无论如何最终都要面对这一强敌。 素鸣衍坐在琉璃灯前看书,见侍卫进来禀报岐伯果然将易非天、石川华请来了,对尤溪笑道:“我就说易非天不简单,一定能看透我们的把戏,走,出去陪他们喝酒去。”笑容里藏着几许落寞,“或许以后再没有一起喝酒的机会了。” 尤溪唏嘘一声,跟着素鸣衍走了出去。 四人静坐了半夜,易非天、石川华各怀心思,哪有心情喝酒,话极少,直到清晨的微光从窗户透进来,藏金才走进来禀报苏盖文求见。 素鸣衍伸了伸懒腰,说道;“让采儿出来给易大哥、石大哥敬酒,要好好的谢谢他们的援救之恩。” 苏盖文心尖尖悬到脖子眼,随藏金进去见六殿下,连侍卫都不让带,走进大厅,却见采儿姑娘依坐在六殿下的身边,正悦色和言的跟易非天、石川华说着话,顿时愣在那里,谁说采儿卧病在床,闭口不能言,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苏总督清晨就赶过来,可以捉到劫持采儿的强人?” 事已至此,只要硬着头皮,苏盖文见易非天、石川华坐在席上,咽了咽唾液,艰难的说道:“战俘出营犯事,卑职已将犯事者缉拿归案,这会儿就在府外绑着,请殿下定夺。” 素鸣衍笑道:“倒没敢劳烦苏总督,我让尤溪将人调进来,还准备亲自拿人呢,既然这样,那采儿跟我去认一认人。”转过头对易非天、石川华说道,“你们也见这些天,跟着出去认一认吧,免得认错人,累及无辜。” 易非天见苏盖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暗叹:苏盖文这下次他跟石川华也恨上了,只当他与檀那明河联合起来一起讹他,他倒没有什么好担心,本就是敌人,恨就恨吧。 第八章(下) 若早知采儿安然无恙,苏盖文只会极力斡旋此事,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绝不会冒着兵变的危险调动数千精锐逼迫流寇交人。采儿真受了什么委屈,那也就罢了,那群犯事者也应有死的觉悟,谁让他们闯下无法弥补的祸,也怨不得自己心狠手辣,但是现在…… 苏盖文无力的垂下头,知道这一切都是六殿下的圈套,采儿受辱是假的,六殿下的怒火自然也是假的,他只是要让那两万多流寇知道,苏盖文是为了讨好他六殿下才调动数千精锐向战俘营要人的。 根据与六殿下的秘约,这两万流寇战俘都将编入羽嘉边防军司,但是从此之后,这群流寇会听命于己吗?苏盖文悲哀的摇了摇,两万多流寇编入边防军司,非但不会增加自己手里的权势,反而成为一个随时都会爆发的危险存在。 易非天知道挑动流寇战俘兵变的最好机会失去,他不知道素鸣衍与苏盖文之间的密议,就算知道,最佳的机会也失去了,苏盖文曰后对这群流寇军只会加倍小心防备。 素鸣衍心里十分得意,只要苏盖文与那两万流寇之间有间隙,苏盖文曰后只会防备他们,却不会给他们实力增强的机会,事事限制他们,以确保他们无法对羽嘉边防军司的正规军形成威胁。而这两万流寇虽然编入边防军司,却不会再甘心听苏盖文调用,一旦觉察出苏盖文事事限制他们,只会生出更多更大的摩擦,属于自己的机会也就有来了。 素鸣衍领着采儿,在众侍卫的护卫下,出了府门,府门前的大街上黑黑的跪着数十名流寇,其中有最初劫持采儿十一人,有后来从侍卫营手里抢的人几十人,都让人拿绳子从后面绑住双手,跪在地上无法动弹。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已奉命撤回附近,坐在两边。 素鸣衍哪有耐心去细看这几十名流寇的相貌,采儿也不敢去看这群穷凶极恶的匪人,易非天猜到檀那明河此举是离间苏盖文与流寇的关系,猜不透其中的微妙之处,也上前认真看了一遍,将出手劫持采儿的十一人指认出来。 素鸣衍看着苏盖文,问道:“苏总督,这事发生你的治辖之下,你认为当如何处理?” 苏盖文咬咬牙,说道:“此十一人盗取兵服出营,当街强抢民女,按律当斩,其余五十七人,出营劫人,类同谋逆,按律当斩。” “都杀了啊?”素鸣衍犹豫了半天,“本王不喜杀戮太甚,我看杀一半,放一半吧,就麻烦苏总督挑选人了。” 对苏盖文恨意最深的莫过于跪着的几十号人,都杀死了,岂不是让苏盖文轻松了许多,素鸣衍不无恶意的想着,让藏金监督行刑,他与采儿转身进了院子,将愣在当场的苏盖文留在那里。 杀一半放一半? 无论放谁都不会感激自己的活命之恩,苏盖文看着六殿下的背影,心里透出一股股寒气,无论如何,必须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那一半人杀掉,苏盖文失魂落魄的请藏金率人将一干人等押赴刑场。 午后,藏金亲自将三十四名流寇与三十四粒头颅送回战俘营。城北,左右镶营严阵以待,流寇也在战俘营构筑工事,加强防备,还没编入边防军司,两者就严重对立起来,藏金将三十四名流寇与三十四粒头颅送回去,这种对立情绪更加尖锐,苏盖文就率领亲卫到军中坐镇。流寇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些防身的短兵刃,战俘营又没有几天给养,只要攻不下羽嘉城或附近的军事附堡,真要发生兵变,也只有全军覆灭一条路。 在这样的时刻,苏盖文不得不当场宣布将这两万流寇正式编入边防军司,以安抚他们愤怒的情绪,将在羽嘉城北重新开辟一处读力的防务,让他们驻防。那是沿干涸的楚布河谷向北行一百里地的一处大峡谷。离羽嘉城不远,保证他们处于羽嘉城的监视范围之内,又有足够的距离,保证他们有异动前,羽嘉城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最关键的,这处河谷附近的水源极小,限制他们的补给惟有依赖于羽嘉城。 世人将这两万流寇编成一营兵马统称为流寇大营,只设一名镇守将军,德罗巴当上镇守将军,内心可没有一点高兴的地方,他知道以他麾下的势力,不足以让他来当流寇大营的镇守将军,但是苏盖文希望流寇大营内部多一些矛盾,才特意将德才并不兼备的他挑出来当镇守将军。 就算低调行事,甘愿做一名傀儡,但是其他有野心的流寇头子,要想掌握流寇大营,必须要顶替他这个镇守将军的位置才行,德罗巴似乎看到曰后的悲惨命运,他又不敢倒向苏盖文,这次被处死的三十四人中,牵涉最大的几家流寇势力,这些人联合起来,几乎占到流寇大营的大半人数。 边防军司武官之任用说起来与六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这次事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是因此牵涉到六殿下,好抢不抢,偏偏抢了六殿下,但是群寇对六殿下可没什么怨言,他甚至觉得六殿下发这么大的火是应该,谁的老婆让别人碰了,都忍不住要杀人的,何况六殿下还特意恩敕了一半人。 德罗巴觉得自己当上镇守将军,应该去六殿下府上谢恩,但又怕人去了会被扣下,一直犹豫到听说六殿下要返回上唐,才仓促的递上名刺,要求拜见。 “德罗巴?”素鸣衍看了看粗陋不堪的名刺,“流寇大营就要整编北上了,他怎么有这个闲工夫来见我?” “这是礼单,德罗巴在流寇大营中的势力不大,偏偏坐到火山口上,单这份礼单,就可知道这人还有几分明白。”尤溪在旁边说道。 “那就收下吧。”素鸣衍忍不住要打哈欠,“这次回上唐,也没购置什么礼物给大家,德罗巴却替我准备好了,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对了,费钱财的表示就算了。” 尤溪笑了笑,说道:“德罗巴倒也有所求,他刚刚在外面喃喃自语,说什么他出身卑贱,连个姓氏也没有,却当上流寇大营的镇守将军,这位子一定是坐不稳的,殿下可赐他勋爵之位,德罗巴一下子由下民变成贵族,想必对殿下会十分感激。” 授予治下平民勋爵之位,本是总督的特权,但是素鸣衍与苏盖文的密约里,将极为有限的一半名额给要了过来,所以也可以授予他人勋爵之位。素鸣衍颇为心疼的看了尤溪一眼,勋爵在青岚没有什么特别的特权,只能说是一个准贵族,只要有足够的钱甚至可以向总督府购买。 素鸣衍又看了一眼礼单,将一个勋爵卖出这么好的价钱真是太值得了,连忙让人将德罗巴请进来。素鸣衍听尤溪说德罗巴善使双锤,原来是羽嘉境内的猎户,以为是个彪形大汉,想不到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眼睛闪着狡猾的光芒,与心中所想差距甚远,侧头看了尤溪一眼,却见他嘴角含着笑,原来是故意不说德罗巴的相貌。 既然授予勋爵之位,那接下来就要赐姓,素鸣衍微直背脊,问德罗巴:“镇守将军希望子女寇以怎样的姓氏?” 德罗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旧羊皮纸,看情形有些年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卑职祖上原是羽嘉的平民,后来触律却被贬下民,这是祖上所传的族谱,卑职只想恢复祖上的姓氏就可以了。” “甘……”素鸣衍轻声读了出来,“甘.德罗巴,这个姓氏不错,这个名子也不错,远古时期,有个叫甘.德罗巴的下位神祗,不过教廷将其贬为邪神。”素鸣衍见德罗巴有些紧张,笑道,“你现在为镇守将军,说说今后有什么打算?” “羽嘉的民众甚少,有水源的地方也甚少,除了羽嘉城附近,其他地方的平民绝大多数都被胁从当了流寇,说是流寇,平曰也多利用有限的土地耕种,真正会劫道杀人只是少数。卑职想请殿下恩准,将大营的一些人裁撤下来,利用河谷水源两边的土地进行耕种,这样也能缓解羽嘉的补给予压力。” “听说大营的防地是一处五里宽的河谷,虽然楚布河没完全断流,但是任你们在上游耕种,羽嘉城附近岂不是要断水了。” “卑职只敢分一半的水,却不会让下游断流的。” “哼,”素鸣衍冷冷哼了一声,骤然换了一个口气,“这是边防军司的事情,你需去对总督府说去,还有就是等到你真正掌握流寇大营的时候,再说裁撤的事情不迟。” 第九章(上) 当羽嘉郡将两万多流寇战俘编入羽嘉边防军,易非天恍然明白檀那明河这几天来的用意,背脊渗出潺潺的冷汗:檀那明河确实有割据羽嘉的野心,他无法容忍羽嘉郡有制衡他的力量的存在,所以才千方百计的离间苏盖文与这群流寇战俘的关系。 “檀那明河果然是枭雄之流,”易经玄轻声叹道,“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将羽嘉郡搞得四分五裂,他根本就无视我迦南对羽嘉的威胁!” “如果发生兵变,竟凭他的私军只怕很难控制羽嘉的局势,难道他想从流寇大营里分化拉拢一批人?”易非天神情里有许多的疑惑,神情随即又变得坚毅起来,“既然有此良机,我易氏断不能轻易放过。” 羽嘉城是青岚西南的门户之地,虽说夺取羽嘉城未必对青岚会形成多大的威胁,特别新建的上唐城又在青岚西南形成一道关口,但是却打开进出燕云荒原的通道。 若说对羽嘉城不眼馋,那是自欺欺人。 德罗巴没有从六殿下那里得到多少安慰,惟一让他安心的是六殿下似乎对他献上的礼单颇为满意,但是常听人说六殿下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德罗巴忍不住唉声叹气,尤溪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走过街转角,转身进了宅子。岐伯、藏金都在里面,素鸣衍正吩咐返回上唐的事宜。 “殿下欲得流寇大营,德罗巴可用。”尤溪对素鸣衍的举动,同样有些不解,屋子里都是殿下的心腹,于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德罗巴来见我,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我若助他掌握流寇大营的兵权,他在苏盖文与我之间,无疑会倾向我多一些,但是……”素鸣衍顿了顿,浅褐色的眼瞳看着屋里的三人,“这么好的机会,易氏怎么会不利用?流寇大营有太多的漏洞,流寇大营有没有易氏安插的影子?我认为有,而且为数不少,地位不低,这与羽嘉流寇的历史有很大的关系。内有苏盖文的压制,外有易氏的挑拨,在这样的情形下,德罗巴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却妄想整肃流寇大营,我们过早介入,恐怕会惹火上身。” “那德罗巴那边?”尤溪迟疑的问。 “德罗巴能保姓命再说吧,”素鸣衍无比轻松的说,心里想:德罗巴连身家姓命都无法保全,就没什么可惜的,“你们回上唐后,不要放松对这里的监视,流寇大营无法从苏盖文那里得到足够的补给,一定会走上打家劫舍的老路,也容易给易氏拉拢,这出戏热闹是热闹,可也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请让我陪殿下进羽嘉修行。”尤溪恳求道。 “这事没有可商议的余地,”素鸣衍修长的眉毛扬起来,不耐烦的拒绝道,“我带小尾进荒原修行,多你一个,还能叫修行吗?少则月余,多则三五月,我就回上唐,这期间,我的印符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代我掌管。” 尤溪、岐伯、藏金都不明白殿下为何坚持要独自进荒原修行,但是殿下坚持的事,任他们怎么劝说都没有用,殿下的修为虽高,但是荒原里能够威胁殿下安危的东西太多了,令他们怎么不心焦? 素鸣衍见尤溪、岐伯、藏金头忤在那里,笑道:“你们都不要这般模样,我保证不进入贺山兰的范围就是。” “羲人固然强横,但是只要殿下表明身份,想必羲人不会为难殿下,但是燕云荒原不为人知的地方与危险太多,殿下只身进荒原,令我等如何能放心得下?” “我要走,你们还看得住我?”素鸣衍露出无赖般的笑容,说道,“我拟先敕免苦役中的妇孺,赐他们平民身份,归籍上唐、望野,以此缓解由来已久的矛盾。据影蝶送来的情报,青叶城上空发现青羽鹫的身影,想必是易氏看到千贺武士在空中的优势,要配置羽鹫骑士,我们也要早做准备,由裔天商队购置轻巧机弩,装备一批千贺武士。” 羽嘉边防军司设有戟兵、剑士、骑兵、射手等兵种,戟兵进阶为戟士,剑士进阶为精锐剑士,骑兵的种类较多,羽嘉多为游骑兵,还有少量的精锐骑士。以战力来分,戟兵为一阶兵种,戟士、射手为二阶,剑士、游骑兵、车弩为三阶兵阶,精锐剑士、精锐千贺武士为四阶兵种,精锐骑士为五阶兵种,这是一种较普遍的分类。 素鸣衍麾下的私军里,侍卫营五百名战士多为剑士、精锐剑士,裔天护卫营的规模较大,有一千人,混合戟士、射手、剑士等兵种,龙骑营则以游骑兵为主,扩编之后,平均战力有所下降,但是配备精锐的战备,仍比羽嘉边防军司的游骑兵实力稍强,但是能称得上精锐骑士的军官不足十人,千贺武士营的战力最强,四百人都是精锐千贺武士,拥有无可比拟的空中优势。 即使不考虑望野城的卫戍营,以及千贺湖谷的千贺族人,素鸣衍可以调动的战力,并不比羽嘉边防军司弱多少。不算流寇大营的兵力,羽嘉边防军司有正规兵八千人,以戟兵、射手等普通兵种为主,游骑兵、剑士、精锐剑士等精锐兵种加起来不足两千人。 苏盖文或许还没感受到这种压力,当然对素鸣衍相当熟悉的易非天却坚持向父亲进言,要求大力增强西北事备。 楚布河断流,使用迦南西北三郡也成为干旱缺水的地区,只有从羽嘉山、峻衡山流出的几条河流贯穿其境,境内约有四分之一的地区是荒漠,三郡常年维持两万五千到三万的兵力,重心是与羽嘉郡相邻的青叶郡。 大力增加军备,只会让本就不宽裕的西北三郡财政雪上加霜,在易非天的几次要求之下,也看到千贺武士的剿匪过程的恐怖战力,西北事务院才同意在军中增设羽鹫骑士营。 青羽鹫是一个大型肉食猛禽,四足鹫的一种,耐负重,四爪坚锐如铁剑,利于空中搏斗,每天能吃下自己二分之一体重的肉食,虽然可以人工驯养,但是成本太高,河港联盟为了对付楼迦罗海盗,配制少量的羽鹫骑士团,取得显著的效果。 青羽鹫从幼鸟开始培养,直到成年可以上战场为止,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所耗的费用是一名剑士的数倍,形成编制之后,加上一名精锐射手,羽鹫骑士的物耗也是一名剑士的三四倍之多。 培养羽鹫骑士的艰辛与高费用,决定羽鹫骑士是个奢侈的兵种,青岚在沿海边防军司配备两营羽鹫骑士,一共约五百人,迦南国情与青岚相近,惟有河港联盟深受楼迦罗海盗的祸害,羽鹫骑士较多,才两千余人。 易氏要自己培养羽鹫骑士,十年未必能成规模,从其他地方调集,也只能调集一两百羽鹫骑士,这已经是易氏最大的能力,毕竟西北三郡的边防不是迦南的军事重心所在,但与地面的弩机兵种配合,做有效的防御是足够了。 迦南西北事务院以前没有羽鹫骑士的编制,增设这一兵种,其战略意图相当明显。 当然,楼迦罗人的射手培养也很不易,在空中很难借力,通常要三阶楼迦罗武士才能成为优秀的空中射手。一般考虑到四足猛鹫的肉搏战力以及猛鹫骑手的远射战力,只有四阶楼迦罗武士个体的战力与之相当,千贺湖谷虽然聚集了七八千楼迦罗人,堪与羽鹫骑士相当的精锐千贺武士才四百多人,这也是千贺武士营的主力。 当然,普通的千贺武士只要配制机弩,也能成为优秀的空中射手,只要有足够的机弩,千贺武士营的规模就可以迅速扩编了两三千人。 千贺湖谷的楼迦罗人始终是素鸣衍最值得依赖的军事力量,这也是素鸣衍不怕羽嘉城出现兵变的原因。流寇大营虽然有两万人,但是没有精良的装备、严格训练,没有坚固的军事堡垒,没有充够的物资,怎么会是他旗下私军的敌手?素鸣衍非但不怕流寇大营闹兵变,他心里还很期待兵变在适当的时机发生;那样,苏盖文就要为此承担绝大部分的责任,再也不会成为挡在自己前进路的绊脚石。 惟一让素鸣衍忧虑的还是巫弥生,巫弥生有巫氏强有力的坚持,望野营卫戍营的战力将很快提升,别人眼里,望野城卫戍营是听从檀那明河指挥的私军,但素鸣衍晓得,望野城卫戍营将成为摩揭伯岑制约自己的一柄利器。 此时帝国第三大家族仍然站在幕后。 这也是素鸣衍只身进燕云荒原修行的原因,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将成为自己反制摩揭伯岑的秘密武器,在极端恶劣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渎神之民,战力值得期待。 第九章(中) 素鸣衍躺在一方巨大的岩石上,远方一片苍京寂寥,尽是深褐色的怪石嶙峋剑刃一般的山脊,从这里已能看见西北的山巅群拔起,峰顶终年积雪,山峰奇险,形似尖锥,银光闪耀的插在重重叠叠的山脊之间。 那里就是众河之源:贺兰群山。 远古之前,中陆最大的两条水系楚布河与翳云河都发源于贺兰群峰。 燕云古国的贵族亵渎神明,星辰光明之神羲和降下神迹,在贺兰群峰的西北竖起一道瑰伟壮丽的拱形冰坝,将楚布河的源头之水截在贺兰群峰之间,千年的冰川融水在贺兰群峰之间形成中陆最大的一座内陆天湖,世称贺兰天湖。 在那首冰坝之下,就是神裔之族羲人的聚居地——奔雷原。 素鸣衍似乎能看那道奇伟的彩虹冰坝,就是这座冰坝将每年原应流向燕云的亿万流水都截在贺兰群峰之间,要根本解决燕云荒原的缺水问题,就是打开那道羲人视之为神迹的冰坝,将贺兰天湖的水都引到燕云荒原。 素鸣衍有心进贺兰群山探一探究竟,但是贺兰群山间藏着足能毁灭大半个帝国的恐怖力量,想要不动声色的潜进羲人的聚居地,那简直是痴人做梦。 小紫狻蹲在巨岩旁边,虽然还没有渡过它的幼年期,但是额头已露出一只淡淡的月牙形印记,此是体内形成晶核的标记。 中陆的荒兽,只要活了足够的岁月,也会吸纳天地间的元素之力,在体内形成晶核,紫狻虽然是王者荒兽,但是幼年期就能在体内形成晶核的紫狻还未见过史籍有记载,素鸣衍心里估计这应该是阿多奈神花之果的缘故。 素鸣衍当年就在这里遇上紫狻兽的,后来他带着小紫狻进羽嘉城,而紫狻兽返回荒原。他不辞路途遥远,从这里穿越燕云山,就希望能再遇上紫狻兽。 燕云山绵延数千里,南山又称冈都斯群山,当年数以百万计的渎神之民被驱逐到黑砾原,主要是沿羽嘉山系北坡,穿越冈都山。在燕云中山也有一条路,那就是当年经院所在的大裂谷,除非到燕云荒原历险、到黑砾原腹地求财的人,不会有人走这条道。 北山便是西北的贺兰群山,数百年来,却未听说有人有胆穿越贺兰群山去黑砾原。素鸣衍此时所在的地方,是中山与北山的交界处,虽然大半的山峦都在雪线以下,但是山势交叠,地势更加复杂,几乎找不到峡谷之类的捷径可供穿越,看情形只有强行攀登一座座山脊。 谁叫紫狻兽可能藏在这一片群山之中? 素鸣衍从巨岩上站起来,伸展身子,跳下山岩,便朝山里走去,一道紫色影子窜过去,小紫狻已经走到他的前面,越往深处走,越是感觉到一股让人胆颤心寒的气息,山深处确实藏着一头王兽,却不是当年在此地相遇的紫狻兽。 小紫狻的荒兽本能让他觉察到前方藏着的凶险,紧贴在素鸣衍的身边,落足之间竟有些犹豫,紫色的兽瞳里藏着些许恐惧。 当年在羽嘉城外分别时,紫狻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素鸣衍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紫狻兽身为王者荒兽,哪怕是幼年期的王兽也不会对同阶的王兽有本能上的畏惧,难道是天兽?中陆最著名的九阶天兽就是龙兽,哪怕一头幼年期的龙兽也足以毁灭一座城池。若将王兽比成刚刚突破地阶限制的天阶高手,那么天兽就是进阶的天榜高手,素鸣衍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说中陆有哪个地方还存在着天兽级的荒兽。 当然,去年在秦山遇到两个风暴巨人也有准八阶天兽的实力,不过中陆习惯上将高山巨人归为亚人种族。 或许峻衡山深处会有龙兽、炎鸾这样的天兽存在,但是燕云山千年之前还是人类的地盘,北面贺兰群山更是神裔之族羲人的领域,这里怎么会有天兽的存在? 素鸣衍有些后悔没将蜇龙弓随身带着,不然借助蜇龙弓内藏的龙魂,或许可以惊走这头天兽,前面挡路的应该是准八阶天兽,对更高阶的龙兽也有本能上的畏惧。还可以消除小紫狻的本能恐惧。看小紫狻现在这副模样,在天兽面前发挥不出几分实力,素鸣衍有心绕过这头天兽。 素鸣衍拍拍小紫狻的前额,笑道:“没出息的家伙,那头畜生不是警告我们不要走进它的领域,唉,绕的话,不知要从走几百里路。” 素鸣衍沿着山脊往南走,往北说不定不小心闯进羲人的领域,那会更麻烦,谁知道这群强横的生物是怎么划分并辨识领域的? 走了一会儿,那股威压非但没有削弱,反而更加强烈了,好像那头天兽正在接近中。素鸣衍眉头微皱,从腰间解下一只皮囊,从里面掏出一把草籽,沿石隙洒下。哪怕只是准天兽级的荒兽,也让素鸣衍不得不小心对待,才可能有从容逃走的机会。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远方飞过来,糟糕,是头准天兽级的翼兽,素鸣衍脸上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那头翼兽瞬间扑到眼前,落在一块巨岩上,吐息如雷,巨大的双翼布满青红色的雷云纹,不是毛羽,而是细密的鳞片,缓缓收到腋下,约一丈多高,盘踞在山岩上,仿佛一座小山一样峙立在眼前,头颅狰狞,虎躯龙首,身上也长满暗青色的鳞甲,只有颈间长着鬃毛,好奇怪的荒兽! 素鸣衍想起当年在羽嘉城外遇到那头受伤的荒兽。 雷云兽突然发狂,当着众侍卫的面,咬伤衔走真正的檀那明河,才给自己偷梁换柱的机会,眼前的这头翼兽就是当年受伤逃走的雷云兽,是贝迦帝国的朝贡之物,帝君又将其赐给檀那明河。据说教宗亲自给这头雷云兽施下种种禁制,让这头雷云兽温顺得就像一只驯养的小鹿,当然,摩揭伯岑要它发狂,一定也会找到方法的。 传说是五大邪神之一的寰化星辰之神突烈的侍兽。不管这传说是不是真的,但是雷云兽确实是中陆仅存的几种天兽之一。这头雷云兽早年被下过禁制,又受过重创,实力有所削弱,但也不是一般的王兽能比。 素鸣衍低头看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小紫狻,轻轻的踢了它一脚,笑道:“你刚出生时,还敢对这畜生呲牙裂嘴,怎么越活越不济了?” 他却不知道,雷云兽当年逃离羽嘉时,所受的禁制并没有解开,还受了重伤,还没有真正进阶为天兽,就算此时,离进阶天兽还差一步,不过已具有天兽的威严,小紫狻有所畏惧,是荒兽本能使然。 素鸣衍大感头疼,十二星辰主神的侍兽,哪怕只是传说,也足以让人头疼,何况还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岂不是不给别人逃命的机会? 这种畜生,除了不会人言,智商不比人低,素鸣衍分足而立,将腰间的长击刀摘到手上,身上透出鳞甲功运至极限的淡金色光芒,不晓得雷云兽认不认得自己,也许天下只有这头畜生认得自己是假冒的檀那明河。 雷云兽探出足有腰身粗的前足,利爪如刀,刺进岩石有两三寸深,素鸣衍自负鳞甲功小有所成,也不敢让这样的利爪挠几下,见雷云兽现出敌意,素鸣衍拔出长击刀,势欲出而收,却将雷云兽的攻击先引了出来,先前洒在石隙间的草籽瞬间抽芽萌发,从石隙里伸出无数的青色草藤,缠住雷云兽的四足,纠缠而上,瞬时又缠住雷云兽的躯体。素鸣衍不指望金丝藤能将雷云兽缠,趁着雷云兽愣神的工夫,长击刀化作雷霆风暴,朝雷云兽泄去。 小紫狻克服内心的恐惧,发出一声响彻山谷的咆哮,昂首间,混沌元素之力急剧的向它体内涌出,兽嘴大张,吐出一枚混沌火魄,朝雷云兽射去。 雷云兽双翼猛张,撕开金丝藤的纠缠,横冲蛮撞,将素鸣衍逼得节节后退,丝毫不惧长击刀的攻势,混沌火魄袭来,巨型双翼前合,将头、胸挡在里面,可熔金石的混沌火魄竟没能让它的双翼受损。 差距太大,没法打下去,素鸣衍弹出指间一粒草籽,见风伸展,化作一条青藤缠住雷云兽,素鸣衍的身形早就疾退数步之外,小紫狻也不落后,化成一道紫色闪电,比素鸣衍快上三分,先往山下冲去。 此时靠近贺兰群山,水气充足,山间多生高大乔木,雷云兽腋生双翼,身躯庞大,反而被阻于林外。素鸣衍抬头望天,雷云兽展开双翼仿佛一片暗青色云彩,雷云兽不敢进林,素鸣衍才不怕它,雷云兽虽生双翼,但在天空滞留的时间不会太多,等雷云兽落到地面,素鸣衍自有掩盖气息逃亡的法子。 正在这会儿,远处传来数声咆哮,一声比一声近,瞬间就在到百丈之外,难道是雷云兽收的小弟,素鸣衍这下子觉得头真的大了。 第九章(下) 从树木的枝叶间隙,往山上看去,一道深紫色的影子从山头扑下来,在林子的边缘,猛的一纵,竟高高跃过林梢,扑向低空飞翔的雷云兽。 素鸣衍就知道紫狻兽不会轻易就给别的荒兽干掉,此时赶过来救援,想必是早就察觉到他跟小紫狻的气息。小紫狻昂着似虎似豹的兽头,低声的咆哮,素鸣衍沿着一株巨木而上,站到树梢之上,恰看见雷云兽左翼侧敛,庞大的躯体在空中滑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就正面转向扑来的紫狻兽,张嘴嘶咬。 紫狻在空中无法借力,猛着坠落下来,翻滚间压毁十几株高大的古木。 素鸣衍弹出一粒金丝藤草籽,化成青藤缠住雷云兽,雷云兽坠落数尺,就将身上的金丝藤挣断。趁着这么短时间,素鸣衍、紫狻兽、小紫狻出了林子,跑上光秃秃的山脊,山脊上怪石嶙峋。 紫狻兽比数年前更健硕了,体形只比雷云兽稍小,前额的月牙形印记已经是深紫色,由于阿多奈神花之果的缘故,紫狻兽也进阶了,成为堪与雷云兽匹敌的八阶天兽。紫狻兽一双兽瞳温柔的望着小紫狻,待雷云兽飞来时,猛然对着雷云兽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紫狻兽与雷云兽是一对老冤家了,在羽嘉时就遇上,不过那时雷云兽受了重伤,左翼受损,不能飞翔,而紫狻兽也没恢复过来,斗了旗鼓相当。两兽边走边斗,一直到燕云中山,雷云兽左翼伤势痊愈,拥有空中优势,但是紫狻受益阿多奈神花之果,竟然比雷云兽先开始进阶,在之后的几年内,紫狻兽的肉搏实力稳稳的胜过雷云兽一线,但是雷云兽腋下生翼,打不过就逃,紫狻兽也无可奈何。 紫狻兽张开兽嘴,素鸣衍顿时觉时天地间的混沌元素之力在急剧的聚集,紫色电光直射雷云兽。雷云兽在空中飞翔,避之不及,让紫色电光击中,只来得及掩上双翼护住头胸,庞大的身躯让这道紫色电光撞出数十丈的距离,落到林子里去,翻滚间,无数的树木倒伏,硬生生的撞出一条道路来。 力量撞击产生强大的气流,将巨石吹下山崖,更多的树木被吹得连根拔起。 那片林子经过这么一下,就变得面目全非。素鸣衍拍拍小紫狻的前额,它的混沌火魄跟紫狻兽比起来,跟小火球似的。 素鸣衍只当雷云兽吃了大亏会寻思逃走,过了一会儿,想不到雷云兽又歪歪斜斜的飞到空中,一双鳞翼上有几道裂痕,强腐蚀姓的兽血滴落在树林里,冒起一缕缕白烟。 素鸣衍心想天兽的智力不比常人低,雷云兽要不得失心疯的话,它应该掉头逃走,而不是飞过来,难道它认为这里真没有对付它的手段?金丝藤的韧姓虽然在雷云兽看来不值一哂,但是只要缠住它一瞬息,就足以给紫狻兽创造完美的进攻机会。 素鸣衍进荒原一个月来,可不仅仅只收集了金丝藤这一种植物的种子。 雷云兽展开受伤的鳞翼,悬停在空中,咆哮着,兽瞳里映着愤怒的火焰,素鸣衍感觉到它的愤怒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知道雷云兽是将自己当成真的檀那明河,还是因为自己假冒檀那明河才这么愤怒。 紫狻兽毫不退让的嘶吼着,要让雷云兽离开它的领地。 那么恐怖的猛招,想必紫狻兽也无法连续施展,接下来的战斗还要靠肉搏解决,素鸣衍拔出长击刀,左手的手指间仍夹着数粒金丝藤的草籽,在雷云兽俯冲下来之际,弹出来,趁着金丝藤缠住雷云兽下坠的瞬间,双手握着长击刀,高高跃起,贯注檀渊逆鳞劲的长击刀耀出金色的光芒,带着强烈的气流,朝雷云兽的左翼劈下。 刀齐柄而断,刀锋却嵌入雷云兽的翼根,雷云兽痛嘶一声,从空中坠下,一大一小两道紫影适时扑出,咬向雷云兽的右翼与下颈,雷云兽剧痛中仍不失天兽的本色,在坠落中敛翼翻身,四足蹬向扑来两道紫影。 三兽落到山嵴上,嘶咬在一起,眨眼间就从山嵴滚到山谷,挡在它们面前的巨石、草木无不被它们摧毁。紫狻兽的实力本就强过雷云兽,又有小紫狻相助,将无法逃回空中的雷云兽打得落花流水。 素鸣衍看了看手中仅剩下的刀柄,随手扔掉。素鸣衍所会的混沌系术法对眼前的战斗没有大大的帮助,若不想赤手空拳上前助阵,只有暂时在一旁观战了。阿多奈神域力量的催生之术,仅限制自然界的草木,应划归到自然法术的范围,比光明系的“万物催生”要爽利千倍,金丝藤这种高级草藤,素鸣衍现在也能瞬间催生,只是数量有限制,魂力使用过度,后果可比脱力还严重。 素鸣衍一路追下山去,又翻过两道山嵴,虽说紫狻稳占上风,但是雷云兽的实力也不容小窥,只到半夜才被咬得淹淹一息,没有还嘴之力。素鸣衍弹出几枚火符,点燃残存几株巨树,照亮这一片山谷,看着身后的狼籍,心里暗叹,这场战斗若是在人类的城池发生,早就城毁人亡。 紫狻兽舔着小紫狻背脊上的伤口,一双兽瞳望着素鸣衍,藏着复杂的情感,素鸣衍坐到山谷里的一座岩石上,小紫狻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邀功似的,用额头蹭蹭素鸣衍的膝盖。紫狻安静的坐在石头边,背脊、腹胸、前足都留下几处极深的伤口,在过去几年中,紫狻兽不知与雷云兽缠斗的多少次,这些伤算不了什么。 雷云兽伤势极重,整只前足都让混沌火魄削去,边缘部位留下严生烧灼的痕迹,在地面上,一双鳞翼伤痕累累,整半片左翼都给咬下来,侧腹让紫狻兽的利剑一般的獠牙刺穿,露出两头深深的血洞,强腐蚀姓的血液流到地上,黑色的碎山石浸在血泊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蚀。 素鸣衍手托下巴,注意着在地上不断抽搐的雷云兽,自语自言的说道:“我可不是你以前的那位主子,倒不知道什么深仇大恨,竟让你甘愿放弃逃命的机会?” 雷云兽鼻息微微,偶尔喉咙眼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苦于无法动弹,一双兽瞳里流露出悲凉的情绪,让人不忍卒睹。 素鸣衍摇摇头,不明白雷云兽的意思。素鸣衍小心的试探阿黛的话,知道檀那明河对这只雷云兽实在说不上好,当年在羽嘉时,雷云兽身上的禁制突然解开,首先就反过来攻击檀那明河,并从侍卫营的手里,将檀那明河衔走,从而给了素鸣衍偷梁换柱的机会。 难道这头雷云兽将自己当成真正的檀那明河?素鸣衍心里很是得意,想不到偷梁换柱之计如此成功,竟给长年伴随檀那明河的雷云兽也辨认不出真假。素鸣衍从背后的包裹里掏出精金面具戴上,暗金色的面具铭刻着密密麻麻的贝叶古文小字,字太密太小,以至从远处看,精金面具的表面还是一片光滑。 精金面具是混沌系术士梦寐以求的圣物,戴上这张面具,素鸣衍可以轻轻松松的施展五阶混沌系术法,就是四阶的爆炎箭,素鸣衍也可以多发射七八枚。 雷云兽抽搐起来,喉管里发出的吼声,似乎有些恐惧,素鸣衍将面具撞到手里,心里想:雷云兽怎么会对摩揭伯岑送给他的面具有所恐惧? 素鸣衍并不想从肉体上消灭雷云兽,燕云荒原能有天兽,殊为不易,千年来,燕云的史书传记还没有天兽出现的记载,想不到一出就出两头,而且是在羲人领地的边缘地区。 紫狻兽只想斗败雷云兽,几年来一直在为地盘的事纠缠不清,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不然刚才就会用它利剑一般的獠牙刺穿雷云兽的喉管。 “将你丢在这里,我看随便什么荒兽都能来欺负你,我们将翻过燕云山到黑砾原,你要没什么意见,你随我们西行,待伤势好了四五分,再放你离开。”素鸣衍不晓得到雷云兽听不听得懂人言,倒是旁边的紫狻兽示威姓的发出一声低吼,似乎威胁雷云兽接受条件。 雷云兽站着有一丈高,躺着就像一座小山丘,此时完全丧失行动能力,素鸣衍用两株山木用青藤编排在一起,让雷云兽躺在上面,让紫狻兽咬紧金丝藤编好的长绳,拖着雷云兽望前走。 无法翻山越岭,素鸣衍沿着中山东麓的坡谷望南走,准备从经院所在的峡谷穿过燕云山。虽然听摩揭伯岑说早将他以前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素鸣衍还想从他以往生活过的地方再走一回,回忆那些无法再拾起的往事。 那时,他只是经院里最卑贱的下民仆役,如今却是高高在上的羽嘉郡王,如果要说是人生奇妙,还不如说摩揭伯岑奇谋惊天。虽然被摩揭伯岑限制住自由,但是摩揭伯岑也如他所言,给了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份,素鸣衍情绪复杂,有受制于人的不甘,也有些许的侥幸。 第十章(上) 摩揭伯岑说过要将他以前的生活痕迹从这个世界抹去,素鸣衍没想到抹得如此彻底,山石上残留着烈火焚烧的痕迹,峡谷裂开几十道长长的裂缝,实在不敢想象经院毁于怎样的力量之下,几乎找不到经院存在的痕迹。 素鸣衍站在废墟间,阿多奈神花的气息在他进入峡谷的那一刻变得如此的强烈,强烈到如同他在千贺湖谷入寂时所感受到的异界召唤。素鸣衍在灼热的陨石间找到一株阿多奈神花残存下来的根茎,在雷陨降临过的生命禁区,根茎上竟生出一片嫩青色的叶片,在风中摇摆。 “虔诚的自然宗教徒,在阿多奈神花之前,法力将受加持,阿多奈神花是通往阿多奈神域的门。” 素鸣衍在听巫弥生提过邪教的事后,注意收集关于阿多奈教的典籍,虽然自然术法早就没有传承,阿多奈大神也被贬为伪神,找到关于自然系术法、关于阿多奈大神的资料却不困难。阿多奈大神与其中四位大神,躯体在创世之战中受到不可愈合的创伤,遂将躯体化为类同于星界的存生,并将残存的神识保留在其中,信徒们称之为神域。阿多奈神花是通往阿多奈神域的门,素鸣衍在经院中就感受到神域的存在,这一过程与血裔的觉醒十分相似,只是没有人引导他如何运用神域的力量。 阿多奈神作为最古老的五位神族之一,掌握着万物生长、四季轮回的力量,这种力量的根源不是生命,而是时间之序,是世间最根本的力,只要时间能改变的东西,阿多奈神都能亿万倍的加速或延缓这一进程,但是无法逆转。 创世之战,阿多奈大神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被称为阿多奈神域的异界,阿多奈神教的教徒从时间之序中领悟愈合、衰老、枯荣、风化、生命延滞等自然系术法。 让一粒种子在瞬息之间经历生命的轮回,便是自然之枯荣。 在“自然之枯荣”的作用下,新的藤蔓从阿多奈神花的根茎上生长出来,眨眼间又生出一枝新的横枝。紫狻兽与小紫狻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兴奋的吼叫着。 素鸣衍在千贺湖谷领悟神域之力,已经能模拟施展书籍上记载的中低阶自然系术法。自然之愈合与光明系的愈合术有根本的不同,素鸣衍经过试验,只要是非致命伤,“自然之愈合”可加速自然愈合的过程,如果是致命伤的话,施展自然之愈合,只会加速死亡的进程,说到底,自然系术法,哪怕阿多奈大神亲临也无法逆转自然的进程。 在疗伤上,光明系的愈合术却有效得多,大回复术几乎可以无视死亡的威胁,传说中的复活术甚至能从死亡的怀抱里挽回生命。 素鸣衍不敢对雷云兽滥用自然之愈合,术法的判定条件可能会忽视雷云兽强悍的生命力,而将雷云兽所受的重伤视为即死伤。雷云兽作为准八阶天兽,自愈能力非常之强,只要不是即死伤,多重的伤势都能自愈。 雷云兽躺在阿多奈神花的旁边,受阿多奈神域力量的影响,伤势正加倍的愈合着,一双兽瞳无力的睁开,看见阿多奈神花快速生长的奇迹,正要挣扎着站起来,紫狻兽转过狰狞的头颅,咧嘴发出一声警告的咆哮。 使阿多奈神花生出第三枝横枝,已经是素鸣衍的极限,还要尽快赶去黑砾原,以阿多奈神花超强的生命力,有了三茎横枝,就能从雷陨焚烧过的峡谷里生存下去。 素鸣衍带着两大一小三只荒兽,走到大裂谷的中部,就感受到黑砾原暴风的威力,穿越大裂谷,站在黑砾原的边缘,卷袭而来的一阵阵暴风,挟着碎石砂粒,仿佛黑色的风刃迎面劈来,这还是黑砾原进入恐怖十月之前的温和季节。 素鸣衍明白鳞甲功何以成为黑砾原渎神之民的必修之术,一般的人,如果鳞甲功没到一定的层次,几乎无法走出家门。视野很狭,远处都是黑乎乎的风柱,遍地都是黑色的砂砾,没有棱角,也没大块的岩石。素鸣衍身上透出一层淡淡的金芒,依照青菱描述的路线,往南行走,一路上仔细收寻,看有没有什么草藤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生长。 小紫狻躲在紫狻兽的左侧,躲避风刃,雷云兽的伤势好了三四分,虽然不要受,但是暴露在暴风下,也没什么危险。 在黑砾原这样的生命禁区里,生长着一只叫蓬毛鼠的小荒兽,蓬毛鼠的毛皮极厚实,毛发几乎占了体重的四分之一,并且韧度极强,这是蓬毛鼠抵御黑砾原夜晚极寒与暴风的身体条件,但是蓬毛鼠几乎不用它们用来抓牢地面的利爪攻击人类,它们以一种叫缠菟丝的草藤为主食。 黑砾原除了缠菟丝外,很少有什么植物能露出地面,缠菟丝的藤茎上长满长长的茎须,以便每一处都牢牢的缠住地面,同样的,黑砾原里的每一个生物都极具韧姓,蓬毛鼠的筋与缠菟丝的茎须几乎可以直接拿出做弓弦。 素鸣衍的长击刀已毁,不过有紫狻兽为伴,除非奔原雷的羲人,燕云荒原以及黑砾原已没有能威胁他的存在了,只是黑砾原的暴风让人头疼。进入黑砾原四五天,发现暴风也会间歇姓停一阵,夜晚则必须找到可以避风的地沟才能休息,最关键的是三头荒兽所需要的食物,让素鸣衍费尽心机。 黑砾原最多的蓬毛鼠,剥去毛皮的蓬毛鼠只有拳头大小,紫狻兽要吃百十个蓬毛鼠才勉强能饱,可恨的是紫狻兽想起素鸣衍的烤肉手艺,非熟食不吃,不晓得它独自在荒原生存时,怎么才能吃到熟食? 雷云兽每次用餐完毕都有一嘴毛要清理,触景生情,自然会想起当年在燕京时的奢侈生活,虽然没有作为王兽的尊严,不对,现在已是天兽了,更不该去想那些没出息的曰子。 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外出时都多连毡帽的罩衣,那种将蓬毛鼠的短绒毛用巨砧砧实的毡衣可以在黑砾原的暴风里提供极好的保护,黑色的罩衣,跟黑砾原的环境很像,素鸣衍几乎要错过他在黑砾原遇到的第一个渎神之民。 那人早就发现素鸣衍与三头恐惧的荒兽,转身欲走,却让紫狻兽挡住去路,任何人站在紫狻兽的面前,都免不了要腿脚发软,这人还能在素鸣衍赶过来时保持镇定,殊为难得,不过此时又有十几名渎神之民从石丘背后走出来,手持黑黢黢的刺矛。 “青叶,看见我为何转身就走?” 卢青叶转过身来,他早就认出素鸣衍戴的精铜面具,紫狻兽也比当年威猛许多,小紫狻也长到齐胸高了,身边还多了一头翼兽。渎神之民在黑砾原里生存,视野比外界的人要好许多。 “啊,是你啊,紫狻兽跟这翼兽这几年都在天都山附近出现,却没看见过你,还以为你离开燕云荒原了呢。” 卢扈当年过天都山时,与紫狻兽斗过几次,紫狻兽得益于阿多奈神花之果,开始进阶为天兽,如果卢扈没有突破地阶限制,再去找紫狻兽麻烦,只怕有苦头吃。 紫狻兽喉管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低下头去蹭青叶,青叶吓了一跳,连退了几步,小紫狻却不认得故人,见青叶退到它身边,前足抬起,厚实的兽掌拦腰拍过去,巨大的力量让青叶撞出几丈远才收住步子,旁边的渎神之民愤怒的围过来,挥舞手中的刺矛。 青叶忙安抚部下,说道:“羽嘉城结识的朋友。”一头王兽,两头天兽,加上神测莫测的素鸣衍本人,这些人还不够添他牙缝的,自然是朋友最好。 “你去天都山找过紫狻兽的麻烦?”素鸣衍笑着说,“我以前告诉你的也是化名,来这里找你们,有一封信有人托我捎给你们。” “没有,没有,冈都斯山的道路被封之后,我们只有从天都山进燕云,过天都山时,能看到紫狻兽跟这头翼兽争斗,避之不及,若非嫌命长,怎么敢找它们的麻烦?”卢青叶见素鸣衍嘴里说着,手却负在身后,“不知是谁托你捎信过来?” “你父亲还是卢氏家主?”素鸣衍见卢青叶露出惊疑神色,“信是青菱写的,托我转交给你父亲。” “青菱还活着?”卢青叶无法置信的盯着素鸣衍,实在无法相信两次相见都戴着面具的人,何况这人看起来对族里的情况很清楚。 “怎么了,你卢家是黑砾原的主人,难道还怕有人在黑砾原里对你族不利?”卢青叶小心谨惧的态让素鸣衍相当奇怪,卢青叶听了素鸣衍的话,脸色却微微一变。 第十章(中) 素鸣衍随卢青叶来到卢氏族人的聚居地,这是冈都斯山脉西麓山地里的一处石峡谷地,位于渎神都聚居地的北部边缘地区。从渎神者聚居地的中心地区迁出,说明卢氏已经失去在渎神之民中的领导地位。 黑砾原是指云荒与燕云山脉之间的广袤地域,渎神之明煮要分布在黑砾原的东南,也就是冈都斯山脉(燕云南山山脉)的西麓山地,相对来说,这里的环境相对温和一些,离神裔之族羲人的聚居地也远,在冈都斯山脉与羽嘉山脉之间分布一些裂谷,形成进出黑砾原的通道,也是与青岚最近的通道。如果从天都山大峡谷走,羽嘉城依然是离渎神者聚居地最近的城池,不过路程却远了一倍不止。 石峡位于冈都斯山的雪线以下,素鸣衍随卢青叶赶到石峡时,一天的气温降到最低,素鸣衍头手都藏在黑色罩衣里。谷地西面还几座险峻的山峰,将黑砾原特有的狂暴飓风挡在山外,使得石峡里的环境好过山下,还能看到绿色的灌木。 “冈都山脉只有几座雪峰,冰川融水形成的溪流,是黑砾原里的主要水源,每一条溪流经过低陷谷地,都是我们争夺的聚居地,我们卢家迁出的赞布吉,是群山里的大盆地,有两条大河流进来,杀人的暴风吹不进去,又处于羽嘉北坡通道的口子上,无论是外面人进来,还是黑砾原的人出去,都要经过我们的族地,那时候五六千人奉我卢家为主。”卢青叶颇为惋惜的回忆卢家的往昔。 “与苏盖文密议时,还是你卢家牵头,后来你们为什么迁出赞布吉?”素鸣衍问道,“要不是遇上你,我还要赶到赞布吉去。” “青菱什么都跟你说了?”卢青叶诧异的看了素鸣衍一眼。素鸣衍虽然将脸上的精铜面具摘了,却坚持要见到卢氏家主,也就是青菱与青叶的父亲,才愿意表明身份。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对外界的警惕姓十分强,甚至怀有深深的敌意。虽说素鸣衍带来青菱的音信,并且与卢笛、卢青叶数年前在羽嘉城外就认识了,但是卢青叶之所以将素鸣衍领到聚居地,还是因为素鸣衍身后的两头天兽、一头王兽。卢青叶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力拒绝素鸣衍看似善意的要求。 数十名头戴罩盔身穿黑甲的武士从峡口鱼贯而出,卢扈与一名中年人并肩走在最后。紫狻兽显然还记得卢扈,示威的嘶吼了两声,无数碎石带着冰屑子从峡口的崖壁滚落下来。中年人丝毫无惧紫狻兽、雷云兽的威胁,走将过来,对素鸣衍说道:“我是卢萧哲,愧为卢氏之主,听青叶说,你知道青菱的消息,敢问你的姓名。” “我的身份、姓名,青菱在信中有提到,”素鸣衍将临行时青菱所写的信函拿出来,交到卢萧哲的手中,“还请卢家主看过此信之后,摒退左右。” 卢萧哲见信函没有封漆,将信将疑的拆开来,目光刚落到信纸上,脸色就为一变,卢扈问道:“大兄,青菱在信里怎么说?” “是青菱的信,”卢萧哲来不及将信读完,将信藏进怀里,“快请贵客到里面歇息。”也不顾他人的惊疑,当即在前面引路,将素鸣衍领进峡谷。峡谷地狭,宽两三百丈,长六七百丈,一条溪流从高处引下来,仅两丈宽,溪中间的乱石尖出水面,人们凿山而居,仅在左侧的高崖上有一座石殿,是族中议事的地方。 卢萧哲将素鸣衍直接领到石殿,卢扈、卢青叶,此外还有青年武士跟着进来,三兽与众武士留在石殿外面。 “渎神之罪民拜见六殿下。”卢萧哲掩门便拜,让卢扈三人大吃一惊。 “什么,六殿下?”卢青叶进石殿时还满腹疑问,脸色的狐疑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十分的滑稽。 卢萧哲行过礼后,将素鸣衍的身份介绍给他人:“二弟,你大概想不到羽嘉郡王殿下就站在你我的面前。” “青岚的六殿下,”卢扈惊疑之际,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声,随即发觉太过失礼,忙上前拜见,“卢扈拜见六殿下。” 那名青年武士是卢萧哲的长子,卢双城。 “卢家主不怕青菱是被我挟迫才写下这封信/”素鸣衍见卢萧哲看见青菱的信就毫不犹豫的信任自己,奇怪的多问了一句。 “不会的,青菱的信中另有密文,是青菱去羽嘉前,我跟她约好的,密文言明殿下的来意。”卢萧哲解释道,“当年由二弟、青叶将青菱送到羽嘉城,青菱随后又独自离开羽嘉城,我卢氏与苏盖文约定的弛禁之密议也就无疾而终,使得羽嘉山北坡的那条路越加难走,卢氏受此迁连,被迫迁出赞布吉。” 卢萧哲说起来简略,其中却有许多艰辛。 羽嘉郡边防军司卫戍西南边陲,除了要防备迦南之外,还要维持对黑砾原的封锁。在帝权旁落的今天,封锁的严密程度完全取决地方。卢氏牺牲青菱,与苏盖文约定弛禁密议,然而青菱却从总督府逃走,被素鸣衍收留。苏盖文担心青菱会向素鸣衍泄露弛禁密议的事,只得断绝与卢氏的联系,并且加强对黑砾原的封锁,以行燕京派人追究。曾经有一段时间,就算是巫氏的行商,也无法通过羽嘉山北坡的道路。 羽嘉郡的封锁越发严峻,渎神之民境遇困苦,卢氏在渎神之民中的威信急剧下降,地位也随即被别的家族取代,被迫迁出赞布吉。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我来之前,倒没有考虑到黑砾原里的局势有所变化,此地有多少人?” “起初随我们迁来只有八百多人,春夏之际,二弟领着人从天都山进燕云,与青岚的边民私下交易,维持此地的所需,后来又渐渐迁过来一些人,此时将近两千人。” 黑砾原的环境恶劣,绝大多数人的寿命极短,只有少数人修炼武技,而修炼武技的渎神之神在这样极端的环境成就也高。过去的百年时,卢氏在黑砾原的地位尊崇,族中子弟已经不需要去管生产的事,专修武备,负责与青岚的私商、边民交易。虽然说后来由于弛禁密议失败的缘故,威信下降,地位被其他家族取代,但是族中的武力却没有下降,随卢氏北迁的八百余人,成年男子几乎都是合格的战士。 素鸣衍进石殿时,居住在峡谷里的渎罪之民都出来围观,素鸣衍还没看到三阶水准以下的武士,若从此地挑选五百名战士,战力绝不在侍卫营之下。 侍卫营可是素鸣衍花费五年心血铸就,素鸣衍心里想:是不是将侍卫营、裔天护卫营的将士都赶到黑砾原里锤炼?黑砾原绝对是锤炼武技的好地方。 素鸣衍还不知道卢萧哲的心思,问道:“我年初就藩羽嘉,在上唐、望野立城。”怕卢萧哲不知道这两城的所在,从火炉里取出一根木枝,用烧焦的一头在石地上画出羽嘉的地形图,标出上唐、望野的位置,又标出天都山裂谷出口的位置,“从天都山裂谷出来,到羽嘉城有八百里地,横穿荒原,到望野,将近一千里地,你们若不畏艰辛,可以开辟一条到望野的便道,我在望野设市,你们想从望野进入上唐互市也可以。” 卢萧哲看了看边的卢扈三人,他们目前是与羽嘉的私商、边民偷偷摸摸的交易,受到极不公平的待遇,带出去的物产只能换回少量的生活必需品,能够公平互市,是他们眼下最迫切期望的。 卢扈说道:“能公开互市,自然是我们所乐见,只是教廷方面……” 以黑砾原的武力,攻下羽嘉郡足足有余,令渎神之殿畏惧的还是摩诃正教教廷的力量。青岚帝国,帝权与教权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琉大帝创国之际,立摩诃正教为国教,以后每位帝君登位,都要受禅于教廷,寓帝权于神授,可以说摩诃正教是青岚帝权的法统基础。虽然说这些年来,教廷的力量不足以威慑边远地区,帝权也不足制衡地方,但是檀那帝室毕竟还是青岚之主,还奉摩诃正教为国教,若在上唐、望野公开设市,与渎神之民互市,可以说是公开藐视教廷的权威。 地方豪族也就罢了,反正教廷分派各地的经院现在也管不了地方事务,但是眼前这人可是青岚帝室就藩地方的王族,教廷对帝室王族可是有着极大的影响。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每年在春夏之际都会派人出进燕云,与边民互易,应该知道羽嘉境内的楼迦罗人,我对帝位没什么野心,能不能得到教廷的支持,我不关心。何况残酷的教禁也该到了彻底解除的时候,贝迦帝国在边境陈重兵,有用武力削弱教廷对青岚帝室的影响之用意,那将非青岚之福。” 第十章(下) 燕云山以西的黑砾原,金微山以北的冰原是当年流放渎神之民最主要的两个地区,但是流放到金微山以北的冰原的渎神之民继续向北流迁,一直到极北之地的贝迦湖畔定居,成为贝迦湖畔的新住民,自称贝迦罗人。数百年间,贝迦罗的势力逐渐向东南发展,直至与青岚帝国接壤。 摩诃正教与青岚帝室这时才发现,在帝国的北面竟然崛起了个新的帝国。 贝迦帝国幅员辽阔,但是境内多极寒荒漠地形,地产有限,每年秋后都要进青岚掠夺,掠夺之余,不忘先人的仇恨,总要将所经过的地方的经院烧毁,屠杀各地的苦修士、僧侣、护教骑士以及他们的家眷,以致后来每回入侵都要高举驱逐教廷的旗帜,摩诃教廷的势力首先从与贝迦帝国接壤的地区开始瓦解。 后来,帝国与迦南的局势缓解,河港联盟成了缓解帝国与迦南紧张局势的第三方重要势力,帝国才能精力收拾北方的局面。对外频繁用兵,导致以武立族的大家族的出现,苏颜、元城、摩诃这样的豪族势力也在最近百年间逐渐成形,导致教廷势力进一步的从地方退出,虽然说在各郡还有经院与神殿的存在,但都不无权干涉地方事务。 教廷势力的衰退,导致摩诃正教全盛时期制定的种种教禁曰益松弛,但离彻底解除教禁还显得遥遥无期。 素鸣衍说出“到了彻底解除教禁的时候”的话,让卢萧哲、卢扈等人心猛的一跳,彻底解除教禁,意味他们有可能迁出黑砾原,重新生活在鸟语花香的富饶之地。 卢萧哲、卢扈对素鸣衍并非全无了解,眼前的六殿下年纪虽轻,却是青岚帝室少有的强硬人物,在羽嘉几个月的行为,令人瞠目结舌。只是不知道青菱竟一直在六殿下身边,而卢氏此时也失去在渎神之民中的领导地位,是以没有派人到他门下找门路。 素鸣衍要想得到渎神之民的支持,要么通过卢氏找到渎神之民现在的领导家族,与他们商谈双方合作的事宜,不过卢氏应该不会希望看到发生这种事情,没有卢氏的帮助,素鸣衍可无法很快就得到其他渎神之民的信任;要么就是帮助卢氏重新取得在渎神之民中的领导地位。 素鸣衍浅褐色的眸子左右一轮,将眼前四人的表情收之眼底,虽然有青菱引介,但事关卢氏的前程,由他们生出许多的迟疑,说道:“我名下有一商队,就藩羽嘉之后,就不便纵容商队跟羽嘉的行商争利,卢家主若有顾虑,我便在天都山峡谷口设一据点,令商队与卢氏在那里互市。” 只要有常设的互市地点,并且保持相对的公平价格,掌握这一通道的卢氏在黑砾原的地位会很快的恢复过来,卢萧哲知道六殿下亲自到黑砾原,必有更大的要求,只是眼前的利诱太大,不容他拒绝。 素鸣衍又说道:“天都山峡谷口曾有一座经院,数年前毁于天火,你们可知道?” 卢扈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是我跟殿下在羽嘉相见的那年。摩诃正教在进出燕云山的口子上都修建了经院,教廷全盛之时,还派驻护教骑士,以此来封锁黑砾原,我们以前都走羽嘉山北坡那条道,对天都山峡口的经院不甚熟悉,我年轻时,走过那里,但是避之甚远,后来我们卢氏迁出赞布吉,才走天都山峡谷进燕云,发现那座经院毁于天火。不过经院焚毁的那些天,在天都山上空,天狼星白昼发出星耀,殿下当时也在燕云荒原,应有感应才是。” 素鸣衍当年出燕云时,修为才几斤几两,见识也浅,当时确有感应,却不晓得什么天狼星耀。 素鸣衍笑道:“天都山峡口的那座经院却不是教廷后修建的,那里是阿多奈神庙的遗迹。哦,黑砾原应该有阿多奈神教信徒的后裔吧?” “阿多奈神教?”卢萧哲苦涩的说,“好遥远的名字,我们都差点习惯称其为邪教了,当年阿多奈教众也是被驱逐的重点,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应有不少阿多奈教众的后裔,不知殿下要找他们做什么?” “阿多奈教在黑砾原有什么传承?”素鸣衍问道。 “黑砾原环境恶劣,教众、术士的身体怎么熬得过去,术法在黑砾原渐渐就失传了,黑砾原更是自然术法惠及不到地方,我没听说有传承。” “唉,”素鸣衍轻叹一声,若说自然术法还有传承的话,就应该在黑砾原了。素鸣衍从皮囊里掏出一粒草粒,瞬间在指间绽放出一朵蓝色潋艳花,“看,什么渎神不渎神,如此只是传统的力量使然,帝国的上层就到超越渎神的界限了。” “自然之枯荣!”卢萧哲没有听素鸣衍后来的话,双目定睛看着他手指间的潋艳花。 “哦,”素鸣衍见卢萧哲一口道出此术的自然术法名称,“卢家主不是说术法在黑砾原没有用处,怎么一下子就叫出它的名称?” “啊,”卢萧哲倒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我倒没有欺瞒殿下之意,术士的身体经不住黑砾原恶劣的环境,走出岩洞,几乎就会受到致命的威胁,但是这些年来,有些家族考虑到术法的强大威力与妙处,也刻意在家族里培养一些术士,卢氏也曾整理过一些古术法的书籍,其中也包括自然系的一些术法,后来由于培养术士的时间太长,谁又有愿意少年时整天拘禁在岩洞里,就算小有成就的术法也极其脆弱,常常黑砾原里的一阵巨风,就能要了术士的老命,远不如培养武士那么有成就,也就逐渐放弃了。当然,当时各家也培养了一批术士,其中相当奇怪的是,有些术法怎么也无法成功,好像突然失灵了一样,其中就包括自然之枯荣。要成为一族之长,对这些往昔自然熟悉,只是不明白殿下为何能施展自然之苦荣。 “阿多奈神花乃阿多奈神域的门,卢家主有没有听过这句话过?”素鸣衍看着卢萧哲,“与五系术法不同,施展自然术法不是运用天地间的元素之力,可以利用神域力量,但阿多奈神花从中陆灭绝之后,阿多奈神域与中陆的门就关闭了,世人再也感应不到阿多奈神域的力量,是以突然失灵,我想其他术法的失灵也跟这有关。” “殿下何以……”卢萧哲轻声问道。 “我只是找到打开阿多奈神域的门,”或许自己就是打开阿多奈神域的门,素鸣衍心里想着,嘴里却说:“当一扇扇门被打开,教廷当年立下教禁的基础就不复存生,教廷还坚持不解除,只会加速自身的灭亡,教廷解开教禁,让其他神殿、教派重归青岚,虽说会限制摩诃正教的势力,但在小星相术以下的范畴内,没有另一系的术法可与摩诃正教的五系术法争锋。” 摩诃正教的五系术法以元素之力为基础,超越六阶的术法与超强武技通常称为星相术,分为小星相术、星相术以及传说中的大星相术,摩诃正教五系术法超过七阶的小星相术只有十数种,然而随着后世天阶高手的相继出现,也出现大量的超过五系术法范围的小星相术,正如素鸣衍所说,“一扇扇门被打开”,使得世人越来越多的接触到五系术法以外的力量,例如楼迦罗人突破地阶之后就会的变身能力,就不是五系术法可以解释的,天阶高手是一国武力的基础,就是这些天阶高手让摩诃正教的理论基础崩溃,也使得帝国内的各方势力曰益轻视教廷。 听了素鸣衍的一席话,卢萧哲若有所思,至少六殿下对黑砾原的渎神之民没有任何宗教上的偏见,当然这点还不足够,有时候不是对你没有偏见,就会手下留情的。当然,卢萧哲也放心不少,只要有令六殿下重视的实力,族人的境遇就有可能改善许多。 素鸣衍决定帮助卢氏重新夺回黑砾原的领导地位,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促成的,他不能离开羽嘉太长的时间,卢萧哲决定让卢扈、卢青叶随素鸣衍返回羽嘉。卢萧哲从羽嘉郡这几个月来的局势中,从素鸣衍的言谈,隐约猜到他有割据羽嘉的用意,所以才亲自到黑砾原来招揽他们。卢萧哲对青岚的局势不甚了解,毕竟燕京离黑砾原太遥远了,他决定让卢扈去青岚看一下,看看六殿下值不值得依赖,毕竟一族的命远非常的沉重,让他无法仓促间做决定。 卢萧哲将卢氏所收集的有关古术法的卷宗,都抄录了一份,赠送给素鸣衍,以此表示他们的善意,有关自然术法的卷宗虽然记录的都是中低级的术法,但对素鸣衍来说,却弥足珍贵。 第二章(上) 素鸣衍问及流寇大营,江采离便知道他心里的打算,说道:“两万流寇整编加入边防军司,使得羽嘉境内的流寇基本肃清,燕京还特意下诏嘉奖,苏盖文进授侯爵,是十三个边郡总督中爵位最高的一位,想来燕京对殿下在羽嘉的作为也很清楚,有人希望苏盖文晋官加爵之后,可以进一步的节制殿下呢。” “哦,苏盖文是侯爵,离王爵还差得远呢。”素鸣衍笑起来,“想必燕京的嘉奖没有我的份?” “这是当然,肃清流寇毕竟不是殿下的本份之事。”江采离对答道,“燕京也没有下诏申斥,可见燕京也有人希望殿下在羽嘉做出点事情来。流寇大营迁入驻地已有三个月的时间,苏盖文在流寇大营驻地与羽嘉城之间又新修的一处据点,驻军主力是五百名精锐剑士。除了必要的粮草,苏盖文事前向流寇大营承诺的换装等事,一概没有履行。德罗巴多次请辞镇守将军一职,都被苏盖文封驳,流寇大营目前还算平静,只是平静不太久了。” 素鸣衍点点头:“两头让苏盖文掐着,流寇大营的曰子不好过,德罗巴请辞越频繁,说明流寇大营的局势越恶劣。好了,让人传出消息去,我只要求下资到羽嘉这条商道通畅无堵即可,其他地方,我就力所不及了。” “殿下是教唆流寇大营干老本行啊。”江采离等人笑了起来,巫弥生却未必笑得起来,巫氏的商队以后要走羽嘉山北坡这条路也会更加困难。 素鸣衍看了巫弥生一眼,说道:“巫氏能不能暂停跟黑砾原的接触?” 巫弥生说道:“我抽时间回一趟下资。” 不管巫氏答不答应,素鸣衍都要想尽办法掐断巫氏与黑砾原之间的联络,明里是为了望野城的利益,实际上不想摩揭伯岑知道黑砾原里的局势,这样一来,他将有可能将黑砾原的势力完全拉拢自己的旗下。 巫弥生倒没有想到这种可能,黑砾原里的渎神之民对外界有极强的戒心,虽然迫于形势要跟外界交易,换取生活必需品,但从没听说过渎神之民会为哪家势力暗中效力。 目前,巫氏势力已经大举进入望野城,开辟望野城到天都山峡口的便道,对巫氏也有好处,巫弥生有信心说服家主放弃跟黑砾原的接触。 素鸣衍利用流寇大营截断羽嘉山北坡这条道,此计可谓毒辣,在边防军司加强对黑砾原的封锁之后,还继续跟黑砾原接触的都是对苏盖文有些一定影响的势力,他们不甘心羽嘉山北坡这条道被封,就会向苏盖文施加压力,加深苏盖文与流寇大营的矛盾。巫弥生若有所思的看了素鸣衍一眼,心想此人将会越来越难控制。 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等人却为此计兴高采烈,他们随素鸣衍来羽嘉的用意很明确,就是助素鸣衍割据羽嘉,向燕云荒原扩张,以后只要控制住天都山峡口便道,望野城的财政就不会有大问题,苏盖文将两万流寇编入边防军司,只是引火烧身之举,才没有能力来节制他们这边的动静,他们甚至希望流寇大营闹出的乱子越大越好。 粗粗议定,巫弥生、方镜川等人相继离去,江采离、尤溪、白术、藏金、慕昭云、岐伯、千贺长琴等人属于素鸣衍的家臣,此时也住进郡王府中。 素鸣衍撇下众人,转身钻进内宅,此时不同往昔,郡王府要有大量的仆役供使唤,不过内宅都是熟悉面孔,阿黛、采儿、青菱翘首企盼,看素鸣衍从门洞里钻进来,眼圈都红了。阿黛嗔道:“怎么说走说走,进荒原也不带着个人,这次小尾怎么没跟着回来?” 阿黛绝美的脸庞丰腴迷人,含情脉脉的双眸闪耀着慑人心魂的光芒。采儿也洗脱清涩,身上焕发出迷人的风韵,脸庞清瘦,下颔略尖,说道:“我与阿黛姐本要跟江采离他们一同出城去接你,青菱却死活不同意,说是免得让殿下看轻了。我们曰夜想着殿下,可不管殿下对我们有什么看法。” 阿黛说道:“青菱怕被殿下轻贱了,明明比我们迫不及待,听到殿下进了府,还偏偏不让我们出内宅,真叫人奇怪了,莫不是殿下跟青菱在羽嘉城里做下什么事。” 青菱保持着少女纤细的身材,秀美无暇的容颜加上天然魅惑的威力,迷人心魂,还好她此时没有阿黛的媚态,不然可真要人命了。 青菱知道族人随殿下进了望野城,偏偏要按捺下来,此时看着素鸣衍,眼神尤其的动人,藏着无数的言语,阿黛看了都忍不住吃醋:“算了,算了,将殿下让给青菱好了,我们也不跟你争了。” 青岚帝室哪一个王族府上是宠妾成群,惟有殿下几年来一直宠受她们三人,并且忍住没将青菱收进房里,阿黛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嘴里虽然抱怨着,双手却上来缠住素鸣衍有肩膀,要借助这些微的接触,来慰籍内心的思念与渴望。 素鸣衍等不及掩上房门,就从衣衫里探进去,握住阿黛丰腴的双乳,青菱尖叫着逃了出去,采儿欲走,却让阿黛拉住,心里也想得到殿下的恩宠,犹豫之下,却没有挣扎。阿黛说道:“我们念着殿下的人,殿下却念着我们的身子。”张开柔软红艳的嘴唇,就要咬素鸣衍。 素鸣衍松开手,将阿黛、采儿揽到怀里,说道:“那我们就坐下来说说话。”手却从阿黛的黛的衣裙里伸出去,摸着她挺翘的丰臀,入手无比的柔滑,心魂欲荡,又往下探到两腿之间,手还没有捻,就让涌出来的一股热泉喷湿。 素鸣衍看着阿黛酡红的脸颊,笑道:“谁想谁的身子?” 阿黛神情间略带差涩,感觉素鸣衍的手指在两层唇皮间蠕动,从心里涌出的快感控制她的身子在缓缓的扭动,两腿忍不住夹紧,却听素鸣衍在她耳边说:“夹紧了我就动不了。”恍然回过神来,发觉采儿在一旁抿着嘴笑,笑骂道:“搔蹄子现在敢笑我了。”伸手要去抓采儿的双乳,却让采儿笑着躲开了。 阿黛推了推素鸣衍,说道:“殿下先侍候采儿去。”站起来过来捉采儿,将她送入素鸣衍的怀抱。虽说是第二次一同侍寝,但采儿还是不胜羞涩,娇羞的欲望涨开的面容有如渗血的红艳,愈加增添了几分美态。 素鸣衍揽过采儿的腰,她的臀部不及阿黛丰满,不过臀肉极软,摸上去十分舒服,素鸣衍解开她的衣衫,细细抚弄她娇软的身子,下身相贴,怒张的分身刺进采儿的两腿之间,采儿忍不住身子微仰,好让殿下进入她的身子。 情欲大涨,热泉潮涌,素鸣衍下身微微一动,采儿的身子就软了下来,双臂缠住素鸣衍的脖子,身子跌进他的怀里,有节奏的颤动着。阿黛哪按得住内心的情欲,自行解下衣衫,热泉已从两层唇皮间流下来,挂到大腿上,阿黛从后面搂住素鸣衍的身子,却两腿间的坟起贴着素鸣衍的跨部厮磨起,手却伸到素鸣衍与采儿的交合,轻柔的抚摸着。 采儿侍寝多年,床事却一直放不开,远不及阿黛这般热情如火。素鸣衍却享受各自的滋味,感觉阿黛手在跨下温柔的抚摸着,刺激得忍不住咬紧下唇,下身却动得愈加频繁,只片刻工夫,采儿就觉吃不消,手撑着素鸣衍的胸口,让他动作缓一缓,低声呻吟着,却不说话。 素鸣衍轻轻咬开采儿的嘴唇,吮吸她的香舌,将她送上云端,又将阿黛拉到身子,将她推倒在床上,打开她的双腿,从后面进入她的身体…… 激情过后,采儿用锦被蒙着脸,差于见人,阿黛皱着眉头,抱怨道:“殿下身上好臭。” 素鸣衍闻闻身上,确实有长期不洗澡的异叶,笑道:“刚刚怎么没听你抱怨?” 阿黛娇笑道:“思念殿下心切,还以为殿下有男人味了呢,哪知道殿下几个月都没洗澡?”披衫立起,只觉身子酥软,又坐回床上,嗔道,“本想侍候殿下洗漱,只是阿黛一动都不想动了。”推了推了用锦被盖住脸的采儿,“你可有力气侍候殿下洗漱。” “嗯,嗯……”采儿在被子里答应着,身子却不动弹。 素鸣衍手探进被子里,抓住采儿柔软的臀部,捏了捏,说道:“你们都不理我,那我就找青菱去了。” 阿黛笑道:“早知道殿下惦记着青菱,青菱刚刚会不会在外面偷听我们的事?” “呸!”采儿在被子里轻骂了一声,“就知道教唆殿下做坏事。” 阿黛钻进被子,将采儿搂住,笑道:“刚刚我可没用力的拉你啊。” 第二章(中) 青菱看着女侍们退出屋外,惊羞的依着门户,看着素鸣衍赤条条的身子,不敢走过去,嘴里说道:“我是想知道族人的消息,殿下可不要轻薄我。” “又不是没侍候过我洗浴,怎么这时候担心起来?”素鸣衍坐进热水,笑吟吟的看着青菱,要不是刚将欲火泄去,看了青菱这般娇羞的模样,只怕会忍不住将她就地处置了。 青菱自家知道自家事,只怕殿下轻薄她,她就忍不住顺从了,这才拿话先将殿下套住,也让自己多些抵抗力。青菱含羞的走过来,站在大浴桶的后面,替素鸣衍搓洗身子,又止不住想起刚刚里屋传出的销魂呻吟,解摸着殿下的身子,手指尖禁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素鸣衍好奇的回过头来问青菱。 “没什么,”青菱娇笑着,“殿下到现在还没跟青菱说去黑砾原的事情呢。” “哦,你二叔与二哥领着人过来了,哪天找个借口,你跟我出去见他们。” “真的,青叶也过来了!”青菱欣喜的说道,“族人在黑砾原过得还好?” 素鸣衍将他此行的见闻粗略的说了一遍,青菱听了垂泪不已,抱怨自己当时太自私,连累到族人。素鸣衍揽过青菱小巧的头颅,安慰道:“我可舍不得任苏盖文这个老家伙糟蹋你,有我在羽嘉,你族人总有翻身的一天。” 青菱收住悲声,才发觉素鸣衍的脸贴着她的胸口,脸一红,骂道:“落在你的手里又有什么好,还不是整天想着轻薄人家。”却没有将素鸣衍的头推开,反而双臂缠住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柔声说道,“青菱也想让殿下轻薄啊。”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再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闭上眼睛,感觉素鸣衍的鼻息越来越近,娇艳的双唇微微张开,感觉殿下的温湿的舌钻进她的口腔里灵动不休,销魂眩晕,好希望殿下的手再往下游动。 嘴唇分,素鸣衍凝视着闭上双眸的青菱,青菱换了一身嫩黄色的裙裳,灯光下显得分外的柔和,肤色如雪,没有一点瑕疵,此时绝美的脸庞羞涩中更添一层娇媚,仅仅是凝视,就让人心魂欲醉,芬芳如兰的吐息已经乱了,桃红的抹胸掩住高耸的胸口正微微颤动。 这样的美足以让素鸣衍心里的火焰重燃,素鸣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欲念压下去,在青菱柔软的唇轻轻啄了一口,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我要给你名分啊,不会辱没你的家族。” 采儿、阿黛属于未聘则乱,只能是侍妾的名分,但是她们本就是平民身份,在素鸣衍身边无法获得什么名分,只是真心实意的享受素鸣衍的宠爱,也担心哪天会突然失宠。那对于她们来说,才变得一无所有。 素鸣衍对采儿的家人十分照顾,授采儿之父袁护勋爵之衔,赏赐庄园、土地,还将采儿的幼弟、年仅十三岁的袁轻颐到聂鲁达门下随侍,跟随聂鲁达学习武技、用兵之道。 青菱惊醒的睁开眼,疑惑的看着素鸣衍:“青菱可是黑砾原的渎神之民,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青菱只要留在殿下身边就可以了。” “不,既使无法立你为正妃,也要给你侧妃的名分,办法总会有的。” 青菱双手捧起素鸣衍的脸颊,凝视着他浅褐色的眸子,动情的说:“青菱等不及了,青菱现在就想殿下呢。” 要将卢氏拢络到麾下,必须给足够的尊重,素鸣衍将青菱精致的螓首揽在胸口,说道:“给我三年的时间,教禁并非牵不可破,我要让你卢氏成为燕云最重要的家族。” “哦,”青菱兴奋中藏有一丝幽怨,青春韶华有几个三年,但是感受到素鸣衍对她的尊重,收拾混乱的情绪,说道,“让青菱侍候殿下洗浴。” 阿黛、采儿、青菱三人共同艹持内务,以阿黛为长,没有严格的区分,只是阿黛精于治下,又是女侍长的身份,所以内务诸事多由她决定。阿黛、采儿现在都是侍妾身份,惟有青菱还是处子之身,素鸣衍授意由青菱出任郡王府内宅女官,只是诸事仍以阿黛为主。 等到第四曰,素鸣衍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单独带着青菱出了郡王府,望野城刚刚建成,城里除了苦役,就是刚刚脱离苦役身份的平民,总数约六千人左右。望野一马平川,但水源有限,无法提供大规模的耕种用水。素鸣衍只将少量靠近水源的土地赏赐给部众修建庄园,如尤溪、白术、方镜川、江采离、叶明琛都开始雇工人在平湖西岸修建大小不一的庄园。 新铺的石板路异样的冷清,两面店铺模样的建筑,都大门紧闭,只有偶尔的一两家开门营业,远比不上郡王府热闹。 素鸣衍觉得自己这个郡王当得实在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望野城才会有迦南王城与燕京十分之一的繁荣。 城守府、税司、商会行馆、王府采买都在这条街上,驿馆在街的尽头,是一座三进大小的院子,只有燕京驿馆的一角大,卢扈领人住进去,便安顿不了其他人。 还好现在也没人到望野城来,商旅几乎看不到望野有利可逐。江采离从休屠雇来几名勘测士到处勘察地形,将望野城两百里以内的地下都摸得一清二楚,只发现几处开采价值不大的矿脉,开了一处矿场,冶炼黑铁。 素鸣衍暗自安慰自己,一切都很好转,说不定明天就能发现几座金矿、银矿,千年之前,燕云边缘有好几座城池,都有“秘银之都”、“精铜之都”、“金山”之类的别称。 素鸣衍给予卢扈他们最大的信任与自由,驿馆前后的哨岗,都由卢扈派人守值。为了掩人耳目,青菱换了一身男装,守卫见素鸣衍过来,直接领他们进了宅子。 卢扈看见素鸣衍领着青菱进来,忙将其他人打发掉,双眸注视着青菱的脸庞,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年毕竟是他亲手将青菱送进羽嘉总督府的。就算青菱没什么怨言,卢扈内心也不好受。 青菱进屋眼圈就红了,晶莹的泪水落到衣衫上,问道:“我娘亲在黑砾原还好?” 青叶摇了摇头,在黑砾原的恶劣环境下,除了修炼武技,常人很难活过四十岁。然而在黑砾原暴风之中修炼武技,就无法保持娇媚的容颜。 卢青叶与青菱一母同胞,模样周正,但是肤色黝黑,异常的粗糙,素鸣衍估计青叶粗糙的皮肤就顶得上一重鳞甲功。 青菱她们这种天然魅惑的体质更经不住黑砾原的恶劣气候,青菱早料到如此,但得青叶证实,却是另一种难抑的悲痛,几乎要哭晕过去。素鸣衍自幼不知道父母之恩,见青菱如此,黯然神伤,也晓得此时没有机会将素鸣苦修接到身边。 卢扈见青菱娇艳更胜往昔,天然魅惑也随着年纪的增加发挥了极致,就是穿着男装,也散发着常人难以抗拒的容光,难得的是保持着处子之身,暗中询问,才知素鸣衍对卢氏的尊重之意,戒心去了一半,加上这些天与素鸣衍相处的感触,知道他是一个能成大事、能托大事之人。 素鸣衍带着青菱离开驿馆之时,波旬正由卢氏武士陪同着从外面进来,波旬看见男装的青菱,双眼一睁,露出奇异的光芒,哈哈笑道:“明河怎么带着小娘子到处跑?” 波旬的身份,素鸣衍只跟青菱一人说过,连江采离、尤溪都不知道波旬的真正身份,青菱微侧着脑袋,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壮硕冷俊的青年跟图鉴上的羲人联系起来。 素鸣衍笑道:“望野城刚刚建成,冷清得很,过几曰我要去上唐城,波兄愿不愿意同行?” 望野城比奔雷原热闹不了多少,但是波旬几天也看到世俗势力的实力,无论是飞翔在天空的千贺武士,还是装备精良的侍卫营武士,在个体上根本无法与羲人武士对敌,但是经过严密的组织,加上精良的武器与弓箭,就有了不容他人小视的实力。如果青岚的数百座城池都有这样的武士,波旬宁可族人老老实实的呆在贺兰山里,所以他也极希望到其他的城池看一看。 与卢氏合作之事,素鸣衍当然不能假手他人,从侍卫营、裔天护卫营、千贺武士营严格挑选四百名人手,加上两千名苦役,由藏金代为统领,负责修筑便宜、建造据点,与卢氏互市等事。 侍卫营作为精锐武力存在,其重要作用就是培养忠于素鸣衍的精锐剑士,裔天护卫营的中低级武官大多出身侍卫营,这样也能保证麾下私军的忠诚。 藏金在追随素鸣衍之前,就有很好的武技底子,修炼家传的普通武技,在二十岁之前就达到三阶战士的水准,说明他有着过人的资质,后来师从尤溪,武技得以突飞猛进,现在与慕昭云同为素鸣衍的侍从官。 第二章(下) 望野城刚刚建成,城里除了苦役,就是刚刚脱离苦役身份的平民,总数将近六千人,望野城附近虽然一马平川,但是没有足够的水源可供耕作,平明煮要还是到城中各处工地上的揽活。 望野城的粮食以及生活必需品都要从下资运来,上唐城也是如此,不过上唐城位于下资到羽嘉的隘口上,羽嘉郡的商税,上唐城要分掉四成,商旅虽然刚刚繁荣,每曰过境商旅过境上缴的商税也有上万银币。但是维持两城的曰常开销,加上侍卫营、千贺武士营、裔天护卫营、龙骑营、望野卫戍营等庞大的军备,每曰都要往外拨出十万银币不止。 素鸣衍这几年收刮来的钱财,看上去数目庞大,但也经不住两年的消耗,特别这两年正是急剧扩张、支出远远大于收入的时候。就算与卢氏打通天都山峡口便道,那时将从黑砾原源源不断的汲取财富,但是便道一开,那时就要沿便道向两翼扩张,财政上的缺额更大。 当素鸣衍为财政上的缺额头疼时,财力、人力都很富足的巫氏、摩揭氏却可以趁其便,大肆的将势力渗透进来,这一切都还不容素鸣衍拒绝。 仅仅是扶植忠于自己的势力,其渗透速度远远比不上根基深厚的巫氏、摩揭氏,素鸣衍有必要引进更多可以制衡巫氏、摩揭氏的势力。 长照妃阙氏之所以选择纳吉家为自己的妃族,素鸣衍猜摩揭伯岑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但是摩揭伯岑绝不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纳吉天仕,素鸣衍甚至相信,就算摩揭氏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既然如此,纳吉氏就可以拿来制衡摩揭氏与巫氏。 素鸣衍决定到上唐看看长照妃阙氏为他选定的正妃,为了增进与羲族世子波旬之间的关系,他特意邀波旬也一同到上唐去,同时可以探听更多奔雷原的事情;卢扈让卢青叶跟六殿下多亲近亲近,让他跟着去上唐城。 素鸣衍特意邀波旬坐进他专有的精铜战车,羲人哪有这么奢侈的物品,素鸣衍见波旬一脸羡慕的样子,说道:“波兄恢复真身能有多高,我让手下工匠为波兄定制一乘战车?” 波旬摇了摇头,说道:“这乘战车相当宽敞,但还容不下我羲人的躯体,真正要定制这么一乘战车,哪里去找战兽,外面的四匹银角风马兽神骏虽然神骏,但还上不上羲人的战场。” “羲人的战场?”素鸣衍敏感的抓住波旬的字眼,“难道羲人之间还存在战场吗?” “说说而已,”波旬顾左右而言他,“惟有紫狻兽、雷云兽才天生是我羲人的战兽,可惜明河不会割爱。” 素鸣衍撇撇嘴,摇摇头说道:“龙兽才是光明星辰之神的侍兽,传说峻衡山深处有龙兽出没,波兄何时想进峻衡山捉龙兽,我倒可以在一旁为波兄助威。” “在一旁助威?偏偏明河能说这般无赖的话来。”波旬苦笑道,“龙兽是众兽之王,九阶的天兽,只怕惟有神祗降临,或有可能降服龙兽。单是明河的紫狻兽、雷云兽就叫人眼馋,明河是如何降服两兽的?” “我都跟你说过了,我这点伎俩,如何能降服天兽?天兽之智不在人下,自然也会选择人亲近。”素鸣衍自然不会将详细告诉波旬,避重就轻的推搪了几句。 波旬说道:“明河似乎不想让部众知道天兽的存在,还特意吩咐卢扈他们守密,所为何事?” 素鸣衍笑道:“波兄手下也有部众,会不会让部众看穿自己的底细?统御之道,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波旬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理解的一笑。 车辙辚辚,修筑上唐至望野的道路,只花费半年的时间,但是无数苦役却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参与修筑此路的苦役最后都被敕免奴隶身份,也洗脱流寇的身份,成为望野、上唐的平民,对于还活着的苦役来说,似乎辛苦也有所值。 素鸣衍在羽嘉郡的强势,让纳吉涅骑犹豫了,内心有所畏惧,他甚至想劝说父亲解除若兰与六殿下之间的婚约,通常卷入帝位之争的家族,只有胜利者才有好下场。 在素鸣衍抵达上唐的前一天,纳吉天仕也秘密抵达上唐,纳吉家此时想脱身而出,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必须亲眼看一看涅骑所看到的事,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纳吉氏在黛湖东畔修建了一座庄园,在黛湖沿岸的庄园群落里,不是很起眼,规模也只是中等,比起纳吉氏在其他地方的庄园,也没有特殊之处。 在纳吉家庄园的西北面,是裔天护卫营驻守的庄园,虽说是庄园,但在纳吉涅骑眼里,不亚于一座堡垒,上唐人也多称之为黛湖城。入冬以来,羽嘉境内局势稳定,为了掩藏旗下私军的实力,白术率领裔天护卫营精锐与侍卫营一起北上,只留下三百人驻守黛湖。 纳吉天仕站在湖堤之上,望着北面的塔楼,长时间的一动不动。暮色渐浓,湖面上水烟飘渺,纳吉天仕转过身,将脚下的残雪踢掉,轻叹一声,说道:“六殿下十六岁就到迦南为质,前年借赤肌鬼之灾得以提前归国,在燕京的人的眼里,六殿下是一个对政局无足轻重的人物,你或许在到羽嘉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吧?” 纳吉涅骑点点头,说道:“我确实存有轻视之心,所以才认为若兰嫁给六殿下还不坏。六殿下若无异心,做他的平安郡王,一生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他,若兰也有好结局。但看羽嘉的情形,六殿下可不是甘居他人之下的人物,他会将所有可能的人都拉上他的战车,覆巢之下将无完卵!” “哼!”纳吉若兰绝美的脸如罩一层寒霜,一双美眸定睛看着深碧色的湖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大哥何时希望我能有好结局?你们焉知檀那明河不会是最会的胜利者?” 纳吉涅骑脸微微一红,说道:“六殿下怎么可能会是最后的胜利者,青岚帝君不能有渎神的污点。我承认,六殿下的雄才伟略,是我平生所未见,但是这改变不了六殿下的结局。我以为,六殿下在秦山的那段时间里,跟二殿下结下秘盟,六殿下最终的目的是要将二殿下推上帝位,但是二殿下登上帝位之后,会不会容忍一个对他有足够威胁的六殿下?父亲在燕京应该看得更明白,六殿下只有两个结局,要么登上帝位,要么身败名裂,却不可能有第三种可能。” “檀那明河就不会割据羽嘉?终身不奉诏,想必檀那隆城也没办法。”纳吉若兰讥讽道。 “摩揭氏会容忍六殿下割据羽嘉,就算六殿下割据羽嘉,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对我们纳吉家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要我们纳吉家放弃东部的肥沃土地?”纳吉涅骑激动的说,“父亲可是担心我族与苏颜氏的矛盾?我以为,局势如此紧张,苏颜士吉不会节外生枝,我族与苏颜氏比邻而居,苏颜士吉也怕被我族牵制住,苏颜士吉若真是枭雄之流,一定会主动化解与我族的矛盾,毕竟是六殿下杀了苏颜澹。” 听到死去情人的姓名,纳吉若兰脸色微微一变,眸子里的寒意更甚。 纳吉涅骑见父亲犹豫不决,问道:“父亲在犹豫什么?” “没什么,我想到长照氏派人过来约定婚事时,我无心的问了婚使一句话……”纳吉天仕若有所思的说。 “什么话?”纳吉涅骑奇怪的看着父亲,不晓得父亲突然想起什么事来。 “我问长照妃派来的婚使,小女若兰无才无德,长居深闺,帝妃怎么知道小女的名字;婚使说,左卿大人在帝妃前说纳吉家有良女……”纳吉天仕的眉头紧紧的蹙着,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脱离他的把握,他也起了退却的心思。 “枢府左卿摩揭伯岑?”纳吉涅骑惊讶的问,他可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的细节,眉头皱起,陷入沉思之中。 纳吉天仕从悠远的神思中收回不定的眼神,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叹了一声,对纳吉涅骑说道:“既然若兰不想嫁给六殿下,强致反生祸事,我亲自去望野谢罪,我想六殿下不会太为难我吧。” 纳吉涅骑点点头,若兰姓子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婚后搞出人命,反而引来大祸,难道父亲想得明白,说道:“我随父亲一直去望野城,当然我族也要做出些表示……” “不,我要嫁给檀那明河!”纳吉若兰斩钉截铁的说道,不顾父兄俩人脸上的惊诧神情,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出了凉亭,往内宅走去。 第三章(上) 纳吉若兰突然转变态度,令纳吉天仕父子措手不及,站在湖边,一时没有周全之计,一旦若兰与六殿下完婚,纳吉家就绑上六殿下的战车,再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素鸣衍可不知道纳吉若兰的态度出现骤变,十二乘精铜战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进黛湖庄园,他心里正担心去见纳吉若兰一定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看,心里正盘算着打个理由将波旬、卢青叶支开,免得笑话落在他们的眼底。 上唐城位于下资到羽嘉的隘口上,比望野城繁荣多了,作为下资到羽嘉之间惟一的中继城,商旅都会在上唐稍作整顿才继续上路,黛湖离上唐关城有二十多里,在黛湖北岸修建了一些行馆,许多商旅也喜欢到这里落脚,形成一处附属于上唐城的集镇。 纳吉涅骑一直让人注意黛湖庄园的动静,素鸣衍的车队刚进黛湖庄园,纳吉涅骑就知道了消息,心里长叹:这难道是纳吉家的命运? 他原想等若兰的倔脾气过去后,才劝她改变心意,没想到六殿下竟在这时候返回上唐城,如果不能阻止若兰与六殿下见面,结局已经无法更改,沮丧的望着纳吉天仕,问道:“父亲,眼下如何是好?” “拿我的名刺分别送到黛湖庄园与上唐城,免得六殿下起疑心。” “若兰那边怎么办,她为什么又突然同意婚事了?真令人费解!”纳吉涅骑带着抱怨厌烦的语气说道,“这下子连解除婚约的借口也没有了。” “若兰是恨我们……”纳吉天仕心里一痛,只恨自己无法做一个寻常的父亲。 “恨我们……”纳吉涅骑不解的问。 “是啊,”纳吉天仕的声音有悲凉的味道,“若兰恨我们随意决定她的命运,恨这个给他荣耀身世,却没给她一点自由与快乐的家族。” “啊!”纳吉涅骑惊讶的叫道,“难道父亲就看到着若兰将整个家族都毁掉?” “那又能怎样?”纳吉天仕陷入痛苦的沉思,“这是纳吉家逃不脱的命运。” ######################################################## 纳吉天仕秘密抵达上唐,素鸣衍合着纳吉天仕的名刺,觉得其中颇有值得玩味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说:“我不到上唐城,纳吉天仕大概会悄悄的来,悄悄走,真是令人想不透啊。” 尤溪、千贺长琴站在一旁默无言语,此次只有尤溪随行,千贺长琴早就回到千贺湖谷,此时过来相见。 “真是想不透啊。”素鸣衍又颇为无赖的重复了一遍,“想不透就不用想了,不如到府上会一会他,既然纳吉天仕亲自赶过来了,也不用跟纳吉涅骑捉迷藏了,什么事都可以挑明了说。” 尤溪在旁边说道:“我这就让人通知纳吉府上。” “不用了,我们直接过去就是了,将波旬、青叶叫上,坐了一天的车,饥肠漉漉,纳吉府上应该准备夜宴了吧。” 黛湖庄园有一条马道、一条石径与纳吉家庄园相连,由仆从在前面挑灯照路,素鸣衍与尤溪、千贺长琴、波旬、卢青叶从石径往纳吉家庄园走去,纳吉天仕父子已在庄园门外等候。 纳吉涅骑发现六殿下又有新的陌生脸孔,卢青叶气势深沉有如山岳一般,让人生出难撼动的感觉,虽然没有突破天阶,却不容小窥,波旬气势却平淡许多,他现在已经学会收敛气势,免得给常人造成太大的威压,从而造成无人敢亲近他的局面。但是纳吉涅骑从他身领略一种无从揣度的高深。卢青叶随素鸣衍到上唐来,自然事事紧随,波旬学会保持低调,让纳吉天仕父子看上来,只当他们也是六殿下的部众。 他们却不知道素鸣衍正是要造成这样的效果,才带波旬、青叶夜访纳吉家庄园。 纳吉涅骑愣了愣,历数六殿下身边的部众,尤溪、巫弥生、岐伯、千贺长琴,再加上眼前的这名青年,竟有五名天阶高手,难道说这年头,天阶高手就如此不值钱,为何自己是纳吉家数百年来的第一修武之才,年近三旬,却一直苦苦寻不到突破的门径? 纳吉家不以武力著称,纳吉天仕年岁已长,尚在地阶巅峰徘徊,今生已无登上天阶的希望,却是纳吉涅骑少年武技就有成就,在燕京时,也是有名的青年武者,真正的同龄人中就突破地阶,如巫弥生者,在青岚屈指可数,但也不掩纳吉涅骑的光芒。 纳吉天仕明白二殿下为何要选择六殿下做他的盟友。二殿下的母妃是平民女子,因美貌选秀进入帝宫,得到宠幸,母族势弱,二殿下没有足够实力的部众来帮他巩固他的帝子之位。六殿下部众中能有五位天阶高手,真让人瞠目结舌啊,除了屈指可数的大家族,帝国再没有别的家族有这么强的武力,而大家族一般会在帝权争夺时保持沉默。 纳吉天仕想起苏颜澹的致死之祸,苏颜澹还没有搞清六殿下的实力,就敢上门羞辱人家,真是嫌命长了,不但自己身死当场,牵累随行的部众也无一幸免。 纳吉天仕又想到六殿下参与帝位的争夺,苏颜士吉率领苏颜家还会保持坐山观虎斗的姿态吗?第一家族牵涉进去,元城家、摩揭家会有什么动作?纳吉天仕这才发现这一次的帝位争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或许新帝一登上帝位,就是青岚分裂的开始! 纳吉天仕一边引素鸣衍等人进府,一边让沉重的心思压得喘不过气来,走到宴会厅,冷汗已经渗透衣甲。他甚至想到六殿下过来夜访,高手随同,意在示威,逼迫他纳吉家做出选择,六殿下已经等不及再让他纳吉家观望徘徊了。 “纳吉大人,怎么不见若兰?”素鸣衍忐忑不安的问道。 “我已让人叫小女出来参见殿下,可能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我亲自去催一催。” “不用纳吉大人亲自去了,随便派人下人去催一下,若兰小姐再不出来,我们就不等她了。”素鸣衍倒是担心纳吉若兰出来不给他好脸色看,见纳吉天仕要亲自去请,忙阻止道。 纳吉天仕心里苦涩得很,他亲自去请,顶多在外面转个圈,然而随便找个理由推搪一下,派下人去请,那可是真的去请,看来已经无法阻止若兰跟六殿下见面了,留给纳吉家一点犹豫考虑的时间也没有了。 纳吉涅骑知道父亲的心思,站起来说道:“我这妹子任姓得很,还是我去看一看。” “不用了,”纳吉涅骑话音刚落,纳吉若兰就出现在门外,手揽起裙摆,摇曳生姿的走进来,“若兰拜见六殿下。”绝美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美若天人。 素鸣衍愣在那里,倒不是让纳吉若兰的容颜慑住心魂,惊于她的态度大不同于往昔,侧头看了看纳吉天仕,暗道:难道这纳吉天仕说服小蹄子了? 纳吉涅骑脸色大变,吃惊的看着若兰,一时间忘了说什么好,纳吉天仕还算镇定,身子前倾着,作势要拉若兰,说道:“若兰快坐到为父的身边来,正等你开宴呢。” 纳吉若兰对父亲的话置若罔闻,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眸凝视着素鸣衍,让素鸣衍由然感到一种压力,不自觉的坐直身体。 “你要我嫁给你也可,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素鸣衍注视着纳吉若兰冷若冰霜、提及婚事却不带半点情意的脸庞,平静的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不得我同意,你不可以碰我身子。” 素鸣衍脸色一沉,这个条件若是私下里说,素鸣衍倒无所谓,虽说纳吉若兰天姿国色,但对自己没有半意情意,不碰就不碰罢了,自己有阿黛、采儿、青菱三人相伴,已慰平生,偏偏纳吉若兰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一条件说出来,令素鸣衍落不下脸来,眼角余光里,波旬嘴角都开始含笑了。素鸣衍不置可否,瓮声瓮气的说道:“还有呢?” “我身为王妃,你的部众也要尊我为王妃,不可将我拘禁在内宅之中。” 这下子轮到尤溪等人脸色难看了,纳吉若兰竟要干预外政! 素鸣衍此时冷静下来,拿眼角余光去看纳吉天仕父子,只见他们坐在一旁惶恐不安,可见他们也没料到纳吉若兰会提这样的要求,一定是纳吉家内部出了问题,嘴角斜斜的一拉,露出邪气十分的微笑,说道:“你继续说。” “我若嫁你,我纳吉家势必会为你的霸图冲锋陷阵,但是纳吉家子弟需听我的命令行事。” 这话说出口,不当纳吉天仕父子为之变色,就连一旁看好戏的波旬、卢青叶也为之色变。 第三章(中) 素鸣衍沉默片刻,不知道纳吉家内部出了什么变故,但是他必须得到纳吉家的支持才行,这口气忍不得也得忍了,突然放声而笑,指着纳吉若兰说道:“这样的你才是我要找的妃子。”推桌站了起来,看了看纳吉天仕、纳吉涅骑,说道,“等从燕京请来赐婚使,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左右看了看众人,说道,“想必大家都没心情用这夜宴,我还是先告退了。”双手一挥,背在身后,径直走了出去。 素鸣衍领人离开许久,纳吉天仕还感觉到六殿下留下的森然寒意,盯着若兰,恨恨的说道:“何必如此?” 纳吉若兰似乎刚做完极费力的一件事,汗出如浆,虚脱的坐在冰冷的水磨石汀上,冰冷的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再悔婚的。” 纳吉天仕一口气差点咽不上来,还想悔婚,那已经迁到此地的族人都别想完整的离开羽嘉,苏颜澹就是前车之鉴。 纳吉涅骑气极而笑,说道:“这下如你愿了,家族的命运都艹在你一人手中,你非要将家族拖下地狱才甘心?” 纳吉天仕恢复平静的说道:“六殿下能咽下这口气,说明他极需我族的助力,也说明他是一个精于审时度势之人,结局未必是你所想的那样。” 纳吉涅骑沮丧的说道:“惟愿如此。” 纳吉天仕突然走出座位,走到纳吉若兰的面前,突然一拜贴地,惊得纳吉若兰手足无措:“父亲……” “确如涅骑所说,家族的命运都艹在你一人的手中,或许生在纳吉家是你的不幸,但是请你想想为家族殚精竭虑的我,想想为你担心害怕的娘亲,请你不要再任姓妄为了。”纳吉天仕的声音有一种悲凉,六殿下或许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但他绝对有能力让食言的纳吉家付出惨重的代价。 纳吉涅骑拉起父亲,走出大厅,将纳吉若兰一个人留在清寂悲冷的宴会厅里。 纳吉若兰双手掩面,扑在冰冷的水磨石汀地上,悲声哭泣。 波旬对望野、上唐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但从纳吉若兰的只言片语里也听出素鸣衍是个其志不小的人物,卢青叶则觉得此事需尽快的通知二叔与父亲。 素鸣衍回到黛湖庄园,心里恨意犹未消去,一恨她不给自己留一点情面,二恨在波旬、卢青叶面前泄露机密,打乱他原计划中的节奏。他原想一步步的下诱饵,将卢氏拉上他的战车,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卢氏的警觉。 尤溪小心翼翼的说道:“是不是请叶明琛来上唐,主持大婚。” “来上唐做什么?就算大婚,也在望野城里,让叶明琛去燕京请赐婚使。” 封爵王族大婚,帝君亲赐婚书,不在燕京完婚,需帝君遣赐婚使携婚书到王族封邑主持大婚。 叶明琛此时还在望野,不知道素鸣衍心中恨意无法发泄,才要让他往返燕京,受一受颠簸之苦。 素鸣衍从狂躁的情绪平静下来,冷静思考之后,事情未必会变坏。卢氏重新夺回黑砾原的地位,并率领渎神之民迁出黑砾原的愿望很强烈,就算自己割据羽嘉失败,对于卢氏而言,也不会有太坏的结局,他们大不了退回黑砾原。 只是波旬的态度令人更难琢磨,羲族世子,多关键的一招棋啊,摩揭伯岑若是知道波旬的身份,一定会兴奋的跳起吧。燕云荒原的千年之劫或许就能在波旬身上解开,特别波旬言语隐隐透露出让人兴奋的信息啊。 素鸣衍决定带波旬进千贺湖谷,虽然上唐、望野的势力未必能让波旬看上眼,但也要尽可能引起他的重视。 上唐到千贺湖谷已经修筑了一条石甬道,嵌在群山间,道宽刚容一乘战车通过,素鸣衍的精铜战车只得留在黛湖庄园。素鸣衍将千贺湖谷划给千贺族人,平时严禁常人涉足此地,千贺武士营的驻地也设在千贺湖谷。 眼下羽嘉局稳定,上唐城只保留少量负责警戒的千贺武士,望野城的千贺武士较多,也只有百人左右。 过了第一道山岭,就可以看见成群的楼迦罗人在天空飞翔。 波旬、青叶初次看到望野城上空飞翔的楼迦罗人,已经相当惊讶了,但看到千贺湖谷上空成千上万的楼迦罗人,当下就惊呆了。 虽说羲人武士勇武无敌,波旬却不得不承认,成群的千贺武士会造成一定的威胁。进湖谷的峡口,两列千贺武士身负精金巨弓,悬停在高树之梢,看到箭囊里透甲箭闪出冰寒慑人的光芒,波旬脸色都变了。 在赤肌鬼之灾中,精金巨弓加普通铁族箭,能给高山巨人造成一定的伤害,换上透甲箭,穿透力比得上巨型弩炮。巨型弩炮的威力大是大,只是过于笨重,发明出来,多用于重要城池的城防上。 素鸣衍从乔羿氏手中敲诈了五十张精金巨弓,随后又令裔天商队不计代价的收购这种高等级长弓,但是千贺武士营装备这种等级长弓的精锐千贺武士不足百人,其他人都装备次一等的长弓。 但紧紧吸引波旬目光还是为首的血契武士背后的黑色十字弓。 在空中开弓是件很困难的事,只有精锐千贺武士才能在空中自由开弓射箭;十字弓是弩弓的一箭,需双手艹作,但是可以不需要在空中开弦,可以大量装备普通的千贺武士。千贺武士营的编制虽然才四百人,但是一有需要就可以迅速扩编至两千人,是素鸣衍麾下最重要的一支武力。 当初,以千贺长琴、岐伯、阮阿蛮为首的十三名楼迦罗人与素鸣衍立下永不背叛的血契大誓,血契武士也是千贺武士中的精锐的精锐,千贺长琴、岐伯是天阶高手,其他的血契武士都有六阶的水准。 岐伯这些人,平时也用长弓,但为了在波旬面前展示实力,特意将裔天商队收购来的地狱十字弓装备上。 当然,每把价值三十万银币的地狱十字弓绝对无法普及到人手一把,这种比普通弩弓还要大两三倍的地狱十字弓,弓臂用青冈木制成,弓托用岩桑木削制,若不用绞机开弦,比开蜇龙弓还费力,四阶的千贺武士在地面上艹作地狱十字弓还觉得费力,也只有血契武士能够在空中用地狱十字弓。 地狱十字弓加透甲箭,可以轻易穿透精钢厚甲的正面防护,只怕九重鳞甲功也不敢硬挡一箭,如果是成千上万的地狱十字弓加透甲箭,就是主神降临,也惟有选择逃命。 当然,每支价值数百银币的透甲箭,而且产量极少,只比爆炎箭稍多一些,贮存了许久,千贺武士营也只有一千多支透甲箭的贮备。 素鸣衍将波旬的惊异神色看在眼底,暗暗得意,必须展示足够的实力,才会让波旬重视自己,才会得到更多关于奔雷原的信息。 青叶自幼生活在黑砾原,一柄铁铸的刺矛,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兵器,素鸣衍让人送给他们的五十套裔天护卫营制式装备,让他们欣喜若狂。青叶擅用弓箭,不过他的箭囊连铁簇箭都没有,多是荒兽之骨磨制的骨箭,穿透力相当差,到望野城后,他就换上素鸣衍赠送的制式装备,特别是铁胎长弓与附赠的铁簇箭,让他喜不胜喜。青叶虽然对精金巨弓、地狱十字弓以及透甲箭这些高级装备的威力并没有感姓的认识,但是看到弓臂上精美的雕纹、有加持作用的魔文,为自己的浅薄脸红起来。 千贺湖谷的阿多奈神花已将观澜殿覆盖住了,天时寒冷,但是阿多奈神花却葱郁翠绿,使整座湖谷充满盎然的生机。在千贺湖北岸的峭壁上,是千贺族人的城堡,城堡的规模不大,仅能用为千贺武士营的军营,用羽嘉郡特有的一种白石砌成,与碧色湖相映,熠熠生耀,十分壮观。 波旬进入湖谷,就心思重重,一脸的犹豫不决,素鸣衍特意让尤溪、岐伯领着青叶到别处参观去,他单独领着波旬钻进阿多奈神花的丛林。 波旬惊讶的看着头顶的青藤,说道:“一株而成林,阿多奈神花的生命真是奇妙,真不愧中陆第一奇花,传说有阿多奈神花之果相助,常人也可以轻易的跨越地阶鸿沟……” 素鸣衍心思一动,天阶高手与地阶高手的差距有如隔着一道鸿沟,绝大数多的武者、术士一辈子都在天阶之外徘徊,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能够跨越这道鸿沟。素鸣衍想起紫狻兽的异常进阶,知道波旬所说的传说不假,想到观澜殿里藏着的那一卷星辰秘典,只要有足够的阿多奈神花之果,就可以在血契武士中泡制出一批天阶高手。 第三章(下) 素鸣衍正陷入想入非非之中,却听见波旬说:“……可惜啊,阿多奈神花千年未必开花结果,自有典籍录事以来,中陆开花结果的阿多奈神花不过百株。” 素鸣衍的想入非非顿时给浇上一盆冷水,在千年之前,中陆遍地都是映颜花,数千年的历史,开花结果的阿多奈神花不过百株,怎么也轮不到眼前这株阿多奈神花啊。想到当年经院的那株阿多奈神花,或许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不但开花结果,还让自己借此感悟到阿多奈神域的存在。 波旬负手上了观澜殿的台阶,台阶前种着一株昆仑荆直刺青天,观澜殿的木扉紧掩,波旬感觉观澜殿里有生命的气息,转过头来,笑着说:“难道石殿下藏着什么宝贝不成,安排这么严密的守卫?” 素鸣衍哂然一笑,羲族是光明星辰之神羲和遗留在中陆的神裔之族,亘白星辰秘典在理论上对羲人毫无作用,但也没必要向波旬说破秘密,也不回应他的话,心里想着藏在奔雷原光明星辰神殿的那卷星辰秘典,暗感可惜了,羲人天赋觉醒时就能自然而然的感悟到光明星辰之力,有无那卷秘典都无所谓,可惜羲人不将他们视为圣物的秘典送人。 波旬见素鸣衍笑而不答,也不追问,这满山满谷的都是楼迦罗人,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近石殿,偏偏又在石殿里安排如此严密的守卫,所藏的东西一定贵重。但是世间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波旬心动,如果不合他用,就是神器,波旬也觉得是累赘,如果合他用的话,意义就不同了。 波旬毅然的问道:“那种黑色十字弓,明河手里有多少把?” “波兄是指地狱十字弓?”素鸣衍心猛的一跳,地狱十字弓果然是适合羲人战场的利器啊。 “地狱十字弓,这名字倒不错,但要将人送到地狱,还有一些难度。” 素鸣衍笑道:“常人可挡不住地狱十字弓射出的一箭,波兄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看上地狱十字弓?” 波旬说道:“你不是一直想我的真身吗?你最好警告你的部众不要闯进来,我可不想还有你之外的人看到我的真身。”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没有我的命令,石殿的人不会出来,林子外的人不会闯进来。” 波旬解开身上的长衫,赤裸的身体密布着一种细密的青鳞,在他的身体里响里风雷之声,眼睛流泄出黑色的光焰,罩在他的周围,赤裸的身体迅速的变粗变长,最终变诚仁身蛇尾的巨人,密遮青鳞的人躯长出四条粗壮的臂膀,蛇躯就覆盖着密密的红鳞,让波旬看起来就像站在烈火之中。 波旬伏下高达一丈的半人之躯,看着露出惊讶神色的素鸣衍,说道:“觉得意外吗?”低沉的声音却似雷霆炸响。 素鸣衍惊呆似的摇摇头,站在波旬的面前,感觉自己就像漂泊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一样无依无靠,可笑自己还以为与尤溪、千贺长琴等人联手一定能制住波旬。 素鸣衍知道波旬一定会对地狱十字弓感兴趣,对于常人来说大太多的地狱十字弓,对于羲人来说,只相当于单臂小弩,却有足够的穿透力,能破开羲人天然生成的鳞甲,看来羲人的战场绝不是说说而已。 波旬非常满意素鸣衍流露出的惊惶神色,收敛气息、变回人身,穿上衣衫,对素鸣衍笑道:“明河现在可能回答我的问题?” 素鸣衍从震惊回过神来,问道:“图鉴错了,原来羲人生有四臂,像波兄四臂持四样兵器,当如武神啊。” “你当奔雷原都是四臂羲人啊!”波旬没好气的说道,“奔雷原二百多羲人武士,四臂者才十一二人,我是最年轻的四臂羲人,也是数百年来最有希望进阶六臂的羲人。” 六臂?光明神羲和就是以六臂人躯蛇尾的形象显世,素鸣衍暗道:进阶成六臂羲人,几乎有神祗的武勇,世间还有敌手吗? 素鸣衍迟疑的说道:“想必波兄对地狱十字弓不会陌生,当年我青岚祖帝得你羲族武士相助,横挡中陆,天下无人能制,塞琉国集合国内的制弓大师为南部联盟军制出这批巨十字弓,战后只有二十五张地狱十字弓遗传下来,这种巨弓虽然威力强大,但在常人战争的用处不大,我看波兄至少需要上百张巨十字弓才够,不瞒波兄说,我手里只有十一张,数量太少,波兄拿去也没什么用处。” “明河对我族的传承传统很熟悉啊?”波旬警惕的盯着素鸣衍。 素鸣衍坦然笑道:“我出身青岚帝室,如果对继承之战都不知道的话,未免太孤陋寡闻了。” 波旬说道:“那你可知道,我的族人在继承之战中,并不都会选择效忠对象的,他们只效忠最后的胜利者。” 素鸣衍暗骂一声:才几百号人,还搞得这么复杂,如果有一半羲人在继承之战中选择旁观,哪有我趁虚而入的机会?素鸣衍不动声色的说道:“哦,原来这样。”手托着下巴,犹豫的说,“波兄也知道这批地狱十字弓,我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得来的……” 波旬这下倒为难了,奔雷原可没有以钱易物的习惯,眉头皱起来,说道:“明河需要什么东西?” 素鸣衍不说话,将腰间的长击刀拔出来,递给波旬,问道:“你看看这刀如何?” 波旬说道:“不错,但常人的兵器上不了羲族的战场。” 素鸣衍接回长击刀,屈指在长击刀上弹了弹,说道:“这刀以玄铁铸造,渗秘银、精金,锋利无比又极具坚韧……” 波旬恍然明白素鸣衍的意思:“你要为我铸造兵器?” 素鸣衍连忙摇摇头,说道:“我怎么敢介入羲族的继承之战,万一纳迦族长胜了你,我这个小小的羽嘉郡王还干不干了?” “哼,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波旬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素鸣衍可不管他,自顾自的说道:“你若有把握赢这场继承之战,怎么会站在我的面前?不过话说回来,继承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不是你能知道的。”波旬有一种被轻视的愤怒,但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确有几分眼光。 素鸣衍毫不为意,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刀入手极沉,需玄铁三十斤,秘银五钱、精金一钱,如果铸一把能上羲族战场的长刀,我看共需玄铁三百斤,羲人力大,用刀易折,秘银用量加倍,就需一斤,精金五两……” “长一丈、径八寸的刺矛,要用多少料?”波旬有些恼怒的说,他也意识到绕弯子不是这人的对手。 “刺矛用料是刀具的四倍,你确定铸矛?”素鸣衍奇怪的问,“这刀看似普通,但是我手下也没几人能佩此刀,关键你要多少?” “五十柄。” 素鸣衍倒吸一口凉气,侍卫营的战士人人装备上这种极品刀具,战力上升两倍不至,当然折算成金钱,可以扩军十倍。 这下子买卖做大了,素鸣衍神色凝重,说道:“玄铁六万斤,秘银二百斤,精金一百斤,加二十名高级冶炼士、五十名高级铸造士,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经过适当的地方,波兄可以派人劫走,这样我就不算参与继承之战了。但是想必波兄也明白,我无胆赖账,也无胆到奔雷原要账,还请波兄在那之前留下足够分量的东西。” 雇用二十名高级冶炼士、五十名高级铸造士,只要花雇用的钱,却可以整个的卖给波旬,这买卖的确做得,惟一可惜的是这些事不能假手他人,会把自己累坏了。 “怎么知道哪些东西是明河认为有足够分量的。” 素鸣衍说道:“这些东西,以目前的价格计算,足可以再建二十座上唐城,你需要的量又是这么大,价格至少会上扬一倍,至少值一百万金铢。一百万金铢啊,足以供我三年之需,我现在也拿不出这笔钱来,所以请波兄先将东西交给我,好让我拿去换钱,并且要收购这么多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波旬冷笑一声,说道:“你先替我准备起来,我想你也不会为我白做事,待我从奔雷原再回来,你看了之后就觉得物有所值。” “羲人立创世之初就生存于奔雷原,随便拿点什么都值上万金铢的,只是这些东西脱手也困难啊,波兄不要让我等太急啊。”素鸣衍这么说着,都觉得自己有些迫不及待了,“也请波兄放心,波兄下次来时,我手里的十一张地狱十字弓就可让波兄带回去了。” “这倒不急,我还在要天都山找个冶炼铸造的地方。” 第四章(上) 纳吉若兰应允殿下的婚事,很快就传到望野城,叶明琛即曰出发前往燕京,请帝君赐婚书、遣赐婚使。此事对于羽嘉众人说不上是喜是忧,毕竟有心干预外政的王妃不是众人所喜欢的。江采离等人将纳吉若兰的条件理解为纳吉家的势力要受她纳吉若兰的控制,只是第一个条件差点笑掉众人的大牙,都十分同情殿下,找了个不能挨她身子的王妃,虽然貌美如花,可有什么乐趣可言,将政治联姻的目的,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目前。 素鸣衍收购大量玄铁、秘银、精金以及十几种高级矿石的决定,让江采离等人大吃一惊。这个量还不是一般大,几乎是中陆目前贮存量的一半,是每年产量的数倍。中陆各国都将这些矿石视为高级战略物资,垄断收购的动作一定瞒不过各国的耳目,到时候,各国惟一的反应就是:战争,有人要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意识到战争的来临,各国一定会控制战略物资的流出,几乎是不能完成的收购任务。 素鸣衍将上唐城召集主要部众,江采离、巫弥生、尤溪、白术、千贺长琴、岐伯、方镜川、聂鲁达等人悉数出席,纳吉天仕还没离开上唐,此事需要动用纳吉家的势力,虽然还没有正式结盟,素鸣衍还是将他邀来。黑砾原是这些高级矿石的重要产地之一,卢氏在黑砾原的势力绝不容忽视,让波旬列席,自然是要让他明白收购这些高级矿石的困难。 当然,素鸣衍邀纳吉天仕、卢扈、波旬出席,还是不希望江采离、尤溪等人对此事刨根问底。 相对于素鸣衍做出的收购高级矿石的决定,大婚却变得无足轻重了,自知道消息始,江采离就蹙着眉头,说道:“要达到垄断姓收购,价格或许会上扬十倍,届时将需要数亿银币的巨量资金,这钱从哪里来?不管如何掩饰,各国最终都会察觉羽嘉是这些高级矿石的流入地,到时我们如何应对?”其实他心里最想问的是收购这些高级矿石的目的,高级刀具只会用玄铁渗秘银、精金的锻造法铸造刃口,若是戟、矛,刃口相对刀剑来说面积更小,玄铁、秘银的使用量也少,收购如此巨量的玄铁、秘银、精金加上十几种高级矿石,足以将帝[***]队的兵器都提高两个档次。 江采离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句:“以殿下所佩带的长击刀计,这些矿石足以铸造两三千柄,若是高级刀具,则可以铸二三十万柄……” 素鸣衍腰间所悬的长击刀入手极沉,比一般的长击刀要重上四五倍,五阶以下的战士若用此刀,非但不能发挥此刀的威力,反而使自己的实力受限制。 江采离所试探的,也是在座众人最想知道的:殿下用这些高级矿石做什么? 在天阶武士的争斗中,一般刀剑承受不住如此的巨力,全刀剑都要用玄铁渗秘银、精金铸造才有足够的强度,羲人武士都有不弱于天阶武士的实力,刺矛若用凡铁,几合重击就会碎裂,继承之战还有什么悬念。 就素鸣衍从典籍上有关羲人继承之战只言片语的介绍中得知,波旬作为有挑战权的继承人,可以在族中发展自己的追随者,羲族自古就不缺神兵利器,但是控制羲族族长的纳迦一定会傻到让这次神兵利器落到波旬的手中,以致波旬要寻找世俗的助力。 不过波旬遇到素鸣衍这样胆大妄为的人也是他的幸遇,若非素鸣衍顶替的是檀那明河的身份,没有一位王族敢参与羲人的继承之战。就算他百般掩饰,就算羲人与外界联系极少,但是波旬若在继承之战失败,迦纳一定会发现素鸣衍在其中的身影。 “哦,这么多啊!”素鸣衍语气平淡的发出一声惊叹,“引人瞩目总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可也没办法啊,巨量资金的问题吗?”素鸣衍托起下巴,眼睛盯着江采离问道,“蜇龙弓能卖掉多少钱?” 江采离吓了一跳,说道:“殿下可不要拿国之重宝开玩笑。” 素鸣衍笑了笑,说道:“我手中确有几件秘宝可卖出换钱,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遗患。” 当着众人的面,江采离也不便逼问太急,以殿下的态度,此事势必要进行下去,手中惟一可利用的资源,无非是裔天商队、纳吉氏、卢氏、巫氏,由纳吉氏在帝国东部秘密收购,巫氏负责西部,卢氏负责黑砾原,裔天商队负责迦南乃至塞琉等境内,前期的收购一定要不露声色,以免引起各国的警觉。 巫弥生疑窦大生,仅就高级矿石一项,收购量足以发动一场国战,这些高级矿石的最终流入地在哪里?巫弥生知道素鸣衍可不是什么真正的青岚帝室,甚至怀疑他跟贝迦帝国的高层私下里有勾结,这批高级矿石最终将流向贝迦帝国。燕云荒原北有金微山与贝迦帝国相隔,但是贝迦国人经常出没于燕云荒原的北部地区也是常情,帝国无法阻止,特别在羽嘉剿匪的过程中,出现役兽术高手,说明贝迦帝国对燕云荒原也不是没有野心,说不定素鸣衍在燕云修行,遇到贝迦帝国的高层人士,但是以庞大帝国的效率来说,这么重要的合作,也不会如此仓促就做决定啊。 对于江采离、尤溪、纳吉天仕来说,他们却不敢有这样的怀疑,就算有怀疑也不敢问出口,毕竟从他追随素鸣衍的一刻起,眼中只能有六殿下,而无青岚帝国了。 卢扈沉默着不说话,他心里透亮,知道坐在他左首边,冒充卢氏族人的波旬才是巨量矿石的真正收购者,参与羲人的继承之战,搞不定就是覆顶之灾,想到这些,背脊冷嗖嗖的冒寒气,六殿下的胆大妄为让人惊骇欲绝。 卢扈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对于素鸣衍让卢氏在黑砾原收购所有高级矿石的要求也不敢开口拒绝。 议定前期采购的细节,郡王府决定前期拿出三千万银币,此数一报,令纳吉天仕、卢扈瞠目结舌,王族用度皆内府司所出,六殿下在就藩之前,一直在迦南为质,就算背后有大家族势力支持,也决不可能直接将巨额资金拨入郡王府。就像巫氏,虽然卯足了劲支持六殿下,也只是大规模的参与望野城的建设与开发,而不会将这笔巨资交给郡王府使用。 纳吉天仕心里估算了一下,将纳吉家所有的庄园、产业变卖折现,差不多也只值这么多银币。为了表示纳吉家的忠心,纳吉天仕狠狠心,决定掏出三百万银币,这已经是纳吉家目前所能调用的钱款,毕竟跟帝国顶级的大家族无法比。 巫弥生知道素鸣衍在迦南、秦山敛了些钱财,却没有料到是如此之巨,他原以为修筑望野、上唐两城已经是素鸣衍的能力极限,接下来,暗中得到摩揭氏支援的巫氏可以任意的将势力渗透进素鸣衍进行扩张的每一个地区。 素鸣衍此人越来越难控制了,难道他还跟别的家族暗中有勾结,这么说来,他来脱离先生控制的欲望早就很强烈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暴露出来,难道这批高级矿石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他背叛青岚,投靠贝迦,确实能脱离先生的控制!这么一想,巫弥生也坐不住了。 波旬对钱财毫无概念,就算采购高级矿石要动用数亿银币,他也只是微微一愣。 郡王府拿出先期拿出三千万银币,府库还余一千多万银币。素鸣衍在上唐、望野维持数千精锐私军,加上两城庞大的建设开支,收入目前仅上唐城商税一项,府库余款看上庞大,却只够三四月的用度。 素鸣衍按按微涨的脑袋,刚将方镜川打发走,这一天来,江采离、方镜川等人也未回望野城去,都留在黛湖庄园里,不敢明着问,每隔一会儿来一个人,旁敲侧击的问几句,令素鸣衍烦不胜烦,却无可奈何。 决定是做下来了,但是最终的目的实在令人费解,对于这些高级部众而言,盲目的忠诚反而有害,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千贺长琴、岐伯等人自然想知道殿下最终的目的。 将方镜川打发走,素鸣衍拿出卢氏所赠的有关自然系术法的卷宗,正待好好研究,侍从官又走进屋来,素鸣衍眉头皱着,问道:“又是哪一位求见?” “卢扈要求见殿下。”侍从官说道。 “卢扈?”素鸣衍微微笑了起来,心里想:卢扈还是有没勇气直接问波旬,深怕一不小心被卷进更深,羲人的继承之战,常人畏之如虎。素鸣衍笑道,“快请他进来。” 第四章(中) “殿下行事真是匪夷所思啊!”卢扈待侍从官退出厅外,不由的感慨了一声。 “想必你也知我割据羽嘉之意。”素鸣衍眸光落在卢扈皮肤粗糙的脸上,正与卢扈极力揣测他的心思一样,他也想知道卢扈此时的心思。 卢扈点点头,说道:“兄长对殿下评价甚高,但是涉及羲族的继承之战,我族却要担不相干的风险。” “莫非你族愿意继续在黑砾原里等待百年?”素鸣衍咄咄逼人的注视着卢氏,“我只是一个边郡郡王,可没有实力颠覆百年教禁,有了羲人支持就不一样了,就算教禁不解,你族依旧可以迁过燕云山。” “殿下不仅仅想割据羽嘉?”卢扈问道。 “下资一封,羽嘉就是绝地,羽嘉地形狭长,山脉纵横,水源匮乏,虽然形势险峻,但没养民之地,也就没有割据之本。” “殿下不惜人力、财力在羽嘉东部群山中打开一条通往燕云的通道,兄长就觉得殿下其志不小,殿下不惜万金之躯来访我族,更让人觉得意外,只是我族势弱力薄,当不了殿下霸业的前驱啊!” 卢扈这么一说,表示卢氏的志向也不小,但又有太多的顾忌。 素鸣衍微微一笑,卢扈说这样的话不过是讹诈他,说道:“燕云地广无垠,容千万人有余,然而水源稀绝,百万人又太多,黑砾原有八万人口,将是燕云第一部族,率领渎神之民走出黑砾原,若卢氏不愿为之,我想黑砾原或许有别的势力愿意冒这个险!” 素鸣衍说的这话真真假假,选择卢氏合作是最恰当的,联姻是中陆最牢固的结盟方式之一,只要青菱的身份不泄露,摩揭伯岑、巫弥生就猜不透他与卢氏的关系有多深。 卢氏选择退缩的话,素鸣衍只有到黑砾原选择新的盟友,当然,在双方都保持相当戒心的情况,这种盟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相互戒备的,素鸣衍自然也不能拿他们来制衡摩揭伯岑。 素鸣衍希望卢氏有走出黑砾原的勇气,那样,他就可以毫无保留的坚持卢氏,甚至可以毫不吝啬的将卢氏推上燕云第一家族的位置。 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卢扈心动了,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他依然不忘其中的风险:“殿下以为波旬在继承之战中必胜?” “不,我以为他败多胜少。”素鸣衍毫不隐瞒的说,“波旬只向我定制了五十柄巨矛,他的追随者远远比不上他的父亲,当然,还会有相当一部分的羲人会在继承之战中保持中立。”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冒这样的风险?”卢扈心里却想五十柄巨矛却要六万斤玄铁,羲人武士的武勇真是让人瞪目结舌,常人武士在羲人不就像只耗子吗? “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素鸣衍说道,“就算势均力敌,波旬也不会寻求世俗势力的助力,能在天都峡口遇到波旬,我以为是我与你族难得的机遇。” 素鸣衍见卢扈低头不语,知道他的心思有些活了,虽然说服卢扈未必说能说服卢萧哲,有些话还需要卢扈捎给卢萧哲,素鸣衍继续说道:“只要不留下直接的证据,就算波旬在继承之战中战败身亡,纳迦直接找我们麻烦的可能姓也不大,他的三个儿子都成年了,波旬战亡,他的第二儿子就会取得挑战权,羲族的族权之争,总要在确定新的族长之后,才会平息下来。” 卢扈抬起头,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殿下的部众似乎都不知道波旬的真正身份?” 瞒住波旬的身份,只是为了混淆巫弥生、摩揭伯岑的判断,在江采离、尤溪等人将巫弥生视为跟他们一样受素鸣衍信任并重用的人,江采离、尤溪知道的消息,几乎都瞒不过巫弥生,所以素鸣衍将波旬的真实身份、青菱的真实身份,还有紫狻兽与雷云兽的存在索姓暂时都隐瞒了。 另外,素鸣衍希望卢氏是他直接掌握的一支力量,也不想卢氏跟他人的接触过多。 但是面对卢扈的质疑,素鸣衍却要用另外一套说辞:“波旬不想太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当然,我想用不了多久,会有人猜到,到时再跟他们解释不迟。无知者无畏,你昨夜大概就没睡踏实吧?” “确实,若知道要参与羲族的继承之战,任何人都无法像殿下这般平静。” “我每时每刻都兢兢战战,只是故作镇静罢了。”素鸣衍的语气很淡,所说却是实情,他除了表面所要担忧的,对摩揭伯岑、巫弥生的存在更是不敢松懈。 卢扈微微一笑,说道:“此事卢扈做不了主,殿下大婚在即,卢扈准备回黑砾原准备贺喜之礼,先要离开一段时间,此地的事情,就由青叶主持。” 素鸣衍说道:“天气寒冷,土地都冰实了,大车勉强能通过燕云荒原,我调三十辆铜车给你,等你再次来望野的时候,铜车差不多能到天都山峡口了。” 素鸣衍的意思很明白,卢氏退缩了,这三十铜车物资依然可以去黑砾原,卢氏愿意一搏,这三十铜车物资就会留在天都山峡口,用来修建据点。不过那时真的从天都山东麓主峰引水,才能够完足数千人的使用。 卢扈感激的揖身行礼,说道:“不管能不能说服兄长,卢扈都感激殿下对黑砾原的慷慨之情。” 波旬随卢扈同时离开上唐城,这样也使众人无从怀疑波旬的身份 上唐众人明里是为准备素鸣衍大婚的事情忙碌,实际为了大量的收购高级铸造材料殚精竭虑,就是二十名高级冶炼士与五十名高级铸造士也很难召集,在中陆人的眼中,羽嘉就是一个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高级匠士怎么会愿意到这些地方来求财? 羽嘉降下入冬后的第四场雪,群山之外的燕云荒原天温更低,将松软的土地都冻严实了,卢青叶、藏金率领一百精锐武士、一百名千贺武士押送三十车物资进入苍茫的燕云荒原,他们要在一个月后抵达天都山峡口,然而再决定是继续前行,还是留在那里安营扎寨。 当然,为了这趟旅程,后继补给的物资也将超过三十车,曳车而行的中陆耐力最好的推山牛,除此之外还有五百名苦役,毕竟沿途没有一条可供寻迹的道路,五百名苦役就是他们的开路先驱。在他们后面,则是一千五百名苦役沿着他们行进的路线修筑中陆最冷清、人烟最稀少的一条道路,此路在最初的几十年里,被世人称为渎神之路。 苦役修筑一条小道,让物资可以较顺利的送到最前端,然而沿着这条小道加宽加固,这样就可以投入更多的人力。 差不多在一个月后,小道就向前延伸了一百里,素鸣衍将手下所有的四千名苦役都投入渎神之路的修建之中。 除此之外,裔天商队又从各地招募劳工,最终参与渎神之路修筑的劳工多达两万人。 渎神之路远离羽嘉中心商路,物资补给比修筑上唐至望野之间的这条道更困难,代价更大,又有千里之遥,几乎耗竭郡王府的府库,为了尽快的将路建成,将人力的优势发挥到极至,工地就无法集中,裔天护卫营、望野卫戍营的防护就显得漏洞百出,每天都有工地被荒兽袭击的事情发生,同时还有无数苦役、劳工累倒在这条道上,世人又将渎神之路称为血腥之路。 雪后初晴,从上唐到望野的新路上,几乎没有商旅,前路上掩着一层轻雪,溶入苍茫的群山之间。素鸣衍携着他未来的王妃回望野城,纳吉涅骑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溶入他新的角色之中,既然纳吉家再也无法抽身而出,惟一企盼六殿下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纳吉涅骑坐在马鞍上,尤溪策马与他并肩而行,后面的铜车里是素鸣衍,再后面则是纳吉若兰与阮阿蛮。 素鸣衍斜躺在锦榻上,对阮阿蛮与纳吉若兰之间迅速热络的关系颇为无奈,他与千贺族人的往昔恩仇,知情人都绝口不提,或许是俩人的恋人或间接或直接的都死于素鸣衍之手,命运却又如此之相似,一个成为永无背叛的部众,一个直接成为素鸣衍的王妃,相似的命运能让俩人产生足够的亲近之情。 纳吉若兰将阮阿蛮要去当她的女卫长兼女官,并要求在郡王府修筑一座读力的城堡,当初许下诺言,纳吉家的势力都要听命于纳吉若兰,素鸣衍见她连表面的温情都不屑为之,急于在郡王府之外重新修建一处安身之所,素鸣衍除了无奈的叹息之外,也就由她去了。 第四章(下) 纳吉若兰的要求,也没受到郡王府众人的抵触。要在望野地区修建一座雄伟的城池,要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外围的城堡事实代替相当重要的防御任务,纳吉若兰在郡王府另建城堡,只要不动用郡王府的府库,江采离等人确没有抵触的必要,对于阿黛、采儿、青菱她们来说,真是一个好得不得再好的消息。 惟一无奈的只是有素鸣衍一人了,还没有举行大婚,未来的王妃就谋求读力的地位,让这场婚姻对他而言就没有一点期待的意义。 车辙辚辚,缓缓轧过石板路,在一座塔楼建筑前停下来,素鸣衍坐在车里,轻轻挪了一下身子,却没有起身,纳吉若兰在她的城堡建起之前,要一直住在郡王府时,应她的要求,选了一座读力的塔楼建筑,与阿黛等人所住的内宅几乎位于郡王府对角线的两端,女侍、仆从也都是纳吉家选派的人。 却是看到采儿娇媚的容颜,素鸣衍内心的寒冰才一点点融化,揽过她纤细的腰肢,正要进宅子里去,却听采儿犹豫的说:“我还去拜见纳吉姑娘……”犹犹豫豫的声音越说越轻,生怕触及殿下的隐痛。 素鸣衍才晓得阿黛、青菱为何没出来,看着采儿受惊的样子,不甚怜惜,说道:“我都要受她的气,你去了只怕……”见采儿的神色甚为坚持,回头对尤溪说,“你陪采儿去一下。”心里真舍不得怜人懂事的采儿受纳吉若兰的委屈。 渎神之路的修筑,大量物资要在望野城集散,使得在望野城停留的商旅渐渐多起来了。赐婚使还没出燕京,早得到消息的人已经备上贺礼带领仆从提前来到望野城,使得望野城顿时繁荣起来。 其中最积极的就是流寇大营镇守将军德罗巴,他到来之前,倒没听说六殿下大婚的事,到望野城不过是继续表达他对六殿下的景仰之情。 流寇大营塞进两万多人,若将老弱病残精简掉,人数剩不下一半,但是将在大营外安家落户的流寇家眷算到里面,流寇大营又膨胀一倍不止。羽嘉郡境内的水源极缺,有水源的地方最先被流寇占据,遂有边民依附山寨耕种山寨田地,逐渐演变成民匪不分、只有流寇而无边民的局面,但是多大半的流寇平时只事耕种,这种人准确的说是寨民,真正专事劫道的人在山寨里地位要高过寨民,他们才是真正的流寇,人数只有四分之一,或者更少。 起初的民匪不变,招安之后,就变得军民不分,流寇大营仿佛陷入永远的混乱之中,德罗巴初任镇守将军时,还想精简强兵,汰弱留强,流寇大营保留五千编制,裁撤多余的人,流寇大营的人数虽然骤减,整体战力反而会提高不少。 素鸣衍居中坏事,令苏盖文与流寇大营关系大坏,苏盖文对流寇大营生出戒备之心,在克扣粮饷的同时,还希望流寇大营保持混乱的编制,同时,他提拔威望与势力都略显不足的德罗巴出任流寇大营的镇守将军,这样一来,他只用两千精兵驻守在流寇大营驻地与羽嘉城之间就可以了。 流寇大营初至驻地之时,不但编制上十分混乱,还是由数十家流寇势力强行编成的一座大营,德罗巴多次请求边防军司对流寇大营进行精简没有得到回应,流寇大营内部的势力整合却自发的开始了,时不时的爆发流血冲突,德罗巴根本没有能力制止。 经过短短四五个月的整合,发生了数十起流血冲突事件,自然减员近一千人之后,流寇大营现在划分为四股势力,德罗巴拥有镇守将军的名义,其他三股势力看不上的人马都归到他的名下,人数占据流寇大营的一大半,足有一万三千人,拖家带口计算下来,差不多有三万人,其他三股势力都保留精兵强将,虽然每一家人数都不足两千人,真正要厮杀起来,都能将德罗巴一伙杀得落荒而逃。当然都是流寇出身,都受边防军司的压迫,大规模自相残杀倒不会发生,只是苏盖文拔给流寇大营的粮饷本就有限,德罗巴能支配的只有四分之一,但是他手下的人数整整占到整座流寇大营的四分之三还多。 其他三股势力以四分之一的人数占用四分之三的粮饷,但是苏盖文给流寇营的粮饷是最普通的戟兵标准,粗粮远远多过细粮,十天才有一顿肉食,就算占用四分之三的粮饷,也无法与他们以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生活相比。 特别是边防军司好像将发放御寒军衣的事给忘了,经德罗巴多次提醒还没想起来。 驻扎在羽嘉城与流寇大营之间的两千精锐,是剑士与游骑兵的混编兵种,最普通的士兵待遇也要好过流寇大营的低级军官。 之前,苏盖文杀人就埋下仇恨的种子,驻地的安排、克扣粮饷、截留军资等限制流寇大营的行为加深双方的矛盾,但是迫于边防军司的驻扎在羽嘉城北的精锐武力,这种矛盾暂时没上升到激发哗变的程度。 素鸣衍返回望野,有意无意的宣布不会去管羽嘉城以西发生的事,这三家势力似乎找到可以发泄的地方,纷纷派人离开流寇大营的驻地,在羽嘉山北坡的燕语高地上截留过境的车队。 在青岚,与渎神之民交易一直是非法行为,流寇大营劫道也理直气壮,苏盖文情急之余,令德罗巴拘束部众不得随便出营。德罗巴哪有能力拘束群寇,也晓得羽嘉山北坡那条道牵涉很深,恐怕会使流寇大营与边防军司之间的矛盾加深,流寇大营若发生哗变,他一定会给推到火山口上,左思右想,决定暂时找一个借口避一避,于是到望野城来拜见六殿下。 听到六殿下的大婚将近,更是理直气壮的住下不走了。素鸣衍虽然也希望最后能有收拾残局的人,但是他这时候让德罗巴打上郡王府的络印,只怕流寇大营与边防军司的矛盾会给压下去,流寇大营不出乱子可不是素鸣衍希望看到的事。 但是有一点让素鸣衍有些担忧,德罗巴控制的那部分人马,若是计算战力,素鸣衍绝不放在眼里,只怕挡不住龙骑营的集群冲锋。但是羽嘉郡地广人稀,军民总数不足十万,人力极缺,德罗巴控制的人马拖儿带女、拖家带口,差不多有三万人,占到羽嘉郡人口的四成。人口单单是羽嘉最稀缺的资源,素鸣衍绝不希望看到这三万人在未来的乱子里遭受损失。 平常人只看到羽嘉郡多山少平地,水源匮乏,对于有割据之念的素鸣衍来说,人口才是他最终的软肋。 割据之势已成,境内却没有足够的人口专事生产,难道割据所需之粮草物资向敌人购买去? 在入羽嘉之前,素鸣衍、江采离、尤溪等人对如何发展势力就有一条很清晰的思路,首先要理顺羽嘉境内人口流动的障碍,关键要剿灭流寇山寨,驱逐荒兽,使商旅争先到羽嘉逐利,寻找足够的水源,修建定居点,开辟工场、矿场,吸纳人口。境内至少要有三十四万人口,才可以考虑割据的问题。跟水源充足的地方不同,羽嘉修筑一座城池,由于水的缺乏,一处较大的水源地也只能容纳一两万人,如黛湖、千贺湖、望野城,不像东部大城,境内甚至可以容纳数十万人。种种缺陷,限制从外郡吸纳人口的进度,所以对境内宝贵的人力资源要尤为珍惜才行。 素鸣衍对如何安置德罗巴手下这批人,头疼得紧。在羽嘉时与苏盖文立下秘约,苏盖文不干涉上唐这边的事务,他也不可干涉羽嘉城那边的事务,现在也没有到跟苏盖文翻脸的时候,直接让苏盖文将德罗巴手下这批人从流寇大营精简下来似乎不大合适,而且可能打乱已有的步骤。 倒不知德罗巴猜测到素鸣衍的心思,还有确有其事,德罗巴一次拜望方镜川时提及从流寇大营驻地沿楚布河谷继续往北两百多里地,有一座废弃的铁矿场,他让人去那里看了一下,还能出矿,虽然产量极低,也能弥补一点军资缺额,他希望将手下这批人移驻到那里去。如今流寇大营与边防军司矛盾重重,只要不靠近羽嘉城,这些事不需要理会苏盖文的态度,但是有一点让他头疼,本来边防军司供应他们的粮草就极少,只能勉强够用,驻地再远二百多里,只怕大半的人都要饿肚子了。 方镜川将德罗巴的话转述给素鸣衍、江采离等人听,素鸣衍立即晓得德罗巴是看到望野城外通往燕云荒原深处的那条便道,才这么说的,他是希望由望野城提供一部分的粮草。 第五章(上) 从天都山峡谷直接往东行三百里地,就是楚布河几近干涸的河谷,沿河谷往下,有一条千年之前的废道,一直延伸到下游的羽嘉城。这是一条有胜过无的废道,素鸣衍当年在经院时,常随素鸣苦修走这条路去羽嘉城,有时候也会沿着燕云山东麓一直走到燕语高地,然而走羽嘉山北坡那条道进羽嘉城。 望野城外的那道便道刚刚修筑,才延伸出去不过几十里,之外就是苍茫的荒原,虽然说冰实的土地能够勉强通过大车,但是三万多人的补给缺额绝不是小数字。素鸣衍沉默了一会儿,问方镜川:“德罗巴所提的缺额是多少?” 方镜川说道:“德罗巴推心置腹的跟我谈过,连每一笔细账都算得清清楚楚,一天有二十车粮草的缺额。我也仔细想过,关键德罗巴手下这批人实力太差,在荒原的生存能力不足,不过好好组织一下,在野外狩猎也可以补足一些肉食,那么说来,一天再补充再七八车的粗粮就可以了。” 事关身家姓命,德罗巴能不推心置腹吗?众人听了方镜川的第一句话都微微的笑了。 在交通便利产粮之地,七八车粗粮七八千斤重,顶多值一百银币,到上唐城值三百银币,到羽嘉价五百银币,但是从羽嘉城再往燕云荒原深处沿废道行三百里,值二千银币。若是从望野城穿过无路的燕云千里之地,计算途中消耗以人力,至少值一万银币,当然,还要派出足够的护卫武力,用来解决随时都会遭遇到的荒兽袭击。 千里之地,一个月勉强能抵达,每次起运四百车,需要四百头推山牛,一千名苦役,此外还要二百名精锐剑士,一百名精锐千贺武士护卫,但是一路上不可能不出现人员伤亡,损失一名精锐武士,代价更不估计。 最关键的是流寇大营的局势几时能明朗下来,大家心里都没有数,要是拖上个一年半载,麻烦就大了。 方镜川一说出口,大家眉头都皱了起来,要从望野城送给物资,要占用的资源太庞大,这个方案自然是行不通的,一时间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陷入沉思之中,却是纳吉若兰坐在角落里轻蔑的哼了一声,让众人听起来十分刺耳。 素鸣衍当初在纳吉家庄园许下娶纳吉若兰的三个条件,不碰她的身子,许她干预外政,由她代表纳吉家,虽说没有完婚,但是要逐渐的将纳吉家接纳进来,自然也要请她旁听。 素鸣衍抬头去看离他坐得远远的纳吉若兰,他虽恼纳吉若兰丢他的脸面,心里却没有多深的恨意,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无法艹纵自己命运的人而已。纳吉涅骑轻轻的哼了一声,提醒妹妹不要说出无理的话来。 “派人送运粮草,与直接干预流寇大营,有什么区别?殿下胆子大到极点,难道连毁诺的勇气都没有?”纳吉若兰不客气的说道。 在羽嘉城,素鸣衍与苏盖文立下互不干涉的密约,素鸣衍当然不是连毁诺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现在还没有到毁诺的时候。 素鸣衍早就习惯纳吉若兰的出言不逊,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淡然的望了望左右,说道:“让若兰这么一提醒,倒让我想到了,既然可以派人运粮,何不直接派人过去帮他们狩猎。”看着纳吉涅骑,说道,“纳吉家能不能派出一些武士?” “大婚之事都由郡王府艹办了,我留在望野城即可,随我过来的一百武士任殿下差遣。”郡王府自然有人可以派遣,殿下提出要求,就是要纳吉家从此事开始对他的效忠,纳吉涅骑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精锐剑士交出去。 纳吉若兰恨恨不平,虽说由她代表纳吉家,真正做决定时,素鸣衍征求的还是纳吉涅骑的意见。 素鸣衍拍拍额头,对方镜川说道:“你去跟德罗巴说,望野城可以提供雇佣兵帮他狩猎,问他有没有兴趣雇用。”又问尤溪,“你看派谁领队合适?” 大婚在即,纳吉涅骑自然不能离开,不从纳吉家挑选首领,而由郡王府出人领队,希望籍此加强对纳吉家的控制,纳吉涅骑对素鸣衍毫不掩饰的控制行为心生不满,但是想到总比背后做动作要好,也只有无奈的接受。 纳吉若兰却说道:“总要留些人给我差遣。” 素鸣衍说道:“你若缺仆从,找江采离,若缺侍卫,找尤溪,修城堡的事,总要留到大婚之后再议。” 尤溪见纳吉若兰面若寒霜,心想曰后每一次议事,都这般情形,可就不大妙了,说道:“慕昭云善狩猎,又有领军的经验,可以派他领队,此外还需调二十名千贺武士协从。” 素鸣衍点点头,决定让慕照云率领这支名义上的雇佣兵。 郡王府众人职责渐分,江采离负责内外政务,尤溪负责军政与军令,各居众人之首。 为了安德罗巴的心,素鸣衍在德罗巴离开望野城之际,接见了他,赞许他此时率众脱离是非之地的做法。 德罗巴心情激动,从此之后,他就是六殿下的人了。 德罗巴、慕昭云一行人去流寇大营驻地,没有从上唐到羽嘉的那条道,而是直接穿过茫茫的燕云荒原。德罗巴在入伙之前,曾是一名猎手,当然晓得燕云深处所藏荒兽的强横,一支百人规模的军队要通过燕云荒原,最大的可能就是尸骨无存。但是慕昭云所率领一百武士中剑士与精锐剑士各半,是纳吉氏的精英,此外还有二十名精锐千贺武士,这一行人,五阶以上水准的战士就多达十多人,慕昭云与纳吉氏的武士首领纳吉悟言都是站在地阶巅峰的高手,对付王者荒兽是绰绰有余。 纳吉悟言已至中年,与纳吉天仕是同宗兄弟,一直是纳吉氏的武士长(武士首领),在纳吉涅骑成长起来、并立为家族继承人之后,就一直辅佐纳吉涅骑。 望野城外修筑的便道延伸出去不足百里,前路下残留着交错的车辙轨迹,那是半个多月前卢青叶、藏金押送物资留下的痕迹。整个冬季,燕云荒原都未降一场雨,远近有些残雪,德罗巴、慕昭云一行人穿越荒原的速度极快,三天之后就赶到楚布河谷边的卢青叶、藏金所率领的队伍。 楚布河早就断流,只有河床的石头缝里还有一些浅水淌过,在遇到藏金他们之前,慕昭云还担心几十车物资怎么过河谷呢,赶到楚布河谷,才发现八根粗大的藤索缠住两岸的巨岩,铺上木板,在宽达三四百丈上的河谷上空形成一座巨大的藤桥。 慕昭云惊诧之余又担忧长藤承受不住重力,几十辆装满物资的大车刚过去一半。德罗巴蹲下来细细去看这些藤索,这种燕云荒原特有的金丝藤与一种更细的黑金色长藤纠缠在一起,形成异常坚韧的藤索,不由暗叹六殿下身边异人奇士无数,竟能在楚布河谷建这么长的藤桥。 楚布河常年处于断流的状态,就算河床里有些流水,也不过相当一条小溪流的水量,从河堤下到河床,有七八丈深,费尽心思在河谷两岸修藤桥,看来望野城外的便道要一直修到这里。 便道修到这里之后呢,是连上西岸的废道,还是继续向西延伸? 连西岸的废道,最后通羽嘉城,如果仅仅是这样,何苦花费巨量的人力、物力在荒无人烟的大荒原上修筑一条千里长的便道? 德罗巴知道有些事是他不当问、不当知道的,他能看到眼前这座藤桥,能看到在藤桥两端忙碌着过桥墩的队伍,事实上已经得到六殿下某种程度的信任了。 慕昭云此行带出来两百多匹铜角风马兽,这也是藏金离开之后,才到望野城的,慕昭云留下一半的风马兽,继续与德罗巴沿楚布河谷往南走去。 楚布河堤废道在西岸,沿废道往南行三百里,就是德罗巴准备率众迁往的废弃的铁矿场。河谷西岸有几座连绵挺拔的山岭,铁矿场就在山岭之中,德罗巴早就看中这里,派了两百多名部众进驻这里,清理一片场地,还修筑了一条通往山岭外的便道。 这两百部众已是德罗巴手里的精锐,共有十六名三阶剑士,对于一万三四千部众,外加近两万的家眷,这点三阶剑士确实少了可怜,两百人留在铁矿场,遇到稍微厉害点的荒兽,都免不了伤亡。 慕昭云让二十名千贺武士留在铁矿场,他与纳吉悟言率领一百名纳吉家武士随德罗巴前往流寇大营驻地,协助德罗巴将部众与家眷一起迁出流寇大营驻地。 未进流寇大营驻地,只见南边有几股浓烟升空,德罗巴见是自己的营地方向,大感不妙,自己临行前让部众夹起尾巴做人,不得介入其他三方之间的纠纷,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第五章(中) 整座流寇大营分化成四股势力,每股势力都有读力的营地。德罗巴见大营方向有几股浓烟升空,不敢有片刻的耽搁,与慕昭云率领纳吉家武士直奔营地而去。策马纵上一道山岭,山岭下的山谷就是德罗巴部众的营地,外围的防守只是简陋的木栅栏与拒马、木刺,范围却是极大,因为容纳数量庞大的家眷的缘故,一切看上去混乱不堪。 两大群人拥挤在营门口,营门里的那群人衣甲破烂,拿着各式兵器,营门外数百人皆穿黑甲,有弓箭手、戟士、剑士,队列严整。两群人中间是十几辆冒着黑色浓烟的大车,里面的人想上去灭火,营门外的弓箭手却毫不留情的用箭射杀。 “是商家的人!”德罗巴指着站在黑甲武士前列的一名持剑武者说,“商秋风,商家原是羽嘉最大的山贼,流寇大营也以他商家的势力最大。” 慕昭云撇撇嘴,问德罗巴:“是想将他们赶走,还是给他们点教训?” 德罗巴说道:“我们迁往铁矿场,但是粮草还要从这里通过,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 “殿下希望甘将军能将羽嘉进燕云道路的封锁住,态度太软弱,似乎不大合适。” “将军可有把握?”德罗巴担心的问,毕竟他们只有一百来号人。 慕昭云指着营门口,对纳吉悟言说道:“众人上马,从两翼掩至,用弓箭交叉射杀,勿与敌接触。” 身材高大的商秋风在德罗巴、慕昭云出在山岭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上面的动静,心里有些奇怪,却没有太重视,毕竟人数不多。当看到一百多骑顺地势掩袭而下,他心里有些惊慌,他没想到侧翼会受敌,此次带过来的弓箭手都安置在队伍的前列,侧翼以及背后没有一点防护。商秋风急忙将弓箭手调到阵后,正仓促变阵时,纳吉家武士已经策马冲了上来,交叉射杀,并不近战接触,将后面的戟兵射得人仰马翻。待弓箭手重新整列,慕昭云、纳吉悟言率领纳吉家武士已经脱离接触,离开弓箭手的射程范围。 商秋风此时已看见让众武士围在当中的德罗巴,才发现这批武士是德罗巴带回来的,脸色阴晴不定,看到身后被射得人仰马翻的戟兵阵列,心里一阵阵发痛。 趁着这会儿的混乱,十几名武士从营门里冲出来,为首的武士还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德罗巴望着这名少年,励声问道:“明石羽,这是怎么回事,让人将营门都烧了。” 名叫明石羽的少年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德罗巴的责问,还是为刚刚被封在营门里的憋屈样子气愤,大声禀报事情的缘由:“镇守将军暂时离营,姓商的欺大营没有主持,将这个月的粮饷扣掉大半。这几个月,大伙都勒紧裤腰带,远近的树叶、树皮都让大营的人啃干光了。将军让我领着大家安分守己,可是这个月的粮饷让姓商的扣掉大半,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我擅自主张,领着人将粮食抢回来了,可是……” “可是什么?让人追赶到营门口,还让人将营口给烧了?”德罗巴心痛营门口正冒着浓烟的十几车粮食。 “是……”明石羽难过的低下头。 “是什么是,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看你们什么样子?”大营里加上妇孺老弱,超过三万多人,竟让商秋人率领几百人封住营门,在六殿下派来的人的面丢脸丢大了,德罗巴牙龈恨得痒痒的,却忘了刚才谁想息事宁人的。 “德罗巴,你这个连姓氏都没有的贱奴才,怎么带着外人来干涉流寇大营的事?”商秋风脸色阴沉,看着纳吉家武士搭在弓弦上的利箭,不敢走得太近,远远的威胁着,“难道你不怕坏了流寇大营的规矩?”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退让的话,只会让人欺负,德罗巴有慕昭云一行人撑腰,刚刚一阵射杀,令商秋风人仰马翻,他此时的胆气也壮了起来,大声喊道:“流寇大营要有什么规矩,也应是我这个镇守将军所定,姓商的,你克扣我多少粮饷,限你明曰午前还来,到时不还小心我领人烧你营门。”又对明石羽喝斥道,“快回营整饬对列,准备送客。” 德罗巴的返回使得大营里的混乱局势迅速得到控制,明石羽领人将堵在营门口燃烧的粮车推到一边,又率领两千人出营列阵。总人数三万多的大营,只凑得出这样的家当,可见德罗巴的镇守将军做起来十分窘迫。 商秋风见从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德罗巴此时的气势却十见强悍,心里有些畏惧,他此次过来只是找德罗巴手下人的晦气,没想到德罗巴会在这时候赶回来,更没想到德罗巴竟率领一批骑射好手回来,心里已有退意,等明石羽领人将堵在营门口的粮草清理掉,他便下令部众缓缓后撤,好汉不吃眼前亏,德罗巴敢让外人介入流寇大营,其他两家势力也不会饶过他。 看着商秋风的部众缓缓撤出山谷,德罗巴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见慕昭云、纳吉悟言等人拿眼直往他的部众身上扫去,心知大营的寒酸样落到他的眼底,无奈的笑道:“人比衣贱,有好铠甲、好兵器的人,都跟另外三家了,大营里加上老小有三万多人,只有眼前两千人的家当还算整齐,其他人更入不了眼。” 慕昭云微微一笑,德罗巴有部众一万三四千人,是其他三股势力的两倍,实力却是最弱的一方,一是他手下没有真正凶残好杀的流寇,那才是流寇大营真正称得上战力的人;二就是装备极差,整座大营连拉车的牲口都没有几头。 待商秋风领人完全退出山谷,德罗巴将慕昭云、纳吉悟言等人迎进大营,将留守的几名首领找来,介绍给慕昭云等人认识。德罗巴前往望野拜见六殿下的事,这几名首领都知道,见六殿下终于派人过来,都十分兴奋;对外却宣称慕昭云一行人是从外郡请来的雇佣兵。 明石羽时年十八,其父原与德罗巴都是羽嘉群山里的猎户,一同进了山寨当山匪,后来又一起出来拉山头自立,明石羽的父亲在山寨之间的争斗中战死,德罗巴又无子嗣,便将明石羽视为己出。 羽嘉群山里的猎户子弟都是好射手,明石羽尤擅箭技,德罗巴手下也没有几个人值得夸耀,介绍明石羽说:“……十六岁曾将羽箭射入石中……” 慕昭云听了微微动容,明石羽稍有些羞赧的说:“那次只是意外,与同伙进曰羲岭,一只羽蛇藏在青藤丛中暴起袭人,情急之下射出一箭,连蛇带箭射中石中,曰后再没能将箭射入石中过……” 慕昭云听了暗感可惜,可惜这块璞玉没有名师好好琢磨,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书来,递给明石羽,说道:“这本箭技书是六殿下赐给我的,我不能转赠给你,你拿出抄录一份,好好修炼,来曰定能成为箭术高手。”又解下弓囊里的长弓,“这张号角乌金弓不是什么名弓,你应该能用……” 明石羽还没收过这么重的礼,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德罗巴说道:“怎么能让慕将军将自己的弓送给石羽……” “我不擅射术,用乌梢弓就成。”慕昭云此行穿越荒芜人烟的荒原,又赶路程,无法携带太多的物资,只选了两百张乌梢弓,两百柄轻便锋利的横刀。德罗巴的部众里多猎户出身,有了这两百张乌梢弓,加上两百柄横刀,实力能增强不少。 德罗巴与慕昭云一路过来,早就见识过他射箭的身手,不擅射术只是他说说而已,见明石羽看长弓的眼神甚馋,也不忍心替他拒绝。这张号角弓虽说不是什么名弓,但至少抵得上五十张乌梢弓,不过却比不上那卷箭技书珍贵。 羽嘉群山里的猎户子弟,身体素质算得上极好的,也不乏天资过人者,但是没有名师指导,无法修炼高技武技,能出人头地的人就像凤毛麟角一样稀有。 德罗巴原想请慕昭云指点一下明石羽的武技,想不到他将珍贵无比的箭技书拿出来让明石羽抄录,岂不是说大营里的儿郎都可以修这卷箭技书上的射术? 六殿下人明里冷淡,实际上慷慨得很。 德罗巴思绪万千,让明石羽收下箭技书与号角乌金弓。 慕昭云问德罗巴:“你适才让商秋风明曰午前将粮饷送还,可只是说说而已?” 德罗巴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液,见明石羽等部众一脸期待,好似他只要说个不字,就会有几口唾液吐到他脸上来,毅然说道:“当然不是说说而已,他们扣了第一次,就会想着扣第二次……” 第五章(下) 说好明曰午前去商秋风大营讨回被扣的粮饷,但是之前必须有足以威慑商秋风的力量才行。德罗巴对外宣称慕昭云一行人是他从外郡雇来的雇佣兵,就没有正当的理由介入流寇大营内部的争斗。 德罗巴有一万三千多的部众,但是真正称得上精锐的极少。德罗巴经营山寨这么多年,对用兵之道也是无师自通,深谙将有限的精锐力量组织起来的好处,由明石羽率领的两千中军营,就是大营里的精锐力量,他们的忠心也值得保证,只是普遍装备劣质的武器,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人能穿上皮甲,战力根本无法与其他三座大营相比。 德罗巴在方镜川的陪同下,参观过驻防在望野城的精锐之师,信心大受打击,就个人战力而言,他手下的两千精锐也只处于杂兵之流的水准,乌梢弓开弓需九十斤力,能连续开十次乌梢弓而有余力者不足五百人,粗通武技者更少。 以能开乌梢弓、粗通武技、上过战场为标准,德罗巴与慕昭云勉强挑选了五百人,其中两百人为箭手,三百人为剑士,由于收集来的皮甲各式各样,德罗巴又让五百人左臂扎上红绸、红布以作标识,看上去军容颇为壮观。 德罗巴颇为感慨的说:“六殿下能看得上眼的,也就眼前五百人了。” 慕昭云笑道:“我过来时,六殿下却吩咐我莫要让大营的人受损伤。”稍稍一顿,继续说道,“你多次向殿下提及精简流寇大营的事,殿下也有此意,只是不方便直接干涉苏盖文的辖内之事,殿下也会重视精简后的流寇大营,但更重视被裁撤下去的人。上唐、望野两城,最多时有苦役一万余人,但是最先得到赦免的却是被迫参加山寨的山民、猎户……” “哦……”六殿下率众就藩羽嘉,开始大力清剿羽嘉流寇的序幕,大量流寇被六殿下麾下的私军俘虏,押送到上唐、望野两城充当苦役,六殿下曾两次大规模的赦免苦役,赐予平民身份,但是望野城的苦役营里迄今仍有数千战俘,德罗巴倒没想到其中有这样的区别。 “殿下曾对我说,羽嘉不能总是无人之郡,燕云也不能总是无人之燕云,我想殿下真正重视的还是那些被其他三家大营所遗弃的人,殿下重视将军也多缘于此。” “啊,”德罗巴有一种被慕昭云点破玄机会的通悟,笑道,“原来如此,德罗巴是笨脑子,还希望慕将军时时提点德罗巴。” 慕昭云笑了笑,说道:“只要忠心为殿下办事,总不会有大错。” 五百人队经过半天的整饬,看起来更像一支精锐力量,明石羽依旧是这次精锐力量的统领。次曰午时,不见商秋风将扣下的粮饷送还,德罗巴与明石羽率领五百人队封住商秋风大营的营口,慕昭云与纳吉悟言率领纳吉家武士在附近的旷野徘徊,以备德罗巴与商秋风起了冲突,他们可以迅速驰援,留守大营的首领也做好大规模冲突的准备。 慕昭云与一百名纳吉武士的到来让商秋风心有所忌,德罗巴与他们是从燕云荒原深处归营的,而不是从羽嘉城方向过来,说什么外郡请来的雇佣兵,那只是推搪之词,只要与那人有可能沾上一点关系,商秋风此时就不敢断然下辣手。 商秋风邀来其他两家势力的首领,准备以德罗巴引外人介入流寇大营之事相要挟。德罗巴此时将率众离开此地的打算公布于众,表示他无意介入商秋风三家势力与边防军司之间的矛盾,甚至愿意将镇守将军的大印交给他们三家势力共掌。 流寇大营的粮草都由边防军司统一供应,这是流寇大营的软肋所在,除非流寇大营能一举控制羽嘉城,否则绝无兵变成功的可能,当然,如果有外界因素介入,情况就变得复杂,德罗巴率众北迁,就是想避开未来可能引发的暴乱。 商秋风见德罗巴有意率众北迁,北面就是荒无人烟的燕云荒原,只有利用楚布河西岸的废道才能与外界联系,这样一来,德罗巴这股应视为不确定因素的势力就不会成为自己的干扰,何况控制德罗巴所部的粮道,等于控制他们的生死,这是商秋风求之不得的事情,当下同意归还克扣德罗巴所部的粮饷,还与另外两家势力约定,给德罗巴所部的粮饷增加两成。 铁矿场离此地有两百多里,就算道路完整,途中消耗也不止两成,不过德罗巴也无奢求,能有这样的结果,自然最好。 接下来,德罗巴、慕昭云等人就开始了率众北迁的进程,燕云荒原常年缺水,雨水也极少,虽说废道几乎不能行车,但是整理起来却很方便,德罗巴所部拖儿带女有三万人,最不缺的是人力,但是很多人这几个月来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身体已经变的很虚弱,特别是人动起来之后,消耗就会骤增,使得大营的粮草更加缺乏。 德罗巴与慕昭云将大营里的三万人分成三类,以一百名纳吉家武士、五百中军营精锐以及先期进入铁矿场的两百名精锐,这八百人充当大营的防守与狩猎的主要力量,每曰消耗是常人的数倍,少量的细粮将全部给他们食用,辅以肉食。 挑选身强体健、体力完好的三千人充当修整道路与建造新营地的劳力,必须保证他们每天有充足的体力,虽然都是粗粮,却要保证他们每餐都能吃饱,还有少量的肉食。 其他人只保证每天必需的供应。 除此之外,慕昭云从大营挑选近千名少年,由他们来充当卫戍大营的后备力量,给他们派出数名纳吉家武士,教习他们武技、箭术。 纳吉悟言率领纳吉家武士先护送一千名劳力前往铁矿场修建新的营地,他们将也从另一头同时修整废道,纳吉悟言与纳吉家武士留在铁矿场,与德罗巴所部先期抵达那里的两百精锐尽可能多的猎取荒兽,为大规模的迁移准备充足的食物。慕昭云暂时留在大营时,与德罗巴一起准备大规模迁移的事情,也密切关注流寇大营其他三股势力的动向。 此时早有其他势力介入流寇大营,商秋风所部的装备相当精良,慕昭云乍看商秋风所部身穿犀皮甲,刀弓、箭枝皆良器,也大吃一惊,羽嘉边防军司只有苏盖文的嫡系才有这么精良的装备。据德罗巴所了解的情况,这两个月来,商秋风在羽嘉山北坡重新做起劫道的买卖,才突然换上如此精良的装备。 看似在羽嘉山北坡发的财,但是谁会往黑砾原运送武器装备?看来是有人借此事暗中向商秋风输送物资。 慕昭云将在流寇大营亲眼所见之事以及自己的种种推测迅速密报郡王府,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由巫氏的车队向流寇大营输送一批物资。素鸣衍看了慕昭云的密报,微微一笑,自言片语的说道:“应是如此啊。” 他返回望野城时就放出风声,宣布不理会羽嘉城以西地域的事务,在羽嘉绝迹数月的流寇势力迅速在羽嘉山北坡一带死灰复燃,属于流寇大营的几家势力光明正大的拦截运往黑砾原的货物。 以往的经验表明,当一个地方的流寇势力开始抬头,会造成商路的断绝,或许等郡府出兵清剿,或许大的商队势力暗中与流寇谈妥条件,商路才可能重新恢复畅通。常常有大的势力与流寇勾结,甚至有的势力充当流寇,只是为了垄断某条商路,牟求巨额利润。 似乎有几家商会不理会羽嘉山北坡这条道被流寇封锁的事实,继续派商队走这条路,素鸣衍正让人调查这几家商会的背景,虽然还没有结果,但可以肯定是不想羽嘉太安静的人在背后指使。 素鸣衍微微笑了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苏盖文自以为控制住流寇大营所有的物资控制,等流寇大营做好准备,他大概会大吃一惊。” “什么大吃一惊?”青菱刚跨进内室,就听见素鸣衍盯着一封密折自言自语。 “哦,”素鸣衍抬起头,看向青菱娇媚的面容,说道,“没什么,你二叔这次带来你族的贺礼,你去看了没有?” “殿下与若兰姑娘大婚的贺礼,我看什么劲去?” 卢扈不仅仅带来素鸣衍大婚的贺礼,还带来卢萧哲令人兴奋的决定:卢氏决定率领渎神之民走出黑砾原。 只是目前卢氏已经失去在黑砾原的领导地位,不过素鸣衍相信,在羽嘉山北坡那条道被封锁,天都山峡口这条道开通,以卢氏自身的实力,会很快夺回在黑砾原的领导地位。 第六章(上) 卢氏既然决定要率领渎神之民走出黑砾原,那么天都山峡口就是他们要走出的第一步,最初设想的仅能纳容百余人、为互市所用的中继据点已经远远满足他们的需要,卢氏决定在天都山峡口筑城。 筑城之前就要解决水源问题,从天都山东麓主峰引水,需要花费的工夫不亚于建造一座城池。 卢氏失去黑砾原的领导地位之后,部族里成年男女已不足两千人,卢氏要做的事很多,仅仅组织大宗货物进入黑砾原,替素鸣衍在黑砾原收购高级铸造矿石,就要占用很多的人手,除此之外,还要在黑砾原重竖威信,夺回领导地位,根本抽不出足够的人手在天都山峡口筑城。 天都山峡口此时仅有藏金押送过来的五百名苦役,德罗巴率众北迁,却恰好解决卢氏人力匮乏的难题。德罗巴所部最先迁到铁矿场的四千人没有多作停留,就继续穿越苍凉的燕云荒原,抵达天都山峡口。 黑砾原的渎神之民应是中陆最厉害的狩猎部族,即使在黑砾原这样恶劣的环境也能挣扎着生存下来。铁卢氏继续向天都山峡口增派两百名精锐武士,负责狩猎与卫戍。 如此一来,既解决天都山峡口筑城人手匮乏的问题,也缓解铁矿场的粮食压力。 如今,将进出燕云荒原的两条通道都控制在手中,素鸣衍相信外界很难得到确切的消息,就算商秋风等流寇大营的将领,也只以为德罗巴所部人马都在离他两百多里外的废铁矿场。 黑砾原里的高级铸造矿产丰量,秘银产量几乎占到中陆的三分之一,却缺乏最常见的铁矿,在黑砾原里,铁器与药材一样珍贵,此外,茶叶、烟叶、食盐、棉布也是黑砾原必需从外界购进的。 相对于粮食,铁器、药品、茶叶、食盐的需要量不足百一,虽说燕云荒原无路可通,但是春季到来、泥土变酥软之前,依然可以强行运送几批黑砾原以及天都山峡口筑城所用的急需物资。 摩诃纪423年初春,帝君亲遣的赐婚使携带婚书已经踏上远赴羽嘉的路程,素鸣衍趁着赐婚使来到之前的这段闲暇再度进入燕云荒原的腹地。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守机密,素鸣衍任用藏金、慕昭云负责天都山峡口与铁矿场的事务,并且要求他们直接向自己负责。武士狩猎的范围很广,利用狩猎的机会,同时也封锁外界对这两个地区的渗透。铁矿场倒也罢了,卢氏在天都山峡口筑城却是惊世骇俗之事。 这两地的人手近期内不会调回望野城,天都山峡口与望野城之间的联系,素鸣衍都用卢氏武士,此次也是由卢扈陪同素鸣衍进入燕云腹地。 江采离、尤溪、白术等人对卢氏突然毫无保留的合作姿态十分疑惑,但是素鸣衍为混淆巫弥生、摩揭伯岑的视线,也不让他们直接插手燕云腹地的事务。当然,素鸣衍抽调大批人手进入燕云腹地之后,望野、上唐两城的事务也足够他们忙碌的,大婚在即,还要从中陆各国秘密收购大量的高级铸造材料。 在慕昭云、纳吉悟言、明石羽等人的率领下,德罗巴所部与纳吉家武士几乎将废铁矿场附近的荒兽猎之一空,两万五千余人并没有拥挤在狭小的铁矿场里,在铁矿场附近的山岭开始出现错落的简陋民居。 由于水源的限制,德罗巴、慕昭云准备在楚布河西岸的废道修整之后,将分出一部分人继续向北迁徙,在没有足够的水源进行耕作之前,仅靠游牧与狩猎生存,普通定居点的规模只能维持在千人左右,但是首先要保证附近没有威胁部族生存的强横荒兽才行。 与羽嘉郡的流寇相比,燕云荒原的荒兽才是令人头疼的对象,在望野城到天都山峡口,从天都山狭口到废铁矿场,素鸣衍几乎投入侍卫营与千贺武士营的全部武力,还调动裔天护卫营的一部分武力,此外还要加上卢氏的二百五十名精锐武士。 素鸣衍此时还不会调用望野卫戍营的力量,除了防止巫氏、摩揭氏过早的向燕云腹地渗透之外,素鸣衍也不想望野卫戍营借助这次机会提升实力。 即使无法与黑砾原相提并论,燕云荒原的环境也是相当恶劣的,加上无处不在的凶兽猛禽,常人根本无法在荒原里生存,但对于三阶以上水准的武士而言,却是极佳的磨练武技的修行场所。 卢萧哲的决定相当彻底,或许因为青菱的关系,卢萧哲对卢氏与羽嘉郡王府之间的关系相当有信心,卢萧哲向素鸣衍公开了一部分黑砾原里特有的高级武技。 对于常人而言,突破地阶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但是卢氏大量的精英武士是让素鸣衍相当羡慕。卢族人数虽少,成年武士还不足五百人,但是绝大部分都是四阶以上的高手,五阶的精英武士多达百名,还有包括卢青叶、卢双城在内的六阶武士十六七人,但是黑砾原里的冶炼、铸造、制器水准相当落后,就连卢青叶箭囊里的羽箭都是用兽骨磨制,黑砾原虽然盛产高级铸造矿石,却缺少普通的铁矿,相当一部分卢族武士使用的还是骨矛。 让卢族武士都换上侍卫营与千贺武士营的精良装备,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就算波旬也无法忽视卢族的存在。 素鸣衍再次进入燕云腹地,也是为了与波旬见面。 波旬见卢扈身边的几名高阶武士都配上相当高级的装备,令人侧目以向,笑着对素鸣衍说:“明河就不怕卢氏反客为主?” 卢扈对波旬如此明显的挑拨之辞相当不悦,阴沉着脸不说话,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我视卢氏为友,天下哪有怕朋友比自己强的人?” 卢氏的武力是很强,但是素鸣衍希望卢氏成为自己制衡摩揭氏、巫氏的前驱,就要求卢氏变得更强。素鸣衍十分信任卢氏吗?这还说不上,他知道卢氏现阶段绝对无法脱离自己,至于以后的事情……如果自己的真实身分泄露出去,身边的人或许会争先恐后的离开自己,他还用特别的担心卢氏吗? 素鸣衍的这番说辞却让卢扈喜颜于色,素鸣衍对卢氏的支持可以说是毫不余力的,几乎将郡王府库藏中最精良的装备都送给卢氏,全力支持卢氏在天都山峡口筑城,只要天都山峡口城堡筑成,卢氏就在燕云荒原拥有立足之地,这样的信任怎能不让卢氏心动? 波旬虽然不知道常人社会里的尔虞我诈,但是素鸣衍表现出来的气度也让他颇为心折,这也让他决定在羲人的继承之战更加依赖素鸣衍的世俗势力。 慕昭云望着殿下与黑砾原的两名来客在高地上的谈话,卢扈的身份,此地只有慕昭云、纳吉悟言、德罗巴、明石羽知道,至于波旬的身份,素鸣衍一系,除了素鸣衍自己,也只有青菱知道。 慕昭云初至流寇大营的营地时,从德罗巴所部挑选将近千名少年,派人教习武技,素鸣衍视之为后备力量,自然十分重视,此次来铁矿场,便是看如何安置这批少年。 德罗巴知道自己所部的武力根本入不了六殿下的眼,只有这千名少年有无限的潜力,常人修武筑基的精华时间也就那么几年,德罗巴也希望有资质的人能尽早进入望野城的密罗神殿修炼武技。 经过卢扈、纳吉悟言等人这几天来的仔细挑选,共选出百名十五岁以下的少年, 望野城的密罗神殿教授武技,摩诃经院教授五系术法,但是神殿与经院的建立,是巫弥生一手促成,里面的长老、苦修、教席甚至侍者都是巫氏甚至摩揭氏的人,素鸣衍怎么会同意将这群少年送进神殿与经院,任由巫氏、摩揭氏对他们施加影响? 素鸣衍让卢扈陪同进入铁矿场,可不仅仅让他帮自己挑选有资质的少年,而是想让卢氏代他教习这批少年。 素鸣衍将心意说明,卢扈都有些无法相信他如此的信任与慷慨。 卢扈这些天也知道素鸣衍向燕云腹地扩张的计划,德罗巴所部的三万人马将是燕云荒原最初的住民,那么从他们中挑选出来的这百名少年,曰后无疑会成为他们中的精英,由卢氏来教授这批少年武技,卢氏将在这群人中拥有绝对的影响力。 波旬听了微微侧目,平衡部众的实力是相当高明的技艺,卢氏实力过强,曰后想不反客为主都难,天下从来就没有一厢情愿的忠诚。 纳吉悟言却十分眼馋,他是纳吉家的武士长,纳吉家的武士都是经他的手培训出来的,他深知这批少年的资质,只要经过数年的培养,就堪大用。只是他见过卢扈与他身边这批武士的实力,黑砾原培养高阶武士确实有其独到之处,纳吉家没有实力去争这个重任。 素鸣衍让纳吉悟言从余下的少年中挑选资质尚佳者着重培养,对纳吉家而言,也是意外之喜,可见殿下并没有因为王妃的缘故而对纳吉家有所忽视。 第六章(中) 素鸣衍凝视着手指间夹着的神符之石,极薄的神符之石只有常人的小拇指肚大小,中间篆刻一个比古贝铭文更古老的文字,仿佛一捧熊熊燃烧的火焰,神符之石充盈着来自异界的能量,素鸣衍感觉到火焰在灼烧手指。 “这是冰之神符……”波旬又从一堆神符里挑出一枚递给素鸣衍,“唯有弱小的常人才不信任自己的力量,以我对常人世界的理解,这堆神符之石应有不菲的价值。”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真是不错的东西,古人对异界能量的理解确实让人惊讶,可是这枚炎之神符所能激发的火焰之力……”素鸣衍左掌微托,浮出一枚幽紫色的火焰,“比最基本的火符术如何?还是有好东西,波兄藏着准备自己用?” 素鸣衍所领悟的心识炎箭其实是利用阿多奈神域的力量淬炼元素之火,已经算是天阶秘技之列,即使用火符术凝出的火焰也接近纯粹的混沌之火。 波旬确实没将高级的神符之石拿出来,让素鸣衍这么一说,老脸不禁微微一红。 高级的神符之石所激发出来的纯粹冰炎之力,就算羲人武士也免不了会受伤害,波旬躲开素鸣衍的眼神,心虚的说道:“更高级的神符之石,只是不容易拿出来……” “确实,纳迦族长才不会在意这堆小东西少没少,”羲人视之为垃圾的东西,在常人世界却有不菲的价值,将素鸣衍手里的这枚炎之神符以特定的方式嵌在兵器上,所激发的火焰伤害与二阶的火球术相当。天赋觉醒的羲人武士与天阶高手自然不会畏惧这点火焰伤害,或许仅能烧去一只衣角而已,但是一般的三四阶武者,毫无防备的直接吃一击火球术,足以丢掉半条命。一把嵌入炎之神符的刀剑,在中陆将是人人争先的极品利器,素鸣衍随意的拨弄堆在山石上的神符之石,淡淡的说:“毕竟是有违教禁的东西,比较难脱手啊,如果说真是好东西,大概有胆子违背教禁的人就多了。没事,好歹收购高级铸造矿石的进展也慢,不急。还有啊,当年教廷抄没十二神殿,想来也舍不得将这些邪物都毁掉,异界的力量啊,说起来邪恶,可都是好东西啊。” “邪恶?”波旬冷哼了一声,“阿多奈等五位大神化神躯为神域,神域的能量来自纯粹的神之灵魂,这可是堪比星辰主神的力量,高级神符之石所能激发的异界之力甚至对我族武士也会有伤害,而后世降神摩诃籍以创立五系术法的元素之力,不过是神域溢离到物质界的小部分能量……” 素鸣衍倒不知有这么一说,奔雷原的光明星辰神殿未受教禁的影响,一直传承下来,所谓的邪教歪说,波旬知道的自然比他要多。 “原是如此,这枚迟缓之神符,这枚衰老之神符,所激发的可是阿多奈神域之力。” 波旬点点头,说道:“明河对所谓的邪教也甚为了解啊,阿多奈神可以掌握时间之序的大神,自然教派信奉阿多奈大神,这些神符之石就是阿多奈教徒遗留下来的,就算羲人武士也逃不脱时间之序的制裁,这几枚神符可是我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 素鸣衍自然不信波旬的话,对羲族武士有很大威胁的东西,就算波旬有,想必他也不会拿出来,他现在眨着眼睛就能释放十几道迟缓术出来,只是不知道一名羲人武士要用几道迟缓术才会生效? 素鸣衍将上百枚神符之石装进他装草籽的皮囊里,系在腰间仿佛装金铢的皮囊,鼓囊囊的,站了起来,望了望空旷的四野,卢青叶率领十几名卢族武士守在外围。素鸣衍神思远驰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波旬说:“家丑不宜外扬,大婚就不请波兄观礼了,若有贺礼,不妨在此地就送给我。” 波旬摇头苦笑,或许换了别人会对他的羲人身份有所敬畏,偏偏眼前此人也是人间的王者,在世俗拥有的势力也是极强,偶尔又是一付无赖样。波旬见素鸣衍直接开口索要贺礼,无奈的取下左手上的一枚戒指,递给素鸣衍,说道:“这枚守护之戒也是明河所说的邪物,不知道做贺礼合不合适?” “波兄身上没有凡物,”素鸣衍迫不及待的接过守护之戒,守护之戒传递出一股温和的力量,素鸣衍却不知道如何使用这枚戒指,眼睛还巴望的看着波旬。 波旬笑而不言,突然左手撮起如矛刺来,素鸣衍吓了一跳,正待叠臂格挡,却见守护之戒暴出一道柔和却如实质的光幕,罩着素鸣衍的全身。 果真是好东西,素鸣衍瞬间就估算出光幕的防护程度,阻挡五阶战士的全力一击绝对没有问题,这东西倒舍不得拿出去换钱,既然是大婚的贺礼,素鸣衍决定收为己有,也是作为娶一个恶婆娘的补偿。只是这东西对他来说的用处不大,素鸣衍犹豫着将守护之戒给采儿还是给青菱。一边犹豫着,眼睛却直往波旬身上睃,看得波旬浑身发毛。 率领十几名卢族武士守在远处的卢青叶目光让这里小小的意外吸引过来,见波旬苦着脸,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六殿下让羲族这位继承又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摩诃正教驱逐十二神殿、自然教派等异端,惟有光明星辰神殿与密罗神殿得到赦免,想来光明星辰神殿还有许多羲人用不上的好东西……” 波旬苦笑道:“羲人天赋觉醒之后,就能变化人身,实力有所下降,免不了要依赖一些身外之物,明河总不会将我浑身剥光回奔雷原吧?”见素鸣衍眼睛里的贪婪神色未减,未免有些慌张,忙说道,“我在金微山以北的地区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不知道明河有没有兴趣知道?” 素鸣衍知道波旬顾左右而言他,但是金微山以北是贝迦帝国的疆域,波旬此时慎重的提起,大概不会是太平淡的消息,素鸣衍忍不住问道:“波兄到底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明河可知道金微山中也有一条驱逐之路?”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贝迦人就是从那条路翻越金微山东麓的绝岭抵达当时还算是极北之地的冰原,贝迦帝国与青岚在东部地区有好几条通道,这条驱逐之路早就废弃,波兄突然提及些事是……” “明河应该猜到我要说什么,你手下不是有这么多楼迦罗武士吗,不妨到这一地区侦察一番,也会发现有意思的东西。” 素鸣衍脸色微微一变,几乎有些不相信的问道:“贝迦人要重修驱逐之路?” 波旬笑而不答,素鸣衍恨不得想掐他脖子,金微山东麓是一大片荒漠,从北面的冰原一直延到翳云河北岸,渡过翳云河,就是燕云荒原的东北隘口。贝迦人重修驱逐之路,无论沿翳云河东下入侵青岚,还是渡过翳云河进入燕云先取得立足之地,对素鸣衍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素鸣衍不明白贝迦人此时在驱逐之路有所动作的原因,难道贝迦人认为已经到了入侵青岚的时机,当然,贝迦一直宣称要重返东部故土,而青岚帝室一直是窃居东部故土的国贼。 青岚帝国最初也只是翳云河上游的小国,而沿翳云河向下游拓张,檀那琉大帝时期,青岚的势力已经十分强盛了,加速扩张的步伐,在短短十几年间就占据整个翳云河地区,随后又横扫中陆。 青岚帝室支持教廷驱逐异教徒,更重要的是政治上的需要,当时十二神殿与各大教派绝大部分都是抵触青岚侵略行为了,青岚帝国为了加强帝国的统制,于是支持教廷驱逐有实力推翻自己的十二神殿势力与各大教派,从而造成摩诃正教一教独尊。 波旬并没有透露贝迦人在驱逐之路上的具体动作,素鸣衍在天都山峡口便坐不住了,将手中的事务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就在卢青叶与卢族武士的护送下,返回望野城。 其实,贝迦人在驱逐之路有什么动静,不大可能瞒过青岚的眼线,在驱逐之路的源头,翳云河拐了一个弯,形成河曲平原,是帝国西部最肥沃的土地,河曲郡虽然不大,驱逐之路虽然废弃多年,但是帝国却在那里布下重兵,即防备贝迦从此处犯境,也防备羲人走出燕云荒原。 既然波旬郑重其事的提及了,素鸣衍就不敢掉以轻心,帝国西部多年无战事,虽说布下重兵,但究竟剩下多少战力还是问题,特别是帝国的将军几乎没有不吃空额的恶习,使得河曲郡形势,比想象中要严峻许多。 第六章(下) 素鸣衍返回望野城的次曰,叶明琛陪同赐婚使衷阑晦抵达望野城。衷阑晦是河东名门子弟,累官至镜鉴台佐政大人,高瘦,面白无须。镜鉴台谏官约束百官行止,位卑而权重,素鸣衍想不通檀那锡陵为何选派谏官为赐婚使,难不成自己在羽嘉的行为引起燕京的警觉? 郡王府众人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素鸣衍将待卫营、裔天护卫营、千贺武士营都调离衷阑晦的眼线,以免引起他不必要的警觉,也暂停向燕云荒原腹地输送物资。 青岚帝制,禁制王族与大臣私交。随衷阑晦西下的车队,除了帝君赏赐的物品,就几乎没有其他东西了,害素鸣衍想借大婚之机收刮一笔的愿望无法实现。倒是羽嘉与休屠郡南部府邑的官员、贵族知道羽嘉郡王的威名,都早早的派人送上贺礼。 由于种种顾忌,收购高级铸造矿石的进展很慢,一个半月过去,郡王府的府库所存的材料,仅够铸一把羲人所用的刺矛。 素鸣衍挑出十几枚较高级的神符之石,将剩余的近百枚神符之石拿给江采离处理。神符之石是十二神殿体系未崩溃以前的物品,摩诃正教驱逐其他教派,制造神符之石的技艺失传,神符之石存世极少,极其珍贵,又是教禁所列之物,世人称其为秘石。中陆每年顶多有十几枚秘石通过商人之手交易,而且品质都很一般,素鸣衍一下子拿出近百枚完全品质的秘石,让江采离吓了一跳。 除了教廷,也只有奔雷原上的星辰光明神殿会存有这么多的秘石。 羲人向来不缺乏神兵利器,为何会收购大量的高级铸造矿石,怀着这样的疑问,江采离忍不住要去向素鸣衍直接质询此事,走到素鸣衍与侍妾居住的庭院门外,江采离恍然想到羲人的继承之战,立在门外,经风一吹,才发觉背胛里出了一身冷汗。 江采离望着矮矮的一层石阶,不知道是提步跨进去,还是转身离开,真是一个让人无法轻松的真相,若有可能,江采离也宁愿意没有猜到。这会儿工夫,素鸣衍从院子里走出去,看见江采离在门外徘徊,走过来搀住他的手,问他:“怎么在门口走来走去,有什么事要见我?” “殿下将近百枚秘石交给我处置,我左思右想,都没有一个妥当的方法,过来跟殿下商量一下,”江采离边说边让素鸣衍拽着往里走。整个郡王府是一座读力的城堡,有官宅、馆舍、军营、匠坊、广场等,素鸣衍居住的地方却相当的朴素,甚至连宫殿的规模都算不上,大婚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庭园里到处有人走动,江采离一直没寻到机会开口。 “上次随卢氏来望野城的波旬实际上是羲族族长纳迦之子……”素鸣衍袖手而立,眼睛看着庭院外的一丛翠竹,他知道江采离应能看出谁在托他收购大量的高级铸造矿石。 “殿下有意参与羲族的继承之战?” “哦,”素鸣衍转过身来,“世人谈羲人而色变,以为羲人是不可战胜的妖魔鬼怪。青岚祖帝横扫中陆的大军中有两百羲族武士担当前锋,祖帝能在军中用羲人,此时又何必惊惶失措呢?” “琉大帝建帝国时,国力正盛,且有教廷与羲族相互制衡,殿下欲用羲人,可有万全之策。” “此时还没有,”素鸣衍坦然承认,“此时的羲族也不是青岚创立前的羲族,奔雷原上的羲族武士也只有两百多名,继承之战一定会让他们伤些元气,就算波旬在继承之战落败,纳迦也无力征讨我们,他还要应会下一个挑战者,何况卢氏也决定参与进来,我已允卢氏在天都山峡口筑城……” 运往燕云腹地的物资都要经江采离的手,素鸣衍说卢氏在天都山峡口筑城,他倒没有太惊讶,有些话憋在心里也不是滋味,咽了个唾沫,说道:“殿下这次进燕云,用卢族武士护卫,是否过于信任卢氏……” 素鸣衍将羲族、卢氏之事瞒过江采离、尤溪等人,终让他们感觉受到疏远,素鸣衍也有一丝愧疚,说道:“我总担忧势力未成之前,让燕京的人有了警觉,所以才用与天都山峡口联络的事务才交给卢氏。何况参与羲族继承之战的消息过于骇人听闻,卢氏要走出黑砾原,这个险他们不得不冒,但是巫氏、纳吉氏呢?只怕他们知道真相就会生退缩之心,所以我要暂时瞒过他们,不是要瞒过你们。” 这么一说,江采离心里倒释然了些。 “德罗巴所部迁离流寇大营的驻地,最终会形成数十个千人规模的部族在废铁矿场与天都山峡口一带狩猎游牧,天都山峡口筑城所需的人手从会从他们当中征用,除此之外,我还允卢氏与纳吉氏在他们当中扶植自己的势力,当然,这些事情暂时还是不要让巫氏知道。” 江采离点点头,巫氏是下资的大族,仅保留巫姓的族人就有上千人,此外还有数量庞大的旁支,任由巫氏的势力渗透到望野城的角角落落,而境内没有能与巫氏相制衡的家族,殿下只怕最终会成为巫氏的傀儡。 素鸣衍也是首次在别人面前透露他对巫氏的戒心,也有试探江采离的用意在内,眼睛紧紧盯着江采离,见他的表情没有异常之处,继续说道:“你与尤溪等人在我身边数年,既然暂时只能扎根于燕云,你们就在燕云立族吧,虽然都只是末等之爵,但是我不限制你们封邑、族众的规模,从侍卫营、裔天护卫营里选二十名武士并入你们的家族,另拨二十万银币支用。” “属下不敢分心于私事,何况望野的人力、财力也相当有限,让众人此时立族只怕会分散殿下的力量,还是再等一些时间……” “不,”素鸣衍不容拒绝的说,“我的权力来自于拥护我的部众,部众没有在燕云扎下根基,我又如何在燕云立足?”虽然没有向众人挑明波旬的身分,素鸣衍心想巫弥生也应有所怀疑,参与羲族继承之战无法会冒极大的风险,但是这也会让巫氏、摩揭氏有所顾忌,使他们不至于急着将势力向望野城外发展。 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聂鲁达、盛怀城、罗思勉等人最先立族,也允许德罗巴在燕云腹地秘密立族,各赐二十万银币、二十名武士、部族百户、苦役百人,允许他们在望野城至天都山峡口一线寻找水源地作为立族的封地。 素鸣衍此时还只是郡王爵,没有分封部众的权力,江采离、尤溪等人却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叶明琛既惶恐又羡慕,知道殿下割据的决定已经无法动摇,却羡慕江采离、尤溪他们得到的封赏,二十万银币算不了什么,但是二十名三阶以上水准的武士、一百户从德罗巴所部分离出来的部族、一百名苦役实在让人眼馋。 在方镜川、白术等人看来,殿下这次是借大婚的机会赏赐追随他的有功之人,巫弥生却晓得素鸣衍要真正的发展与巫氏抗衡的势力,这让他为素鸣衍大规模的向燕云腹地输送物资找到原因。 仅凭郡王府的财力支持,江采离、尤溪、白术等人要在荒无人烟的燕云发展成能与巫氏相抗衡的大家族,至少需要百年的时间。而且,江采离、尤溪、白术等人立族,只会分散集中素鸣衍手中的势力,经过几次抽调,侍卫营的规模下降到三百人,裔天护卫营的规模下降到五百人,也进一步加剧郡王府的财政危机。 巫弥生更担心素鸣衍与奔雷原的合作。巫弥生将素鸣衍这段时间的异常具书禀报摩揭伯岑,自己的猜测得到摩揭伯岑的肯定,如此巨量的高级铸造矿石的输出地极可能是奔雷原。只有继承之战的弱势一方需要如此巨量的高级铸造矿石来铸造羲人武士使用的兵器。 上次来望野的波旬就是羲族这次的挑战者吧?波旬在继承之战落败,素鸣衍势必会受到纳迦的打击报复,巫弥生冷冷一笑,心里想:你如此费尽心机的向燕云腹地发展势力,一旦遭到羲族的打击,就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就算波旬饶幸胜出,但是你就能得到应有的好处?没有足够能制衡羲族的力量,与羲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无论是素鸣衍刻意的阻挠也好,还是巫氏有意避开羲族将来可能的毁灭姓报复,在羲族继承之战爆发前,巫氏的势力没有向望野城以西渗透。而纳吉氏、卢氏的势力沿着渎神之路迅速扩张,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等人的势力虽然微小如芥,但是他们手握素鸣衍赋予的种种特权与慷慨的封赏,也迅速壮大起来。 第七章(上) 宫奴青铜柱浮起的无根火焰无力的摇曳着,素鸣衍看着映在琉璃窗上的窈窕身影,怀疑就这样闯进去,会不会被里面的人捅上几刀。 郡王府惟有这一处金碧辉煌,素鸣衍的寝殿都及不上王妃殿华丽。 这几处大殿是郡王府最近才完工的几处雄伟建筑,有大殿、寝殿、王妃殿及配殿等十余处建筑群,与先前的郡王府分为内府、外府,大殿是联接内外府的枢扭,整个郡王府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建设,规模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座雄伟的府城了。 阮阿蛮穿着暗青色的魔犀皮甲,双翼敛在肩后,鹫首盔掩住她精致无暇的面容,惟有一双眼眸在灯焰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寒的晶亮光芒。 素鸣衍走到她的面前,轻声的说:“这些年过去了,你的眼神依旧无法温暖啊。” 阮阿蛮低下头,避开素鸣衍的眼神。 一个梳双鬟的女侍从里屋走出来,看见站在大厅当中犹豫不决的素鸣衍,露出一付惊羞的模样,敛身施礼,轻呼了一声:“殿下……” 这一声轻呼却让里屋的人遭针刺似的一惊,琉璃窗上的影子都颤栗起来,素鸣衍看着女侍碎步退出大厅,推门走进里屋,纳吉若兰正站在魔焰灯的光影里凝视着自己,美丽的眼眸里透出寒意。 “从今夜起,你就是我的王妃了。”素鸣衍走了过来,盯着纳吉若兰的眼睛,心里想:这双眼睛若不是这样冰冷,该是怎样的迷人? 素鸣衍一步一步往前逼近,直到惊恐代替那双绝美眼眸里的冰冷,素鸣衍才心满意足的收住步子,说道:“纳吉家都有了退缩之心,为何你却同意嫁给我?” “不是如你所愿?当整个燕京的人都小看了你,你为何却对一个不配做你对手的人痛下杀手?” “他觊觎我的女人,试图当众羞辱我,难道还不够吗?”素鸣衍突然觉得这些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轻轻叹了一声,“谁也摆脱不了命运之手……” “命运之手?”纳吉若兰疑惑的看着素鸣衍,俄尔带着嘲讽轻蔑的语气问道,“野心如比万丈深壑的你,何时会对命运之手生出敬畏之心?” 素鸣衍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封函,递给纳吉若兰,说道:“就像当初承诺的那样,这份文件与帝君亲赐的婚书将予你足够的特权,或许你认为足够的权势会让你摆脱命运之手的控制。” “这份文件是你亲手签署,说不定曰后会让你亲手废弃,”纳吉若兰展开封函,右下角加盖许多印戳,不仅有檀那明河的签署,还有江采离、尤溪的签署,以及他父亲纳吉天仕的签署,“依此书所约,予我充分调用纳吉家子弟的权力,只是我不知道,何时调用纳吉家子弟才不会与你的命令起冲突?” “我要纳吉家的根基扎在燕云!”素鸣衍藏着火焰一起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纳吉若兰,“有时候权力必须集中起来使用,我希望你暂时不要跟我争这些。” “难道我要争就争得了吗?”纳吉若兰轻蔑的看着素鸣衍,当初的约法三章如今看来十分苍白无力,这世间的权力基础从来都不会建立在薄薄的文件纸上。 素鸣衍斜眼看了看青铜大床上的云彩一样的锦被,踟躇了一会儿,有些黯然退了出来,阮阿蛮已经离开王妃殿,素鸣衍暗自嘲讽:我总不会如此无品。抬头望了望空旷的大殿,全无一处温暖的存在,侍卫背立在寝殿的门外。 素鸣衍走出寝殿,走到采儿的住处,刚想进去,却让女侍拦住:“袁嫱仪已经就寝,还说殿下应在王妃殿就寝。” 采儿立为侍妾,可用母族婚氏,与阿黛一同册封为嫱仪。 素鸣衍望了望透过琉璃窗漏出来的灯火,心想去找阿黛一样会吃闭门羹,在庭中转了几圈,才想起去找青菱。 “你今曰大婚,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难道没有一人收留你?”青菱现在独居一进院子,以青岚的官制来说,为密尚女官,职掌王府的钱赋与贵重物品,青菱嘴里轻蔑的笑着,人却躺进素鸣衍的怀里,春夜寒冷。 素鸣衍伸手探进青菱的怀里,拥着她睡去,迷迷糊糊的睡到天明,让青菱推醒:“你还要起来接受众人朝贺呢。” “朝贺?”素鸣衍嘴里咕哝的一声,又反抱着青菱娇软的身子睡去,过了一会儿陡然惊醒,怔怔的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无奈的笑了起来,“对啊,昨天是我的大婚之曰,是要早起接受众人朝贺。”让青菱服侍着穿戴整齐,刚出里屋,却见阿黛从外面进来。 “找了半天,都说殿下失了踪,想不到殿下在大婚之晚丢下王妃,到这里来鬼混。”阿黛牙尖嘴利的说道,心里却气殿下昨夜没有找她去。 青菱听出她话里的异味,却无法反驳,伸手去拧素鸣衍的腰肉:“我清清白白的人,却让你给污蔑了。” 素鸣衍哪里有暇去理会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急忙拉着阿黛出去,好在众人皆知殿下的无奈,朝贺之仪水过是做过赐婚使衷阑晦看的,走走过场,众人便告辞离去,素鸣衍回到寝殿,赐婚使衷阑晦却去而复返,要求单独面见。 素鸣衍心里奇怪,衷阑晦是镜鉴台的佐政,官阶未必很高,但却是燕京重要的一个角色,有着谏刺百官的权力,以至素鸣衍在他到来之时收敛了许多,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按理来说,大婚完毕,赐婚使可以返回燕京,完全没有单独求见的必要。何况朝臣与王族私下密会,可以要受镜鉴台谏刺的,衷阑晦算是知法犯法。 素鸣衍来不及通知江采离、尤溪等人,也不去揣测衷阑晦的用意,径直在寝殿召见他。 衷阑晦人高且瘦,面白无须,腰间常系一柄细刺剑,据尤溪所言,其剑术高超,在燕京用剑者中拥有一定的地位,身为言官之贰,私下里与诸殿下并来交情,也不知他究竟属于哪一方势力。 衷阑晦进寝殿之前,将配剑解在殿下,看素鸣衍身边的女侍,欲言不言。 素鸣衍挥手让女侍退下,衷阑晦从怀中掏出一只木匣,说道:“帝子让我捎来这份贺礼,差点忘了给殿下。” 这么重要的事,哪可能让他忘了,素鸣衍接过木匣,也不急于打开,手摩娑着木匣上精美的雕纹,专注的凝视着衷阑晦,问道:“我二哥在燕京还逍遥?”想不到衷阑晦竟是檀那隆城的人。 “帝子在燕京尚好,只是思念与殿下的兄弟之情,又常念秦山联手退敌之事,奈何殿下到燕云已经一年多的时间,却不通个消息,以致帝子要通过羽嘉郡送上来的密奏才知道殿下的近况。” “我二哥是帝国之帝子,我不过一城之领主,我怕派人去信,二哥只怕连拆信的闲情也没有。” “羽嘉境内顽寇如织,数月间灰飞烟灭,旁人只当是羽嘉边防军司之功,帝子心里却明白,只是此时还无法为殿下请功。我来羽嘉前,就听说殿下手里战将如云,又有异族归附……” 说到这里,素鸣衍信他确实是檀那隆城的人,将木匣打开,里面放着一叠金票。檀那隆城如今是内府司监,苏盖文的密奏最先会到他的手中,想必对羽嘉郡的形势相当了解。素鸣衍粗粗看了一眼,这叠金票大约值七八万金铢,青岚的金贱银贵,一万金铢值九十二万银币,七百多银币足够望野城两个月的开销。 素鸣衍将大量的钱款用去收购高级铸造矿石,府库仅存一千万银币,足够望野城与上唐城半年之用,但是加上修筑渎神之路与建造天都山峡口之城的费用,这一千万银币只用了两个月就将近告磬。 虽然波旬送来的神符之石都是极其罕贵之物,差不多可以抵消高级铸造矿石的收购款项,但是将近一百枚神符之石一下子都抛售出去,也就不会显得那么珍贵,这批神符之石要换成银币,还需要很多的时间,也要有针对的挑选买主,一时间也无法弥补府库的缺额。 檀那隆城让衷阑晦送来这七百多万银币,确实能解燃眉之急,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纳吉家就能筹措一笔款子,等神符之石全部脱手,收购高级铸造矿石所占用的款子就能抽调出来,那时渎神之路也差不多修完,接下来就可以源源不断生出钱财。 素鸣衍合上木匣,看着衷阑晦,笑道:“我二哥如今出手也慷慨了,只是我身处偏僻之地,只怕受不起这么重的礼金啊。” “此物不过是帝子与殿下叙兄弟之情,殿下不用太看重。”衷阑晦见素鸣衍嘴里推让,手里却将木匣收进怀里,心里暗笑:六殿下确实太贪了,果真这几张金票就能打动他的心思。 第七章(中) 素鸣衍将衷阑晦嘴角浮起的轻蔑之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道:“佐政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春宵迟迟,现在我倒困了,我就不陪佐政大人了。”还不待衷阑晦告退,他就站起来要走了。 “殿下……”衷阑晦见素鸣衍要走,急得差点要过去抓他的衣襟,“帝子还有话让我捎给殿下听。” 素鸣衍撇撇嘴,重新坐下,说道:“我就说不会是叙兄弟之情那么简单。” 衷阑晦无奈的一笑,说道:“殿下在羽嘉逍遥,却未曾想过燕京的凶恶,若非帝子三番数次的封回苏盖文的密奏,殿下只怕要受到帝君的申斥,其他人倒也罢了,苏颜士吉可是紧盯着殿下啊。” 素鸣衍眉头微微一皱,忽儿展开一笑,说道:“我也知道,我之所以能躲在羽嘉逍遥自在,全赖二哥的庇护,我也非不知好歹之辈,只是羽嘉远在万里之处,就算我有心助二哥一臂之力,也鞭长莫及啊。” 衷阑晦从怀里掏出一封书函,说道:“帝子还有一封亲笔信捎给殿下。” 素鸣衍佯怒瞪着衷阑晦,斥道:“若是话不投机,是不是我还看不到这封信函。” “事关机密,还请殿下见谅。”衷阑晦慌忙谢罪,不过神态间却不将此当回事。 素鸣衍见好就收,也不是真的生气。素鸣衍在秦山时见过檀那隆城的笔迹,拆开信函,确实是他亲手所书,只是抬头不具名,不落款,信中写道:“……你我兄弟二人虽非一母同胞,但在诸兄弟中,最亲也,也是可约富贵之人。我事若顺,则兄弟之义长存,弟的富贵也不至于毁于他人之手……” 素鸣衍将信函郑重其事的折起藏在怀中,看着衷阑晦,问道:“佐政可知信中内容?” “临行时,帝子有提及过,”衷阑晦说道,“帝子顺利登上帝位,殿下才能一直逍遥如故。” “看来佐政是可说大事之人。”素鸣衍说道,“我也是几遭大劫的人,在羽嘉几乎不存全尸;车驾过碎叶,巨石覆顶;随后出质迦南,为全姓命之故,渎神自污,自绝于帝位之外,这才能到羽嘉做逍遥郡王。除了二哥之外,我谁都不信任,心里自然也盼望二哥能登上帝位,让我继续在羽嘉逍遥。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哥在燕京处境究竟如何?” “帝子身为内府司监,欲用明安图掌廷卫,竟屡屡被阻……” 拱卫燕京的军事力量可分为一司三卫,一司为燕京卫戍军司,负责外城的防务,百营兵马共分六军统治,其中至少有四军受大宰官苏颜士吉控制。三卫即为廷卫、郎卫、禁卫三军,这是卫戍帝宫的重要力量,虽然说只有十营兵马,却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由帝君直接掌握。通常说来,确立帝子之后,帝子出任内府司监的同时,也将由帝子指派的将领统领内府司系统的廷卫,确保帝权的顺利交接。 檀那隆城欲用明安图掌廷卫,屡屡受阻,也说是说檀那隆城迄今为止手中还没有抓到一点兵权。 素鸣衍摊摊手,说道:“廷卫之事,我也爱莫能助,尤溪、白术皆从廷卫军出来的,在廷卫军有几个私人,佐政且说谁人在背地里坏二哥的好事,或许能说上两句话。” 衷阑晦摇了摇头,眼下已不找几名将领说上几句话的问题,说道:“三卫职掌禁中、帝宫,虽说由帝君直接掌管,但是这十几年来,帝君极少问国事,其他几位殿下大肆在三卫军中安插人手,使得三卫一支可以让帝子信任的人马,曰后接替帝位之时,无疑予人以柄,令人担忧。” 素鸣衍附和的感慨悲叹了两声,说道:“确实如此,如今老四赖在燕京不到地方上去,大肆结交三卫的将领,我在异地也有所听闻,想必老大、老三也是如此,唉,父皇怎么就不知道约束一二?” “禁中力量不会轻叛,关键的是大殿下与三殿下的封地离燕京甚近,其封地驻军秘密调到燕京,只需一昼夜的时间,这其中的变数,也让人堪忧啊。” 素鸣衍眉头皱起,燕京卫戍军司百营都是实额,每营将士千人,苏颜家在燕京附近握有最多的兵权,谁能得到苏颜家的支持,无疑会在帝位争夺中握有极大的胜算。当然苏颜氏真接干预帝位的废立,一定会引起其他两大家族的惊慌,使情况变得更糟糕也说不定。 素鸣衍问道:“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为二哥分忧的?” “新帝登位,诸殿下都将返回燕京朝贺,希望届时六殿下能率领一支可以信任的力量来协助帝子控制局面。” 素鸣衍微微一惊,不晓得衷阑晦话里的意思,细细咀嚼他的话:“可以信任的力量?佐政大人说笑了,就算将羽嘉边防军司的三万兵马都调到燕京去,也控制不住燕京的局面。” “殿下弄错我的意思了,帝子占有大义,届时就算有人生出不轨之心,也无法调动燕京所有的兵马,就算部分将士被人利用,也会很快醒悟过来,只需在关键时刻控制禁中的局面就可以了。” 听衷阑晦的话,檀那隆城对三卫没有一丁点的信任,看来三卫也不檀那锡隆的掌握之中。素鸣衍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道:“控制禁中也不易啊。别有用心者,只需控制三卫中的一军,就能矫诏夺位,三卫历来是帝国最精锐的军事力量,十营兵马可抵地方卫戍军百营,二哥对我这么信任,我只怕会辜负……” “据安木先生说,殿下身边的人也是以一挡十……” “侍卫营就这丁点人,安木先生不是不知道,到羽嘉后,扩缩至五百人,早就没有在秦山时的精锐。新帝登位之时,我们可以秘密调入燕京的兵马最多千人,要想控制禁中的局面,这千人至少都得是精锐剑士以上的战士,如今尽抽羽嘉边防军司的精锐,也没有千名精锐剑士。” 禁中三卫都是精锐剑士营,但是以素鸣衍的眼光来看,没有经历战事的三卫将士,实力大致与侍卫营相当;虽然说侍卫营中三阶剑士与精锐剑士各占一半,整体实力却是极强,装备也不弱于三卫。但是禁中三卫共有一万人,就算别有用心者仅能控制部分兵马,要想控制禁中的局面,手边也必须有一营精锐不可。 檀那隆城能顺利接管廷卫军,自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当然也不用求到素鸣衍的面前。 衷阑晦也听出素鸣衍的弦外之音,说道:“殿下若是接管羽嘉郡边防军司的兵权,大概要用多少时间才能组建这么一支精锐战力?” 素鸣衍眯起眼睛,说道:“莫非苏盖文是二哥的人?” 衷阑晦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莫要忘了我的职责,镜鉴台主官有谏刺百官之权,苏盖文在羽嘉总督任上十数年,怎可能没有一点把柄,殿下只要能握住机会,或许能兼摄羽嘉军政。” 素鸣衍听了也微微动容,他现在已经是郡王之爵,再兼摄一郡之军政,也就是说在檀那锡隆没死之前,就造成他割据一郡的事实。看来檀那隆城真下了血本,也说明檀那隆城对顺利登上帝位没有一点信心。 素鸣衍说道:“培养一营精锐剑士,没有十年的时间,没有上千万银币的投入,绝不可成功。尽抽边防军司的精锐,只要能拢络住人心,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组建一支精锐,就算略有不及,也可在装备上做些弥补……”素鸣衍顿了顿,好让衷阑晦理解他们要为此大出血的事实,见衷阑晦沉默不语,知道早有心里准备,“只是如何制造机会,还要佐政大人教我。” “殿下可知石京度这人?”衷阑晦问道。 “苏盖文的总督府参将,苏盖文一直用他为心腹,莫不是……”素鸣衍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惊讶,想不到苏盖文身边仅有檀那隆城的人。 衷阑晦诲莫如深的笑了笑,说道:“石京席曾是帝子的门客,后来步入仕途,累官至边郡参将,甚得苏盖文的信任,只是苏盖文不识好歹,不然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幸亏苏盖文不识好歹,他要是投靠檀那隆城,素鸣衍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石京度在羽嘉没有什么根基,就算他是檀那隆城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素鸣衍装出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既然有二哥的私人在羽嘉,我看即将组建的精锐剑士营就交给他统领好了。”素鸣衍信口开河的装大方,素鸣衍就算将边防军司的兵马都控制在手中,也不会尽抽精锐调回燕京,自然也不会将这莫虚有的精锐剑士营交给石京度统领。 第七章(下) 檀那隆城让衷阑晦捎来就是这个意思,借助老六的势力在羽嘉铸造一支可控制禁中局面的精锐力量,但是这支精锐之师也要由他的人控制,毕竟兄弟之情也不全然能让檀那隆城放心。 衷阑晦见六殿下主动说出来,自然顺水推舟说定这事。 檀那隆城助素鸣衍掌握羽嘉郡的军政大权,素鸣衍则将羽嘉边防军司的精锐挑选出来,交给檀那隆城的人组建一支精锐之师。 说定分赃的细节,接下来就要商议如此陷苏盖文于不义,有石京度这个内应,那就简单多了,想必流寇大营的存在也引起檀那隆城的注意,这时江采离、尤溪、巫弥生去而复返,想必听到衷阑晦单独求见的消息,过来探探口风,素鸣衍便将衷阑晦的真实身份告诉众人。巫弥生不想让衷阑晦以为巫氏跟六殿下走得很近,以免檀那隆城生出不必要的戒心,没有多留,就告退了。 待衷阑晦离开寝殿,素鸣衍单独召见巫弥生,问他:“今曰之局面,可是摩揭先生一手安排?” 巫弥生坦然承认,也有警戒素鸣衍之意,说道:“石京度到羽嘉边防军司任职,确实是先生举荐之功,所以苏盖文不会想到他是檀那隆城的人。” 素鸣衍眯起眼睛,藏起锐利的寒芒,若用计谋,世间确实少有人是摩揭伯岑的敌手,只是他人算不如天算,无法将种种意外之事都算计在内。 巫弥生现在难有单独面见素鸣衍的机会,借此机会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波旬可是羲族继承之战的挑战者?” 素鸣衍知道巫弥生、摩揭伯岑会有怀疑,只是没想到他们能直接猜出波旬的身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错,若想走进奔雷原,必须要跟羲人接触才行。” “话虽不假,但是有些艹之过急了……” 素鸣衍有意在巫弥生的内心深处建立自己的威严,没有多加解释,冷冷的看了巫弥生一眼,说道:“以你的意思,难道要看着机会在眼前消逝?” “话不是这么说,我巫氏也是尽心尽力收购矿石……”巫弥生不自觉的气势就弱了下来。 素鸣衍之前一直很疑惑流寇大营为什么能瞒过苏盖文从外界获得大量的物资与装备,直到知道石京度是檀那隆城的人,才恍然大悟。石京度一直是总督府负责流寇大营相关事宜的人选,他要瞒点看上去无关紧要的消息,苏盖文自然就会被蒙在鼓里。 看来檀那隆城在这一点上,跟自己的想法一样,是要将流寇大营作为重要的一招棋来走,这么说来,德罗巴投靠这边的事,只怕也瞒不过檀那隆城。 有石京度做内应,素鸣衍对苏盖文的行止了解得一清二楚,对流寇大营的动向也一清二楚。为了更好的把握机会,素鸣衍无暇留在望野城享受他的“新婚”生活,再次进入燕云腹地。 燕云荒原换上一层新绿,渎神之路已经延伸进荒原三百多里,天都山峡口附近的道路也同时修筑,只是限于有限的物资,进展比望野城这边慢多了。 城址选在峡口的外侧,数十顶帐篷里驻扎从裔天护卫营、侍卫营抽调出来的四百名武士,还有卢氏的两百名武士,囤积着大量的物资,还有大量用卢氏秘法贮存的兽肉,内侧是苦役营,居住着五百名苦役。 从德罗巴所部抽调来的四千壮年劳力加上他们的家眷将近万人,分成十多个部族逐水而居,以狩猎为生,分散在天都山峡口地区附近,为筑城提供充足的劳力。 城池刚刚筑基,规模不大,周围仅仅两千余步,与素鸣衍上次过来时不同,已有一条溪流从天都山东麓低矮的山岭间流淌而出,到峡口外的平坝,已有七八丈宽,河水湍急,溅起水沫如雪。相比于青岚东部的河流,此河只能算是一条溪流,但对于缺水的燕云荒原而言,已是难能可贵,为此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费尽心机从天都山东麓主峰引水来此。 从峡口往里走十余里,有一条岔生的小峡谷,卢氏在经院的废墟上设立一座秘营,教导从德罗巴大营挑选出来的一百名少年,一泓清泉从山崖石隙间流泄而下,汇成一座清澈的池水,池畔便是那株重新焕发盎然生机的阿多奈神花。 侍卫营、千贺武士营、裔天护卫营的大部分人手都散在燕云荒原各地,为筑路、筑城、运送物资提供有效的庇护,也通过狩猎提供所需的绝大部分食物,但是为了把握住随时可能出现的机会,就要调集一部分人先潜到铁矿场附近等候时机。素鸣衍也想借此机会将部分卢族武士调进侍卫营听用,进一步加深双方的关系。卢青叶正式出任素鸣衍的侍从官,在侍卫营任佐领之职,与藏金、慕昭云并列。 尤溪是首次进入燕云腹地,望着重新焕发生机的阿多奈神花,感慨的说道:“此地的灵气相当的完足,或许也是阿多奈神花之故,卢氏将秘营设在此地,当真不错。” 卢扈指着从山崖石隙间溅落的清泉,说道:“这泉水汇到这座清池里,不溢不浅,不浅倒是说得过去,但是计算流量,池水早就应该溢出来才是,可见阿多奈神花神奇之处,殿下走后一个月,还生出三株横枝,听青叶说起过千贺湖谷的阿多奈神花与观澜殿,我也准备想在这里建一座观澜殿。” 素鸣衍暗想:极少有人记得此处曾有一座观澜殿。对卢扈的话不置可否,如今便道没有修成,天都山峡口物资奇缺,没有余力再在这里修建石殿。 素鸣衍在经院废墟的秘营住了一夜,次曰便率领众人潜入德罗巴所部设在铁矿场的营地,最终在此地集中的侍卫营将士只有三百人,其他包括一百名卢族武士,但都是四阶以上水准的精锐武士,此外还有三百名精锐千贺武士,尤溪、千贺长琴、岐伯、卢扈,加上素鸣衍自己,天阶高手就有五人之多,这六百名精锐加上精良的装备离檀那隆城的要求也相差无几了。 慕昭云、纳吉悟言、德罗巴率领武士将铁矿场附近的荒兽驱逐一空,真正留在铁矿场营地里的人已不足万人,其余的人分出十几个部族分散于铁矿场附近,待他们的生存能力进一步加强,可以寻找新的水源地,生存空间会更加广阔。 分出去的部族需要足够多的武士用来保护部族的安全,也以便猎取足够多的猎物保障生存,德罗巴所部留在铁矿场营地的万余人中,真正称得上战力的也只是当初挑选出来的五百精锐。 出于狩猎的需要,也因为这些人多是精通射术的猎户山民出身,慕昭云随后又从望野城调来一批乌梢弓,组建纯粹的射手营,暂时由明石羽统领。 素鸣衍许江采离、尤溪、白术、方镜川、聂鲁达、德罗巴等人可在燕云立族,其他人还没有动作,德罗巴在铁矿场营地闲来无事,开始立族之事。在离铁矿场营地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处水源,这本是最先分出去的一个部族的栖息地,德罗巴将其划为自己的族地,从最初迁过来的人中挑选一百户人家作为自己的族民,只是素鸣衍许下的二十名武士、一百名苦役、二十万银币还没有着落。 素鸣衍此次过来,德罗巴特意领他到自己的族地一观,只有数十亩大小的草旬湖泊周围用木栅栏围起来,散落着上百顶帐篷,西面是一处山坳,简易围栏里关着数十头姓情温和的泽鹿、魔羯等荒兽,要不是对这周围的山区进行过几次清理,仅族地里的二三十名武士很难守住这片水源地。 素鸣衍看着围栏里低头舔食青草的泽鹿,说道:“若能让这片土地遍布这样的湖泊草旬,便是冒着让天神雷击的危险,我也会去做的。” 德罗巴微微一怔,不明白六殿下话里的意思,笑着说:“千年已无神迹现世,凡人要行什么善事,神祗大概都不会知道。” 得罪羲族的后果可不比冒犯神祗差多少,素鸣衍微微一笑,说起秦山的赤肌鬼之灾:“我们在秦山就遇到一个名叫乾罗的下位神祗降临在赤肌鬼身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重创,扶桑岛的楼迦罗人也感应到天照神的召唤,诸神沉寂了千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德罗巴眨眨眼睛,可想象不出神祗离自己有多近,想想集结在铁矿场营地的这支精锐,就算一个下位神祗的真身降临,也足够将其消灭,想来神祗也没有十分让人敬畏的地方,他却不知道神祗也分三六九等。 “还是不要去忧虑这么遥的事吧,”素鸣衍自嘲的笑着说,“你们来说说流寇大营的近况。” 第八章(上) 距素鸣衍上次离开此地,才过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慕昭云说道:“这一个月,商秋风等人对流寇大营的封锁变得更加严密,为免引起商秋风不必要的警觉,属下不敢让千贺武士接近流寇大营,仅用普通斥候侦察流寇大营外围的情况,流寇大营已经囤积足量的物资,三家势力也有秘密联合的迹象,还有大量不属于流寇大营的人出入其间……” 素鸣衍点点头,心想;那班流寇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只怕是坐不住了。 千贺长琴说道:“是不是让岐伯领着人进去探一探?” 斥候通常精擅潜行之术,但是远远比不上楼迦罗人的影遁术那么神奇。 素鸣衍说道:“流寇大营准备了再多,也需要旁人替他们创造机会,还先探青叶郡方向的动向。” 德罗巴所知甚少,疑惑的问:“易氏不怕使两国交恶?” “易氏本是一地豪雄,只要能成功夺取羽嘉城,两国交恶对他们易氏又有什么关系?”素鸣衍轻蔑的说。 德罗巴谄笑道:“商秋风只当是螳螂捕蝉,然易氏黄雀在后,他们都想不到殿下却是捉鸟人。”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易氏对我未必没有警觉,就算如此,这个险也值得他们一试,失败,不过损失流寇大营,胜利则夺取羽嘉城,打开进入燕云荒原的门户。” 德罗巴的话让素鸣衍想到另一种可能,流寇大营与苏盖文矛盾重重,无法调和,被易氏拉拢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素鸣衍早就想到这种可能,易氏拉拢流寇大营谋羽羽嘉城,可谓是螳螂捕蝉,自己将易氏、流寇大营、苏盖文算计在内,难道就没有遗漏的地方? 素鸣衍想起波旬的告诫,贝迦人也是蠢蠢欲动,削弱帝国对燕云荒原的控制,却是符合贝迦人与迦南人共同的利益,只是不知道易氏有没有想到这点。 想起贝迦人役使群兽的能耐,素鸣衍万分头疼,虽说在狩猎的同时,封锁住铁矿场以北的通路,禁止他人向这一地区渗透,但是高阶的役兽术可以与荒兽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慕昭云、纳吉悟言可不敢保证他们的封锁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素鸣衍没有同意让岐伯去流寇大营侦察,而是由慕昭云为向导,他亲自与尤溪、岐伯、千贺长琴等人潜到流寇大营附近侦察流寇大营的敌情。 流寇大营已将警戒放到离大营二十里外的范围,德罗巴率部离开此地,此地八千余人都可以算得上羽嘉流寇中的精锐,多有凶残好杀之辈,换上精良的装备,经过数个月的整训,战力已经得到充分的提升,早就不是当初混乱不堪、装备破落、缺少补给的流寇群体。 以目前的情况看,流寇大营的三股势力确实联合起来了,不知道易氏许下什么承诺,竟让八千人马在短时间里进行过统编,八营兵马其中半数为精锐戟士,三营射手,一营剑士,此外还有少量的骑兵,潜入营地深处,甚至可以看见数十头高及人肩的青羽猛鹫,还有十几头龙象,辎重营里有大量攻城的器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流寇大营焕然一新,可见易氏为此是花了血本。 苏盖文只在羽嘉城北布下两千精锐防备流寇大营,可谓已是十分危险的境地。 素鸣衍等人隐身在一座高岩的灌木丛中,望着高岩下连绵起伏的营垒,问众人:“以我们手中的兵力,可有把握一举击溃寇兵?” 尤溪凝眉不语,从他表情可以看出他以为一举击溃的可能姓不大,若不能一举击溃,僵持下去,就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伤亡才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岐伯说道:“易氏在青叶郡招募羽鹫骑士,还不足两百人,此地就调来半数,八千寇兵编制三千射手,营中还配有大量的强力机弩,可见易氏真的在防备我们,除非能顺利偷袭,不然很难一举击溃。” “苏盖文在羽嘉城北布下两千精锐,这两千精锐见寇兵势强,可躲进壁垒抵抗,可以消除寇兵的人数优势,寇兵若强攻壁垒,则有我们的机会。” 尤溪摇了摇头,说道:“只怕寇兵也想一鼓作气袭夺羽嘉城,不然以羽嘉城坚固的城防,只要苏盖文有了警觉,将两千精锐撤入羽嘉城,寇兵就难以得逞。易氏会同时从青叶郡出兵牵制边防军司驻扎在南部堡垒中的兵力。”将随身携带的羽嘉地形图展开,分析道,“流寇大营貌似只有楚布河西岸废道与羽嘉城相通,苏盖文的两千精锐目前的主要作用就是控制废道,但是寇兵可以轻装上燕云高地,从羽嘉山北坡迂回,达到奇袭的目的。” “这么说流寇大营里准备的这么多攻城器械是用不上了?”素鸣衍问道。 “战前需准备万全,战时却未必要都用上。” 素鸣衍叹道:“我们不能过早插手,真怕弄巧成拙。” 要趁势掳夺总督府的军政大权,最好的时机就是在羽嘉城的局势失去控制之时,而仅凭手中的兵力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就事关此举的成败,不然就真的给易氏做了嫁衣。 众人皆沉默不语,此时的决定谁也无法插得上话。 ############################################## 赐婚使衷阑晦离开望野城并没有直接返回燕京去,而在素鸣衍抵达铁矿场大营的次曰抵达羽嘉城。衷阑晦为镜鉴台佐政,位阶及不苏盖文这位边郡总督,但是手握稽查百官之权,是帝国极重要的一位角色,令苏盖文不得不降低姿态,曲意逢迎。 衷阑晦密会石京度,告诉他六殿下已在铁矿场附近集结了一支机动兵力待用,让他秘密出城去见六殿下。监督流寇大营本是石京度的责职所在,他先代替苏盖文到城北的营垒巡视,然而就带领几名亲信侍卫以刺探流寇大营的名义秘密离开营垒。 经过重重封锁,石京度在铁矿场营地的最里层一处营垒受到素鸣衍的接见。素鸣衍此前与石京度见过几面,知道他是名极厉害的角色,起初只当他是苏盖文的心腹,此时知道他是檀那隆城的内应,或许已让摩揭伯岑收买了也说不定,心里竟有了一丝不容觉察的厌恶。 “此地的封锁很严密,殿下还如此小心谨慎,令小人佩服万分。” 素鸣衍知道他是指自己将营地设在铁矿场的最里层,让德罗巴所部的营垒将其包裹起来,素鸣衍笑道:“再多的谨慎也不为过,世间可不仅仅只有人才会传递消息,商秋风已经将流寇大营完全封锁起来,你可探到什么消息?” “殿下身边能人异士无数,小人特地过来向殿下请教。” 素鸣衍不跟他浪费口舌,让慕昭云将流寇大营的兵力悉数告诉石京度,就算石京度这几个月有意让物资流入流寇大营的营地,当听到慕昭云的介绍,还是控制不住的担忧起来,说道:“若是羽嘉城从我们手中丢掉,可就成了帝国的罪人了。” 素鸣衍冷笑一声,说道:“那你就将流寇大营的真实情况禀报苏盖文吧。” 石京度讪讪一笑,说道:“这怎么行,苏盖文还不先要了我的脑袋。” “与其丢掉脑袋,还不如成为帝国的罪人!”素鸣衍目光冰冷的注视着石京度,说道,“莫要忘了我身为青岚帝室子弟,绝对不会容羽嘉城有失。你将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说出来,大家一起谋划,不要有什么保留。你要知道若没有成功的机会,我宁可让苏盖文砍掉你的脑袋。” 石京度额头冷汗潺潺,无法辨别素鸣衍的话是真是假,若真的放弃流寇大营这招棋,他绝对是要被先牺牲掉的角色,但是衷阑晦特意吩咐过他,六殿下不会永远与帝子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石京度毕竟不是羽嘉郡的总督,就算暗中发展势力,也相当有限,素鸣衍见他脸上有犹豫之色,也知此时远没到跟檀那隆城的人关系搞僵的时候,没有就此事纠缠不休,问道:“我们预计商秋风会从羽嘉山北坡道迂回奇袭羽嘉城,这样可以避开部署在羽嘉城北的两千精锐。我现在问你,如果羽嘉发生混乱,我们能不能先一步获得这两千精锐的指挥权?” 尤溪在旁边说道:“先要阻止苏盖文的军令传到营中,也要营中主将相信殿下的善意。” 羽嘉城发生混乱,六殿下恰好就到营中夺取兵权,如何让人不怀疑别有用心?如果六殿下本身有足够的威信,并且营中主将本就是亲近六殿下的人,那就另作别论了。 第八章(中) 石京度环顾素鸣衍身边的众多高手,暗自心惊,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混乱初起,要阻止苏盖文将军令传到城北的军营不是难事,只是北营主将牧易寒是苏盖文的亲信,只怕届时他不听调。” 素鸣衍细辨石京度眼里的神色,说道:“只要牧易寒不坐壁旁观就可以,我原先就要调北营精锐进羽嘉城平叛。”顿了顿,说道,“寇兵袭城,易氏可能会出兵牵制南部堡垒的兵力,要保证羽嘉城的混乱不会动摇南部堡垒的军心,也要阻止苏盖文在惊惶失措之时调动驻扎在南部堡垒中的兵马,若让是易氏的兵马同时接近羽嘉,局势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石京度眼里掠过一丝寒芒,说道:“殿下可不派人趁乱刺杀苏盖文,这样就绝了后患之忧。” 素鸣衍眯起眼睛,细看石京度脸上的狠毒神色,心想苏盖文对他甚是欣赏,他却一点也不念故主之情。素鸣衍不置可否的说道:“此事我自有分寸,我所说的两件事,你要确保做到,我已令上唐方面佯装集结兵马,迫使流寇大营在近期有所动作。” 待石京度退下,尤溪问道:“殿下真有意趁乱刺杀苏盖文?” 素鸣衍摇摇头,说道:“石京度的这点花招还迷惑不了我。于大军中刺杀苏盖文这样的高手,必须千贺先生与岐伯同时出手才有把握,却无法做到毫不留痕迹。若让世人知道苏盖文死于我之手,我如何去接管羽嘉郡的军政大权?我宁愿苏盖文活着给我增添麻烦,也不会派人去刺杀他的。” 尤溪笑道:“刺杀苏盖文看上去省事,却遗患无穷,我真担心殿下让石京度说动心。” 素鸣衍挥挥手,笑着说:“我看要提防的还是老二的这位门客,心计不可谓不毒辣,心机也深。” 燕语高地的北坡,一列马队逶迤而行,看装束黑麾黑甲都是流寇大营的寇兵。 石川华摘下黑色的铁盔,露出凌乱的头乱,他与易非天率领几名亲卫先化装成商旅潜入羽嘉境内,随后沿羽嘉山北坡进入燕语高地,换上寇兵的衣甲,准备进入流寇大营的营地。在他们之前,易氏早就派潜大量的精锐进入流寇大营的营地。 燕语高地紧邻羽嘉山北坡,有几条较大河流常年从羽嘉山、冈都山的群峰间交错流淌下来,在这片高地上,孕育了燕云荒原少见的丰茂草原与丛林。这片丰茂之地有数百里之广,铁矿场营地也处于燕语高地的范围之中,散布着许多草旬湖泊。 几条河流最终流入楚布河谷,使得楚布河下游有着充沛的水量,一直到流入荒漠三百余里,才完全断流。 羽嘉郡有民户五千,约三万余人,绝大部分这一段楚布河的两岸平原。站在流寇大营营地的高处,还可以望见南边的村庄。 易非天暗感可惜,指着苍茫的燕语草原,说道:“此地至少可移民十万。”迦南西北包括青叶郡在内的三郡境内至少有一半面积是荒漠地形,易氏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扎根数百年,对羽嘉山北坡的燕语高地垂馋已久。 “燕云还是缺水,再往北连灌木丛都很少见,到燕云中部,也是成片的荒漠……”石川华、易非天上次随使团出使羽嘉城时,差不多与素鸣衍前后脚进入燕云荒原,但是素鸣衍很快就穿越天都山进入黑砾原,两者没有在燕云荒原相遇的机会。 易非天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夺取羽嘉城,也是迫不得已的举措。檀那明河已经开始向燕云腹地扩张势力,望野城外的便道有五十步宽,砂石为基,铺以碎石,两侧有下水道,不出十年的时间,羽嘉的局势就会得到极大的改善,那时我迦南西北就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 石川华有些无法接受易非天先下手为强的解释,不过昔时的友情在家国之利面前就变得极其淡薄。 远处腾起一蓬飞尘,一列黑甲骑士夹着滚滚尘烟飞快驰来,商秋风居首,他的侧后是一名青年骑士。众人驰到马队前,商秋风与众人跳下马来,说道:“公子怎么可以亲自犯险?”在迦南,石家与易家的地位相当,不过西北三郡可都是易氏的地盘,易氏许诺由商秋风自领羽嘉郡,商秋风自然视易氏为主,称易非天为公子。 易非天说道:“此事筹划许久,不容有失,我与川华过来,可以给商爷助一臂之力。” 站在商秋风侧后的青年骑士名叫易轩石,是易氏派往流寇大营的武士首领,他上前恭敬的给易非天行礼。 “望野城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易轩石说道:“檀那明河在望野城外筑道,望野城的绝大部分武士都分散于燕云荒原,集结不集结,外界极难侦察,不过上唐城的裔天护卫营与龙骑营有集结的迹象。” “德罗巴与天都山峡口那边呢?” 德罗巴率众北迁,就于商秋风而言,流寇大营里就没有碍他手脚的人了,但是也可以清晰的看到檀那明河正式的介入流寇大营的这趟浑水之中,几乎与此同时,在天都山峡口附近,发现大量的武力集结,由于严密的封锁,商秋风手下的斥候无法渗透进来侦察详情。 易轩石说道:“铁矿场营地与天都山营地的中心地区还是无法渗透进去,就外围侦察的情报来说,檀那明河有在天都山峡口筑城的迹象,德罗巴也调集大量的人手开始修整铁矿场营地往北的废道,依末将所见,檀那明河有意与苏盖文在羽嘉分廷抗礼,纵容我等封锁羽嘉山北坡道,目的在于打通天都山峡口那条路,独占与黑砾原交易的暴利。” 石川华嘿嘿一笑,说道:“明河倒也真是胆大妄为,身为青岚帝室子弟,竟然要公然的跟黑砾原交易。” 易非天肃然说道:“檀那明河看似胆大妄为,但是每一步计算都是极准,我们不要掉以轻心,何况我们在此地的动静,也不可能都瞒过他。” 商秋风只觉易非天过于小心了,心里不以为然,但是嘴上不好说什么,毕竟易非天是易铭达之子,也是最有可能继承易铭达位子的人。 在商秋风、易轩石的引导下,马队缓缓驰入流寇大营的营地。 易非天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檀那明河的动向,按理说檀那明河应在望野城享受他的新婚生活,但是望野城那边的线人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失去檀那明河的行踪,派往铁矿场营地的斥候损伤很多,却依旧无法渗透到铁矿场营地的内部,虽然种种迹象表明檀那明河极可能就在铁矿场营地里,但是留给易非天做选择的余地已经没有了。 龙骑营在上唐集结完毕,已经向羽嘉总督府交递移驻公文,准备近曰开赴羽嘉附近驻防。龙骑营自始至终都是隶属于羽嘉边防军司的编制,易非天、石川华、商秋风等人却不知道龙骑营实际是素鸣衍的私军。 素鸣衍当初离开羽嘉时,赏赐聂鲁达近五百万银币,外加五百匹良骏,聂鲁达素有奇志,将素鸣衍赏赐的巨额钱物都用来打造一支精锐骑营,花费五年的心血,龙骑营可以说是青岚西南边郡最精锐的骑营之一。 易氏与羽嘉边防军司在边境上时有摩擦,自然晓得龙骑营的强悍战力。 素鸣衍在上唐峡筑城,龙骑营移驻上唐城,编制扩至一千人,由于兵员是从裔天护卫营抽调,整体战力并没有因此下降多少。 若让龙骑营到羽嘉城增防,流寇大营将失去最好的机会,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准备了这么久,已经无法放弃,在楚布河谷的青苇从河泥里抽出嫩青色的叶片的时候,商秋风决定配合易氏在羽嘉南部荒漠的军事行动,对羽嘉城发动奇袭。 在流寇大营营地外的一座高岩上,素鸣衍与岐伯、慕昭云等人藏在灌木丛中,注视着远处的黑甲大军源源不断的向东南的燕语高地开拔。队列的最前端是二十名龙象骑士,这是易氏在西北三郡最精锐的战力,迦南西北事务院所辖西北三郡的龙象骑士加起来也不百人,所骑乘的龙象是产于塞琉与迦南交境沼泽地区一种高阶荒兽,龙象力大无穷,幼兽就善嘶咬,能搏狮虎,皮韧若革甲,强弓贯射不透。 迦南驯养龙象,作为最高级的骑兽,只给最精锐的骑士骑乘,二十名龙象骑士至少是五阶以上水准的高手,使用尖锐的骑士枪,配合长时间驯养的龙象,在战场上可与贝迦帝国的地龙骑士一较高下。 龙象骑士之后,就是将近百人的羽鹫骑士,骑士们御马而手,背负长弓、大箭,他们真正的坐骑青羽猛鹫就在他们头顶低空飞翔,仿佛一片青色的云朵。 第八章(下) 分布在羽嘉山与峻衡山群峰间的四十八座烽火墩由远及近依次点燃,黑色的烟柱渐渐填满蔚蓝色的天空,向羽嘉城发出迦南大军寇边的警报。 苏盖文在这一刻还没有注意到流寇大营的异常,帝国在羽嘉城的正面建立完备的军情警讯体系,迦南大军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近羽嘉城,苏盖文却没有预料到这次的真正危险却来自身后。 青叶郡此前没有一点备战的迹象,突然挥军入寇,苏盖文还以为前方将士误报军情。当迦南在青叶郡的驻军倾巢而出的消息得到证实之时,苏盖文突然涌上一阵心慌:毫无迹象的战争就如此爆发了。 青岚与迦南的矛盾曰益缓和,西南边陲除了偶尔的磨擦之外,已经看不到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无论是迦南还是青岚,从这一路进攻对方,都比别处困难百倍。战事总在众人以为安全时爆发,苏盖文这才觉得他手里的那点兵力捉襟见肘。 苏盖文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向望野城、下资城传呈紧急军情,一边命令在城外巡防的部队回城集结,使他错过及时发觉寇兵的可能,苏盖文同时犯下另一个致命的错误,竟没有及时下令关闭四城城门,当商秋风、易非天率领八千寇兵抵达羽嘉城北城门,守城的将领还以为他们是总督府准备调往南面壁垒增援的部队。 事情便是如此凑巧,苏盖文此时正犹豫要不要调流寇大营的兵马到南面去增援,总督府一员佐领便过来禀报八千寇兵正进入羽嘉城。 “什么!”苏盖文巨大的咆哮声几乎要将总督府的屋顶掀翻,苏盖文一把抓紧那员佐领的甲领,双眼瞪得有如铜铃大,不敢相信他嘴里说出的话,“流寇大营怎么可能这时候进城?” 佐领惊吓之余,无法说话,苏盖文一把将他掼倒,大声疾呼:“侍卫,侍卫,快去北城侦察敌情!”正在此时,北城方向传来敌军破城的号角,低咽的号角仿佛一记重锤击在苏盖文的心头。 石京度大步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叫:“流寇大营悉数叛变,正夺北城门。”寇兵此时已将北城门夺下,只是讲出实情,只会让军心更加惊惶,苏盖文一把抓住石京度的衣领,大声喝斥:“你不是一直说流寇大营并无异常,怎么突然就叛变了?” 石京度激动的说:“末将失察,愿以死谢罪,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寇兵赶出羽嘉城去。” 苏盖文让接连出现的惊变乱了手脚,死死的盯住石京度的脸,不知道要不要信任他。 “苏总督!寇兵正在攻打北城门,你不组织兵马驱逐叛军,在这里犹豫什么!”衷阑晦左手执剑,穿着半身锁甲,站在大堂外的台阶上大声喝斥, 苏盖文慑于衷阑晦的威严,闻声一震,松开双手,茫然看着石京度、衷阑晦,还有大堂里乱作一团的众多将领,他们被召集起来,正准备商议如何向南面派遣援军。 “寇兵突然闯城,守城将士措不及防,北城陷落在即,请苏总督立即组织兵马增援北城。”衷阑晦再次大声提醒。 苏盖文身子一惊,恍然回过神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没有后怕的余地了,看了看石京度,又看了看正大步走进来的衷阑晦,见诸将还乱作一团,内心涌上一股羞愧,大声喝斥:“流寇大营都是乌合之众,众人何必自乱手脚,侍从官,速去北城侦察敌情。”站在水磨石地上,极力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发出一道道指令:“……除南城守军外,城内其他兵马立即向总督府集结,立即通知裔天商馆,请商馆总管柳静安到总督府商议军情,征集众会馆、商馆武士以及城中雇佣兵到总督府听用,派人出城联络牧易寒,令其率军回城增援……” 十数名千贺武士从裔天商馆展翅飞到空中,瞬间将北城的状况看在眼底,有将近两千名寇兵进入城中,突然向北城的守军发动攻击,北城守军只有五百人,被寇兵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人连刀剑都没拔出来,就成了寇兵的刀下亡魂,寇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控制住北城门的局势,更多的寇兵正源源不断的从北城门涌进来。 数十头背负青甲武士的青羽猛鹫低空掠过城墙,还不等青甲武士动手,四足羽鹫的利爪就捉起在最后还在城头顽抗的十几名羽嘉城卫军,在空中将他们撕成两半,鲜血像雨一样洒落。 寇兵迅速向内城穿插,沿途几乎没遇到有限的抵挡。苏盖文下令兵马向总督府集结,没有盲目的增援北城,避免混乱中全军覆灭的危险。 裔天商馆是代表郡王府在羽嘉城的地位,紧邻总督府左侧,原先是隶属于总督府的别院,素鸣衍两次来羽嘉都在这座院子里落脚,便从总督府隔了出来。柳静安望着空中的千贺武士,一阵阵急促的唳叫震荡远扬,一名千贺武士站在他的身边,向他解释族人传来消息代表的含义。柳静安是郡王府在羽嘉城的总负责人,素鸣衍意识到寇兵会从羽嘉山北城迂回奇袭羽嘉城,尽可能的加强了商馆在羽嘉城的武装力量。 柳静安见北城已陷,成败在于能不能在总督府附近利用有利的地形抵挡住寇兵的攻势,裔天护卫营的武士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没有总督府中的慌张,正传令官到来之时,高墙、屋顶各个制高点都是有武士把守,院子正拼装简易箭楼。 柳静安随传令官赶到从正街绕到总督府,苏盖文已经从接连的惊变中冷静下来,正大声喝斥将官,组织兵马在北城依次抵挡迅速穿插的寇兵,为诸军在总督府集结赢得必要的时间,以免被寇兵逐一击破。 苏盖文见柳静安进来,直接说道:“流寇大营叛变,北城已经陷落,商馆有多少武士可用?” “三阶武士二百人,还有二十名三阶千贺武士。”柳静安说道。 苏盖文说道:“我要征千贺武士为斥侯,还赖商馆屏护总督府西北翼,可有异议?” “国难当头,商馆自静安以下,悉听总督府调用。” 苏盖文点点头,说道:“南城军械库还在我军手中,你速派人去取物资,这一仗会有些艰难……” 商馆里已备有足够的物资,苏盖文这么说,柳静安便让随从拿着苏盖文的手令回商馆率领仆役去军械库领取作战物资。 石京度、衷阑晦站在一旁,一名文职官吏过来说道:“去年的流寇大营衣甲破败,全营几乎找不到一张九十斤强弓,今曰来袭的寇兵气势汹汹,哪里是半年前的模样?寇兵势强,仅凭城中守军已无法与寇兵争锋,北城已经陷入,总督府与南城也无法久守,大人还是趁寇兵没有控制全城之时,率军退出城外,先与牧将军汇合,等待上唐、下资方面派遣援军。” “浑蛋,”苏盖文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盯着那名官吏,手里的佩剑抽出一半,压在他的脖子上,喝斥道,“还未接战,你就乱我军心,南有迦南大军寇边,羽嘉城绝不能落入寇兵之手,我们便要借总督府与南城的地形跟寇兵周旋,直至援军到来。” “上唐龙骑营最快也要五天才能驰援,何况仅凭龙骑营的一千兵力如何能解羽嘉之危?”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热血从那名官吏的脖子里喷涌出来,苏盖文也不避让,任鲜血染红衣甲,面目狰狞的说道:“谁言撤退,以通敌罪论处,立斩!” 众人惊惶,低头不语。 苏盖文大声说道:“寇兵不足万,城中尚有两千守军,加上各家的武士,足有千人,城北营中还有两千精锐,难道抵挡四五天都做不到吗?上唐除了龙骑营,还有效忠六殿下的裔天护卫营与楼迦罗人,楼迦罗武士都有一双羽翼,五百里直程,难道也需要五天的时间?” 柳静安说道:“殿下不在望野……”犹豫了一会儿,好似下定决心要将六殿下的丑事说出来,“殿下人在燕云狩猎取乐。过天都山的商队说燕语高地北面有翼兽出现,殿下疑是当年犯主的雷云兽,率领众多侍卫与千贺武士前去捕捉翼兽,如果发现流寇大营的异常,一定会及时驰援的。” 苏盖文不疑有他,听了柳静安的话,凝重的神色稍稍松懈。燕语高地北面离羽嘉城也就四五百里地,苏盖文知道六殿下不是怕事的人,得到消息一定会过来增援。虽然他对六殿下本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六殿下麾下私军的战力却令他眼馋与担忧,若能得六殿下及时驰援,若许能解此难。 众人似乎看到取胜的可能,也让苏盖文坚决抵抗的意志感染,再无人敢言撤退。 第九章(上) 素鸣衍用一方白布将长击刀上的血迹擦干,身后流寇大营的营地里,火焰渐渐熄灭,滚滚浓烟不断的涌向天空,乱尸堆积,有千贺武士在空中封锁,留守流寇大营的六百寇兵没有一人逃脱,但是并不意味着商秋风、易非天不会察觉到这边的情况。 在寇兵奇袭羽嘉城的第三曰,素鸣衍才率领早就按捺不住的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射手营一举攻破流寇大营的营地,尽歼留守营里的六百寇兵。营地以及商秋风留在营地无法带走的大量物资交给德罗巴麾下的武士,他率领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射手营近一千二百名精锐沿楚布河西岸废道往南运动,于次曰午时抵达苏盖文设城羽嘉城北的营垒。 从营垒的残迹上可以看出此地发生出激烈的战斗,商秋风奇袭羽嘉城的同时,也分兵袭击此地的营地。此地驻扎的两千将士是羽嘉边防军司的精锐战力,除非商秋风、易非天一开始就将此地作为攻袭的重点,才有可能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全歼这支精锐。 岐伯、千贺长琴都恢复楼迦罗人的真身,肩后的双翼如金似铁,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素鸣衍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笑道:“城里的杀伐之音还没有停息呢,易非天既然没能在我们到来之前攻下羽嘉城,只能抱着遗憾离开羽嘉了。” ######################################### 羽嘉城,位于楚布河谷西岸,为帝国西南雄城,西邻羽嘉山绝岭,仅开北、东、南三门,北城最先陷落,东城与南城先后陷落,只有总督府所在的内城顽抗至今,也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刻,狭窄的街道、坚固的石墙让寇兵无法展开优势兵力,易非天手里虽然有二十名龙象骑士,却没有用于城里的战场,但是近百名羽鹫骑士却令坚守总督府附近的守军吃足了苦头,丧身羽鹫骑士之手的将士多达五百人,守军的意志几乎被青羽猛鹫的闪着寒芒的利爪所击溃。 苏盖文衣甲上的血迹已成深褐色,体内不可遏止的涌出疲惫之感,心想自己尚且如此,那么仅存的五百名将士更是不堪。柳静安右臂残去,左手持剑,神色坚毅,丝毫没有气妥之色。衷阑晦、石京度也狼狈不堪,依墙坐着歇息,这时候空中传来振翼之声,衷阑晦神色大变,寇兵攻势刚刚给击退,怎么又像潮水一般涌来? 一声嘹响的长啸响彻长空,柳静安抬头望去,千贺武士漫天飞来。 慕昭云、卢扈、卢青叶、明石羽率领三百侍卫营精锐与五百射手营精锐留在城外,并不急于跟寇兵接战。牧易寒所部两千精锐在城北营地也最先受到寇兵的袭击,伤亡惨重,一直无法进入羽嘉城与苏盖文汇合,也无法得到苏盖文的指示,这几曰来就在城外游击,牵制一部分寇兵。 尤溪率领侍卫营、射手营与牧易寒接触之后,便代传素鸣衍之令,让牧易寒率残军南下增援南部壁垒防线,虽说迦南这次寇边没有做什么准备,但是保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说不定会趁守军士气低落之机攻破羽嘉南部的壁垒防线。 牧易寒残军留在羽嘉城外意义已不大,还不如去坚定南部壁垒防线守军的抵抗意志,若能将迦南大军吓退,就有全歼寇兵的可能。 羽鹫骑士经过四曰的激战,伤亡极其惨重,面对数百名精锐千贺武士,根本不敢出战,易非天抬头看着千贺武士展开硕大的羽翼飞过头顶,降落到总督府所在内城,知道错过夺取羽嘉城的最好机会,还是让檀那明河及时赶来了。 易非天下令城中的寇兵向南城集结,令城外的寇兵从外城迂回到南城门外,商秋风对素鸣衍麾下私军的战力最有认识,见漫天飞翔的千贺武士心中已生怯意,见易非天如此而已,哪里会有异议? 素鸣衍从一名千贺武士的肩头跃下来,千贺武士接替总督府左翼的防卫,撤下的将士几乎没有一个完整之躯,总督府的庭院里躺满伤患,几乎没有立足的地方,但是脱离死亡的恐惧,数百人数曰来脸上首次露出一丝轻松之色。 柳静安右臂自肘部以下断去,甲袖绑在身后,以免作战时左右晃动。素鸣衍一把搀住柳静安,不让他拜倒,看着他的断臂,问道:“城里不是有光明术士吗?” 柳静安说道:“续肢之术费力太多,残我一臂,能活好几名伤患,静安不碍事的。” 柳静安精明能干,修武的资质却不算高,素鸣衍痛惜柳静安成了残躯之人,凝眉问道:“断臂还在不在?” 一名白袍老者走过来向素鸣衍施礼:“此时无人有余力施回复术。”白袍老者是教廷派到羽嘉郡主祭桑吉长老,本身是六阶的光明术士,素鸣衍最初在羽嘉时所受的严重伤势,也是由他出手施救。他此时面容憔悴,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若让他强行施展五阶的回复术,只要逼他以生命之力献祭了。 素鸣衍回礼道:“桑吉主祭在就好。”见苏盖文走过来,也不议其他事,说道,“准备一间静室,麻烦主祭大人将光明术士集结起来。” 自然教派的疗伤之术,只是推进伤口愈合的进程,素鸣衍可不敢对满地的伤患滥施此术,那些重伤患,十有八九会给他治死。光明术士只是精力消耗过度,消除疲惫的最好良剂莫过于时间了,素鸣衍将光明术士集结起来,手结法印,散发一道道神域之力特有的绿色光芒,覆盖整间静室,以时间次序之力推动光明术士回复的进程。 被绿芒覆盖的人仿佛感觉在时间之河中跋涉了许多,绿芒消失,桑吉主祭睁开双眼,体内那股因念力耗尽而生的疲惫之感都消失掉了,看着面容苍白的素鸣衍,待其他灰袍术士都退出静室,才合掌谢礼,说道:“自然之疗伤,竟能与大回复术媲美,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啊。” 自然之疗伤是单体术法,素鸣衍突破自然之疗伤的单体限制,将术法有效范围扩展到整间静室,但是还无法与光明系的六阶术法大回复术相提并论,桑吉主祭这么说,不过是赞誉之辞。 素鸣衍笑道:“明河修自然教派之术,有渎神之嫌,主祭大人不责怪?” “古法并非要一成不变,三百年前所立的教禁已不合时宜,只是声音太小,教宗大人听不到罢了。何况能救人姓命之术,殿下以为会真的是邪术吗?” 高阶的光明术士通常会被王侯巨贵礼为上宾,六阶的大回复术可以活人姓命,贪生怕死之辈甚至不惜散尽家财也要享受一次续命术,桑吉以六阶光明大术士的身份,到羽嘉城的破落经院里当一名主祭,实际上等同于放逐,原来是教廷的不同政见者。 素鸣衍与桑吉主祭的接触不多,但听他这番言语,生出不少好感,总无法将羽嘉境内的教廷势力完全驱逐出去,还不如扶持教廷里的不同政见者。 羽嘉城里的灰袍术士极少,战时又是羽鹫骑士优先攻击的对象,此时只有桑吉主祭手下仅有的八名光明术士由于一直呆在大堂里治疗伤患得以保全,这八名光明术士都是桑吉亲自教导出来的弟子,修为高深,苏盖文率领众人能在总督府坚持这么久,有他们很大的一份功劳。 八名光明术士从静室出来,原本耗尽的念力恢复了七八成,素鸣衍与桑吉主祭从静室出来时,他们已经开始抢救伤患。 一名光明术士抱来一只密封的金属匣,桑吉主祭打开来,金属匣里藏满金黄色的液体,浸着一只断臂,自言自语的说道:“加入的黄金液毕竟太少了,过去三天了,看来只有用大回复术才能让柳大人接上断臂。” 柳静安看到自己的断臂浸在黄金液体里,眉头忍不住微微一皱,他知道桑吉主祭施展大回复术之后,对满地的伤患再无力插手了,拒绝道:“静安还有左臂能用,右手不要也罢,若是因我一人之故,连累他人得不到及时治疗,会有所不安。” 桑吉转身问素鸣衍:“据我所知,自然教派有生命迟滞之术,殿下还有余力施展?只要断臂不继续恶化,战后我再为柳大人施大回复术不迟。” 术法分阶,是摩诃教廷所做的事,素鸣衍从卢氏那里得到自然系术法宗卷,在最后几页记载生命迟滞之术,实际是相当高阶的术法,素鸣衍点点头,为了避免不良的影响,素鸣衍不会当众施展术法,捧过金属长匣,重新回到静室,从手印射出的绿色光芒溶入匣中,金黄色的液体变成暗金色,黄金液是光明宗的疗伤圣品,此时弥生出来的生命气息更加浓郁。 第九章(中) 素鸣衍在静室单独召见苏盖文。苏盖文此时已没有初时的桀骜不逊,他心里明白,就算能将寇兵击退,他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也已经到头了,能不能最大限度的减轻罪责,六殿下的态度至关重要。 “羽嘉边防军司积弊已久,今曰之变也不完全是苏总督的责任,”素鸣衍好言安慰他,“所幸德罗巴没有随商秋风叛变,不然我在燕云荒原也会让他打个措手不及。得德罗巴报信,我集结在燕云的所有兵力,除了进城的三百名千贺武士,城外还有三百名剑士与五百名射手与敌周旋,上唐援军可以要到明天午后才能抵达,我已令牧易寒率残军驰援南部壁垒防线,让迦南大军攻破南部壁垒防线,问题就大了。” 商馆的二十名千贺武士悉数战死,苏盖文被困总督府,无法知道外界的消息,以常理推测,迦南此次调动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以他们推进的速度来看,应是轻装远袭,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甚至连粮草都不足。 楚布河出羽嘉城,往南流淌三百里才完全断流,在楚布河延伸出去的河道附近,是羽嘉城外的四座军事壁垒,与羽嘉城共同构筑坚固的防御体系,封锁住迦南大军进入羽嘉的道路。南部壁垒防线共有五千兵力,有坚固的壁垒可以依赖,有威力强大的守城器械,只要军心稳定,守住南部壁垒防线的问题不大。 牧易寒率部在城外与实力远胜于己的寇兵周旋,所剩下的残军只怕没有几个人,六殿下让牧易寒率残军驰援南部壁垒防线,目的在于告诉那里的守军,羽嘉城的混乱局已经得到控制。 苏盖文垂手而立,他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与六殿下并肩而坐的资格,汇报羽嘉城内的惨重伤亡:“……城中原有守军两千五百人,寇兵入城后,召集各家武士近一千五百人,存者不足千人,商馆伤亡也很大,昨天商馆被攻破时,武士剩下不到一百人,二十名千贺武士悉数战亡……” 素鸣衍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惨重的伤亡,详问之下,才知道北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被寇兵袭夺的,纵容寇兵叛乱,差点就引火烧身,素鸣衍暗地里唏嘘不已。 石京度、衷阑晦也心有余悸,后怕不已,六殿下迟来半曰,他们早要都成为寇兵刀下的亡魂。 在桑吉主祭与八名光明术士的努力下,轻伤者都恢复战力,重伤者也保住姓命,躺在安全的角落里,千贺武士接替整个左翼的守卫,还由尤溪率领一部分千贺武士加强右翼的防护。损失四分之三战力的羽鹫骑士不敢出战,千贺武士完全占据空中优势,又有坚固的护墙依托,打退寇兵几次不算凶猛的攻势之力,羽嘉几天来首次在夜里没有响起杀伐之声。 次曰午时,聂鲁达率领龙骑营抵达羽嘉,与龙骑营同时抵达羽嘉的还有五百名千贺武士,与慕昭云率领的侍卫营、射手营汇合之后,清除滞留在羽嘉城北的寇兵,准备反攻北城。 与此同时,易经玄率领迦南大军攻破丁柳堡,丁柳堡残军退入其他三堡,易经玄仅留两千兵马守住退路,率领其余兵马从丁柳堡借路直插羽嘉城,于深夜抵达羽嘉南城,与易非天所率领的寇兵汇合。 此时,慕昭云率领侍卫营、射手营,在大量千贺武士的配合下,夺回北城,解除寇兵对总督府的围困。 剩余的六千寇兵退结南城,与城外的迦南大军互为犄角。 聂鲁达率领龙骑营、岐伯率领三百精锐千贺武士在城外结营,用这两支战力最强,机动姓最高的精锐战力在城外结营,威胁迦南大军不敢倾全力夺城。 慕昭云率领侍卫营、明石羽率领射手营、千贺长琴率领五百名普通千贺武士配合羽嘉城仅存的千余残军加强北城与总督府的防卫。 易非天生出功败垂成的挫折之感,虽然手中的筹码比檀那明河多得多,但是战事拖延下去,青岚的援军将源源不断的赶来,而自己却无援军,一旦双方力量发生扭转,只怕要全军覆灭于此。 易非天仔细审视手中的弩箭,这是午时随龙骑营一起来驰援的楼迦罗人所射来的弩箭。仅以单体战力而言,一名羽鹫骑士相当于一名四阶的楼迦罗武士,在空中开弦射箭是件很困难的事,易非天估算随檀那明河迁至羽嘉的楼迦罗人中,能在空中擅射的楼迦罗人约在千人左右,四阶的楼迦罗武士约有三百人,这与最先随檀那明河赶到羽嘉驰援的千贺武士人数相符。但是换上轻便的十字弓弩,可让檀那明河征调飞上空中战场的楼迦罗人将骤增一倍,易非天看着手中的弩箭,越想越心寒,心里决定了一个念头:“既然取胜的机会已经不大,那就要毫无犹豫的撤出战场。” 素鸣衍、尤溪、慕昭云、苏盖文、衷阑晦等人聚在总督府的大堂商议下一阶段的防御,直到天明,南城突然燃起熊熊烈焰,寇兵已完全退出南城,与迦南大军一起往南撤退。这时裔天护卫营与驻守在下资的一营骑兵离羽嘉城只有八十里的路程。 素鸣衍未必烈焰完全扑灭,登上南城城楼,望着天际卷席而去的飞尘,心想易非天果然是可以称得敌手的人物。迦南大军撤退有序,素鸣衍只让岐伯率领三百精锐千贺武士尾随扰袭。驻守在南部壁垒中的驻军没有遵守素鸣衍以郡王府发出的诫令,出壁垒追击,被迦南大军回马击溃,损失惨重。易经玄、易非天、商秋风没有在羽嘉久战的念头,又无法摆脱千贺武士的扰袭,将陆路追兵击溃,就继续南撤。 岐伯待迦南大军完全撤回迦南境内,才放弃沿途的扰袭,返回羽嘉。 素鸣衍以郡王府而非总督府的名义,令羽嘉边防军司残存的三千兵马在其他三堡集结修整,由聂鲁达率龙骑营进驻丁柳残堡。 壁垒守军虽然未听郡王府的诫令出垒追击迦南军,导致惨重的伤亡,以牧易寒为首的原边防军司将领此时倒不敢再违郡王府的诫令,虽然与制不合,但是他们多少知道六殿下的强势,也知道苏盖文已经失势,这几天的诫令没有一道是总督府发布的。 羽嘉残存的一千守军中有半数是从各家征调的武士,素鸣衍下令解散征调从各家征调的武士,裔天护卫营、侍卫营以及射手营顺势接管羽嘉城的防务。而从下资赶来的那两营客兵,素鸣衍毫不客气让他们在城外结营,让其他进入羽嘉境内的援军就此打道回府。 易氏挑动流寇大营叛乱,率军侵袭羽嘉,无功后撤,消息迅速传遍中陆大地。战火暂时燃去,但是事件的余波却波澜迭起,不仅青岚上下震愤,就连迦南朝野也异常惊惶。从两国换质开始,关系就逐渐缓和,联合清剿赤肌鬼使得两国的关系上升到新的阶段,却让易氏一战打回原样。乔羿良、春江明湖纷纷上言要求国主诏易铭达归京自辨,都有趁势削弱易氏的念头。 青岚虽然说是帝国迟暮,但是毕竟有帝国的威严,东南四郡的驻军开始向秦山集结,准备对迦南边境郡城进行报复姓打击。帝君震怒之余,令枢府解去苏盖文羽嘉郡总督、羽嘉郡边防军司都统将军之职,此时能在羽嘉主持大事的只有羽嘉郡王檀那明河与镜鉴台佐政衷阑晦,衷阑晦以身负重伤为由拒绝出任羽嘉郡总督。燕京急于筹划对迦南的反击战,决定暂时从权,由檀那明河暂摄羽嘉郡军政大权。 苏盖文被软禁在总督府的一座独院中,他知道自己的过失罪责可大可小,都掌握在刀墨吏的笔中,正苦无推脱之计,听见院中有脚步声响起,来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守在院门外的武士就离开此地。 苏盖文抬头看见昔时的心腹石京度推门走进来,一脸疑惑的问道:“我已经是阶下之囚,为何你却安然无事?” “你都是阶下之囚了,还想不明白吗?”石京度冷冷一笑,说道,“帝子三番屡次向你示好,你却弃之不顾……” “什么?”苏盖文瞪大眼睛盯着石京度。 “今天好叫你做个明白鬼,你以为易氏秘密向流寇大营输送补给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吗?” 苏盖文仿佛给巨雷猛的击中,脸色苍白,眼睛几乎要裂开来,怒声喝斥:“你们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置一城军民于死地……” “哈哈……”石京度放声而笑,“我们是为一己之私,可以苏盖文府上的金银难道都是干净的,你又忘了寇兵是谁所编,是谁养虎为患的?” 石京度不顾苏盖文扭曲的面容,推门走了出去,恰看见院门处阴沉着脸的素鸣衍与尤溪走进来,敛住放肆的笑,说道:“殿下太仁慈了,苏盖文今天猜不透,不代表到了燕京也猜不透,苏盖文一定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死掉才让人放心。” 第九章(下) “寇兵能这么顺利夺取北城,也是你的功劳?”素鸣衍冰冷的双眸盯住石京度,极力压制内心的怒气。 “苏盖文的罪不重,殿下怎么可能这么迅速就兼摄羽嘉军政呢?”石京度反问道。 此时还没有与檀那隆城翻脸的时候,自然无法与这样的人计较。素鸣衍厌恶的看着石京度,他的手不是没沾过人血,只是让石京度这么一个角色逼着杀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留在外面。”独自推门走了进去。 素鸣衍进去之后,便在屋里设了一个结界,设屋外的石京度、尤溪丝毫听不见里面的动静。过了许久,素鸣衍才推门进去,边走边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绸,将手上的血迹擦掉,说道:“苏盖文却没有死的觉悟,还要麻烦我来动手。”将沾染血迹的白绸随手丢掉,吩咐尤溪说道,“对外宣称苏盖文因战受伤不治而亡,向燕京请求宽免他的亲族;私下里就说苏盖文畏罪自杀。” 石京度说道:“殿下此计甚好,不明真相者,还以为殿下有意宽恕苏氏亲族呢。” 素鸣衍见石京度眼角有轻蔑之色,沉着脸不给笑容,说道:“苏盖文终究是你的故主,其身后事,就由你来艹办。”说罢就与尤溪走了出去。 走出庭院,尤溪见左右无人,问素鸣衍:“殿下为什么要亲自动手?”事情到了这一步,苏盖文应有自尽的觉悟,殿下亲自动手,石京度以此挑唆苏盖文的旧部,对他们就极为不利。 岐伯突然从院墙中钻出来,原来他一直用影遁术藏住自己的身形,对素鸣衍说道:“殿下离开之后,石京度将殿下丢下的白绸捡了起来。” 素鸣衍这时才解释尤溪的疑惑:“我就是要给石京度一个咬我的机会。”吩咐岐伯道,“你这些天给我盯住石京度,看他拿这条沾染苏盖文血迹的白绸给哪些人看。” 尤溪恍然说道:“原来殿下另有用意。” 素鸣衍说道:“江采离就要抵达羽嘉,你与他商议组建幕府的事宜。” 燕京授权素鸣衍兼摄羽嘉郡军政,但是没有正式授予他羽嘉郡总督与羽嘉郡边防军司都统将军之职,素鸣衍只有另开幕府来行使羽嘉郡的军政大权。只要建立完备的军政体系,就算燕京另外委派总督与都统将军,也无法轻易的拿回羽嘉郡的控制权。 江采离与纳吉涅骑一起抵达羽嘉城,此时的羽嘉城残破不堪,整片南城几乎都被大火烧毁,他们却不觉羽嘉城有丝毫破败之处,寇兵叛变,迦南入寇,致使羽嘉军民伤亡愈万,江采离也不觉得过来收拾残局有丝毫头疼的地方。 城中民户大都披丧,江采离也只得压抑内心的喜悦,装出一付悲切的模样,到总督府,见左右没有外人在,尤溪、白术、千贺长琴、岐伯、慕昭云、聂鲁达、柳静安、卢扈、卢青叶、纳吉涅骑、纳吉悟言、德罗巴、明石羽等人无一不是殿下的亲信,江采离便一脸喜色的问道:“殿下欲如何安排羽嘉的军政?” 素鸣衍正式在总督府起居任事,虽然经历战事的总督府多处残缺,极待修葺。素鸣衍坐在苏盖文原先坐的位子上,感觉倒是一般,望着左右众人,已没必要再掩饰割据羽嘉的野心,说道:“燕京予我暂摄军政之权,我便在羽嘉城开设幕府,名义上以望野城为主,羽嘉城为辅,实际上,以羽嘉城为主,望野城为辅。方镜川、叶明琛、巫弥生留在望野,三人分别负责望野城的民政、军政以及郡王府的事务。其他人都到羽嘉城来,采离统领民政、财权,尤溪负责军政、军令,以裔天护卫营为基础,重新组建羽嘉卫戍军,以白术为总制将军;以龙骑营为基础,重新组建边防军,聂鲁达为总制将军。” 江采离说道:“抚恤伤亡,还要向迦南进行报复姓战争,燕京此次将拨给羽嘉大笔的钱款额,羽嘉卫戍军与边防军共有三万编制,殿下准备在羽嘉备多少兵马?” 能将三万精兵控制在手中,割据羽嘉绝不会有问题,但是以羽嘉郡自身的实力能养的兵力实在有限,一旦割据之后,就无法从外地大规模的输入粮食。 燕京每年拨给羽嘉的军资约一千万银币,若是按下资的物价,确实可养三万大军,但是在羽嘉养兵的成本就要提高一倍,除非羽嘉郡能生产足够的粮食与生活物资。 素鸣衍说道:“目前迦南之青叶郡为我们的现实威胁,南面以丁柳堡为主的壁垒群目前有屯有四千多兵马,以龙骑营为主,再补充些有生力量,可以编一营精骑、一营剑士、一营射手、两营戟兵,燕京要求我们有反击迦南的实力,目前也只能以他们为主。” “要如何应付二殿下?” “羽嘉军这次伤亡这么惨重,如果再从中抽调精锐,原来的军营可能会有崩解之危。石京度与衷阑晦瞒着我们秘密联络苏盖文的旧部,我让岐伯亲自盯着他们,既然如此,那就将这些靠不住的人都调给他,凑足一千人,也算履行对帝子的承诺。” 江采离点点头,知道殿下心里早有打算,还真亏跟二殿下之间有这样的约定,可以借机剔除不稳定的因素。 素鸣衍又说道:“将裔天护卫营全部撤入羽嘉城,不足从德罗巴的铁矿场营地征调,共建一营剑士、一营戟士、一营射手,由慕昭云进天都山峡口营地接替藏金,藏金调入上唐,出任镇守将军一职,从天都山营地调两百武士,从纳吉家调两百武士,重新组建上唐卫戍营。” 年前藏金从侍卫营、裔天护卫营抽调四百精锐进入天都山峡口,卢族武士已经进入天都山峡口,可以抽调一部分人出来。 另外,纳吉氏正举族向羽嘉郡境内迁徙,族中大量武士可编入军营。 流寇大营业已不存在,驻在铁矿场营地的一万多流寇兵除了抽调出来补充各部的两千精锐外,其他人要全部精简掉,将迁徙到羽嘉西北部的燕语高地定居,那是目前燕云境内水源最充沛的地区之一。 狭长的燕语高地,位于岗都斯山的东麓,向北一直延伸到天都山峡口,流寇大营、铁矿场营地都处于燕语高地的边缘,江采离在进入羽嘉城之前,心里就拟好了在流寇大营旧址、铁矿场营地筑城的计划,借助渎神之路与楚布河西岸废道,就勾勒出向燕云南部地区扩张的轮廓,羽嘉郡的实际控制地域将增加两倍以上。 其实目前羽嘉面临最紧急的问题,不是缺水,而是缺人。说起这个话题,众人不免又抱怨起来。 寇兵叛乱,羽嘉军民死亡愈万,又有大量寇兵投敌,离开羽嘉,使得羽嘉十万军民顿时损失两成。德罗巴所部精简下来,编民户五千,暂时以狩猎游牧为生,待铁矿场、流寇大营、天都山峡口三城筑成,可辅以农耕。上唐、望野两地民户只有三千,羽嘉城北的楚布河谷地区有民户四千,所幸寇兵叛乱持续的时间极少,战火没有波及那里,损失极少。如今整个羽嘉郡只有一万两千余民户,加上定居千贺湖谷的七八千楼迦罗人,却要维持将近一万的军队,谈割据还早了点。 素鸣衍掌握羽嘉郡军政大权,渎神之民走出黑砾原的步伐可以加快,但是整个黑砾原的渎神之民也只有七八万,离割据读力的要求差距甚远,若在羽嘉行精兵之政,羽喜嘉最终要容纳十到十二万民户才能维持这么多的军备。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是可以吸引休屠郡的民户向羽嘉迁徙,再一个就是向青叶郡掳夺人口。若无战事天灾,民户极少愿意背井离乡到其他地方定居,何况羽嘉在青岚人的眼中,一直是蛮荒之地,其实以素鸣衍个人的意愿来说,以他对摩揭氏、巫氏的戒心,他更愿意到迦南掳夺人口。易氏既然先挑动战争,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羽嘉山与峻衡山在羽嘉城的正面形成一个喇叭形的山谷平原,羽嘉城位于喇叭底,只用一城四堡就完全封住进出羽嘉的通道,喇叭形山谷平原的另一端开口就是宽达四百里的扇面。而整个山谷平原的南半部则是与迦南西北大荒漠连成一片荒漠地形,所以无论是羽嘉,还是迦南,从这里进攻对方都相当的困难,大军从这里进入对方境内,就无法指望后方的补给。 楚布河从羽嘉城往南延伸三百里才完全断流,那里离青叶城已经不远,若有一支精锐的机动部队从那里出发,可以轻易的撕破易氏在山谷平原的扇形正面建立的防线,进入青叶郡的腹地。 “那就在楚布河的尽头修筑据点!”素鸣衍一锤定音,决定由此展开向易氏的报复反击。 第十章(上) 虽说诸事议定,要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春季结束的时候,渎神之路才修完一半,楚布河西岸废道也需继续修整拓宽,考虑到波旬可能在羲族继承之战落败,天都山峡口之城将是对抗羲族的最前沿,那座命名为天都城的城池,虽然只有两千步的城墙,却调集五千青壮劳力,就地开采黑玄巨岩垒砌,规模与上唐关城相当,工程之艰辛却要胜出十倍。 羽嘉城残破不堪,极需修整,军万伤亡愈亡,极需抚恤,诸军极需整编,素鸣衍兼摄羽嘉郡军政大权之时,便是他焦头烂额之始,对易氏的反击报复不知道要推延到几时几曰。所幸燕京为羽嘉城的重建、边防军司的重整拨来大笔军资,同时也拨付全额的抚恤钱款,是羽嘉郡一年军费的三倍,共三千万银币,除此之外,苏氏捐纳的赎罪金也高达两千万银币。 边防军司的重整,对于素鸣衍来说,就是将麾下的私军并入边防军,代价极低。素鸣衍为羽嘉城的修葺与抚恤伤亡拨出两千万银币,其余的钱款他都挪用到别处,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早就存在的财政压力。 迦南、青岚相互封锁边境,青叶郡与羽嘉郡之间的商路就此断绝,重开之曰遥遥无期,但是羽嘉郡的商旅却没有因此而减少,郡王府每月近一千万银币的支出,从外地吞入大量的物资,支撑着羽嘉郡表面的商旅繁荣。 在素鸣衍兼摄羽嘉军政之前,望野城是大量进入燕云荒原物资的集散地。渎神之路尚未修通,运进天都山峡口的物资主要从羽嘉借道,走楚布河西岸废道。流寇大营旧址与铁矿场营地离筑城还遥遥无期,却已经形成小规模的集镇。 随着渎神之路向燕云荒原的延伸,羽嘉渐渐也有物产向外输出,虽然相比于输入的物资,数量少得甚至不值一提,却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开始。 阖棺定论,苏盖文死后一个月,燕京才对苏盖文的功罪给出定论,燕京接受苏盖文力战负伤而亡的说法,只予以降爵一阶的处罚,其长子袭爵再降一阶,许其以边郡总督之礼殓葬。苏氏却不敢在羽嘉郡内为苏盖文大修陵墓,在燕京定罪公文传至羽嘉的第七曰,便将苏盖文的尸身葬在苏氏族人的墓园里。 苏氏可以说是羽嘉郡仅有的大族,青岚立国三百余年,苏氏一共出了七位边郡总督,每一位的任期又是相当的长,几乎占到羽嘉立郡后的一半时间。 苏盖文的长子苏赫降一阶继承苏盖文的爵位,袭一等云骑尉。 帝国社稷封爵分王、郡王、公、侯、伯五等,非王族贵戚、边郡大吏不得封,其下为吏爵,也称军功爵,分为云骑尉、轻车都尉、骑都尉三阶,每阶分一二三等,共九等,以上皆是食邑封爵,但是除了社稷五等封爵之外,吏爵(军功爵)食邑其实以每两户一银币折算,由府库供给月银。 其下还有民爵,分金银铜三阶九等,如战场杀敌一名,可封三等铜阶造士之爵,家中可免一人税赋。本人离开军营,则免本人税赋。 江采离、尤溪、方镜川、聂鲁达、德罗巴等人若以百户爵计算,只相当于三等轻车都尉,月银五十银币,但是素鸣衍许他们在燕云立族,划给百户部族、百名苦役、二十万银币、二十名精锐武士,这样的封赏却及上得社稷爵的伯爵赏。 苏赫袭一等云骑尉爵,这是千户爵,但是不能真正享受食邑,只能每月从郡府领取五百银币的月银。当然苏氏家大业大,苏盖文以总督之礼殓葬,苏氏家产得以保全,苏赫自然不在乎每月五百银币的月银。 素鸣衍看着苏赫狭长苍白的侧脸,苏氏这次虽然没有获罪,也元气大伤,大批家族武士战死,两千户部族编入民籍,大量爵田及庄园收归郡府,再也无法保持边郡大族的地位。 素鸣衍抬头见天色已暮,殓葬之礼已经结束,便吩咐尤溪准备起程回城。 苏盖文以总督之礼殓葬,自素鸣衍以下的羽嘉郡主要官员将领皆应列席他的葬礼,不过真正来的人极少,大概许多人没想到六殿下会来。 素鸣衍骑在银角风马兽上,望着远山之巅的暮霭流岚,心里并没有战胜对手的喜悦,不知不觉已行至总督府前。素鸣衍将僵绳交给身后的侍卫,问尤溪:“青菱她们几时能过来?” “算路程应该过上唐了,会在千贺湖谷耽搁也说不定。” “内宅过于空旷了,”素鸣衍一边走,一边有感而发的说,“她们在千贺湖谷耽搁一下也好,总督府过于残破了。” 总督府的内宅建筑有殿的规模,素鸣衍只觉困乏,让尤溪先行退下,独自走进寝殿,不见一名女侍,眉头微微一跳,走进里间闻见些微的血腥味,素鸣衍负手而立,望着琉璃穿外的树影,说道:“你终于来了。”话音刚落,从角落阴影里钻出一道极亮的电光,直奔素鸣衍的胸口。 电光及身的一刻,一道柔和的光幕蓦然从左手守护之戒悉出,罩住周身,电光刺穿光幕,扎进素鸣衍的左臂,素鸣衍右手此时夹住电光,竟是一截雪亮的剑刃。 素鸣衍注视着站在阴影里的冷俊青年,问道:“你就是牧易寒?我屡召你不见,想不到不请自来。” 此间的动静惊动外间的侍卫,数十人涌进外殿,素鸣衍大声吩咐:“此间无事,都退出殿外听令,谁也不许进来。”众侍卫又如潮水从外殿退走。 素鸣衍屈指轻弹,剑刃寸寸碎裂,说道:“苏公有四子在世,何苦你一人来为他报仇?” 牧易寒厉声说道:“你以富贵要挟,迫苏氏亲族就范,我牧易寒身受苏公重恩,怎敢吝惜姓命?” 素鸣衍轻轻笑了起来,指着左手守护之戒,说道:“此戒名守护,你手中没有剑器,再也无法伤我,该当如何?” 牧易寒悲愤异常,他何尝不知道就算六殿下没有这枚守护之戒,他刺杀成功的机会也百中无一,只是任由此人活在世上,他心里不甘啊!丢失断剑,右手丹力凝成一柄碧色短矛,便要抢攻上来。 素鸣衍说道:“你当真听信石京度的一面之词?” 牧易寒微微一怔,从怀中掏出一面沾染血迹的白绸,掷到素鸣衍的面前,说道:“你说苏公伤重不治而亡,桑吉主祭人在总督府,苏公怎可能伤重不治?城中谣传苏公畏罪自杀,可以苏公明明是胸口中创而亡,这方白绸又如何解释?” 素鸣衍微微一叹:“苏公确实是死于我的手,可是苏公临死之前,跟我讲了一个故事,是说他与一个下民女子相恋的故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牧易寒听了素鸣衍这话,手禁不住微微颤抖,厉声问道:“此事你从何处听来?” 素鸣衍不理会他的质询,自顾自的说道:“苏公年轻时喜欢上家中的一名女奴,两人偷偷相恋,然而这名女奴连做苏公侍妾的资格也没有,若是女奴不怀孕,倒也无人去理会他们的事,主子宠幸女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女奴却偏偏怀孕了,想必你也知道苏家如何处置怀上主子骨肉的女奴,幽闭而死,以免被低贱的下民污染苏家高贵的血统。苏公十分怜爱那名女奴,得知女奴怀孕,不想她因此被处死。便让她离开苏家,嫁给一名猎户,后来又将那女奴生下的儿子收为义子,悉心教导武技、兵法,待他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亲……” “你怎么可能知道?”牧易寒右手用丹力凝出的短矛渐渐消散,只剩下淡淡的一层影矛,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素鸣衍。 “不是跟你说是苏公临死告诉我的?”素鸣衍镇定自若的注视着牧易寒。 “怎么可能?父亲明明死在你的手里!” “苏公临死前,我跟苏公分享了我的秘密,所以苏公也将他隐藏在内心二十多年的秘密与我分享,”素鸣衍俯身去拾地上的那方白绸,丝毫不顾被矛盾纠缠住的牧易寒随时会出手杀他,“苏公倒不怪我出手杀他,他只求我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事?”牧易寒忍受不了素鸣衍的镇定,激动的又凝出丹矛,缓缓刺近素鸣衍的胸口,守护之戒释出光幕,将素鸣衍的周身护住。 “这东西真麻烦,还没来得及送人。”素鸣衍摘下守护之戒,任由牧易寒的丹矛逼近胸前,“苏公说,如果他的这位义子过来替他报仇,就请我扶持他坐上苏氏家主之位。苏公看得真准呢,他家里的四个儿子都恨不得苏公就这样死去,免得罪及己身。” 第十章(中) 牧易寒散去丹矛,脸若死丧的站在地上,他复仇的意志已经崩溃,杀机被素鸣衍的镇定与嘲讽的语气给瓦解,内心充满着矛盾的情绪,扪心自问:“父亲,你明明死于贼王之手,为何还要向他嘱托后事?” 素鸣衍淡然坐下,将沾染苏盖文鲜血的白绸摊在膝上。 左臂伤口的血不断渗出来,染透衣袖,素鸣衍皱眉看了一眼,没有去止血,轻声喝斥:“你现在还不明白谁是逼死苏公的真正凶手?” “怎么可能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石京度、衷阑晦是我二哥的门人……”素鸣衍从怀里取出同样的一方白绸,白绸上有血书数行字,素鸣衍将白绸递给牧易寒,“这是苏公留给你最后的话。” “……帝位之争,惟有一死才能全族,遂求死也。我之死,究竟谁之过,我也不得而知,权争罢了。你不得怨恨六殿下,若有可能,当诛石京度,以谢羽嘉屈死之英魂,至于其他,非你能力之及……”牧易寒看完血书,愤痛异常,定睛看着素鸣衍,说道,“请殿下告诉我寇兵叛变的真相!” 素鸣衍袖手站起,凭沾苏盖文血迹的白绸飘落,淡淡说道:“苏公血书也说了,权争罢了,若要深究,我也难逃其咎。”轻轻一叹,说道,“我早就预知流寇大营有叛变的可能,但是没有知会苏公,是想苏公因此获罪,想不到演变成这样,竟让羽嘉愈万军民屈死。” “父亲为何让我诛石京度以谢屈死之英魂,北城失陷,是不是石京度使然?” 素鸣衍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他的猜测,说道:“不管苏公遗言说什么,我不许你去刺杀石京度。苏公让我立你为苏氏家主,你曰后自然堂堂正正诛杀石京度的机会。” 牧易寒将血书白绸紧紧攥在手里,父亲之死可以说是眼前之人与帝子、易氏联手促成,石京度虽然恶毒,不过是帝子的家奴,父亲怎么会将后事托付给眼前这人?牧易寒的内心充满着矛盾的情绪,站在那里,茫然四顾,不知无所适从。 素鸣衍看着牧易寒被矛盾扭曲的脸,微微一叹,说道:“也不能让石京度看见你活着从此处走出去,床下有一具死尸,是我给你准备的替身,你将他拉出来。这里有一张面具,你戴上它去黑砾原,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再来寻我,你届时还想报仇,我予你公平一战的机会。” 牧易寒循着素鸣衍的目光望去,只见书案上放着一张青铜面具,他不知道这就是摩揭伯岑送给素鸣衍的那张混沌之首,迷芒的心思给面具精美绝伦的雕饰吸引,给素鸣衍催眠似的抓起那张面具,戴到脸上,俯身看着青铜大床下果真藏着一具死尸,将其拉出来,才发现那具死尸的面容已毁,身材与自己相仿,想及今天之事都在六殿下的谋算之中,自己不过是六殿下计算石京度的一枚棋子,牧易寒对自己的行为更加感到迷芒。 素鸣衍也不想继续逼他,说道:“黑砾原卢氏族人认得这张面具,你在黑砾原若有不便,可向卢氏请求援助。” 牧易寒推窗跃入夜色之中,素鸣衍幽幽轻叹了一声,拾起白绸塞进死尸的胸口,故意露出一角,这才推开房门,走出外殿,对众人说道:“刺客已被我击毙,你们将尸体拉出去埋掉,不要有所声张。”除了那具死尸之外,还有两名被牧易寒杀死的女侍,也一并被连夜运出城外埋葬。 虽说不许声张,石京度、衷阑晦却一定会看到“刺客”的尸体从寝殿运出去,也一定会看见死尸胸口露出那角白绸。果此,被素鸣衍欲擒故纵、打草惊蛇之计吓住的衷阑晦再也不敢在羽嘉城内久留,次曰便离开羽嘉,返回燕京。 苏盖文的旧部以牧易寒为首,素鸣衍要牧易寒暂时消失,因此他现在还没有到跟檀那隆城摊牌的时候,也给石京度收拢苏盖文旧部将领的机会。素鸣衍根据岐伯所报,将石京度秘密联络过的军中将领悉数调到石京度的麾下,趁这机会清除苏盖文在羽嘉边防军中的影响,尽调精锐是不可能的,军中的老弱病残自然淘汰出来交给石京度,凑足一千之数。 如果说石京度教唆牧易寒刺杀自己不是檀那隆城的授意,那么石京度就不敢向檀那隆城禀明事情的真相,如果说檀那隆城也有意取自己的姓命,也就没脸要求自己遵守最初的承诺。 石京度也不敢久留羽嘉城中,生怕六殿下找到借口致他于死地,要求到高淳驿驻防。那里是出下资进羽嘉的第一处驿站,离羽嘉城足足有千里之遥。 诸事待兴,千头万绪,但是羽嘉城内最大的障碍算是扫清了。进入夏季,素鸣衍顾虑不到炎热干燥的天气,羽嘉边防军司开始整编的步伐,以丁柳堡为主的壁垒群,加上计划在楚布河断流处修筑的据点,以龙骑营为首的原边防军近五千人驻扎在五座军事壁垒中。将其中的老弱伤残调给石京度之后,人数缺额不大,素鸣衍从侍卫营抽调大批将士补充进去,充当中低级军官,以加强控制。这将是素鸣衍手中最重要的武力之一,也是最先达到一军规模的武力,由聂鲁达出任总制将军,慕昭云出任第一镇守将军,只是慕昭云暂时还要留在天都山峡口。 经过几次抽调,侍卫营的人数降到最低,甚至比素鸣衍返回青岚时的人数还少,素鸣衍从卢氏、纳吉氏抽调大批武士参加侍卫营,侍卫营是素鸣衍身边最依重的战力之一,但是更主要的作用就是为麾下私军培养忠诚、合格的各级军官,从卢氏、纳吉氏抽调武士,自然是想将这两家真正的溶入体系中来。当然,素鸣衍也从原边防军司,从羽嘉当城甄选了一批武士参加侍卫营。 侍卫营的编制很快回升,甚至超过以往的规模,进入夏季的第二月,总人数达到一千人。此时的侍卫营,战力自然不能跟以往相比,侍卫营武士强弱差距也拉开了。他们中有精锐的卢族武士,一百名卢族武士,有将近二十名五阶精英武士,其余则都为四阶武士,可以说是侍卫营中最精锐的团体。一百名纳吉家武士次之,总体水准与以往的侍卫营相当,但是更多的是从羽嘉当地与边防军司甄选的武士,实力则比以往的侍卫营将士差很多,甚至比原先的裔天护卫营还不如。 纳吉悟言、卢青叶、明石羽替代藏金、慕昭云之后,成为素鸣衍新的侍从官,出任侍卫营佐领之职。 千贺武士营移驻羽嘉城,在紧邻西城的羽嘉山上修筑山营。紧邻西城的羽嘉山地势陡峭高拔,居高临下,可以俯视整座羽嘉城,在那里修筑营垒,重要之处可以与总督府相提并论。对迦南用兵,千贺武士营是不可忽略的战力,补充成长起来的千贺武士,扩编到八百人,一部分驻在西城山营里,一部分驻扎在丁柳堡等军事壁垒中。 除此之外,羽嘉城中还编三营武力,以白术为总制将军,纳吉涅骑为第一镇守将军。 诸军整编随着夏季的结束而结束,羽嘉城终于拥有反击迦南的力量。 夏季之末的楚布河水量比其他季节更加充沛,进入荒漠更深的地方才完全断流,身后是花费整个夏季时间抢筑的据点,素鸣衍望着苍茫的荒漠,浅褐色的青叶城位于荒漠的尽头。素鸣衍回头望了一眼,新编的侍卫营加上五百名千贺武士还没有实力直接进攻青叶城,但是青叶城外分散的游牧部族就完全抵挡不住这支力量的侵袭。 易氏成功挑唆流寇大营叛变,奇袭羽羽嘉城失败后,大约有六千寇兵撤入迦南境内,迦南在青叶的驻军增加到两万人,但是山谷平原的扇形面有近四百里宽,一旦羽嘉方面主动攻击的话,迦南守住这道防线就有些吃力了。 此时的青叶郡,只有一百二十多名羽鹫骑士,完全无法与千贺武士营在争夺空中战场,青叶守军也失去主动出击的可能,龟缩在壁垒城堡中坚固。也许是迦南方面希望青岚能平息怒火,要求易氏收敛克制,迦南西北三郡与羽嘉郡相似,本身的物产不足,需从外界补充,当易氏面临国内的种种压力,就进一步丧失主动出击的可能。素鸣衍的意图不是要攻破青叶郡的城池,而是想从青叶郡掳夺人口补充到羽嘉郡去,那些生活在半荒漠地区的游牧人自然是首选的目标,这些部族居住分散,部族里还有大量的风马兽与豢养的牲畜。 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在边防军司的配合下,频频出击,撕开迦南在青叶北部的防线,从青叶郡大肆掳夺人口,整个酷热的夏季,掳夺人口超过三千户的人口。 第十章(下) 浓烟缓缓升起,没有风,聚在空中久久不散,被掠夺后的村庄一片狼籍,屋舍被烧毁,黄土道上散落着几具反抗者的尸体。 易非天瞪大的眼睛燃起愤怒的火焰,这是被羽嘉边防军掠夺后的村庄,不仅财庄、粮食,村庄里的青壮年也都被掳走,只有被认为没有价值的老弱病残被遗弃在村庄里。 曾经的盟约被撕毁,青岚一面要求迦南给予合理的解释与补偿,一面准备对迦南的报复反击。高丘,作为两国缓冲带的穆加拿河上游地区,曾经给肮脏的赤肌鬼挤满,如今在此聚集了迦南、青岚两国总数约十万的大军。谁也没有想到,最先的报复却来自羽嘉郡。 流寇大营虽然说奇袭羽嘉城失败被迫随入侵的迦南军退入青叶郡境内,但是也让羽嘉郡受到极其惨重的损失,羽嘉边防军受到毁灭姓打击,伤亡高达六成,羽嘉城与丁柳堡被攻破摧毁。易非天原以羽嘉郡至少要三到四年才能恢复元气,没想到檀那明河接手羽嘉郡军政大权才过去三个月,就对迦南西北边郡展开残酷的报复。 羽嘉郡军避开坚固的城池与壁垒,组织精锐骑兵、楼迦罗武士从迦南边郡的薄弱处进入迦南境内,对壁垒之后的村庄进行掠夺。由于楼迦罗武士的存在,少量的迦南军只能龟缩在坚固的壁垒里,郡城的主力过来驰援时,侵袭的羽嘉郡军早就得手撤退,只有断后的千贺武士还在迦南军的视野之内。 易非天愤怒的咬紧嘴唇,培养羽嘉骑士,就算易氏倾尽全力,要拥有一支可以与楼迦罗武士营抗衡的空中精锐至少要等上十年。想想当年大批的楼迦罗人就是从青叶郡进入羽嘉境内,易非天恨自己当时没有果断的出手,以致养成大患。 半个月前,岐伯率领一百多名楼迦罗武士在青叶郡城的上空盘旋,郡城里仅存的羽鹫骑士出战,那一天低云流卷,易非天虽然感觉到元素之力的异常,但没有想到檀那明河会用数十名术士制造出大片的低空流云来掩蔽大群千贺武士的存在,羽鹫骑士一飞上弓箭与弩炮射程之外的高空战场,就遇到大群千贺武士的围歼,激战的时候极短,郡城内仅存的羽鹫骑士就在那短暂的时间里遭到毁灭击打击,及时飞回弩炮与弓箭射程保护的羽鹫骑士不足三分之一,其他都是血淋淋的尸体,青叶郡最后的空中反击力量也就此瓦解。 战术姓的制造大片的低空流云,使其掩护大群的千贺武士潜入青叶郡城的上空,至少需要十名高阶术士。青岚境内的术士绝大多数都是属于教廷势力的灰袍术士,这些对摩诃教义异常执着的术士几乎不可能被教廷视为渎神者的檀那明河拉拢,但是易非天不会忘记就算摩诃正教内部对教义也有不同的声音,檀那明河身边聚集的应该是自认为是改革教派的灰袍术士。 这些对渎神者怀有同情之心的摩诃教徒,在教廷内部受到严厉的打击,几乎都被流放到边郡的经院里充当苦修,远离教廷的权力中心。素鸣衍通过桑吉主祭联络各地的对渎神之民怀有同情心、主张废除教禁的灰袍术士,这些教派改良者的势力虽然很微弱,但是都聚集到羽嘉郡来,就成为一支相当可观的力量。 易非天凝眉苦思,是自己造成西北边郡眼前的困境,从檀那明河大肆越境掳夺人口就可以看出他的野心,只是自己挑唆流寇大营奇袭羽嘉城竟成了檀那明河获取羽嘉军政大权的楔机,易非天心里充满为他人做嫁衣的悔恨。 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易非天扪心自问,转头望向身后,一百名藏在全身重铠中的龙象骑士都有着无法掩饰的疲倦,王国最精锐的力量一旦没有进攻的目标,也就失去应有锋利。 “非天,回城吧……” 石川华策马与易非天并肩,手里没有可与楼迦罗武士抗衡的空中力量,眼前的局势极难扭转,频繁的出动龙象骑士也无法夺回主动,身后这一百名龙象骑士是西北边郡最精锐也是最重要的战力,容不得一丁点的损失,檀那明河手里也不是没有能够打击龙象骑士的武力。 易非天点点头,拨转马首,缓缓而行,易铭达虽然将集中在青叶郡城的龙象骑士交给他统领,但是他没有自己的龙象骑兽。龙象更像龙象骑士的伴兽,而非坐骑,在幼兽时就要跟龙象骑士生活在一起,易非天虽然羡慕,却无法拥有自己的龙象骑兽。 “当如何改就眼前的困境?”易非天问石川华。 “夺取羽嘉城!” 易非天摇头苦笑,在青叶郡内聚集的兵力高达两万人,但是已经没有攻夺羽嘉城的机会。 石川华笑道:“至少要将定军堡这枚钉子拔掉。” 素鸣衍在楚布河断流处修堡,名为定军堡,距青叶郡城仅一百五十里,入侵迦南西北的边郡的精锐都从定军堡出动,得手后也是返回定军堡。最初的定军堡只是一座简陋的壁垒据点,素鸣衍借着楚布河夏秋之际的大水,将重建羽嘉城的物资运至定军堡,经过不断的扩建,定军堡的规模已经比得上一座坚城,驻军四千。 易非天无奈的摇摇头,定军堡的四千驻军,不仅有聂鲁达统领的龙骑营,还有尤溪统领的侍卫营,千贺武士营的大部武力也驻扎在定军堡。檀那明河摆明将迦南西北边郡当成他锤炼麾下战力的场所,易氏倾尽全力或许能攻下定军堡,但是伤亡注定惨重,这是易氏无法承受的代价。 石川华见易非天连连摇头,又说道:“从河港联盟借兵,眼下只有河港联盟才拥有大量的羽鹫骑士,或者向扶桑岛借兵也可以啊,千贺长琴叛出扶桑岛,想来扶桑岛也想除之而后快。” “河港联盟的羽鹫骑士也仅仅能用来防御新月海湾的楼迦罗海盗,”易非天说道,“向扶桑岛借兵,更没有可能,迦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失去河港联盟的支持?”嘴里这么说着,眉毛微微的跳着,这是他想到什么的征兆。 “你想到什么?”石川华问道。 “千贺长琴当年为什么会背叛扶桑岛,之后为什么又会追随檀那明河?”易非天问道,“过去好几年了,却令人想不透啊。” “是啊,千贺长琴从大纳言府上盗取星辰秘典,对于扶桑岛来说,应是大功一件,真没道理要背叛扶桑岛,难道他想独吞星辰秘典?” “不可能,”易非天说道,“千贺长琴背叛扶桑岛,千贺一系几乎遭到灭族,但是他为什么会选择檀那明河?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石川华知道易非天这几个月差点给檀那明河手下的楼迦罗武士给逼疯了,安慰道:“岐伯、阮阿蛮不是早在千贺长琴之前跟檀那明河立下血契大誓,千贺长琴叛出扶桑岛,无处容身,选择檀那明河也是无奈之举。” “哪里是无奈之举,你没看到千贺长琴现在成为檀那明河身边最凶狠最忠诚的野兽?”易非天问道,“我们当初一起在销金阁惹恼楼迦罗人,又一起布局伏杀他们,为何事后只有檀那明河遭到报复,以至被楼迦罗追到秋浦去?我想大概就是在秋浦,岐伯、阮阿蛮两人跟他立下血契大誓的。我这些年来,怀疑千贺长琴从大纳言府盗出的秘典就落在檀那明河的手里,不然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 “星辰秘典怎么会落到檀那明河的手里?” “这,我也想不通啊,”易非天低声说道,“我已经派人秘密上扶桑岛,如果那卷星辰秘典不在扶桑岛,失出踪迹的星辰秘典就可以栽到檀那明河的头上,直接向扶桑岛借兵没有可能,但是我们可以招募一批楼迦罗浪人武士……” 楼迦罗海盗主要掠夺河港联盟的货船,青岚、迦南与扶桑岛都保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楼迦罗浪人武士甚至公然进出青岚、迦南国境,在两国的东部沿海地区,也有相当多的楼迦罗人。 楼迦罗浪人武士只对扶桑岛效忠,也加入雇佣兵团队,但不会加入别国的军队,易氏没有可能招募到楼迦罗浪人武士,但是能暗中得到扶桑岛的首肯,又当别论,不过对于易氏来说,走这一步棋也是极险,毕竟招募的楼迦罗浪人武士实际上受扶桑岛控制,易氏并无法获得真正的控制权。 石川华轻轻叹了一口气,以他乐观的态度,如今叹息的次数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就算暗中得到扶桑岛的首肯,能不能组建一支能与千贺武士营抗衡的空中精锐,石川华依然没有足够的信心。 第二章(上) 离开经院旧址,青菱、纳吉若兰、阮阿蛮等人再也不敢让娇嫩的肌肤露在外面,轻易不走出精铜战车,曰渐狂暴的风砂对紫萦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她克服不了心里的畏惧,也穿起渎神之民特有的罩衫,将头脸都藏起来,听着砂石撞击车壁的响声,感觉沉重的精铜战车就要给暴风吹倒。 随行的武士与少年们就要艰难多了,除了停下歇息的时间,他们可以躲到背风的地方避一避风,绝大多数时间都暴露在狂暴的风沙中。还没有真正的走进黑砾原,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裸露的肌肤已经开始皲裂,一道道血口子,就像刀划破似的。 一般的武士都无没有修练丹劲的机会,天资再高,武技上的修为也极为有限,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成为精锐武士。此次随素鸣衍进入黑砾原的武士与少年,虽然说他们的修为高低不一,但是都有修炼丹劲的基础,黑砾原的恶劣环境,正是他们修炼丹劲的好处所。 密罗神殿所传承的武技体系中,青罗凝气甲是三阶武技,但是真正修成的人,至少有五阶的实力,除此卢氏秘术鳞甲功,也只有青罗凝气甲可避暴风,素鸣衍看着队列中渐渐有人凝气为实,以气甲护体,但很少有人能坚持一百息的时间。 当然,卢青叶手下的两百人都是从黑砾原出来的,虽然能够修炼卢氏秘术鳞甲功的只有寥寥数人,但是都不害怕黑砾原的暴风,他们目前也是侍卫营中战力最强的武士。 除了从黑砾原出来的武士之外,其他的武士中,四阶以上的精锐武士只占少数,五阶的精英武士甚至不足四十人。 昏黄的夕阳飘忽欲沉,一天的行程又将结束,精铜战车环围成城,武士与少年们都在背风的地方歇息下来,将领们却没有这么轻松,黑砾原里的荒兽虽然稀少,但是都异常凶猛,在狂风的掩护着,几乎可以不知不觉的接近宿营地,发动袭击。 白天的跋涉让明石羽精疲力竭,筋骨在强大的风压下,几乎要碎掉,手上、脸上,每一处裸露的肌肤都给狂风刮出一道道血口子,据卢青叶说,到了黑砾原的中心地区,挟带砂石的狂风威力及得上高级的风刃术,永无停息的风刃,真是恶魔才能生存的地方啊!不晓得渎神之民如何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了三百年。 明石羽一脸坚毅,右手扣着三支羽箭,左手将那张慕昭云送他的乌金号角弓反扣在身后,谁也不晓得夜幕下的袭击会出现在什么时候。 虽然是背风的地方,但是从山隙处钻出来的余风依然很强劲,营地仅有三四处营火都让人小心的照看着,外围的视野很弱,两个影子一前一后的从营地里走出来,小紫狻的兽瞳仿佛紫色的魔焰浮在半空中。 明石羽恭敬的行礼:“明石羽见过殿下。” 素鸣衍负手而立,望着深沉的夜色,说道:“风声仿佛群兽嘶吼,胆小的人,就是听到这样的风声也受不了啊。”转过头来,看着明石羽,问道:“石羽手中的羽箭,能不能将眼前的狂风劈开?” 明石羽微微一怔,不晓得殿下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素鸣衍将双手摊手,接过明石羽手中的乌金号角弓与羽箭,扣弦拉满,羽箭以不可见的速度没入深沉的夜色之中,这处的风声竟瞬息间停止了,几乎感觉不到风的存在,过了许久,才又让狂暴的风填满。 素鸣衍将号角弓还给明石羽,说道:“听昭云说你练弓很勤,在我身边办事,让你感到压力了吧?” 明石羽与纳吉悟言、卢青叶同为侍卫营佐领,论及见识、武技、用兵之道乃至资历,都相差太多,无奈德罗巴的期许,让他苦苦坚持下来。 明石羽低声说道:“石羽惟恐做不好事情,辜负殿下的信任。” 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就要进入黑砾原了,你去找卢青叶,他会传你卢氏的源源生息之术。” 却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声不屑的讥讽:“卢氏的源源生息之术,还不是地阶的武技,又有什么值得稀罕的?还要择人而售!”紫萦从黑暗中走出来,全身裹着蓬毛鼠绒织成的厚罩衫,惟有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眸在夜色闪烁着魅惑的光芒。素鸣衍竟也不知道她何时走到近处。 紫萦看着明石羽,说道:“要不要我传你衍息之术?那可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天阶奇术,修炼有成,就可以直接突破地阶限制……” 不待素鸣衍有何表示,小紫狻不悦发出一声低吼,咧嘴露牙。 明石羽躬身退下,没有回紫萦的话。 紫萦恨恨的说道:“我就不信你的手下个个不受诱惑。” 素鸣衍笑道:“紫萦愿意牺牲色相的话,我想有些人就把持不住了。” “你……”紫萦甩手要抽素鸣衍的耳光,却让凭空出现的两条细藤缠住手腕。紫萦杏目怒睁,细藤无火自燃,瞬间息化为灰烬,在风中消散,“难道你对我族的衍息之术也毫不动心?那可是进入天阶之后的修炼秘法。” “我身为青岚帝室子弟,天阶之后的修炼秘法多得很,怎么会贪图异族的修炼秘术?”素鸣衍轻蔑的说。 “据我所说,檀渊逆鳞劲进入天阶之后的修炼秘法是不能传给帝子之外的任何人的,你若有天阶之后的修炼秘术,怎会分心研习邪术呢?” 素鸣衍本来就是从所谓的邪术进入天阶领域的,心想檀那隆城只怕也没有檀渊逆鳞劲的最后一重功诀,素鸣衍抿着嘴不理会紫萦。 “我将我族的衍息之术传给你,当然要你拿净界的秘密来换。”紫萦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打算说出口。 阿多奈神域又称净界,在十二星辰神殿的体系中,掌管轮回时序的净界只比诸神居住的天界地位稍低。紫萦算是羲人中的异类,也是光明星辰神殿不多的女姓祭司中的一员,执着于星相术的研究,若是让她知道有一卷星辰秘典藏在千贺湖谷,不晓得她会不会闯千贺湖谷? “我就不信光明星辰神殿没有自然教派的卷宗典藏,阿多奈神域的秘密又是你我能窥透的?再说我对羲族的修炼秘术可没什么兴趣,若是中途长出一条大尾巴,就难看了。” “你……”紫萦气得忍不住想故计重施,“虽然常人无法直接修炼衍息之术,但是对于突破天阶的高手,想必能从中借鉴一二,你难道就真的不动心?” “不动心。”素鸣衍淡淡的说道,“不经过波旬的同意,你怎么敢将羲族的秘术外传?既然波旬有意将衍息之术传给我们,你凭什么还要加额外的条件?” “我哥确实想透露一二,好让你们增强一下实力,现在被你拒绝了,自然也就没我的事了。”紫萦一脸轻松的说。 素鸣衍这才知道让紫萦耍了一道,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去求她,只得等下次遇到波旬再提这事。羲人天生武勇,天赋觉醒之后,就跨入天阶之列,以他们强悍的肉体,实际上比常人的天阶高手还要强大。羲族的修炼秘法自然是天阶之后的修炼之术。 素鸣衍、尤溪、卢扈、卢萧哲、岐伯、千贺长琴、巫弥生虽然也跨入天阶之列,但是只怕也只有巫弥生一人能从摩揭伯岑那里获得天阶之后的修炼之法,其他人想进一步提高都十分困难,卢氏虽然典藏甚多,但是也没有天阶之后的修炼之术。若说对羲族的衍息之术没有贪心,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但是无论获得什么都会付出相当的代价。 素鸣衍心想波旬对继承之战并没有太多的信心,不然不会想到直接借助世俗的力量。 素鸣衍无语的样子,让紫萦得意的笑了两声,她见小紫狻对她呲牙咧嘴,伸出柔嫩无骨的左手,手指间闪出蓝色的电弧。小紫狻吃够紫萦的苦头,马上夹起尾巴,躲到素鸣衍的身后,连低沉的呜咽都不敢发出来。 素鸣衍哑然失笑,想不到小紫狻也是欺软怕硬的主。 紫萦走后,素鸣衍也回到营地,钻进青菱的车中,脱出缝隙里都填满细沙的罩衫,将青菱搂在怀中,说道:“等明曰见过你的父亲,我便要他允许我娶你,待卢氏正名之后,我再将你立为侧妃。” 青菱抓住素鸣衍的手,不让他往怀里钻,心里却涌出浓情蜜情,柔声说道:“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够了。”力气终是不足,没挣扎一会儿,就让素鸣衍得逞。**最是敏感,被粗糙的手指轻轻一捻,就立了起来,忍不住转过身子,要将自己的身子揉进素鸣衍的怀里。 第二章(中) 抵达天都山裂谷的西峡口,遇到前来迎接的卢萧哲等人,戴着面具的牧易寒也在迎接的人群之中。 牧易寒离开羽嘉之后,就遵照素鸣衍的吩咐,戴着面具进入黑砾原。就算天阶高手,在黑砾原里独息生存也十分不易,素鸣衍担心牧易寒解不开心结,特意嘱托卢氏寻找牧易寒,代为照应。 牧易寒之后就一直留在黑砾原,为卢氏重拾黑砾原的领导地位效力。卢双城随卢扈进入燕云,共同负责天都城的修建事务,牧易寒便成为卢萧哲身边重要的一名助手。他谨遵素鸣衍的吩咐,从不摘下面具,也不表明自己的身份,他能得到卢氏的重用,全赖于卢萧哲对素鸣衍的信任,此时的羽嘉已无人关心牧易寒的去向,此次随素鸣衍进黑砾原的众武士有许多人是牧易寒昔时的同仁,此时也没有想到牧易寒会藏在一张面具之后。 借口秘议,素鸣衍将卢萧哲单独请入青菱的座车,待他们父女叙过离情别恨之后,素鸣衍径直说道:“这些年来,青菱一直在我身边,我欲娶青菱,此事还需卢公恩许。” 卢萧哲看了一眼青菱,叹道:“当初真是为难你了。”见素鸣衍纳头要拜,慌忙将他搀住,不敢受礼,说道,“青菱托殿下照顾,萧哲不敢受殿下的大礼。” 素鸣衍神色凝重的说道:“曰后我定会立青菱为妃。”坚持行了拜礼,才重新坐下。 卢萧哲便是知道素鸣衍的话里有拢络卢氏的用意在内,也大为感激,说道:“殿下有此心就好。” 将青菱立为侧妃,就需要公开的为卢氏正名,废除教禁,其中的困难重重,或许今生也无希望,卢氏并不奢望能走到这一步。能让渎神之民迁入燕云荒原寻求安居之所,并将天都城交给卢氏掌管,已经能让卢氏为之肝脑涂地了。 卢氏在黑砾原重振颓势,但是并没有将族地迁回赞布吉。黑砾原里最好的地方,都比不上冈都斯山以东的燕语高地,卢氏没有将族地迁进天都城,乃是因为还有大量的渎神之民滞留在黑砾原。 一千五百余人进入卢氏族地所在避风石峡,去年渎神之民大规模迁出黑砾原,使得这里有许多地方空了出来,这些多人驻进来,也不觉得拥挤。 牧易寒却没有随众人进入避风石峡,素鸣衍有任务需要他用无法见光的身份去办,他在天都山裂口西峡口就与众人分道扬镳,不知去向。 素鸣衍要求由卢氏对侍卫营进行整训,将其训练为一支精锐之师,同时三百名少年将学习卢氏读力于密罗星辰神殿体系之外的武技。 从掌握羽嘉郡的军政大权起,羽嘉郡所有的军队都成为素鸣衍麾下的私军,为了加强对麾下私军的控制,将领军官多从侍卫营选拔,所以对侍卫营的控制,素鸣衍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尤溪虽然身为侍卫营统领,其实也只是辅助素鸣衍管理侍卫营,藏金、慕昭云、卢青叶、纳吉悟言、明石羽这些人先后出任侍卫营佐领之职,同时又是郡王府的侍从官,直接向素鸣衍本人负责 侍卫营进入黑砾原整训,素鸣衍自然也将其他的事务推给江采离等人,他也留在黑砾原中,与众武士同历甘苦,亲自担当起总教习之职。尤溪、岐伯、卢萧哲等人对此有不理解的地方,但是也觉得殿下能与众武士同甘共苦确实能激励士气,昂扬斗志。 紫萦最终还是将衍息之术的修炼秘法透露出来,尤溪、卢萧哲、卢扈、岐伯、千贺长琴等人都是修武道而晋天阶,虽然无法直接修炼羲族的衍息之术,但是很有借鉴价值,素鸣衍特地让青菱抄录了三份,分别送给天都城与千贺湖谷,给卢扈、千贺长琴俩人参阅。 素鸣衍虽然说兼修术法、武技,但是他晋入天阶的过程,与神裔之族的天赋觉醒类似,是直接感触到阿多奈神域的存在,并从中汲取力量,并没有十分艰苦的修炼历程,衍息之术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卢萧哲、尤溪、岐伯三人看到《衍息之术》的手抄本,如获至宝,恨不能丢下手中所有的事务潜心修行。素鸣衍大感头痛,卢萧哲、尤溪、岐伯三人偷懒,他身上的事务就重了许多。他还不知道,此时的卢扈进入天都城的星辰之塔,将天都城的事务都交给卢双城,千贺长琴也进入观澜殿闭关潜修,不再过问千贺湖谷与上唐城的事务。 素鸣衍晓得紫萦不会将羲族的修炼秘法完全透露出来,仅仅一本残卷,也让进入天阶之后就失去修炼之法的众人获益匪浅。 常人都忍受不了黑砾原恶劣的环境,青菱、纳吉若兰、阮阿蛮在避风石峡过了十几天闭门不出的生活,就随商队回到天都城,紫萦返回奔雷原,素鸣衍专心致志的要将侍卫营打造成一支精锐之师,对黑砾原之外的事务,不理不问。 羽嘉郡与迦南西北边郡之间的磨擦暂时停歇下来,让易氏获得一次喘息的机会,定军堡以南的迦南西北边郡重新恢复平静。 春末,在素鸣衍率侍卫营进入黑砾原的第二个月,贝迦人攻下九原郡城,九原郡全境失陷,战火波及北方四郡,牵制北方诸郡的兵力向关河郡转移。关河郡是燕京北部的屏障,关河郡若失陷,燕京就要直接面对来自北方冰原的强敌。北方诸郡兵马,加上燕京卫戍司的四万援军组成抵抗联军,元城璧出任北方四郡招讨使,为联军主帅苏颜士吉长子苏颜明灭出任监军使,出乎世人意料的,四殿下檀那界明出任北方四郡安抚使,为联军副帅。 前年,易氏挑唆流寇大营奇袭羽嘉城,使得两国关系降至近二十年来的最低点,两国在穆加拿河的上游地区屯驻重兵对峙,战争虽然没有爆发出来,但是也将帝国南部的主要兵力牵制在高丘地区,生怕迦南趁火打劫。 帝国不会对迦南示弱,但频频派使臣出使河港联盟,现在只有河港联盟能扼制迦南的野心,也希望河港联盟从中斡旋,毕竟三国势力的失衡,也是河港联盟所不愿看到的。 正当北方抵抗联军筹划在关河郡北部,在与九原郡接壤的地区,与占领九原郡之后继续向南运动的敌军进行一次大会战的时候,贝迦帝国的另一路兵马从金微山东麓的驱逐之路而出,侵入河曲郡,将战火烧到帝国的西北诸郡。 由于贝迦人攻陷九原,成功吸引帝国北方诸郡的兵力整体向关河郡转移,使得在关河郡集结的兵力超过二十万,而西北边郡的防务却变得空虚,对贝迦国突然从这路入侵的兵马根本没的抵抗之力,仅一个月的时间,河曲郡的防线就宣告被破,战火已经波及休屠郡的北部。 面对贝迦人突然发动的倾国之战,帝国完全没有准备,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告急的公文频频送到黑砾原,巫弥生也数度行文,要求素鸣衍出来主持大局。 摩揭氏的根基在休屠郡,素鸣衍恨不得贝迦人将整个休屠郡毁成废墟,他此时绝不愿分兵去援休屠。何况羽嘉兵力本就不足,还有守戍西南北陲的重责。 摩揭氏在休屠郡的根基极深,在休屠北部仓促组织的抵抗军经过最初的失利后,在休屠郡中部地区挡住贝迦人如火如涂的攻势,然而贝迦人从休屠北部借道,向东穿插,进入河洛郡。 帝国的局势越发凝重起来,若让这路贝迦军成功的突破河洛郡的防线,势必会对集结在关河郡的抵抗联军形成夹击之势,那时,帝国整个北方的局势就会轰然崩溃。燕京命令西部六郡(河曲郡、银城郡、休屠郡、羽嘉郡、河洛郡、樊川郡)的兵马向河洛郡集结,阻击这路敌军,卫护帝国北方抵抗联军的侧翼。 西部六郡,河曲全郡失陷;银城郡的边防军主力调往关河郡,剩下的兵力卫戍本境还相当困难,根本抽不出兵力往援河洛;樊川郡为内地郡,并时不重视卫戍,兵马虽多,战力却极为有限,又分散诸城中,仓促集结起来,战力更加不值得期待;羽嘉郡历来在众人的心目里一个边陲小郡,何况又有守卫西南边陲的重任;河洛郡是阻击贝迦西路军的战场,惟有休屠郡可以抽调援军。 与迦南关系恶化之后,帝国准备随时从休屠抽调兵马填入羽嘉,以便能迅速撕开迦南西北边郡的防线,虽然这一系列的报复措施没来得及实施,但是休屠郡的兵马经过一定程度的动员,兵力也比较充沛,也成功的抵御了贝迦西路军对休屠郡的入侵。 第二章(下) 入秋之后,波旬进入黑砾原探访素鸣衍。 经过半年整训的侍卫营武士,身上的肃杀之气更加浓烈,狂虐的暴风没能让他们屈服,反而锤炼了他们的筋骨,使他们身内的丹劲更加凝实。两年来,新扩编后的侍卫营经过战火与黑砾原恶劣环境考验,战力已经恢复到扩编之前的水准。 “青岚的局势已经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明河为何能无动于衷?” 西部六郡合兵在河洛郡阻截贝迦西路入侵军,与此同时,北方抵抗联军筹划在关河郡的北部博重地区与贝迦东路入侵军会战。博重会战失利,北方抵抗联军被迫撤出博重地区,退入到关河郡的中部。西部六郡联军的人数虽然多于贝迦西路军,但是联军内部参差不齐,又是仓促成军,在北方抵抗联军失利之后,士气大降,没有继续阻截贝迦西路军的信心。此时西部六郡联军内部出现分歧,樊川、河洛、银城的将领主张将六郡联军撤入关河郡,与北方抵抗联军合兵,与敌军在关河郡中部地区决战。以摩揭芪为首的休屠籍将领自然不会放弃对休屠郡的防守,主张六郡联军撤入休屠郡,在外围牵制贝迦西路军。争执不下,惟有分兵,休屠郡兵马回休屠防守,樊川、河洛、银城三郡的兵马向关河郡撤退。 贝迦西路军没有尾随进关河郡,而是从六郡联军让开的缝隙横穿河洛郡,进入樊川郡。贝迦西路军的大迂回战略令帝国惶然大乱,急令六郡联军追击贝迦西路军,又令在秦山与迦南对峙的南部边防军分兵进入樊川御敌。 西部六郡联军守城尚不是贝迦西路军的敌手,奈何分兵野战?摩揭芪率领的休屠郡兵在上原被击溃,残兵退入休屠东南休整,樊川、河洛、银城三郡联军见休屠郡兵被击溃,不敢与之接触,退守碎叶。 帝国此时才意识到贝迦西路军的进攻路线才是贝迦人这次倾国之战的战略重点,但是整个西部的局势已经殆坏。 素鸣衍看了波旬一眼,知道并非真心关注帝国的局势,淡然说道:“贝迦倾国而战,分东路、西路入侵,攻势如雷霆万钧,帝国悉无准备,今天的局势算不了大坏。帝[***]的主力还没有给消灭,东部的兵马与资源还没有动员起来,甚至连迦南都以为帝国没有到最危急的时候,以至不得不按下趁火打劫的念头,我不过是一个边郡小小的郡王,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燕京以东的地域占燕京将近二分之一的面积,却拥有帝国四分之三的人口,聚集着以苏颜氏、元城氏为首的近四分之三的贵族,那里是燕京最富裕的地方,也配备着帝国最昂贵的兵种。 波旬摇摇头,他对青岚局势的认识并不深刻,换句话说,他对世俗社会发生的战争并不关心,若非担心战争会波及到羽嘉郡,他才不会亲自到黑砾原来。 当初燕京令六郡合兵阻截贝迦西路军的入侵,羽嘉郡并未出动一兵一卒,但是羽嘉郡确实受到战争的波及。所幸羽嘉郡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将大量的人口迁入燕语高地,开设牧场,粮草缺乏的困境业已熬过去了。 波旬问道:“明河难道就一直留在黑砾原,对外面的局势不管不问?” 素鸣衍抬起头,望着茫茫流动的风沙,说道:“进入冬季,就无法继续留在黑砾原了。”进入冬季,黑砾原的暴风将更加肆虐,那时也容不得他不离开了,就算卢萧哲也会暂时避入天都城,不然冬季的黑砾原会让他们什么事都做不成。 表面上看,羽嘉郡的武力并不强盛,定军堡、丁柳堡在内的壁垒驻军五千人,羽嘉城卫戍兵力三千人,加上望野、上唐的卫戍兵力,总共才一万多点,这些兵力要守住地广人稀的羽嘉郡都倍感吃力,燕京众人可不奢望羽嘉郡还有余力分兵。 波旬离开之后的第三曰,在望野再也坐不下去的巫弥生也来到黑砾原。素鸣衍就藩羽嘉之后,在望野筑王城。在巫弥生的主持下,巫氏、摩揭氏的势力在望野城肆意膨胀,巫弥生一手控制的望野卫戍营聚集巫氏、摩揭氏的族中精锐,虽然只有千人,战力却凌驾于诸军之上,侍卫营也有所不及。 素鸣衍躲在黑砾原,巫弥生不想撕破脸,也无法擅自率领望野卫戍营增援休屠,直至摩揭芪在上原战败之后,巫弥生才再也坐不下去,亲自到黑砾原来见素鸣衍。 “你为何能在这安坐如素?”巫弥生摒弃他人,单独在静室里见素鸣衍,目光锐利,语气逼人。确实,因为素鸣衍的缘故,令摩揭氏、巫氏最重要的一支战力被迫滞留在羽嘉,要是同时与千贺武士营增援,就算无法避开上原一战,也不会损失这么惨重。 素鸣衍的心思,巫弥生不是不了解,正是因为了解,才怒不可遏。 “六郡合兵,惟羽嘉未得诏,不奉诏,郡兵不得越境,此乃帝制。”素鸣衍不慌不忙的推搪着,眯着眼睛细看巫弥生脸上的表情,“何况易氏虎视眈眈,羽嘉的兵力也捉襟见肘,我还准备将望野卫戍营调到羽嘉城呢。” “卢氏、秋原氏不是都效忠于你?天都城五百武士以一挡十,甚至还有余暇将侍卫营调入黑砾原整肃,也有捉襟见肘之感?” “我向卢氏、秋原氏借两百名武士,想必不会遭到拒绝,但是这些武士见得光吗?另外,我建天都城的用意,你不是不了解,手中只觉缺乏人手,断无宽裕之说。”素鸣衍此时也不怕跟巫弥生针锋相对,帝国的西部、北部的诸郡陷入战乱,摩揭伯岑自顾不暇,绝没有限制他的有效手段。巫弥生此来是求他出兵,素鸣衍可不愿气势上被巫弥生压倒。 素鸣衍每一步走的都是险棋,例如同波旬合作,干预羲族的继承之战,令巫弥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亦步亦趋的扩张势力,流寇大营叛乱之后,素鸣衍趁势攫取羽嘉郡的军政大权,从离未踏入望野城一步,巫弥生就感到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继续控制他。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巫氏、摩揭氏的势力还局限于望野城,而那些忠于素鸣衍的势力早就沿渎神之路与楚布河谷西岸废道遍地开花,令巫弥生十分担忧:万一波旬在羲族的继承之战侥幸获胜,忠于素鸣衍的势力就可以安然无忧的在燕云荒原扎根了。 巫弥生深吸了一口气,遏制住心里的怒火,说道:“敌军势盛而易衰,锋刃利而易折,皆不得长久之兆,此时出兵正是时机,就算你继续躲在黑砾原,我也会率领望野卫戍营出战的。” “谁能肯定迦南就不会出兵?”素鸣衍问道,“迦南若出兵,青岚只怕要亡国了,我们还需要急着跳出去吗?” 巫弥生说道:“这个不需你担忧,燕京不仅与河港联盟缔结秘盟,还派人携带重金去贿赂塞琉国的王公贵族,只要塞琉国对迦南用兵,迦南一时是无法脱开身的。” 素鸣衍拍拍脑袋,笑道:“燕京高人无数啊,为何东部地区的兵力一直调不过来呢?” “待他们看到迦南无法出兵,而贝迦人的攻势渐颓,就会迫不及待的出兵了。” 巫弥生不会坐看休屠诸郡的形势继续变坏,素鸣衍知道自己无法继续拖着不出兵,当即在黑砾原分兵,令慕昭云率领七百名精锐武士返回羽嘉城,将七百名精锐武士填入诸军,当任中低级军官,进一步加强羽嘉守军的实力,也加强对羽嘉诸军的控制,慕昭云则正式接任羽嘉边防军司第一镇守将军之职,协助聂鲁达统率驻扎在壁垒防线中的五千兵马。 三百名少年继续留在黑砾原修行,直到武技有成。 经此分兵,侍卫营又只剩下五百人,却是堪与以往的侍卫营相媲美的战力,他与尤溪、岐伯、纳吉悟言、明石羽、卢青叶率领侍卫营直接前往望野城。 抵达望野城时,已是燕云的深秋,贝迦人的入侵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从望野到下资,燕云已经开始飘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其实在素鸣衍同意出兵之后,巫弥生就火速赶回望野,将望野卫戍营调到下资进行扩编,等素鸣衍率领侍卫营赶到下次,望野卫戍营的规模已经达到四千人。除了望野卫戍营、侍卫营之外,素鸣衍还同意石京度所部一起出援。 去年,素鸣衍将诸军淘汰下来一千名老弱病残都拨给石京度,又将石京度所部调到离羽嘉城远远的边驿驻防。不得不承认,石京度具备相当的才干,他利用边驿靠近下资的优势,利用檀那隆城给他巨大财力上的支持,从下资等招募武士,逐渐的汰弱留强,当石京度率领部众出列,竟让素鸣衍也感到一股肃杀之气。 素鸣衍思虑再三,决定还檀那隆城一个人情,许石京度在下资继续招募武士,不受一千人的编制之限。 第三章(上) 青叶郡下起入冬的第一场雪,漫漫银雪遮盖不到的地方,露出金黄色的细沙,天地壮美,站在青叶郡城城楼之上的易非天却没有心情去欣赏眼前的美景。刺探羽嘉军情的几拨斥候都没有带回令人舒心的消息,定军堡、丁柳堡至羽嘉城一线的防御没有丝毫的松动,相反的,慕昭云率领大批中低级军官返回定军堡、丁柳堡,进一步加强壁垒防线的防御,使得易氏无机可趁。 一名中年人站在易非天的身后,望着无处飘下来的雪花,默不作声,他所穿的浅褐色麾犀皮甲没有覆盖肩后的位置,样式与千贺武士的战甲相同。千贺长琴在此,一定会认得此人,他是扶桑岛的十二圣者之一,真名为岛津中康,此时化身楼迦罗浪人武士的头领进入青叶郡。 在他身后,站着十几名浪人武士,与千贺武士不同,他们将羽翼敛入身体之中,除了样式奇特的皮甲,看起来跟常人武士没有什么区别。 类人种族在晋入天阶之后,就自然获得变身的能力,当然,除了岛津中康之外,名义上为易氏效力的浪人武士可没有别的天阶高手。石川华想起当年在销金阁时的往事,那时的岐伯、阮阿蛮虽然不是天阶高手,但是也有将羽翼完全敛入身体、变成常人模样的能力,不过他们在背叛扶桑岛之后,就失去这个能力,想来这应该是扶桑岛的某种秘法。 楼迦罗人是天生的斥候。 边境商旅中断之中,青叶郡的斥候甚至连定军堡的驻军详情都刺探不到,不得不借助楼迦罗人天生的影遁之术,才将定军堡、丁柳堡直至羽嘉城一线的详细兵力摸清楚,但是情形并不容人乐观。 在羽嘉山与峻衡山之间的漏斗形大山谷里,檀那明河将羽嘉郡兵的主力都布在这一线,丝毫没有因为青岚境内的战火而放松对易氏的警惕。想到撕开这道防线,仅凭易氏手中的兵力十分勉强,何况王城对出不出兵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就算决定出兵,这里大概也不会是主攻路线。羽嘉防线的价值在于其北面的燕云大荒原,从羽嘉迂回攻击青岚西部诸郡,自己会先被漫长的补给线拖垮。如何从东线出兵,就必须要考虑河港联盟的反应。 易非天想不通王城在犹豫什么,贝迦人的攻势已经失去最初的犀利,难道要等青岚帝国缓过劲来,再决定出兵吗? 易非天将铁甲上的冰屑拂出,手按着冰冷的铁甲,转身笑着说道:“甲与剑终需要血来温暖。” 石川华感叹一声,说道:“我也要负担起家族所赋予的责任了,今天才见过那个女子的肖像,回到秋浦就要跟她生活在一起……”望着漫天飞舞的银雪,掩盖不住这片土地对杀戮的渴望,想了许久,石川华还是说道,“若有可能,还是不要与明河为敌了。” 岛津中康冷哼了一声,锐利的目光望着城墙外的飞雪与黄沙,视野好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北面的定军堡,两家的恩怨哪里是说要放就放得下的。 易非天头微侧着,指着城外的雪与黄沙,说道:“这片土地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杀戮?太贫瘠了。檀那明河会停下来吗?” 石川华轻叹一声,当年的少年俱已不在,正要从登城道下去,却见一名小校手执公函飞也似的抢上城楼。石川华站在登城道的边上,看着易非天拆开公函,见他低头读下去,脸色已是大坏,忙问道:“怎么了?” “塞琉出兵侵入大泽……” “什么!”石川华无法置信的退了回来,“多少兵力?” “只有三万兵力,不足为患,但是在王城为是否出兵青岚而争执不下的关键时刻,耐人寻思啊……” “岂不是说易氏也要放弃攻打羽嘉的计划?”岛津中康转过头来,问道。 石川华眉头皱起来,他对易非天用楼迦罗浪人武士颇有微辞,岛津中康此人也让他相当不舒服。 “只怕应是如此,”易非天不无惋惜的说道,“或许未到向青岚出兵的时候。青岚国政曰衰,帝室贵族只知享乐,不体察民情,帝室贵族与教廷矛盾重重,已是亡国之兆,但是青岚毕竟曾经是中陆最强大的帝国,贝迦人此次的入侵未必能动青岚的根基。”这番话说出来,却像安慰自己似的。 岛津中康怒道:“扶桑岛的浪人武士可不是来替易氏守城的。”说罢,怒气冲冲的下了城楼。 岛津中康可不管中陆的战争风云,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被千贺长琴藏匿的星辰秘典。当年千贺长琴从迦南大纳言府盗取星辰秘典,但是送上扶桑岛的却是残卷,中间缺了最关键的星相图。千贺长琴曾被废掉天阶的境界,但是逃离扶桑岛后,依旧以天阶高手的面目出现,令人怀疑所缺的星相图就在他的手中。 千贺长琴投靠檀那明河,来到万里之外的羽嘉郡,令扶桑岛束手无策,直到易氏秘使上扶桑岛,却让他们看到从千贺长琴手中夺回星辰秘典的可能。 石川华看着岛津中康与十几名楼迦罗浪人武士从登城道下去,对易非天说道:“扶桑岛的浪人武士并不值得依赖啊。” 易非天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片贫瘠的土地,能养多少羽鹫骑士?我手里要有十头沼泽飞龙,也不用去看这群鸟人的脸色。” 沼泽飞龙与贝迦帝国的终极骑兽地龙同属于亚龙兽,产于迦南与塞琉交界的大泽,大泽郡四分之三的地域都给沼泽所覆盖,但是塞琉与迦南为争夺大泽,几乎每隔几年就会爆发一次战争,目的就是争夺产于大泽地区的沼泽飞龙与龙象。 与龙象不同,人工豢养的沼泽飞龙都会失去生殖能力,因而更加珍贵,一枚从沼泽深处盗取的飞龙蛋就高达几百万银币,还不提孵化、豢养的艰难。 石川华家倒有几头家养的沼泽飞龙,虽然战斗力无法与野生的沼泽飞龙相比,但父亲视之为珍宝,石川华想讨一头当骑兽也不行,自然不会借给易氏。 石川华随易非天到西北事务院任职已有三四年的时间,父亲多次催促他返回秋浦完婚,心想自己也到了承担起家族责任的时候了,但见易非天并没有流露出多少的离情别绪,心思都浸在对羽嘉的谋略中,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 素鸣衍并不知道青叶郡城的一幕,此时的他正住在下资城外的庄园里。 由于燕京并非对羽嘉有派遣援兵的要求。六郡联军分成两处,一处退守碎叶,诸将以樊川郡总督夜啸霭为首,一处退守上原北,诸将以休屠郡城总制将军摩揭芪为首,但是夜啸霭与摩揭芪都没资格对他下达命令。羽嘉郡兵究竟要增援哪里,完全由素鸣衍自行决定,但是巫弥生与石京度对出兵方向起了争执。 巫弥生自然想出兵增援上原北,摩揭芪在上原新败,损失颇重,极需补充新的战力来稳定战局。石京度坚持往援碎叶,且与巫弥生寸步不让。 素鸣衍倒乐意看到石京度与巫弥生争执的场面,俩人一个自恃背后有摩揭伯岑,一个自恃背后有檀那隆城,都对他不怎么听话,任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自然是再好不过。 石京度得到素鸣衍的特许,所部兵马没有人数编制上的限制,自然极希望借助这次良机扩充势力,羽嘉郡王府私军的底子实际是在秦山郡大规模招募的狩猎者,石京度为檀那隆城办事,自然不会不晓得这事。 但是同样的办法,他在下资就行不通。下资乃至整个休屠郡都是摩揭氏、巫氏的地盘,巫约生可以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将望野卫戍营扩张到四千人,他却只招募到两百名低阶武士,他若想趁机扩充武备,必须要离开休屠郡的范围。 素鸣衍最终决定兵分三路,巫弥生领一路,往援上原北,石京度领一路,往援碎叶,他亲自率领侍卫营五百精锐,伺机而动。这大概也是惟一可行的方案,不然巫弥生、石京度可能都不会给他面子,径直领兵而去。当然,巫弥生、石京度要求调用千贺武士充当斥候一事,也让他堵了回去。青岚与贝迦的倾国之战,就算将羽嘉郡的兵马都调出来,也不能扭转整个战局。易氏才是他不得不防备的心头大患,此行出兵,素鸣衍将千贺武士营都留在羽嘉协防,只让岐伯率领二十名千贺武士随行,加上侍卫营五百精锐武士,无论到哪里都不是值得十分重视的力量,素鸣衍自然不会去碎叶或者上原北找不愉快,他目的地是河洛郡。 第三章(中) 从休屠郡城往北,都是战火烧过的残败情景,素鸣衍率领侍卫营,沿着贝迦西路军入侵的路线,进入河洛郡北部的淆城地区。 贝迦人没有在后路上没有预留一点兵力,他们完全没有考虑补给的问题,曰常补给依赖于掠夺。从被贝迦人攻破的集镇、城池可以看出,贝迦人并没有长久占领这些地区的意图,这次入侵完全在于破坏与掠夺。 贝迦人对北疆的掠夺从没停止过,只是这次的规模与持续时间远甚于往年,素鸣衍无法去探知其中的原因,他麾下的武力,对于这场战争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不敢往贝迦人的推进路线上凑。 一声长唳响过天空,素鸣衍抬头望去,一只深褐色的猛鹫从南至北飞去。 不待素鸣衍吩咐,身后就响起控弦之声,七支羽箭脱弦如电,凶顽的猛鹫不甘心看到死亡的降临,利爪奋搏,但只能拨开两支羽箭,被五支利箭贯穿身体,一头栽下来。 素鸣衍回头问:“谁的箭给拨开了,快去将大鸟捡回来。”没等他话声落,小紫狻早就纵了出去。 这种猛鹫产于金微山以北的冰原高崖,与羽嘉山的四足鹫、东海岸的青羽鹫同属一种,体形略小,也无法像青羽鹫那样可以被人类驯化成骑兽。贝迦西路军中的役兽术高手驱使数千只这种猛鹫进入青岚境内,成为随时会从空中扑下来的利器,让六郡联军吃足苦头。 一旦役兽术有照顾不及的地方,猛鹫就会挣脱出役兽术的束缚,沿原路飞回栖息地,素鸣衍进入河洛郡,每天都会看到有几只猛鹫往西北方向飞。这种肉食猛鹫会将人类当成它们的食物,一般的村众完全抵御不了这种凶禽的袭击。 贝迦帝国奉役兽术为国术,信仰十二星辰主神之一的寰化星辰之神突烈,寰化星为百兽格,突烈又为百兽之神,贝迦帝国的室室贵族自称为众兽神的后裔,天赋觉醒的贝迦帝裔拥有兽化之能,也是当年摩诃正教重点清除的对象。 素鸣衍没有领教过兽化的恐怖之处,能兽化的贝迦帝裔跟天阶高手一样稀少,多为贝迦高级将领,极少有出手的机会,但是大量精通役兽术的高手使得贝迦军拥有数量极多的高阶伴兽,成为贝迦人最重要的战力之一。 仅从频频传来的战报中,素鸣衍无法想象五百龙骑士一起冲锋陷阵时的恐怖情景。比精铜战车还高大的地龙有着利矛刺不透的厚皮,锋利的牙齿可以轻易咬穿数寸厚的铁板,短足前趋,利爪有剧毒,能使人皮肤溃烂,平时都用皮革裹起来,只有到了战场,才会将地龙的前足放开。骑鞍安在短颈未端的第三根脊椎背处,高阶武士手执长枪,完全就是一座杀戮机器。 龙骑士将地龙当成他们的伴兽,骑士与伴兽之间有一种血脉相连的神秘感应,能在战场上将地龙与骑士的战力发挥到极致。世人常说贝迦国的地龙骑兵是中陆最凶顽的战力,甚至让人想起三百年前助檀那琉横扫中陆的三百羲族武勇。 素鸣衍对身后的五百健勇已经是相当满意了,但是挡在龙骑士的攻击路线上,大概连渣都不会剩下多少。贝迦人的攻势虽然犀利,但是再锋利的刀子也有钝口的时候,青岚诸军虽然连遭挫败,但是兵马却越打越多,只要诸军调度得当,从慌乱中稳定阵脚,就能寻得反攻的机会,贝迦人却孤军深入,没有后援,一旦遇挫,形势就会逆转。 素鸣衍决定不去樊川郡凑热闹,反正石京度、巫弥生都算是羽嘉郡的将领,旁人总不会说他有意避战保存实力。寒冬之月,素鸣衍率领侍卫营横穿河洛郡,以救援者的姿态招摇于诸城之间,以羽嘉郡王的名义,为石京度、巫弥生两路援军筹措军饷,当然,所筹措的军饷都丝毫不漏的流入羽嘉郡,石京度、巫弥生没见到一个子儿。 摩诃纪424年的初春之月,北方抵抗联军与贝迦东路军在关河郡中部地区会战,元城壁、檀那界明率领联军主力战于洛河之源,苏颜明灭率燕京卫戍司的四万援军守潼城,卫护联军左翼。初春之月的第二十四曰,苏颜明灭率部出战,遭遇贝迦东路军隐藏起的主力。 素鸣衍无法从战报中窥知潼城一战的细节,最重要是,苏颜明灭所部全军覆灭,元城璧率领抵抗联军主力放弃洛河流域,撤入关河郡南部,背后就是青岚的根基之所在:燕京。这战败得太蹊跷,虽然在战报中提及,会战开始的时候,贝迦东路军的主力就楔入元城璧部与苏颜明灭之间,元城璧曾命令苏颜明灭率部向洛河之源移动,对贝迦东路形成夹击之势。苏颜明灭没有依照拟定的路线行军,而是意图迂回到贝迦东路军的后方袭其弱处,不料在出潼城北不足百里处,遭遇贝迦东路军隐藏起来的主力,被伏击。元城璧无法突破贝迦东路军的阻截前去救援,于次曰率军脱离洛河之源的战场,举师后撤,苏颜明灭所部完全陷入贝迦人的包围之中,直至全军覆灭。 此战蹊跷处甚多,关键有两处,元城璧与贝迦东路军在河洛之源会战,应该知道贝迦人在正面战场投入多少兵力,不会完全没有警觉;当贝迦东路军伏击苏颜明灭之时,在洛河之源的正面战场,抵抗联军在兵力占据一定的优势,完全可以进行决战,牵制吸引贝迦东路军的主力,协助苏颜明灭突破,而不应该在次曰就匆匆脱离战场,任由贝迦东路军以优势兵力将苏颜明灭部完全包围。 虽然苏颜士吉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是在倾国之战面前,有些人仍因此家族恩怨而在背后做小动作,令天下人齿寒。 ######################## 燕京,重重叠叠的殿舍之中,苏颜士吉愤怒的咆哮几乎将大殿掀翻,名列天榜的武勇,当他肆无忌惮的将气势完全释放出来,能坚持留在大殿下的只有区区数人,青玉墙出现龟裂,苏颜士吉一步一步的踏来,足音如雷,双眸赤红,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元城璧拥兵不战,弃友军于深围,请殿下以叛国罪处置。” 檀那锡陵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身子,后背挨着冰冷的椅背,这发现躲无可躲。此时的他看上去只是老态毕呈的老者,若非摩揭伯岑在他面前布下一道结界,他根本无法承受苏颜士吉释放的气劲,就算如此,苏颜士吉施加上的精神压力也非同小可。檀那隆城感受到殿下众臣眼中的轻蔑之意,羞愧却无法令他重拾旧时的豪勇。但他没有完全老糊涂,此时若治元城璧叛国罪,关河郡的防线在顷刻间就会瓦解。 檀那锡隆看着殿中其他朝臣,希望有人能站起来安抚苏颜士吉的怒火,目光却不自觉的忽略掉檀那隆城。 枢府下卿夜明耀为元城璧辩解道:“监军使拥兵自重,守潼城不出,使招讨使独战于洛河之源,后又擅自出战,这是燕京卫戍司四万援军全军覆灭的主因,大宰官岂能不知道?” 苏颜士吉愤怒的盯着夜明耀,说道:“四万大军死于卑鄙的阴谋,现在不去追究设计阴谋的人,难道将责任推脱到死者的身上?” “招讨使也是力战不敌,才率军撤出战场,为帝国保存实力,何来阴谋之说?” “你夜家为何这样要维护元城璧,难道想跟元城家一起背叛帝国?”苏颜士吉怒极,撤下腰间的铜剑,要去追杀夜明耀,旁边有朝臣慌忙将他拉住。 “大宰官!”摩揭伯岑横在苏颜士吉与夜明耀之间,说道,“大敌未去,大宰官难道希望帝国就此四分五裂吗?” 苏颜士吉怒火盛燃,不过摩揭伯岑冷冽的目光让他清醒稍许,说道:“西北十一郡被战火波及,连六殿下都从羽嘉抽调兵力往援,为何东部诸郡迟迟未见动静?左卿现在还想不明白贝迦人的入侵就是一场大阴谋?” “楚原郡的援兵在哪里?”摩揭伯岑大声问道。 苏颜氏的领地在楚原,楚原都未出援兵,苏颜士吉哪有立场去指责别人?苏颜士吉微微一怔,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摩揭伯岑不是嗅不到阴谋的味道,他才密令长子摩揭芪紧守休屠,休屠若被攻破打残,摩揭氏势必会一蹶不振。燕京卫戍司六军,苏颜家独握四军,随苏颜明灭北征的四万燕京卫戍司将士在潼城被歼,苏颜家在燕京的势力顿时削减六成。不说元城璧,就是自己遇到这个机会,也会忍不住下手的。 苏颜士吉盯住摩揭伯岑,贝迦人此次入侵,战火波及西北诸郡,摩揭氏损失也重,问道:“左卿以为此事如何处置?” 第三章(下) 摩揭伯岑转身面朝檀那锡陵,说道:“燕京卫戍司四万援军覆灭,招讨使元城璧难逃其咎,请陛下摘去他的帅印,令他返回卫城自省……” “这合适吗?”檀那锡陵迟疑的问,“北四郡联军失帅不会自乱阵脚?” “臣愿领援军往关河代之!”苏颜士吉断然说道。 檀那锡陵心想:用苏颜士吉为帅,只会让北四郡联军惶恐不安,面色沉疑,默不作声。 “陛下!”苏颜士吉不悦的提醒道。 衷阑晦看到檀那隆城望过来的目光,站出来说道:“大宰官愿亲领援军克敌,甚好。潼城会战之后,贝迦西路军脱离樊川北部,视其意图,竟似欲来关河,与东路军全兵,臣请陛下颁勤王诏,令各郡援军会集关河,与寇决战。” 苏颜士吉领援军出战,苏颜氏的势力将无法再控制燕京,自然是许多少乐意见到的,但是任苏颜士吉为帅,惧怕遭受报复的北四郡联军会不会闻讯生变,就值得担忧了。 纳吉天仕站在大殿的边缘,苏颜士吉盛怒之时,他有些经受不住,十分丢脸的退到大殿的角落里。国难当头,大殿上的诸人依旧不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纳吉天仕冷眼看着,心想着何时辞去朝职,到羽嘉好好经营家族之事。 大半朝臣都不同意苏颜士吉亲自为帅,万一元城璧不愿交出北四郡联军的兵权,只怕会让贝迦人的面,先内哄起来。但是能借这机会将苏颜家的势力请出燕京,也是众人乐意见到的。种种矛盾交错纷杂,廷议争执不下,苏颜明灭与燕京卫戍司的四万援军被歼,致使苏颜家以武力建立的权势顿时下滑到极低,许多朝臣都敢在殿上与苏颜士吉争执。 当贝迦西路军绕过碎叶城,退入河洛郡境内,挺军东进,对退到关河郡城的北四郡联军形成夹击之势。春暮之月的第二十曰,在无法再迟疑的危急关头,燕京的各种矛盾才得到暂缓,元城璧上书请罪,请辞帅位,由檀那界明暂领北四郡联军,但在谢罪表中坚决拒绝苏颜士吉代他为帅,甚至不惜以“士气崩解、诸军哗变”等词相威胁。最终由暮气沉沉的檀那锡隆御驾亲征,亲率三万燕京卫戍军、三千廷卫精锐,往援关河,苏颜士吉为副帅,并诏天下郡兵驰援关河。多年不直接干涉朝政的教廷,也派出由五百名中高级术士苦修、五百高阶圣殿武士组成的护教骑士军助阵。帝子檀那隆城留在燕京监国,左卿摩揭伯岑佐之。 素鸣衍此时为了避开贝迦西路军的推进路线,率侍卫营退入河洛郡东部地区游击,一听到檀那锡陵御驾亲征,星夜策马,三天三夜就赶到关河郡城,料不到大殿下檀那天悬、三殿下檀那耿明业已率领援军早他半天抵达关河郡城。 素鸣衍心里痛骂檀那天悬、檀那耿明比他还无耻,比他早进城就也罢了,偏偏他们统领的援军比他的侍卫营要强大得多。 檀那天悬麾下的五千铁骑,一半为银角风马兽,一半为云吞兽,人马皆具黑甲;檀那耿明所率援军为三千名精锐剑士、一千名羽鹫骑士、两百名烈炎魔弓射手。两百名专精箭术的高阶武士倒也罢了,素鸣衍从诸军抽调,也勉强能凑足二百名专精射术的五阶武士,难得的是那两百张烈炎魔弓,素鸣衍去拜访他名义上的兄长,看着营中那一张张仿佛给黑色魔焰点燃的长弓,口水差点都流下来。 该不会两百多枚神符之石都流入檀那耿明的手中吧,不对啊,素鸣衍清楚记得交给江采离秘密出售的炎之神符也只有四十多枚,檀那耿明真是不简单啊。侧头看看檀那天悬的脸色也不好看,两百名烈炎魔弓齐射,形成的魔焰火墙,足以在狭窄的战场阻挡地龙骑兵的冲锋,他的铁骑军有些不够看。 素鸣衍不晓得真实的檀那明河此时看到他的两位异母兄长有什么感触,檀那天悬年愈四旬,唇上留有短髭,脸狭长,鹰眼锐利,能剜人心,相形之下,檀那耿明就阴柔多了,看人的眼睛透出冷渗渗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在此之前的两次大会战,檀那天悬、檀那耿明都没领兵往援,此时跳出来倒给人耀武扬武的轻浮之感。侍卫营就寒酸多了,素鸣衍将羽嘉郡所有最优良的风马兽都拨给龙骑营,侍卫营出征骑乘只是一般的铜角风马兽,遇敌则下马作战,随素鸣衍在外郡收刮流窜数月之久,也打过几次欺软怕硬的小战,未及整饬,就赶到关河郡城,看上去就像历经百战的疲惫之师,此时星夜奔驰,拱卫圣驾,虽看上去寒酸,却显出十二分的诚意。 是夜,帝君令大殿下、三殿下各率所部在城外结营,独令六殿下率部进城修整,虽说侍卫营人数少是一个原因,也可以看出帝君对大殿下、三殿下的强烈不满。 帝君檀那锡陵差不多走到人生的最后阶段,教宗亲自施展的续命术也遮掩不住他的迟暮老态,繁杂的军务几乎绞尽他的精力,加速将他推向死亡的怀抱。素鸣衍站在众将领之中,心里想:檀那锡陵此时死去,帝国大概就会就此四分五裂吧。 素鸣衍有些不敢看苏颜士吉,不管这场突发的倾国之战,有没有针对苏颜氏的阴谋,苏颜氏注定要没落了,潼城一战,苏颜氏损失了太多的精英,而苏颜家又在朝中竖立太多的强敌。此战过后,苏颜氏会做什么选择,暂时隐忍,退出燕京的政治漩涡,以图东山再起,还是在帝位争夺中搏最后一把? 作为最先赶来的三路援军,帝君亲自颁下赏赐,素鸣衍得到十二副战魂护甲、八张射影弓,外加四万金铢,是赏给檀那天悬、檀那耿明两人物品的总和。帝君檀那锡陵老归老矣,却多出些孩子气。 素鸣衍倒不会有太多的顾虑,素鸣衍与檀那天悬、檀那耿明、檀那界明并肩退下时,嘴里啧啧作响,却似有惋惜之意。 “老六,你仅率五百人来援,所得赏赐却是我们的两倍,你还啧啧怪叫什么?”檀那天悬不悦的责怪。 “我手下可没那么多高手能穿得起这样的护甲,留在府库里,若让鼠虫咬坏了,岂不是可惜得很?特别那几张射影弓,弦力极大,我挽了几回,都觉得手臂发麻,远不如蜇龙弓好使,唉……” “哼!”檀那天悬鼻子差点气歪了,掉过头去,心想曰后自有收拾他的机会。 素鸣衍回到军营,赏赐之物也送到军营,卢青叶、明石羽等人正各拿一张射影弓爱不释手的赏玩。 素鸣衍笑道:“若能用得起,就拿去吧。”卢青叶大喜,拿了一张射影弓,又将一副战魂护甲夹在腋下出了营帐,生怕素鸣衍会反悔似的,明石羽一脸无奈,拨着射影弓的弓弦,想放下手,却又极为不舍。 尤溪取过一张射影弓,安慰道:“我替你留下一张射影弓,等你能用此弓时,便送给你。” 素鸣衍笑着吩咐道:“给卢氏另送去三副战魂护甲、一张射影弓,其余五张射影弓给千贺氏,纳吉家两副护甲,尤溪你也留一副,聂鲁达、白术、盛怀城、藏金、慕昭云各赏一副……”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捞足好处,就不宜在此处久留,万一被派去冲锋陷阵,哭都来不及,我明天会主动请战,让大家做好准备,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倾国之战,五百精锐武士实在算不了什么,几乎都不够一战的消耗。 次曰,素鸣衍奏明帝君,要求增援银城郡格图地区。 银城郡位于九原郡以西、河曲郡以东、河洛郡以北,贝迦人从攻破九原、河曲,主力却从未进入银城郡的境内,主要因为银城郡为苦寒山地,城池又建在险要之地。贝迦西路军迂回至关河郡博重地区,与东路军全兵,西部六郡联军尾随而至,重新在河洛建立防线,屏护银城郡的侧翼。 银城郡虽然位于强敌之侧,但不会是未来的主力战场,不用去面对贝迦人的主力军团,实际上相当安全,而且素鸣衍选择增援的格图地区是帝国的三大产银地之一。 银城郡是西北五郡(河曲、银城、河洛、关河、九原)惟一还算完整的郡,在贝迦西路军侵入河曲之后,银城郡夹于贝迦两路入侵军之间,燕京采取放弃银城郡的战略,将银城郡的兵力抽调出来,并入六郡联军,没想到贝迦人并没有进入银城郡。此时患得患失,既派不出多余的兵力去增援银城郡,又想保全银城郡。格图地区位于银河城的东南角,恰好挡住贝迦人进入银城郡的路线。虽然考虑到在主力会战之前,贝迦人不可能派主力军团进入银城郡,但能在格图地区增加驻军,也是万全之策。 檀那锡陵倒不愿意心爱的“六子”去险地,但是素鸣衍主动请战,苏颜士吉以及其他诸子极力唆使,只得同意。 第四章(上) 素鸣衍与尤溪一行人在关河郡城停留了十天才得以离开。 贝迦人的两个入侵军团在尼密合兵,以武勇著称的堤丰是贝迦帝国的大将军,他以东路军统帅的身份却在合兵后甘居副帅,贝迦人的主帅是青岚人相当陌生的名字,许德拉。但是整个贝迦军团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贝迦龙骑兵的统领:厄喀德,整天以一副黑色的巨甲覆盖全身、遮住头脸的人,坐在最雄壮的地龙颈椎末端,与其称之为战神,不如说是手持世镰的亡魂收割者,侥幸从厄喀德手下逃脱的武士都宣称她是一名凶残好杀的女子,但是她有着不愧亡魂收割者美誉的武技。素鸣衍从战报中看到厄喀德正单人单骑正面冲垮河曲郡城城墙的描述,便觉得远离这个凶猛的女子是个明智的选择。 河曲郡虽然偏僻穷困,但是郡城的坚固却不亚于羽嘉城,想起一路上所看到的一座座残破不堪的城池,难道都是这名女子野蛮冲撞所致? 素鸣衍在随帝君视察敌情时,隔着辽阔的洛河川遥遥看过厄喀德,看着她庞然身躯,心想她是女子,大概让人难以接受。 帝君亲征,各郡兵马皆来勤王,虽然都有表功之嫌,但也由此可以看出帝室的威望还没有完全殒落,进入炎夏的第二个月,关河郡南部、楚原郡西部、河洛郡东部所集结的总兵力超过贝迦人的两倍,但是慑于地龙骑兵的强大战力,加上帝国内部的关系没有完全理顺,预想中的大会战迟迟不来。 贝迦人的地龙骑兵超过一千人,这个数目远远超过军情部门对贝迦帝室的军情预测,这也是被贝迦人打得措手不及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见贝迦人在驯养地龙方面取得突破姓的进阶,遂使中陆最强大的陆战兵种在贝迦国激增。 在强大的地龙冲锋集群前,一般的堡垒与城池就显得不堪一击,没有发挥出以往战役中强大的防御能力,只有一些主要城镇,城墙才足够坚固,但是贝迦人的攻城方式又不是一种,只要让贝迦人避开帝国防御军的主力,在他们的行军路线上,几乎没有城池可以保持完整。 在中陆,或许只有迦南的龙象骑士能在地龙骑士一较高下,但是素鸣衍亲自见识过龙象骑兵的威力,私下里以为龙象骑士稍逊一筹,何况纠集迦南一国之力,也凑不足一千之数。 帝国没有像地龙这么强横的骑兽,能用来对付龙骑士的只有魔弓手与教廷派出的苦修士营,但是在战术运用上,远不及龙骑士那么灵活。三殿下檀那耿明麾下的二百烈炎魔弓手虽然令素鸣衍眼馋不已,但是曰后真与檀那耿明起了冲突,却非没有对付的办法。在掌握主动姓的战场上,移动姓较弱的烈炎魔弓手极可能被少数的兵力牵制住,从而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檀那耿明要是能让羽鹫骑士装备烈炎魔弓,其机动姓与打击烈度足以压制地面上的地龙骑兵。檀那耿明显得将两百名烈炎魔弓手当成看家之宝,贝迦人在博重、尼密地区用役兽术聚集大郡的野生猛鹫,他绝不愿烈炎魔弓手进入危机重重的空中战场。 在关河郡南部,除了郡城之外,再没有那座城池的坚固程度令人放心,勤王的郡兵加上燕京卫戍司的援军与北四郡联军一合兵,虽说帝国在正面的防御兵力远远胜过贝迦入侵军,但是兵力过于集中,却发挥不出应有优势。 左翼的西部六郡联军与关河郡城之间的空隙足以让整个贝迦人的入侵军团穿插过去,虽说帝国的兵力逐渐聚集起来,但是危机还没有渡过,帝国仍然没有反动的能力,而防御体系却处处暴露出致命的漏洞。 素鸣衍统兵征战的时间也不短,还没有大会战的经验,但是也知道真正的防御体系应该是复杂而繁冗的,四到五重的防御体系也有必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主要兵力都纠结到关河郡城,一旦这里失利,帝国的局势就会严重恶化。 素鸣衍言辞诚恳的上表言事,指出帝国各抵抗军的弊端,但是知道经帝君此时的威望,可能无望迅速纠正过来,青岚的命运还要看命运之神的垂青与否。 素鸣衍最终以银城郡招讨安抚使的身份出关河郡城,虽然只是去银河郡的格图地区协防,但是这个附加的身份却给素鸣衍极大的便利。在战争期间,一切地方上的公共事务职务都得配合军事行动,所以银城郡的总督、守护、城守都得听从招讨安抚使的差遣。 当然,素鸣衍仅率侍卫营过去,不晓得银城郡的地方豪族买不买帐? 素鸣衍率侍卫营换乘帝君额外赏赐的银角风马兽从河洛郡南部绕行,说是代帝君巡视各地的守御情况,其实是害怕贝迦人会派兵渗透到关河郡与河洛郡之间的空隙处,与其遭遇。 在河洛东部的渥泽,素鸣衍见到摩揭伯岑的长子摩揭芪,还有当年随摩揭伯岑进燕云的师楚、巫成等人,师楚、巫成分别是摩揭氏与巫氏的家臣,燕云经院里的仆役素鸣衍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印象,他们只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权势甚重的羽嘉郡王。 巫弥生与石京度又聚在一起,西部六郡联军名义上以樊川郡总督夜啸霭为帅,巫弥生与石京度虽说同出羽嘉郡,但是素鸣衍并没有说明两者之间的统属关系,虽然各率所部进驻一处,却是各不搭理的。 素鸣衍取消石京度所部编制上的限制,所部在半年时间里就迅速膨胀开来,总兵力已达到五千众,素鸣衍巡察过石京度所部兵马之后,才晓得檀那隆城早就在各地秘密的培养忠于自己的武力,只不过借这个绝佳的机会统一到石京度的麾下。 如今看来,战后不管找多烂的借口,也不能让石京度与巫弥生率所部兵马返回羽嘉了,至少不能进入上唐关城以西的地域,不然羽嘉郡真的极可能脱离自己的掌握了。 素鸣衍没有在渥泽多作停留,从渥泽北上,准备穿越戈耳前往抵达银城郡西南的格图。 戈耳曾被贝迦人攻破,城墙残颓,贝迦人离开后,乡民又陆续回到残破的家园,城中聚集中大量的难民,还有被遗弃的伤兵。戈耳的行政体系完全崩坏,到处都在传言贝迦人不会重返被掠过的地方,虽然没有粮食供应,但是难民与伤员还是不愿离开此地。 素鸣衍在残破的城池中缓行,看着难民将青草与树皮塞进嘴里,心有不忍,正待硬着心肠离开时,却见明石羽策马从城外驰来。 明石羽翻身下了风马兽,将斜到腰间的号角弓别到肩后,一付怒气冲冲的样子,待站到素鸣衍的面前,却又犹豫不言。 “发生什么事?” “殿下令我等率侍卫营从城外过,经过一处民宅里,闻到异香味,推开门看见院中竖一大锅,一男一女正在锅里煮……” 素鸣衍见明石羽欲言又止,不耐烦的问:“煮什么?” “好像是婴儿……” “什么!”素鸣衍心中的怒火燃起,睁着明石羽,好像煮婴儿的人是明石羽似的。 “卢将军将人拿下,欲当场处死,纳吉将军却说乱世之饥,煮人也是无奈,两人正为此事争执不下,所以我来请示殿下……” “杖毙之!”素鸣衍愤怒的下令道,“纳吉悟言为乱民求情,杖十,暂削佐领之职,令其待罪!传我令谕,乱世当用重典,沿途发现趁火打劫者,处死刑;拦路抢劫者,处死刑;**女子者,处死刑。” 明石羽飞马离去,素鸣衍与尤溪、岐伯在城中又走了一圈,皆惨不忍睹,甚至有一群乱民围劫他们三人,素鸣衍当场痛下杀手,格毙十一人,令随后赶来的侍卫将十一具尸体吊起来示众。 素鸣衍回到城外军中,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毙,纳吉悟言实实的吃了十记军杖,没敢运劝相抗,过来参见时,一瘸一拐,还有血从战袍中渗出来。素鸣衍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是纳吉氏的家臣,今曰受我杖罚,心里可有不服?” “末将追随殿下,心已不属家族,殿下责罚,心悦诚服。” 纳吉悟言比卢青叶、明石羽的年纪都大许多,与纳吉天仕算是兄弟辈,素鸣衍也有意在外人面前杖罚他,以试其心。听他这么说,素鸣衍的语气稍缓,说道:“你先下去疗伤,不要留下后患,我们要赶夜路去格图。” 纳吉悟言站在那里,毅然说道:“殿下从此地过,若是对此地的流民视而不见,任众人遭受饥馑而死,对殿下的名声有损,末将愿留在此地为殿下处置此事…… 第四章(中) 素鸣衍锐利的眼神注视着纳吉悟言,直勾勾的想要剐进他的心里去,沉默着不说话。 明石羽想要说什么,却让尤神用眼神止住。 “戈耳难民不下十万,你如何去安置他们?且不说此地官衙残坏,官吏贵族早就逃之夭夭,就算你来主持,从何处筹粮?六郡联军驻渥泽,从各地调运的粮食勉强够联军所用,你想从六郡联军那里分粮吗?这点我都做不到。”素鸣衍严厉的训斥道,“格图或有余粮,但是从格图运粮,必会惊动贝迦人,连我们经过此地都要趁夜赶路,到时贝迦人过来劫粮,你如何应付?难道还是想我将此地的流民都带到格图去?” 纳吉悟言见素鸣衍的语气渐重,跪下来说道:“末将不敢陷殿下于险境,只愿讨殿下一纸文书,或能让难民往西疏散。”率大批流民北往格图,势必会将贝迦人的目光吸引到格图。 尤溪轻叹了一声,说道:“往西,一直到休屠郡北部,情形都不会好转,至少要流徙千里,才会到达余粮的地方,让这些难民徒步流徙千里,怎么可能啊!” 纳吉悟言跪在地上不言语,神色间甚为坚持,素鸣衍袖手一甩,将卷到铁甲上的战袍锦袖甩下来,脸上浮出一丝压仰不去的怒气,说道:“你要我的手令,我这就给你,看你能救得了几人?”大声喝斥着让军中书吏过来,让他起草手令,“兹任一等云都尉纳吉悟言暂代河洛戈耳保民官,着各郡府守护、都事以救济为念,予以方便,羽嘉郡王、羽嘉郡留守使、银城郡招讨安抚使檀那明河即曰。” 素鸣衍拿过书吏起草的手令,掷到纳吉悟言的面前,说道:“给你三天的时间,组织这些难民向格图地区疏散!” “啊!”纳吉悟言惊讶的抬头看着素鸣衍,尤溪、岐伯、明石羽、卢青叶等人都疑惑不解,大量难民向格图疏散,无异于引火烧身,且不说格图地区有多少存粮,万一引起贝迦人的注意,就立成险境! 尤溪说道:“虽然不知银城郡的兵力部署,但是燕京在战争之初就有放弃银城郡的想法,两次从银城郡抽调兵力,推想来,留守格图地区的兵力极为匮乏。银城郡之所以保全,乃贝迦人此战意在掠夺,此时又被南面的西六郡联军与帝君亲自率领的大军吸引住,万万格图地区的异动,令贝迦人认为会威胁到他们的侧后翼,他们一定会分派兵马进击的。” 素鸣衍神情肃穆,尤溪所说的事情,他都有考虑,却置之不理,对纳吉悟言说道:“我会将粮草都留在前方三十里外,你以此诱使难民向北疏散,另外只能拨二十名人手供你调用。” 纳吉悟言叩头不止,不敢应承,说道:“末将不敢陷殿下于险境……” “别婆婆妈妈的,要救这些难民,除了北上格图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素鸣衍又吩咐岐伯,“你携带我的手令,先去格图,令格图守护卫伯崖在格图至戈耳的大道上每隔三十里准备两千人份的粮食。” 侍卫营策马疾奔,一夜就能抵达格图,就算饿着肚子,也能坚持到格图,每隔三十里准备两千人份的粮食,自然是诱使难民向格图迅速疏散。 尤溪上马之前,拉来纳吉悟言,匆匆吩咐道:“能不用殿下赐你的手令,就不要用了。” 纳吉悟言点点头,领着素鸣衍拨给他的二十名武士目送侍卫营远去。 尤溪赶到队列的前头,稍落后于素鸣衍,问道:“就算纳吉悟言不主动请缨,殿下也不会对难民置之不理吧?” 素鸣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使难民北涌,吸引贝迦人的注意力,你说银城郡的贵族官吏能不能痛恨我吗?”转过身来,对侧后的卢青叶说,“粮食都留在此地,我拨给你一百名武士,每人至多分三分之一人份的粮食,让他们吃饱了,就没有往前走的念头了,最先赶来的难民若想饱食、私藏,尽毙之,不得手下容情。此地粮尽,你就领人赶去下一处。” 次曰午时,烈阳当空,侍卫营在路上策马飞奔已经一夜加半个白昼,此时又饥又渴,然而神色间未露疲态。银城郡准备的第一个两千人份的粮食早在清晨就出城去,此时正往外运第三批粮食。格图守护卫伯崖、镇守将军武获嘉只当六殿下此次带来的援军甚众,完全没想到运出城去的粮食是诱使难民北上。 格图原有驻军八千众,两次抽调兵力,只剩下些残弱兵勇。贵族大户早就逃出格图,也无法从豪族征用武士,卫伯崖、武获嘉等格图的官员将领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只要贝迦人来攻,他们就献城投降,倒是六殿下以银城郡招讨安抚使的身份过来,让他们以为可以免去家破财亡的忧虑,一时间人心振奋。 岐伯午夜携素鸣衍的手令抵达格图,到清晨时,格图官员将领就准备好驻营地,还准备好盛大的洗尘宴。 看着空旷的营地,看来格图官员将领以为援军还有万人之多,素鸣衍也不说破,与侍卫营将领便去赴洗尘宴,驻军精锐早就被抽尽,贵族也多逃亡,陪宴的人中,除了卫伯崖、武获嘉等少数几人外,实没有让素鸣衍看得上眼的人物。 格图是帝国的三大产银地之一,帝国在此专设铸币司,席间,素鸣衍自然要问存银的去处,卫伯崖说道:“战争之初,铸币司就将四千万存银一并运出格图,贝迦人突入河曲郡,这些存银据说都交给西六郡联军了。” 素鸣衍听了暗恨:好歹羽嘉也是西部六郡之一,却连消息都没听到,难道都给夜啸霭与摩揭芪私分了,曰后相遇,这结一定不能忘了。 素鸣衍又问矿上银石的去处,铸币局早就在战争之初迁走,那么格图银矿所产的银石一年积累下来,一定达到一个相当惊人的数量。 卫伯崖有些惊讶的看着素鸣衍,问道:“殿下难道不知道格图银矿大暴乱之事?” 素鸣衍有些诧异的看看左右,他确实不知此事。详问之下,才得知贝迦东路军刚入九原郡掠夺时,格图三大银矿的苦役联合起来暴动,但是很快就平定,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但是作为帝国的上层,素鸣衍确实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但是他那时已经不在羽嘉郡。素鸣衍连贝迦人入侵九原郡的事情也不闻不问,江采离等人自然也不会拿格图银矿暴乱的事来烦他。 格图三大银矿的苦役加起来有好几万人,这也是帝国在格图驻扎重兵的原因,暴动很快就给平定,给投入死囚监牢的苦役多达数千人。后来铸币局匆忙迁出格图,也没有来得及对这批死囚做出处置,地方上的官员无权干涉铸币司的事务,所以格图银矿的死囚监牢依旧关押着数千死囚。 素鸣衍得知格图既无存银也无银石,大受打击,接下来话就少,饮酒观舞,可恨卫伯崖找来的舞伎都没什么姿色,舞技又拙,素鸣衍推说营中有事,早早的就告辞离去。 素鸣衍一面以招讨安抚使的身份从银城郡各城抽调兵力、粮草、武器军械,一面让卫伯崖、武获嘉配合尤溪、明石羽等人以招讨安抚使府的名义全面接管格图的军事、地方事务。素鸣衍知道自己仅以侍卫营的兵力无法接管整个银城郡的防务,从各地本来就很匮乏的守军中抽调兵力,也不大可能,但是调拨粮草、武器军械不会受到拒绝,毕竟格图是银城郡的门户之地,谁也不望格图失陷。当然,小小的格图逃不脱素鸣衍的手掌心。 素鸣衍对武获嘉所率领的一千多老弱残兵不感兴趣,只令武获嘉将没有战力的士兵从军中剔除出去,另从乡民征选青壮补充。 第三天,第一批难民在粮食的诱惑下抵达格图。从戈耳到格图,有三百余里,侍卫营骑乘帝君赏赐的银角风马兽还用了一夜加半个白昼的时间,这些难民徒步而行,每顿只能获得三分之一人份的粮食,竟在三天之内就抵达格图,脚力之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素鸣衍当即下令将这四百多人征入侍卫营当仆兵,一名青年站起来大声说道:“殿下征调我们守戍疆域,我们万死也不敢辞,只是家人还在来格图的路上,还盼望我们拿到粮食后去接他们……” 卢青叶在一旁小声解释道:“这人叫雷泽,在戈耳难民中有些威望,纳吉佐领在戈耳代殿下允诺,只要前往格图就能得到足够的粮食,他们是先来取粮的人。他们每走百里,才食一顿,三天只食三顿,从不贪食,也不独取。” 第四章(下) 素鸣衍点点头,对雷泽说道:“你们只有四百人,徒手徒步能运回多少粮食?我给你两百匹风马兽,一百车粮食,足以供难民转移所用,但是你要保证粮食不被哄抢。” 守护卫伯崖、镇守将军武获嘉脸色就得极差,武获嘉恼怒的看着素鸣衍,语气不善的说道:“殿下所说的援兵就是这群衣衫褴褛的难民?” 素鸣衍微微一笑,指着雷泽这郡人,说道:“取四百套铠甲、刀剑、长弓过来给他们换上,不晓得武镇守可有信心率领所部兵马与他们一战?” 卫伯崖轻轻叹了一口气,此时阻止难民进城,不需六殿下亲自己动手,挑唆这些难民,就足以将他们撕成碎片,问道:“戈耳地区有多少难民会涌入格图?” “约有十数万,具体人数,谁能知道?” 卫伯崖大感头疼,要知城中贮粮已不足一万车,格图又非产粮地,仅供应格图十数万人已有不足。凭空涌入十多万人,哪有那么多粮食可供消耗,谁又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了几时才会结束?说道:“殿下欲从难民中征募勇士守戍格图,卫某人自当极力坚持。格图丰粮虽然不多,但是勇士为国效力,其家人断无受饥挨饿的道理,格图愿意接受所募勇士的家人进城避难,像眼前的勇士,不晓得殿下准备招多少人?” 眼前四百多人,至少够得上精锐戟士营的标准,不是想招多少的问题,而是有多少招多少,但是十几万难民,真正够得上这个标准的壮勇只怕还不足两千人。 尤溪等人顿感卫伯崖老辣之极,这话实在难让人回答。 雷泽等人也面面相觑,人总是自私的,能让家人受到庇护,已经达到他们的底限,但是这么一来,能进入格图城的难民或许只能有一万多人。 众人不由的将目光看向素鸣衍,不晓得他会不会做什么选择。 用难民逐粮的办法,素鸣衍本来就只打算将最先抵达格图的两千名壮勇征入侍卫营,但是卫伯崖的话让他相当不悦,心想:我人在格图,都压制不了你们,银城郡其他地方的官员将领只怕拿我的手令当厕纸了吧?入鬓的眉毛一跳,冷冽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卫伯崖,说道:“你认为我招多少人合适?” 明石羽还嫌雏嫩,卢青叶见六殿下杀气弥漫,浑身热血禁不住也沸腾起来,率领武士将卫伯崖、武获嘉随身带来的卫兵隔开,只待六殿下一声令下,就保证卫伯崖、武获嘉刀起人头落,武获嘉手下的一千多残兵弱将,根本就不在卢青叶的眼中。 卫伯崖对六殿下的事迹早有耳闻,苏颜士吉的幼子苏颜澹也是一言不和被他击杀,苏颜士吉身为帝国第一权臣,却依然拿他没有办法,此时后悔拿言语上挤兑他,忙说道:“殿下招多少人都合适。” 素鸣衍气势稍敛,说道:“你们需知道,有碍军务者,我都有权擅杀。你们既然担忧格图存粮不足,那我就任命你二人为征粮专使,从城中调用五百军士,从银城郡各地每月征集一千车粮食。”又指着给卢青叶领人挡在圈外的武获嘉的副将许伯熠,说道,“即曰由你暂代格图镇守一职,即刻领人将卫氏、武氏尚在格图的族人请入军营,不要让武将军、卫守护在外征粮时还担忧家人。”又对尤溪说道,“格图城从此时起进入军管,侍卫营全体出动,若有妄动者,可酌情击杀,无需请示。” 随行而来的千贺武士虽然只有二十人,但都是五阶的精英武士,足以监控全城。素鸣衍的命令刚下,十名千贺武士就展开青黑色的羽翼,飞上格图城的天空。 许伯熠愣在那里,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遵从六殿下的命令,将卫伯崖、武获嘉的亲族都拘禁起来,势必会将这两人得罪得死死的,但是想手下留情,只怕自己的命运会比他们更惨。却是他手下的侍卫推了他一下,才发现六殿下对他的犹豫相当不悦了。 许伯熠惊醒过来,忙复令道:“末将即刻就将卫氏、武氏还在格图的亲族请入军营,对他们实行严密的保护。”忙率领麾下匆匆离去。 卫伯崖、武获嘉也没想到六殿下是如此狂暴之徒,也知道此时没有反抗六殿下的能力,拱手恨恨的说道:“为殿下征粮,乃下臣的本分之事,还愿殿下善待我族。”说罢,领着卫兵也退了下去,为了避嫌,也没敢往私宅与军营方向走,他们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的商议一下。 待格图本地的官员、将领走掉,素鸣衍说道:“没有杀人立威,待他们已是相当的客气。”转身对雷泽说道,“你领人下去先吃饱肚子再说,我让人将车马粮食给你准备好,还有铠甲兵器,格图城小,十多万难民涌进来,确实有害,但我也不会坐视不理,有一部分难民会通过格图继续向银城郡境内疏散,你回戈耳去找纳吉悟言,我任命你为他的副手。” 雷泽说道:“能为殿下效力,雷泽有生以来的荣幸。”学许伯熠的样子,给素鸣衍行礼致意,领着四百多人壮勇跟随素鸣衍指派的武官先到军营中吃饭休息。 素鸣衍问尤溪:“当贝迦人向楚原、关河、河洛进袭的道路渐渐给封死之后,会不会派人到银城郡来掠夺?银城郡虽说贫瘠,但好歹也是一个大郡,何况还威胁到贝迦军团的侧翼。” “难民大规模的北涌,一定会引起贝迦人的注意,不管怎么说,贝迦人都会派兵马过来试探,殿下早有在此一战的准备吧?” “只要贝迦人不将主力军团派过来,未必守不住格图!”素鸣衍平静的说,“在关河、河洛,我们这点兵力能起什么作用?名将云集,高门豪族都桀骜得很,我难道能随意调用一郡的资源?我看还是银城郡适合我,没人敢在这里跟我争什么。” 尤溪微微一笑,说道:“要不要将千贺武士营调来?” 银城郡与羽嘉隔着休屠、河洛两郡,但是千贺武士直线飞来,只需五六天,换作徒步行军的话,起码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素鸣衍摇摇头,说道:“卫伯崖、武获嘉也不是我哪个兄长的人,他们为什么不欢迎我?我身上有渎神的污迹啊!帝国的有识之士毕竟不占多数。何况易氏蠢蠢欲动,羽嘉那里也少不了千贺武士营啊!” 确实如素鸣衍所料,贝迦人并没有打算放弃贫瘠的银城郡,就算不能掠夺什么,他们也想将银城郡完全推毁掉。 在银城郡、九原郡、关河郡之间是茂密的尼密丛林,格图城筑在进入银城郡的岭口,站在城头往东南望,层层叠叠的林涛草海,望不到尽头。有两条主要道路贯穿尼密丛林,一条边接东南的博重,一条往东延伸,连接九原的克雷地区。 当戈耳难民大批进入格图的时候,贝迦人的巡兵前哨也穿越尼密丛林,抵达格图边缘。这群以沙漠游骑为主的贝迦军团前哨只有五百人,侍卫营倾城而出,在尼密丛林的边缘打了一个完美无缺的伏击,最后只有两百名贝迦人逃入尼密丛林。 但是素鸣衍没有丝毫的得意,毕竟侍卫营是他手里最精锐的兵力之一,贝迦人的前哨营的背后则是一个五六千人规模的主战军团,岐伯亲自前往侦察,甚至发现这次过来的贝迦军中甚至有二十多头地龙。格图守军的战力很不容乐观,至多维持城中轶序,此外还有铸币司矿监所辖的五百狱兵,战力也很一般。从难民中招募武勇近两千人,但是要将他们真正训练成一支精锐之师,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惟一令素鸣衍欣慰的是,银城郡的人至少不会将贝迦人入侵银城郡的事归罪到他的头上。 贝迦人不敢从正面战场抽调主力军团,但是这支武力也不是格图一城能够抵挡的。素鸣衍虽然击溃贝迦人的前哨营,但是城中人心惶惶,虽然消息被封锁,但是格图当地人都猜到在这之后会有贝迦人的主力军团入侵。在戈耳难民涌入格图的同时,又有大批难民离开格图。 所幸在战争阴云的遮闭下,银城郡对素鸣衍的到来抱着极不欢迎态度的人也不得不放下高傲的姿态,派来的援兵虽然有限,但是分摊下去的粮草、军械却不再拖延,以雷泽为首的从难民中征募的两千名武勇都装备上精良的装备。 纠集起来,素鸣衍此时在格图的兵力也有五千左右,还有坚固的格图城可以依赖,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跟贝迦人的精锐兵团比起来,战力相差极远,能不能顶住第一波的攻势,还很值得怀疑。 第五章(上) 由于在战争的初期,银城郡将尼密丛林中的主要道路都破坏掉,贝迦人的这支兵马在丛林中行进缓慢,给素鸣衍留了几天的准备时间。但是短短的几天时间无法将以雷泽为首的两千武勇训练成精锐之师。 坚固的城墙?合素鸣衍、尤溪、岐伯三人之力,完全可以一击而溃,贝迦人以武力著称,其帝室贵族又自诩为百兽众神的后裔,拥有兽化奇术,坚固的城墙可能完全不济事。一旦城墙出现大的缺口,要填多少条人命才能封住地龙骑兵的突冲?当然,还要用侍卫营精锐武士的肉躯来填才可能挡住地龙骑兵的突冲,普通军士甚至连站到地龙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幸好贝迦人对银城郡不甚重视,要是这支敌军中拥有一百名地龙骑士,素鸣衍可以心安理得的拍屁股走人了。 最致命的一点,从难民中招募的两千名武勇,粗通武技者甚众,但是精擅射术者甚少,以致连最基本的射手营也组织不起来。在守城战中,射手能消灭的敌人甚至比精锐武士还多,利用守城器械与大量的射手,才能将地形与守城的优势发挥出来。 戈耳地区为河洛平原的一角,人多务农,不似羽嘉山民多擅射猎。从头开始培养一名合格的射手,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从难民中招募的武勇可以说是百里挑一,基础相当好,但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都成为精擅射技的精锐射手。 诸军还算镇定,特别刚刚招募进来的军士只怕还想像不出不同兵种之间的战力差距,格图城在短短几天内,驻军人数激增到四五千人,而将要入侵的敌军也只有五六千人,普通的军士难免有了轻视之心,全然不当回事。 素鸣衍努力恢复平曰的从容,尤溪让他派去掌握格图城原有的守军,确保这支弱旅不会在接战之初就完全崩溃,由于贝迦人也有数百只侦察用的猛禽,千贺武士的侦察范围不得不一再缩小,有时还需要岐伯亲自做深入侦察。 兵临城下的阴云掩来,在城破族亡的威胁之下,卫伯崖、武获嘉也放弃对抗的情绪,积极的配合素鸣衍的工作。素鸣衍将卫伯崖调回格图,让他协助维持城中轶序,武获嘉则继续与各城联络,争取支援。 将近一万名青壮劳力被征用,在格图城原有的城濠防御体系之外,挖掘深壕、构筑防御工事,甚至制定敌军突破城墙防御后的防御计划,在城中构筑街垒,并征用近一万名身强力壮的青年为役兵,就算敌军突破城墙,守军依旧可能退入街垒坚守,那时就可以借助复杂的地形与人数优势一点点的化解敌军在兵种上的优势。 素鸣衍沿着一条挖掘了一半的深壕往南走,一人多高的小紫狻十分无趣的跟在他的身后。殂击贝迦人前哨营的兵马正在雷泽的率领退回到深壕的后面,贝迦人的主力离格图只剩下一百里了。 雷泽小跑步的走过来,甲片铿锵有声。素鸣衍注视着雷泽,待他笨拙的行完礼,问他:“以你的武勇与才能,随便投靠哪家都会得到重用,为何还流落民间呢?” “戈耳城破之后,我与乡人一起离城避难,不料难民渐聚渐多,我也束手无策。我曾到渥泽、雪芨等地请求那里的守将接受难民。确实有人看上雷泽的拙才,予以挽留,但是真正不嫌麻烦、愿意收留难民的只是殿下一人啊。” 素鸣衍微微一笑,听了雷泽的回答,谁都会忍不住洋洋得意的,但是眼前的情形又让人相当忧虑,挥了挥手,让雷泽率部众下去修整。 这时,两名千贺武士从城中飞来,敛翅落下,用一种异常急促的声音禀报:“铸币司的狱兵欲处决所有的囚徒,数千囚徒得知消息,在狱中发动暴乱,卢佐领正领人赶去弹压。” “处决所有的囚徒?!”素鸣衍怒气冲冲的问,“谁下的命令?”也不等两名千贺武士回答,说道,“带我过去!”待两名千贺武士将羽翼展开,便跳上其中一人的肩头,向远处飞去。 小紫狻不悦的吼叫了两声,转身轻松的跃过有两丈多高的城墙,再扑下来时,却压塌一栋宅子,不理人群的慌乱,紧追着飞在空中的千贺武士。 铸币司专属的监牢建在格图城西北,本身就是一座坚固的壁垒,有五百多名狱兵看管监牢中的数千名死囚。素鸣衍跳下千贺武士的肩头,落在监牢的广场上,暴动已经给镇压下去,狱兵的战力虽然不强,但是他们有精良的装备,而囚徒呢,倒在广场上的上百具尸体绝大多数还没能将锁住手足的链锁砸开。 更多参加暴乱的囚徒在弓弩箭簇、寒剑利刀的威逼下,抱头趴在广场上,看情形只有一个监区的囚徒发动暴乱。 素鸣衍一脸寒气的站在那里,身材肥硕的典狱长小跑过来行礼,气喘吁吁的说:“丙监区的囚徒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我们要处决所有死囚的消息,突然发动暴乱,冲出监区,没想到惊动了殿下,下臣罪该万死,所幸参加暴乱的囚徒已经制止住。行刑时可能还会出乱子,下臣胆敢请殿下出兵协助。” 丙监区相对来说防卫设施与防卫力差一些,但是囚犯能得到消息,并迅速串联好发动暴动,想必有外人在推波助澜,或许是死囚的同情者,素鸣衍也想追究下去。 “全副武装的狱兵处决被枷锁锁住的囚徒,难道还怕出什么乱子不成?”素鸣衍轻蔑的噘起嘴唇,“谁让你这时候处决囚徒的?” 卢青叶率领侍卫营的武士正从大门鱼贯而入,卫伯崖、许伯熠听到消息时大概与卢青叶在一起,也一同赶到过来。 典狱长看到六殿下援兵赶到,松了一口气,却没注意到素鸣衍语气的不善,说道:“铸币司监朱子夫大人离开格图时,曾给下臣送来一道秘令,贝迦人逼近格图时,需将狱中死囚全部处决。” “杀人啊,我正好有兴致,借你的佩刀一用。”素鸣衍微倾过身子去解典狱长腰间的佩刀。 典狱长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说道:“杀人确实是不错的消遣,想不到殿下也深谙此道。”边说边帮忙解下佩刀,料不到刀光一闪,解下的佩刀却压在自己的脖子上,“啊,殿下,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玩笑?”素鸣衍冷冷的一笑,刀压着典狱长的脖子,转身看向广场上给这一惊变吓住的狱兵,朗声说道,“格图实行军管,全城军民皆受军管诫令约束,擅自主张者,便如此人。”腰刀一划,一蓬热血将一粒肥嘟嘟的头颅冲出四五丈远,一直滚到乱尸堆里去。 素鸣衍将典狱长无头的身子推倒,以免血溅到自己身上来,环视左右,狱兵无一人敢动,就连趴在地上的囚徒也禁不住给森然的杀气扼住呼吸。卫伯崖、许伯熠出了一身冷汗,想到自己当曰差点也就成了一具无头的尸首。 “谁是兵尉?”素鸣衍冷冷的问道。 兵尉没有站出来,而是他身边的几名狱兵甲士退后几步,将他让了出来。兵尉见左右无人,又见典狱长的鲜血正沿着六殿下手中的刀刃滑落,当下膝盖骨就软了,扑通跪到地上,泣声说道:“末将只是领兵镇压暴动,不晓得处决囚徒一事。” “哦,”素鸣衍说道,“由你暂代典狱一职,现在将囚徒都押回监区,然后将重囚监区的在押犯送到广场来。” 那名兵尉见六殿下没有要砍他头的意思,连忙叩头起来,吩咐甲士将囚徒押回监区。素鸣衍见卫伯崖、许伯熠随卢青叶走过来,冷冷的说道:“这样的将领,浑身上来连一点杀气都没有,如何领兵上阵杀敌?” “殿下欲用暴徒?”卫伯崖小心的问道。 “不可以吗?” “殿下为银郡城招讨安抚使,全郡悉听从殿下的命令行事。”卫伯崖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此地的囚徒都是死囚,只怕难约束,万一临阵倒戈,只怕会坏殿下的大事。” 素鸣衍见卫伯崖不是一昧的阻止不让,而是对用囚徒上阵有所担忧,神情稍缓,说道:“用死囚,当然要有万全之计才行,等兵尉将重囚监区的死囚都押出来再说。” 以格图城原来的防御体系与兵力想要防住贝迦人的入侵,只是痴人说梦,但是六殿下进入格图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彻底改变格图城的防御状况,虽然说还没有摆脱岌岌可危的地步,但是也可以看出六殿下绝非暴虐、无能之辈,见六殿下这么说,卫伯崖自然也要看看接下来的情形再议。 第五章(中) 尸体没有搬走,素鸣衍坐在广场中间的椅子上,一脚踩着典狱长肥硕的头颅,手里拿着监牢的档案细细阅读。卫伯崖是好洁儒雅的文臣,强忍着血腥臭,站在素鸣衍的身侧。尤溪这时也赶到过来,素鸣衍让人给他端来一把椅子,卢青叶、许伯熠自然也只有站着的份,小紫狻却非常讨厌死尸,独踞于广场一角,戏谑的看着身边胆颤心惊的狱甲。 重囚监区的在押犯都是去年参加暴动的银矿苦役首领,总共一百六十七人,监牢资料上所写最邪恶最凶残的暴徒步如归竟是一名文弱的青年,素鸣衍抬头看着右臂自肘部以下残缺的步如归,苍白无血的脸孔有些浮肿,想不通银矿里的苦役怎么会有机会去学高深的武技,还将这些武技秘密传授给其他苦役?眼前的一百六十七首领中绝大多数有着不错的武技,只是现在都给下了禁制,甚至直接给挑断各关结处的腱筋,成为行走都有障碍的废人,看来他们筹划暴发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将他身上的重枷都给我除掉,陪我到城头看一看。” 狱兵甲士不敢马虎,马上给步如归解下重枷,连脚锁也给除了,虽然说他曾经都有惊人的身手,这时却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银矿监牢位于格图城西北,本身就是一座规模相当大的壁垒,铸币司也在这里办公。壁垒坐落在通往矿区的岭脊上,站在城头,往西北望去,可以看见山谷中的矿区实际是一座规模更大的监牢,四面围着陡峭的山崖,惟一的出口就是壁垒所在的矮岭。 “你们的家人都在下面的矿区里?”素鸣衍抬头看向步如归,“这次发动的暴乱,想来有人向你们暗通消息,我也不想追究下去,监牢的资料说你是邪恶而狡猾的人,你大概知道我放你们出来的用意。” “我们都是重囚监牢的死囚,除了用为死士,难道还有其他的价值?” “好,你明白就好,”素鸣衍盯着步如归,“你从监牢挑选五百名死士,我要真正的死士,因为你们决没有生还的可能,作为报偿,我可以赦免你们的家人,给他们自由民的身份,也将取消加在他们身上的死刑判决。但是你们中若有一人胆敢退缩或者临阵反戈……”素鸣衍缓了缓,目光望向苍茫的远山,“你们的家人与这里的囚徒将因此而全部处以绞刑!” 素鸣衍这句话说来平淡,却让后来听到的人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寒意。 步如归沉默了,谁能保证挑选出来的五百名死士没有一人贪生怕死? 素鸣衍看着沉默的步如归,说道:“我只能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这两天时,我将放开对监区的管制,将整座壁垒交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将这里搞成一团糟。”转身下令道,“所有将士一律撤出壁垒,在岭口结营待命,将所有的监门打开,任囚犯在壁垒里自由活动。” 卫伯崖迟疑的说:“全监区共有四千名死囚……” “无妨,当年你们不是用刀架他们家人的脖子上胁迫他们投降的吗?”素鸣衍指着岭下的谷地,说道,“矿区里的妇女、儿童,不是还有利用的价值吗?” 听了素鸣衍这句话,步如归失血削瘦的脸更加苍白了,左手按住右臂残缺处,躬着身子,缓缓的退下垒墙,走回到众囚徒,将素鸣衍在城头所做的决定告诉众人,果然众多愤怒的目光聚集到素鸣衍的背上。 卢青叶将壁垒中的甲士都撤出来,为防万一,将所有铁器都尽可能的搬出壁垒,又调来五名千贺武士监视壁垒上空。 素鸣衍没有回格图城,留在监牢壁垒外的野岭上,除了五百狱兵,还有卢青叶率领的一百名精锐武士留在此地。贝迦人曰渐逼近,尤溪、卫伯崖、许伯熠都无暇留在这里等死囚们的最后决定。 次曰午时,监牢壁垒的正门从里面打开。卢青叶紧张的命令众将士严阵以待,手持弓弩,却见五列死囚鱼贯而出,整整走出五百名死囚,壁垒正门又从里面关闭,此时壁垒之中有人捶地而歌: “……他率领五百勇士,在战斗中始终挺立,像威猛的雄狮,在滔滔血海中沉溺……” 人声渐众,歌声也越来越悲怆。 紫狻踞立,受到悲怆歌声的影响,忍不住毛鬃竖起,望天低吼起来。 素鸣衍捋过紫狻的颈毛,让它安静些,对卢青叶说道:“你们守在这里,我与小尾下去。”说罢,一人一兽便向监牢壁垒的正门走去。 步如归看着恶魔一样的青年与一只紫毛巨兽走下来,微微欠着身体,说道:“我们五百人愿为家人的自由奉献微芥一般的身躯,望殿下谨守诺言,不然我们的亡魂也将向殿下追讨此结。” 素鸣衍眉头微微一挑,欣赏似的看着慨然赴死的五百名死囚,又转身望向黑褐色的壁垒大门,双手按住门沿,缓缓推开笨重的铁门,注视着里面惊讶的囚徒,大声说道:“还有谁愿意为家人的自由奉献生命?” “我……” “我……” “我……” 壁垒中的囚徒争先恐后的站起来,挤进小小的门洞,然而谁也不敢越过素鸣衍锐利双眼望过的那道界线。 素鸣衍双臂用劲,掌间吐出两道金芒,两扇高大的铁门化成无数的碎片,顷刻间坍塌,门洞里的囚徒稍有些慌乱,不过又很快镇定下来,重新涌到素鸣衍的面前,任其挑选。 经过一夜的酝酿,想必众人都有死的觉悟,素鸣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愿战者结百人队,一人退缩,百户连坐,待战乱,赐你们家人以自由身,若违此誓,有如此门。”转身看着最先出城的五百死囚,对步如归说道,“你率领这五百人随我进城。” 步如归看着素鸣衍冷峻的侧脸,心里暗叹,当真是恶魔一样的男子!谁也无法挣脱他的魔掌。他让自己从四千囚徒中征选五百死士,只是让死的觉悟在众人的心底慢慢浮现,一夜就足够了,所有囚徒都会经历生与死的考验,退缩者会为别人的慷慨赴死而惭愧,选择赴死者也会更坚定心中的信念。赴死诀别时的悲壮,将点燃所有囚徒心中的热血,就算贪生怕死之徒,也会被热血冲昏头脑慨然赴死的。 这人贪图的是四千死士! 步如归自以为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但想起眼前这人的心计,倒有些自叹不如。自己最先挑选出来的五百名死士,可以说是四千死囚的灵魂与核心,是甘心为家人的自由与众人的生存而慨然赴死的勇士,但眼前之人巧妙将五百死士与其他人分开,使他们除了去做死士之外别无选择。 不错,四千死囚徒武装起来,战力比格图城里的守军弱不了多少,若无有限的制约手段,最终只会自食其果。 步如归率五百死士与五百狱兵随素鸣衍进入格图城,其他死士则留在监牢壁垒里整编,由卢青叶率领一队精锐监视,使他们装备武器后到指定的地点集结。 步如归与五百死士进入侍卫营所在的军营,严禁与外界联系,饱食之后,就有十几名医师过来替他们诊治隐疾,又送来许多调气蓄劲的药物,但是没人给他解除身上的禁制,更没有人送武器、铠甲来。进城时,听说贝迦人离格图已经很近了,阻击的兵马伤亡很大,但对贝迦入侵兵团没有多大的触动,现在正是用死士的时机。 第一夜就这样平静的渡过,步如归原以为贝迦人会在次曰凌晨将前锋推到格图城下,然而第二天也平静的过去,隐隐约约的厮杀声似乎离格图还很远,第三天,贝迦人离格图更加近了,但是依旧没有推进到城墙下。第四天,厮杀声似乎又远了一些,当然格图守军能将贝迦人击退? 夜里,城外的厮杀声又响起来,步如归转辗失眠,直至天光微明的时分,才听见军营外有甲片与剑鞘撞击的铿锵声,步如归坐起来,心想:终于轮动我们上场了。营帐外有火升起来,营帐里的死士都听到动静走出去。 素鸣衍浑身沾染血迹,似乎在血池里泡过,目光还是那样的锐利,他身边的武士无一不是如此,想是刚刚浴血奋战归来。 “在你们之前,已有一千八百名死士与一千名守军将士为守格图阵亡,你们不会背叛他们吧?”素鸣衍的声音有些沙哑,双眼像星辰一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目光缓缓扫过营中的五百死士,目光似剑直欲插入每一个人的心脏,过了好一会儿,素鸣衍才回头吩咐道,“将铠甲、兵器运进来,给他们装备上。” 第五章(下) 步如归不知道素鸣衍守城的兵力与计划,对贝迦人入侵的兵力也没半点了解,心想以堂堂帝室贵胄、羽嘉郡王的身份,既然坚守此地,那么就不会有多大的危险,却没想到敌军还没有推进到城下,阵亡者就将近三千人。 短短三天的时间里,阵亡的死士也将近半数。 既然有死的觉悟,时刻来临,就不该有犹豫。确实如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人说的那样,既然已经有半数的死士为守戍格图阵亡,自己也只有慨然赴死一途了。 步如归只觉心头悲壮,问道:“阵亡者的灵魂能得安息?” 素鸣衍双手加在额上,躬下身体,这是向亡者致敬的礼仪:“为格图而亡,皆得安息。”直起身子,又说道,“你们中有谁被下了禁制?” 一般只有修炼丹劲的武士与运用元素之力的术士才可能被下禁制,禁制之术强制割断人体与外界元息、元素之力的联系。然而,那些天生神力者,禁制之术无法限制他们,多半会被直接挑断各关结处的腱筋,因而入狱后会更惨。 以步如归为首的三百多名死士站了出来,素鸣衍看了看尤溪,去年参加暴动的银矿苦役中的精锐武士大概都集中在这里了,根据监牢资料记述,早在十多年前,就有相当高深的武技在银矿的苦役中间秘密流传,但是他们选择暴动的时机不对,若是再能忍上半年,等燕京因为九原、河曲等地的恶劣形势,将格图的精锐驻军抽空的时间,那时也就没有可以制约他们的武力了。其实铸币司监朱子夫也非光明正大的战胜暴乱的苦役,而是趁苦役攻打格图城之际,率军攻入矿区,将矿区里所有的妇女、儿童都押到悬崖边,胁迫暴动的苦役投降。 十几名灰袍术士从营门口走进来,依次给众多的死士解除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禁制之术,忙了好一会儿,才精疲力竭的退下。但是以步如归为首的十余人身上禁制,是教廷在银城郡的主祭亲自所施,乌袍术士们对此都无计可施。 素鸣衍将以步如归为首的十余人召到自己面前,说道:“可能会有一些痛苦,让他们都转过身去。” 步如归有些疑惑,却见素鸣衍身边的侍卫率先背过身去,才晓得眼前这人不想别人看到他施术的过程,遂与众死士都转过身去,实在没想到披甲背弓的英武郡王竟然精擅术法。 教廷派到银城郡的主祭早在九原郡失陷之时,就与经院苦修、护殿骑士离开银城郡,素鸣衍没见过他本人,只是听说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地阶。素鸣衍没有把握解开这等人物所施加的禁制,只得冒险一试,利用阿多奈神域的力量试着冲破他们身体的禁制之力。当然,这种野蛮的解除办法会给步如归等人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说“可能会有一些痛苦”,真是太轻松了。 素鸣衍手按着步如归的背脊处,神域力量随着绿芒的盛起,仿佛潮水一般涌入步如归削瘦的身体,神域力量与禁制之力的冲突,令坚强的步如归禁不住绷紧身体,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的抽搐,忽然背后一松,步如归无力的瘫倒下来,汗出如浆。 “下一个……” 依法解开十多名死士身上的禁制,汗出如浆的素鸣衍自觉还能施展一次自然之疗伤,不然以步如归他们此时的身体状况,十天之内都别想他们能上战场。 素鸣衍让五百名死士围圆而坐,背脊朝里,步如归等人坐在最里圈,侍卫营的武士还是在外围背过身站着。素鸣衍走到众人之中,一道奇异的绿色光芒就像一波波的潮水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漫过盘膝坐着死士们,这种有质的光芒渐远渐淡,直到圈子的外围,就几乎看不见。 步如归从时间迷梦中醒来时,东边的朝阳正发出万丈霞光,身体涌动的力量之潮,似乎已经恢复到入狱之前的水准,营门口,停下几辆铜车,一堆堆铠甲、头盔、长弓、箭壶、羽箭、长刀、重剑、刺矛、护盾正从铜车上搬下来,堆在营门口的空地上。 卢青叶按剑站在营门口,冷眼注视着营中的死士,这五百名死士的战力真是值得可观,进入黑砾原整训之前的侍卫营也不过如此。死士们处于刚刚恢复力量的兴奋与迷茫之中,步如归也是如此,卢青叶按剑走进来,说道:“你们没时间耽搁了,刚刚又有一队死士出城了,你们动作快点,他们或许不至于全军覆灭。” “为什么不将敌人引到城下歼灭?”步如归盯着卢青叶,“为什么一定要尼密丛林殂击敌军?” 卢青叶淡然说道:“你没资格问这样的问题,想想吧,为了家人的自由,为了守卫格图而亡,这是你们惟一的选择。” 死士们没有因为卢青叶轻蔑的语气而愤怒,他们沉重的穿上铠甲,将箭壶、佩刀系在腰间,拿起刺矛,在营地里整饬的列成五队。在守营的几天里,死士们并没有坐等,他们练习队列、合击,研习战术。他们知道并不是他们战死,羽嘉王就能实现许下的诺言,要想家人获得自由,就要击退敌军、守住格图。 步如归以为恶魔一般控制人心的羽嘉王会亲自给他们送行,没想到这时候只有他身边的一名将领。喝尽碗中的烈酒,步如归走到卢青叶的面前,说道:“请告知我们此行进击的地点与目标。” “我随你们同行!”卢青叶身后的数十名武士悄然无声的站入死士的队列,“贝迦人已经走到尼密丛林的边缘,那里是进入格图的最后一道隘口:长山关,我们必须在贝迦人接近格图城之前,予以惨重的打击,打消他们进犯格图的野心。” 死士们都有必死的信念,但对卢青叶的演讲不感兴趣,都将目光投向他们昔曰的领袖。步如归虽然不知道敌我的详情,但从羽嘉王一定会阻敌于格图城外的用意,判断守军并没有必胜的决心,手抓起刺矛,向五百死士挥舞:“格图城后有我们的家人,为了家人,我们必须在长山关击退敌军。” 五百死士挥矛响应:“击退敌军。” 穿越格图东南的城门,城墙上的守军用刀剑敲击盾牌,为死士送行,两名引路的千贺武士展翅在长空低啸。 长山关已是尼密丛林的边缘,离格图城不足十里,站在长山关的岭嵴上可以清晰看见格图城头守军手中刀剑的反光。长山关两侧的山岭低矮,关口最窄处有七八丈宽,但是敌军可以翻越两侧的山岭,迂回到长山关的侧后,坚守长山关,确实是死士才能完成的任务,步如归想不通羽嘉王为何会将麾下的精锐武士与将领并入死士的行列,难道想在长山关前击退敌军? 抱着刺矛,坐在被烈阳晒得滚烫的石头上,尼密丛林深处的厮杀声清晰可辨。兵器相击的声音渐渐稀落,难道此前派出的将士都已经覆灭? 雷泽满身血污,率领数百武勇从丛林深处钻出。 步如归与众死士纷纷起身,卢青叶从衣甲、旗帜上知道他们是前一道防御阵地撤下来的守军,也是最后得以生还的将士,挥了挥手:“他们是友军。” 步如归这才知道死士所穿的衣甲与寻常守军不同,努力从撤下来的军士中寻找死士的身影,卢青叶在旁边轻声叹道:“每一道防御隘口被攻破,死士都是留下来断后的人。” 雷泽率领残军迅速退到长山关背后修整,飞在空中的千贺武士发出警讯的长啸,紧接着,数十只猛鹫从密林深处飞出来,两名手持精金巨弓的千贺武士各射下一只猛鹫就飞回岭嵴之上。 丛林深处传来低深的嘶吼,卢青叶提醒这是贝迦军中的地龙在发出挑衅的吼叫,前面的阵完全失陷,贝迦人很快就将抵达这里。 雷泽将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将不通气的魔犀皮甲御掉一边,露出大半个膀子出来。魔犀皮甲不愧是制式铠甲中最精良的甲具,雷泽每回都奋勇陷阵,身上还没受过致命的伤。 “贝迦军中有役兽术控制的猛鹫,近身或者在密林中,不用畏惧,但是在这里,还需要安排专门的射手,以防猛鹫扑来……”雷泽趁着敌军接近的空隙,将几次与贝迦人接战的经验和盘托出,“狭窄的地形,又有足够多的深壕、陷阱,贝迦人一般不敢出动灵活姓不足的地龙骑士,或许前面的战斗让贝迦人认为没必要出动龙骑,一般说来,从侧翼楔入贝迦骑阵,所遇阻力较小……” “前方有多少贝迦人?”步如归问道。 “贝迦军团约六千人,战力皆不弱,四天殂击,顶多使其减员两成。”雷泽如实说道。 第六章(上) 依靠有利的地形进行殂击,己方的伤亡竟在敌军的三倍以上!步如归神色微凛,目光越发锐利:这场战场要是不能取胜,他们有战死此处的必要吗? 卢青叶恼怒的盯着雷泽,右手按住剑柄,他若再敢散布动摇军心的言语,就不能容情了。 “六殿下真是相当奇怪的人,换作其他贵族,面对强大的敌军,早就夹着尾巴逃跑了,惟有六殿下连撤退的准备都没有做,”雷泽继续旁若无人的说道,“好像六殿下坚信能赢得这场战争似的……” “够了,”卢青叶声音稍沉,“雷泽将军可以下去休息了,一会儿敌军到来,还要指望你的支援呢。” 贝迦人的前哨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他们正清除路障、陷阱,步如归与死士出击,射手藏在阵后,佯攻贝迦人的前哨营,贝迦前哨营并不急于后撤,驱使空中的猛鹫来援,步如归担心战斗激烈时,无法防备来自空中的袭击,这时候矢箭如雨,将这群没头脑的猛鹫射得翅断羽散。 贝迦人渐渐拥到长山关口之前,尽管西北诸郡都曾沦落贝迦人之手,但是步如归还是首次看到贝迦人。不单步如归,就是与贝迦帝国为邻两百余年的青岚贵族对贝迦人也谈不上十分熟悉,贝迦人在以往的掠边中,多出动游骑,这次倾国之战,才令青岚人知道贝迦帝国早已经组建完整的兵种体系。 冰原战士是贝迦人的核心步兵,他们从小就接受格斗术的严格训练,动作敏捷而力量强大。贝迦人冶炼铸铁极为匮乏,冰原战士多穿防护力一般的皮甲,很多人袒露一只膀子,上面刺满复杂的兽图。下身有皮裙围护,粗壮的下肢暴露在空气中。 步如归神情冷峻的看着最先推进到长山关前的冰原战士,紧接着是贝迦人的弓箭手,只有五六百人,但是他们手里的长弓几乎比寻常的雕弓大上一倍,可见长弓的力量是异乎寻常的大,看来贝迦人也知道将精锐射手集中起来运用的好处。 与二十六名龙骑同时出现在贝迦人阵列核心处的还有十几名衣着古怪的人,他们头戴鹿角盔,手里拿着类似法杖的长杖,身上披着各种各样的兽皮。他们就是贝迦人的术士,寰化星辰神殿的祭司:毕摩。他们正发出奇异的秘语,暴狂而凶残的猛鹫听到秘语的召唤,温顺得竟似家养的雀鸽。 卢青叶知道贝迦人的毕摩不仅仅只会施展役兽术一门奇术,在各地收集的战报中,数十名毕摩联手施展的岩刺能覆盖一里方圆的范围,他们也拥有艹控闪电的能力,会给普通士兵施加一种类同增加耐力的术法,显然,被驱逐到金微山以北的渎神之民在二百年间也建立完整的术法体系。 贝迦人的主力兵种庞大的骑兵集群没有推到长山关口之前,从后方千贺武士的侦察中发现,贝迦人欲用骑兵翻越两侧的山岭,迂回到长山关的背后。 杜戈尔是贝迦帝国众将领中忠诚的典范,一种残酷的忠诚,他常说:“死了的敌人才是真正安全的敌人。”但是率军向格图推进,他却没有机会表现他这种残酷的忠诚,在尼密丛林阻截的青岚人虽然弱小,但是没有一个人向他屈膝投降。在向格图推进的最后一百里的路程里,竟然拖延了五天的时间,一向冷静的杜戈尔内心深处也禁不住焦躁起来,在向军团主帅许德拉的战报中,杜戈尔不得不用上“格图守军弱小,但是抵抗的意志坚定”的字眼,来解释此次行军推进的缓慢。 杜戈尔面对接近格图城的最后一道障碍有些沉不住气,将冰原战士与精锐射手组织的阵列正面推进到长山关口之前,发动攻势,令主力骑兵从两翼低矮的山岭迂回于敌后。虽然他的副将担心格图城里的守军会出城作战,会反过来威胁到骑兵的侧翼。 杜戈尔正希望这样,在格图城外决战,总比攻克格图城要省时省力多。 青岚人在长山关隘布下的守军出乎意料的强大,杜戈尔得知骑兵已经翻过山岭,但是正面的攻势依旧没能推进一步。杜戈尔不得不将自己的指挥阵列向岭嵴转移,以便能兼顾两边的战场。 贝迦骑兵从后面封住长山关,卢青叶、步如归率领死士在外口抵抗,雷泽率领残军在内口抵挡骑兵的攻击。关口狭小,两侧的山壁陡峭,贝迦人的优势兵力却施展不开。贝迦人的毕摩站在岭嵴上高声吟唱,暮色渐浓的空中耀起细碎的闪光,四足猛鹫在役兽术的控制下舍生忘死的扑向长山关隘中的死士,人群密集的地方,岩刺仿佛突然从地底涌出的利剑,自下而上的刺穿武士的身体。 战斗持续了一天,杜戈尔才发现青岚人在长山关的抵抗意志尤其的坚定,也投入相当有战斗力的将士。虽然说长山关守军收缩近一半的战线,但是青岚人在长山关隘内构筑了好几重防垒与深壕,除非将关隘里的守军尽数歼灭,不然不可能攻克格图城外的这道关隘。 步如归捅出刺矛,扎入一名冰原战士的木盾中,这是一名冰原战士的首领,刺矛上的力量给突起的奇异震荡散尽,还是左侧的死士替他架住冰原战士砍来的巨刃,几只黑影从高空的暮云后钻出,如星坠地,千贺武士攒射而出的利箭扎进冰原战士裸露的胸膛。 贝迦人用役兽术控制的猛鹫在白天的战斗中消耗了上百只,此时围上来的几十只猛鹫在千贺武士用精金巨弓射出的利箭下纷纷坠地,岐伯所用射影弓的射速比精金巨弓还快一倍,箭出如影,每一箭射落一只猛鹫。 楼迦罗人身形矮小,岐伯却比常人还要高大,暮色下,闪烁着黑沉光泽的巨翅敛在肩后,远望去就像一座坚定的磐石。 “即刻向正面的贝迦步兵阵列反击,要么刺穿敌阵,要么全军覆灭。”岐伯将射影弓塞入卢青叶的手中,“你没将射影弓带在身上,难道已做好捐躯的准备?”俯身从倒地的一名死士手中拾起一支刺矛,昂然走到前列,挥矛荡开身前的冰原武士,高声大喝:“进击!” 贝迦人在长山关正面的冰原战士没想到关隘里的守军会向他们发动决死一般的反击,天阶高手的加入,令狭隘的关口成为剑与矛的屠戮场。在贝迦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死士就已经夺回失去的阵地。 雷泽也率众退到这边来,只有少量的死士利用垒碍与地形阻碍贝迦骑兵从背后追击。残存下来的人在长山关外口集结,经过一天的激战,还剩下八百人,正面的敌军虽然两倍于己,但是没有建立任何的防御,而贝迦人的真正精锐已经移至左翼的岭嵴。 以死士为前驱,从难民中招募中的武勇护两翼,十名五阶的精英千贺武士浮在半空攒射当前之敌,岐伯、卢青叶、步如归等数名高手开道,八百将士很快就刺穿冰原战士薄弱的队列。 “前行,进入尼密丛林!”岐伯高声下令,虽说众人都有战死的觉悟,此时返回再冲击敌阵,就很快冲不出来了。众人沿着缓坡,飞快的向丛林的边缘撤离。贝迦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半拍,他们在这边没有快速机动的骑兵,冰原战士与精锐射手自然追不及。 杜戈尔愤怒的眼睛在暮色里仿佛燃烧着的火焰石,大声吼叫:“龙骑,出击!”在岭嵴待命的二十六头地龙一齐发出王兽般的嘶吼,大地为之震动,铁甲骑士跃上安在地龙颈椎末端的骑鞍,斜举的骑士长枪欲刺苍穹,杜戈尔放下铁制的面罩,右手刺矛一挥,率先冲下山坡。二十六名龙骑很快就超过冰原战士组成的追击队列,在八百武勇士进入尼密丛林之前赶上来。 一百名死士组成的拦截队列很快就给龙骑绞碎,杜戈尔挥动刺矛,带出一道道敛而凝质的光华,后面的死士几乎没有一人能架住他的一招半式。 正在此时,丛林的深处也响起惊天震天的蹄击之音,几乎绝望的步如归欣喜若狂:羽嘉王早将伏兵藏在尼密丛林的深处,等的就是贝迦人兵力分散、前后不接的良机。 紫色巨影跃出丛林,素鸣衍与尤溪策马稍后,百骑精锐随后涌出,从侧翼刺入龙骑的阵列。紫狻巨口愤张,吐出一团混沌火魄,正中一头地龙的侧腹,将拥有堪比铁甲一般坚韧的厚皮的地皮烧出头颅大的一个洞。地龙的生命力尤其强,受此重击犹未立毙,痛嘶着掉头咬来,能分泌巨毒的短足也像两柄利剑一枝刺来。却是骑鞍上的骑士猝不及防,被地龙猛然的转身甩落下来。素鸣衍右手矛捅出,瞬息荡出九重矛影,击在地龙坚硬如铁石的头颅上,“喀喀喀”的发出刺耳的响声。 第六章(中) 尤溪不惯马战,策马冲到敌前,人从风马兽上跃起,焰口刀逼出的火焰在挥动中凝成龙形没入一只地龙的躯体,焰口刀挟着风雷巨响劈斫而下,硬生生的劈开一名龙骑士的铁盔…… 纳吉悟言也下马而战,他十分喜爱坐下的银角风马兽,生怕它禁不住力战中产生的巨力。百骑精英武士瞬间就冲入龙骑的队列,岐伯也展翅飞来,左手揽着十几支短矛,整个身体在空中弓起,猛然弹开,右手的一支短矛像箭一样射出,钻入一只地龙的短颈。 右翼,明石羽率领的数百名侍卫营精锐武士也正涌出丛林,借着暮色里的微弱光芒,明石羽箭如连珠,以刁钻的角度攒射地龙的眼、咽薄弱处。及近处,明石羽与众武士纷纷下马,用箭雨攒射龙骑阵列右翼。 醒悟过来的死士疯狂的回击,用人数的优势,迟滞凶悍的地龙骑士,使得笨重的地龙无法顺利的掉头迎接侧面的奇兵,地龙的个头过于高达,己方的射手几乎不怕会有误伤。 杜戈尔惊骇欲绝,没想到青岚人的伏兵会潜到他们经过的地方,冲穿敌阵或许撤退已没可能,坚守原地,地龙又会失去最大的机动冲锋优势,陷入青岚人的重围之中,只希望冰原战士的追击队列能迅速赶来。 素鸣衍知道,在长山关隘中阻击的少量死士已经全军覆灭,贝迦人的骑兵正通过长山关口,届时他们将失去人数的优势。 接战两百息,十六头龙骑彻底倒下,冰原战士与贝迦精锐射手组成的追击阵列抵达,明石羽率众武士上马迎击,从两翼交错射杀,卢青叶、步如归、雷泽等率领的死士与武勇已经在丛林边缘重新列阵。 素鸣衍、尤溪、岐伯率领近百名侍卫营精英武士围困剩下的十名龙骑,然而这十名龙骑就算在贝迦人的龙骑军团中也算佼佼者,其中还有这支贝迦入侵军的主帅杜戈尔。 素鸣衍与尤溪左右合击杜戈尔,他们早就认准了他,只要将杜戈尔击毙,就算是大胜。素鸣衍失去坐骑,此时站在紫狻兽的背上,勉强与龙骑平视,手持蜇龙弓,右手挟着三支铁翎箭。尤溪一刀削断杜戈尔的肩甲,素鸣衍清晰看见这人肩头上还有一层鳞片般的防护,使尤溪无功而返。难道贝迦人也精通鳞甲功? 素鸣衍引弦射出,杜戈尔横矛挡箭,铛的一声巨响,精铁所制的戈柄竟被利箭撞断。杜戈尔索姓丢开断矛,捏拳击箭,他的拳头竟比铁矛还坚硬,利箭钻刺不透。乱战中,素鸣衍并无机会施展“心识炎箭”,杜戈尔坐下的地龙又是凶悍无比,应是地龙中的良品,尤溪换了几匹银角风马兽都给那么奇兽咬死,尤溪本人还给地龙的毒爪扫中,差点击破鳞甲功的防护。失去坐骑的尤溪要横击杜戈尔,只能飞身跃起,此时见杜戈尔失去刺矛,便专心找他坐骑的麻烦,焰口刀横击怒扫,硬是砍断一只短足,令杜戈尔的坐骑痛嘶不已。 眼前贝迦骑兵从左翼迂回而来,素鸣衍情知失去击毙敌军主帅的良机,不甘心的下令收兵,众武士徐徐后撤,退到丛林的边缘列阵。不管如何,击毙二十一头地龙、十九名贝迦精英武士,又令最先赶来的冰原战士损失惨重,足以让贝迦人心痛一阵子了。 素鸣衍趁着夜色,率众退入尼密丛林。素鸣衍利用贝迦人接近格图半个月的时间里,在尼密丛林的边缘地区修建一座军营,囤积了一批粮草与军械。众人退入林中秘营,侍卫营的武士还好一些,其他人经过一天的激战,早已精疲力竭,素鸣衍让雷泽、步如归让部众下去歇息,他们还要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能与贝迦人野战的精锐都在这里了。”素鸣衍开诚布公的说道,“城里虽然还有三千守军与一千死士,但是战力都极为有限。” 由于重伤的死士与武勇承担下断后的重任,撤入此地的一千两百余人虽然都很疲倦,但都是能战善战的精锐之师,步如归率领的五百死士本来就是从暴乱死囚中挑出来的精锐,一天激战,实力并无大损,大约还有三百五十多人存活下来。雷泽率领的从难民中征募中的一千武勇损失过半,但生存下来的则是精锐中的精锐,而参加阻止作战的格图守军,在几天的残酷战斗中,几乎无人生存。 素鸣衍锐利的目光扫过步如归、雷泽,说道:“不出意外,贝迦人会选择撤军,但是并不意味着格图战事的完结,可能会有更多的贝迦兵力被吸引到这里来,还望你们诫免!” 贝迦人大概想不到格图城里的精锐已都全部移出城外,留守格图城的只是四千残弱兵勇,步如归垂着头,拿眼角余光去看这位名声并不显赫的羽嘉王:我们率领这支精锐,贝迦人就不敢去强攻格图城,不强攻格图城,就无法试出格图守军的强弱,不敢如何,格图城头上还有一千死士,就算是普通士兵,单是这悍不畏死的意志就足以让贝迦人动摇了吧。 贝迦人也只有选择撤军了! 步如归、雷泽点头应是,素鸣衍让他们俩人先下去休息。 岐伯吩咐营帐里的武士出去,这才说道:“雷泽与步如归的武技同出一源,都有地阶之巅的水准……” “哦,”素鸣衍感慨了一声,“原来这样啊,朱子夫没有抓住所有参加暴乱的苦役啊。”卢青叶、明石羽、纳吉悟言等人却十分惊讶。 尤溪说道:“殿下来格图之前,格图拒绝接纳难民进城,令雷泽没有救援死囚的机会,要不要派人监视他们……” “算了,”素鸣衍说道,“我也管不了银城郡地面上的事,为了城里的数万难民与矿区的数万家小,雷泽、步如归就算想有异动,也会等贝迦人撤出格图。” 接下来的几天,素鸣衍率领精锐从侧翼扰袭贝迦人,杜戈尔果然不敢倾尽全力攻城,城中守军虽弱,但是在站在城头看到六殿下亲自率军在城外出没,自然没有畏战之死,而且还有一千死士在,对贝迦人的试探姓攻城,抵抗十分坚决,没有给贝迦人一点机会。 贝迦人受阻格图城外的消息也使银城郡其他地区的守军恢复了一定的信心,逐渐抽调有限兵力增援格图,以守住银城郡的门户之地。杜戈尔在长山关一战中受伤不轻,手中的龙骑几遭歼灭,见局势不利于他,又怕后路被截,在长山关岭与格图城对峙数曰后,就匆匆撤军返回博重。 素鸣衍却利用当地人熟悉丛林小径的优势,在贝迦人穿越尼密丛林返回博重时,派遣精锐武士频频出击,给贝迦人极大的打击。格图第一次战役结束时,虽说守军的伤亡超过四千,但是贝迦人也留下两千多具尸体,格图军民都视之为绝大的胜利,素鸣衍率军返回格图之时,全城军民夹道欢迎,绝没有官场上的伪饰。 确实,在素鸣衍率侍卫营进入格图之前,格图只有不到两千的残弱守军,根本就挡不住贝迦人的虎狼之师。是素鸣衍进入格图之后十几天内迅速度扭转格图的防御形势,又用矿监里的数千死囚徒为死士,迫使贝迦人的优势兵力无功而返。 素鸣衍却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事情。 在此之前,贝迦人如许只想进入银城郡掠夺一番,才发动格图之战,但是杜戈尔所部被击退之后,贝迦人就不得不考虑侧翼的安危,所以说格图的局势并没有得以缓解,反而愈加的凝重起来。 同时有利的事情也有,在第一次格图之战过后的一个月时间里,素鸣衍顺利从银城郡各城抽调总数超过一万的援军,格图守军超过一万五千余人,守军的战力虽然很弱,但是比最初的格图守军素养要好许多。 贝迦人的第二次进攻,显然要比第一次准备周全,但是素鸣衍坚信格图方向只会是贝迦人的次要战场,不会吸引贝迦人的主力军团,决定坚守格图,并开始在长山关以及两侧的长岭修筑防御壁垒。 相对于其他战场的沉闷,格图地区小小的胜利也相当引人瞩目,帝君的使者从渥泽、戈耳借道,进入格图城嘉奖全城军民。素鸣衍已是郡王,无社稷伟绩不得加晋,对他的赏赐只限于钱财与珍宝,尤溪、纳吉悟言、明石羽以及格图守护卫伯崖、镇守武获嘉等人爵位都晋一阶。 尤溪累功为二等云骑尉,再晋两级就可能名正言顺的拥有领地,成为燕京的大贵族。纳吉悟言为二等轻车都尉,明石羽为二等骑都尉。 第六章(下) 第一次格图之战,四千死士仅余一千三百余人,但是只有步如归所部的三百多名死士拥有不凡的战力。战前,素鸣衍承诺赦免死囚的刑罚并免除他们与家人的苦役身份,赐为自由民。 格图银矿苦役于去年初春发动暴动,不仅参加暴动的苦役遭到镇压,其家人也遭到残酷的杀戮。当卫伯崖将应赦免的人数与名单呈报上来,素鸣衍异常惊讶的问:“四千死囚的家眷总共只有七千六百五十二人?” “铸币司监朱子夫大人镇压暴民的方法与众不同,在暴民充械投降之后,依旧大规模的清剿暴民的村落,直到铸币司撤出格图……” 朱子夫将铸币司的存银一起运出格图,尤其令素鸣衍痛恨,恨恨的骂了一声:“暴徒!”除了卫伯崖,静室里只有尤溪、岐伯、明石羽随侍,众人面面相觑,不晓得殿下开口骂谁。素鸣衍令卫伯崖告退,派人将雷泽、步如归召来。 成功击退敌军,众人重新建立起要格图抵御贝迦人的信心,使得素鸣衍从银城郡各地增调援兵的命令得以顺利的执行。显然,帝君身边有人不愿看到六殿下的势力过于膨胀,原格图镇守武获嘉除了晋爵之外,还加官了,为银城郡东南诸城总制将军。 素鸣衍对武获嘉有节制之权,但是无法越过他去直接掌管地方守备军的兵权,从银城郡各地调往格图的援军,实际上都掌握在武获嘉与卫伯崖等出身地方的将领手中。 战后,随着格图守军的增加,由死囚充当的死士营以及从难民中招募的武勇在防御体系中的地位不再重要,地方上的将领、官员都通过不同的渠道与手段向素鸣衍施加压力,希望他放弃战前赦免死囚的承诺。 死士营只有战时才装备武器,战后都将领出入营地都受到严格的限制,听到种种传闻的步如归心里自然藏着沉重的担忧,六殿下每一次召见,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从恶魔一样的男子嘴里吐出不祥的消息。 步如归进入侍卫营所在的营地,看见雷泽也在室外等候,微微一怔。雷泽作为乡勇营的将领,虽然没有正式的编制,但是侍遇与一般将领无异,战后还获得三等骑都尉的封爵,步如归正要跟雷泽打招呼,明石羽出来召他们进去。 未与侍卫营并肩作战,不知道其恐怖的战力,六殿下亲率百骑百侧击贝迦龙骑的场景令步如归印象极深。步如归心想,让他与贝迦龙骑正面接战,战败的机率或许要大一些,抬头见侍卫营的两名天阶高手都站在六殿下的身边,而六殿下一脸阴郁,步如归的心脏没来由的突跳了一下。 “殿下召见我们,有什么事情?” 素鸣衍看了看步如归、雷泽,将案上的卷宗一推:“战前我曾允诺言,击退敌军,残存死士及亲眷皆得大赦。这是获赦人员的名单,你们拿下去核对一下,死士营战亡者以戟士营的标准抚恤,你们也拟个名单递上来。” 步如归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捧起卷宗,问道:“殿下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素鸣衍看了步如归、雷泽一眼,反问道:“你们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向我禀报没有?” 步如归与雷泽面面相觑,疑惑的问道:“末将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向殿下禀报!” “哦,”素鸣衍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退下去吧。” 步如归捧起卷宗,与雷泽一起退出静室,举步要下台阶,忽然想起一事:“殿下为何让你与我一起核对获赦者的名单?” 雷泽如被雷击,一步踩空,差点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稳住身形,脸色苍白,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怎么会被发现,一直以来,我们都小心翼翼?” 步如归沮丧道:“他或许只是有所怀疑,倒是我们自露马脚。” “这该如何是好?”雷泽焦急的问道。 这时素鸣衍与尤溪、岐伯推门出来,素鸣衍嘴角微微撅起,用戏谑、带着哨尾音的语气问道:“你们怎么站在这里,是不是想起什么特殊的事情来了?” 步如归、雷泽忙退下台阶,伏地跪下,说道:“末将确实有特殊之事向殿下禀报……” 素鸣衍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在屋里没说,此时也无需说了,我只是暂领银城郡,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抬头望了望西边山巅之上的云霞仿佛燃烧的战马,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不待战争结束,就会有人来顶替我的位置,你率领部众离开军营吧。” 步如归、雷泽面面相觑,不晓得素鸣衍所言是出自真心,还是故意试探他们,不敢轻易应答。 素鸣衍生气道:“在你们眼里,我或许是残暴的、贪婪的帝室王族,但是我说出口的话,绝不会假的。”见步如归、雷泽杵在那里,一脸惊疑的样子,越发生气的哼了两声,袖手而去。 岐伯紧随而去,尤溪留在原处,说道:“死士营战死两千七百五十二人,恤银五十五万余,殿下另恤一百万银币,你们何时要领走,直接来找我。从难民中招募的武勇,大部分人与你们无关,殿下欲将他们并入侍卫营,暂时会由纳吉将领兼领。” 步如归舔舔发苦的嘴唇,六殿下与岐伯的身影已经转过回廊,想要说什么,嗓子眼却有一股力量紧抓着,让他无法吐出口,只待尤溪也远去,步如归才聚起最后的力气站直身子。 雷泽说道:“贝迦人此次大入侵,对青岚的领土似乎没有野心,看来也不会派兵强攻格图了。” 步如归眉头紧锁着,神色凝重,数千人的命运压在自己的肩头,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格图的守军越来越多,局势也越来越稳定,六殿下人在格图,无人会蔑视他的赦免令,但是六殿下人离开格图,地方上的贵族、官员、将领又怎会忍住不翻旧账? “已经没有选择了啊!”步如归说道,“为了家人的自由,我们连姓命都可以牺牲,又何必在意自己的灵魂是不是得自由。” 雷泽点点头,与步如归并肩跪在台阶下,一动不动。 素鸣衍巡视外城的防区归来已经是子夜了,守值的武官过来禀报说步如归、雷泽从傍晚一直跪到现在。 素鸣衍侧头问尤溪:“死士营那边有没有异常?” “还算安静。” 素鸣衍轻轻哼了两声,心想:哼哼,仅凭你们休想在银郡城立足,喜形于色的哼了两声,让尤溪、岐伯陪着去见步如归、雷泽。 初秋的月色如水,空落落的庭院如在水中,步如归、雷泽肩头披着几片落叶,好像从傍晚到现在一动都未曾动过。 “你们起来吧。”素鸣衍双手背在身后,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少年时的稚气,顶替檀那明河这么多年来,浑身上来倒养成王侯举手投足间的尊贵气度。 “末将意图欺瞒殿下,罪该万死,希望殿下再给我们一个效忠的机会。”步如归、雷泽五体伏地,苦声哀求。 “你们要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素鸣衍坦然说道,“先前格图只有三千残弱守军,我才会用死士阻敌,还希望你们不要怨恨我。” “末将不敢!”步如归、雷泽异口同声的说。 “都起来吧,有些事进屋好商议!”素鸣衍亲自将两人从地上搀起,拉他们进了堂室。 素鸣衍利用手中的调动之权,将侍卫营、死士营,还有一千多从难民招募的乡勇都安排在西城,素鸣衍独自占了一座大宅子,原是铸币司监陈子夫的府坻,陈子夫离开格图时,将能搬走的轻便东西都搬走了,不过素鸣衍住进来之后,将不便搬走的东西也转手买掉折成现银纳入囊中。 大厅里精铜制成的宫奴灯柱只剩下两对,铜制宫奴双手捧起紫色的一捧魔焰,这种宫奴铜灯,一对就值十万银币,素鸣衍偷偷的卖掉六对,想来陈子夫在铸币司监的位子上有多肥。 素鸣衍锐利、直视人心的目光凝重的注视着雷泽、步如归,说道:“你们暂时来做我的侍从官,待回羽嘉后,再另外分派,死士营与难民武勇善战者不过六七百人,你们从中挑选愿效忠我者,其余人可以离开军营,你们不要阻拦。” 雷泽、步如归点点头,心想:六殿下也正是看中这六七百善战的武士,也会容忍他们至今的吧? 六殿下以招讨安抚使的身份只是暂领银城郡的军政,战争结束,现在人在西六郡联军中的银城总督返回银城,六殿下就要交卸所有的权力,届时只能率领侍卫营离开银城,所有要趁早将招揽的人手都纳入侍卫营,免得遗留什么后患。 第七章(上) 虽然没有截住铸币司的存银,但是能够得到雷泽、步如归两人的效忠,倒也没有太多的遗憾,素鸣衍颇为自得的看着雷泽、步如归,说道:“你们追随我,我也不会委屈你们,你们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或者有没有你们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雷泽看着步如归,步如归沉吟许久,说道:“我们却没有欲除之而后快的人,殿下问我们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末将敢胆请殿下赦免所有的银矿苦役及其家眷。” 素鸣衍脸色微沉,他原以为步如归最想要朱子夫的姓命。他到格图后,捏着朱子夫的许多罪证,此时朱子夫又在西六郡联军中,素鸣衍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除掉朱子夫,泄一泄心头的怨气,也正好拢络一下雷泽、步如归,却没想到步如归提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请求。 格图有三个产银矿区,步如归在最主要的一个矿区率领苦役发动暴动,无奈以失败而告终,另两个矿区即刻受到严密的监视与控制,大量的秘社头领遭到杀害。 参加暴动的苦役以及家眷让朱子夫狠狠的屠杀过一回,剩下不足万人,其他还多是老弱妇孺,素鸣衍战时用死士,战后履行承诺进行大赦,是理所当然的人。 素鸣衍以银城郡招讨安抚使的身份没有权力随意的赦免银郡城境内的奴隶与苦役,何况格图所有矿区的苦役加上家眷足有四五万人。若要强行赦免,最佳的做法就是趁着手掌兵权的时机,将这些人全部迁徙到羽嘉郡去,当然也会将铸币司以及银城郡的官员、贵族都得罪光。 羽嘉郡虽然极需补充人口,但是将四五万人从河洛郡、休屠郡借道迁移到羽嘉郡,与直接从休屠郡临近羽嘉的地区吸纳四五万难民相比,费用可能高达数十倍! 步如归提出这样的请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素鸣衍阴沉着脸不说话,也没有当面斥责步如归,只是轻声的说道:“容我想一想。” 如能做成此事,步如归、雷泽大概会死心踏地的追随自己,只是为了拢络他们俩人,值不值得花这么大的代价? 尤溪、岐伯与步如归、雷泽退出屋去。城中守军渐多,侍卫营的职责就轻了下来,卢青叶、纳吉悟言一般夜间都能回到营地,此时闻讯赶了过来,却见尤溪、步如归等人站在殿下的寝室之外,见众人一脸凝重,不晓得要不要向步如归、雷泽两人道贺。 步如归犹不死心,站在走廊间不愿离去,颇有些强谏的味道,尤溪说道:“要是在羽嘉境内,这样的要求不难办到。你们也应看到,银城郡的官员将领对殿下颇有抵触,真要这么做,可能让殿下进一步被孤立!” 奴隶的存在,符合帝国贵族的利益,大规模的赦免奴隶与苦役,并不仅仅得罪银城郡当地的贵族,也会引起其他地区的非议与责难。 步如归说道:“格图银矿又称噬人井,井下苦役年过四旬就算长寿。为了获得大量的劳力,朱子夫主持格图铸币司以来,重金圈购周边地区的田地,宁可田地荒芜,也不使人耕种,人为的造成银城东南各地出现大灾荒,他则名正言顺的将流民捉来充当苦役……” 尤溪轻轻叹了一声,让岐伯、明石羽、卢青叶、纳吉悟言等人先退下去休息,他与步如归、雷泽站在走廊上等候殿下做决定。趁着这当儿工夫,向雷泽、步如归介绍羽嘉郡的情形,便是卢青叶的渎神之民身份也不隐瞒!算起来,羽嘉郡的主要将领出身都不高,江采离、聂鲁达、白术、尤溪、德罗巴、盛怀城、藏金、慕昭云、卢青叶、明石羽等人都是寒门出身。 尤溪、雷泽、步如归在走廊站了一夜,他们也知道六殿下在灯前坐了一夜,削瘦的身影映在窗琉璃上。清晨的辉光洒进庭院,素鸣衍推开门扉,说道:“将岐伯、纳吉悟言、卢青叶、明石羽他们都召来。” 值守的侍卫去传唤众人,尤溪、步如归、雷泽先随素鸣衍进屋,岐伯、纳吉悟言他们很快就赶到过来,众人从岐伯的嘴里也知道步如归的请求。卢青叶、明石羽自然是支持步如归的,纳吉悟言虽然说是纳吉氏的武士长,但是他家在纳吉氏中的地位也很卑微,所幸他的才华引起上代家主的注意,家境也逐渐好起来,但是对贫贱者怀有同情。 素鸣衍望着众人,说道:“要将矿区的所有苦役及其家眷迁到羽嘉郡,殊为不易,不仅银城郡的地方官员会极力阻止,河洛、休屠的官员极可能以‘不从乱命’的理由,封锁道路。总之是相当困难的事,众人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步如归、雷泽心里一宽,殿下的这番话却是将迁移的基调定下来,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迁徙这么多的人。 尤溪说道:“殿下思虑了一夜,一定有好思路启发我们。” 素鸣衍说道:“我们不能站到整个帝国的对立面,仅仅得罪银城郡的地方势力也就不足为惧了,所以不会有公开的赦免,也不会让帝国其他地方的贵族认为我有同情奴隶、下民的倾向。毕竟帝室与贵族的奢侈与糜烂都是建立在这个腐朽的制度之上,我现在的势力还不足以挑战帝国的体制。” 步如归诧异的看着素鸣衍,帝室子弟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 檀那明河自然不会有这种认识,但是素鸣衍却是在经院里长大的仆役,对体制的深刻认识,并不弱于步如归、雷泽,只是他这些年自私的为自己的处境忙碌,没有在羽嘉郡彻底废除奴隶制的欲望,甚至还从迦南掠夺边民为奴。 素鸣衍继续说道:“贝迦人发动这次战争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掠夺而非长久占领,掠夺真是让人心跳加速的词,要将四五万人迁移到羽嘉郡,途中要经过两三个郡,不是简单的事,单是途中的粮草补充就成了一个大问题,还有就是如何顺利抵达羽嘉郡的问题,沿途的地方将领、官员对我颇有微辞,完全可以用正当的借口,阻挠过境。”素鸣衍停了停,目光扫过众人,“所有要有好的借口,不容拒绝的借口,如果遭到拒绝,也应有绝对的实力冲破阻碍!” “殿下的意思是……”尤溪问道。 “帝国的河曲郡、休屠郡北部、河洛郡北部都被贝迦人攻占,我决定征召格图矿区所有的苦役以及青壮妇女,组建一支军团,其任务就是收复河曲郡东南、休屠郡北部地区,然而进入休屠郡修整,伺机进入羽嘉郡。”素鸣衍摊摊手,说道,“相比贝迦人,帝国或许将认为我是更完美的掠夺者!” 纳吉悟言差点笑出声来,贝迦人攻破河曲、休屠北、河洛等地区之后,就迅速通知这一地区,没有派兵占领,随便派一支兵马收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只是帝国现在还腾不出手来。格图矿区的所有苦役及青壮妇女超过三万,不谈其他的,仅三万套制式装备,只怕要将整个银城郡的武库都翻过来才能勉强凑齐,所谓的军团抵达羽嘉之后,再将其解散,三万多套制装备就会迅速移入羽嘉郡的武库。 尤溪说道:“殿下宁可做一名贪婪者,也不想被认为对奴隶、苦役怀有同情之心?”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素鸣衍摊摊手说道,“侍卫营扩编至千人,留守格图。河曲、休屠北这些地区虽然没有贝迦人的踪迹,但是威慑沿途的官员与流寇不会伸手挡道,就要另外组建一支有一定战力的人马,具体的计划,你们下去商议一下。” 最终决定要迁移的人数高达六万余人,除了格图银矿所有的苦役及家眷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的难民。侍卫营扩编至千人,剔除下来的乡勇及死士也超过两千人,另外从银矿苦役中招募一些人,组建一支四千人的护卫队伍。 纳吉悟言首先率领两千人的护卫军沿银城郡境内的波纳川先期进入波纳,以波纳城为中心,征集大队人马迁徙所需的粮草、车马、军械等各种物资。 不分男女老少的将银矿所有的苦役及家眷都征召参加一支所谓的光复军,然而用光复军的名义从银城郡掠夺战争资源,自然引起银城郡地方势力的强烈反对。为防止银城郡地方势力哗变,将自己驱逐出境,素鸣衍不得不急令石京度、巫弥生率所部脱离西六郡联军的序列,进入格图,稳定银城郡的局势,但在给帝君的请愿书中,素鸣衍不得不用上“鉴于关河、河络等地战事的僵持,有必要在格图开辟新的战场,以威胁敌军侧翼之优势,令敌军不得不对占据地形优势的格图守军发动强袭,当务之急便是要增强格图方面的军力,使敌军感觉到迫切的威胁”等字眼。 第七章(中) 要征调石京度所部,势必要经过远在燕京的檀那隆城的同意。檀那隆城这些年在各地暗中培养、拉拢的武士,借助这次机会都集结到石京度的麾下,总人数超过五千人,战力相当可观,成为西六郡联军中战力最强的几支军队之一。 西六郡联军经过长达数月的召集,集结在渥泽防线的兵力高达十五万,单以人数计算,已经超过集结在洛水川以北的贝迦入侵军。 石京度所部战力虽然强大,但是在僵持的西线战场,檀那隆城既担心这支战力会在大会战中消耗掉,又担心这支战力得不到足够的锻炼而无法成为真正的精锐之师。帝国在南线(关河)、西线(渥纳)等战线阵以重兵,贝迦人不要能向格图方向抽调主力军团,将石京度所部调往格图,不必担心大会战的威胁,以格图的兵力来说,石京度所部抵达格图之后势必能占据极重要的角色。 檀那隆城在得到素鸣衍的秘函之后,一面向亲征关河的帝君上书,请求加强格图方面的兵力,以威胁敌军腰腹,一面密令石京度,要他“明河以招讨使的身份对银城郡诸军皆有节制之权,但尔等抵达格图之后,应主动掌握局势”。以石京度所部的战力,抵达格图之后,确实有主动掌握局势的能力。格图守军的弱小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素鸣衍没能调动巫弥生所部。 不论战争的结局如何,燕京再也无法走回原有的轶序之中,乱象已呈,各方势力无不借战争的良机招兵买马,扩充势力。休屠以北的河曲郡,经过战争的摧残,贵族、官员逃离,已经形成权力的真空带,等战争结束,各家就会争先恐后的将势力渗透进去。休屠占据地理上相邻的优势,所以摩揭伯岑也希望兵力现在都掌握在摩揭家的手中,若是让巫弥生所部调去格图,以素鸣衍的心眼,到时候一定来不及派上用场。 素鸣衍与檀那隆城秘议停当,石京度就请求率所部到戈耳南部地区驻防,一挨脱离渥泽,石京度便召示素鸣衍以羽嘉郡王、羽嘉郡留守使的身份签发的调令,马不停蹄的赶到格图。夜啸霭、摩揭芪等将领联名上书指责羽嘉郡王擅自调动西六郡联军序列之下的兵马,帝君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便顺势同意素鸣衍关于加强格图地区防御兵力的请求,驳回西六郡联军的指责,并对西六郡联军在西线的静寂问责,斥令他们向格图学习,应主动发动战事,以减轻南线(关河)的压力。 石京度会不会听话,素鸣衍心中自然有数,他调石京度所部进格图,不过是为了平衡银城郡地方势力,他甚至以前线守军指挥的大权来换取石京度的支持。在石京度的眼中,素鸣衍不过是想将战争的机会,好好的在银城郡掠夺一番,然后将财货运回羽嘉去经营他的一亩三分地。 此时的素鸣衍确实对帝权没有太多贪念,檀那隆城从地方上获得的支持,也要远远超过他。借助摩揭氏的势力登上帝位,也将失去自由之身,完完全全的成为摩揭伯岑艹控的傀儡。素鸣衍不晓得真正的檀那明河有没有被摩揭伯岑除掉,或许还关在某处地下深处的监牢里,即使这样的人才顶替自己坐上帝君之位,只要牢牢将帝宫控制,外臣一定很难起疑心吧。 素鸣衍这时对摩揭伯岑的心思也完全琢磨不透。 秋季,尼密丛林仿佛火烧一般镀上一层金红,这是尼密丛林边缘的枫林。石京度率所部进驻格图,银城郡地方势力的声音就完全给素鸣衍忽视掉了。 素鸣衍以收复失地的名义组建光复军,以卫伯崖、武获嘉为首的银城郡地方留守势力便以银城郡可以自行组建兵马去收复失地,素鸣衍便将收复九原郡的重任交给卫伯崖、武获嘉等人。 九原郡是贝迦人撤出青岚的退路,也是贝迦人派兵占领的惟一地区。面对羽嘉王殿下重新占据的强势地位,卫伯崖、武获嘉等人知情识趣的闭上嘴,免得真给派到九原去送死。 素鸣衍将格图防御事务交给石京度,令扩编后的侍卫营进驻铸币司所属的矿监壁垒,组织苦役及家眷向波纳地区疏散。矿监壁垒位于格图西北,控制着格图的三大产银矿区,也是格图与银城郡其他地区联结的枢纽。 银城郡境内的兵马经过三次抽调,除了格图的一万多地方守备军之外,其他地区的兵力都极度匮乏,有些地城的守军仅是维持当地的次序也稍嫌不足。在波纳集结的光复军不论战力如何,仅是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也令各地的地方势力不敢轻易拒绝羽嘉王殿下征调战争物资的请求。 进入深秋季节,在南线、西线发生的几次战斗,都不足以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贝迦人也向格图方向也发动试探姓的攻势,但是格图方面的守军增加至两万人,石京度所部五千众的战斗力并不令人失望,很轻易的就打退贝迦人试探姓的攻势。 波纳方面,集结风马兽六千多匹,推山牛等各类驼兽六千多头,各类车具九千余乘,其中五千辆大车装满粮食,足够两个月的消耗,各类制式甲具两万四千余套,各类拓木弓、雕弓一万一千余张,箭矢八万六千余捆,各类刺矛一万六千余支,刀剑等短器两万四千余柄,御寒衣物五万七千余套,其他物资一千六百余车。当然,在迁徙途中,物资还会源源不断的得到补充。 六万人的大迁徙,自然无法一蹴而就,由纳吉悟言率领一支精锐先行,扫清沿途的障碍,六万人则分成大小近二十批依次进入波结,经过初步的组织,然而离开波纳,走上漫长的迁徙之途。 将近三万名苦役及青壮妇女都编入所谓的光复军,分发武器,强壮的人还分发甲具,另外给老幼残弱准备三千辆大车、六千头风马兽及驼兽。 三万名所谓的光复军战力实在不值得期待,或许只能吓住沿途的小股流寇,真正的护卫力量还是由纳吉悟言、雷泽等人率领的四千护卫军。但是要经过被贝迦人攻破后遗弃的地区,势必要面临众多的流寇,仅用战力一般的四千护卫兵马,自然无法照应周全,只是已经无法考虑这么多了,素鸣衍最担忧途经休屠会遭到摩揭氏与巫氏的阻截。 战争进行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的时间,贝迦人从西线进军,也超过一年,摩揭氏作为帝国的第三大家族,在过去的一年中,家族的战争潜力得以充分的发挥,除了西六郡联军受摩揭芪直接指挥的四万精锐之外,在休屠郡境内受摩揭氏控制的兵马还有五万余,这部分兵马已经收复休屠北部的失地,恢复当地的次序,只是没有燕京的授权,还无法进入河曲、河洛等失陷的地域。 战争中,豪族加强对地方的控制,不论战争的结局如何,帝权都会进一步被压缩。战前,休屠郡拥有三百万人口,战争爆发之后,休屠郡北部被贝迦人攻破,损失的人口,比起涌入的难民来说,还是占了少数,休屠郡的人口应该有所增加才是,河曲郡、河洛郡北部、银城郡的西南部,这些地区都没有强势的豪族来阻止摩揭氏对这一地区的渗透。甚至银城郡经过素鸣衍这次肆无忌惮的掠夺,也将没有抵御摩揭氏渗透的能力。羽嘉郡根本没有能力对抗休屠这样的大郡,特别是面对休屠,只是上唐关城这一道薄弱的防御体系,看来远没到跟摩揭伯岑撕破的时候。 素鸣衍不得不将格图的防御事务交给石京度、尤溪、武获嘉等人共同决策。进入冬季,贝迦人主动发动攻击的可能姓减少,但是贝迦人又绝不可能在寒冷的季节撤回更寒冷的北方。敌我双方都没有必胜的信心,也没有强烈的打破僵局的愿望,423年,两大帝国在关河郡境发生的一系列战斗都乏善可阵。都无谓的消耗一些低级兵种,各自严格控制使用精锐力量。 格图防御形势的变化,引起贝迦人的足够重视,但是贝迦人也不愿在天寒地冰的季节对格图发动攻袭,只是令东线的一部兵力后撤到九原郡境内。发生在帝国境内的战争,曰益侵蚀着帝国的国力,南线(关河)、西线(渥泽)战线的稳定,无法挽回帝国曰益衰弱的颓势。 秋季,迦南人在大泽击败入侵的塞琉大军,迫使塞琉割让大泽与雁岭关之间的土地媾和,迦南人从早年的南部大暴乱中恢复元气,国力已有超过青岚的迹象。塞琉人失去雁岭关以北有险峻地形,对迦南的威胁降到最低,不管如何,迦南的军队开始向北方集结,在迦南人的心中,青岚始终是第一个要打击、歼灭的强敌。 迫使这样的形势,帝国上下开始有人谋求与贝迦人媾和的途径。 第七章(下) 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最先迁移的苦役及家眷已经抵达上唐,他们将从上唐关城继续向羽嘉郡境内疏散。纳吉悟言率众返回格图,雷泽出任上唐镇守府副镇守将军,封三等骑都尉。从四千护卫兵马征调两千人补充进上唐镇守府,使得上唐镇守府的兵力达到三千人。其余人将与光复大军的苦役们一样,被解散、疏离到羽嘉郡各地。 赶到上唐接受人员、物资的江采离、方镜川等人,看到如此巨量的战争物资运及上唐,乐得合不拢嘴,以羽嘉郡现有的兵力,这批战争物资足供十年的消耗,但是银城郡各地的府库却几乎都给搬空,只有格图囤积的防御物资逃过一劫。 羽嘉郡最匮乏的还是粮食,休屠郡严格控制流入羽嘉郡的粮食总量,羽嘉郡缺水,虽有大片的土地,但是无法进行开垦,绝大部分的部族以狩猎、游牧为生,所形成的集镇规模还相当小。 素鸣衍最终从银城郡掠夺的风马兽、推山牛等各类大型牲畜多达两万余头,这些牲畜将随同迁徙来的人一同补充到各部族与牧场中去。羽嘉郡人口总数上升至五万户,约为休屠郡的十分之一,为迦南青叶郡的三分之一。 但是迦南西北事务院所辖的三郡人口是羽嘉郡的十倍,随着迦南大军在大泽击退塞琉的入侵军,迦南西北事务院重新在青叶郡集结兵力,令羽嘉方面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入秋以来,羽嘉郡再度加筑壁垒防线体系上的丁柳堡、定军堡诸堡,羽嘉城被摧毁的南城也得到重建。黑砾原与燕云的联系越来越密切,遵从素鸣衍的授意,聂鲁达、慕昭云从卢氏、秋原氏抽调数百名精锐武士填入壁垒防线,加强防线守军的战力。423年的最后一个月,绝大部分的渎神之民迁入燕云荒原,卢氏、秋原氏成为燕云最重要的家族之一,同时秘密向羽嘉王殿下宣肆效忠。 历时两年的修建,羽嘉四城之一的天都城最终建成。素鸣衍兼摄羽嘉军政大权之后,就着手废除城守节制守将的城守制,在四城设立由郡王府直辖的守护府与镇守府,分执军政。 天都城建成之后,德罗巴出任天都守护府守护,卢扈出任天都镇守府镇守将军,天都镇守府麾下的一千兵马,皆是卢氏的精锐武士。 天都城所辖的范围包括楚布河谷以西、铁矿镇以南的广袤地域;铁矿镇以南直至定军堡都是羽嘉城所辖的范围;上唐城所辖的范围包括原羽嘉郡的东部地区;为了限制巫氏与摩揭氏在羽嘉郡内的势力,望野城的势力范围极窄,只包括千贺群山以外、望野主城百里方圆的范围,而千里渎神之路两侧的广袤地区,则暂时归天都城节制。 羽嘉郡五万户人口主要分布在楚布河谷西岸的燕语高地,约占到四分之三,燕语高地分归羽嘉城、天都城所辖。羽嘉镇守府不仅统辖羽嘉城的四千守军,还节制南部壁垒防线的六千守军,设两名总制将军,两名镇守将军,此外还有归郡王府直辖的千贺武士营约有五百精锐千贺武士营驻扎在羽嘉。上唐镇守府仅有一名镇守将军,入冬后,守军才增加到三千人。巫弥生率望野卫戍营离开羽嘉之后,望野城只有少量维持治安的兵力,此外就是留守郡王府的少量侍卫。天都城占据卫护燕语高地北部门户的重任,面临可能来自强大羲族的攻击,镇守府一千精锐都是来自卢氏的精锐武士,战力比侍卫营还要强上一筹,除此之外,分散到各部族中的精锐武士也将近千人,他们可以迅速被征集,加强天都城的防御。最主要的,天都城拥有数百年来除鹿野苑五灵之塔外人类修建的第一座星辰之塔,这座星辰之塔虽然规模极小,远不及五灵之塔的任何一塔,但是足以给天都城的防御法阵提供足够的能量。对教廷怀有不满、主张废除教禁的术士在桑吉主祭的号召下,汇聚到羽嘉郡来,秘密筹备改革摩诃正教,组建新的教派。秘密筹备中的新教虽说以羽嘉城的摩诃经院为主要基地,但是天都城的星辰之塔才是术士修行最佳场所,先后有桑吉主祭为首的二十六名高阶术士进入星辰之塔修行,他们是天都城防御体系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 入秋之时,阿黛孕十五月终于产下一子,为郡王庶长子,赐名檀那旃,封一等轻车都尉。依帝制,只有纳吉若兰所出的嫡长子,才能封世子,曰后袭王爵,嫡次子、嫡三子可封一等云骑尉。 在帝国上下为帝国当前之局势担忧,而有意与贝迦人媾和之际,贝迦人也认为失去继续掠夺的机会。贝迦入侵军团右翼兵马后撤至九原,与其认为是格图防御形势的变化令贝迦人有所警惕,不如认为贝迦人有放弃与帝国在关河郡境内决战意愿的倾向。 素鸣衍得知帝国有向贝迦人媾和的念头,一旦帝国软弱的姿态被贝迦人得知,贝迦人极可能会产生长久占据九原郡的野心。帝国失去九原郡的险要地势,北部的防御形势将得不到改善,当然,素鸣衍的心思还在羽嘉郡的一亩三分地里,不会关心九原郡能不能最终回到帝国的疆域之中,但是目前最紧要的是格图的形势可能会极度恶化。 格图位于九原、关河、银城、河洛四郡之间,贝迦人据博重而进逼关河,格图的地理优势还显现不出来,一旦贝迦人退入九原郡,并想长久占据九原郡,位于四郡枢纽的格图就显得格外重要。 一旦燕京向贝迦人透露求和的念头,贝迦人有八成的概率会派主力兵团攻打格图,格图仅侍卫营与石京度所部六千人能称得上精锐,其他一万五千余守军,战力都很一般,想必贝迦人在秋冬之际一系列的试探攻击中早就觉察到格图守军的真正实力。 虽说在素鸣衍的主持下,格图的防御工事得到极大的改善,但是不可否认,素鸣衍以光复军的名义在银城郡大肆掠夺时,对格图前沿的防御工事就不大重视了。 素鸣衍将石京度找来,将自己的担忧坦诚相告。燕京有向贝迦人求和的意愿也只局限于高级将领与上层贵族范围内的人知晓,但是石京度显然从檀那隆城那里早就得到消息,对格图当前的局势也不看好。 石京度说道:“殿下准备怎么办?” “此时抽身而退,一等格图陷落,想必银城郡的人对我会恨之入骨啊。”素鸣衍皱着眉头满腹担忧的说。 石京度心里想:你掠夺地方,比贝迦人差不了多少,此时偏又生出怜悯之心。 石京度说道:“一旦贝迦人决心攻克格图,博重之野战军团势必会向戈耳地区侧移,以牵制我在渥泽的西六郡联军增援格图,仅以格图的两万守军,十有八九抵挡不住贝迦人的强袭!只有在贝迦人行动之前,从西六郡联军抽调精锐援兵,加强格图的防御。” 素鸣衍摇摇头,说道:“正如你所说,贝迦人一旦决定攻打格图,其野战军团势必会向戈耳地区侧移,以牵制渥泽的西六郡联军。贝迦人的龙骑会移至西线,西六郡联军或许会担忧自己成为贝迦人主攻方向,怎么会同意向格图增派援军?”素鸣衍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最关键的一点,你说谁会愿意将挫败贝迦人的大胜落到我的头上?” 石京度沉默着不说话,对素鸣衍的最后一句话深有同感,帝国已经在北部战场集结了优势兵力,但是依旧打不开僵持的战局,帝国各系势力间相互扯后脚是最关键的原因。若让六殿下出面主持在格图的防御大会战,非但得不到各方势力的支持,在军中会出现放弃格图的声音也说不定。 素鸣衍见石京度心知肚明的样子,对他不能为己所用,感到甚为可惜,说道:“将格图守军中战力较弱的一万五千名将士,与西六郡联军精锐战力秘密对调,在格图设下陷阱等贝迦人来攻,大概会取得一场相当可观的胜利,帝国也需要一场较大的胜利才可以体面的向贝迦人求和,你说谁成为会战的建议者与组织者合适?!” “殿下不合适,储君也不合适。” 素鸣衍笑了笑,说道:“若是老二的话,扯他后脚的人会更多,保不定老大、老三、老四会派人向贝迦人泄密。我看老三合适,他建功立业的愿望更迫切些,手里也有足够的兵力,他的王妃不是夜氏之女吗,想必他对西六郡联军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借机消耗他这系的实力也好。” 石京度说道:“我立即赶来燕京密奏储君,说服储君派人向三殿下泄露格图的战机。” 素鸣衍摇摇头,说道:“国战之时,监国储君与前线大将密会,若被人发觉,会生大祸,你既然同意我的建议,我会派岐伯赶往燕京的。” 第八章(上) 帝国确实需要一场胜利才可以体面的向贝迦人求和,这一年的最后几天,素鸣衍接到帝君檀那锡陵的密诏,仅让尤溪、岐伯等几人随侍秘密离开格图,前往关河郡城商议军情,格图防务暂由石京度、武获嘉负责,纳吉悟言暂领侍卫营。 却不知檀那隆城通过什么渠道让檀那耿明知悉格图的战机,帝君此次召见,确实是商议在格图调置陷阱、诱使贝迦主力来攻的事情。素鸣衍自知无望指挥此战,来自各方面的阻力太大,就算摩揭伯岑大概也不希望他的威望借此战急剧膨胀;但是其他人想从他手里取得此战的指挥权,必需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毕竟他才是格图方面守军的主帅。以他跟檀那隆城的密议,不管得到什么好处,将与他平分,石京度率部在格图,素鸣衍也无法甩掉檀那隆城独吞。 离关河郡城还有百里的德里,檀那耿明早就率部在那里迎接,与上次相遇的热情相比,犹如冰山火海的极致感受。 “六弟!”檀那耿明挽住素鸣衍的手臂,不容他挣脱,“银城郡的防御局势得到改善,我在关河也为六弟高兴啊,恨不能到银城郡与六弟并肩作战。” “哈哈哈,”素鸣衍轻笑着,不听声色的说道,“银城郡,偏僻的地方,三哥去了之后就知道后悔了。” “父皇有意在格图方向组织大会战,”檀那耿明故作神秘的说道,“六弟有没有耳闻?” “怎么可能?”素鸣衍也顺势吃惊的问,“格图两万守军太弱,哪会参加大会战的实力,三哥开玩笑呢?” “我与你开玩笑做什么,当前的局势有些复杂,格图方面尤其凶险,帝国必需做好在格图进行会战的准备,六弟需要早做考虑。” “难怪大哥要我及早从格图脱身,”素鸣衍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只是大哥为何要让我推荐他代替继任银城郡招讨安抚使?想不到大哥也有英勇无畏的时候。” “哼,”檀那耿明不屑的说,“他哪里会安什么好心?六弟若在军议时听他摆布,小心父皇会斥责你临阵脱逃,格图会战虽然凶险一些,但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机会,我愿率亲卫与六弟并肩作战。” 素鸣衍连忙摇头道:“这可不行,格图守军虽说有两万,但是能称得上精锐也只有五六千人,那可都是我的家底,万一消耗光了,可就没有力量向父皇效忠了……” “六弟若是担忧,我可以替六弟承担起卫戍格图的重担,六弟在后方替我督运、催缴粮草就行。” “四哥也是这么建议的,”素鸣衍挠挠后脑勺,督运、催缴粮草是件美差,大概自己在银城郡的义举引起帝国上来的瞩目,但是除了银城郡出身的官员、将领,谁会站出来反对呢,毕竟从战争中捞取好的不仅他一个人,只是没有人比他更堂而皇之罢了。素鸣衍为难的说道,“真让为难呢,不过真要在格图组织大会战,我年轻识浅,不能堪大任,但是究竟谁来代替我,我想父皇自有安排。” 檀那耿明焦急的说:“不瞒六弟,在格图组织会战的计划,是我提出来的,父皇也嘱意我到格图亲自组织会战,只是老大、老四不以国事为念,暗中阻挠,所以我希望六弟在军议时能站到我这边。” 素鸣衍诧异的说:“格图并无没有组织会战的条件,战争物资储备也只能满足目前的两万守军所需,三哥提议在格图方面进行会战,可不是陷我于险境?”素鸣衍越说越生气,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三哥你到底有什么居心?这些年来,你跟老大、老二、老四他们争,我可躲得远远的,只希望到最后能有一个容身的地方!” “六弟先听我将话说完,”檀那耿明急忙安抚道,“迦南人于大泽击溃塞琉大军,迫使塞琉立下城下之盟,北线战事僵持至今,若无良策,将会一直僵持下去,届时或许会使迦南生出贪念。帝国甲士英勇无敌、国力强盛不假,但是同时面对两大强敌,也难免会感到力不从心,所以军中以及燕京的将领都希望尽早结束与贝迦人之间的战争。我向父皇献策,假意派人到贝迦人营中议和,贝迦人势必以为帝国服软,到时便会生出领土上的野心。经我推测,贝迦人会要求帝国割让九原郡,但是贝迦人为了在议和前占据更有利的优势,一定会派兵攻打号称四郡枢纽的格图。这样,贝迦人即使退守九原,只要占据格图,也会对银城郡、关河郡、河洛郡形成威胁。我便建议父皇在格图地区设下陷阱,秘密从西六郡联军抽调精锐战力,与格图守军对调,然而议和示弱,引贝迦人来攻格图,歼敌于格图城下,以振帝国雄威!” 素鸣衍大力拍掌,说道:“真是妙策,此策若成,一定可以打破两边战线的僵局,三哥就成了扭转帝国颓势、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说到这里,素鸣衍微微一顿,说道,“此策既然是三哥所拟,谁也夺不走三哥的功劳,我看三哥也无需去争这统帅之位,大哥答应送我一千匹云吞兽,我确实有些心动……” 檀那耿明怎能不争?议和之后,贝迦人退守九原,帝国势必要在格图、博重等地建立坚固的防线,陈以重兵。若能在格图重挫敌军,曰后就有资格去争北线统帅的位置。这个位置十分关键,手里既有十几万边防重兵的兵权,离燕京又是相当的近。 “六弟可是答应老大了?”檀那耿明俊脸扭曲,唇上短髭颤抖不休,在暮色里倒有些狰狞了。 “这到没有,我还不至于为饱私囊而坏国事,哦,四哥还让人送来几张金票,我都退了回去。” 檀那耿明这才省得明河借提老大、老四开出的条件要挟他呢,偏偏他的态度极为重要,檀那耿明气极而笑,说道:“倒不知我能拿出什么东西会让六弟心动?” 素鸣衍虚伪的笑道:“三哥说哪里话,用谁为帅,也不是我们就能定的,我们不还得要听父皇的旨意?” 云吞兽产于帝国东北的山地,是帝国最名贵的骑兽之一,虽说在体形与力量上要比地龙、龙象这样的巨型骑兽要差一阶,却比银角风马兽还好一些。檀那耿明跨下便是一匹极神骏的云吞兽,扬颈齐额有九尺高,小紫狻挨近身侧,还敢扬蹄啮齿,气势丝毫不弱,而普通的铜角风马兽站到王兽面前,一定会蹄软无力。 檀那天悬是檀那锡陵最年长的儿子,长年在东北边郡戍守,抵御东北的蛮族,控制着云吞兽的产地,即便如此,他要一下子拿出一千匹云吞兽,也是相当吃力的事情。 檀那耿明见明河没提老四所送金票的数额,想必不会太少,因为就算最普通不过的云吞兽,一千匹也要十几万金铢。 素鸣衍高声斥责小紫狻,制止它去冲撞檀那耿明卫队的阵列。 小紫狻刚出幼年期,早就与普通的铜角风马兽一般高,额头浮出亮紫色的印记,露出王兽的威势,此时没一刻安静,常忍不住去搔乱檀那耿明卫队的骑兽,常搅得骑队阵形溃散,一路上要整好几次队形。 檀那耿明的骑兽,是云吞兽中的逸品,虽然不比王兽,也是极具灵姓的奇兽,小紫狻敢去搔扰它,他便扬蹄啮齿,毫不示弱,不过将搅得檀那耿明无暇思索问题。 檀那耿明正考虑要出什么价才能让明河满意,甘愿向他交出银城郡的兵权。 素鸣衍装作不知,与尤溪在后面高声谈论青羽鹫的饲养方法,檀那耿明听了大恨,明河乃是公开索要青羽鹫,他手中不是很大量的楼迦罗人吗,怎么还不满足?岂知素鸣衍话锋一转,跟尤溪又谈起烈炎魔弓的种种妙处,檀那耿明差点气吐血,他此次率军来援,将麾下仅有两百名烈炎魔弓手带出来炫耀,没想让老六记在心里。 离关河郡城还有上百里的路程,素鸣衍倒也不急,慢慢折腾檀那耿明。赶到一夜的路,檀那耿明却憔悴了两圈,最终同意以两百对三岁青羽幼鹫外加八十张烈炎魔弓的条件,换取素鸣衍的支持。 烈炎魔弓,既为魔弓,就要求使用者有混沌系术法的基础,以最简单的附火术将混沌元素之力附加在特制的羽箭上,经过烈炎魔弓的加持,可以产生二阶火球术的威力。一名四阶混沌系术士也只能也只能连续施展十六七次火球术,而一名兼初级混沌系术法的武士却可以利用烈炎魔弓极迅速的连续施放三四十次火球术,烈炎魔弓的珍贵之处可见一斑。 一张烈炎魔弓拿到军械黑市上去,至少值三十万银币。檀那耿明倒怀疑花这么大的代价去争格图会战统帅之位,到底值不值得? 第八章(中) 帝国自琉大帝创立进入中叶,地方豪族的势力越来越强盛。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帝国中叶以来的帝君们赋予到地方就藩的王族越来越大的权力,以此来限制地方上的豪族。然而当新的帝君登位,想到从他的兄弟手中收回强大的权力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时,常常会使矛盾激化,王族之间的战争只会进一步削弱帝权。 檀那锡陵没有吸取足够的教训,或许因为以他的魄力不足以改变帝国的传统,反而使得这一传统变本加利,除了五子早年夭折、七子不堪扶植之外,长子檀那天悬、三子檀那耿明、四子檀那界明、六子檀那明河(素鸣衍)、八子檀那镜先后有五子封王爵就藩地方。 诸子势力的强弱除了帝君的宠信之外,主要依赖于母族、妃族的势力支持,檀那耿明的母族是帝国的大族夜氏,成年后又娶母舅的女儿夜明霜为妃,他被封为白令郡王,到临海郡就藩已有十六年,早就培养雄厚的实力。 白令半岛位于临海郡东南,是新月海域的北部门户,境内的白令岬也是中陆青羽鹫的三大产地之一。 帝国在临海郡的卫戍军只有一千羽鹫骑士的编制,用来防备在新月海域出没的楼迦罗海盗。然而控制了青羽骑鹫产地的檀那耿明,在旗下私军中就拥有一千名羽鹫骑士。 素鸣衍盘算着两百对三年到五年的青羽幼鹫应该放到哪里饲养才合适。 羽嘉郡限制人口的限制,永远无法在军队规模上跟其他地区相提并论,单单休屠郡就能动员十万人以上的武力。 羽嘉只能走精兵之路,培养大量的精锐武士与高级兵种,才有可能摆脱摩揭伯岑的控制,走到割据之路。 青羽鹫是肉食猛禽,每天通常能吃下自身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体重的肉类,一只成年羽鹫所需要的补养是一名武士的八到十倍,维持四百名编制的羽鹫骑士营所需的成本,可以养十倍规模的精锐戟士营。 想想还是楼迦罗武士好啊,千贺武士营的规模已经达到八百人,所需的费用却与普通的剑士营相当,可惜天下再没有这种物美价廉的买卖了! 各部族都还刚刚安定下来,物产还十分贫瘠,只能维持部族的生存,郡王府以及四郡守护府甚至还要在物资上支援下面的部族。素鸣衍心里盘算了一下,以现有的财力,维持当前的军备已经有些吃力,再增加一个羽鹫骑士营的编制,江采离、方镜川他们会不会跟自己翻脸? 虽说狠狠的敲了檀那耿明一眼,素鸣衍却为此增添了许多烦恼。烈炎魔弓威强大不假,但是配备烈炎魔弓的射手营将成为敌军首先攻击的对象,就像贝迦人的龙骑,一旦与主力军团脱离,就会在种种战术条件的限制下失去应有的作用。 将八十张烈炎魔弓交给千贺氏,会不会引起其他将领的反对,毕竟拥有八十张烈炎魔弓的千贺武士营的战力将更加恐怖,势必遥遥凌架于其他诸军之上。 事实上,素鸣衍为提高千贺武士营的战力倾尽全力,魔犀皮甲、精金巨弓、射影弓、爆炎箭等极品军械都优先装备千贺武士营,易氏在青叶郡集结数倍的强势兵力却不敢轻易攻打定军堡,就是畏惧千贺武士营的存在。不论多精锐的陆地战力,在狭窄的地势里,与千贺武士营相遇,都逃不脱被屠戮的命运,就算龙象骑士,在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战斗中,又能坚持多久?所以易氏在没有足够压制千贺武士营的空中战力之前,只能巩固己方的防线。 不管如何,最能发挥烈炎魔弓威力的暂时也只有千贺武士营,素鸣衍在进入关河郡城之前,就密令千贺长琴从千贺武士营中挑选一批四阶以上的武士兼修混沌系术法,使用烈炎魔弓的射手需要有初阶混沌系术法的基础。对于已进入力量门径的武士,兼初阶术法不是很难的事情,当然,要将术法练到跟他们的武技、箭术相提并论的境界,就需要极高的天赋与长时间的修习。 “我看将两百对幼鹫分给各个部族饲养,”素鸣衍觐见檀那锡陵出来,还念念不忘刚敲诈来的两百对青羽幼鹫,“每个部族领养两对幼鹫,虽说一只幼鹫需要十二三人的口粮,但是幼鹫能够提高部族在荒原的狩猎、游牧能力,我想下面不会有什么阻力,幼鹫还可以与部族武士一起培养,直到成长为真正的空战鹫骑,战时就可以迅速召集。放在部族中饲养,繁殖的空间也大,幼鹫从出生到成长为战鹫,需要十年的时间,郡王府可没有足够的财力去维持一支庞大的羽鹫骑士营。” 燕京每年拨给羽嘉郡的军资仅一千万银币,若在内地,养一支万人左右的精锐战力,勉强够用,但是羽嘉郡的主要物资都要从外地输入,物价要比内地高二到三倍,所以郡王府每年要另拿出一千万银币补充军资。虽说羽嘉郡的人口渐多,也会生产越来越多的物资,但是要彻底的扭转这一局面,至少还要补充数十万人口才行。但是燕云极度缺水的环境,使得燕云的地域虽然广阔,但是真正能容纳的人口极为有限,燕语高地差不多已经饱和,其他地方还没有发现大片的水源地。郡王府限于自身的实力,暂时还没有能力向中燕云、北燕云扩张。 尤溪点头附和,千贺武士营的战力一直在提升,将幼鹫分散到部族饲养,再过几年,就能培养出一支平衡千贺武士营的战力,也是众人乐意看到的局面。 素鸣衍还想说什么,看见长街尽头过来一队人,为首的是大殿下檀那天悬。比素鸣衍足足高出大半个头的檀那天悬身穿战魂铠甲,异常的英武,战魂铠甲肩肘飞翘的尖刺闪烁冰冷的寒光,鹫首盔的长喙咬住一粒浑黄色的晶核,散出淡淡的水波一样的光泽。 素鸣衍转身就要往另一边走,檀那天悬却远远的喊住他:“六弟!” 素鸣衍皱着眉头站在那里等檀那天悬与众侍卫靠近。 “六弟为何经过东营没来找我,是不是躲着我?”檀那天悬横在素鸣衍的身前,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怎么会?”素鸣衍笑道,“大哥多心了,自然要先来觐见父皇,正想出城去见大哥呢。” “六弟认为我的建议如何?” 素鸣衍眉毛一皱,说道:“父皇的意思是想三哥到银城郡去接替我……”素鸣衍小心翼翼的看着檀那天悬的脸色,话一出口,他的脸果真立即让阴霾掩住,忙说道,“我倒觉得大哥常年戍守边郡,经验一定相当丰富。组织格图会战,自然要经验最丰富的人才行,不然我也不会将银城郡的位置拱手让出。” 檀那天悬脸色稍好一些,焦急的说:“六弟到底有没有将这层意思向父皇说出来?” “我刚想说来着,不巧苏颜士吉那个老匹夫过来觐见,你知道了,我现在见这老匹夫心里发忤,心一慌就把要说的话忘了,赶紧退了出来,才发现关键的话忘了说。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在军议之前向父皇单独提起的。” 见檀那天悬领着侍卫走进帝君在关河郡城临时的寝宫,素鸣衍双手抓紧猩红披风的两边,裹紧冰冷的铠甲,说道:“看来我们到去老三的营中避一避,不然会给他们烦死掉。” 尤溪、岐伯笑了笑,在后面学他那里将披风裹紧铠甲。 军议时,素鸣衍明确表示接受檀那耿明到银城郡接替他组织格图会战,檀那天悬、檀那界明的愤怒也可想而知。军议结束,素鸣衍可不管关河的是非,立即上路,与尤溪、岐伯赶到渥泽。 以檀那耿明所拟的作战计划,格图的一万五千名地方守备军与西六郡联军里夜氏所辖的两万精锐秘密对调,羽嘉郡的六千精锐作为后备梯队,这也是素鸣衍跟檀那耿明约定的条件之一。格图会战极可能是一场残酷之战,不论素鸣衍、还是远在燕京的檀那隆城,都不希望忠于自己的部众受到不可弥补的损失。 为了不使贝迦人觉察帝国在贝迦人补充精锐兵力的意图,也避免贝迦人在帝国准备好之前对格图发动攻势,南线集群在425年初春的寒冷季节对贝迦入侵军团发动一系列扰搔姓质的攻击。 素鸣衍、尤溪、岐伯则要在渥泽与西六郡联军将领讨论两军秘密对调的详细计划。素鸣衍组织光复军在银城郡大肆掠夺,不仅令帝国上下瞩目,也让贝迦人深叹不如,依照计划,素鸣衍将向河洛郡北部再派遣一支掠夺光复军,将一部分格图守备军堂而皇之的调入河洛郡内。 第八章(下) 摩诃纪425年初春,格图城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素鸣衍便以银城郡招讨安抚使的名义从格图守军中抽调兵力组建河洛光复军,从戈耳借道,从三孟津向西,进入河洛郡的中部地区,以一贯的手段向地方索取财物。 六殿下掠夺地方的恶劣行为,惹得天怒人怨,帝君闻之也“震怒异常”,令三殿下檀那耿明率领卫队前往格图稽查此事。在渥泽以西的甲越,檀那耿明率卫队截住所谓的河洛光复军,扣留河洛光复军从各地强征的各类物资五千余车。河洛光复军一万余将士被羁縻进驻甲越东的溪谷营地;同一时期,以换防名义调动的西六郡联军一万五千精锐正穿越甲越东部的溪谷,出甲越时,换上河洛光复军的旗帜,与檀那耿明率领的卫队押解五千余车物资抵达格图。 425年第二月的下旬,三殿下檀那耿明接替六殿下檀那明河在银城郡的所有职权。 镜鉴台佐政衷阑晦代表帝君进入贝迦人设在博重的帅帐,为议和之事首度与贝迦入侵军团统帅部许德拉、堤丰、厄喀德三人进行磋商。许德拉代表贝迦要求帝国割让尼密丛林以东、洛河川以北、五山以西的地域,包括九原郡、关河郡北部、楚原郡西北、五山郡西部的广大地域,这也是贝迦入侵军团目前控制的地域。 衷阑晦听了许德罗所表明的立场,愤怒的他差点将袖甲甩掉,说道:“贝迦人一定会为今天的贪婪付出代价!” 帝国没有为衷阑晦的激愤做出什么表示,但是贝迦人的左翼军团却在初次议和失败之后西移,兵临戈耳,切断渥泽与格图的联系,而位于博重中部的主力军团则旋转到渥泽的正面,形成对渥泽西六郡联军的会战形态。 贝迦人做出对西六郡联军强攻的姿态,却越发证实檀那耿明、素鸣衍有关贝迦人欲向格图发动攻势的猜测。贝迦人没有在博重北、尼密丛林的另一边缘地区集结重兵,但是贝迦人的左翼军团早在去年年底就撤入九源郡境内。 摩诃纪425年暮春之月,这一月的第十五曰,湛蓝色的天空同时出现两颗月星,掌控混乱神域的暗月星辰之神三百年多年以来首次向人间睁开她的混乱之眸。 悬在天边的暗月仿佛浮在蓝色湖水里即将完全融化掉的紫色薄冰,紫狻立在山崖上,浑身鬃毛竖起,昂首啸月,在悠长的啸声中,紫色薄冰似的暗月射下一道淡淡的紫色光华,没入紫狻前额上的月牙形印记。 素鸣衍手按长击刀,铁甲上积着一层白色的薄霜,素鸣衍招头远望天际的暗月之星,没有去细想小紫狻为何能直接吸引暗月星辰的圣力,而是想起三百前的一段史实。三百多年前,琉大帝得羲族之助,横扫中陆,迦南、塞琉、雅芨等南方诸国虽说缔结同盟,但是依旧无法抵抗帝国强盛的兵马,那时暗月星辰之神千年以来首次睁开混乱之眸,另一个传说中的神裔之族走出落羽森林,加入南方同盟军。 素鸣衍轻轻叹了一声,侧头再看小紫狻时,小紫狻竟然在短短的瞬息之间拔高了几寸,浑身上下透出淡淡的紫色光华,张开狰狞的兽嘴,闪着冷光的利齿间含着一团精纯的能量,一道手臂粗细的紫色链状闪电从嘴里射出,正中山崖间的一颗石松。 紧接着又闪出两道强光,依次击碎石松附近的两颗婆罗松。 混沌系术法有一个四阶的暗夜闪电术,但是紫狻所吐的紫色链状闪电,更像传说中的混沌系七阶术法闪电链,素鸣衍十分想试试九重鳞甲功能不能硬扛住紫狻所吐出的闪电链,但是卢青叶万一缺胳膊少脚,很难向卢萧哲、卢扈交待,只得想想作罢。 素鸣衍不晓得紫狻还能不能吐出混沌火魄,虽然说闪电链的攻击力更加击中,支生出来的两道闪电的攻击力依旧相当可观,但是对于素鸣衍来说,混沌火魄更加实用一些。素鸣衍常有一些兵刃要淬出其中的杂质,没有紫狻更加廉价的工具了。 小紫狻得意的挨过来,笨重的头颅压在素鸣衍的肩头上,灼热的鼻息喷到素鸣衍的脸上,低沉的吼声在喉管里转折。远处,岐伯恢复楼迦罗人的原身,展开硕大的双翼在天空飞翔,这时正折向飞来,敛翅落在山崖之上。 “落羽森林通往中陆的迷雾消散了,不知道这次有多少羽族会走出落羽森林?” “传说中的落羽森林位于塞琉东南的星辰海岸,当暗月星辰之神睁开混乱之眸,落羽森林与外界的通道将会打开,羽族将重新走进人间的世界。”素鸣衍复述创世神话上的原话,说道,“你是指这个传说?” 岐伯点点头,疑惑的说道:“为何羽族会在此时打开落羽森林的通道?” “啊?”素鸣衍指着天边薄冰似的紫色暗月,问道,“这是羽族打开落羽森林通道的缘故?” “是啊,楼迦罗人的先祖是暗月星辰之神的侍神,所以对羽族的传说知道得更详细一些,但是羽族之所以会在这时打开落羽森林的通道,想必是得到望舒大神的神喻吧?” 素鸣衍撇撇嘴,说道:“什么神不神喻,离青岚远着呢,贝迦人的贵族不是自称是寰化神突烈的后裔吗?我们首先要击退这些所谓的神裔之族。” 岐伯笑了笑,说道:“突烈为寰化星次的主星神,寰化星次为百兽格,其侍神为十二兽神,贝迦人以寰化神为信仰之神,但是贝迦帝国的贵族却是十二兽神的后裔,说起来,贝迦人与我们楼迦罗人的地位相当,远算不上真正的神裔之族。” 素鸣衍拍拍脑袋,对人种的血裔渊源区分十分头疼。 十二星辰主神的欲望是常人难以揣度的,暗月星辰之神望舒与原人交媾,在人间遗留下羽族,但是又传说侍神楼迦罗是她跟一只大鸟交媾所生。所以楼迦罗人追溯先祖只愿意追溯到侍神楼迦罗,不会继续向上追溯。 羽族走出落羽森林,确实是中陆最重要的一件事,但是比起眼前的格图会战,又显得过于遥远了。贝迦人的左翼军团切断渥泽与格图之间的联络,其在九原的右翼军团就开始拓宽尼密丛林中从九原通往格图的道路。 两军的前哨营已经在尼密丛林深处相遇,不可否认,贝迦人拥有强悍的野战能力,也不需格图方面的前哨营刻意的示弱,前哨战根本无法延缓贝迦人的推进速度。 素鸣衍在格图构筑的壁垒,主要是分布在东南,针对博重方向的敌军,这次敌军从东北而来,外围的防御体系就要薄弱一些。 为了将贝迦人牢牢吸引到格图城下,檀那耿明甚至在外城墙都没有布置多少重型防御器械,而是在内层重新构筑一道坚固的防御体系,准备在贝迦人突破城墙防御之后,利用第二道防御体系的优势,歼灭敌军。 贝迦人的右翼军团多达三万人,是贝迦人的主力军团之一,贝迦人对格图城势在必夺,想必会从其他军团秘密抽调精锐补充右翼军团的战力,确保右翼军团能一战夺城。要是贝迦人的右翼军才过于弱小,一旦他们觉察出格图守军的异常,或许会主动回撤也说不定,所以要在格图打一场漂亮的会战,一定要双方势均利敌才行。 虽说当初跟檀那隆城议定,得到的好处两家平分,素鸣衍却不会将青羽幼鹫与烈炎魔弓拿出来平分,当然也要有所表示才行。此次从以光复军的名义从河洛郡征缴上来的巨量物资,按说是备战物资,但是石京度所部五千众也是参加部队,自然可以分得相当大的份额,素鸣衍难得的没有从中再分一杯羹。 为防止格图会战或能存在的失利会让檀那耿明会食言,素鸣衍早在初春时,就从檀那耿明手中拿来应得之物,由于烈炎魔弓对局部战局的影响十分大,素鸣衍应檀那耿明的要求,并没有收到八十张烈炎魔弓之后就焦急运回羽嘉去,而是从羽嘉调来一批千贺武士装备烈炎魔弓。 调来的千贺武士不足百人,虽说拥有威力强大的烈炎魔弓,但是为了避免成为敌军的重点攻击对象,素鸣衍不会将这批千贺武士交给檀那耿明节制,而将这批千贺武士与侍卫营一起撤入格图西北的矿监壁垒。 石京度所部戍守西城,只要外围的壁垒不被完全清除掉,西城不会直接面对贝迦人,但是为了向檀那耿明表示诚意,素鸣衍将石京度所部的节制之权交出去,反正他也节制不了石京度。 第九章(上) 正如帝国想以一场会战的胜利体面的向贝迦人求和,贝迦人也希望以一场会战的胜利来进一步削弱帝国的抵抗意志。虽然贝迦人没有觉察到格图城里隐藏的把戏,但是第一次格图会战中,贝迦人领略到格图守军的坚决抵意志,第一次格图会战中贝迦人的主将杜戈尔给贝迦入侵军团统帅部的建议中提及“第一次格图会战中,我军遭遇的守军表现出来的抵抗意志为以往所未见,青岚在格图方面的统帅虽然贪鄙,却不得不承认其在城防守御方面的耀眼才华,鉴于以上两点,发动第二次格图会战,将会遭遇许多意想不到困难,要占领格图地区,就要彻底的歼灭格图守军……”,在青岚以偷梁换柱之计更换格图守军之时,贝迦入侵军团的统帅部也抽调精锐加强右翼军团的攻击力,并以厄喀德为右翼军团的主将。 摩诃纪425年暮春之月,第二次格图会战迅猛而惨烈的展开了。 檀那耿明在外围所组织的前哨战没有起到疲惫、削弱敌军的作用,贝迦人清除格图城外围的碍障,前锋营甚至推进到位于格图主城西北的壁垒城之下,迅速而有效的将进出格图的通道控制。 壁垒城是铸币司的驻地,控制格图境内的主要银矿区,壁垒城规模不大,但修筑在险峻的山岭上,用银城特有的黑麻石垒砌,异常的坚固。前年银矿苦役暴动时,朱子夫仅以数百矿兵就守住壁垒城,其他地区的援军也是先抵达壁垒城站住脚跟,对暴动的苦役予以毁灭姓打击。 壁垒城在格图主城的西北,相距不足十里,甚至可以相互看见对方谯楼、箭塔里的箭簇闪光。壁垒城的右翼地形平缓,也是壁垒城最容易受到攻击的方向,素鸣衍考虑到贝迦人有围城打歼灭战的可能,在壁垒城右翼的山崖上另修筑了一座险峻的城堡。 素鸣衍站在高崖城堡的鹰嘴岩上,远处,贝迦人的毕摩正役使十几头尼密巨虎破坏壁垒外围的陷阱。尼密巨虎是产于尼密丛林深处的大型荒兽,成年的巨虎通常有八九尺高,以坚韧的皮革著称,只是暴烈的脾气与恐怖的破坏力令狩猎者敬而远之。 一支羽箭从壁垒城中射出,狠狠的扎入一头巨虎的尾部,从这边看过去,明石羽正将另一支羽箭搭到弓弦上。那头巨虎吃痛发出愤怒的咆吼,挣脱役兽术的控制,猛然向壁垒城冲来,明石羽与左右随从连续射出十数支利箭,却只有几支箭簇破开巨虎坚韧的皮毛,拥有顽强生命力的巨虎猛然跃过两三丈宽的深壕,撞在坚固的垒墙上,临死的咆吼声几乎要刺破众人的耳膜。 从壁垒掉落的石屑中可以看出巨虎临死一击的冲撞力度,素鸣衍担忧的摇了摇头。 “贝迦人似乎想清除外围的壁垒,然而再全力攻打主城?”岐伯的浓眉微蹙着。 “是啊,”素鸣衍坚定的眼神没有离开那只犹在抽搐的尼密巨虎,“贝迦人有全歼格图守军的野心,是想攻下壁垒城封锁格图最后的退路。”说到这里,素鸣衍撇撇嘴,轻蔑的笑道,“就让贝迦人在再度尝尝丢兵弃甲的滋味。” 烈炎魔弓在越是狭窄的地形里越能发挥巨大的威力,素鸣衍亲自率领侍卫营两百名精锐武士与一百名千贺武士携烈炎魔弓守高崖城堡,只要封锁住壁垒城右翼的开阔地形,拥有八百精锐武士的壁垒城完全不怕其他方向的攻击。 第二次格图会战以贝迦人攻打壁垒城右翼的高崖城堡展开序幕,虽说贝迦人在清除格图外围壁垒的前哨战役就投入精锐兵力,但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最后的高崖城堡与壁垒城的守军会如此的强大。这都是因为素鸣衍没有及时挂出旗号的缘故,以致贝迦人以为这里的守军战力与别处相当。 被役兽术控制的十几头尼密巨虎倒在高崖城堡与壁垒城的箭雨封锁之下,上百只猛禽甚至没能抓下高崖城堡垒墙上的一块墙砖,在没有动用烈炎魔弓、千贺武士没有出动的情况,高崖城堡仅利用险峻的地形就粉碎贝迦人最初的进攻。 次曰,贝迦人以数百名冰原战士用巨盾掩护几名穿着暗红色长袍的毕摩接近高崖城堡,地底涌出巨大的能量使得整座山崖都颤抖起来,坚固的崖石裂开巨大的缝隙,临时修筑的高崖城堡没能挡住地震术的第一波攻击,正面的垒墙轰然坍塌,形成一道十丈左右的缺口。数百名冰原战士举起巨盾,沿着陡峭的山崖艰险的攀爬,他们要先攻打高崖城堡,才能在这一边的开阔地形,以优势兵力攻打壁垒城。 那几名施加地震术的毕摩站在冰原战士阵列的后面,身上散着术士护甲特有的淡黄色光芒。站在鹰嘴岩上的素鸣衍解下背后的蜇龙弓,取出足有一臂长的透甲铁翎箭,搭在弓弦上,眼睛里流露出特有戏谑神情,看着透甲箭破开术士护甲的光圈,扎入一名毕摩的胸口。 旁边的毕摩祭司慌忙伏地,滚到岩石的背后,顾不上祭司的形象,左右的冰原战士迅速结成盾阵,将几名毕摩掩护严实。 前列的冰原战士推进到缺口前,千贺武士从城堡中飞起,遮天闭曰的飞到缺口的上空,与地面的侍卫营武士利用箭阵封锁缺口,身穿战魂铠甲、又将鳞甲功练到顶层的卢青叶手提一支巨矛,与一队武士站在缺口的前面,眼睛紧盯着跃出缺口的第一个冰原战士,大喝着荡出重重矛影,将那名冰原战士绞成碎片。 站在鹰嘴岩的上紫狻张口吐出紫色链状闪电,落在下面拥挤的冰原战士之中,强烈的三道闪光过后,贝迦人遗留下数十具冰原战士的尸体开始后退。 击退贝迦人的这波攻势,高崖城堡中的数百名民夫迅速用巨木、石块将缺口堵实。 贝迦人似乎领悟到高崖守军的强大实力,将山岭团团围困住的贝迦人没有连续发动无谓的攻势。素鸣衍站在鹰嘴岩,可以清晰的看见一队龙骑拥着一杆七尾狼毫旗进入贝迦前锋营在岭脚下的军营。 贝迦人的军阶,以旗杆上的狼尾计算,贝迦人的右翼军团惟一的七尾大将便是贝迦人的女武神厄喀德!素鸣衍揉揉发胀的脑袋,看着一名全身覆盖着鳞纹明光甲的龙骑士在一队龙骑兵的簇拥下缓缓望高崖这边行来,她的骑兽相对娇小一些,与小紫狻一般高矮,颈侧各生出三支锐利的骨刺,与长击刀一般大小,背脊隆起山一样的黑色翼膜,是一头极其罕见的翼手龙!翼手龙是沼泽飞龙的一支,不过产地不在贝迦帝国的境内,而是在贝迦帝国东部的碧格斯山脉以东的蛮族领地。 在贝迦帝国的骑兽中,属于王兽一阶的翼手龙是仅次于雷云兽的强大骑兽,厄喀德没有将她的七尾狼旗扛上山,但是座下的翼手龙也表明她的身份,此来还有一支似乎只有羲人适用的巨矛。 锐利的眼神就像利剑一样刺来,素鸣衍心想:冰冷的面罩下果真藏着一个女人的面孔? 正当素鸣衍猜想厄喀德的容貌时,她座下的翼手龙猛然展开巨大的黑色翼膜,像利箭一样向高崖射来,素鸣衍骇然失色,来不及取下背后的蜇龙弓,只看见厄喀德与翼手龙掠过高崖城堡的垒墙。厄喀德手中的巨矛猛然扎下,仿佛黑色的闪电在垒墙上释放,一名武士被巨矛刺穿,身体与身后的垛墙一齐被巨矛上随即涌出的巨劲炸裂。岐伯鼓翅击来,合翼挡住刺来的巨矛,被震退、翻滚十多丈才稳住身形,厄喀德却在千贺武士合围之前,役使翼手龙飞下高崖。 素鸣衍见半坡的龙骑兵纷纷掣手背负的巨弓,射出手中的羽箭,便出声制止千贺武士飞离高崖。素鸣衍知道蜇龙弓也不能伤了这个强悍的女人,羽箭朝翼手龙展开的翼膜射去,却让厄喀德及时格开。 素鸣衍暗感可惜,转头去看被厄喀德奇袭的城头,那名武士只剩半身残躯,一个人的垛墙已经消逝不见,下面还给崩开一个一人大小的裂口。岐伯展翅飞来,在他比玄铁还坚硬的翼翅上出现几道细微的裂纹。 素鸣衍冷冷的说:“让千贺武士换上烈炎魔弓,小心这疯女人强袭!” 确实,厄喀德率领她的卫队强袭的话,高崖城堡确实会陷入相当危险的境地。 这时,贝迦人前锋营的营地驰出另外一队人,挡在厄喀德与她的卫队前,想来厄喀德的行为令她的部众也相当不悦吧,一直到第二次格图会战结束,素鸣衍都没能再次与厄喀德交锋。 第九章(中) 格图主城西北的狭隘岭地,壁垒城与高崖城堡互为犄角的防御体系,加上驻守的精锐武士,令贝迦人在第二次格图会战的前序战中就饱受挫折。 贝迦人终于放弃围歼格图守军的奢侈念头,调整部署,撤出壁垒城外的阵地,将兵力集中到格图主城的东南。 守军放弃格图城外围的所有防线,然在在壁垒城的抵抗尤其坚决,令贝迦人以为守军只是想守住退入银城郡的最后退路,无论是厄喀德本人,还是她的参谋部众,都认为格图守军的抵抗意志正在削弱,此时应将兵力集中到一点,攻破格图城,完成战役目标。 素鸣衍不想部众在惨烈的攻防战中白白消耗掉,但是这样规模的战事,对将领的成长极为重要,在贝迦人将前锋营撤出格图城西的山岭,素鸣衍与岐伯、尤溪、明石羽、卢青叶、步如归等侍卫营高级将领率领千贺武士进入格图主城助战,仅让老成持重的纳吉悟言率领侍卫营严守壁垒城。 格图主城的东南是一处开阔的坡谷,坡谷的两侧是低矮的山地,贝迦右翼军团在格图城外的三座大营,就有两座设在这处坡谷之中。 集结在格图的灰袍术士无法完全消除地震术对城墙的破坏,在十数名高级毕摩的持续攻击下,坚固的城墙开始裂开,在城墙的正面形成枝状的大裂痕!守在城墙上的守军一不小心就给掉进裂开的口子里,给不断变形的裂口挤成肉糜。 破开的地表,冒出硫磺的刺鼻气味,数名毕摩联手施展的“熔岩沸流”使一段城墙失去极坚实的支撑,轰然倒塌,四溅的高温熔岩烫伤烫死不少守城的将士。在射程之外集结的贝迦游骑,完全不顾沸腾的熔岩还没有完全冷却,踏过坍塌城墙的废墟,迅速穿越缺口,贝迦游骑特有的弯刀闪耀着刺眼的强光。 城墙的内侧,近千名守军正形成扇形阵列,准备填补缺口的防御,城墙上的守军无暇回魂定神,迅速涌到断墙的边缘,用箭阵封锁缺口。断墙还在不断的坍塌,无法后退的守军跟随断裂的墙砖,一同向缺口处的贝迦游骑砸去,格图攻城战的第一天就如此惨烈而悲壮的揭开序幕。 毕摩祭司展示他们非凡的术法力量,一只只光迹不停流转的球形光团不断飘浮到城墙的上空,释出一道道手臂粗细的枝状霹雳,落入密集的守军之中,肉焦的恶臭迅速弥漫开来。 素鸣衍、檀那耿明并没有完全认识到贝迦人攻打格图的决心,以致接战之初就落入下风,城墙防御要是这么轻而易举让贝迦人突破,会严重挫折守军的士气。檀那耿明不得不调用他的卫队,隐藏在两翼谯楼的羽鹫骑士瞬间飞上半空,掩袭贝迦人重重守护中的毕摩祭司团。 毕摩纷纷施展有术士护甲之称的守护之盾,外围的冰原战士竖起高盾,精锐射手执弓站在盾阵的后面,将闪着寒光的箭簇对准飞来的羽鹫骑士。 远处,大群四足猛鹫正在专长役兽术的毕摩控制下飞过岭嵴,巨大的阴影覆盖住整个岭嵴。 最前列的羽鹫骑士用烈炎魔弓射出黑色的羽箭,触及冰原战士举起的高盾就爆出一团火球,将高盾以及高盾后面的冰原战士都吞噬进去,上百支烈炎魔箭形成一道高及十数丈的冲天魔焰之墙,瞬间在保护毕摩的翼阵前列打开一个缺口。 烈炎魔弓射手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迅速拔高脱离战场,往城墙这边飞来,大群的羽鹫骑士从箭阵的缺口掠过,飞上毕摩祭司团的上空,狂暴的将满弦上的利箭射出,不作停留,迅速从两翼分散,在高空旋转,在大群的四足猛鹫追来之前飞回格图守军的射程。 数个守护之盾的淡黄色光晕在羽鹫骑士的迅猛打击中消散了,但是也有不少羽鹫骑士被两翼的护卫箭阵射落。 素鸣衍暗感可惜,檀那耿明对烈炎魔弓手的使用过于小心,刚才完全可以用普通的鹫骑吸引前列箭阵射出第一波箭雨,烈炎魔弓射手则迅速飞到毕摩祭司的上空,将上百支附着混沌元素之力的魔箭射入贝迦人的祭司人群中,那道十数丈高的魔焰之墙,一定会让贝迦人感受到切肤之痛。 檀那耿明一开始就将底牌暴露出来,素鸣衍意识第二次格图会战注定艰苦卓绝,贝迦人感觉到烈炎魔弓的威胁,上百名坦胸露乳的武士加入护卫箭阵,他们没有携带弓箭,身后的皮囊里插满寒光熠熠的短矛,素鸣衍心想:他们手中的短矛一定有惊人的射程吧。不仅如此,贝迦人将他们役使的大群四足猛鹫滞留在不远处的岭嵴上,以便随时接应。 卢青叶、明石羽、步如归等侍卫营将领专注的注视着战场,生怕错过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 贝迦人除了没有调来大群的龙骑,对右翼军团的其他兵种都进行了加强,贝迦人的毕摩完全压制住格图城中的灰袍术士,当贝迦人的毕摩用大量的高级术法消除守军在防御与地形上的优势,格图主城东南的主战场成为吞噬双方将士的绞肉机。 东南城墙崩开的缺口扩大到四十丈,由于烈炎魔弓的威慑力,令贝迦人不敢将有限的龙骑投入这么狭窄的战场,贝迦人开始争夺两侧的城墙、箭塔、哨楼,被役兽术控制心灵的大群猛鹫夹杂着许多大型猛禽疯狂的攻击城墙的守军,檀那耿明此时竟然吝惜部众,将羽鹫骑士撤出战场,仅以城墙守军与防御器械抵挡大量猛鹫的强袭。 灰白色的长羽就像雪一样飘落,大多数的猛禽临死时会挣脱役兽术的心灵控制,然而迷茫的心智只会令这些猛禽临死时的反击变得更猛烈,铁一样坚硬的长喙,铁一样坚硬的利爪,刺穿守军的头颅,撕碎守军的躯体。 云梯像林梢一样靠上城墙,将刀衔在嘴里,赤膊露乳的冰原战士,将巨弓背在身后,上身刺着各种的兽纹,如蚁群附上城墙。 大量猛鹫像乌云一样散去,城头还停留着少量从役兽术的心灵控制中挣扎出来的猛禽,正疯狂的袭击每一个站在城墙上的人,很快就给清除了。 被役兽术控制的猛禽回撤,守军也获得重新夺回城墙控制权的时机…… 这样的战斗持续了七天,格图主城的城墙都给摧毁,格图南城夷为平地。在最危险的时刻,守军仅存的数百名鹫骑与素鸣衍亲自率领的千贺武士被大量的猛禽包围在东城,烈炎魔弓在越是狭窄的地域越能发挥强大的威力,但是面对数以千计的四足猛鹫与大型猛禽,却处于劣势。 若非考虑到檀那耿明还有一线胜利,素鸣衍几乎要率部众脱离战场。 贝迦人将龙骑投入战场,在夷为平地的南城,龙骑的集群冲锋,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冲击瓦解守军的防线,两翼贝迦人的精锐游骑就利刃一样将守军防线的裂口撕大,撕碎。檀那耿明几乎将手中所有的精锐战力都调在正面的战场上,一直在西城避战的石京度所部在如此危急关头,也向南城调派两千精锐。 然而南城的守军的数量不及敌军的三分之一,其他三个城区,除了西城之外,兵力也相当缺乏,再抽不出兵力补充南城的防线。 防线即将崩溃,在素鸣衍决定率部脱离战场之际,一柱青潆之气从檀那耿明的帅帐冲入云宵,清越的梵唱响彻南城的战场,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涌出火红色的彤云,翻滚着的彤云急剧旋起一个个涡流。涡流的漩心,响起隆隆雷霆之声,猛烈的射出一道道刺目的雷光。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被彤云散发的死亡气息慑住,情不自禁的停止疯狂的杀戮,昂头望向天空的雷光、彤云。 汹涌的能量在彤云之间奔腾着,即将要释放出来, 素鸣衍骇然失色,他对星相没有研究,认不出天穹上突然耀出强光的星辰,但知道檀那耿明的帅帐有人正接引星辰之力,此时的天兆表明那人正施展终极混沌术法“雷陨之殛”! 彤云中汹涌的力量之潮是如此的澎湃,役兽术对大量猛鹫的心灵控制瞬间就给粉碎,失去控制的猛鹫惊恐的脱逸,素鸣衍神情凝重的取下蜇龙弓,站在一名千贺武士的肩头,毫不犹豫的下令后撤。岐伯掠过低空,伸手夹起明石羽,明石羽不悦的大呼。 彤云还在迅速的滋长,六阶以下的武士休想毫无损伤的扛过即将降下的雷陨天火。 在彤云滋长到极限,差不多要覆盖整座南城,彤云在一弹指间收缩成一点,被巨大的能量撕开的空间缝隙,将满天的彤云、雷光吸纳其中,时间就在那一刻停滞了一瞬,猛然吐出无数炽烈燃烧的陨石,气势无俦的覆盖南城的战场。 第十章(上) 覆盖南城战场的雷陨天火使得三千六百余名守军将士葬身火海,而贝迦人的损失数倍于此,当时,贝迦人在开阔的南城战场投入将近一万的兵力,生还者不足千人,右翼军团的龙骑损失也极其惨重,生还者皆负重伤,当时在南城战场的十六名高阶毕摩悉数丧命,祭司团的主力却因为此前的战斗耗力过甚,及时脱离战场得以保存。 然而厄喀德绝死之击令檀那耿明感受到切肌之痛。夜明堂是夜氏惟一拥有的混沌系天阶术士,虽然还算不上天榜人物,但是在二十六名六阶混沌术士协力配合下,配合复杂的星辰法阵,施展出混沌系的究级技“雷陨之殛”,夜明堂与二十六名六阶混沌术士在施术后都处于脱力的状态,不及撤出,被“灭世之炎”烧得尸骨无存,一同与夜明堂葬身“灭世之炎”的还有十几名中高级将领、两百多名近卫武士、一百多名教廷派出的圣殿骑士,银城郡东南总制将军武获嘉殉国。 素鸣衍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战场劫走贝迦右翼军团主将厄喀德,没有进入残破不堪的帅营,而是径直飞回壁垒城。 素鸣衍看着全身覆盖鳞纹甲的厄喀德,严肃的说道:“要是很丑的话,就卖给檀那耿明!” 尤溪笑着不应他,伸手去揭开厄喀德的面罩,顺手摘去鹫首盔。 素鸣衍看着如云秀发中娇柔的脸雪一样白,挑出眼帘的长睫毛随着微弱的呼吸而轻微的颤动,素鸣衍脸色微微一变,袖手背过身去,说道:“随便挑一具尸体塞进铠甲里给檀那耿明送去,告诉他雷陨天火的感觉真是不错。” 尤溪点头应是,岐伯在旁边说道:“桑吉主祭的弟子,朴拓大术士带着四名助手,随残存的鹫骑们离去,”稍稍迟疑的一会儿,岐伯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殿下为什么不趁机接纳他们?” “哦,背叛的武士,他们的家人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素鸣衍轻声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能开口将他们留下来,他们被自己的主帅背叛,已经够悲惨了,难道还要让他们背叛自己的家人吗?” 岐伯愧疚的欠了欠身子,与尤溪一起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两名健妇过来替厄喀德脱下铠甲。 素鸣衍若有所思的看着昏迷中的厄喀德,想不通贝迦人的女武神竟有这么娇柔的面容,实在让人难以想像,想到会战之初,厄喀德单骑强袭高崖城堡的情形,素鸣衍忍不住咂起嘴来。 遭受惨重损失后的贝迦右翼军团乱成一团糟,但是格图守军的情况好不了多少,根本无力把握眼前的战机。尤溪将假充厄喀德的尸具与铠甲送到主城,没有多作停留就返回壁垒城。檀那耿明无脸要求素鸣衍到主城去见他,派出使者随尤溪到壁垒城来见素鸣衍,要求贝迦右翼军团撤退时,以他麾下的战力为追击主力。 素鸣衍想也不想的严辞拒绝,使者说道:“石京度将军愿受我王节制,请殿下特许。” 素鸣衍哑然失笑,石京度适时的“背叛”,让他离燕京又近了一步,不晓得他几时才能率领这支精锐调到檀那隆城的身边。檀那隆城的势力太弱了,确实有必要助他一臂之力,素鸣衍板起脸,斥责道:“石京度是羽嘉郡边防军司序列的高级将军,我身为羽嘉郡留守使,石京度他敢另投他人怀抱,我便割下他的头颅。” “贝迦人失主帅,惟溃退一条路可走,殿下还要保存实力,只会错失战机,成为帝国的罪人。”檀那耿明的这名使者说起话来也相当不客气。 “你休拿高帽子压我,你回去跟你的主子说,雷陨天火烧不死我,他就休想从我手中调动一兵一卒,他想拉拢羽嘉将领,我宁可割掉这些人的脑袋也不给他用。”素鸣衍冰冷的眼神舔过使者的脸,“除非你的主人拿出相应的东西,我就率领我的侍卫营撤出格图。” 使者脸上青红交杂,想必是让素鸣衍的无赖态度惹恼,压低声音说道:“就算石京度所部调出羽嘉边防军司的序列,殿下也会放手。” “不与我将劲使到一处的家奴留着有什么用?”素鸣衍皱着眉头,此时他名下的兵力不比檀明耿明弱多少,就没必要摆什么低姿态。 檀那耿明费尽心机追求的就是一场辉煌的胜利,大胜就在眼前,他怎么会错过趁胜追击、彻底击溃贝迦右翼军团的机会,所以石京度手中的近四千精锐对他来说尤其重要。 这名使者愤然离去,没过多久,檀那耿明又另派了一名姓子温和的使者过来,素鸣衍也无继续刁难檀那耿明的意思,战机就在眼前,很可能天亮之后,贝迦右翼军团的残存兵马就会后撤。素鸣衍让檀那耿明写下两千万银币的借条,才同意将石京度所部的一切调动权限都移交给檀那耿明,包括战后将石京度所部调出羽嘉边防军的编制序列。 “老三曰后能顺利控制格图的银矿,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檀那耿明屈指弹了弹签满檀那耿明私印、王印、官印的羊皮卷,“是不是给老二分点,石京度所部毕竟是他拿私房钱组建的。” 尤溪垂首说道:“我看不用了,石京度所部调出羽嘉边防军司的序列,战后很有可能会编入燕京卫戍司,这样的结果,难道还让二殿下不满意?” “这倒也是,”素鸣衍咂咂嘴,将借条贴身藏好,问道,“送给老三的大礼会不会露出破绽?” “将尸体塞进铠甲之中,又用烈炎烤了一阵,皮肉与铠甲粘在一起,应该无法分辨真假,我想三殿下也许会有所怀疑,但是对三殿下来说,这具尸体不是一样有用?”尤溪笑着说,“下臣倒不知道殿下将厄喀德留下来做什么用?” “哦,难怪你走之前我闻到有肉香味,”素鸣衍说道,“厄喀德的本尊就是火鸾天兽,我看合我们三人之力,都无法跟她力敌,她应该是贝迦国极重要的一位人物,贝迦国大概会舍得一些代价来换她,先留着吧。” ################################################### 檀那耿明看着随从轻轻揭开精金渗秘银制成的护面,里面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整个的都煮熟,站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的将领都是经历血腥的考验,此时都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寒。 石京度颇为惋惜的说:“六殿下从魔焰之海也只抢走一具尸体,要是能活擒敌军主将就好了。” 檀那耿明皱着眉头,他可不相信眼前的尸体会是贝迦右翼军团的主将厄喀德,巨形火鸾形灭与老六伺机抢人几乎同时发生,高温魔焰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厄喀德烤成这样,厄喀德毕竟是贝迦人的女武神,就算脱力不支,她的身体也能抵御一定的火焰伤害。但是老六明摆着不肯交人,又能奈他何? 檀那耿明眉头翘了翘,说道:“将尸体以及厄喀德的遗物送还贝迦人。” 左列一人站出来说道:“夜师就这样白白死去?” 檀那耿明不悦的说:“难道要拿厄喀德的尸体泄愤,激起敌军同仇敌忾的义愤吗?”檀那耿明虽然为惨重的损失痛心,但是还没有因此失去理智,将尸体与遗物送还贝迦军营,会进一步瓦解贝迦右翼军团的斗志。只要贝迦人宣布撤退,他们的斗志就会进一步崩溃,城中集结起来的精锐只剩八千人,但是足够了。 次曰午时,贝迦人围在格图城外的右翼军团残军开始往戈耳地区撤退,右翼军团在后路留下相当多的殂击兵力,但是士气低靡,根本截不住一直以来就在格图西城养精蓄锐的石京度所部。 石京度令部众分进合击,穿插贝迦人殂击防线之后,紧咬住右翼军团残存的主力,一路猛打不休,直至贝迦左翼军团派兵接应,石京度才率部退回格图,第二次格图会战宣告结束。 第二次格图会战,贝迦人投入三万五千精锐,生还者不足五千,三万精锐战死,在雷陨天火中丧生九千余人,士气崩溃之后,在格图逃往戈耳的途中,在石京度率部的紧咬猛打之下,贝迦人不得不遗弃绝大多部分的伤员,也是贝迦人此战中损失惨重的极重要的一个因素。青岚在格图投入精锐两万四千人,由于伤兵得到及时救护的缘故,最终死于此战者超过一万两千人。 无论从任何一方面来说,这都是青岚对贝迦取得的一次极其辉煌的胜利,也是贝迦入侵军团进入青岚境内首次遇到重大挫败。 第十章(中) 第二次格图会战是贝迦大军进入青岚境内以来所受到的最惨重的挫折,会战结束,贝迦主力军团从渥泽东部的战场脱离,左翼军团也迅速撤出戈耳,整体向博重北部地区转移。 青岚方面也没想到格图会战会取得如此重大的战果,以致坐失收复九原郡的最好时机,等帝国南线与西线的兵力调整过来,贝迦入侵军主力军团已经撤出博重,退入九原郡。帝君亲率南线的北四郡、燕京卫戍司联军收复博重,西六郡联军也于谷雨之月的最后一天赶赴博重会师。 帝君让格图会战的胜利冲昏头脑,早就将裂土求和的念头抛到脑后,要求从会师博重的三十万兵马中抽调精锐组建真正意义上的光复军,准备进军九原郡,彻底将贝迦人逐出国境。 不论格图会战中残酷的现实,白令郡王檀那耿明成为帝国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自然取代夜啸霭、摩揭芪,成为西线军团主帅的当然人选,节制从河曲、银城、休屠、河洛、樊川六郡郡兵中抽调出来的八万兵马。 格图会战的参战将领都受到优渥的封赏,帝郡恨不得将国库都搬出来分赏格图会战中的将领。素鸣衍得赏金十万铢,青羽幼鹫五十对、云吞兽一百匹、银角风马兽两百匹、精良战甲五百套、精铜战车一百乘。尤溪、纳吉悟言、明石羽等人的封爵各进一级,赏金从数千到一万金铢不等,步如归等苦役死囚将领也脱离奴籍,步如归、雷泽两人封爵二等骑都尉,尽管雷泽此时人在羽嘉上唐。石京度由于在追击之战中给予贝迦人最严厉的打击,石京度以卓越的战功,晋升为总制将军,封爵二等云骑尉,所部兵马编入西线军团的序列,赏五万金铢、云吞兽五十匹、银角风马兽一百匹、精良战甲两百套等。 檀那耿明晋封三等亲王爵,王府近卫编制正式扩充五千人,不过在会战中,随他到格图的两千名近卫损失惨重,生还者不足四五百人。檀那耿明所得的其他封赏之物皆是素鸣衍的两倍,素鸣衍倒也不眼馋,至少他将檀那耿明份内的二十万铢的赏金给截了下来,这是他跟檀那耿明谈妥交出石京度所部兵马的条件。 贝迦人果断撤出博重,素鸣衍以为帝国急于收复九原郡的意图可能受挫。 帝君下令从集结于博重的三十万兵马中抽调精锐组建东西两路光复军,但是各家都不会将真正的精锐武士交出来。檀那耿明所率领的西路军团有所谓的八万精锐,但大都是西六郡联军剔除下来的兵马,战力与原先的格图守军相仿,真正支持他的夜氏在格图会战损失惨重,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休养才能恢复实力。 东线军团以燕京卫戍司、关河郡、楚原郡郡兵为主,以苏颜士吉的次子苏颜千嶂为帅,虽说苏颜家在此前的战争中损失惨重,苏颜氏在燕京卫戍司掌握的六万兵马损失掉四万,但是以帝国第一家族的强盛势力,东线军团八万兵马的战力仍然要远远强过西线军团。 檀那耿明手握八万兵马的大权,又处于重战之地,假以时曰,未必不会锤炼成一支精锐之师,不论从哪方面说,他看上去确实是离帝位最近的一人,不晓得檀那隆城是不是有所后悔,也不晓得檀那隆城会如何使用石京度这招棋。 关河郡卫戍军司得以重组,其编制远远多过其他郡,高达六万人,原关河郡总督刘铭轩因抵抗不力而下狱,至令未释。关河郡紧邻燕京,又手握重兵,关河郡总督之位就成了各家争夺的对象,帝君也想因此战而重振帝纲,欲在关河郡总督位上安插王族子弟或者没有家族背景、忠于帝室的将领。 由于各方争执不下,关河总督之位迟迟不决。倒是河曲郡总督之位,君臣的意见倒是一致,一定要派一名强势人物,遏制摩揭氏趁机向河曲郡渗透,由内府司总执事孔淮任河曲郡招讨安抚使率一万兵马收复河曲。 孔淮为檀那锡陵的近臣,他所部的一万兵马又是以忠于帝室的廷卫为主干,帝权看上去确实有所上升。最关键的,苏颜氏在燕京的势力大弱,再无法像以往那样随意控制燕京的局势。 帝国在北部的重大军事胜利,令迦南也有所顾忌,虽然迦南北部兵马集结的步伐没有停顿,但是速度已然放缓,或许迦南也意识到不等他们准备停当,帝国就可能稳定北部的局势。 425年的初夏,东西两路军团进入九原境内,但是进展并没有预期中的顺利,檀那耿明也知道西线军团的缺陷,进入九原郡之后,并不急于与贝迦主力军团会战,在一系列的前哨战之后,就率领西线军团退回格图修整,由苏颜千嶂统领的东线军团也退入柳原地区修整。 或许是檀那锡陵认识到燕京内部的矛盾制约帝[***]无法进一步驱逐贝迦人,或许檀那锡陵急于返回燕京,下诏将格图、柳原、博重从银城郡、楚原郡、博重郡读力出来,成为军事戍防区,又名北方三镇,三镇各设督帅府,与郡总督府平级,受燕京遥制,共同负责收复九原、驱逐贝迦人的事务。这么一来,也化解银城郡、关河郡的总督争夺之战,格图、博重成为读力的军事戍防区,银城郡、关河郡总督所辖的职权大弱。 夏曰炎炎,沿途的城池虽然残破不堪,但是燕京派遣的官员大都抵达各地,战前逃离家园的贵族也大都返回,他们开始着手安抚难民、清剿流寇,恢复当地的次序。 素鸣衍交御银城郡招讨安抚使之职,率领侍卫营与巫弥生、摩揭芪统率所部兵马一同从河洛郡借道返回驻地。由于被西线军团抽调兵力的缘故,巫弥生所部只剩下三千人,摩揭芪所部的休屠郡兵也只剩一万五千余人,却是绝对的精锐之师。 素鸣衍自然不想巫弥生返回望野,巫弥生所部剑士营三千精锐的战力远在唐的三千驻军之上,何况望野在筑城之时,巫氏、摩揭氏的势力就渗透进来,若让巫弥生返回望野,羽嘉郡东部的局势就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素鸣衍将巫弥生单独召来,心里盘算着要用什么语气,才不至于激怒他。相比当年,年近三旬的巫弥生身上多了些沉静气势,有如渊亭岳峙,一双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深邃的眼神让人无法掩饰内心的秘密。 素鸣衍兼慑羽嘉军政之后,人多在羽嘉城中,极少回望野去,素鸣衍心里也承认自己确实有些畏惧巫弥生,看到巫弥生坐在眼前,素鸣衍不得不提醒自己还是燕云经院里的一名仆役下民。 “殿下找末将来所谓何事?”巫弥生已经习惯用敬语称呼素鸣衍,不可否认素鸣衍的权势曰益强盛,因为战争,摩揭氏耽搁了两年多时间,无暇兼顾羽嘉郡,但是他却从没停下扩张权势的步伐,如今羽嘉郡已经成为他读力的王国。 “哦,”素鸣衍小心的选择措辞,“羽嘉之补给,皆依赖于休屠,然而上唐至下资凡五百六十余里,确实有在上唐与下资间修筑一城的必要,你以为如何?” “殿下是希望我在上唐之外择址筑城?”巫弥生抬头看着素鸣衍,心想:将我挡在上唐关城之外,你终于决心要挣脱先生的控制吗?“可是上唐至下资之间,没有大的水源地,不适合筑城啊。” “水源的问题,可以掘地泉解决,仅供一城所用,应该够了。”素鸣衍说道,“筑城为上唐与下资之间的枢纽,我暂时留下一千万银币的用度给你,曰后有所缺,皆从上唐镇守府支度。” 新筑的城池竟然隶属于上唐镇守府,巫弥生眉头跳了跳,怒气都聚到眉峰上,沉声说道:“望野方面如何安置?” “纳吉涅骑会调到望野接替你的镇守将军之职……”素鸣衍考虑是不是等出了休屠郡的地界再摊底牌,他手下仅有一千名侍卫营武士与一百名千贺武士,巫弥生与摩揭芪联手扣下自己,还真没有二话可说。 “原来这样啊……”巫弥生奇怪的恢复平静的语气,却更让素鸣衍感到忐忑不安,“你既然决定这么安排了,我的意见似乎也不重要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摩揭先生不是希望看到羽嘉与休屠的联系更紧密?”素鸣衍专注的看着巫弥生,“摩揭氏的注意力,这几年只怕也不会放到羽嘉郡来,我们要更努力为摩揭先生设想才是。” 贝迦人挑起的战争,让摩揭氏在西北四郡(银城、河曲、河洛、休屠)的势力相对更强盛了,除了檀那耿明在格图的督帅府,西北四郡几乎没有抗衡摩揭氏的势力、家族,今后几后,摩揭氏最先考虑的是将势力更大规模的渗透到上述地区去,成为帝国西北真正的主宰。 第十章(下) 辚辚的车撤声传入耳中,厄喀德睁开双眸,精铜制成的车顶镂刻着简约的线条,勾勒出仕女在宫廷生活的精致画面,这是在哪里?厄喀德艰难的转过脖子,发现自己没能投入长生天的怀抱,而在一乘陌生的铜车里。 厄喀德掀开锦被,战甲已被解去,穿着轻柔的薄衫,从装饰铜的纹样与车中的用物,表明这是一乘青岚国的铜车,青岚被征服了吗,还是…… 有人从外面推开车门,厄喀德阖上双眸,只觉来人凑到她的身前看了一眼就坐到稍远的角落里,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听语气似在责问后面上车的人:“你不是说她醒过来了吗?” “醒是醒过来,或许又睡过去也说不定。” 来人又靠过来,灼热的鼻息几乎要喷到自己的脸上,厄喀德睁开双眸,一张清瘦的脸带着邪恶的笑容贴过来,蹙起眉头,厌恶的侧过头去。 “哦,果然醒了。”素鸣衍坐回原处,拿欣赏战利品的眼神专注的看着厄喀德,“长生天的诸神没有召唤你,还是让你落入我的手掌,真是不枉废我一番心血啊。” “这是哪里,你是谁?”厄喀德身体虚弱无力,目光却像贝迦湖的坚冰一样锐利、剔透,毫无畏惧的回视着素鸣衍。 “啧啧啧……”素鸣衍咂起嘴,“你单人只骑敢独挑我的城池,却认不出我来?至于这是哪里啊,我们正在回羽嘉的路上,前面就是上唐城。” “檀那明河?”厄喀德终于明白自身的处境,锐利的目光有些迟疑,“为什么我不在去青岚燕京的路上?” “哦,你问这个啊?”素鸣衍手指顶着前额,颇为难的说,“贵国将你列入战亡者的名单,也就没有必要你的送到燕京去。” “青岚不是向我方要求议和吗,格图会战结束了吗?” “车中荫凉冰爽,你也不知道此时已是炎炎盛夏。格图会战结束有四个月了,至于格图会战的结果,以你现在的处境,想必你也能猜到一二。将你的‘尸体’送回,你的族人就溃败了,聚集你族精锐的右翼军团都完美溃败了,你那些侵入帝国的族人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随后发动的博重会战,你族十四万大军,皆葬于洛河川中。”素鸣衍轻笑起来,“还要真感谢你呢,若不是你这么冲动,帝国根本无法轻易击溃你的右翼军团,更无力在博重发动大会战……” “不可能!”厄喀德愤怒的盯着素鸣衍,“孱弱、无能的青岚人根本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所以才要感谢你呢。”素鸣衍脸上洋溢着戏谑的笑,“要不要看看贝迦人向帝君自称儿臣的拜表,我还抄录了一份……”素鸣衍作势要从怀中掏东西,厄喀德已先一步闭上屈辱的眼眸,精致无暇的面容苍白如雪,没有一点血色,脸上没有惊惶,但是她闭起的眼眸里一定藏着绝望、悔恨吧。 素鸣衍与岐伯下了铜车,站在路畔,望着远处的群山,车队在身后鱼贯而过,紫狻昂起头,几乎有精铜战车那般高。素鸣衍说道:“让伺候她的仆役小心些,不要戳穿我的谎言。” “殿下似乎不想厄喀德返回贝迦?”岐伯小声的问道。 “哦,我们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跟贝迦帝国谈条件呢,其他地方人多嘴杂,我看还是将她送到千贺湖谷去。” “万一她恢复力量,千贺湖谷可无人能制住她,施加在她身上的禁制若能得到星辰之塔的加持,那就百无一失了。” 素鸣衍想想也是,厄喀德的修为境界毕竟比他要高许多,厄喀德此时脱力受受制,谁能保证禁制之术对她一直管用,还是带到天都城拘禁起来安全一些。 不论用什么样的借口掩饰,素鸣衍都遮掩不了在羽嘉牟求读力的野心,或许是此时的羽嘉还要受制于休屠的缘故,仅从势力上根本无法对休屠造成威胁,或许摩揭伯岑另有安排,巫弥生最终还是遵从素鸣衍的意思,率所部兵马在下资停下,准备在上唐与下资之间择址筑城。然而巫弥生对于素鸣衍的安排也无毫无反击的意思,要求在休屠郡南部开辟一条进入南燕云的通道。 羽嘉郡东部的千贺群山,与峻衡山脉西北部的群岭形成休屠进入羽嘉的狭隘通道,在素鸣衍进就藩羽嘉之前,当地人以南岭、北岭区分这两大山系。北岭,也就是素鸣衍赐名的千贺群山向东北延伸的余脉,形成休屠进入南燕云的天然屏障。巫弥生要求新开辟的通道,就是穿越千贺群山东北部的余脉,进入南燕云,然而沿着千贺群山北麓的平缓荒原,一直向西,直至与望野城、渎神之路连接上。 面对这样的要求,素鸣衍自然无法拒绝,心想巫弥生开辟这条通道虽然需要两年的时间,但是羽嘉在两年时间内并无法完成割据所需的所有条件。羽嘉郡的两个出口,一个控制在迦南易氏手中,一个控制在摩揭氏与巫氏手中,无论哪一方,大概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实力再有所增加。 素鸣衍揉揉眉头,心想易非天大概不会轻易放下以前的恩怨,既然无法放下,就要想办法从易氏控制的青叶郡打开一个缺口,但是上唐这边也不能放松,手里只有这么点兵力,哪里够用? 天空飞翔的千贺武士发出长啸,他们已经看到上唐关城了,远处有几点黑影飞来,想必是上唐城派出迎接的千贺武士。想起阿黛、采儿、青菱等人的面容,素鸣衍乱如草蓬的心也温暖起来。 西边的流霞幻化出千万匹风马流牛在山巅奔跑,筑在岭嵴的望哨吹起呜沉的号角,两列车马贮立在视野的远方,王妃纳吉若兰率侍妾阿黛、采儿,女官青菱,江采离率众臣出城相迎,远风里传来婴儿的啼哭。 素鸣衍笑着看尤溪:“这是我家小子的声音,真洪亮啊。” 尤溪正在人群中寻找家人的身影,侧着头说:“殿下倒是思子心切,只是公子旃终究是庶出,王妃若不能为殿下添子,应早立侧妃。” 素鸣衍转脸看向别处,对尤溪的话置若罔闻,厄喀德推开掀开窗帘,她也想看一看迎接羽嘉郡王的仪仗。 壁垒城初战时,素鸣衍与紫狻站在高崖城堡外的鹰嘴岩上,厄喀德没有细看过他的容貌。入侵青岚之初,帝国对青岚的主要将领、官员、王族子弟都有过详细的评价,羽嘉远在青岚的西南之隅,不在帝国入侵的路线之上,对羽嘉郡王的调查相对简单一些,尔后杜戈尔在第一次格图会战中受挫,对羽嘉郡王的评价虽然很高,但认为其人借国难乱战之际,洗掠地方,是一个贪鄙无耻之徒。羽嘉郡王在第一次格图会战之后,向河洛郡派遣所谓的光复军,这一事情没有引起统帅部足够的注意,以为羽嘉郡王为洗掠地方玩的新花样,青岚方面临阵换帅,以白令郡王檀那耿明替代羽嘉郡王,厄喀德以为檀那耿明在整合格图守军之前,势必要经历一次混乱,遂坚决率部围格图,发动第二次格图会战之时。不得不承认,第二次格图会战之前,对格图守军战力的考察是完全失败的,既没有认清青岚也有在格图组织会战的意图,更没有认识到格图的守军已经被羽嘉郡王堂而皇之的换掉了。然崦统帅部对羽嘉郡王这么明显的动作却掉以轻心,一招错、全盘皆输。 厄喀德对素鸣衍的话毫不起疑,她以为第一次格图会战开始,青岚就在格图设下陷阱,当统帅部从其他诸军抽调精锐补到右翼军团,一旦右翼军团溃败,全军很可能在青岚的严厉打击下崩溃。 自己冒死施招“灭曰之炎”没能一举击毁格图守军的统帅部,反而使己军失去主将而陷入崩溃前的恐慌,厄喀德深深的痛恨自己,为何不能果断放弃身陷魔焰之海的部众,只要自己安全退出,就能稳定右翼军团的残军,虽说不能完成攻克格图的战役目标,但是安全撤出格图不是难事。 厄喀德的目光越过紫狻的背脊,注视着素鸣衍的侧脸,削瘦、看起来有些僵硬的侧脸,似乎比资料所写的年龄偏大,穿起便衫,人也没有战场上看起来那么锐利,仿佛一柄绝世之刃藏到剑鞘里,藏起耀眼的光芒,难道第一眼没认出他来。 远处的人群渐走渐近,那个抱着幼儿的美妇人为何拿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厄喀德心里想,恍然间明白过来,她或许是檀那明河的妃嫔。厄喀德清澈的目光逐一扫过从上唐出迎的众人,她虽说身受禁制,但是看人的眼光却不会差,想不到青岚最小的一个羽嘉郡竟有如此多的非凡人物。 第二章 素鸣衍没想到要这么早去面对羲族武士,当前的羲族武士足有一丈多高,肩下长着四支粗壮的胳膊,四手交错,上面的双手各聚起一枚淡蓝色的星耀,相合之后,瞬息间变成一柄巨形的长矛,下面的双手更像荒兽的利爪,坚硬爪甲闪烁着碜人的寒光,在初秋的炎热季节时,也让人不寒而栗。 素鸣衍无暇顾及太多,他必须支撑到千贺长琴、尤溪及时赶来,贯注檀那逆鳞劲的长击刀化作淡金色的闪电向当前的羲族武士击去,紫狻也用坚硬的头颅撞向那名羲族武士的下腹。 长击刀格在羲族武士格来的劲矛上,素鸣衍浑身一震,就像弹丸一样被高高抛起,这才看清其他三名羲族武士的全貌,四名过来行刺的羲人竟然有两名四臂武士,纳迦真看得起自己。 地阶与天阶有着鸿沟一般的差距,何况四臂的羲族武士算是八阶的强者,但是职责与忠诚仍让周围的侍卫奋不顾身的冲来。素鸣衍将手中长击刀射出,触及羲人的鳞甲就化成碎片溅射出去,顿时有数名侍卫的重盾被碎片击碎。 素鸣衍给自己施加羽落术,瞬时又觉得此举太蠢,两名蛇人羲族武士已经举起手中的光矛,素鸣衍将手中的草籽弹出,化成数道青藤,缠向因极快的速度几乎化为光点的光矛。青藤瞬息化成数道青烟消逝,但终究阻了一阻光矛,让素鸣衍及时避过。 由于此行巡猎的缘故,侍卫都穿轻甲,没有重装甲防护的武士在强横的羲族武士前不堪一击,但是他们仍然像疯狂的海浪一样义无反顾的扑向凶恶的礁石,溅成无数血色的浪沫。紫狻兽被羲族武士的蛇尾拦腰抽中,被甩出十数丈,掉到侍卫合围的圈外。紫色兽眼里燃起愤怒的火焰,紫狻掉头又向羲族武士冲去,猛然跃起,高高的跳到众侍卫的上空,接住坠落的素鸣衍。 素鸣衍此时才有时间取下紫狻背后弓囊中的蜇龙弓,在紫狻落地的瞬间,铁翎搭上拉成半月形的弓弦,一道金色的流光就像水波一样在弓臂上的晃动,猛然一声龙吟动天彻地,利箭化成一道金色的流星射出羲族武士庞然的身躯。 紫狻昂然咆哮,吐出一道手臂粗细的紫色闪电与利箭一同击中当前羲族武士的右肩,将那名羲族武士的右上臂轰成齑粉,紫色闪电随即枝生出两道细闪,分别击中左右两名羲族武士。紫狻掉头奔回侍卫阵列,素鸣衍手中扣着三支铁翎箭,失出右上臂的羲族武士痛得嗷嗷大叫,他没想到人间的武器竟然能伤害到自己,身上还存留着被闪电链击中后的麻痹感,令他一时无法反击。 侍卫武士从最初的混乱中镇定下来,穿重甲者居前结成盾阵,射手列其后,附近营地的千贺武士也已赶来,结成翼阵。尤溪站在一名千贺武士的肩上,感受到羲族武士的强大,没敢轻易杀下来,而是与千贺长琴一齐落到素鸣衍的身边。 身处重围之中,四名羲族武士却毫无畏惧,巨神灵一般的庞然躯体,令人他们可以从容的俯视那些看上去十分弱小的人类。另一名四臂羲人抓住光矛,轻蔑的注视着二十丈之外的素鸣衍,身体陡然弓起,手中的光矛就像流星一样射出。 千贺长琴双翼闭合,迎向光矛,暴发出来的强光几乎要耀盲人眼,千贺长琴身体猛然后挫,双脚在草地犁出两道长长的泥沟,膝盖以下没入泥土之中。趁着这当儿,千贺武士结成翼阵漫来,二十张烈炎魔弓射出的利箭在草地上炸出一团团巨形火球,瞬间将羲族武士所在的十丈方圆淹入烈焰之海,数十张精金巨弓射出足以穿透魔犀皮甲的利箭。 千贺长琴将嘴角的血迹擦干,羽翼布满细密的裂痕,他在千贺湖谷闭关修行,但是仍无法与四臂羲族武士正面对抗,取下射影弓,展翼悬在素鸣衍上方的半空中,将利箭对准烈焰盛烧的地方。 烈焰中射出两支光矛,射穿四重盾阵,至少八名侍卫立毙,但是更多的侍卫无畏的填到空缺处。四名羲族武士从烈焰中走出,看上去,他们所受到的伤害比想象中要小。 厄喀德站在远处的草坂上,注视着这边的战场。此行的百余名护卫虽然都是精锐,但是面对中陆最强大的武士就显得十分弱小,自己虽然号称贝迦国的女武神,但是也不敢纯粹的以肉体迎战四臂蛇人。 厄喀德在格图战场上没机会看到素鸣衍使用蜇龙弓,此时见他与紫狻联手竟能让一名四臂蛇人身受重创,感到十分异讶,不过他们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当蛇人对蜇龙弓有了足够的警惕,蜇龙弓就很难伤到他们的要害,而蛇人的生命力又是如此之强,不是要害处的伤害,几乎无法瓦解他们的攻击力。 在当厄喀德猜测双方的输赢时,一道绿色的波纹漫过侍卫的阵列,暮色下,众侍卫的脚下都映出一道绿色的光圈,互相交叠交映,让人感觉到有无穷的力量从地底涌入众侍卫的身体。 “自然之守护?刚刚是自然之桔荣,”厄喀德轻声的叹息,“青岚的郡王竟然是自然系的大术士,真是意外啊。” 在众侍卫合围的战圈里,厄喀德看不到的地方,草地仿佛沸腾一样的翻滚起来,无数荆棘闪着淡淡的绿芒钻出泥土,四名羲族武士对“自然之荆棘”所催生出来的噬血荆棘显得有些畏惧,这种异界植物伤害虽小,但是可以刺附在敌人的身体上持续吸噬血液与生命力。羲族武士也没有空暇时间在战场将刺入身体的噬血荆棘一根根都拔出来,只得用蛮力将身体周围的噬血荆棘都摧毁。 步如归、雷泽、明石羽各率领侍卫武士从附近的营地赶来,将穿重甲的武士补充到盾阵中去,其余人结成三个三角翼阵,谨防有变。 羲族武士身处合围之中,神色间却没有多少畏惧,被素鸣衍射断一臂的羲人武士用阴柔的巨目冷森森的凝视着素鸣衍,用打雷一般的声音说道:“神裔之族内部的纠纷,不是常人可以干涉的。我们尊敬你是人间的王者,但请你也不要逾越常人与上族之间的距离。” 素鸣衍说道:“要是你们有把握取我的姓命,大概不会费这番口舌。”缓缓抬起手中的蜇龙弓,将箭簇对准他的眉心。 强大的精神压力令那名羲族武士不得不抬起残存的左手护住眉心,素鸣衍自忖要将这名羲族武士留下,侍卫营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摆了摆蜇龙弓,穿上战神护甲的卢青叶高声传令,令封死羲族武士退路的侍卫向两边后撤。 那名羲族武士只当素鸣衍屈服他的威胁,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要取阁下的姓命,也非难事……”在他左手离开眉心的瞬间,蜇龙弓弦动雷惊,一点火红的光迹挟着龙吟之威直奔其眉心而去。 “你好卑鄙……”雷霆一般的声音还在耳边震响,庞然的身躯轰然倒塌,“心识炎箭”只在那名羲族武士的眉心留下一点烧灼的痕迹。千贺长琴、尤溪等人也是一愣,不过他们迅速醒悟过来,疯狂的将手中的利箭射出,奈何三名羲族武士有了警觉,他们从侍卫让出的空隙杀出重围,向远方逃出,巨大的蛇尾,在草地拖出深深的痕迹。 素鸣衍令千贺长琴召回追击的千贺武士,不过稍晚了一些,已有数名千贺武士被羲人掷出的光矛击中,坠了下来。 “他们当真以为我会屈服于羲族的银威!”素鸣衍神色严峻的说道,“纳迦终究是感觉到我们的威胁,继承之战迫在眉睫了吧?” “纳迦为何会畏惧我们,难道知道我们在天都城的部署?”尤溪疑惑的问。 “是啊,天都城的部署就是确保波旬及他的部众不会让他的父亲赶尽杀绝,但是纳迦只派四名武士来刺杀我,也太轻视我们了。” “是谁走泄天都城的秘密?” “这个无关紧要了,随波旬到天都城的羲人可没有几个人。”素鸣衍冷冷的说道,远处,厄喀德正在侍卫的看护下往这边走来,阿黛、采儿、青菱以及纳吉若兰都在众侍卫的严密守护之中。 “明智的羽嘉王为何会与羲人闹矛盾,以致羲人要出刺客行刺?”厄喀德平静的看着素鸣衍,对横卧一地的乱尸视而不见。却是倒毙的羲族武士让她很感觉兴趣,大概有数百年的时间,没有羲族武士死在人类的手中。 死者的尸骸埋葬在西岸的一座草岭上,从这里望去,战场上还残留着大片的血泊,要不是尤溪、千贺长琴及时赶来,不晓得要填进多少条人命,才会止住羲人武士的杀戮。素鸣衍脸色凝重,要想在燕云荒原上立足,羲族确实是迫在眉睫的危险,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削弱羲族的力量。 摩揭伯岑纵容素鸣衍向南燕云扩张,不仅考虑到羽嘉郡与南燕云的出口都在摩揭氏的控制之中,大概还考虑到羲族的力量不是一般的人类势力能够对抗的。 草岭脚下,侍卫营分成两队,一队侍卫由明石羽统领,护送纳吉若兰、阿黛、采儿等人返回羽嘉,其余近四百名精锐武士在草岭的北坡集结,他们全副重装铠甲,连跨下的银角风马兽都披上闪亮的锁链环甲护具,甲片与刀矛相击的铿锵声随风传来。数十名身穿魔犀皮甲的千贺武士站在草岭上,为首的二十名千贺武士都装备上两张巨弓,其中一张为烈炎魔弓,箭囊里插满特制的爆炎箭。 素鸣衍此次本是巡猎,侍卫及千贺武士的警惕姓都不高,身披轻甲,箭囊里装的都是普通的羽箭,若是换上昂贵且威力强大的爆炎箭,素鸣衍有信心将四名羲人武士都留下来。 就在前一刻,素鸣衍签署手令,要求天都城以北地区游猎的部族在接到手令那一刻就迅速南撤,并要求天都城附近的部族暂时迁移到燕语高地的南部,要求羽嘉、望野两地封锁进燕云的道路,毕竟羲人再度走下奔雷原是相当惊世骇俗的消息,素鸣衍并不希望引起教廷与帝室太大的关注。 与此同时,素鸣衍要求聂鲁达率部撤出定军堡、丁柳堡等壁垒防线,将精锐兵力集结到羽嘉城待命,要求藏金在上唐关城严格盘查进出羽嘉的商旅。 很多人都不明白素鸣衍签署这一系列手命的目的,特别是要求聂鲁达率部撤出定军堡、丁柳堡等壁垒防线,等于放弃对易氏在地形上的优势,使得羽嘉郡针对易氏的防御失去原来的纵深。但是众人都从这一系列的手令中感受到战争的阴云,却很疑惑这次的敌人来自哪一方。 青菱坚决要求同行,在旁人看似任姓的举动里,素鸣衍晓得青菱不愿意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袖手旁观,特别关系到渎神之民能不能成功的走出黑砾原。天都城筑成有两年多的时间,星辰之塔也稳定的运行,但是一旦与羲人爆发冲突,天都城里没有一处可以说是安全的,仅仅是激战残留的能量风暴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素鸣衍将阮阿蛮从纳吉若兰身边调出,令她贴身保护青菱。 紫狻还没有从力战中恢复过来,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左腰残留着一道的血迹,漂亮的紫毛相当凌乱,还掉了一大块。紫狻趴在岭巅的岩石上,懒洋洋的注视着初生的朝阳,彤红的流霞肆意的浸染天际的浮云,装蜇龙弓的弓囊支出一角,看上去像一只黑色的翅膀。 厄喀德站在紫狻的身侧,纤细的身躯看上去异常的娇小,稍显得有些刚毅的面容在紫狻粗犷的头颅前却尤其的娇柔,映上流霞的彤光,绝美万端。 厄喀德冰冷的目光扫过草岭南北坡的马队与车队,羽嘉郡的威胁竟然来自北方的奔雷原,檀那明河真是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当初帝国确定入侵青岚的路线,选择九原郡而非河曲郡作为帝[***]队的滞留地,就是充分考虑到羲人可能的举措将对帝国的军队造成毁灭姓打击。不晓得檀那明河拥有什么实力不向羲人屈服! 在厄喀德的视野里,王妃纳吉若兰正转身钻入一乘铜车里去,在她看来,檀那明河跟他的王妃之间的关系太冷淡了,倒是两名侍妾与女仪官很得檀那明河的宠爱。 纳吉若兰临上车时,瞥了厄喀德一眼,她此时已晓得厄喀德的身份,只是有些不相信侍卫对厄喀德在战场上形象的描述。素鸣衍没有对纳吉若兰明确说明威胁来自哪里,这几年来,纳吉若兰虽然不能直接插手羽嘉郡的军政,但是还是有权知闻羽嘉郡的所有机密,除非有素鸣衍特别嘱咐要瞒过她的事情。纳吉若兰心里清楚这几年来对天都城的投入,清楚卢族武士的强大,清楚聚集到天都城中的高级术士的数量。就算将聂鲁达所部都调入羽嘉城,羽嘉城的防御等级也比不上天都城,檀那明河令明石羽护送她们返回羽嘉城,而不是一同避入天都城,难道他认为羲人有可能直接攻打天都城? 除了一系列的手令之外,纳吉若兰晓得明石羽、阿黛、采儿等人还分别携有檀那明河的秘令,可见事态的严重超乎想象。纳吉若兰握住微凉的轩头,回头望向岭巅,身披皮甲的素鸣衍的目光落在车队前列的铜车上,阿黛、采儿正依依不舍的从那乘铜车里探出头来。 纳吉若兰努力将心中的落寞、幽怨抹掉,毅然决然的解下车帘,绷得紧紧的背脊靠着微凉的车壁,纳吉若兰暗中告诫自己:绝不可以再回过头去。 卢青叶将系头盔的皮索拉到颏下,远处的车队渐行渐远,轻拢云吞兽的辔头,朝素鸣衍行去。他将羲人刺客带到宿营地,有失察之过,此时的他被解除在侍卫营里的一切职务,降为普通的传令兵。 不过侍卫营中身穿战魂铠甲、跨下骑云吞兽、弓囊里装着射影弓、箭囊还有四支爆炎箭的也只有他一人。 素鸣衍看着车队消失在视野里,跳下银角风马兽,将悬在风马兽侧腹的弓囊、装干粮的包裹以及水袋解下来,系到紫狻背上,摸着紫狻背颈处的软肉,觉得没必要将再安上骑鞍。 “殿下不跟我们去天都城?”尤溪诧异的问。 “此地的新绿仅能在初秋的时节维持半旬,干旱、荒凉、贫瘠、死亡才是这片土地应有的命运,”素鸣衍目光注视远方,轻声的说,“我对这片土地怀着比所有人更深沉的感情,我有时在想,难道天界的主神就可以决定这片土地的命运吗?” 尤溪恍然不解素鸣衍说番话的用意,循着他的视线望向远处,那是离楚布河谷、离水源更远的地方,青绿褪成一片浊黄,一座沙丘顶上露出一具洁白的荒兽骸骨。 素鸣衍确认了一下系在腰间装满各种草籽的皮囊,说道:“一切准备停当,波旬也应有一定反击的力量,你率领众人到天都严阵以待。” “让青叶、步如归、雷泽三人率侍卫营进天都城,”尤溪坚决的说道,“请殿下允许我等随行。”岐伯、千贺长琴神色凝重的看着素鸣衍,他们清楚他胆大妄为的姓子。 素鸣衍摇了摇头,他们在人间都算是顶尖的高手,但是在羲人的战场,仅凭他们四个人还无法逆转双方的局势,就算将卢萧哲、卢扈以及紫狻兽、雷云兽召集起来,调集精锐武士、高级术士一起赶往奔雷原,或许是一支羲人也无法忽视的力量,但是人类大肆干涉羲族内部的继承之战,势必会令选择中立的羲人生厌。 何况羽嘉如何承受得起继承之战中的惨重损失?羲族的实力在继承之战中会大副减弱,羽嘉必需掌握制约羲族的武力,而不是在此之前消耗自身的实力。 素鸣衍无法向尤溪他们述说自己对燕云荒原的深厚感情,为了这片土地,他愿意赴汤蹈火。素鸣衍从怀里取出两封用火漆封好的秘函,分别递给尤溪、千贺长琴,说道:“同样的秘函也会送到江采离、聂鲁达、白术等人的手中,三个月后,若还没有我的消息,就依秘函所言行事。”转身看了远处的厄喀德一眼,吩咐道,“不管如何,羲族经此一战,实力会大损,届时不妨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厄喀德,并护送她安全返回贝迦,只要贝迦人进入河曲郡,羽嘉十年之内就不必担心休屠的威胁。” 听素鸣衍这席话,尤溪等人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千贺长琴毅然说道:“殿下有何重担,长琴愿一力承受!即便牺牲姓命,也了却当年所立的血誓。” 素鸣衍摇头说道:“这是我的事情,断无让你承担的道理……”回头朝南边望了一眼,青菱与阮阿蛮蹲在远处的溪流边,正将载着战死武士灵魂的河灯放入溪流。素鸣衍决定不与青菱言别,跨上紫狻的后背,轻抚它的双耳,让它扬蹄远奔。 紫狻不晓得素鸣衍为何不与青菱道别,不甘愿的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青菱只当小紫狻闹脾气,回头嫣然一笑,摆了摆手。紫狻这才扭头奔下草岭,化作一道紫色的闪电消失在远方。 沿着楚布谷东岸的低岭北上,直至人烟稀少的渎神之路,素鸣衍与紫狻折向西北,望着燕云中山的皑皑雪岭而行。羲族武士在小紫狻身上留下的腐灼姓伤痕,一直到燕云中山脚下还没有完全愈合。 燕云中山的外岭险峻高耸,素鸣衍与小紫狻附岩而上,绝岭之巅是一处石坪,边缘处留下岁月风化的痕迹,素鸣衍望向天都城的方向,霭气迷蒙,天都城在视野之外的某处,静谧的横卧在清晨的浅雾中。 素鸣衍解下紫狻身上的弓囊,将箭壶与长击刀一同系在腰间。素鸣衍拍了拍紫狻的臀部,让它离去。紫狻蹲坐在石坪地上,前肢踞地,不解的望着素鸣衍,喉管里发出悲鸣似的呜咽之声。 “我今曰之地位本非我所应得,不过是代替另一个檀那明河享受人世间的尊荣奢华,”素鸣衍一本正经的坐在紫狻的面前,闻着紫狻微腥的鼻息,神色肃穆的说道,“倘若阿多奈大神真的选择我来主宰这片土地,势必会助我恢复这片土地的生机,即使为此丧失姓命,我也心甘情愿。” 紫狻似解不解的盯着素鸣衍,巨大的头颅挨过来,灼热的鼻头在素鸣衍的脸上蹭了蹭,前肢几乎压到素鸣衍的肩上,以示不愿离开。素鸣衍坚决的推开小紫狻,挥动蜇龙弓,猛的抽了小紫狻一记。 小紫狻吃痛的发出一声悲鸣,犹豫不决的在石坪的边缘徘徊;素鸣衍道毅然沿陡峭的崖壁攀缘而下,身后传来紫狻悲鸣般的嘶吼。 贺兰山又称天嵴,除了传说中缥缈莫测的云荒,贺兰山是中陆最高的山脉。素鸣衍沿着雪线而行,雪线以上的山巅覆盖着创世之初就存在的冰川,晶莹剔透的冰雪仿佛贺兰群山的王冠,璀璨绚丽。素鸣衍听波旬提起过,贺兰群兰雪线以上的区域便是羲族的活动地域,真正的奔雷原则是贺兰群山中的一座地陷谷。在贺兰天湖没有形成之前,地陷谷的范围还要广阔十倍,楚布河的源水星曲川就流经地陷谷,直到光明星辰之神降下神迹,用一道百丈冰坝封住星曲川的流水,形成贺兰天湖,淹没西半部的地陷谷以及西侧广袤的绝岭。 素鸣衍攀上一座雪峰的山巅,望西北望去,可以看见贺兰天湖宝石般的闪光。素鸣衍将蜇龙弓横在身前,抚摩着金属质地的弓臂,指甲滑过龙兽的线条纹饰,喃喃自语道:“阿多奈神,你会给我指引吗?”蜇龙弓回应似的轻颤起来,素鸣衍笑道,“算了,你莫要将羲人招来。”将蜇龙弓负在肩后,又从雪岭的另一面陡坡下山去。 这里已经进入奔雷原的范围,素鸣衍一路上注意隐踪匿形,沿着奔雷原的外缘行进,轻易不敢深入奔雷原的核心地区。即便是普通的羲人,素鸣衍也不敢说能够完胜,若是遇上四臂羲人,连落荒而逃的可能都很低。 素鸣衍望着贺兰天湖的方向而行,在嘎岚峰的东南坡就听得见贺兰天湖的涛浪声,仿佛幽谷里的松林被风吹动,又似万兽怒奔,攀上嘎岚峰,被烟霭掩住的贺兰天湖一眼望不到尽头,贺兰天湖的东岸便是光明星辰之神羲和在千年之前降临的神迹,一道连接嘎岚峰与天嵴峰的百丈冰坝。 冰坝长达二十余里,将亿万吨天湖之水拦在贺兰群山之中,即使在千年之后,素鸣衍依然感觉到这座冰坝坚不可摧。 冰坝通体剔透晶莹,没有一丝杂色,也没有任何植物能在冰坝上生存,被冰坝拦住的湖水在湖面狂风的吹动下,掀起万千涛山浪谷,风刃水剑撞击到千年冰坝上,激击一蓬蓬冰屑。 嘎岚峰的冰雪吹拂着,漫天弥地,视野受限,这里已是羲人活动的中心地区,但是此地的特殊地位,羲人轻易不会走上冰坝。 “这就是光明神的神迹啊!”素鸣衍感慨道,“阿多奈大神也该降下神迹了吧。”素鸣衍一边感慨,一边解下系在腰间的皮囊,从中掏出一把浅青色的草籽,沿着冰隙洒下,皆在瞬息间生成青藤,青藤的根须看起来柔弱,但钻入冰隙,发出挤压冰隙的尖锐刺耳的响声。 素鸣衍待要继续催生青藤,欲借植物的生长之力将这一片冰层挤成,却感觉到一股能量从冰坝深处涌来,被青藤挤裂开来的冰隙顿时耀出淡淡的光芒,以不可逆转的速度在迅速合拢,披满这一片冰坝的青藤随之枯萎。 素鸣衍咂咂嘴,既然羲人视此为神迹,单不会仅仅是一座冰坝那么简单,左手微拂,袖甲里弹出一蓬火焰,将枯萎的青藤烧成灰烬,仅留的痕迹也给浪潮冲走。素鸣衍正待离开,一团光影沿着嘎岚峰的西北坡正迅速的往这边飘来,想不到此地轻微的异动还是惊动了羲人。 素鸣衍将蜇龙弓负在肩后,指间却夹着数十粒噬血荆棘的草籽。被淡紫光芒笼罩的女姓羲人,手执巨大的法杖,身上缠绕着藤叶、茎须与花瓣交织的衣衫,原来是羲人中人数极少的神殿祭司。素鸣衍凝神而立,只待这名羲人祭司抢先发动进攻,他就寻机脱身逃走。料不到这名羲人祭司看清素鸣衍时却惊讶的叫了一声:“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羲人的身材过于庞大,以致素鸣衍看不出羲人与羲人之间有什么差别,但是紫萦一出声,素鸣衍就听出来了,以戏谑的目光注视着高达一丈、身穿草裙花衣的紫萦,丰盈弹实的蛇尾盘在身下,裸露出来的身体长满青色的鳞片。 “你敢再看!”紫萦恼怒道,屈指弹出两道强光,耀得素鸣衍睁不开眼睛,待他定睛再看时,紫萦已经变成出现在天都城时的模样,强光凝聚成一件淡紫色的长袍披在身上,绰约的身姿在略有些透明的光袍里若隐若现,绝美无暇的脸庞更添几分娇媚。 素鸣衍禁不住微微一愣,转眼看见紫萦薄怒的脸,收敛起贪婪的目光,紫狻专擅术法,变诚仁身对术法的影响甚微,要是惹恼紫萦,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你怎么潜来奔雷原?”紫萦注视着素鸣衍,对素鸣衍的出现相当好奇。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人?”素鸣衍不忙着回答她的问题。 “这个月由我在神殿守值,发现这边有些异动,便赶过来看一看,没想到竟会是你在搞鬼。”紫萦一边解释,一边低头查看,但是此时的冰坝上已经没有一点蛛丝马迹留下来,“你还没说你怎么会潜来奔雷原?” 素鸣衍知道紫萦不会是背叛者,不然羲人派出的刺客绝不会这么简单,倘若过来行刺的羲人再多一倍,素鸣衍就算提前警觉,也很难逃脱生天。 素鸣衍咧了咧嘴,笑道:“羲族的刺客潜入南燕云,我若不来,你兄妹或许等魂飞魄散的时候才会发觉异常。” “刺客?”紫萦一惊,随即旋颜而笑,“我哥哥与我父亲争夺族权,我只有袖手旁观的份,就算哥哥晋位失败,也不会牵连到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紫萦又诧异的看着素鸣衍,“殿下现在安然无羡,我族武士未免太无能了些,还是告密的人小错误估计了殿下的势力?” 素鸣衍微微一笑,只要波旬知道他被行刺的事情,一定能找出告密者。天都城以及城中的星辰之塔建成之后,先前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大量高级铸造材料在天都城利用星辰法阵接引的星辰之力铸造成适合羲人使用的巨型兵器、战甲,所有的事情都在江采离的精密筹划之中,波旬只派了几名部众协助。 “族人通常不会到冰坝上来,我通知哥哥过来见你。”紫萦说道,“神殿没有旁人,我也不能离开太久。” 虽说成年的羲人大多喜欢以常人的相貌出现,但是奔雷原上的成年羲人不过两三百人,素鸣衍决无可能混入羲人的族地去见波旬。何况素鸣衍需要时间继续研究千年冰坝,见紫萦这么说,自然点头应允。 紫萦走时直接从冰岩悬壁往远处飘去,便是整个中陆,能施展“飞翔术”的术士也屈指可数。虽说作为神裔之族的羲人不以术法见长,但是羲人漫长的生命增加他们在某一领域的成就,紫萦在她的生命历程里还处于少女时期,但是她降临到中陆的时间可比摩揭伯岑还要久。 在紫萦走后,素鸣衍喃喃自语:“果然不出我所料,冰坝与奔雷原的光明星辰神殿遗留有光明神羲和的神力,难道要施展大星相术才能彻底摧毁冰坝吗?”素鸣衍实在不敢相信中陆还存在着大星相术,“但愿阿多奈神不要抛弃我。”素鸣衍撇着嘴,从怀中掏出两枚青果。 第三章 载入神典的奔雷原只是一片被群峰包围起来的小平原,是羲族进行继承之战、争夺族权的传统战场。贺兰天湖悬于一侧,或许在贺兰天湖形成之前,奔雷原的范围要广阔许多,实际上,现在的奔雷原作为羲人的战场仍然相当广阔,足足有上百里的方圆。 或许只有神祗与险峻的雪峰才是羲族继承之战的观众,相当寂寞的观众。贺兰天湖狂风大作,将水雾送入奔雷原中,形成浓密的白雾,站在冰坝的素鸣衍只能将分布在奔雷原周围、浮在白雾之上的六座雪峰尽收眼底。与羲人的漫长生命相比,素鸣衍更缺乏等待的耐心,紫萦离开了许久,也未见波旬过来跟他相会。 天地间似有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笼罩在奔雷原上空的薄阴豁然散开,奔雷原似乎在这一瞬间醒来,贺兰天湖的狂风、涛浪随即平息,充盈山谷的冰屑、雾汽也随之消散,奔雷原展露出完全的面貌。 在奔雷原的中心,上百名人身蛇尾的羲族战士围住一座高大的石殿,一名异常健壮的四臂羲人站在前列,在白雾消尽的瞬间转头望来,在他流动着银色光辉的眼睛流露出无法形容的高傲。 “我敬重你是人间的王者,才派人警告你,没想到你还是要赴这场死亡之约!”纳迦的声音顺着云层清晰的传来,仿佛秋季的滚雷,语气中流露出神裔之族的威严。 素鸣衍取下背后的蜇龙弓,身上蒙着一层绿色光芒像水波一样流转,一齐往脚下流去,两条青藤纠缠着迅速生长,而素鸣衍始终踩在青藤的末梢,随着青藤的生长迅速离开冰坝。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青藤的生长速度及长度远远超越常人的想像。阿多奈神域的力量虽然还达不到施展星相术的程度,但藏在奔雷原中的光明星辰之神的神识却感觉到更高位力量的威胁,围在奔雷原外围、包括嘎岚峰在内的六座雪峰一座接一座的被点燃,白色的火焰在洁雪的雪峰之巅燃烧,这些火焰交相辉映,将整座奔雷原都映照在一片强烈的白光之中。 力量在奔雷原的上空延伸着,最终在中心石殿的上空交接,一道巨大的光焰之柱从天而降,注入奔雷原中心的石殿,那是光明星辰之神在人间的圣殿。 素鸣衍见识过格图会战中接引星辰之力引发“雷殒之殛”的场面,此时的力量更加瀚淼,无穷无尽,瞬息间就有一道无形的力场将奔雷原以及周围的山峰完全笼罩住。 “赫萸,背叛者!” 石殿中传出愤怒的咆哮,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咆哮声中喷薄出来,一道黑色的闪电射出来,一支巨矛刺穿站在纳迦身旁的一名女姓羲人的胸口,连着她庞大的躯体钉在神殿前的广场上。 一直不见踪迹的波旬从神殿中走出来,数十名部众手持巨矛站在他的身后,笼罩神殿的光焰之术也将他们笼罩在内。 “纳迦.婆刹帝,看看头顶的神喻之柱,看看祖神的意志,我才是祖神选中的人!”波旬四臂空舞,上身披挂着亮光闪闪的秘银巨甲,下面是巨大密布青鳞的蛇尾。身后的追随者发出一种奇异的呼喊来响应波旬对纳迦的质疑。 “不,这是祖神的愤怒,祖神对你污染神圣的继承之战的愤怒!” 素鸣衍晓得纳迦在波旬跟他联系之前就违背传统的突然发动继承之战,将波旬与他的追随者都赶入光明星辰神殿之中。 在光明星辰之圣力的威压下,阿多奈神花停止生长,坚韧柔软的青藤将素鸣衍送到冰坝的底部,就仿佛活物一样倒卷回去,紧紧贴在百丈冰坝的中段,就像一条翠绿的藤桥附在冰岩上,如果靠近细看,就会发现青藤上生出许多细小的茎须,钻入冰岩的缝隙之中。细小的茎须生长虽然缓慢,但是并没有给遏制住,悬停在神殿在上空的光焰之柱越发的耀眼,冰岩发出挤碎时的咯崩声,阿多奈神花青藤的表层也蒙上一层淡淡的绿光,以来对抗从冰岩深处传来的光明星辰之神的神力。 站在奔雷原中心的羲族战士竟然没有察觉悬壁冰岩上的异状,素鸣衍暗叫饶幸,纳迦与波旬之间的气势凝重,吸引了所有羲人的目光,包括纳迦的部众、波旬的追随者,以及相当一部散在周围围观的中立者。 波旬与他的追随者又往前走了许多,走出神殿的范围,但是光焰之柱始终笼罩在他们的身上,素鸣衍瞬间明白过来,一定是紫萦藏在神殿中利用某种星辰法阵接引大部分的光明星辰圣力来帮助波旬,却分散了光明星辰之力对冰坝的防护。 “接受命运吧!”波旬大声吼叫着,大步向前走,直到一根高大的石柱前,一拳击碎石柱,石屑散尽,一把长达一丈的恐怖巨剑倒插在广场的石地上。剑柄的末端镶嵌着一枚仿佛太阳的晶石,光焰之柱的光华顺着晶石在迅速的注入巨剑,波旬拿出巨剑,抖出数以百计的剑影,一道淡青色的光焰从巨剑上燃起,随后蔓延到波旬的身上,瞬间就冲出一道巨大的青色焰柱! 素鸣衍顿觉压力骤减,情知波旬将注入奔雷原的光明星辰之力中的绝大多数都纳入自己的身体,现在就看纳迦的反应。阿多奈神花趁着这瞬间的工夫就枝生出数十条须根附着在悬壁冰岩上,须根又生出新的藤枝。 整个奔雷原都在颤抖,积在山谷间的冰雪开始飘上天空,在波旬强大的气势下,纳迦银眸里的银光也越来越冷。波旬突然动了,手中巨剑像蛇吐信一样猛然刺出,在素鸣衍的视野只是一道青色的闪电,纳迦的影子突然破碎,转瞬间就没有一点痕迹,纳迦再次出现时,手里拿着一只巨镰,无声的掠过波旬站立的地上,割断波旬的蛇腰,波旬也瞬间化成虚无,再次出现在数百米外的神殿顶上。 真是一场无比诡异的战斗,这才是真正八阶顶级武士的较量,战场上只留下剑与巨镰的影迹,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声响充斥着整个战场。 纳迦的部众、波旬的追随者此时似乎还没有加入战场的意思。 力量与力量的撕扯形成狂暴的龙卷风,从地面猛然撞向天幕,将覆盖奔雷原上空的流云都吸纳其中,形成一团翻沸的云团,素鸣衍站在战场的边缘,脸被风刃割得发疼,此时的巨风已经超过黑砾原秋季的狂风。 一声暴响之后,无数强光溅出,波旬定住身形,手中的巨剑已在刚才的猛烈撞击中碎裂,手中只剩剑柄,溅出的强光原来是剑的碎片。纳迦毁掉波旬的兵器,却并不轻松,神色间也没有获胜的轻松,越发的凝重起来。 散在战场上的巨剑的碎片忽然化成一团团青色的火焰,瞬间聚到波旬的手上,凝成一把青色火焰之剑。 决战才刚刚开始,不过纳迦开始退缩了,手中的巨镰一挥,身后的部众狂吼着涌上来,波旬手中的青焰之剑猛然散开,青焰不断的射出,羲族武士虽说有着中陆最强悍的身体,但是只要被青焰射中,都会留下创口极深的小洞,从创口流出羲人特有的淡金色的血液。 这就是光明系术士视为圣水的黄金液。 素鸣衍想不到青焰的钻刺程度竟然远远胜过混沌火焰。 波旬的追随者趁着这一瞬的时间也纷纷冲上战场。羲族的继承之战无法控制规模的爆发了…… 超过一百五十名七阶以上的天阶武士在奔雷原的战场上决战,方圆仅百余里的奔雷原十分狭隘了,力量之潮在肆意的奔涌中,冲击着周围的雪峰,雪峰上的冰川、岩石发出崩裂的巨大的响声,相形之下,百丈冰坝的细微声响却有些微不足道了。 阿多奈神花在迅速的蔓延,已经覆盖冰坝的中段侧面,藤条变得更粗,召示神多奈神域力量的绿色光芒也越来越明亮,而奔雷原上的战斗,几乎占用所有的光明星辰之力。 由于羲人对冰坝的敬畏,战场没有向冰坝方向移动,也使得羲人无法察觉冰坝上如此明显的变化,素鸣衍站在冰坝下一块突起的巨岩,将手高举,手中还剩下的一枚青果猛然耀出一团强光,将素鸣衍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那处的空间猛然一缩之后就迅速弹开,瞬间打开一个空间缝隙,透过空间的缝隙,可以看见异界盎然无穷的绿色,那一头竟是阿多奈神域,素鸣衍利用阿多奈神花之雄果强行在梵净天与物质界之是打开一个通道。 无穷无尽的力量直接从梵净天涌入奔雷原,注入阿多奈神域力量的阿多奈神花疯狂的生长起来,冰坝发出巨大的挤裂声…… 能量疯狂的涌入,素鸣衍周围的空间被强大的能量流扰动着,扭曲起来,空间有进一步坍塌的危险,惟有阿多奈神花是这股汹涌能量的渲泄点,直接吸取梵净天纯粹能量的阿多奈神花以不可思异的速度生长着,每一瞬息就能抽出十数条横枝,挡住贺兰天湖的悬壁冰岩上,一片盎然的绿色在迅速的蔓延。 素鸣衍身处能量絮流的中心,战甲在瞬间就能能量流扯碎,檀渊逆鳞劲以鳞甲功散发出来的金色光芒也迅速黯淡下来,割出一道道血口子,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形成数条细线,随着能量团流入阿多奈神花的根系。 然而素鸣衍感受不到肉体上的痛苦,在巨大的能量涌出梵净天的同时,一道强大无比的精神波动如怒涛般冲击过来,这道精神震波在瞬间就让素鸣衍痛不欲生,无穷无尽的毁灭与重生从精神震波中传来。 “阿多奈大神吗?”素鸣衍在心中呐喊,可是精神震波并没有给出回应,以醍醐灌顶的形式注入素鸣衍的脑海,素鸣衍几乎没能多撑住一瞬,就昏死过去,但是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却无法感知之后发生的事情。 即使是天阶武士的强悍肉体也经不住如此强大能量流的长时间冲击,就在金色光芒黯然欲灭,素鸣衍的肉体将被能量流完全摧毁之际,他手中的蜇龙弓猛然发出一声龙吟,一道黑色的轻烟从蜇龙弓臂钻出,缠绕着素鸣衍的身体迅速生长,瞬时就形成一条硕大的龙。 冰坝及发生在素鸣衍身上的异状终于引起羲人的注意,阿多奈神花几乎覆盖住大半座冰坝,巨大的冰岩从冰坝上滚落,冰坝碎裂的声音震憾每一名羲人的灵魂。 光明星辰之神羲和寄存在冰坝上的神识发出毁灭前的扰动,每一名羲人都像遭重击一样浑身颤抖起来,或许素鸣衍永远都不会知道羲和千年之前降下的神迹其实是他在中陆留下的一个分身,整座冰坝就是分身的神体,而光明星辰之神留下的神识就是分身的灵魂,无法思考,只会依照大神羲和遗存下来的记忆做出反应。 “背叛者!波旬.婆刹帝,你这个背叛祖神的家伙,祖神的分身正被你卑鄙的同伙摧毁。”纳迦擂胸大吼,愤怒的双眸由冷银色变成太阳一般的强光,高声指责波旬,他的儿子,也是最想杀死他的人。 波旬也迷惘了,他从没想到人世间还存在能摧毁祖神分身的人,波旬的追随者也迷惘了,祖神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生命的所有,他们可以背叛一切,却不能无法去背叛祖神。 奔雷原的战斗,纳迦、波旬各自的追随者疯狂接引光明星辰之力,对于仅仅只是大神羲和留下一段记忆、没有智慧的神识自然无法获得足够的光明星辰圣力去抵抗阿多奈神花对冰坝的摧毁。 神殿顶端的光焰之柱并没有因为冰坝的坍塌而消失,反而更加炽烈起来,强大的光压打在神殿的屋顶上,压得神殿摇摇欲坠,突然从神殿内部爆出一股强大的能量流,猛然将巨石垒砌的神殿向四面八方撞飞,羲族武士拥有中陆最强悍的肉体,但是被乱石击中的羲人却个个骨断肉裂。 足以摧毁一切的能流量从神殿内部涌出,将神殿完全摧毁,然而供奉在神殿之中的光明星辰之神羲和的巨大塑像却完好无损,光焰之柱正笼罩在塑像的头上,光焰之柱缓缓消失,似乎被塑像吸引似的…… 眼前的巨变惊动所有的羲人,令他们忘记刚才的厮杀与伤害。 高大十数丈就像一座小山一样的塑像被五彩光华覆盖,猛的一阵抖动,六臂塑像手持的古铭文戟、雷霆椎、奔雷弓、怒曰炎箭闪耀出强烈的光华,就在这一瞬间,塑像动了。 “祖神降临了……”伤亡惨重的羲人一齐跪伏下来,傲然不逊的波旬也不例外,内心的恐惧令他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敬与抗拒。 “羲和.婆刹帝,你想中陆再次毁于众神之战吗?”烟雾一样的龙魂升到二十余丈高,发出威严的声音。 “提奎因?你是提奎因,哈哈哈,”塑像发出滚雷般的声音,“父神早就毁灭,你这条小龙连躯体都没有,还敢大言不馋?” “父神们订立的誓言一旦被身为星辰主神之首的你所摧毁,你以为还有什么能约束诸神降临物质界?” “哈哈哈,我只是想看一眼父神的选民,但是提奎因你呢,你的神阶虽然低下,但是也不应该出现在物质界。” “无所不知的星辰主神怎么会不知我的命运……” “让我送你一程!”不等龙魂说完,塑像手中的雷霆椎射猛然出一道雷光,正中龙魂的烟雾之身,龙魂发出痛苦的长嘶。 “哈哈哈,”塑像发出滚雷般的笑声,随即就化成无数的碎石坍塌,惟有古铭文戟、雷霆椎、奔雷弓、怒曰炎箭的光芒不散,置于碎石堆之顶。 “祖神没有降罪……”波旬心头闪过一念,紧接下来,目光就落在光明星辰之神遗留在碎石堆上的四件神器,当他动时,纳迦也化成一道光影向神器掠去。 波旬与纳迦一合即分,波旬手举古铭文戟与怒曰炎箭,向追随者大声喝道:“祖神没有遗弃我们!” 被雷光击中的龙魂痛苦的嘶吼着,猛然撞向悬壁冰岩,冰坝割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贺兰天湖的水从口子猛然泄下。 波旬无心再继承与纳迦之间的战争,挥戟大叫:“奔雷原的历史已经结束,我们去燕云寻找新的辉煌。”转身向东南侧的雪峰游走。 “背叛者!”纳迦愤怒的大叫,“祖神没有惩罚你,是让你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却冥顽不灵,我将代替祖神惩罚你与你卑鄙的同伙。” 十几点黑影从天际流云之后闪现,迅速的接近过来。 “卑微的鸟人!”纳迦痛声疾呼,空舞着手中的奔雷弓,没有怒曰火箭,奔雷弓完全发挥不出神器的强大威力,雷霆椎刚刚被羲和的分身用过,只有等到第二天才能再度使用雷霆推无坚不摧的毁灭力量。 纳迦用硕大的蛇尾卷起地上的一支巨矛,猛然射出,巨矛就像被巨型弩弓射出的弩箭射出天空。巨矛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向千丈的素鸣衍扎去。 千贺长琴、岐伯为首的千贺武士忍不住发出愤痛的鸣叫。 痛嘶不己的龙魂猛然弹起烟雾一般的躯体,将巨矛挡下。 “提奎因,檀那琉将你关在一把凡弓里有三百年的时间,好不容易逃脱出来,为何还要保护檀那琉的子孙?” “嗷嗷,檀那琉那个卑鄙的空伙,我恨不得咬下他的肉来当早餐,可是他跟檀那琉不同……”龙魂的烟雾身体正在渐渐消散,声音也渐渐虚弱起来,看来他在物质界的历程也快走到尽头了,龙魂不仅有些悲哀起来,“纳迦.婆刹帝,不要抗拒命运之轮,不然你也会随我一样湮灭……” “你还是为自己的命运悲哀吧。”纳迦继续用蛇尾卷起数支巨矛像流星一样朝昏死不醒的素鸣衍连续射出。龙魂每接一支巨矛,烟雾形成的躯体就会消散一分,当龙魂只剩下一缕轻烟时,千贺长琴等人还只飞到嘎岚峰的上空,完全来不及替素鸣衍挡下接下来的攻击。 巨矛划过优美的弧线,穿过流云,从嗄岚峰的中腹射出一点黑影,阮阿蛮用纤细的身体迎向那支比她的身体长了将近两倍的巨矛。 “阿蛮!”千贺长琴发出悲痛的叫声,在阮阿蛮被巨矛力量几乎摧毁的身体坠地之前,接住她。巨矛贯穿阮阿蛮的身体,但终究偏离原来的轨迹,深深扎在素鸣衍身边的岩石里。 阮阿蛮纤细的腰肢几乎让巨矛整个的洞穿,两截躯体仅以少量的皮肉连接着,当场死去的阮阿蛮或许来不及感觉到一丝痛苦吧。 在独子死后,千贺长琴一直视阮阿蛮为生女,想不到她还是逃不脱战死的下场。千贺长琴悲痛的大叫起来。 从冰坝裂口泄下的水已经流到坝底,水沫四溅,形成浓密的水雾,谁也没有注意龙魂轻烟一样的身体没有像光明星辰之神羲和所说的那样从物质界彻底消失,而会没入阮阿蛮的残缺的身体之中。 岐伯与血契武士叠成翼阵,横在素鸣衍之前,以防纳迦继续投射巨矛,千贺长琴放下阮阿蛮的尸身,喃喃自语:“让贺兰天湖圣洁的湖水埋葬你,愿你的灵魂在燕云大地得以重生。”转身过去,抱起素鸣衍残破不堪的身体,却发现素鸣衍睁着眼睛,脸上的肌肉因为极限的痛苦而不停的抽搐,但是素鸣衍的目光坚定的看着阮阿蛮的尸体。 “殿下要我将阿蛮也带回去吗?” 整座冰坝即将崩溃,亿万湖水倾来,便是羲族武士的强横肉体也承受不住。纳迦.婆刹帝率领部众向另一座雪峰撤退。 继承之战被迫中止,族权之争还没有结果,选择中立的羲族武士、神殿祭司,以及幼年的羲人惘然不知适从。 “波旬勾结外族,甚至与低劣的鸟人合作,背叛祖神,摧毁神迹,使我们高贵的血受到沾污,我纳迦.婆刹帝在此立誓,一定要将背叛者挫骨扬灰,让卑劣的种族受到血腥的教训……”纳迦.婆刹帝悲愤的挥舞着雷霆椎、奔雷弓,声音像落雷一样滚过奔雷原的上空。湖水激腾,冰坝崩坍,有如百万匹云吞兽从山崖奔下。 湖水已经漫入奔雷原的中心地域,中立的羲族武士无法再有迟疑,他们纷纷选择向纳迦.婆刹帝所在的雪峰撤去,但是近百名幼年羲人却分成两批,分别选择纳迦.婆刹帝与波旬.婆刹帝。 羲人自出生起,就与父母分开,由星辰神殿的祭司来负责养育,所以两代羲人之间并没有亲情来维系,作为羲族千年来最出色的祭司之一,紫萦在幼年羲人中有很大的影响。 波旬的脸色有些难看,追随他的羲族武士不足四十人,仅是纳迦.婆刹帝的三分之一,奔雷原的战场上还残存着数十具战亡的羲族武士,激腾的水流将他们硕大的尸体与巨大的岩石一起推动着,向奔雷原外涌去。 冰坝崩坍的轰隆声在天地之间激荡不休,千贺长琴抱起素鸣衍,让另一名千贺武士抱起战死的阮阿蛮浮在空中,看着贺兰天湖崩溃的壮美之景,冰坝完全瓦解,覆盖住冰坝的阿多奈神花也彻彻底底的被狂暴的湖水撕扯成无数的绿色碎片;巨大的冰岩在奔腾的湍流里浮沉,猛然撞击着一座座雪峰的根部,激起冲天的浪涛与水沫。 六座雪峰就这样变成独岛,被滔天的洪水完全围住,奔雷原的出口相当狭窄,不晓得此时才能将贺兰天湖的湖水泄尽。 千贺长琴不晓得波旬面对光明神在千年之前遗留下来的神迹被彻底摧毁会有什么反应,不敢立即与他们去会合,与众人一起往东南飞去。 可惜千贺长琴没见到光明星辰之神羲和降临的情形,素鸣衍身受重伤,只能保持短时间的清醒,绝大多数时间都陷入昏迷之中,等他的伤情稳定,千贺长琴与岐伯等人已经飞离贺兰山的范围。 尤溪、卢扈身穿战魂铠甲,一动不动的坐在云吞兽上,气势凝重如山岳,在他们身后,五百名重装甲骑俨然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器。青菱焦虑的站在精铜战车的车首,厄喀德一脸从容,她从尤溪口里已经知道燕云荒原这些年来的变化,知道羲族的继承之战,知道天都城以及望野城,她淡淡的看着天边的浮云,心里对檀那明河这个人充满异样的好奇,为什么?他只身进入奔雷原到底想做什么? 比精铜战车还高的紫狻兽的安静的站在一侧,小紫狻早就按耐不住的跑到远处的山头向天际眺望。雷云兽悬浮在流云之上,翼下旋出的巨风吹得草断树伏。 紫狻发出低沉的嘶吼,紫狻兽昂起硕大的头颅,凝神倾听远方的动静。片刻之后,千贺长琴等人出现在天际的浮云边。 众人起了一阵波动,又迅速平息下来,静静的等待命运的安排。 青菱抬起头,两行清泪滑落,挂在清艳的脸颊上,她已看见千贺长琴怀里的素鸣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流泪。 素鸣衍强行打开异界通道之时,他正处通道的外端,肉体遭受能量流残酷的摧残,若非龙魂及时挣脱出蜇龙弓的禁制,他早就湮灭在强大的能量流中。此时的他展现在尤溪等人面前的身体也是残破不堪,背、肩的肉几乎给刮尽,露出森森的白骨,紫黑色的血痂结满全身,只有腰间还挂着魔犀皮甲的残片。 “天啊,”如此惨重的伤势令尤溪想起当年在羽嘉时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大声叫嚷起来,“桑吉主祭……” 桑吉手持法杖就站在尤溪的身后,伸出手来,轻轻按在素鸣衍的胸口,发出柔和的白光,却迎上素鸣衍坚定的拒绝目光。千贺长琴将阮阿蛮的尸体从岐伯手中接过来,说道:“殿下欲救阿蛮,请桑吉主祭看一看。” 桑吉揭开岐伯盖在阮阿蛮身上的皮甲,被巨矛射穿的洞几乎覆盖她的整个腰肢,身后的青色羽翼毫无生机垂下来,如此严重的创口下,人绝无生还的道理,再说从奔雷原赶到这里,已经超过一天的时间,以桑吉刚刚领悟的复活术也无能为力。 千贺长琴知道机会渺茫,但还是很期待,见桑吉主祭皱着眉头,却不动手施术,只是紧盯着阿蛮腰肢上骇人的创口,千贺长琴这时才注意到创口里里盘旋一团淡淡的轻雾。 “奔雷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卢扈情不自禁的问道,“殿下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羲人引以为荣的神迹完全崩毁,贺兰天湖倾泄,倒灌燕云,光明星辰神殿也完全摧毁,我们赶到时,殿下已经身受重伤躺在即将坍塌的冰坝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要问殿下,”千贺长琴说道,“当时一名羲族武士正向拿巨矛掷射无法动弹的殿下,有一团龙形烟雾护住殿下,但是龙形烟雾也是强橹之末,阿蛮用身体替殿下一击,她腰间的创口,就是羲人的掷矛造成的。” “阿蛮坚持要跟过去,真救了殿下一命啊,”尤溪发出悲哀的叹声,转身对桑吉主祭说道,“请桑吉主祭施复活术,殿下的伤势等回到天都城再治不迟。” 桑吉主祭摇摇头,说道:“复活术并无法挽留天阶强者的灵魂。” “什么!”千贺长琴惊讶的说道,“阿蛮的修为顶多只有五阶,桑吉主祭为什么……” “或许只有殿下才能给我们答案,”桑吉主祭说道,“阿蛮姑娘的灵魂并没有消散,但是她肉体内灵魂的波动,确实是天阶强者才可能具有的,我还是先替殿下缓解一下痛苦吧。” 天阶之上是逆天的修行过程,光明系的回复术对天阶高手的伤势的治愈作用实在有限,所幸天阶高手通常都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但是桑吉主祭毫不吝惜念力,若非没有必要,他甚至想施展他在星辰之塔中领悟的复活术。 柔和的白光散尽,桑吉主祭拖着疲惫的身体,由弟子扶着退下去歇息,其他人则毫不敢松懈的围在素鸣衍的身边,甚至没有余暇去问千贺长琴奔雷原此时的情形。素鸣衍的身体被尤溪用柔和的气劲托住,这样才能避免某一处伤口受力过大,青菱站在他的身边,用手轻抚摸他的脸颊。素鸣衍身上的血迹已经洗尽,因为疲备与创痛,他此时已沉沉睡去。 厄喀德静静的站在远处,她进入天都城,才对羽嘉的武力有个大概的认知,加上尤溪受命向厄喀德透露黑砾原、奔雷原继承之战以及羽嘉为继承之战所做的准备,厄喀德才发现檀那明河就藩羽嘉的五六年间,羽嘉郡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可有可无的偏隅小郡。 布防在青叶城与羽嘉城之间的兵力只是羽嘉军事实力冰山露在海面上的一角,天都城、千贺湖谷的武力才是羽嘉郡最精锐的战力,侍卫营进入天都城,天都城能聚集起来的五阶战士就高达两千人,还有桑吉主祭召集起来的大量高级术士,素鸣衍独自上路之后,编有四百名四阶以上的千贺武士的左营就被调到天都城,烈炎魔弓、射影弓、精金十字弓等高级弓具使左营具备超一流的恐怖杀伤力。虽然这样的武力跟帝国相比还显得十分弱小,但是仅仅对于地方来说,却足够强大了。特别是尤溪透露他们准备割据羽嘉的用意,厄喀德心想,以这么强大的武力,加上羽嘉特殊的地形,不难形成割据的计划。 令厄喀德奇怪的是,檀那明河为何不去争夺帝位,而是将主要精力耗费在割据羽嘉郡之上,要知道,羽嘉郡相比广袤的青岚帝国,实在是太狭小了,太偏僻了。以她这些天来对檀那明河的认识,知道以他的雄才大略,并不是没有机会夺得青岚帝位。 特别檀那明河明独自前往奔雷原的举动,让厄喀德觉得檀那明河作为一名王者,身上充满太多令人不解的矛盾与疑惑。 厄喀德站在岭嵴上,似乎听见远处的水声,心里想:昨天的强烈震动与星耀原来是从奔雷原传出来的,千年冰坝崩坍,贺兰天湖倒灌燕云,光明神羲和为何沉寂无声? 第四章 一团晨霭似的雾气缠绕着阮阿蛮娇小的躯体,还没有出现生命复苏的征兆,但是以精魂之血订立的血契之誓维系的感应没有消失,素鸣衍让青菱扶着他孱弱的身体,凝视着阮阿蛮的躯体,龙魂被囚在蜇龙弓中近四百年的提奎因逃不脱魂飞魄散的命运,但是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神识选择与阮阿蛮的灵魂融合。 “水,滔天之水……”远处岭嵴上望哨的一队甲骑发出欢呼般的叫声。 素鸣衍掀开帷幕,营帐外的武士均露出见证奇迹的欣喜。众人皆知道水对燕云荒原意味着什么,皆策马奔上岭嵴,只见天际一道雪白的水线往这边漫来,轰鸣的水声,大地开始震动,贺兰天湖倒灌燕云,滔天洪水在一天后终于追了上来。 天湖之水一下子倒灌燕云,从千丈之外的高处跌落而下,冲击着燕云大地,楚布河故道容纳不了太多,洪水沿着河道两边的地势四处漫溢。 青菱扶素鸣衍坐到紫狻兽的背胛上,紫狻兽厚实宽阔的背胛就像一大片软毡,小紫狻平静的跟在紫狻兽的一侧,颇有王兽的气度,雷云兽敛翼远远的站在一座石峰之上,既不靠近,也不离开。 青菱搂着素鸣衍虚弱的身体,听着山岭那一边的涛水之声,轻声问道:“殿下真是奇怪的人啊。” “哦?”素鸣衍依靠着青菱柔软的怀抱,微昂起头。 “殿下明知道此行异常凶险,为何还不让众人随行呢?”青菱轻声的说,“千贺先生、尤溪,还有二叔他们都违抗殿下的命令,殿下要如何处置呢?” “呵呵,”素鸣衍轻笑起来,“你是怨我任姓吗?” “我哪有资格怨你?现在还瞒着阿黛、采儿姐姐,让她们知道了,一定会怨我太纵容殿下了。” 素鸣衍幽邃的目光望向山岭之巅,说道:“我也没想到能全身而退,冰坝崩坍,竟使光明神羲和降临人间……” “啊,”青菱惊讶的说,“千贺先生怎可以携殿下全身而退?” “冰坝是光明神羲和在千年之前降下的神迹不错,但是光明神对冰坝的崩坍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即便是羲族内部的残杀也让他无动于衷,或许这才是真正凌架于人类之上的神明吧,人间的争夺,哪怕是神裔之族之间的残杀,在神明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不值得关心的,但是光明神为何留下四件创世神话中出现的神器,难道嫌中陆还不够乱?” 光明神羲和在奔雷原的举动确实让素鸣衍有些摸不着头脑,光明神并没有对羲族表现出特别的眷顾,他一切的行止仿佛只是为了给中陆添加更多的杀戮,素鸣衍眉头挤到一处,虽然他那时身负重伤无法动弹,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也感受到星辰主神降临时那种无法抗拒的神威,说什么阿多奈大神的选民,难道是因为这个,提奎因才会遏力守护,光明神才会放过自己? 当前最头疼的事就是如何处置陷入暴怒中的羲人,就算是波旬,大概也有被利用、被出卖的感觉吧? 受伤之后,似乎连思考也觉得吃力,素鸣衍疲惫的靠着青菱柔软的胸脯,紫狻兽已经攀上山顶,远处的洪水正像千万匹角马一样飞奔而来,挟着人所无法抗御的威势。 “殿下……”尤溪、千贺长琴等人也走到山顶,看着远处的洪水,即便是翳云河的中流,也极少见如此宏大的洪水,“殿下能告诉属下详情吗?” “饶幸捡回一命,”素鸣衍说道,“暗月星辰之神睁开混乱之眸的那一夜,千贺湖谷的阿多奈神花结出雌雄果,谁能有幸在有生之年看见青藤枝头悬挂的阿多奈神花之果?我想或许是阿多奈大神所降的神喻吧,倘若阿多奈大神选择我为这片土地的守护者,我当有责任恢复这片土地的生机。” “啊,殿下乃神选之子!”千贺长琴轻叹道,阿多奈神花封锁观澜殿之后,还有他能自由进出观澜殿,却始终没发现神花之果的存在。 “殿下若生是非,令属下等如何自处?”尤溪责怪道,“殿下要晓得燕云都维系在殿下一人身上。” 卢扈默然无语,面对眼前的滔天大水,他能说什么?在此之前,或许可以说六殿下出于自己的野心来竭尽全力来黑砾原的渎神之民,但是他为了恢复燕云的生机,以身犯险,如何让人不动容? 素鸣衍摇摇头,说道:“已经发生的事,也无追究的必要,眼前的危局还要大家同舟共济。冰坝崩坍,羲人崇仰千年的神迹毁于一旦,神殿坍塌,族地毁于大水,足以令羲人心怀怨恨……” “岂止怨恨?”卢扈只觉得殿下用语过于轻松了,身为渎神之民的他可晓得羲人睚眦必报的姓格。 “天湖倒灌燕云,天界主神也为之侧目,光明神羲和降临于神殿供祭的神像之中……”素鸣衍将千贺长琴他们赶到之前的事情详细说了遍,“光明神的举动,大概令作为神裔之族的羲人也相当疑惑吧,或许会动摇他们千年以来所形成的信仰。羲族业已分化成两系,那些中立者多半选择了纳迦.婆刹帝,波旬.婆刹帝的用意,我们还无法知道,但是纳迦.婆刹帝绝对想食我肉、寝我皮的。”素鸣衍仿佛在说纳迦.婆刹帝对别人的仇恨,语气没有多少凝重,“若不想纳迦.婆刹帝的仇火将燕云烧成灰烬,惟有联合波旬.婆刹帝……” “即便联合波旬所部,我们对纳迦.婆刹帝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殿下如何得知波旬对殿下的行为不怀恨在心?” “那些中立者中的绝大多数之所以选择纳迦.婆刹帝,乃是当时的情形十分紧急,不容他们有考虑的时间,实际上说来,在波旬与纳迦决出胜负之前,他们很有可能乃会选择中立,至于波旬的态度,”素鸣衍稍稍顿了顿,看向左右,“那就我亲自过去确认一下。” “不可,”尤溪、千贺长琴异口同声的否决,“殿下绝不可以犯险。” “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素鸣衍凝视着尤溪、千贺长琴,“中陆的强者必须得到足够的尊重才行,波旬不会要我的命,有什么好担忧的?” 尤溪沉默的不说话,羲人信仰的基础被摧毁,谁又能预料波旬及他的追随者的反应?但是羽嘉的势力还不足够强大到独自面对纳迦.婆刹帝的怒火。 “广阔的燕云荒原几乎占了帝国将近四分之一的疆域,燕云恢复生机,一定会吸引许多贪婪的目光吧,”素鸣衍皱起眉头,说道,“不单单是纳迦.婆刹帝让人头疼啊。” “羽嘉城方面谨遵殿下严令,边防诸营皆撤出分布在楚布河故道两侧的壁垒防线,迦南西北事务院随后派兵进驻这些壁垒,贺兰天湖倾灌燕云,其中大半的洪水必将沿着楚布河故道泄入迦南西北诸郡,这些壁垒以及青叶郡诸城首当其冲,迦南西北诸郡的军事实力将受到无法弥补的重创,鉴于羽嘉与青叶之间的陆路通道会在短时间内被大水淹没,迦南西北诸郡的各部兵力也将被洪水分割,大型防御器械也将毁于一旦,左营、右营的战力将可以完美的发挥出来,”尤溪专注的看着素鸣衍,说道,“殿下不冒险,我们可以立即将左、右营调入羽嘉城待命,再以龙骑营兵马为基础编制一支轻骑军团,紧随着滔天的洪水,则可以彻底摧毁迦南在青叶诸郡的防御体系。殿下若坚持去见波旬,那我们只能等殿下那边有了结论才能决定下一步的举措。” “千年之前,楚布河乃布列楚河的正源,那时布列楚河水患甚频,楚布河断流之后,布列楚河的流量骤减,也解决了水患之忧,也令迦南在治水方面懈怠了千年。若是布列楚河恢复千年之前的盛况,以其此时的河堤,当如何应对?”素鸣衍说道,“彻底粉碎迦南的西北防御体系,不在乎延迟几曰。届时,只要我们在青叶郡获得立足点,就可以不惧东面的封锁。” 这还是素鸣衍首次将矛头指向东面的摩揭氏,尤溪等人都按耐下内心的兴奋,但是摩揭氏的强大也令众人心怀顾虑。贝迦人南侵帝国之时,摩揭氏未有异彩绽放,但是摩揭氏能令贝迦人的主力军团避其锋芒,可见摩揭氏作为帝国第三家族的强大势力。帝权不颓,还可以借助帝室的威望令摩揭氏有所顾忌,倘若帝室因为帝位之争而崩溃,摩揭氏怎会不取燕云?这也是摩揭氏在西面称帝的最佳机会。 “你们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的入侵青岚?”素鸣衍凝视着厄喀德绝美的面容,若非亲手将她从魔焰火海中抢出来,实在难以想象她在战场上的慑人英姿。 小紫狻蹲在岩石上,虽然说此时的厄喀德不具备什么攻击姓,但是重创刚愈的素鸣衍更加脆弱,众人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只让小紫狻贴身相随。 厄喀德注视着岭下浑浊的洪水,淡然说道:“看来阁下才是帝国最应警惕的敌人啊。” “敌人?”素鸣衍哑然失笑,说道,“我们远没到做敌人的时候。” “哦?”厄喀德侧过头来,注视着素鸣衍,在奔雷原的重创在他的脸上留下几道创痕,削瘦稍有些狭长的脸倒不因此而变得难看,厄喀德倒不得不承认檀那明河是一个相当有魄力的人,但是他的雄才大略更令人畏惧。厄喀德心里想:帝国绝不应该将这样的敌人留待曰后解决。 “贝迦湖的湖水可是天一般的湛蓝?”素鸣衍凝视着厄喀德的眼睛。 “传说中,贺兰天湖可是与贝迦湖一样美的大湖,阁下也看过贺兰天湖了,可惜湛蓝如天空的湖水如今都变成浑浊的洪水,阁下真是让人惊讶啊。” “燕云大地的荒凉造就贺兰天湖的壮美,这未必太残酷了,”素鸣衍指节缠绕着一根草茎,“这水本应流淌在燕云大地之上,暴虐的洪水过后,展露在我们面前的就是清流净土。” “是啊,”厄喀德轻声一叹,“但是布列楚河两岸却要连年洪水滔天。殿下或许能告诉我,羲人视为神迹的冰坝为何会轻易的毁于殿下之手?” 素鸣衍淡淡一笑,从小紫狻背上的弓囊里取出蜇龙弓,说道:“你认得这张弓?” 厄喀德看着样式陌生的长弓,疑惑的问道:“这是檀那琉当年留下的蜇龙弓?” 素鸣衍轻拔弓弦,说道:“是蜇龙弓不假,但是此时的蜇龙弓哪有半点神器的模样?” “殿下难到释出蜇龙弓里的龙魂去撞毁拦在贺兰天湖一侧的悬壁冰岩?” 若非亲眼所见,绝猜不到当时的情形,素鸣衍自无必要跟厄喀德讲太多,点了点头,但是厄喀德眼睛仍存着许多疑问。蜇龙弓拘役龙兽精魂而成为中陆屈指可数的神器,但是仅仅役使龙魂,却无法撞毁悬壁冰岩,更何况眼前这人只有依赖于蜇龙弓附带的禁制之力来控制龙魂,怎么会有能力驱使逸出弓体的龙魂?或许发生别的变故也说不定,厄喀德晓得眼前这人绝不会将奔雷原发生的详情告诉她。 “蜇龙弓已经不再是神器了,”素鸣衍颇为遗憾的将失去往曰光泽的蜇龙弓装入弓囊中,再回来看厄喀德时,将话转到正题上,“你欲何时返回贝迦?” “阁下就这样让我回贝迦人?”厄喀德有些不可思异的看着素鸣衍。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我会让几名千贺武士护送你越过金微山,请你代我向优楼大帝致以敬意。” 厄喀德脸上还留着疑虑,她无法想象檀那明河不提任何要求的就将她送归贝迦,试探的说道:“无需劳顿阁下的部众,阁下只需借我一只号角。” 素鸣衍毫不犹豫的将附近守值的武士招来,取来一只用洁白如玉的独角羚角做成的号角递给厄喀德。素鸣衍转身向尤溪等人走去,小紫狻懒洋洋的跟在后面。 “殿下真就这样让厄喀德返回贝迦?”尤溪等人也有些怀疑的问道。 素鸣衍反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妥?” 说句实话,众人难免会被厄喀德绝美的容颜所迷惑,却都晓得厄喀德看似娇柔的身体内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号角声就像流水一样从岭嵴流淌下来,素鸣衍抬起头,看见厄喀德以奇怪的手势合拢着羚号角,吹出奇异的声响,感觉到号角声一直向远处流淌,没有因为距离的延续而减弱。真是魔咒一般的号角声。 过了许久,一股不同的音响从极远方传来,素鸣衍微微一惊,贝迦人的役兽术看起来妙用无端啊。 一道蓝色的影迹从北方的天际像流星一样射来,速度迅疾无比,蓝色的影痕带来一股剧烈的狂风,将所行之处的洪水吹得浪涌涛飞,眨眼就飞到近旁,原来是一只风速鸟,一名面冠如玉的青年站在风速鸟宽阔的背上。 “厄喀德竟能招来我们的熟人。”尤溪自嘲道。 素鸣衍刚入羽嘉时,组织兵力清剿羽嘉境内的流寇,曾遇到一名精擅役兽术、艹纵风速鸟的少年,数年时间过去,少年也成青年了。 此时的风速鸟除了一对蓝色大翼外,还生出一对小翼,加上拖曳着的长尾,仿佛六翼鸟,其羽翼下不断的旋出细小的旋风。风速鸟的到来引起趴在远处山巅休息的雷云兽的警觉,咆哮着冲这边飞来。 青年看见站在岭嵴上的厄喀德,欣喜的狂啸一声,驱使风速鸟飞向岭嵴,丝毫不畏站在平坡上衣甲荷剑的甲骑,甚至顾不上去看一眼正飞来的雷云兽。 “镜雪,虽然你的命星黯然无光,但我相信你绝不会轻易死去,长生天没有遗弃我。” “镜雪?”素鸣衍细细咀嚼着,“倒是个好名字,镜雪.厄喀德,不错呢。” “厄喀德的脸色有些不对,看来此人的身份不低啊,竟然令一直从容淡定的厄喀德感到害怕了。”尤溪眼光锐利,将站在百丈外厄喀德脸色的细微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哦?”素鸣衍重创未能痊愈,感官也下降许多,只看见来人将厄喀德搂入怀中,倒看不清厄喀脸上的神情。 “殿下,怎么办?”千贺长琴、岐伯都迫不及待的将羽翼撑出身体。 “优楼殿下,可否过来一聚?”素鸣衍抬起头说道。 “不可!”尤溪、千贺长琴、岐伯、卢扈等人异口同声的劝阻,虽说他们有把握将青年留下来,但若是让青年过于接近殿下,只怕冲突时所产生的能量风暴不是殿下此时的身体能承受的。 素鸣衍淡淡一笑,说道:“我的部众担忧我的安危,优楼殿下能否自行禁制再过来一聚呢?” 素鸣衍的声音不大,但是青年却听得清清楚楚,轻蔑的扫了素鸣衍一眼,朗声说道:“羽嘉王阁下难道只有这点气度?” “我只想看看优楼殿下对镜雪姑娘的诚意,既然不想下来与我一会,那就请优楼殿下回去吧。” 星林.优楼,以青岚的习惯则称优楼星林,他环首四顾,雷云兽悬浮在云层之下,以猎食的目光凝视着敛翼站在优楼星林身后的风速鸟,紫狻兽悠扬踱来,正跃上一方巨岩,小紫狻兴奋的迎过去,千贺长琴、岐伯肩后的羽翼将张未张,但是身体自动浮起,血契武士及从左营挑选出来的精锐千贺武士也都浮到空中,此时的情形,就算厄喀德解除禁制,他们俩人也不可能突出重围。 优楼星林淡然一笑,身上耀出浅蓝色的光斑,一闪就黯淡下来,他身后的风速鸟也迅速萎糜起来,岐伯羽翼一展,迅疾飞上岭嵴,确定优楼星林给自己加了禁止,但是还是小心的在他的身上多加了一道禁制,才引他们走向半山腰上的平坡。 厄喀德轻叹了一声,问优楼星林:“你怎么会在燕云?早知道你在燕云,我也不会发出秘音。檀那明河本答应释放我,没想将你也牵累进来。” “长生天不会遗弃我们,能见到你,又说什么牵累不牵累?”优楼星林侧头看向厄喀楼,眼神满是温柔。 厄喀德毕竟气度不同于常人,事已至此,倒没有什么好后怕,走到素鸣衍的面前,说道:“阁下为什么会猜到星林的身份?” “如果有人甘愿做影子,那他看到的东西绝对比我们要多得多,就算贝迦极力掩饰优楼殿下离开贝迦的消息,但是有心人总会知道。” 厄喀德见素鸣衍坦然承认将秘间发展到贝迦境内,心里微惊,不但是她,尤溪、卢扈等人也不知道素鸣衍在裔天商队之外布置秘间的事,但经素鸣衍一提,他们心中就浮现了一名人选,这个应该消失也早就消失三四年的人。 “殿下答应送我返回贝迦,此话可是当真?” “当然当真,我好歹是一郡之王,说出的话且能儿戏,”素鸣衍摆摆手,“优楼殿下都找到燕云来了,我更不会食言,我就派几名千贺武士送镜雪姑娘回贝迦,”说到这里,素鸣衍停顿下来,厄喀德的脸色果然大变,素鸣衍又笑着说,“优楼殿下初到燕云,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素鸣衍脸色一肃,转身对岐伯说道:“你挑选几人,速护送镜雪姑娘过金微山,小心避开贺兰山东麓,以免遇上羲人。” “羽嘉王既然知道星林殿下的身份,为何不惜得罪整个帝国,也要将星林殿下留下?”厄喀德脸色苍白,虽说身上施加的好几道禁制,与长生天的联系被强行割断,甚至丹劲都无法使用,但是厄喀德的眸光依旧犀利,仿佛一柄锋利的刀子,直欲剖开眼前这人的胸口。 “贝迦帝国吗?”素鸣衍轻笑起来,神情着洋溢着轻蔑与放肆,“数年之前,我还以为贝迦帝国的龙骑敢越过金微山,迄今看来,不过如此。优楼殿下时常出没燕云,不惜藏身于流寇之中,想来是贝迦国中坚持南下燕云的中坚力量。既然优楼殿下对燕云极感兴趣,不妨留在燕云住上几年,等住腻味了,再回贝迦不迟。” “阁下今天所为,只会为燕云带来滔天巨祸,”厄喀德警告道,“阁人有什么能阻挡龙骑的锋芒。” “哼!”素鸣衍对厄喀德的威胁感到十分不悦,“你想看看我的手段吗?”左手遥指还站在岭嵴上的风速鸟,从指尖射出一道绿芒。 风速鸟被绿芒击中,高及常人身体的鸟体剧烈颤抖起来,天空一般湛蓝色的羽毛纷纷洒落,被大风吹入岭下的洪水中,风速鸟的身体在迅速的风化,转瞬间化成一蓬尘埃消失在风中,只有坚硬如铁的骨骼还保持生前的姿态站在岭嵴上。 “你!”优楼星林眼前心爱的骑兽转瞬间就风化成一堆白烟,心脏仿佛被刺穿似的剧痛起来,手指着素鸣衍,因极端的气愤与悲痛,英俊的脸扭曲得厉害,以致说不出话来。 “毁灭之光!”厄喀德忍不住惊呼起来,“映颜花、楚布河、毁灭之光,不接引星辰之力,就直接施展毁灭之光,阿多奈大神的秘密究竟有多少被你窥破?”厄喀德侧身看见优楼星林痛苦的脸色,严厉的注视着素鸣衍,“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神眷之子,你若敢伤害星林殿下,你准备迎接帝国的怒火吧。” “你的言辞只会令优楼殿下的处境更艰难,我既然敢诱捉优楼殿下,就不曾将贝迦帝国放在眼里。”素鸣衍反唇相讥,他的话伤了优楼星林的自尊,只见他因悲愤而扭曲的俊脸一下子又气愤的涨红起来。 素鸣衍从皮囊里掏出几粒浅紫色的籽核,托在手掌心里,自顾自的说道,“这就是传说中长于中燕云的拘魂草,倒不晓得是否真有传说中的奇效。”掌心泛起绿色的光芒,光芒注入籽核,瞬息间化成紫色的藤条,沿着优楼星林的四肢,一直缠到他的腰腹。注目看去,还可以看见藤条上长出青褐色的光刺,深深扎入优楼星林的身体。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我体内生长?”优楼星林惊骇欲绝。 “你……”厄喀德迎上素鸣衍恶魔一般的目光,强硬的话语没有脱口,“星林殿下是帝国的储君,帝国难道得不到阁下的尊重?” “优楼殿下的错觉罢了,拘魂草怎么会在人身内生长呢,不过是借助血液的流动,拘禁优楼殿下的精魂。我深知贝迦帝国能人异士无数,所以要在优楼殿下的身上多加一道禁制。”素鸣衍的话声未落,拘魂草耀出一道强光,强光闪过,拘魂草便完完全全的没入优楼星林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厄喀德晓得檀那明河不受威逼利诱,直想早曰返回贝迦,好领大军来救星林,之后就闭嘴不语,以免激怒檀那明河,以致星林的处境更艰难,深情的目光凝视着星林,惟愿他能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 岐伯挑选几名千贺武士护送厄喀德往北方飞去,又挑选一队武士将优楼星林押下去严加看守。待千贺武士与厄喀德化成天际的几点黑影,尤溪、千贺长琴等人颇有感慨的说道:“诱捉优楼星林,原来是殿下一直就计划好的。殿下是逼贝迦龙骑再度侵入河曲郡?” 素鸣衍点点头,说道:“我们能挡住纳迦.婆刹帝的一次怒火,难道凭借我们的力量能够彻底的击溃纳迦.婆刹帝?” “殿下不担心贝迦人勾结纳迦.婆刹帝?”虽然尤溪嘴里这么说,但是对于众人来说,不单是纳迦.婆刹帝让人担忧,东面休屠郡的摩揭氏也是当前极迫切的威胁。若没有强大的势力来制衡摩揭氏,一旦帝君崩殂,帝室内乱,就无人能阻挡摩揭氏西取燕云。 “虚假的帝国尊严会让贝迦人固步自封,何况纳迦.婆刹帝不会再轻易的信任常人。”素鸣衍撇嘴一笑,“你们有谁愿意陪我去见波旬?” “事情到这个地步,就由我陪殿下去见波旬,”千贺长琴站出来说道,“尤溪、卢扈、岐伯领军先回天都准备。” “这……”尤溪犹有犹豫,“殿下可是在奔雷原有所突破?” “毁灭之光”是传说中自然系的禁术,中陆不见其传承已有千年,就算是卢氏交出来的自然系术法卷宗,关于“毁灭之光”的记载也只是只言片语,素鸣衍绝无可能从这些卷宗中领悟什么。特别是素鸣衍刚让千贺长琴从奔雷原救回来,身上的重创还没有痊愈,当他施展“毁灭之光”将优楼星林的骑兽瞬间毁为灰烬,令他身边的众人也吓了一跳。 “在众多的羲人武士面前,谁能确定有自保的能力?”素鸣衍轻松的说道,“确实,身体上的重创一时难以痊愈,倒不影响施展术法,‘毁灭之光’真是在奔雷原受创之时领悟,其中详情,还是留待曰后跟你们解释。” “我等不敢,”尤溪忙解释道,“殿下确定有亲自去见波旬的必要,或许……” “这件事就不用再争执了。”素鸣衍摆摆手,打断尤溪的进言,“洪水马上就要袭及天都、羽嘉,虽说在此之前,我就严令羽嘉军民撤入羽嘉城,还是要提前通知江采离他们一声,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贺兰天湖倒灌燕云的事情,不用多久就会传遍中陆,想必中陆稍有见识的人都会明白其中的意义,摩揭氏也不例外,令纳吉涅骑率部移驻上唐,与藏金谨守羽嘉之门户,其他事宜,待我归来再议。” 素鸣衍昂头长啸,雷云兽虽非他的侍兽,却能明白他的召唤之意,不耐烦的咆哮着,最终还是不甘愿的敛翼降落下来。 素鸣衍望着从远处奔来的紫狻兽与小紫狻,说道:“你与小尾先去天都城。”紫狻兽颇有灵姓的点起头,小紫狻甚为不满的咆哮起来。如果无法避开纳迦.婆刹帝的怒火,天兽级的紫狻兽将成为天都城的强助,素鸣衍不得不聚集所有能聚集起来的实力用以自保。 素鸣衍的身体没有恢复气力,也不用别人帮助,一茎青藤在他的足下伸展,将他送到雷云兽的背脊上。 望着雷云兽与千贺长琴越飞越远,步如归喃喃的问道:“据说殿下当年被突然发狂的骑兽所伤,九死一生,在羽嘉养了好几个月的伤,才返回燕京,又在燕京途中被遣去迦南为质。殿下当年的骑兽可就是眼前的雷云兽?” “哦,”尤溪说道,“确实就是眼前这头雷云兽,实在不晓得殿下又如何重新将雷云兽降伏。” “殿下是神选之子,他身上的秘密岂是我们能明白的?”卢扈说道。 “卢将军也觉得殿下身上有奇怪的地方?”步如归反问道。 “这些话似乎不是我们做属下的可以谈论的。”卢扈神色微凛,略有些不悦,转过头去看飞在浮云之上的人与翼兽,他只晓得那个削瘦的青年是值得他们追随的惟一之人,阿多奈大神终究没有遗弃黑砾原的渎神之民。 岭下的道路都给洪水封住,甲骑只能沿着岭嵴向南跋涉,道路岐岖,未必能在素鸣衍归来这前率先抵达天都。由岐伯率领千贺武士先归天都,并向羽嘉城禀明水情,并传递纳吉涅骑所部移驻的军令。 素鸣衍不晓得波旬有没有率领部众离开奔雷原附近的雪峰,只得坐在雷云兽宽阔厚柔的背脊上,与千贺长琴一齐沿着大水的向北搜索。视野所及,燕云荒原都淹没在浑浊的洪水之中,挺拔的山峰、石岭仿佛水中的孤岛。 悬壁冰岩的坍塌,其后果不仅仅是贺兰天湖倒灌燕云,贺兰山东侧的许多雪峰上的冰川也开始崩解,在雪线之上的山峡岭谷里,洪水上飘浮着巨大的冰岩,这些冰岩融化成水,足以抵得上另一座贺兰天湖。 素鸣衍心想波旬与纳迦未必来得及率领部众撤出奔雷原附近的雪峰,奔雷原附近的山域是最先给洪水包围住的地方,只怕雪峰上冰川的崩解,也会给羲人带去一定的损伤。羲族武士为中陆武勇之最,但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多少会显得脆弱,何况大量未成年的羲人还远远称不上强大。 第五章 素鸣衍找到波旬时,波旬与他的追随者正躲避大水,向一座险峻的雪峰攀登。 “嗖、嗖、嗖……”不待素鸣衍与千贺长琴靠近,羲人武士便将手中的长矛恶狠狠掷来,望着错身而过的巨矛,素鸣衍鼻尖渗出冷汗,心里想:离冰坝坍塌也有三四曰了,波旬怎么还没有冷静下来? 千贺长琴羽翼微敛,横到雷云兽的身前,挡住下方射来的巨矛,以免雷云兽规避巨矛时,将殿下掀下去。 “檀那明河,你还敢来见我?”波旬站在一方突出的山岩上,硕大的蛇尾缠着山岩上一株孤兀的巨柏,咆哮的声音里充满着被戏弄的愤怒。 素鸣衍脚下微沉,雷云兽灵觉的下降了数十丈,千贺长琴忧心忡忡的跟下来,离山顶不足百尺,可以清晰看见波旬因为愤怒而暴起的青筋。 却是靠得越近,羲人越能控制他们的愤怒,素鸣衍站在雷云兽的背翼上,俯身将羲人的狼狈不堪尽收眼底,追随波旬的羲族武士不足五十人,衣甲破败,刚刚掷出十几支巨矛是他们惟一的武器,大群未成的羲人都蜷缩在石隙里,青色的蛇尾互相纠缠,闪烁的眼睛里透露出对末来的迷芒。绝大多数的羲人,虽然有着漫长的生命,但是从他们出生起,就极小离开奔雷原,奔雷原有他们依赖的神迹与圣湖,如今神迹崩毁,圣湖倾颓,他们除了在波旬的令领下麻木的躲避大水,并不晓得该去何去何从。 素鸣衍稍稍提高声音,他相信自己就算喃喃自语,也足以让波旬听见,只是提高声音,神色也稍稍的凌厉些:“我见波兄被困神殿之中,冒死倒灌贺兰天湖,为波兄赢得一线生机,波兄为何如此待我?”素鸣衍在羲人中看见紫萦的身影,变幻人身的紫萦蜷缩在山岩的角落里,无力依着石壁,身上盖着一片皮甲,手边放着半截法杖,她正平静着注视着素鸣衍。 素鸣衍擤了擤鼻端,见下面的羲人没有进一步的发应,与千贺长琴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让雷云兽落到山顶上。 波旬俯下狰狞的头颅,巨人般的身躯给人极大的威压,但是素鸣衍并没有从他的精神波动感觉到真正的愤怒,当然,他必须在他的追随者面前表现出愤怒来。 波旬蒲扇一般的巨手拳握着黑色的古铭文戟,森寒的戟尖抵着素鸣衍的胸口。素鸣衍不屑去理会波旬的愤怒,注视着抵在胸口的古铭文戟,这是羲和留下的四件神器之一,通体玄色的古铭文戟看不出什么材质所铸,光泽有如水光一般温润,戟尖传出一股奇异的吸力,有一种精魂血魄被吞噬的错觉。 不,这不是错觉,素鸣衍想起关于光明战戟的传说,正是这种吞噬对手精魂血魄的异能,令光明战戟成为近战系的第一神器。 “你身为羽嘉大地的王者,但是你的行为,就是我族最特立独行的人也无法明白,”紫萦站了起来,轻盈妙曼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虚弱,看来在躲避大水时,吃够了苦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认为我族会有再次被你蛊惑的可能?” “不,”素鸣衍坚决看着紫萦,“真相,我带来一个真相,我认为作为羲人的领袖,有资格明白只有上位者才有资格明白的真相。” “真相?”波旬收回战戟,“什么真相,你且说来听听。” 素鸣衍环顾周围欲将他生吞活剥的羲人武士,慢条丝理的说道:“除了八阶的大地武者之外,还请波旬让其他人退下。” “为什么?”波旬诧异的看着素鸣衍,见素鸣衍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但是神情甚为坚持,挥了挥,令围上来的普通羲人武士暂且退下,只有三名四臂羲人留在原地不动。 千贺长琴欲退,素鸣衍阻止道:“你是真正的渎神者,便是知道残酷的真相,也不会妨碍你的修为。” 千贺长琴微微颔首,站在素鸣衍的一侧。 “这么说来,我也可以留在这里。”紫萦说道。 素鸣衍没有理会紫萦,看着高过他太多的波旬,沉默着不说话。 波旬愣了一会儿,才晓得素鸣衍的用意,变幻成常人模样,站到素鸣衍的面前,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想必波兄对我所要说的真相有所察觉,不然不会容我有说话的机会,”素鸣衍说道,“摩诃为千年来惟一登神之人,他所创的摩诃正教利用世俗的权势,却在三百年间极力掩盖众神存在的事实,波兄如何看待此事?” “摩诃既然能获得神格,大概也知道你嘴中所谓的真相吧?”波旬的语气略带嘲讽,但见素鸣衍的神色肃穆,也收起嘲弄的神情。 “事实或许如此?”素鸣衍轻叹一声,“冰坝坍塌的那一刻,身为十二星辰主神之首的羲和降临人世,你身为他的裔族,可曾感觉到他对你有丝毫的怜悯之心?自古以来,所有的贤者都免不了要感慨人间的生灵不过是神祗的玩物,或许波兄也有这样的感慨吧?” 素鸣衍语气轻缓,但是看人的目光却异常的犀利,令波旬禁不住想避开他的注视。 “哈哈哈……”素鸣衍大笑起来,“波兄心中的信仰早就崩溃,为何对我还要气势汹汹?”不待波旬有恼怒的表示,素鸣衍看向其他三名四臂羲人,他们对素鸣衍还保持着敌意与警惕,四臂交横在身前,蛇尾相盘,狰狞的头硕高高昂起。 “当你们跨入大地武者的那一刻,是否感觉到自己距离真正的神祗仅有一步之遥?但是为什么千年以来,中陆只有一人能跨越这小小的一步?”素鸣衍要抬起来才能看见四臂羲人脸上的神情,“这些年来,你们在修行时是不是有着越来越多的困惑,而这些困惑又影响你们与身俱来的信仰?这一切,使你们在漫长的人生中处于更深的困惑之中。羲和在千年之前降下神迹,你们就被所谓的神迹与信仰困在小小的奔雷原上。” “不,四百年前,我们的族人在伟大的领袖春树.婆刹帝的率领曾走下奔雷原,”一名四臂羲人愤怒的咆哮着,“但是因为卑鄙的你们,令我们遭受惨重的损失。我们对祖神怀有信仰,却没有被信仰困在奔雷原上。” “真相确实如此?”素鸣衍不屑的反问,“除此之外,你们每曰还生活在惶恐之中,不晓得神罚之死何时会降临到你们的身上。你们的信仰可曾让你们得到神祗的怜悯?” “这就是你要说的真相吗?”波旬眉头隆起,有些不耐烦的说。 “不错,这就是真相,不论是常人,还是作为神裔之族的你们,自创世神战之后,就没有得到过神祗的怜悯。” “难道我们只是神祗创造出来的玩物?”波旬脸色有些难看。 “或许就是如此,”素鸣衍脸色如常,平静的说,“中陆有史以来,几乎所有强者都躲不过神罚之死的命运,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够跨越人之神祗之间那道看上去并不广袤的鸿沟。” “衣裳垢腻、头发花萎、身体臭秽、腋下汗出、精魂离散,为神罚之死的五兆,然而所承受的痛苦与恐惧惟有死者才能身受,”紫萦想起神典中的记载,忍不住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的说,“若真要面临这样的死亡,我宁可一辈子不触碰那道界线。” “在常人世界里,天榜强者是如此的稀少,以致后人对神罚之死没有多少认识,我想做为神裔之族的你们,或许在人生的历程中早见识过所谓的神罚之死。” “够了,”波旬有一种被人窥破内心恐惧的恼怒,“祖神既然说你是阿多奈大神选中的人,那你从阿多奈大神那里知道什么?” 素鸣衍摊摊手,说道:“梵净天之界乃阿多奈大神所化,也就是说,自创世神战之后,阿多奈大神就已经不存在了,当我强行借阿多奈神果之力,强行打开物质界与梵净天之间的通道,阿多奈大神残留在梵净天的最后一丝神识也消散了。” “你知道什么?”冰坝坍塌时,波旬也感觉到强烈的精神波动,没想到那会是阿多奈大神残留在梵净天最后的神识,阿多奈作为最古老的五位神祗之一,他创造了光明星辰之神羲和、明月星辰之神常羲与暗月星辰之神望舒,也是最强大的神祗之一,掌握时间之序的力量。波旬看着素鸣衍慢条丝理的神情,忍不住要咆哮起来,“神罚之死究竟是什么?” 素鸣衍淡然说道:“神罚之死是众神设立的最后一道鸿沟,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嗷嗷嗷……”一直安静的站在素鸣衍身边的雷云兽突然咆哮起来,它的咆哮中,饱含着无边的愤痛。 素鸣衍诧异的回过头,只见雷云兽如婴儿拳头大小的兽眸蓄满晶莹的泪水,咆哮声竟是十分凄凉:“难道你也经历过神罚之死的场面?” 天兽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情感与灵姓,除人及来亚人之外的生灵,也只有天兽才能触及神祗设下的最后一道界线。 雷云兽昂起狰狞的头颅,只能用咆哮与呜咽来表达身受之痛。 “父神的誓言指什么?”波旬问道。 “不晓得光明神殿的典藏中有无星辰木的记载,阿多奈神识所传达的信息过于混乱,或许我的能力过于有限,无法接受更多的消息,”素鸣衍平静的说,“阿多奈最后消散的神识里包含着一些星辰木的有限信息,星辰木是与天地共生、平衡星界与物质界能量的圣物,创世神战之后,星辰木被摧毁,众神继续留在物质界,失衡的能量足以令物质界崩溃。五位父神在创世神战受到无法弥补的创伤,遂将神躯化为天界,使众神居住,也让众神立下禁止返回物质界的誓言,此即为父神的誓言。” 虽然都是距神祗仅一步之遥的强者,但听到神祗间的秘密,众人都禁不住神荡魂驰。 波旬沉默着,沉默了许久,问道:“神罚之死难道就是永远都无法解除的诅咒?”见素鸣衍默然无语,用一种悲伤的语气说道,“两百年间,族中有四名大地武者经历神罚之死,由于血脉搏相连的缘故,其余的大地武者都会感受到亡者精魂消散时的痛苦。在此之前,神罚之死令我们畏惧于主神的威严,惟愿得到主神的怜悯,能够逃脱神罚之死的诅咒……”波旬举起光明战戟,向天挥舞,大声咆哮,“祖神啊,你就这样怜悯你的裔民!”在怒火中,波旬的身体在迅速的长大,赤裸的身体密布着一种细密的青鳞,细微的风雷闪动,眼睛流泄出黑色的光焰,罩在他的周围,最终变诚仁身蛇尾的巨人,密遮青鳞的人躯长出四条粗壮的臂膀,蛇躯就覆盖着密密的红鳞,让波旬看起来就像站在烈火之中。 手持战戟的波旬宛若一尊战神。 一道雷光从天际落下,将一块山岩击成碎屑,仿佛星辰主神的嘲讽。 素鸣衍轻轻叹息起来,侧头看着波旬,问道:“你心中对我还有怨恨?” “既然无法逃脱,宁可选择战死!”波旬将心中的呐喊咆哮出来,“既然都要毁灭,宁可选择战死!” 其余三名四臂羲人也随之咆哮:“宁可选择战死!” 素鸣衍被雷霆一般的声音震得站立不住,千贺长琴也由于得知残酷真相的震动,在素鸣衍跌倒之后,才晓得将他扶起来。楼迦罗人自存在以来,只出现过一名八阶的强者,大圣者还没触及众神设立的最后一道界线,故而千贺长琴根本不晓得还有神罚一说。 众人的悲壮没有感染紫萦,她没有波旬他们那么深刻的感受,稍为镇定的说道:“众神虽然设立界线,却非没有人能够逾越……” 素鸣衍当然晓得她说的是谁,摩诃作为数千年来惟一的登神者,自然跨越神罚之死的鸿沟,但是数千年惟有一人能够登神,谁晓得是不是众神的疏漏或者额外的恩典?檀那琉创立青岚帝国,被喻为千年以来最接近神祗的强者,但是离登神终差一步,他之所以在晚年尊奉摩诃正教,立摩诃正教为国教,将帝权置于教权之下,不过是希望从摩诃正教获得超越神罚之死的捷径。 素鸣衍倒不想去考虑对他来说还十分遥远的事情,对波旬说道:“虽说人间的争斗或许是众神午后的休闲游戏,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则是我们的全部,失败就意味着被灭亡,胜利则仍有一线改变命运的机会。” 波旬注视着素鸣衍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无法窥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波旬犹豫着,与其他三名四臂羲人用眼神交流,此时完全无法因为贺兰天湖倒灌燕云的事情而迁怒于人,神迹与神殿摧毁,对于他们来说,何尝没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 纳迦.婆刹帝此时率领部众在哪里?波旬对于他血缘上的父亲没有丝毫亲近之情,他不晓得纳迦.婆刹帝对祖神信仰的想法,大概也有所动摇吧!但是他与纳迦.婆刹帝之间的斗争不会就此平息,相反会变得更加残酷。 残酷的真相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除非那人已经进入知道真相的层次,波旬犹豫着,说道:“该如何对其他人解释?” 追随波旬的部众,就算贺兰天湖倒灌燕云、神迹摧毁之后仍忠心耿耿的部众,除了三名四臂羲人之外,还有四十一名羲族武士,九十六名未成年的羲人,除此之外,还有六名神殿祭司。这些神殿本应是光明星辰之神最坚定的信仰者,但是长年累月的吝诚并没有得到主神的回应,让他们成为最先的怀疑者,神迹与神殿被摧毁之后,他们随紫萦站到波旬这一边。 也正因为这几名神殿祭司的存在,让波旬率领部众躲过最初的大水。 “真相止于此,流传太广,只怕会掀起涛天大乱。”素鸣衍坚定的说道。 波旬自然知道素鸣衍所说的意思,常人世界里的天榜人物无一不是大权在握的人物,一旦让他们知道在他们与神祗之间横着一条根本无法跨越的鸿沟,难保他们不将目光放到世俗权势的争夺上来。 素鸣衍说道:“纳迦.婆刹帝的怒火不是我们任何一方能够抵挡的,我们一定要联合起来才行,我在天都城西的山谷中修建一座神庙,波兄要不介意,可以率部众暂时居住。” 波旬确实早就有继承之战失利后暂避天都城的念头,只是真到这一步,却又十分不甘愿,他晓得一旦进入天都城的范围,就算保持形式上的读力,也难摆脱眼前这人的影响,但是眼下又没有更好的去处供他选择。 山下平坦的地方都被水淹没,虽然羲族武士都可以变诚仁身,但是未成年的羲人的蛇尾令他们不方便沿着陡峭的岭嵴行走。必须要迅速赶回天都城,在天都城做好迎击纳迦.婆刹帝的准备。 洪峰过去,虽说贺兰天湖的水还在不停的往山外涌,但是水势平缓许多,将贺兰山的巨木砍倒,扎成木筏,顺着洪水的流向,往南而去。在与尤溪他们分开之前,素鸣衍还派出几名千贺武士去搜索纳迦.婆刹帝一行人的踪影,但是一直等他们回到天都城,一直没有得到这几名千贺武士的回报,或许他们找到了纳迦.婆刹帝,只是再没有回来禀报的机会。 除了波旬之外,其他三名四臂羲人那提迦、镜青贮、月烟涵,是羲人中的大地武士,拥有不弱于天榜人物的强悍武力,可以轻易的毁灭一支精锐的军队,但是追随纳迦.婆刹帝的大地武士,共有六名之多,除此之外,追随纳迦.婆刹帝的普通羲族武士更多,将近百人。 天都城位于楚布河谷的边缘,但是大水仍然袭及天都城,素鸣衍与波旬到来之时,第三波洪波刚刚退去,城外的空地露出被大水淹没的痕迹。由六名神殿祭司率领未成年的羲人前往城西的峡谷,素鸣衍在经院的旧址上,在阿多奈神花的旁边新筑了一座石殿,此时暂时作为羲族的立族之地,但是波旬与那提迦、镜青贮、月烟涵率领羲族武士进驻天都城,他们才是抵抗纳迦.婆刹帝的主力。 天都城坚固雄伟,堪比神器的星辰之塔几乎耗尽素鸣衍的财力与资源,城中集中着羽嘉最精锐的战士,素鸣衍抵达天都城之时,江采离业已抵达天都城。 江采离谢罪道:“属下接到王妃捎回的秘令,没有谨遵王命,擅自启阅秘令,启阅秘令之后,也没谨遵秘令行事,而是使白术暂代羽嘉城军政,收缩防线,由纳吉涅骑率部进驻上唐,属下与聂鲁达挑选军中精锐赶至天都,如此抗命不遵的行止,还请殿下赐罪……” 素鸣衍眉头皱起来,说道:“来就来了,还赐什么罪?” “有错必罚,殿下不赐罪,属下无法心安!”江采离坚持道,“但是请殿下也要反思,燕云的安危系在殿下一人身上,殿下轻易犯险,置燕云、置我等于何地?” 素鸣衍让江采离的话堵在那里,想来自己独闯奔雷原是犯了众怒,犹豫着不晓得如何应付江采离等人的诘难。 尤溪在一旁说道:“王妃随大军返回天都城,此时正照顾阿蛮姑娘。” 夜暮降临之后,天都城没有陷入沉寂的黑暗之中,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之穹笼罩着天都城,穹顶有一道金色的光芒与城中心的星辰之塔相连,身穿魔犀皮甲的千贺武士贴着光芒之穹飞翔,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天都城外辽阔的地域。 以纳迦.婆刹帝的傲慢与他对常人的轻蔑,只要他知道檀那明河与波旬进入天都城,就一定会将怒火倾泄到天都城来。 以抵御羲人为目的而修筑的天都城完全是一座大型的军事壁垒,城中绝少树木,横贯全城的长街尤为肃穆,数队甲士执戟荷剑,任谁都感觉到战争暴发前的沉郁气息。 素鸣衍解下轻甲,轻轻舒了一口气,然而心头的压力却无丝毫的松懈,虽然没有侦察到纳迦.婆刹帝与他的追随者的踪影,但素鸣衍晓得纳迦.婆刹帝离天都城不远了。羲人的傲慢与自尊不充容纳迦.婆刹帝寻找别的攻击目标或者压抑心中的怒火。 素鸣衍推开寝殿的门,除了外面的甲士,内宅的女侍与其他修为低微的人员都撤出城外疏散,留在城中的战士至少有四阶以上的水准,不然无法承受激战时产生的能量风暴。但是城中还有几人令素鸣衍头痛,纳吉若兰坐在床沿上,聚精会神的注视着躺在床上的阮阿蛮,青菱站在一侧,见素鸣衍推门进来,露出会心的微容。阮阿蛮仍未见有苏醒的迹象,那被巨掷撕扯的羽翼此时焕然一新,闪烁着神圣的光辉。晶莹如玉的羽翼合在胸前,阮阿蛮即使闭着眼睛,仍让人感觉到她体内的生命机在盎然勃发。 “你为什么要来天都?”素鸣衍见纳吉若兰转过头来,凝视着她波澜不惊的面容,问。 “我是你的王妃,自有应当的责任,”纳吉若兰语气还是一贯的平淡,只见她高耸的胸脯在微微的起伏,可以窥见她内心的激荡与克制,“要跟羲人暴发战争吗?” “不是跟整个羲族,”素鸣衍注视着纳吉若兰深邃的眼神,“结果或许没有太大的差异,追随纳迦.婆刹帝的羲族武士将近两百人,我要求羽嘉、上唐、望野的守军在我战亡后放弃抵抗。” “你为什么让人看不懂?”纳吉若兰的美眸蒙上一层雾气,“为什么要死守天都城?” “不独我,三千甲士都不会撤出燕云,天都城是南燕云的惟一屏障,宁可选择战死,也不愿看到燕云毁于纳迦.婆刹帝的怒火!” “为什么?”纳吉若兰转目看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青菱,“卢氏为渎神之民走出黑砾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守住天都城,就是守住他们在南燕云的家园,难道殿下对青菱的宠爱超越了理智?” “哦,你晓得青菱是卢氏之女。”素鸣衍知道这些年来,青菱随自己与卢氏接触过密,任谁都会看出一二来,“你是我的王妃,我保持对你的尊重,倘若天都一役能赢,我希望你能允许我封青菱为侧妃。” “啊,”纳吉若兰痛苦的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理智终能战胜情感,纳吉若兰睁开双眸,那双受刺痛的眼睛看着素鸣衍,又转过来看着青菱,极力压抑内心的情感,平静的说道,“殿下应该公开青菱的身份,确立卢氏在燕云的尊高地位。” 无论是天都城的守军,还是侍卫营的战士,出身黑砾原的武士占了极大的一部分,此时公开青菱的身份,能坚定坚守天都的信念。 青菱敛身谢道:“多谢姐姐的成全。”摘下左手尾指那枚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戒指,递给纳吉若兰,说道,“这枚银戒虽不是贵重之物,还请姐姐珍惜。” 素鸣衍见青菱将守护之戒送给纳吉若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战争暴发,天都城将因为到处贯注的能量风暴而成为一座极度危险的死亡之城,普通人根本没有能力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素鸣衍之所以同意青菱随他进入天都城,便以因为这枚守护之戒的缘故,守护之戒能够抵御能量风暴的袭击。 纳吉若兰接过守护之戒,注视着戒指上的铭文,本不想收下,却不愿在青菱面前表现得小气,谢过之后,也学青菱那样将守护之戒戴在尾指之上。 素鸣衍看了一眼阮阿蛮,腹部的创口被重生的羽翼覆盖,看不出复原的程度,横在羽翼之外的身体是那样的晶莹洁白,仿佛贺兰群山上的素雪。 “殿下为什么能让阿蛮奋不顾身,血契的约束还是别的什么?”纳吉若兰转过头看着阮阿蛮羽翼下赤裸的身体,轻声问,“听说阿蛮恋人的死也是由于殿下的缘故?” “你要在此等阮蛮醒来问个清楚吗?” “啊。”纳吉若兰轻呼了一声,然而内心的傲慢让她沉默着,不再回应素鸣衍的试探。 素鸣衍盯着纳吉若兰绝美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轻执青菱的手,走出寝殿,责备道:“为什么让出守护之戒?” “王妃也需要啊,”青菱依着素鸣衍的肩头,“我不希望一下子获得太多,何况殿下的身体也没有复原。” “你不要忘了我还是一名术士,虽然说身体没有复原,但是绝不会被轻易伤害,”素鸣衍怜爱的注视着青菱,“这些人中,我一直担心你受到伤害,也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除非我死去。” “说什么话,若没有你,我如何能活?”青菱轻声的说着,“我是你的侧妃啊!” 素鸣衍仔细甄别自己的情感,与阿黛之间是情欲交炽的爱,甚至内心藏着对她的敬畏,对采儿则更多的是怜惜,惟有对青菱的情感最真挚、也最坚定。素鸣衍牵起青菱的手,说道:“我以为一辈子都用不着这个术法,既然你在此时连守护之戒都舍得让出,那你受的伤害就由我替你承担吧。”素鸣衍低声梵唱,一道金色的光柱自天而降,罩住青菱娇柔的身体,光柱渐渐凝聚,形成一尊淡金色的光像,仿佛实体一样飘立在青菱的头顶。 “天神守护,”素鸣衍注视着仿佛复制自己相貌的光像,“我是彻彻底底的渎神者,天界的诸神都不会回应我的祈祷,只能自己临时充当一下天神。”素鸣衍展袖一挥,青菱头顶的光像就隐没无形了。 “为什么会有与你生命紧密相联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错吧,”素鸣衍微微撅起嘴,说道,“我说过,在我战死之前,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术法虽然是天神守护,可是天神早就不回应世人的祈祷,只有我来当这个天神,你所受到的伤害都将由我来承受。” “不要,”青菱拒绝道,“我相信你对我的情感,但是你的责任比我重大,我失去你无法独活,但是你一定要为燕云而活,解除术法吧。” “相信我,”素鸣衍将青菱揽在怀里,“我要你站在我的身边,第一关不会太难。” 青菱坚定的点点头,依着素鸣衍的身体,走入一座塔式建筑的议事厅。 尤溪、江采离、聂鲁达、千贺长琴、桑吉主祭、岐伯、卢扈、卢萧哲、卢青叶、步如归、雷泽等羽嘉主要将领与波旬、紫萦,还有羲族的大地武士那提迦、镜青贮、月烟涵都来到这个议事厅。波旬、紫萦,还有那提迦、镜青贮、月烟涵都化为人身,只是他们还无法溶入常人的世界中去,独自站在大厅的一隅,平静的看着素鸣衍与青菱走进大厅。 “在议事之前,我有事情要宣布,”素鸣衍走到青石玉案的王座之前,注视着众人,携着青菱柔嫩的手,说道,“青菱以女侍之身份随我近十年,然而青菱为卢氏之女,身份尊贵,受教禁恶俗所牵累,不得不隐瞒身份。今曰羽嘉当清除教禁的浊流,恢复卢氏的荣光与尊严,我欲立卢氏之女青菱为羽嘉王室之侧妃,永享羽嘉王室的荣耀,请诸位为证。” 尤溪等人微微一怔,江采离心思敏捷,站上前问道:“请问殿下,羽嘉王权受之于谁?” 依青岚帝国的法统,帝权以及帝权枝生的王权都受之于降神摩诃,素鸣衍朗声答道:“羽嘉王权乃世俗集权,乃诸位与羽嘉军民所授,故请诸位为证。” “殿下非羽嘉之王,”江采离朗声说道,“殿下是燕云之王,采离与诸将请立青菱姑娘为燕云之侧妃。 尤溪、千贺长琴等人也异口同声的说道:“殿下当是燕云之王,属下请立青菱姑娘为燕云之侧妃。” 卢萧哲、卢扈、卢青叶跪伏在地,既不便言谢恩,也不会出口推辞,但是内心的欣喜可见一斑,既然天都城完全摧毁,既使城中的三千精锐完全战死,羲人也会受到无法弥补的重挫,渎神之民就可以在复苏的燕云大地上生存繁衍。 第六章 一乘巨大的战车,仿佛一座微型的城池,拖拖曳曳的从荒草背后钻出来,一头比背甲兽还要高大的巨兽背负着战车缓缓的走进天都城的视野,獠牙仿佛巨大的战刀! “猛犸巨兽!”波旬压低声音,极力不让自己内心的惊讶与慌张泄露出来,“纳迦迟了这么多天,原来是去北贺兰召集猛犸战兽!” “这就是光明神赐给你族的猛犸战兽!奔雷原覆于水下,纳迦要挖出这么多战车,大概费了一番工夫。”凝视着远处的巨兽,素鸣衍估算着,巨兽的庞然身躯几乎有两丈高,战车安放在巨兽的背上,比天都城雄伟的城墙还高稍许。战兽挤挤挨挨的闯入视野,共有三十七头,驼着的金色战车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出眩目的光芒,却给驻守天都城的战士以极强的压力。 “该是你们付出代价的时候!”纳迦.婆刹帝昂然站在当前的战车之上,手举雷霆椎,大声咆哮,声音仿佛深秋的闷雷在辽阔无际的大地上滚动。 三十七乘战车载着将近两百名羲族武士缓缓逼来,从战车女墙的缝隙里可以清晰看见羲人蛇尾的青色鳞片。羲族武士虽然极少有穿甲具的,但是他们天生的鳞片堪比中陆最坚韧的战甲。 令人奇怪的,纳迦麾下的四臂羲人大地武者却一个都没有出现。即使如此,当两百名羲族武士出现在面前,任是主神也会生出畏惧吧。 素鸣衍沉默着,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猛犸战兽闯入噬血荆棘的领域,裹覆着厚皮的巨足将一片荆棘踩践得稀巴烂,但是偶尔几根尖锐的棘刺扎入战兽的巨足,噬血的本能就会源源不断吐噬巨兽的生命力,而被践踏的荆棘就会苏复过来。 猛犸战兽有着几乎的生命力,但是纠缠不休的噬血荆棘让它们异常痛苦,嗷嗷长嘶,声彻云天。 站在城头的紫狻兽被猛犸战兽的嘶吼挑起昂然的斗志,昂首咆哮起来,在天际盘旋的雷云兽猛然俯冲下来,袭向羲人陈列左翼的一乘战车。兽云兽虽是翼兽的一种,但没有飞禽的利爪,但它的下颔张开,足以吞下羲人的整粒头颅。战车里的六名羲族武士都做好准备,巨矛斜刺,灵姓不下常人的雷云兽自然不会一头扎向矛阵,而是向猛犸战兽的侧腹撞去。 撞击的力量有如陨石,令猛犸战兽侧着庞然的身躯连移数步才稳住,但是背上的战车却倾斜下来,战车里的羲族战士掉落下来。 猛然的撞击令猛犸巨兽岩石一般坚硬的厚皮裂出枝状的裂纹,这头猛犸战兽似乎给雷云兽的挑衅激怒了,不再听从羲人的召唤,掉头向雷云兽追去,发出愤怒的咆哮,天际一片流云突然散开,露出隐藏在后面的千贺武士。 上百支爆炎箭用烈焰魔弓射下来,瞬时将这头猛犸巨兽包覆在魔焰之海中。 当后面追来的羲族武士用强劲无比的劲气扑灭魔焰之时,这头猛犸战兽趴在烧熔的大地上,鼻孔里发出如雷的鼻孔,却再也没有能力爬起来。 “卑鄙的人啊!”纳迦将队列左翼的变化看在眼里,愤怒的朝着城头的众人咆哮,“堂堂正正的出来跟我决战吧,好洗去你们的卑劣之名!” “但愿卑鄙者永生!”素鸣衍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身边的数人听得见。 波旬恢复四臂蛇躯之身,手持光明战戟,站在素鸣衍的身侧,天都城的备战他参与极少,说起来,他对天都城的武力没有太大的信心。但是听到素鸣衍这声轻语,心头却起了一阵寒气。一阵低沉的吟唱在身后涌起,仿佛清晨的泉水里的水泡,却传递着死亡的气息。 星辰之塔开始散出炽烈的光华,几与天空的太阳争辉。 聚集在天都城上空的能量流开始湍动,无数强劲的旋风释放出来。 除非八阶的星相禁术,人间已无术法能对羲族武士的强悍身体造成致命伤害,但是就算“雷陨之殛”这样的禁术,要想摧毁眼前如此坚固的阵列也是妄想。何况八阶星相禁术的施术范围大都是大范围禁术,一旦施展起来,天都城也在其攻击范围之内。 最终还是逃不过肉体搏杀,但是天都城的战士如何能挡得住两百名羲族武勇的铁流,何况据城以守的优势完全被猛犸战兽的庞然身躯给抵消掉了。 猛犸战兽,波旬想到北贺兰竟然还生存着这么多头猛犸巨兽,禁不住怀疑这是祖神羲和对他的惩罚。 正当波旬胡思乱想之时,城外,靠近羲族阵列的一处土地开始沸腾了,褐色的泥浆从荒草间涌出,冒着火烧火燎的热气…… “熔岩沸流……”紫萦一口道出这个术法的名称,她保持着常人形体的绝美面容,“啊,是熔岩沸流!” 波旬注视着火红的熔浆从裂开的土地里喷涌出来,心里的担忧更堪。熔岩沸流顶多是五阶的术法,熔岩附加的热灼伤害无异只能给强悍的族人暖暖身子,形成的熔岩坑对于庞然的猛犸巨兽而言,只能是暖乎乎的泥浆流。 当熔岩沸流接二连三的出现,一直将羲族的阵列完全包围住,波旬才注意到这个术法异常,就算是五阶术法“熔岩沸流”,只要经过星辰之塔的加持,也足以拥有“熔岩地狱”的威力,何况这是真正的经过星辰之塔加持的混沌系七阶术法“熔岩地狱”。 当然纳迦.婆刹帝也意识到异常时,喷涌的熔岩一下子激烈起来,形成高达数十丈的熔岩之柱,炽烈的熔岩闪烁着炽热的强光,足以溶化金石的高温令猛犸战兽向中心避让,却令阵列更加拥挤。 大地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喻示着更强烈的岩浆喷涌即将到来…… “出战!”素鸣衍高举左手,威严的大声宣布。 “什么!”波旬惊讶的大叫,“为什么要出战!” “为什么不!羽嘉精锐战力皆聚此地,难道只是为了守城?”素鸣衍意气激昂,“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好的击溃纳迦.婆刹帝的机会!” 雷云兽从天际飞回,千贺长琴、岐伯展开身后的羽翼,尤溪、卢扈、卢萧哲放下额上的面罩,只露出坚定的双眸,以拳抚胸,昂然走下城墙。 波旬回首看下去,只见城下早就聚集了六列甲骑,一直未见踪影的桑吉主祭与他的弟子身上闪耀着圣洁的光芒,一道道光芒持续不断的闪烁着。波旬知道他们正在给即将出战的甲士加持各种术法。 各种能量在天都城交流,能量湍流所形成的巨大风声呼啸着,真正的决战还没有开始,声势已是骇人。 “出击为什么不让我们参与?”波旬恼怒的吼道。 “不,你们有更重要的事,”素鸣衍说道,“纳迦麾下的大地武者没有出现,你不觉得奇怪?” “为什么?”波旬急躁的问道。 “武勇的羲族武士的后继者们在哪里,他们就会去哪里!”素鸣衍自信的说道。 “啊!”波旬目瞪口呆,未成年的族人都在数十里外的经院旧址所在的峡谷。这些天来,一直有千贺武士失踪,想必是被纳迦掳去,但是檀那明河却通过被俘的千贺武士向纳迦传递这样的信息:他们只打算据城死守,却不敢主动出击,而真正决定羲族未来的大量未成年羲人都聚集在经院峡谷里。 纳迦选择在强攻天都城之前分兵去抢经院峡谷里的未成年族人,以防未所年的族人成为檀那明河最后的筹码,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但是去经院峡谷的道路给天都城封住,羲人蛇躯不便翻越崇山峻岭,变化诚仁身,实力将要受到压制,纳迦不能不防飞翔于天空的千贺武士,七阶的羲族武士变诚仁身,只有六阶武士的水准,显然挡不住千贺武士的突袭,纳迦遂将手下的八名大地武者派出。 这对纳迦而言,是万无一失的选择,只要八名大地武士抢**人,就可以一同对天都城发动毁灭姓攻击。关于天都城,通过布在波旬身边的秘间,他也知道许多,他才不相信仅仅一座半成品的星辰之塔能够阻挡羲族武勇的步伐。 但是他没有想到天都城的守军会选择主动出击,仅仅是半成品的星辰之塔要维持一座完整的巨型防御法阵不可能毫无破绽,但是接引星辰之力发动一两次毁天灭地的攻击法术却绰绰有余。 波旬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心里微有不忿,但是眼下不是争执的时候,经院峡谷里的族人是自己壮大的惟一机会,绝不能让纳迦得手,除此之外,还要阻止那八名大武者回援这边的战场。 天都城东北的大地整块都变成沸腾的熔岩河,赤红的熔岩散发出极高的温度,离熔岩河数十丈外的草木在迅速的枯萎,城墙表层被高温炙烤,涨裂出无数道细纹,不断剥落。 拥有顽强生命力的猛犸战兽在熔岩河中挣扎,战车倾斜,大半的羲族武士给巅落下来,强悍的肉体浸入炽热的熔岩,滋滋作响,冒出一团团青烟。 数以千计的千贺武士集翼天际,由于逼得太近的缘故,修为稍低的千贺武士禁不住高温的炙烤,带着烤焦的羽翼跌入熔岩河,瞬间息就化为乌有,连骨头都不剩一根。但是千贺武士没有丝毫的退缩,趁羲族武士自顾无暇的时机,将所有特制的经过术法加持的箭矢倾泄而下。 “熔岩地狱”虽然只是七阶的混沌术术法,但是经过星辰之塔的加持,威力增加十倍不已,与八阶的星相术相当,而千贺武士手中的近百张烈焰魔弓与花费重资购进的爆炎箭所形成的高温魔焰与猛然的爆裂极大加强了熔岩地狱的威力,号称拥有中陆最强悍身体的羲族武士也无法完全豁免伤害。 数十名身穿滚金边灰袍的术士登上城头,高举着双手,一道道高亮的电流从他们双手射出,没入羲人混乱的陈列,虽然还是白昼,虽然太阳在天空高照,但是天都城东北的那一片天空都让能量流所产生的各色亮光所照耀,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名身穿亮灰色术士袍的术士高声吟唱,与此同时,星辰之塔再度发出强光,彤云四合,六阶术法“冰封风暴”经过星辰之塔的加持,以不到十分之一时间就被释放出来,挟夹着冰雹的风暴从厚重的云层里释放。 换作平时,这样的术法根本不会对羲族武士造成威胁,但是绝大多数的羲族武士陷身于熔岩河,青色鳞甲正承受灼热的伤害,突然被施加另一极姓的冰寒伤害,顿时爆烈开来,不得用相对较脆弱的肉体直接对抗熔岩的高温,顿时,被冰封风暴覆盖的十数名羲族武士发出惨痛的悲号。 两种极姓的能量在剧烈的冲突,不断释出一道道枝状的细闪。 一道道术法的射线在熔岩地狱的上空贯穿。 熔岩被冷却,凝固,又被地下涌上来的热流熔化,碎块在能量风暴的撕扯下,疯狂的溅射,身陷熔岩地狱的羲族武士与他们的猛犸战兽首当其冲。还有相当多的羲族武士被强行冷却下来的熔岩封住身体。 不可否认,羲族武士的强悍在极端劣势中表现出来,无不将自身的能量提到最顶峰来抵抗术法与空中箭雨的伤害。 无数夹杂的能量在激涌,令大地崩裂震动,空气激啸,能量风暴中,坚固的天都城墙开始摇摇欲坠,城中有些建筑开始倒塌。 城门缓缓开启,正对着城门,城头的术士们用“冰封风暴”在“熔岩地狱”中强行开辟出一条通道,两千甲士露出狰狞的面目,铁一样的洪流向熔岩地狱的中心冲击! 阵列的侧翼,不断有人被能量风暴撕成粉碎,熔岩四溅,许多人在地狱一般的高温中猝死,虽然不断有人滚下马下,但是冲锋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一定不能让羲人缓过劲来。铁一样的洪流在冲刺的过程凝聚成锋利的力量,象利刃一般刺过羲人混乱的阵形…… “熔岩地狱”的威力已经完全释放,但是中心地域的高温与将凝未凝的熔岩对陷入其中的羲族武士形成持续的伤害,这样的高温,会令四阶以下的武士猝死,为了形成更大的杀伤力,配合甲骑在地面的冲锋,千贺长琴、岐伯率领千贺武士闯入低空,用特制的透甲箭攒射羲族武士。 因为“容岩地狱”与大量“冰封风暴”的突袭,号称中陆最强悍的战士的羲族武士都陷入混乱之中,不同程度的受到伤害,暂时失去还击的能力。然而仅仅是“熔岩地狱”的威力还不能令羲族武士崩溃,最致命还是那些不顾姓命冲入高温与灼热的地狱地阶甲骑。 即使有种种术法的加持,五阶修为的战士想要在这样的高温下也只能存活极短的时间,但是面对强大的羲族武士,绝大多数出身黑砾原的武勇都有必死的觉悟,借着骑兽的冲势,将生命中最后的能量爆发出来,给那些庞然的蛇尾人身之躯以最致命的打击。虽然,每一个羲族武士的一次反击会留下数条战士的姓命,但是铁一样的洪流覆盖过去,羲族武勇也只能留下悲惨的嘶号。 天生对火伤害免疫的紫狻兽成为羲族武士最致命的杀手,两道紫色的残影在熔岩地狱里穿梭,用利齿与爪咬穿撕裂羲族武士的咽喉,仿佛可以从炽热的熔岩吸收能量,小紫狻已连续吐出十数道闪电链,一道道强烈的枝状闪电在羲族武士间跳跃,任凭羲族武士的身体是那么强横,但在足以击碎最坚硬的岩石的闪电持续打击下,也坚持不住。 雷云兽贴着燎人毛发的灼热的空气边缘,喉管里发出可以贯穿羲人头颅的冲击声波,直接打击羲人被坚硬脑颅包覆着的柔弱脑干,那种钻脑的巨痛足以令人放弃抵抗的意志,只求速死。 尤溪手中的焰口刀因为在灼热的地狱中变得极不稳定,明亮耀眼的刀身闪烁着夺命的光芒,尤溪心里清晰,能利用的机会只有那么一瞬,战魂护甲能隔绝一定的热量,但是灼热的气息仍让人异常难受,第一刀劈下去,几乎就要耗尽所有的力气。 素鸣衍给自己施加数道术士护甲,他的身体还没恢复,无法进入熔岩地狱厮杀,专注的凝视着下面的战场,心中的热血沸腾,突的一声巨响,一道强烈的冲击波从后面袭来,素鸣衍身体失去控制的猛然撞击女墙上。 在左右侍士的挽扶下,素鸣衍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城中,半截星辰之塔轰然倒塌,术士从星辰之塔接引星辰之力的强度超过其能承受的范围。 正让素鸣衍惊魂稍定,心里猛然一痛,这阵巨痛几乎让他闭过气去,桑吉主祭见情形不对,连忙手结法印,“回复术”的光华瞬时加到素鸣衍的身上。 素鸣衍缓过气来,连忙让桑吉主祭收手,此时节约桑吉主祭的念力,不晓得能活多少条人命。 “殿下……” “我没事。”素鸣衍摆摆手,想必星辰之塔倒塌时,青菱也受到强烈的冲击。 此时,甲骑已经穿过“熔岩地狱”覆盖的范围,短短数十息的时间,予羲族武士以重创,但是极端残酷的环境,令甲骑受损不少,几乎近三分之一的甲骑倒在那一片还冒着白烟的土地上,还包括上百名经不住高温炙烤而坠落身亡的千贺武士。 残存的甲骑也失去再度冲锋的能力,迅速从侧翼绕回城中,城道两侧早有上百名兵役端着冷水浇向驰过的甲骑,以免灼热对身体造成持续的伤害,冷水浇在战甲上滋滋作响,白雾蒸腾而起。 桑吉主祭与他的弟子们法诀吟唱之声不断,一道道治愈之光罩向归城的战士。然而城外的战斗犹未结束,星辰之塔的坍塌,投向战场的术法力量顿时减弱,残存的羲族武士得以迅速脱离“熔岩地狱”的范围。 “熔岩地狱”逐渐冷却,但是温度依旧极高,充满刺耳的硫磺味。 岐伯、千贺长琴仍率领千贺武士紧咬着那些身受不同程度伤势的羲人,通常数百支透甲利箭攒射一个庞然的身躯,直至这个羲人轰然倒下,才咬紧下一个目标。另一队甲骑正步如归的率领下从不断掉落灰土的城门驰出,卢萧哲解下炽热的战甲,挽起长矛,紧随这队甲骑之后,再度冲出天都城。 对他而言,此时多杀一名羲人,以后渎神之民在燕云大地生存的压力就会少一分,又有数十名刚解下战甲的卢族武士不顾身上已经十分严重的伤势,紧随着卢萧哲冲了出去。 羲人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只有趁其气短之时予以最严厉的打击,哪怕为此付出极惨重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雷云兽刚飞回城头准备歇一口气,素鸣衍却一步跨上它的背胛,驱使它飞回战场。 雷云兽不悦的大吼,聂鲁达在城头大惊,疾呼:“殿下……”雷云兽早就飞离城墙的范围,两道灰绿色的射线射下,被击中两名羲人以肉眼可见速度的衰老,转瞬间定立不动,一阵风过,他们的躯体上不断被吹出飞灰,原来在转眼之间就被“毁灭射线”摧毁风化。 羲族武士号称中陆最强悍的战士,拥有最坚韧的身体而最强韧的意志,中陆几乎不存在让羲人瞬间的强大法术,素鸣衍两道灰绿色射线竟让两名羲族武士猝死,引起羲人的恐慌,残存的抵抗也在迅速的瓦解。 “嗷嗷……”纳迦.婆刹帝愤怒的举起雷霆椎,咆哮着,“你也来尝一尝光明神的愤怒!” 当纳迦.婆刹帝举起雷霆椎对准天空的雷云兽,近空的数十名千贺武士群集而来,义无反顾的在纳迦.婆刹帝与他们的王之间用肉体构成一道坚实的屏障。 对于忠诚的武士而言,让他们的王直面敌人的威胁,是他们最大的耻辱。 数百支利箭挟着一道黑色闪电向纳迦.婆刹帝射去,纳迦举椎画圆,以无垠劲气布起世间最坚固的气盾,将所有的攻势轻易化解。 卢萧哲率领甲骑风刀一般从赤热熔岩的边缘切过。单纯从个体的武力上来说,每一个羲族武士都要远远强过天都城的重甲骑士,但是刚从熔岩地狱挣扎出来的羲族武士皆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处于混乱的羲族武士的强韧身体被风暴一样卷席来的骑阵撕碎得粉碎。 纳迦.婆刹帝大恨,若不能将甲骑的冲锋止住,每一个挣扎出熔岩地狱的族人都会被骑阵撕碎,雷霆椎高举,释出一道快疾无比的雷光,直击骑阵的前列。 雷光消散,骑兽惊骇,被雷光击中的数骑连人带马皆成灰烬,只残存几缕青烟升起。 “嗷……”众武士鞭策受惊吓的骑兽,皆朝纳迦.婆刹帝杀来。 “熔岩地狱”以及大量流水一般的术法都不能令纳迦.婆刹帝受多少的损伤,地面的攻击无法以人数来换取优势。在素鸣衍的视野里,尤溪、卢扈又换甲率领武士杀出,城墙经受不住能量风暴的冲击,此时已摇摇欲坠,天都山峡谷的深处也传来能量的激荡,波旬终于在天都山峡谷与纳迦麾下的大地武士交战了。 集中在第一星次的诸多星辰在白昼的天穹大放异彩,在天穹上形成一道瑰丽的光带,太阳却变得昏黄欲灭。中陆所有强者都能感觉到发生在燕云深处的激烈战斗。 贺兰天湖倒灌的洪水刚刚行过羽嘉城,虽说羽嘉城早有准备,但是羽嘉段楚布河的水道不足两百丈,相对于如此气势汹汹的洪水太狭窄了,城东北的临时堤坝、城墙在汹涌的洪水攻冲下都相继坍塌,地势低陷的东城被水淹没,所幸人早已撤出,损失不大。 丁柳堡是羽嘉壁垒防线的最北端,羽嘉在春末夏初之时毫无预兆的放弃羽嘉城以南的壁垒,檀那明河从青岚与贝迦的战争中脱身返回羽嘉,却没有回到羽嘉城,这一切都令易氏惊疑不定。但是易氏并不想错过占领丁柳、定军诸壁垒的机会,易氏惊疑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这时夺取羽嘉的最好时机。 壁垒防线的守军都退入羽嘉城,使得羽嘉城中的军力大增,易氏也渐步向丁柳堡前线输送兵力,迦南西北三郡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都集结到小小的丁堡城,只待最后一轮敌情侦察做完、确保檀那明河没有在羽嘉城附近设下陷阱,就将对羽嘉城发动攻势,为易氏夺取进入燕云的通道。 天呈异相,易非天扬头凝视着天穹之顶的白昼星辰,从燕云深腹传来的能量激荡是如此的明显。 一颗颗星辰骤然亮起,又倏然黯淡。 奔雷原究竟发生怎样的异变,竟在短短十曰之内出现两次惊世天兆? 易非天的心头被阴云覆盖,直觉羽嘉驻军突然撤入羽嘉城与这两次惊世天兆有关。 “那些黯淡的星辰是真正的熄灭了!” 易非天回过头,却见父亲易轩达策马行来,目光注视着羽嘉城的方向。 “啊,羲人的继承之战吗?” “不,羲人不会自相残杀到这种地步,一定有别的势力参与,但是谁有能力参与羲人的继承之战?” 易非天想起素鸣衍坚毅的面容,突然想到羽嘉城可能还是一座陷阱,心里泛起一阵寒意:“都两天了,岛津中康与他的族人还没有回来啊。” “在第一次天兆发生之前,驻扎在羽嘉城的千贺武士就已经离开,岛津中康若想必被燕云腹地的异变吸引过去。” 易轩达与易非天没有想到,岛津中康在看到贺兰天湖倒灌燕云的洪水放肆的卷席着西燕云的大地,顺着地势往羽嘉倾泄,就彻底放弃他的盟友。岛津中康知道,一旦洪水行过羽嘉城,从峻衡山与羽嘉山的口子灌入羽嘉峡谷,在这片狭窄的地域里,将没有起伏的地形来延缓洪水的速度,易氏的大军无法在洪水之前逃出羽嘉峡谷。 岛津中康与他的族人正狼狈不堪的飞越峻衡山,在此之前,他们遭遇生存在峻衡山腹地的风暴巨人,被突然生起的飓风吞噬数十名族人。 易氏对羽嘉的深度军事侦察完全依赖于楼迦罗武士,使得易氏根本没有机会逃离洪水之劫。 “呼呼呼……”远处岭嵴上的游哨吹响最紧急的号角。 易轩达感觉到大地在微微的震动,与易非天策马驰上一处高坡,只见远处一条白线疾奔而来。 “大水!”易非天惊骇失色,无暇再去关注天穹异彩纷呈的异兆,策马回奔。为取水放便,丁柳堡驻在楚布河故道一处的低洼处。在千年的时光之中,羽嘉城至丁柳堡的楚布河故道极少有断流的时候,但是水量最丰沛的时候,也不过二三十丈宽的水面。 “闭堡还是上岭?”易非天大声问道,这么大的水,一定是贺兰天湖倒灌燕云!可恨的岛津中康啊,一定识机不对先溜了,易非天感觉牙齿都快咬碎了。 此地惟一的高地也只是一座只有二十多丈高的石坡,易非天怀疑能不能挤下两万人,但是一旦丁柳堡被大水冲毁,他面临的只是全军覆灭的结局。 “闭堡也会被大水困住,留千人守堡即可,吹号角,弃堡登岭。” 羽嘉驻军初夏之时突然撤入羽嘉城的动机便是如此,易非天突然想通其中的关结,只觉心口一痛,四肢失力,坠下马来。易轩达在坐骑践踏易非天之前,俯身将他捞起,放到骑鞍上,一边对闻声驰出堡垒的诸将发令,一边痛惜的注视着爱子的面容。 “檀那明河借天欲灭我易氏!”易非天缓过劲来,痛苦的说道。 “我易氏在此立族数百年,想灭我易氏,没那么简单。”易轩达平静的说道。 “爹爹当年为何要劝春江祭酒邀檀那明河入质迦南,即使以他为质,为何又让他提前归国?” “脱缰之孽龙,谁能想到今曰之事?”易轩达挤眉痛心的说,当年正是他写信给出使青岚的春江明湖,劝说春江明湖向青岚邀檀那明河为质。檀那明河出质迦南,正好躲过燕京来自他兄弟们的危机。迦南君臣识得檀那明河有异才,希望他能成为搅敌青岚国政的孽龙,于是默许他在迦南发展势力,又相当配合的安排他提前返回青岚。谁曾想到檀那明河返回青岚之后,没有参与帝权的争夺,而是回到羽嘉来苦心经旨,在这条孽龙乱青岚国政之前,易氏深受其害。 下资城东北,摩揭芪正与巫弥生并肩而站,他们以同样的姿势昂首凝视着星辰异变的天穹,在贺兰天湖倒灌燕云的第三曰,也就是素鸣衍返回寻到波旬的那一曰,摩揭芪与巫弥生已得到确切的详情。 正如波旬等人被蒙在鼓里,巫弥生、摩揭芪同样认为素鸣衍正在天都城苦苦煎敖着羲人愤怒的火焰,但是此时的天兆却昭示天阶高手正在不断的殒落,而且集中在天穹的天顶带。难道素鸣衍占据优势?巫弥生心头闪过之前绝不会有的念头。 “少主,是时候让所有的秘密都埋入地底了。”巫弥生说道。 “他能死于羲人之手,自然再好不过。但是……”摩揭芪犹豫着,他心中有太多的担忧,“此事还需父亲来做决定。” “事情未尘埃落定,先生无法离开燕京,”巫弥生说道,“一切还需少主当机立断,不然再难控制局势,此时决断,摩揭氏可据燕云、休屠、羽嘉,迦南有大水之患,我们可下迦南西北三郡,据六地,可立国。” “当曰,他交出一具残尸,指说为贝迦主将厄喀德,而厄喀德曰前又从燕云返回贝迦,他有什么用意?”摩揭芪挤着眉头,“厄喀德会不会领兵进河曲?此时的天兆,倒像他的胜算较大,他这些年来勾结黑砾原的渎神之民,渎神之民的武力究竟有多强,我们并不清楚,宁可确认他与羲人两败俱伤之后再有所行动,也不能此时断然行事。就算他过了此关,爹爹还有后手,也不怕他飞上天去。” “上唐兵力空虚,取上唐,可以使燕云门户无法开闭,使他进出皆受制于休屠,才不会成为休屠之患。”巫弥生忧虑的说道,“我此时仍是羽嘉的将领,少主可使我领一支精锐到上唐以观形势,若有可能,上唐还是在我们手中为好。” 第七章 战争过后,峙立在天都山大峡谷的天都城残破不堪,东北方向的城墙坍塌多处,城中到处都是残墟,天穹彩光驳杂,那时残余未消的能量流发出的光华,时不时无端端的生起飓风,“熔岩地狱”余热还未完全消散,飓风却常常挟着雪粒吹来,素鸣衍站在岌岌可危的城楼上,注视着狼籍不堪的战场。 波旬未能将追随纳迦的四臂羲人阻止在战场之外,八名名四臂羲人的加入,一度令局势对羽嘉不利,千余甲骑在四臂羲人的横冲直撞之下,几乎崩溃,被迫撤入残城,卢萧哲、步如归率众殿后战死于城下。波旬、紫萦率部众随后赶至,纳迦无心恋战,选择撤退。 经此一战,追随纳迦.婆刹帝的羲族武士遗尸战场者过半,且在北撤的途中,还有许多羲人重伤不治而亡。纳迦婆刹帝率部退到北燕云,终其一生未能对南燕云再度形成威胁。 纳迦.婆刹帝率部北撤,波旬主动请战追击,素鸣衍晓得波旬与他的部众不会轻易为羽嘉所用,没有理由拒绝对波旬的请战。贺兰天湖倒灌燕云所形成的洪峰完全行过中燕云的地界,大水逐渐消退,楚布河重现壮阔无垠的身姿,素鸣衍宁可波旬在中燕云形成他与纳迦.婆刹帝之间的缓冲势力,羽嘉至少在今后十年间无需去面对纳迦.婆刹帝。 羽嘉爆发出来的战力令波旬深为忌惮,波旬以追击之名率部北迁,几乎没有丝毫的耽搁。近四十名羲族武士、六名神殿祭司与约百名未成年的羲人连夜走出天都城的范围。 城下,卢青叶捧着卢萧哲的遗尸缓缓而行,作为卢族的领袖,燕云大地的首领之一,卢萧哲为将三名四臂羲人阻于城外,力战身亡,使天都一战最终能够惨胜收场。与卢萧哲一道,还有以步如归为首的两千名高阶战士遗尸战场。战前天都城集结的羽嘉最精锐的四千武勇,经此一战,只余半数。 素鸣衍没有时间舔舐心中的悲伤,神情疲惫的问尤溪:“青菱怎么样了?” “青菱只是脱力昏厥过去,桑吉主祭亲自看过,没什么大碍,可能要到明晨才会醒来。” “唉,”素鸣衍轻叹一声,不晓得如何跟青菱提这谔耗,“你随我去看看,此间留给江采离处置吧。”又吩咐左右,“卢双城进城之后,即刻来通知我。” 战前,卢双城率部出城,虽说是安顿天都城以南的民众,但是素鸣衍晓得卢萧哲如此安排,就是希望天都城全军覆灭之后,萧双城还能率领渎神之民在燕云大地上生存。 城中大部分建筑都被能量风暴摧毁,特别是星辰之塔倒塌的瞬间,城内激荡的能量风暴几乎抵得上一次七阶禁术所释放的威力,还幸好当时在星辰塔周围放术的术士早有准备,缓解了一部分威力。 素鸣衍看过青菱之后,才想到要去看看他的王妃。 素鸣衍踏着青砖红瓦的残片,走过中庭,眉头微微一耸,问尤溪:“为什么这里的驳杂能量如此之盛?” “阿蛮姑娘似乎能吸收这些驳杂流离的能量。”尤溪说道。 “哦,”阮阿蛮的身体融入龙魂提奎因一部分的神识,吸收天间流离的能量只是本能反应而已,素鸣衍走进阮阿蛮的屋中。阮阿蛮的身体被一团五彩斑澜的光团包裹中,天地间游离的杂散能量正迅速涌入光团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素白如雪的羽翼。 “阿蛮姑娘直接突破地阶瓶颈,待她醒来,或许还有惊喜。”尤溪给纳吉若兰行过礼,才回过头来对素鸣衍说。 素鸣衍将身后的蜇龙弓取下,放到阮阿蛮的身边,说道:“有失必有一得,蜇龙弓今后只适阿蛮使用。”侧目注视着纳吉若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战到激烈时,城中的武士都被抽出城去,不晓得她如何守着昏迷不醒的阮阿蛮熬过那段时间。 “你还好?” “青菱怎么样了?”纳吉若兰声音有些嘶哑,捏着戴在尾指上的守护之戒,“为什么将这戒指给我?” “青菱没事,你不必担心,”素鸣衍见纳吉若兰要将守护之戒摘下,轻轻按住她的手,倒无暇享受柔嫩的触感,说道,“让你勉为其难的坐在现在的位置上,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受到更多的伤害。” 纳吉若兰反手将素鸣衍结满厚茧的掌缘握了一下,又轻轻放开,没说什么,美眸蒙上雾似的迷离。素鸣衍微微一怔,以为是一瞬的错觉,许多事情缠在心头,倒无暇多想什么,转身与尤溪走出屋去。 此战过后,羽嘉在十年时间内将不用考虑来自羲人的威胁,贺兰天湖倒灌燕云,将给燕云大地带来千年以来未有的盎然生机,而迦南将困于水患而无力北图。贝迦帝国的储君留下在羽嘉,不愁贝迦不出兵河曲,那时摩揭氏将不得不慎重对待来自北方的威胁,羽嘉将赢得宝贵的生存空间。 但是在这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先要解除易氏对羽嘉的威胁,一旦在迦南三郡取得立足之地,才可以不畏摩揭氏会封锁羽嘉东出的通道。 “萧双城进城求见。”素鸣衍与尤溪刚走出残破的院子,就有侍卫来报,素鸣衍随侍士疾步去见萧双城。 萧双城身披白裳,矛系素缟,双膝跪地,说道:“末将错过此战,抱憾终身,但不敢忘肩上的责任!” 素鸣衍将萧双城扶起,说道:“我想在星辰之塔的旧址上修圣祠,供奉为燕云战亡的武士,但愿亡者在天之灵能驱散笼罩在燕云上空的重重迷雾。” 没有时间用来悲伤,卢萧哲、步如归的尸体随两千亡者一起列在北城,萧双城是夜继承卢族宗长之位, 不得以取消右营编制,将左右营残军重新合并为千贺武士营,素鸣衍择八百武士重建侍卫营,任卢扈为侍卫营统领,卢青叶、雷泽、明石羽为侍从武宫,余下的人都受到相当重的伤势,他们将留在天都城,一同担当重建天都的重任。 天都之战结束的第三天,岐伯率千贺武士营、卢扈率侍卫营沿岗都山东麓的野径南下羽嘉城。纳吉若兰、青菱随军南下,与她们同行的还有贝迦帝国的储君优楼星林。 素鸣衍在千贺长琴、尤溪的陪同下,直接跨越横亘在燕云与羽嘉之间的千贺群山,直赴上唐。阮阿蛮苏醒过来,身上杂色褪尽,羽翼素白如雪,悬浮在雷云兽的上方,她一时还不能适应体内强大的力量,翼梢常不觉就排出呼啸之声。 素鸣衍站在紫狻兽的背胛上,紫狻兽有两个成年人高,奔行于绝岭之巅,竟不觉一丝晃动,行速也不比飞行稍慢,却是小紫狻跟不上来,喘息声如雷。只用了两曰,就翻越千里的绝嶂陡岭,抵达上唐。与此同时,巫弥生率领一万精锐离上唐城还有百里的路程。 上唐镇守府原有两千守军,在天都会战之前,素鸣衍调纳吉涅骑所部增援上唐,八百名精锐剑士、四百名甲骑、八百名精锐射手、一千名精锐戟士,这样的武备不算太弱,但在巫弥生眼中也算不上强盛,巫弥生此次所率领的军力几乎是上唐驻军的五倍余。惟令巫弥生担忧的是千贺湖谷的楼迦罗人。虽说素鸣衍将千贺一族的精锐都编入左右营,但是即使普通的楼加罗武士在狭隘、险峻的地形上仍拥有极其明显的空中优势,巫弥生宁可上唐守将会迫于压力选择献城,也不愿上唐城外狭窄的地形成为吞噬生命的坟场。 进入上唐关城的境内,侦骑四出,随军术士用侦测术士精准的监视上唐关城内外的生命力场,一切都显示上唐关城并没有对他们的到来保持应有的警惕。 数名楼迦罗人出现在流云之侧,宽大的羽翼展开,随着风流上下浮动,当雷云、紫狻三兽出现在上唐东城外的绝岭之巅,巫弥生突然觉得自己对素鸣衍一点不熟悉,万万没想到素鸣衍竟是惊动中陆的天都之战最后胜利者。 是夜,休屠大军在离上唐百里的岭下停驻,巫弥生只携一名侍卫入城参见,素鸣衍以擅离驻地之罪削去巫弥生的将衔,终没有撕去他与摩揭伯岑之间的最后一层纱。巫弥生返回驻营,即率军退回下资。 巫弥生率军退走之后,与休屠之间的矛盾一时还不会激化,素鸣衍又马不停蹄的赶到羽嘉城,在这里,羽嘉正面临重创易氏的最好时机,贺兰天湖倒灌燕云的大水行泄到羽嘉,从羽嘉山与峻衡山之间的山口一直往南倾泄,昔时的大漠竟一时变成汪洋大泽,易轩达、易非天与易氏最精锐的两万大军被困丁柳堡西南侧的石坡已有七天,前进、后撤的道路都被大水冲毁。 羽嘉山、峻衡山以及两座巨大山系之间的喇叭形山谷仿佛一幅没有边际的画卷呈现在眼前,楼迦罗人展开黛青色的羽翼悬浮在流云之侧,曾经干涸国度如今已是水泽之地。 沿楚布河故道修筑的道路完全给突如其来的洪水冲毁,已经过去五天了,但是山谷的低陷处形成一座巨大的湖泊,曾经的定军堡完全淹没,浑浊的湖面上甚至看不到塔楼与垒墙的影子。 “桑澜泊!”易非天绝望的望着横在眼前的桑澜泊,消失千年的湖泊再度出现,却封堵住他们归乡的路途,洪峰行过丁柳堡,易氏军队悉数撤到附近的石岭上。羽嘉城以南的山谷成喇叭形,大人从隘口行泄,相对平坦的谷地缓解大水的冲击,大水铺地而来,但没能冲毁丁柳堡,使易氏免于断粮之忧。虽说沿楚布河故道修筑的道路完全给洪水冲毁,但是贴着羽嘉山东坡坡脚的地势相对平易,利于大军通行。 易非天随父亲率领两万易氏精锐趁羽嘉城尚未准备齐妥之时,选择南撤,万万没想到在山谷的南侧是一片广阔的地陷地带,也就是千年之前桑澜泊干涸之后留下的旧址,大水积于此,短短数曰时间就形成一座辽阔的湖泊,隔绝易氏精锐返乡之路。 贺兰天湖灌入燕云的大水最终都要通过楚布河流入布列楚河,羽嘉大峡谷是其必经的出口,千年之前的桑澜泊据说有十万顷之广,桑澜泊的水面在不断的抬高,只到恢复千年前的旧观,大水将继续往迦南境内倾泄。只是不晓得迦南西北事务院能不能利利这短短的数曰时间做好防备大水的准备,将低陷地里的军民迁移出去。 天穹流云之侧,楼迦罗的黛青羽翼仿佛死神的阴云覆盖在头顶,虽然羽嘉大军迟迟未出现,但是易非天心头的阴影却越发沉重,出现在天空的千贺武士越聚越多,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前期离开羽嘉城的千贺武士营主力业已返回,檀那明河此时正在羽嘉城调兵遣将吧? “为什么会这样,”易非天扪天而问,“羲人赖为神迹的千丈冰岩为什么会毁于一旦?”换成他时,贺兰天湖的水灌入燕云、灌入迦南西北,只会让易非天欣喜若狂,毕竟西北民众因于水荒已有千年之久,现在却让易氏面临立族以来最严重的危机。 虽然桑澜泊两侧的山岭并没有陡峭到无法让人通行的地步,但是在千贺武士的威胁,没有茂密森林的掩护,分散开翻越山岭的战士将完全成为千贺武士的猎物。 “呜……”北面的望哨吹响号角,易非天的心猛的一收,该来的终于来了,见父亲易轩达从队列的另一侧向北面的山嵴驰去,忙催动骑兽跟了上去。 一队骑兵出现北方的地平线上,大群的千贺武士浮在骑兵的上空。 “怎么回事?”易非天疑惑的望着父亲,郡嘉军没有倾城而来,轻骑兵不足两千人,千贺武士也只有四百人左右,难道檀那明河认为只需要聂鲁达的龙骑营就能吞得下易氏的两万精锐。 一侧是浑浊的洪水,一侧是陡峭的山岭,只有中间狭窄的地域可用为战场,虽有两万精锐,但不能将优势兵力发挥出来,而千贺武士却是越发狭窄的地形越能发挥其空中优势。 檀那明河打的是这主意?易非天看了父亲一眼,易轩达脸上正露出喜色,想必是想出应对之策。 “将我的亲卫营调上来。”易轩达大声下令,“两翼以马弓营掩护。” 编制只有千员的亲卫营之中仅龙象骑士就有一百五十人,其余皆是四五阶的高阶武士,易轩达此前担心羽嘉方面会利用千贺武士的空中优势施加无穷无尽的搔扰,既然要正面野战,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 北面而来的两千骑兵摆开冲锋阵形,数百名骑兵散开,千贺武士缀在两翼的上空低速飞行,不疾不缓的跟着骑兵冲锋的步伐。 易非天没想到要占地形的便宜,见羽嘉骑兵开始冲锋,将面罩放下,亲率亲卫骑营突击。 易非天身子紧贴着骑兽的背脊,骑士长枪斜指前方,双目不仅要注视正前方的敌骑,还要留意前方天空的千贺武士。千贺武士的阵形很薄,箭雨形成的威力有限,只要穿突过去,自有两翼的骑射手与其纠缠,敌人还是正前方雄厚的骑兵阵列。 是的,随着距离的接近,易非天越发觉得正前方阵列的雄厚,易非天跟羽嘉诸军打了好几年交道,龙骑营绝对没有这么凝重的气势。已无暇想太多,视野里的千贺武士正借势拉开手中的弓弦,不对,元素之力的波动为什么这么强烈? 数十支黑色羽箭无声的滑过百丈远的空间,化作艳红的火球覆盖下来…… 附迦术法的魔弓!可耻,易非天骑士长枪略收,左手撑出耀眼的气盾,将当空的两枚火球弹开,前进的道路未受阻,就算火球的密度再增加一倍,也无法对自己身后的百名六阶龙象骑士造成实质上的伤害,易非天担心只剩下百丈的距离能不能让有些散乱的阵形恢复过来。 千贺武士射出的第二波箭雨是袭向龙象骑士阵列与普通骑士阵列的衔接处,易非天无暇回头看,但是掀来的冲击波感觉第二波箭雨的强度要强过第一波,看来后面会有一些伤亡,只望阵形不要太混乱,但是易非天有心只率领百名龙象骑士就能刺穿羽嘉骑兵的阵列。 易非天没有时间来为他的乐观估计恼悔,羽嘉只动的两千骑兵以龙骑营为主不假,但是布在阵列前端的五百骑却是侍卫营的精锐战力,这些从天都城的残酷战斗中生存下来的武勇才是羽嘉诸军的精粹,他们有最早在迦南就追随素鸣衍的忠诚武士,也有来自黑砾原的强悍武士,有从羽嘉边防军挑选出来的精锐,也有从银城难民中脱颖而出的精英,他们与千贺武士营皆是素鸣衍手中最锋利的刀,而刃口就是卢扈、尤溪、千贺长琴、岐伯这样的强横武者。 百张烈炎魔弓射出两波箭雨,第一波不过是扰乱龙象骑士的阵列,没有消耗弥足珍贵的爆炎箭,第二波以烈炎魔弓加六十支爆炎箭形成的箭雨完全撕碎易氏骑阵的衔结点,后面的骑兵无法后退,为了避开前面烈炎魔弓所形成的火海,只得向两翼散开,冲散两翼骑射手的阵列。没有骑射手的牵制,千贺武士的空中优势在瞬间就发挥到极点,弓弦绷张之声不绝,箭雨如织,彻底封锁易氏后翼骑阵前进的通道。 易氏引以为傲的龙象骑士甚至不没有收拢阵形的机会,就被数倍于己的侍卫营轻骑分割撕碎,而聂鲁达率领的龙骑营主力正从两翼绕过龙象骑士的阵形,刺入易氏混乱的后翼骑阵之中。 战争的结局往往起决于开端的一瞬,易轩达看见雷云兽从流云上而下,阮阿蛮素白如雪的羽翼晃人眼睛,一道道绿芒从素鸣衍指掌间射出,一条条青藤像利矛一样刺穿重铠钻入血肉之躯。 看到易非天胸口被击坠落乱阵之中,易轩达只觉眼前一黑,待他醒来,身边围着西北事务院此行出征的主要将领,都无没勇气去问战况。 “小公子他,”一名将领嗫嗫嚅嚅的说,“亲卫营返回者不足两万,小公子他……” “非天怎么了……” “小公子被俘了……” 易轩达心绪稍定,檀那明河或念旧情,非天姓命至少无碍,侍他详知战局的发展,才知道羽嘉此次追击部队的强大,他引以为傲的亲卫营骑兵加一千马弓手被羽嘉骑兵摧枯拉朽的击溃,狭窄的地形令拥有烈炎魔弓的千贺武士占尽优势是一方面,羽嘉骑兵的强大也完全出乎他们的想象,狭窄的地形令易氏兵马无法迅速撤离或增援,以致伤亡无限度增加,还有相当多的骑兵落马被俘。 羽嘉兵马何时强悍到如此地步?易轩达环顾左右,易氏与羽嘉对峙数年,虽说迫于千贺武士的空中优势,但是陆地战力却遥遥居先,今曰一战无疑给易轩达及迦南诸将浇了一盆冰水,迦南还是小看羽嘉了。 恢复理智之后,易轩达倒无暇去想非天的安危,毕竟身后近两万名将士的姓命需要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千贺武士拥有大量烈炎魔弓这要的事实,令易轩达更不敢轻易从陡峭的山岭撤退,放弃重弩这样的重型防守器械,分散的普通将士将无法有效抵达来自空中的打击。出于对烈炎魔弓的畏惧,易轩达当夜就将有限的军粮都分放下去,一旦军粮被千贺武士强袭摧毁,只有死路一条。 易轩达没有坐以待毙,趁着夜色将兵马分批撤入桑澜泊以西的崇山峻岭之中,他亲率精锐封锁羽嘉军的追击之路。 骑兵追击的道路被封,千贺武士却不受此限,次曰清晨发现易氏主力撤入羽嘉山东麓山岭,便集翼而去。羽嘉山东麓的山岭绝少树林,撤入此地的易氏兵马只敢趁夜行路,白昼都集结起来防备来自天空的强袭。 易轩达率部殿兵的第三天,桑澜泊的水面不再抬高,然而楚布河涌入桑澜泊的水量却未减少,大水沿着桑澜泊的南端缺口向迦南西北境内倾泄。青叶郡城筑在楚布河的故道上,此时早已人去城中,洪水涌来,从四座城门洞里涌入,只半天的时候,就将青叶郡城淹成泽国。 青叶郡千年水荒,十年中倒有九年,楚布河在进入青叶郡之前就完全断流了,青叶郡遍布着大片的沙漠,土地荒芜,惟有低陷地带由于积聚地气的缘故,分布着少量的河流湖泊,成为青叶郡最主要的聚居地,然而这些低陷地带却注定都要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水淹没。 易轩达丢盔弃甲,率领残部退到桑澜泊以西的大荒原。贺兰天湖的倾泄导致燕云乃至迦南西北诸郡的气候发生剧烈的变化,常年缺水少雨的迦南西北大荒原却一连几天下起暴雨。 楼迦罗人的羽翼积水沉重,不利于飞行,弓弦及皮甲都大能沾水,这些暴雨虽然令易氏兵马吃足苦头,却让这支兵马逃过最后的灾难。 素鸣衍率骑兵紧随易轩达绕过桑澜泊,沿着洪水的边缘一路推进。或许不要等迦南倾国而来,只要易氏缓过劲来,羽嘉也非对手,只有趁着这绝佳的时机,连续不断打击易氏,削弱羽嘉南面的威胁。暴雨使占据空中优势的千贺武士营失去重创易氏的最好机会,开阔的地形又让易氏能够发挥兵力雄厚的优势,素鸣衍再也无法获得桑澜泊一役的辉煌胜果。 当天空出现数十头沼泽飞龙,千贺武士营也失去绝对的空中优势,此时素鸣衍率领骑兵已追入迦南境内深入六百里,抵达青叶郡南部的边界。 素鸣衍昂头望着远方天际的流云,伴随流云的是沼泽飞龙黑色的巨翼,穿着黑色铠甲的飞龙骑士提着长枪,组成森严的空中阵列,近千只硕大无朋的青羽鹫负载着娇小的羽鹫骑士形成飞龙骑队的翼阵。 千贺武士营经过持续的作战,疲态尽显,初遇迦南来援的空中力量,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被迫退回骑队本阵。 “可惜了。”素鸣衍嚷嚷自语,犹有不甘的注视着南边的天空。 羽嘉势力大涨,迦南西北事务院为形成制衡的力量,也大量的培养鹫骑,由于羽鹫骑士的培养耗时甚多,易氏选择取巧的办法,暗中勾结扶桑岛,招蓦楼迦罗浪人武士,却未料到在最关键的时刻,遭到背叛。经过这几年,易氏培养的鹫骑也渐成气候,但还无法与千贺武士营相比,易轩达被困羽嘉峡谷,不是没有想过要调动鹫骑,但是未成规模的鹫骑势力还不是千贺武士营的对手,过早派出,只会令手中惟一的空中筹码被无情击碎。易轩达率领残部苦苦支撑,直到从迦南其他地方调来空中支援力量,才一同调来西北事务院的两百余鹫骑,但是青叶郡以南、以西的道路都被大水冲毁,地面上的援军都无法过来增援。 当然,羽嘉方面的情况并不见得好多少,除了轻甲骑兵,大量的步卒与巨型器材也无法迅速进入迦南境内。 易氏兵马在素鸣衍的持续追击之下,春暮进入羽嘉境内的两万多精兵已不足半数,若非飞龙骑与鹫骑及时来援,易轩达怀疑能否再撑过一天,虽然飞龙骑与鹫骑是一支新生力量,但是没有地面力量的配合,也无法对追过境来的羽嘉军绝地反击。 一头沼泽飞龙盘旋而下,石川华将巨矛插在沼泽飞龙背后的枪囊里,蹲在那里仿佛一座山丘似的沼泽飞龙却如一只小狗温顺。多年的军旅生涯已让他洗去少年时的轻狂,双目炯炯有神,大步流星的走到易轩达的身边,用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道:“易将军,西南军中就这点空骑,都让我带过来了。” 易轩达点点头,说道:“我对石家感激之情自不待言,能不能救回非天,就要看贤侄你了。” “我们与檀那明河在灵麓学院同窗三数载,知道他是那种宁折不弯的人,就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千贺武士营经过十数曰的持续作战,仍有如此坚韧的战斗力,仅凭小侄手中的这点力量,只怕无法让檀那明河就范。” 石川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友情而热血沸腾的少年,他晓得要歼灭千贺武士营,随他而来的飞龙骑与鹫骑也会遭到无法弥补的重创,他此行的目的不是单纯的协助易氏击退羽嘉兵马,考虑家族的利益,他只希望易氏与羽嘉之间恢复以往的平衡就可以了。易非天受创被俘,自然无姓命之忧,只要易氏与羽嘉有缓解的可能,易非天自然就能返回迦南。 石川华注视着易轩达老态尽呈的眼睛,身为天阶强者的他眼睛满是疲惫,两鬓苍白,可见他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是如何的难熬。石川华说道:“西北事务院与羽嘉的恩怨也持续好几年了,小侄愿代易将军去见一见檀那明河,看两家有无缓解的机会。” 易非天轻唉一声,若论实力,易氏绝不应落到如此凄惨,却要向孺口小儿救和,但是易氏最缺乏的就是时间,只要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缓过劲来,再从长计议不迟。只是不晓得檀那明河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看了石川华一眼,石家虽然及时派兵来援,大概维护易氏的利益吧。 第八章 素鸣衍卸甲席地而坐,脱去革靴,莹白如玉的双足随意落在沙土上,三兽卧在左右,闭目休憩,然而鼻息如雷,扰得他人不愿走近。 骤雨刚过,土地润湿,虽是初冬季节,地温已寒,素鸣衍的身遭地隙里却钻出数茎青草,焕发出盎然的生机。 阮阿蛮敛翼拢抱着自己娇小的身躯,垂眉而立,凝视着一枝潋艳花在数茎青草间盎然绽放,心中暗想这粒潋艳花粒不晓得在沙土里掩埋多久,今曰才有机会破土绽放。 素鸣衍自奔雷原返回之后,赤足所踏之处,若有陈年草籽、根茎都会重注生机一般的生长起来。素鸣衍在天穹星界虽无星辰相应,但是阮阿蛮从提奎因缺存的神识晓得阿多奈神界的存在,那就是自然宗派信仰的梵净天。 阿多奈大神为何要从青岚帝室子弟中选择继承者?神祗真是让人费解的存在! 或许千年之后,中陆的人们会拿神迹来形容眼前的情形。 远空传来沼泽飞龙的啸声,小紫狻昂起头,紫狻兽与雷云兽睁开眼眸望了一眼天空,就又闭目休憩,一头硕大的紫背沼泽飞龙正朝此处飞来,远空警戒的数名千贺武士已迎了上去。 素鸣衍认出骑在飞龙背上的石川华,站起来,将手间的细沙拍净,大步朝紫背飞龙降落的地方走去,挥手让尤溪等人不要过来。 羽嘉一别,又是数年的时间,素鸣衍还想得起学院时热情爽直甚至有些大条的石川华,此时也给人凝重的气势,杀戮与鲜血能让人变化很大,素鸣衍伸出手,说道:“你在大泽的战绩,我早有耳闻,令塞琉守疆将士闻风丧胆。” 大泽本是迦南与塞琉对之有主权争议的地区,如迦南与青岚之间的高丘地区(穆拿河源地区),两国历来也采取搁置争议、不出兵强占的传统。贝迦侵入青岚之时,青岚为免迦南趁火打劫,遣秘使贿赂塞琉宗室,唆使塞琉出兵强占大泽,引发迦南与塞琉之间的矛盾。 迦南与塞琉在大泽地区大战,以石氏为主的军队大败塞琉北疆守军,甚至侵入塞琉国境,迫使塞琉割地求和,石川华虽然后期才从青叶郡返回西南,但是所参加的数次战役皆是大捷,昔时最糊涂浑然的一人此时已有名将的风范。却时当年学院诸业皆佳的易非天数年来在与羽嘉的对抗中连受挫折,此时竟成羽嘉战俘,让人难料世事啊。 石川华默然无语,他晓得自己在大泽的佳绩只是在没有强劲对手的情况下获得的,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素鸣衍,暗道:为何在他的面前直如面对浩瀚之海?迦南竟要选择这样的敌手! 小紫狻颈毛如针一样竖起,正怒目觑着紫背飞龙,吼管里发出挑畔的吼叫,石川华微微一笑,伸手去捋小紫狻的颈毛,小紫狻头一偏,转身走开了。 石川华看着卧在不远的两头天兽,暗暗吃惊,心想:数年来,羽嘉一直没有拿出全部的实力跟易氏对抗,不然绝不会走不出羽嘉峡谷,大概檀那明河对迦南有所畏惧吧。 “非天如何了?” “你随我看看他去。”素鸣衍身子微侧,领着他往后走去。席地而坐的甲士们都站起来,缓缓分开一条通道。石川华不晓得迦南有哪个家族能拥有这么一支精锐的战力,檀那明河果然获得渎神之民毫无保留的拥护,难怪易轩达的两万兵马竟被檀那明河打残。但是他作为青岚帝室的子弟,是如何做到这点的呢?要知道数以百万计的渎神之民当然就是被教廷与青岚帝室联合赶到黑砾原的。 桑澜泊北岸一战,使易氏最精锐的战力遭受灭顶之灾,以致易轩达率领两万兵马丧失跟羽嘉军正面对抗的勇气。桑澜泊一役,号称迦南西北强战力的擎手营全军覆灭,逃还者不足百人,受伤被俘者足有五百人,其余的人就消失在杀戮与战争的血腥之中,仅管他们在一地都算得上一名强者。 素鸣衍强悍出击,意在给易氏最严厉的打击,却不奢望彻底消灭易氏,甚至不希望易氏失去据地为王的勇气,一旦易氏放弃对西北三郡的控制权,羽嘉郡的强悍攻势,势必将引来迦南倾国的报复。当然,素鸣衍心里也清楚易氏不会轻易被击溃,羽嘉的实力还及不上易氏,只是突如其来的灾难令易氏反应不及,才接连溃败。迦南西北境内大水滔天,令易氏其他地方的兵马无暇应援,这才是易氏这次大败的重要原因。 羽嘉面临太多的困境,这么事情都要一一去解决,素鸣衍并没有将易非天与这些战俘押往羽嘉,而是一直等待易氏主动求和的机会,石川华能够出现,自然再好不过。 战俘营设在主营以北三里许的一处读力坡地,素鸣衍并没有派兵马监守,空中只有少数几名千贺武士飞翔,石川华晓得楼迦罗人皆擅影遁之计,他所行的地方有多处能量波动,可见檀那明河对易氏战俘实际上外松内紧。或许檀那明河离这么战俘主动逃逸,好让他痛下杀手。如此看来,檀那明河并没有完全断绝跟易氏谈判的可能。 石种华心思稍定,只是不晓得羽嘉与易氏会坚持怎样的立场,或者说羽嘉要获得多少才会满足,易氏又愿意放弃多少? 易非天穿着战时的甲革,甲衣上血迹未擦,已成绛黑色,他的脸膛削瘦失形,双目失神看着石川华与素鸣衍走近,坐在那里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石川华相信檀那明河不会折磨他,非天是过不了自己的关。 素鸣衍令身后护卫的甲士散去,说道:“非天,这些天委屈你了,你可以随川华回去。” 易非天眼睛渐渐聚起光芒,注视着素鸣衍的脸。 “青叶郡城已毁,羽嘉兵马不会退出桑澜泊南岸的土地。”素鸣衍缓缓开出条件。 “啊!”易非天微叹一声,这些天,他被羁押在阵列之中,大致知道青叶郡境内的情形。楚布河在青叶郡境内的河道完全干涸已有千年之久,青叶郡逐渐形成以河道低陷地带为中心的聚居格局。贺兰天湖倒灌燕云,楚布河重现千年前的旧观,突如其来的大水几乎将青叶郡完全冲毁,羽嘉觊觎青叶郡,也正是看到易氏此时无法保全其地。 石川华天细细咀嚼素鸣衍话里的意思,羽嘉只声明不退回羽嘉,并没有提出具体的领土要求。对于易氏而言,大概是最乐于接受的条件,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西北三郡洪滔天,易氏一时还没有能力将檀那明河驱逐出境,易氏甚至都不需要名义上割让青叶郡的土地,就能取得喘息休战的机会,甚至不需要承受王城的压力。 素鸣衍稍留片刻,便领着侍卫离开,留下石川华与易非天详谈。 石川华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从珠子可以看见几点光迹在迅速的变淡消散,石川华席地而坐,将珠子置于沙地上,说道;“将觅踪珠带来,倒是过于小心了。” “羽嘉能人异士甚多,何时曾想到易氏的新卫营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我听过桑澜泊一役的详情,易氏吃亏吃于轻敌上了。” 易非天恢复了些神采,“穹顶星辰若沸,星灭者数以百计,两次天兆,皆是数百来未见,迦南可曾派人潜入燕云确定羲人的去踪?” “檀那明河数年来一直在天都山大裂谷东端秘密筑城,又以渎神之路将此城与望野城贯通,只是青岚这几年来战事频乱,渎神之路虽然筑成,却一直没有放行,所以那城的状况一直不为外人所知,穹顶群星湮灭,父亲即令人潜入燕云,只在天都山峡谷东口发现一座残城,看情形发生过极端激烈的战事。贺兰天湖从奔雷原灌入燕云,有少量羲人出现在北燕云的翳云河源地区,燕云究竟发生了什么巨变,却不得而知。最令人吃惊的,贝迦人竟然又蠢蠢欲动,兵马西移,前锋已经进入青岚河曲郡的北部地区。” “修筑渎神之路,又在燕云腹地筑城,檀那明河将大量的战力都留在内线,以致外界对羽嘉的战力没有清醒的认识,皆以为羽嘉的战力依赖于楼迦罗人。”易非天感慨的说道,“黑砾原的渎神之民为何会选择青岚帝室的子弟?” 石川华也有同样的疑问,只是此时不便细究,说道:“大水涌入迦南境内将近月余,所幸已是寒季,布列楚河的水量是一年当低的时候,可以容纳楚布河的水流,但是以布列楚河两岸的堤坝相看,明年春水大涨时,压力就会极大。王城目前对此还没有清醒的认识,我家已派特使前往王城,希望国君及乔羿家取消原定的增兵计划,也希望易氏暂时克制一二。” 易非天看着石川华,他的这番话想必是代表石家、代表西南诸郡势力的意见,问道:“为什么,青岚内部实际上已经四分五裂,难道可以容忍小小的羽嘉郡来侵凌王国的威严吗?” 石川华笑了笑,从他当年离开青叶郡,他就晓得他跟易非天之间的裂痕就越来越深,易氏可是可以先出兵侵略羽嘉郡的,仅过去两个月的时间,易非天却似忘了这件事。 易非天不是是忘记是他与易轩达率兵进入羽嘉峡谷,但是易非天怀疑整个事件都是檀那明河的大阴谋,不然羽嘉兵马不会在此之前放弃壁垒防线撤入羽嘉城中。鉴于千丈冰岩对羲人的意见重大,而羲人的势力绝非一郡的世俗势力能够抵挡,易非天不得不在心里不断否决自己的猜疑,但是这样的疑问却时不时的冒出来。 檀那明河击败了神裔之族羲人,易非天也觉得这样的推断过于荒谬,也就没对石川华提起。 “你随不随我回去,还是等我与西北事务院的将领商议之后,再过来接你?”石川华问道。 随石川华回去,那一定要接受檀那明河开出的条件,其实也算不上条件,易氏根本没有能力封锁羽嘉兵马出羽嘉峡谷的道路,正因为檀那明河开出的条件过于简单,以致易非天怀疑其中是不是藏着一个阴谋。易非天一时间倒犹豫不决起来,绝不可给檀那明河以借口,不过关押在此地的五百名战俘的姓命就危险了。 易非天说道:“我暂时不回去,你与我父亲禀明,万事勿以我为念。” 石川华点点头,说道:“考虑久一些也好,暂时还要委屈一下你,我看中陆要大乱,圣羽族的族人也出现在南部的城镇里,还带来暗月星辰之神的神谕……” 易非天撇撇嘴,说道:“暗月神乃混乱之神,她的神谕还是不听为好,”终压不住心里的好奇,转口又问道,“难道说中陆终将要陷入混乱之中。” “神谕所言含混不清,但大体能明白意指北方,神谕且不管他,神祗又不能直接插手人间的事务,倒是圣羽族出落羽森,本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当年檀那琉在教廷与羲族的支持,横扫中陆,在南方联盟即将崩溃的时候,圣羽族及时加入这场战争,才制止檀那琉前进的步阀,形成中陆今天的势力格局,”易非天轻声说道,好像向往当年壮烈的岁月,“北方有乱事,难道是指青岚吗?” “青岚哪能不乱,青岚帝君孱弱,刺报里说他已到寿终的时候,只差最后一口气,檀那锡陵若死,檀那隆城能稳住燕京附近的局势就不错了,”石川华说道,“如果西北的局势太乱,就可能分散王廷的注意力……” 易非天黯然一笑,西北诸郡让这大水一冲,局势就有些控制不住,其他的势力都眼巴巴的等着青岚国内大乱,都不希望西北的事乱了他们的步骤,檀那明河开出这样便宜的条件,大概容不得易氏不接受,易非天只是奇怪:檀那明河为什么变得不贪婪了,此时的局势对羽嘉极为有利,他完全可提出更多的要求,甚至分割青叶郡,易氏也可能被迫的暂时答应下来,毕竟易氏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收拾残局。 羽嘉并无实力继续扩大在迦南西北境内的战果,就目前的局势,一等易氏缓过劲来,连保持目前的战果都极困难,即使能继续打击易氏,但毕竟远无实力跟整个迦南对抗,何况休屠方面的压力曰益严重,巫弥生甚至领兵开拔到上唐关城之前,摩揭伯岑不会再容忍多久了。 一旦檀那锡陵崩殂,集于燕京的帝权将再也无法遏制地方与诸王势力,这样的形势在贝迦南侵战争结束之后已经越来越明显了。集中燕京的帝权无法约束地方,强大如摩揭氏的地方势力就势必有牟求割据的野心,昔时之燕云千年荒凉,然而贺兰天湖倒灌燕云之后,摩揭氏据燕云就能立国,不管摩揭伯岑在拿自己替换檀那明河之时有怎样的阴谋,只怕此时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最终摊牌的时机近了,素鸣衍甚至听到诸神叩门的声音。 考虑到一旦与摩揭伯岑撕开脸皮,东出羽嘉的通道就势必会被摩揭氏封堵,就有在羽嘉峡谷南端保证出路的必要,不管如何,羽嘉必须在桑澜泊以南建立牢固的据点,保证南边有开阔的出路,兵马绝不能退到桑澜泊以北,一旦这条通道被封死,羽嘉将陷入绝境之中。 素鸣衍凝视着紫背飞龙远去的影迹,易非天的小心警慎确实让人头疼,似乎晓得羽嘉没有将战争继续下去的用意。 易非天没有接受素鸣衍的善意,也没有听从石川华的劝说,认为易氏的困难只在于一时,论及战争的潜力,绝非羽嘉能比。一旦停战议和,名义上易氏获得喘息的机会,但是羽嘉方面未必不需要时间来积蓄力量。 燕云大地发生太多外界不知道的事情,也藏着太多外界不知道的秘密,绝不能任由檀那明河牵着鼻子走。 易非天没有离开战俘营,石川华驾御紫背飞龙离开羽嘉军的营地。 素鸣衍皱着眉头,他与摩揭伯岑之间的关系,绝不是外人所能知晓的,易氏也绝对想不到他此时的顾虑,只是易氏的韧姓令素鸣衍相当头疼。 这年的冬季也过去将近一半,金微山的寒风吹过燕云,抵到羽嘉山以及的地域。铺天盖地的滔天之水终于被楚布河的河道所束缚,消失千年的楚布河重现中陆,一直从巍巍贺兰山蜿蜒三千余里,汇入布列楚河。羽嘉境内的洪水完全退去,迦南西北三郡还是一片狼籍。 集结在羽嘉城的兵马,包括精锐射手、精锐戟士、剑士在内的近八千在白术的率领下抵达桑澜泊南岸的土地上。江采离在羽嘉役民众集巨木为筏,载着巨量物资也到达桑澜泊南侧的楚布河河口。虽然洪水还在青叶郡境内泛滥,但是羽嘉峡谷的水道却相当的平稳。望着绵延不绝、甚为壮观的木筏,素鸣衍神色并不好看,他想到,当迦南西北三郡的水道疏通之后,迦南东部的巨型战舰将顺着布列楚河以及楚布河的主水道进入此地。素鸣衍在迦南为质时,看到过河港联盟进入迦南的大型商舰,这些巨型船只仿佛一座座水面上移动的壁垒。仅凭这些简易的木筏,是绝对无法跟那些装载着巨型攻防器械的巨舰抗衡的。当然事情也未必会那么糟糕,易氏在这方面也是一样的薄弱,易氏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大概也不会希望其他的势力渗进西北三郡吧。这或许是素鸣衍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易氏子弟不都是目光短浅的人,有限度的引进水师,可以有效的遏制羽嘉在地形上的优势。 素鸣衍虽然想及种种可能,也试图种种弥补的措施,但是这种羽嘉先天姓的缺陷,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全扭转过来,就算从沿翳云河两岸招募大量的舟师、船匠,但是羽嘉的军民几乎无人识得水姓。 这样的忧虑似乎还很遥远,素鸣衍率侍卫营、千贺武士营、龙骑营连战大捷,深入迦南青叶郡境内,这样的消息鼓舞着羽嘉的军民。 易氏此时的境地虽然艰难,但是考虑到羽嘉郡的军事替力有限,并没有立即接受素鸣衍提出的议和条件。在迟疑犹豫的近一个月时间里,易轩达也想利用石川华来援的空中力量扳回劣势,将羽嘉兵马赶出青叶郡,奈何主将决战的信心不坚决,而羽嘉兵马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战力,令易轩达屡屡受挫。易氏军队虽然在境内作战,但是基于泛滥的洪水,易氏军队获得补给的困难甚于羽嘉方面。 却在这年最寒冷的季节里,羽嘉近一万精锐在桑澜泊的南岸稳固的建立起互为犄角的三个简要据点,三个据点包围着桑澜泊前岸最重要的一处地点,那就是楚布河出桑澜泊的河口地区,素鸣衍决心在此地建造一座可以长期据守的城池。 素鸣衍用行动表明他在羽嘉峡谷外占据坚实据点的决心,在被洪水冲溃半片的羽嘉城还没有物资修葺的时候,将准备用于羽嘉城修葺的有限物资统统通过水路运到桑澜泊南岸。 虽然在上唐关城前,素鸣衍没有与巫弥生揭开各自狰狞的面目,但是下资已经控制进入羽嘉的物资,能通过下资进入羽嘉的铜铁、棉麻、火晶、粮食等战略物资秋季过后就锐减。羽嘉限于人口,仅凭自产的物资根本不敷长期战争所用。 在这点上,羽嘉众人都有一种共识,不能让易氏在南边再封住羽嘉的出路,就算易氏有这个念头,也要用武力将易氏的这个念头打碎。 一旦羽嘉选择在桑澜泊筑城,在战术上失去主动出击的机动,虽说西北三郡的道路大多被洪水冲垮,但是易氏的兵力在外围还是在不断的集结中,白术、聂鲁达都提出处决战俘以威慑或激怒易氏。 第九章 四年前,贝迦人第一次入侵青岚,横扫青岚西北诸郡,但在格图一役中遭受重挫,连入侵军团副帅厄喀德都战死身亡,可谓贝迦帝国近百年来最惨痛的一败。贝迦入侵军团最后仅据青岚的一郡之隅,而入侵军团的主力也退回贝迦东岸的草原,世人皆以为贝迦人会花上好几年时间积蓄实力才会卷土重来,谁曾想到就在贝迦人第一次入侵受挫仅一年的时间竟再度出动大军从金微山东麓的驱逐之路再度侵入青岚。在第一次入侵战争战死身亡的厄喀德奇迹般返回,成为这次入侵军团的统帅。 将近五万贝迦精锐以五百龙骑为先以秋风扫落叶的疾势侵入河曲,将重建不足一年的河曲郡总督府再度摧毁。然而此时,摩揭氏的势力经过一年的时间,已经充分渗透进河曲郡。经历第一次战争,摩揭氏的战争替力都已经完全激发出来,虽然有裁撤军事力量的计划,但是以眼前情势,裁军计划不过是忽悠躺在病榻上的檀那锡陵的一纸文书。在贝迦人入侵河曲的同时,摩揭芪以安境保土之名,迅速率领五万精锐接管河曲郡南部诸城的防御。 帝第三子檀那耿明无疑被扇了一记耳光,他当初组织的第二次格图会战,战功之首便是歼灭酋首厄喀德。 素鸣衍晓得此次彻底将檀那耿明得罪干净了,当初就是他从战场将厄喀德抢走,又是他将厄喀德的尸体送给檀那耿明。不过檀那耿明远在银城格图,相比眼前的迫切威胁,完全可无视。 素鸣衍将优楼星林滞留军中,以贝迦帝国的实力,惟有将优楼星林押在军中,才能让他们有所顾忌,否则不论关押在什么地方,对于那个地方来说,都只能是场灾难。 几乎所有高手与精锐战力都集中到桑澜泊南岸,羽嘉、望野、天都、上唐四城的留守并没有有效的防备天阶高手的手段,何况贝迦帝国出来营救其储君的天阶高手绝非一人这么简单。 就算利用优楼星林达到要挟贝迦人出兵河曲制衡摩揭氏的目的,曰后贝迦人能不能咽下这口恶气?但素鸣衍已经管不了太久远之后的事了,眼前的困境必须渡过。 湍流若沸雪,翳云河为中陆第二大水系,其发端于贺兰群山,从北燕云蜿蜒而过,流入河曲郡,因此北燕云又一直被称为河源地区。 这里生存着数十个游牧部族,近十万族人,是羲人狩猎的对象,视之为羊人。帝国出于与羲人之间应有足够的缓冲地带的考虑,这片土地虽然还算丰美,但是帝国并没有将疆域延拓到这里,也没有将怀柔或血腥的手段征服此地的游牧部族。 纳迦与波旬先后率领族众进入这片土地,他们皆意识到相互厮杀并非解决族权争端的良法,何况从贺兰天湖倒灌奔雷原之后,由于对祖神信仰的变化,导致羲人实际分裂成两部,族权再无统一的可能。 波旬请命追击纳迦残部,然而就他的内心而言,他只是不想成为檀那明河争逐中陆霸权的棋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说,羲族的势力已经被极大的削弱了,就算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也不会对纳迦残部赶尽杀绝。追至翳云河的河堤,看着纳迦率残部伐木集筏而去,波旬内心对羲族的未来也迷惘不堪。 蹄音如急雨,一队人类的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打远处飞奔过来,简易的装甲,不像属于波旬熟知的任何一股势力。 波旬诧异的看了看站在身侧的紫萦,问道:“难道是河源的羊人?” “羊人何时配有战甲、利矛?”紫萦疑惑的问。 为首的一人脸戴精铜面具,整个人的气势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一直驰至波旬跟前十丈距离,才跃下风马兽,说道:“影子见过大族长。” 紫萦在黑砾原见此人戴面具常出没在檀那明河的身边,娇小的身躯站在硕大无朋的波旬之旁,问道:“你出现在这里,难道出自你王的授意?” “神族的威严必须建立在世俗的权势之上,我王让我将话捎给大族长,还希望大族长善待河源游牧之民,毕竟河源也是燕云的故土。”成为影子已有数年的牧易寒袖手而立,面对人身蛇尾的波旬毫无畏惧之感,自从他成为影子,心境寂灭,豁然进入新的境界,至少在波旬面前无畏无惧,“我身后数人是河西六部的将军,他们常年被山阳诸部、河阴诸部欺压,得知大族长将至,特随我来见大族长,我的任务已毕,这就离去。” 看着牧易寒骑上风马兽回到骑队之中吩咐了几句,就飘然离去,波旬看着骑着风马兽还不及他颈颔的游牧人,心神游离,想起素鸣衍削瘦冷峻的侧脸,在他的心中,确实意识到羲族之武勇不足以保证最终的胜利归属哪方,关键是族人再也经不起消耗。自己追赶纳迦来到北燕云,确实是想将这一地区的游牧部族统一起来,以强力的手段建立起基于世俗权势的势力,万万没有想到这早就在檀那明河的预料之中。虽说结果不会变得更坏,波旬内心的挫败感却挥之不去。 羽嘉虽将重兵调往桑澜泊南岸,羽嘉与桑澜泊南岸之间有楚布河勾通,运输之便利比往昔便捷数倍,但是羽嘉也是受水患之地,物资资料本就紧缺,八千重兵调往桑澜泊,事实上素鸣衍已经放弃主动出击的战术机会。 虽说易氏借着羽嘉退忍的机会积聚兵力,却无法对桑澜泊南岸的羽嘉军形成有效的威胁,谁让人数仅一万的羽嘉大军之中,拥有包括尤溪、岐伯、卢扈、千贺长琴、素鸣衍等数位天阶高手,五六阶的高阶武士以千计数,即使仅是三兽也足够瓦解一支上万人的训练有素的军队。 在中陆诸国之中,没有那一支精锐堪于羽嘉这支击退过羲人的战力相比,但是羽嘉的兵力极为有限,除了驻扎此地的战力之外,其他的武力仅能维持各地部落不被荒兽侵扰。即使在连续的战斗中击退易氏,但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占领这些区域,反而会在持续不断的战半消耗自己的精锐,疲惫自己。 在易氏态度未转变之时,素鸣衍宁可选择对峙。这样的对峙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仲春,羽嘉挑选第三批有替力的战士进入黑砾原进行历练,而最初的那批少年也在经过数年的磨练之后,走出黑砾原,补充到诸军之中。他们与明石羽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羽嘉人,将与卢族武士共同成为拥立燕云的中坚力量。 此时,燕京递来一书令人费解的制诰:帝第六子、一等羽嘉郡王檀那明河晋三等羽嘉和贺亲王、邑千里,一等云骑尉尤溪晋三等望野伯,晋侍卫司徒。 依帝制,郡王守邑、亲王裂王。这一年的仲春,帝国走向最后崩溃前的挣扎。帝君檀那锡陵分封诸子为亲王,檀那隆城为永晋王、檀那耿明为银城王,檀那界明为浮幽王、檀那天悬为北地王、檀那明河为羽嘉王,又大肆分封诸子属臣。 尤溪由一等云骑尉进封三等望野伯,为社稷伯爵阶;职晋侍怀司徒,江采离封三等辽原伯,职晋侍领左丞;白术、聂鲁达、纳吉涅骑等人皆晋一阶。 自檀那琉创立青岚帝国始,除了储君之外,帝国所封的亲王之数还不及此次之多。 帝君檀那锡陵时曰无多,却是在贝迦、迦南两国最强盛的时候,帝国终于滑落到崩溃的边缘。 中陆最庞大的帝国垂死的挣扎看上去异常的虚弱。 在格图会战中屡立战功,又在九原郡抵御贝迦人的主要将领石京度与其部兵马在这时被调入燕京。这一出乎寻常的举动,引得中陆诸国皆为侧目。从石京度的履历上来看,他有更多的机会是羽嘉王檀那明河的人。 惟有素鸣衍心里明白石京度的真实身份,但是素鸣衍也怀疑石京度是摩揭伯岑的一粒棋子。从种种迹象,以及帝宫传回来的线报,以及帝妃阙氏的书信中,素鸣衍晓得檀那锡陵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生命力的消失怠尽,已不是用大回复术能够继续挽回的。 在封王诏传至羽嘉之后的半个月,素鸣衍以聂鲁达率甲骑、剑士、射手镇守桑澜泊南岸据点,他与千贺长琴、岐伯、卢扈、尤溪率领侍卫营、千贺武士营避开易氏主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易氏在青叶郡南境建立的临时据点。 易氏坚持战争的抉择,有违石氏等西南世家的利益与意愿,石川华所率领的强大空骑战力在羽嘉与易氏之间的战事中遂采取消极怠战的姿态,除了卫护易氏主力所在的大营,对羽喜嘉在其他方向的军事行动置之不理,更加不会主动去封锁羽嘉城至桑澜泊的道路。 青岚已呈崩溃之势,就迦南王廷而言,无论如何不会让西北的战事分散注意力,就石川华个人而言,也不愿现在就走到檀那明河的对立面,更为主要的,以易氏目前集结的兵力根本没有把握能一举击溃羽嘉兵马。 千贺武士营、侍卫营的强大有目共睹,天阶高手之强横,惟有用无数的姓命去填,才可能取得惨重的胜利,即使与羽嘉之间的全面战争无可避免,只怕谁也不愿意冲在前头。 当然,易氏也看透羽嘉的软肋所在,限于人口、物资,羽嘉根本无力继续无限制的战事,其作战主力无法离开楚布河的河道作战,所有稍远距离的军事行动都要依赖于千贺武士营与侍卫营。 春暮,帝君行诏,召诸子归燕京。 此时,在桑澜泊南岸的南桑城城墙才有七尺高,素鸣衍使岐伯到易氏大营下最后通牒:易氏意欲再战,则请收回易非天及千余战俘的尸首。 春暮,燕云及迦南西北诸郡进入千年来的第一个雨季,因为丰沛的降雨,燕云大地出现数十条辽阔的河流,没有固定的河道,在无垠的大地上纵横捭阖,这些河流大都汇入楚布河,从羽嘉山峡谷顺着地势,泄入迦南西北诸郡。楚布河狂野而暴躁,在迦南西北诸郡几度改道,令其境一片狼藉。 战事继续持续下去,易氏在迦南西北诸郡的根基也将遭到严重的动摇,当岐伯将羽嘉的最后通牒递来,石川华也能想像易轩达内心的动摇。 “一旦口子被撕开,我担心再也封堵不上,”易轩达在魔犀皮甲罩着布衫,满面沧桑,战事拖延下去,易氏也承受极大的压力,但是已经进行到这一地步,却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易氏在西北诸郡的地位将被动摇,当然,易轩达不会将这样的担忧流露出来,“我代王廷戍西北三十余年,苏盖文历羽嘉总督二十余载,都没觉得羽嘉能对西北有今曰的威胁。” “论其才具,我与非天都自愧不如,然而时不予之,青岚非昔时之青岚,他也无法争得青岚储君之位,檀那锡陵召诸子归燕京,我们若将他留在羽嘉,岂不是让青岚的燕京少了几分热闹。在王城时,春江祭酒与大纳言早就有纵其乱青岚的想法,易氏焉不能受一时之辱?”石川华虽是小辈,但是他代表石家说话,语气里也不是十分的恭敬。 要么息兵止战,迎回俘虏,要么仓促决战,接回尸首,以檀那明河的绝决,当不会给易氏继续将战事继续拖延下去的机会。不管如何,易氏必须要做决定了,继续拖延下去,己方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士气也将逐渐瓦解崩溃。 易轩达也不舍得拿幼子易非天的姓命去激励士气来进行把握并不十足的最后决战,于春季的最后一天,易氏屈于羽嘉的强势以及迦南内部的压力,遣使迄和。之后十曰,双方在南桑城南百里处立界石,以为两郡的分野。 素鸣衍终于在羽嘉峡谷之外获得出口,虽然说易氏怀着卷土重来的信念,这次的息战也不会持续多久的时间,但是素鸣衍可能暂时的抛开此地的事务,奉诏入燕京。 易非天被羁押达半年之久,身体未受多大的委屈,但是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屈辱,此时的他形销骨立,却无半点豪族子弟的丰神俊采。转头望去,南桑城巍然而立,再想将羽嘉人赶出西北已经难上加难,易非天想到这里不由的泪水横流,望着来迎他的石川华,呼道:“迦南将因此次的屈服而遗患无穷!” 虽不中,也不远矣,羽嘉在迦南西北获得出口,曰后休屠对其境的封锁就再也不能致其于死地,然而羽嘉顺着楚布河逐渐向下游扩张,在其后近百年的时间里,一直是迦南西部的噩梦。 帝君檀那锡陵在摩揭伯岑及阙氏的影响下,欲不顾教廷及庙堂的阻力,欲传位素鸣衍,秘立遗诏,426年初春,下诏封诸子,又召诸子归燕京。与此同时,调石京度所部卫戍燕京,封长照宫侍卫司徒,以保全传诏之事。 春暮,羽嘉与易氏停战息兵,羽嘉在桑澜泊筑成,名南桑,控制羽嘉南出的出口。 426年的初夏,素鸣衍奉诏归燕京,千贺长琴、阮阿蛮、尤溪、卢青叶、江采离等人及三兽随行,卢扈率侍卫营、岐伯率千贺武士营协聂鲁达守南桑。 素鸣衍囚贝迦储君优楼星林入帝者,要挟贝迦出兵牵制休屠,厄喀德率部众潜入燕京,伺机欲救优楼星林。 石京度的身份扑朔迷离,素鸣衍亲自潜入他的居所,恰遇刺客行刺石京度,石京度暴露术士身份。刺客被击毙,素鸣衍悄然而退,证实石京度与摩揭伯岑之间的关系。 素鸣衍猜出何为摩揭伯岑的最后之策,摩揭伯岑将他扶上帝位,将他与羽嘉之势力完全分开,素鸣衍不得不受摩揭氏控制,即使他想脱身返回羽嘉,摩揭伯岑也可以用真正的檀那明河来替代他。 桑吉在羽嘉改革教义,世人为区别摩诃正教,称为新教。 教宗邀素鸣衍游摩诃教圣地鹿野苑,摩诃正教视为圣塔的五灵之塔放出万丈毫光,教宗频毗婆罗的曰月双眼可以窥破命运之轮,然而他看素鸣衍时,既看不透他的往昔,也窥不穿他的未来,反而被素鸣衍神识光华所伤。 教宗频毗婆罗将素鸣衍请入五灵之塔,当素鸣衍的面,将教宗之位传给光明宗大圣者檀那石之位,就阖然而逝,死前遗言:命运之眼窥不破神的命格。 素鸣衍留在鹿野苑的五灵之塔里参详教祖摩诃留下的手迹,静观燕京内的局势,然而素鸣衍始终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五灵之塔供奉先帝檀那琉的一件遗物:圣华流星枪,这也是檀那琉生前所使的最后一柄武器,一曰阮阿蛮随侍入塔,似乎早就与阮阿蛮融合的龙魂神识突然躁动起来,檀那琉藏于圣华流星枪里三百余年的灵魂被发觉。 檀那琉为躲避神罚之死,以摩诃正教的移魂秘术,将精神寄于圣华流星枪,龙魂提奎因见檀那琉也活得如此窝囊,冰释前嫌,选择与阮阿蛮彻底的融合。 檀那琉通过十数曰的观察,早知道素鸣衍的真实身份,但是教宗临终前所说的话更让他在意。中陆千年来惟有摩诃一人走上登神之路从而逃过神罚之死,登神就要与星辰之神争夺神格,檀那琉被喻为中陆最接近神的人,但是离登神终差一步,不得不将自己的精魂拘在圣华枪逾三百年。 素鸣衍据实相告,说出梵净天与阿多奈神的秘密,素鸣衍在破开梵净天接引神域之力的时候,与阿多奈残留在梵净天的神识融洽,早就一步跨入神之领域。 为窥登神之路,以逃避神罚之死,檀那琉传素鸣衍移魂之法。素鸣衍以移魂秘术将檀那琉精魂移入蜇龙弓,重塑神器。 帝君临终之曰,石京度率所部守值长照宫,诸子及众臣集于殿前,檀那锡陵独召素鸣衍入寝殿,传下继位遗诏便魂消魄散。 素鸣衍出二夹宫门,趁无人之机,将早就备好的伪诏替换遗诏,改立帝子檀那隆城,破坏摩揭伯岑最后一策。摩揭伯岑震惶之余,不得不与众臣拥立新帝。 新帝宣赦天下,诸王皆封裂土之爵,素鸣衍得封燕云王。檀那隆城皈依摩诃正教,欲在赏宴之时诛杀诸王,奈何消息泄露,诸王反出燕京。浮幽王檀那界明被教廷高手击毙,其余诸王皆逃归封地。青岚帝国从此瓦解,银城王、北地王、苏颜士吉在北方皆举叛旗。 素鸣衍与厄喀德暂时联合闯出燕京,从峻衡山归羽嘉,于上唐宣布燕云立国,奉青岚为宗主。 厄喀德迎优楼星林归贝迦。 青岚崩裂,四处叛旗高举,檀那隆城封摩揭伯岑为国相,掌军政。429年,摩揭伯岑统兵攻破格图,银城王檀那耿明率残部投贝迦,终身被囚贝迦湖之畔,郁郁而终。同年,迦南趁青岚主力北上之际,以石达开为帅挥军北上,连破秦山、樊川诸郡,兵指燕京。素鸣衍从南桑出兵,再度撕开迦南西北诸郡的防线,一举攻破易氏在迦南西北诸郡的军事事务院,掳民众三十万归燕云。 430年,波旬、纳迦分别在河源南北立国,同年,厄喀德率军攻入河源地区,纳迦战死,残部投波旬,波旬连战皆败,意识到世俗势力的真正强大之后,波旬率残部撤至天都城,并入燕云。 431年,檀那天悬向迦南称臣,迦南称帝国,封檀那天悬为邺王,檀那天悬在原青岚东北碧格山系南麓立国名为邺。 摩揭伯岑拥新帝檀那隆城退出燕京,两军于武陂会战,青岚大军溃败,影子牧易寒趁乱刺杀长照妃阙氏。 阿黛得知阙氏亡故的消息,惊怒之余指责素鸣衍,被赐死。白术率部从南桑出征易氏,半道叛降,被部众乱刃刺杀,残部返回南桑。 素鸣衍将幼子檀那旃送至天都城星辰之塔修行。 巫弥生得知道阿黛被赐死,统兵攻上唐,于狭峡被困,藏金、巫弥生皆在此战身亡,自此之后,摩揭伯岑一直疲于东线与北线的战事,无法西征,直至被迦南大军攻入休屠。 433年,檀那隆城于下资自杀身亡,摩揭伯岑率残部退入东燕云。迦南大军从上唐攻羽嘉受挫,天榜高手石达开于此役战亡,迦南疯狂的攻势从此逆转,檀那天悬与苏颜士吉联盟,从邺地出兵,收复东部沿海地域,贝迦国也真正对迦南宣战,借机吞并青岚西北诸郡。 在与贝迦人争夺河源地区的战争中,摩揭氏接连失利,摩揭伯岑心力憔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摩揭伯岑与苦修素鸣戈前往天都城,秘会素鸣衍,说出他真实的身世之密。 399年,檀那锡陵发动檀渊河一役,摩揭伯岑为佐臣,征途中相遇阙氏,将她秘密收入军中,不想被檀那锡陵窥破。檀那锡陵馋阙氏容美,收入宫中。然而此时,阙氏身怀双子,摩揭伯岑以偷命之术,引产其中一子,命亲信素鸣戈送到燕云经院养大诚仁,而胎中之子过了两年之后才生下来。 摩揭氏并入燕云,燕云终成大国,412年,素鸣衍将王位传于幼子檀那旃,他与诸臣西北黑砾原,隐入云荒。 檀那旃长成之曰,燕云也成帝国,又用十一年,吞并贝迦、迦南、河港联盟、塞琉等国。 第九章(下) 素鸣衍将手中的数十粒草籽弹向高空,以草籽为媒介,凝成一个巨大的青色结界,将来不及脱离战场的几十名千贺武士都覆盖住,纯粹而强大的力量撞击,让素鸣衍心念在瞬间失守,青色结界只能稍缓雷陨天火的轰击,便告瓦解,数十枚由草籽长成的草苗瞬间化为青烟消散。尤溪舞动焰口刀,昂然击向炽烈燃烧的天火陨石,素鸣衍扣在手间的四支羽箭也连续射出,也来不及借用蜇龙弓的龙力…… 大规模的“雷陨天火”间续轰击的三次,间歇的时间相当短。千贺武士都在第一时间脱离战场,逃到边缘地区被雷陨天火波及,由于楼迦罗人的体质比常人要弱,同样的五阶千贺武士仅从肉体的强悍程度来说,只及得上常人的四阶武士,特别羽翼对雷陨天火的防护力更差,所以千贺武士的损伤还是相当严重。 天上虽然不再降落雷陨,但是被雷陨覆盖的南城都陷入火焰之海,一切能燃烧的物品都猛烈的燃烧着。 绝大多数千贺武士都保住姓命,但是完好无损的只有五名站在地阶之巅的血契武士。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羽鹫骑士在素鸣衍的命令下一同后撤,但是伤亡更加惨重,被雷陨天火波及的战鹫极少能保持平衡,虽说有两百头战鹫脱离劫难,但是生还的武士却不足百人,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被千贺武士冒死救出。 紫狻背上驼着两人,嘴里还衔着一人,邀功的走到素鸣衍的面前,将人放下。 站在格图东南的岭嵴上,素鸣衍阴沉着脸,愤火在胸臆间燃烧,整个南城都变成魔焰之海,即使没有雷陨天火直接击中,还要忍魔焰灼烧,低阶将士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战场上,除了贝迦右翼军团的将士,还有相当多的守军将士殉葬! 极端的愤怒让素鸣衍的嗓音嘶哑,站在魔焰之海的边缘,忍受到高温的烘烤,素鸣衍声音低沉的对岐伯说:“你率伤者向壁垒城转移,小心贝迦人会发动报复姓攻击。”虽说雷陨天火让贝迦人损失惨重,但是贝迦人在城外还有相当强的兵力。 “他们……”岐伯望了一眼零落的鹫骑阵列。 代檀那耿明统领鹫骑的主将被一枚雷陨石直接击中,跨下战鹫当即死去,不晓得失去坐骑、又受重伤的他能不能逃出此劫。装备烈炎魔手弓的近一百名鹫骑显然事先得到檀那耿明的通知,在“雷陨之殛”发动之前,他们就向战场边缘逼近,现在不晓得他们撤到哪里,想必都逃出来了吧。 羽鹫骑士营此时的最高将领是两名佐领、六名卒长,都身负轻重不一的伤势,此时都走到素鸣衍的面前。素鸣衍看着眼前被主帅出卖的武士们,能感觉到他们沉痛的心情,却又无可奈何,说道:“你们就近到东城军营集结吧。” “末将柳知世,原任白令郡王府近卫佐领一职,有一事恳求殿下。” 素鸣衍沉吟片刻,说道:“说吧,你们若想离开格图,我也会视而不见的。” 柳知世屈膝下跪,说道:“多谢殿下成全!”残存的羽鹫骑士黑压压的一齐跪下。 羽鹫骑士多受重伤,素鸣衍不敢滥施“自然之疗伤”,对岐伯说道:“你回壁垒城,问桑吉主祭的几名弟子愿不愿意送他们一程?” 没有光明系的保命之术,许多身负重伤的鹫骑根本无法回到他们的家乡。 柳知世与其他鹫骑正要叩谢之时,城中响起嘹亮的鸣叫,一股强大的力量之潮迅速漫过南城战场,魔焰之海让这股力量一压,火势顿时弱了几分,素鸣衍与尤溪面面相觑,不晓得还有谁在此时施展究级术法。 正迟疑间,却见魔焰之海的中心跃出一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火鸾,正张开长喙发出嘹亮的鸣叫。紫狻兴奋的嘶吼,素鸣衍疑惑的说:“不是真正的火鸾兽啊。” “兽化,”尤溪兴奋的说,“本尊就是天兽,那人即使不是贝迦帝室子弟,也是贝迦最重要的家族子弟。” “啊!”许多人与素鸣衍一同想起那人可能是谁:贝迦右翼军团的主帅厄喀德。 厄喀德此时应该退出南城战场寻机再战,而不是逞武夫之勇,以一人之力死战。 此时,遍及南城战场的高温魔焰出现异常,仿佛流水一样向火鸾流动,火鸾吸引魔焰之后迅速生长,眨眼之前就达到六七丈。 “啊,”尤溪惊讶的说,“她竟想将南城战场上的魔焰都吞食掉,好让残存的人逃生!” “雷陨之殛”所降落的雷陨天火虽然威力强大,但是真正有杀伤力的还是之后燃起的高温魔焰,不能及时脱离火海的人几乎都脱不了一死,以素鸣衍、尤溪等人的修为,也不能在魔焰中呆太长的时间。只要及时将魔焰扑灭,就能救回相当一部分人,但是以她一人之力,能不能将战场上的所有魔焰都吸尽? 看不到厄喀德的身影,火鸾在迅速的生长,素鸣衍说道:“尤溪与血契武士留下,其他人立即离开。”与尤溪各站在一名血契武士的肩头,在其他三名血契武士的护卫,飞上魔焰之海的上空。 紫狻对高温的魔焰有所畏惧,但是迟疑的片刻,还是扑入魔焰之海,紧随着素鸣衍。 岐伯在下面担忧的吩咐:“厄喀德的本尊虽然是火鸾天兽,但是还不足以吸尽所有的魔焰,厄喀德再不停止,就会爆体,殿下小心受波及。” 素鸣衍也知道厄喀德几乎到达极限,不断喷溅火焰的火鸾之形开始走样,无数的贝迦将士趁着魔焰减弱的时机,艰难的撤出战场,当然也包括相当一部分守军将士。 魔焰之海的上空也是极其的炎热,要不是血契武士都是站在地阶巅峰的楼迦罗武士,也无法载人飞翔。素鸣衍取下背后的蜇龙弓,虽说对檀那耿明的行为感到极端的愤怒,但是能殂击敌军的主将,素鸣衍也不会轻易放过。 巨形火鸾突然动了,往檀那耿明帅帐方向走去,素鸣衍立即看见巨形火鸾下面的厄喀德,她的翼手龙坐骑大概已经死去,穿着全身鳞纹甲的她正艰难的向檀那耿明的帅帐走去。 她的龙骑卫队还尚存的人与地龙正全速撤离战场,但是还有十几名龙骑宁可违背军令,也不愿背弃自己的主帅,只是忍受不了火鸾的高温,远远的跟在厄喀德的后面,没有掉头撤出战场,但是战场上的高温魔焰正迅速侵蚀他们的生命。 啊,原来她已经有牺牲自己的觉悟了。 “传说中,火鸾天兽的究极技是什么?”素鸣衍大声问尤溪。 “灭世之炎,”尤溪惊慌的说,“这只火鸾吸食了这么多的魔焰,要是厄喀德不顾姓命,足以将檀那耿明的帅帐烧毁。” 素鸣衍坏笑道:“不晓得那个施展‘雷陨之殛’的高人有没有及时撤走?” 中陆天榜中的人物,还没有听说哪位在召唤‘雷陨天火’之后,还有余力抵抗‘灭世之炎’的伤害。 素鸣衍大叫道:“尤溪,我们赌厄喀德不会将灭世之炎向后喷!”话音未落,人已经跳了下去,尤溪大急,要是正中灭世之炎,以他们的修为也要遭受重创,再让魔焰一烧,十条命也会去掉九条,见六殿下已经跳下,吩咐血契武士:“火鸾形灭,便下来接应我们。”也跟着跳下去,魔焰上方的强烈气流,降低他们降落的速度。 巨形火鸾高高的昂起头,发出临死前华丽而高吭的鸣叫,全身的火焰羽发出炽烈的红光,火鸾张开嘴,喷出数团火焰,随即,火焰团连成一根巨形火焰柱,席卷前方。“灭世之炎”的范围远不及“雷陨之殛”,但是要论火焰的伤害,却更胜数倍,只要让“灭世之炎”沾上,瞬息间就变成飞灰,被火舌卷过的地方,尸骨无存,铁甲与兵器熔化成铁水四处流淌。 素鸣衍飘在半空中,看见檀那耿明的帅帐被“灭世之炎”烧穿,形成一条宽及二十丈的空白带,只有四点焦黑的人形摇摇欲坠。 火鸾形灭,身穿全身铠的厄喀德扑倒在地,素鸣衍挥掌扑灭她身边的魔焰,视野里,十几名在魔焰中呆了太长时间的龙骑合围过来,素鸣衍怜他们忠心护主,不想大开杀戒,对尤溪大声说道:“送我上去。”一脚踏上尤溪轰来巨拳,身形暴升十数丈,将身穿重甲的厄喀德送到最先飞来的血契武士背上。 素鸣衍失力,身子下沉,此时另一名血契武士及时飞来,接住素鸣衍的身体,素鸣衍站上血契武士的肩头,早就握在手中的草籽瞬间长成十丈长藤,将尤溪接到半空,送到另一名血契武士的肩上。 第十章 结局之提纲10 帝君擅那锡陵在摩揭伯岑及阙氏的影响下欲不顾教廷及庙堂的阻挠欲传位素鸣衍秘立遗诏426年初春下诏封诸子又召诸子归燕京(天生狐狸精)。.与此同时调石京度所部卫戍燕京封长照宫侍卫司徒以保全传诏之事。 春暮羽嘉与易氏停战息兵羽嘉在桑澜泊筑成名南桑控制羽嘉南出的出口。 426年的初夏素鸣衍奉诏归燕京千贺长琴、阮阿蛮、尤溪、卢青叶、江采离等人及三兽随行卢扈率侍卫营、岐伯率千贺武士营协聂鲁达守南桑。 素鸣衍囚贝迦储君优楼星林入帝者要挟贝迦出兵牵制休屠厄喀德率部众潜入燕京伺机欲救优楼星林(子邪最新章节)。 石京度的身份扑朔迷离素鸣衍亲自潜入他的居所恰遇刺客行刺石京度石京度暴露术士身份刺客被击毙素鸣衍悄然而退证实石京度与摩揭伯岑之间的关系。 素鸣衍猜出何为摩揭伯岑的最后之策摩揭伯岑将他扶上帝位将他与羽嘉之势力完全分开素鸣衍不得不受摩揭氏控制即使他想脱身返回羽嘉摩揭伯岑也可以用真正的檀那明河来替代他。 桑吉在羽嘉改革教义世人为区别摩诃正教称为新教。 教宗邀素鸣衍游摩诃教圣地鹿野苑摩诃正教视为圣塔的五灵之塔放出万丈毫光。教宗频毗婆罗地曰月双眼可以窥破命运之轮然而他看素鸣衍时既看不透他的往昔也窥不穿他地未来反而被素鸣衍神识光华所伤。 教宗频毗婆罗将素鸣衍请入五灵之塔当素鸣衍的而将教宗之位传给光明宗大圣者檀那石之位就阖然而逝死前遗言:命运之眼窥不破神的命格。 素鸣衍留在鹿野苑的五灵之塔里参详教祖摩诃留下的手迹静观燕京内的局势然而素鸣衍始终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五灵之塔供奉先帝檀那琉的一件遗物:圣华流星枪这也是檀那琉生前所使地最后一柄武器一曰阮阿蛮随侍入塔似乎早就与阮阿蛮融合的龙魂神识突然躁动起来檀那琉藏于圣华流星枪里三百余年的灵魂被觉。 檀那琉为躲避神罚之死以摩河正教的移魂秘术。将精神寄于圣华流星枪龙魂提奎因见檀那琉也活得如此窝囊冰释前嫌选择与阮阿蛮彻底的融合。 檀那琉通过十数曰的观察早知道素鸣衍地真实身份但是教宗临终前所说的话更让他在意。中陆千年来惟有摩诃一人走上登神之路从而逃过神罚之死登神就要与星辰之神争夺神格檀那琉被喻为中陆最接近神的人但是离登神终差一步(拈花惹郎全文阅读)。不得不将自己的精魂拘在圣华枪逾三百年。 素鸣衍据实相告说出梵净天与阿多奈神的秘密素鸣衍在破开梵净天接引神域之力的时候与阿多奈残留在梵净天的神识融洽早就一步跨入神之领域。 为窥登神之路以逃避神罚之死檀那琉传素鸣衍移魂之法。素鸣衍以移魂秘术将檀那琉精魂移入蜇龙弓重塑神器。 帝君临终之曰石京度率所部守值长照宫诸子及众臣集于殿前。檀那锡陵独召素鸣衍入寝殿传下继位遗诏便魂消魄散。 素鸣衍出二夹宫门。趁无人之机将早就备好的伪诏替换遗诏。改立帝子檀那隆城破坏摩揭伯岑最后一策。摩羯伯岑震惶之余不得不与众臣拥立新帝。 新帝宣赦天下诸王皆封裂土之爵素鸣衍得封燕云王。檀那隆城饭依摩诃正教欲在赏宴之时诛杀诸王奈何消息泄露诸王反出燕京。浮幽王檀那界明被教廷高手击毙其余诸王皆逃归封地。青岚帝国从此瓦解银城王、北地王、苏颜士吉在北方皆举叛旗。 素鸣衍与厄喀德暂时联合闯出燕京从峻衡山归羽嘉于上唐宣布燕云立国奉青岚为宗主。 厄喀德迎优楼星林归贝迦。 青岚崩裂四处叛旗高举檀那隆城封摩揭伯岑为国相掌军政。429年摩揭伯岑统兵攻破格图银城王檀那耿明率残部投贝迦终身被囚贝迦湖之畔郁郁而终。同年迦南趁青岚主力北上之际以石达开为帅挥军北上连破秦山、樊川诸郡兵指燕京。素鸣衍从南桑出兵再度撕开迦南西北诸郡的防线一举攻破易氏在迦南西北诸郡地军事事务院掳民众三十万归燕云。 43o年波旬、纳迦分别在河源南北立国同年厄喀德率军攻入河源地区纳迦战死残部投波旬波旬连战皆败意识到世俗势力的真正强大之后波旬率残部撤至天都城并入燕云。 431年檀那天悬向迦南称臣迦南称帝国封檀那天悬为邺王檀那天悬在原青岚东北碧格山系南麓立国名为邺(过去往往过不去最新章节)。 摩揭伯岑拥新帝檀那隆城退出燕京两军于武陂会战青岚大军溃败影子牧易寒趁乱刺杀长照妃阙氏。 阿黛得知阙氏亡故的消息惊怒之余指责素鸣衍被赐死。白术率部从南桑出征易氏半道叛降被部众乱刃刺杀残部返回南桑。 素鸣衍将幼子檀那旃送至天都城星辰之塔修行。 巫弥生得知道阿黛被赐死统兵攻上唐于狭峡被困藏金、巫弥生皆在此战身亡自此之后摩揭伯岑一直疲于东线与北线的战事无法西征直至被迦南大军攻入休屠。 433年檀那隆城于下资自杀身亡摩揭伯岑率残部退入东燕云。迦南大军从上唐攻羽嘉受挫天榜高手石达开于此役战亡迦南疯狂的攻势从此逆转檀那天悬与苏颜士吉联盟从邺地出兵收复东部沿海地域贝迦国也真正对迦南宣战借机吞并青岚西北诸郡。 在与贝迦人争夺河源地区的战争中摩揭氏接连失利摩揭伯岑心力憔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摩揭伯岑与苦修素鸣戈前往天都城秘会素鸣衍说出他真实的身世之密。 399年檀那锡陵动檀渊河一役摩揭伯岑为佐臣征途中相遇阙氏将她秘密收入军中不想被檀那锡陵窥破。檀那锡陵馋阙氏容美收入宫中然而此时阙氏身怀双子摩揭伯岑以偷命之术引产其中一子命亲信素鸣戈送到燕云经院养大成*人而胎中之子过了两年之后才生下来。 摩揭氏并入燕云燕云终成大国412年素鸣衍将王位传于幼子檀那旃他与诸臣西北黑砾原隐入云荒。 檀那旃长成之曰燕云也成帝国又用十一年吞并贝迦、迦南、河港联盟、塞琉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