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成为郡王之后》 第1章 《万人嫌成为郡王之后》作者:退厄【完结】 文案: 【装的很好的占有欲超强年上攻+乖乖笨蛋万人迷受】 时佑安出身高贵,侯府嫡子,却过的颇惨。 母亲早逝,父亲偏宠妾室,庶兄设计让他身败名裂,沦为京城万人嫌。 ——谁知母族一朝造反成功,时佑安一跃成为尊贵的郡王。 圣旨一出,群臣极力反对,只恨不得血谏当场, 笑话,如此声名狼藉之人,如何能当天下的郡王?! 直到漠北来犯,所谓的恶毒郡王自请和亲,以身饲虎, 自此以后,朝中上下忽然掀起一阵“郡王热”,爱慕者踏破郡王府大门,甚至不惜风险也要闯入皇宫远远看上一眼。 而民间则口口相传: ——郡王殿下天人之姿,心系天下,实乃仙人下凡。 . 戚长璟重生而来,背着失去挚爱的血海深仇筹谋布局,谋反登基。 他在百姓面前做着明君,却甘愿为了时佑安背负暴戾恣睢的骂名。 看着这一世各路年轻才俊逐渐被时佑安吸引,戚长璟压下心中的情绪,隐忍不发地做着一个宽厚的帝王。 背地里却逐渐插手时佑安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他不得不攀附的对象。 直到时佑安自请和亲,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再也忍不住,竟是死死抓住时佑安的手,眼底翻滚着郁气,压着声音说: “既如此,你便嫁与朕,做朕的皇后罢。”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古早 万人迷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佑安 ┃ 配角:戚长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帝王攻x笨蛋万人迷郡王受 立意:善良的品质与美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世界不会亏待心怀善意之人 第1章 献给新帝的贺礼 新帝登基,文昌侯府上下却一片死寂。 文昌侯乃新帝长姐夫君,论辈次皇帝还得叫文昌侯一声姐夫,这样的对文昌侯府来说应当算得上一件好事。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 “儿子听闻,如今的圣上好龙阳。” 文昌侯眼下发黑,神色微微凝滞,看向自己的长子:“你想干什么?” 长子时佑成显然也一夜未睡,同文昌侯一样顶着两个黑眼圈,只是此时双眼却诡异放着光。 他迎着时佑安看过来的目光,扯出一个残忍的笑: “上有所好,下必投之。佑安长的好看,想必也对圣上的胃口。” “不如把佑安送过去,就当作我们侯府送给圣上的贺——” “放肆!” 文昌帝站起来,“彭!”的拍了一下桌子。 “胡说什么!今上曾被戚相收养,受恩于戚家,更是戚相的义子,佑安还得叫他一声舅舅!你在想什么腌臜东西!” 新帝长姐戚凝早年病逝,文昌侯不到半年便马不停蹄地将新夫人迎入府中,一同入府的还有已经年龄不小的时佑成。 也就是说,文昌侯早就瞒着戚凝养着外室,甚至有了私生子。 而新帝乃是戚凝的亲弟弟,如今戚凝已经是正经的长公主,他这个“负心汉”焉知不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年的外室,也就是如今的许夫人,眼见侯爷发了火,顶着两个哭肿的眼睛站起来,匆匆拉住自己的儿子: “佑安若算是圣上外甥,如今就是名正言顺的郡王!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 似是怕时佑安心存芥蒂,她又赶紧挤出一个笑对时佑安说:“佑安莫要生你哥哥的气,他这是失了分寸,说胡话呢!” 第一次看到许夫人这么亲热地跟自己说话,饶是时佑安都愣了一下。 他知道许夫人是在刻意奉承,生怕得罪他这个“郡王”。 可是时佑安同这个造反成功的舅舅并不熟悉,更提不上有什么舅甥之情。 甚至在昨晚得到新帝登基消息后,他还惴惴不安地想着,要是新帝对侯府记恨在心,一怒之下直接下一道旨意满门抄斩,他怕是也要和整个侯府一起上刑场。 皇帝怎么可能还记得他这个便宜外甥? 况且、况且…… 娘亲在世时,也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个被戚家收养的舅舅,想来关系也不大好吧。 不过若是关系不好,新帝也就不会对侯府做什么,自己或许还能保住小命? 许夫人的刻意讨好让文昌侯在一边忍不住皱眉,时佑成更是直接嘲讽: “郡王?若真是姐弟情深,怎么早不见圣上派人把时佑安接走?长公主的封号更是迟迟未下,如今京中圣上早就把皇亲国戚封完了,这长公主认不认还未可知,他又算是哪门子的郡王?” 时佑成说的有理,屋里的几人顿时生了几分疑影。 就连时佑安也觉得他说的很是在理。 若不是没听娘亲说过,他都要怀疑皇帝和他娘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了。 许夫人迟疑:“……即便如此,圣上也万万不可能要一个男人……” “圣上眼里何曾有这个非亲非故的外甥?”时佑成冷笑,“自古以来喜欢男人的皇帝还少吗?说不定圣上喜欢的紧,巴不得我们……” “慎言。” 文昌侯沉声提醒,时佑成也意识到失了言,不情愿地闭上嘴。 第2章 沉默片刻,文昌侯的目光缓缓落在时佑安身上。 他看着这个漂亮的惹眼的儿子:“你是侯府嫡子,侯府有难,你理应为侯府舍身。” 什、什么? 时佑安不敢相信文昌侯会同意这种荒唐事:“……可我是男子,圣上怎么可能……我……” “你必须答应。” 文昌侯直接打断时佑安的话,“能服侍圣上,是你的福气。” 在时佑成得意的目光下,时佑安被身后上前的两个仆从牢牢夹起。 文昌侯摆摆手不再看他:“看好小少爷,莫让他跑了。” 两人扯着时佑安,时佑安只能踉跄着往外走。 他一向性子软,这次却罕见为这荒唐事生出了些恼怒。 时佑安挣扎着回头,看着一屋子冷眼瞧着他的“家人”,细弱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声中格外明显。 “……我不想去。” 仆从将时佑安拖了出去。 文昌侯听着时佑安细微的反对声,疲惫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错愕。 . 文昌侯是世袭侯位,时佑安的太爷爷为前朝皇帝立下汗马功劳,故此被封侯。 而到了时佑安父亲这一代,文昌侯逐渐式微,又遭皇帝猜忌,一道圣旨便将文昌侯府搬至距京城不算远的浚洲。 直到新帝谋反登基。 新帝以雷霆万钧的手段迅速北上攻下京师,一夜之间本朝就变成了前朝。 京城形势如何严峻,文昌侯府只是有所耳闻,因此更不敢得罪这位手段似乎颇为狠辣的帝王。 加之往日恩怨,文昌侯恨不得连夜就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龙床上。 时佑安对男女之事尚且不甚清楚,更别说是龙阳这样的旁门左道。 许夫人生怕时佑安得罪于圣上,本来准备找些懂门窍的婆子教教时佑安,却被时佑成一句“没开窍才能让圣上得趣儿”堵了回来。 而文昌侯则在时佑安被关起来后,将自己锁在房间内,整个下午都未出来。 夜晚,时佑安屋内的窗户边忽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掀开窗户。 一个人影裹着风雪轻巧地跳进来。 “悄一,你来的好晚啊。” 时佑安屁颠颠地凑过来,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一身黑衣的悄一赶紧关上窗户,还后退了几步和时佑安拉开距离。 他伸手比划着:【我身上,冷,你不要靠过来,会受寒。】 时佑安只好乖乖点头,又耷拉着脑袋坐到床边。 悄一摘下帽子,露出一张五官锋利的脸。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冒着热气的油饼,塞到时佑安手中,然后便开始飞快地打着手势: 【他们要把你送到宫里?】 时佑安点头,马上回道:“我不想去。” 悄一点点头,很果断地回复:【我带你跑。】 啊? 有点不知所措,时佑安抿着嘴巴问:“……你的意思是……我们离开侯府吗?” 悄一点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时佑安垂下眼帘,遮住琉璃一样清透的棕色眼睛,“我们能去哪儿呢?” 他又带着点期待问:“你知道圣上和我娘亲关系如何吗?或者他会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放过我。” 时佑安小声嘀咕:“……毕竟戚家对圣上有恩,圣上他、他总不能负了外公的恩情……” 不过悄一摇了摇头:【小姐在来浚洲的路上救的我,我不知道,小姐的过往。】 这下是彻底没辙了。 悄一打着手势,眼神颇为坚决:【我们,走,谁都找不到。】 想起那些关于新帝残暴的谣言,时佑安惴惴不安道:“……真的,谁都找不到吗?” 【是。】 悄一安抚着他。 新帝并非出身草莽,对这千里江山下的民间山野又能有多少了解? 而悄一却是有过苦日子的人,只要他想,带着时佑安隐居到某个小村庄里不是难事。 得到悄一肯定的答复,时佑安终于下定决心。 跑! . 侯府等不及,许夫人和时佑成更是等不及,在得到文昌侯的默许后,时佑成便以侯爷的名义写了一封信,连夜送往京城。 京城的皇宫才经历了一场权利更迭,宫人们目睹着先帝被穿着甲胄的士兵从龙椅上拖下来乱棍打死。 鲜血流满了整个大殿。 此时承乾殿内一派安宁。 宫女太监们尚且摸不透这位新帝的心性,只能多做少看地低着头沉默。 而昨晚还满地是血的地毯早已经换上新的样式,殿内燃着浓郁绵长的龙涎香。 新帝戚长璟正坐在案几前看信。 新上任的太监总领是纪得全,早些年便一直跟着戚长璟,如今对他的脾气也有些了解。 他试探着问:“陛下,您都看了这么多遍了,信中可是有不妥?” 戚长璟只道:“侯府要送朕一份大礼。” 纪得全揣摩不出戚长璟的心思,一边想着圣上即位后心思愈发深沉,一边细细思虑着对侯府的态度。 毕竟,这里面可隔着一层长公主的关系在呢。 如今长公主已经病逝,只留下一个小郡王,听闻小郡王在文昌侯府也一直过的不好。 第3章 也不知圣上会不会借此狠狠罚一罚文昌侯? 这时戚长璟接着说:“既然要送朕一份大礼,朕自当亲自去迎。” 纪得全大惊,京中如今百废待兴,圣上若不能坐镇,只怕要乱了人心。 劝诫的话还没说出口,戚长璟就丢开了手里的信封。 “备好马车,朕要即刻前往浚洲。” 作者有话说: 要是感兴趣就点个收藏吧(对手指)本咕会持续努力更新哒! . 戳预收《仿生人蛊惑人心后登基了》可看疯批伪装笨蛋蛊惑人心哦! 预收文案如下: 伪装漂亮笨蛋实则蛊惑人心野心勃勃受x想玩强制爱结果被骗的什么都不剩攻】 星元7088年,大总统颁布政令,仿生人彻底沦为人类的奴隶,没有人权,更不被法律保护。 而离兰是最漂亮的仿生人。 某天,当离兰顶着一张脏兮兮、却娇艳如玫瑰般的脸在贫民窟被贵族的汽车撞倒后,身形高挑,五官深邃的男人缓缓落下窗户,眼神落在离兰的脸上许久。 “好漂亮。” 男人浅笑,脱下白色手套,露出一张养尊处优的手, “你愿意跟我走吗?” 离兰懵懂点头,不顾身后其他仿生人愤慨的叫骂,急切地牵上了男人的手。 自此,离兰成为仿生人中的叛徒,也成为被人类狂热迷恋追求的珍宝。 离兰甚至一跃成为男人的妻子 ——也就是人类大总统夫人。 . 仿生人受压迫许久,直到英雄阿什温的出现。 他带领仿生人推翻人类总统,结束了千年之久的压迫历史,并在仿生人的簇拥下加冕登基。 总统府被彻底封查当日,新皇阿什温在狭小的、极为隐秘的密室中找到了离兰 ——那位总统夫人,仿生人的叛国贼。 士兵们叫嚣着处决离兰,阿什温本应当即答应, 直到他看到了湿漉漉的离兰,漂亮的不可思议的眼睛睁大,像个兔子似的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阿什温动作微顿,“噌”的一下收起剑。 “我改主意了。” 他俯身,动作略显粗鲁地抓起离兰金色的头发,不顾离兰的挣扎,留下一个冰冷潮湿的吻。 “这是对叛国者新的惩罚。” . 离兰胆小,懦弱,也不像其他仿生人一样拥有被设计好的强壮身体。 甚至因为那张漂亮的脸被仿生人欺负羞辱。 他渴望权利与地位,便只能靠着这张脸,伪装成漂亮草包往上爬。 “真没意思。” 离兰笑吟吟地踩着阿什温的胸膛,随手摘下带血的王冠,放在了自己头上。 “你被骗了。” 食用指南: 1.假疯批x真疯批 2.仿生人可以理解为人工智能,外表与人类无异 3.受很厉害,各种意义上的厉害 第2章 觊觎 时佑安的逃跑计划被意外打破了。 也不知是不是白天受了风寒的缘故,到了后半夜,已经跑出去的时佑安忽地发起高烧。 悄一很着急,在客栈安顿好时佑安后就跑到镇子上准备拿些药。 只是悄一是个哑巴,郎中又看不懂手语,两个人驴头不对马嘴地交流了半天,浪费了好些时间。 悄一只好强行夺了柜台的纸笔,正准备把情况写清楚。 身后“邦!”的一声,有人一闷棍将悄一敲晕了。 是侯府的家丁找上来了。 清晨,文昌侯府。 时佑安因为高烧还昏睡着,被家丁一盆冷水浇下来,只好忍着头疼睁开眼睛。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衣服沾了冷水紧紧贴在时佑安身上。 屋内站着许夫人和时佑成。 许夫人撇着嘴笑:“佑安,你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安排你进宫,于你于我们都是好事一桩,你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跑呢?” 她瞅见时佑安发红的脸庞和明显苍白的唇色,装作看不见道:“瞧把你自己弄的,今日便要送你入宫了,你这幅样子,到时候让圣上瞧了,还不得怪罪于侯府?” 时佑成大咧咧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有何难,让婢女上些胭脂,什么病色也看不出。” 言下之意,便是不找郎中给时佑安看病了。 时佑安嗓子疼的像咽刀片,脑袋也昏昏沉沉的,耳朵嗡嗡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听罢时佑成的主意,许夫人深以为然地点头,随即又皱了皱眉:“若是……圣上跟这个病秧子亲近,他再把病气传给了圣上可怎么办呢?” 她不情愿地问:“真晦气,还得给他找个郎中瞧瞧?” “找什么找?”时佑成笑吟吟道,“娘你却是不知,龙阳之道,其精妙之处便在于此了,时佑安发着热,这是正中了圣上的得意之处。” 他意有所指:“他是送给圣上的贺礼,理应以圣上舒服为先。” 院子里的雪已经停了,外面想起一声又一声棍棒敲打的沉闷声音。 听着这声音,时佑成又眯起眼睛:“悄一身为侯府的奴才,胳膊肘却是往外拐,此番送时佑安走后,定要好好治治他这性子!” “若是死性不改,便杀了罢。” 许夫人厌恶戚凝留下的一切,自然也包括这个不忠心的奴才,此时便也深以为然的点头同意。 第4章 只待时佑安一走,偌大的侯府之后便都是成儿的了。 成儿将会成为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谁也不能夺走他的身份! 若圣上因时佑安得了趣,说不准还要大大封赏于侯府。 许夫人手脚麻利地唤来两个手巧的丫鬟,将半昏半醒中的时佑安捞起来。 两个丫鬟拿着胭脂水粉往时佑安脸上涂抹,不一会儿便把他惨淡的唇色画的粉嫩莹润起来,脸颊上不正常的红色也被遮住。 这样看着,非但没有病气,反倒是一派活色生香。 许夫人越看越满意:“马车可是备好了?” 小厮称是:“礼箱都已经备好。”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意识不清的时佑安:“……只是……箱子封的不严,若是半路小公子醒过来,只怕容易从箱子里跑出去。” 边说着,小厮忍不住暗暗咂舌。 这侯府嫡公子过的也忒惨,当做礼物被送到别人床上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一路被封到箱子里,连马车也坐不得! 箱子的主意是时佑成出的,现下听到小厮这样说便轻描淡写地摆手: “这事好办,一碗蒙汗药下去,时佑安醒不过来。” 时佑安如今发着高烧,身体又差,若是再被灌下一碗蒙汗药,只怕半条命都要搭进去。 再加上路上舟车劳顿,他这样一个火热躺在密封的箱子里颠簸,能不能活着送到皇宫更是个未知数。 这侯府大公子竟是如此狠毒的心肠。 小厮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许夫人是个没甚么脑子的,听得自己儿子将事情都考虑得当,便也放下心,没什么顾虑地应下了时佑成的建议。 时佑成又道:“灌药的事便教我来罢,母亲你且去院子看一看那个刁奴审的如何了。” 对着自己的儿子,许夫人自然是一万个放心,于是带着丫鬟小厮们便离开了屋里。 屋内只剩下了时佑成和时佑安两人。 待人都走远,时佑成关上房门,随后缓步走到时佑安身边。 他盯着时佑安因为发热而微微湿润的眼角,忽然伸出拇指按了按。 时佑安被冰凉的触感冻的抖一下。 “真可爱。” 时佑成脸上不再是之前那副冷漠阴狠的模样,反而带了点迷醉和自得,看起来有些诡异。 他的手指顺着时佑安的脸颊往下滑,随后轻轻捏起下巴: “佑安,你看看,现在你的命已经完全捏在我手里了。” 时佑安睫毛扑簌扑簌着缓缓睁开,浅色的眼睛无神地看着时佑成。 看的时佑成愈发燥热起来。 “只要、只要你答应、”时佑成喘着气凑过去,“答应同我一起……、我便在路上把你调换,你也不用再去宫里了。” 时佑成凑的太近,说话的热气都喷在时佑安的脸上,惹的时佑安不舒服地侧过脸,却被时佑成一手止住。 “……好弟弟……”时佑成低着声音,追着时佑安的耳朵吐气,“跟着我,不比跟着一个暴君好吗?我是你哥哥……亲哥哥,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你好?” 他摩挲着时佑安的衣袖,细细闻着上面沾染的香气: “这个新帝,手段狠辣,指不定在床上喜欢玩什么花样……弟弟,你受不住的。” 时佑安已经宕机了。 他与时佑成关系不睦,时佑成更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就连时佑安落下的伤病也是因时佑成而起。 现在他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时佑安忍着恶心,极力躲开时佑成的动作:“……你是我兄长,你不能……” 他又恶心又害怕,不敢去看时佑成眼底翻滚的情绪。 “兄弟又如何?”时佑成盯着时佑安漂亮的眼睛,“之后我会将你安置在一个外宅,谁会知道你我是兄弟?” 他得意一笑:“今后父亲将侯位传与我后,我就是侯爷,你的日子也会好过的多。” 时佑成在外面花天酒地惯了,玩过见过的小倌也算不少,可像他这个弟弟这般姿色的男子还是第一次见。 他已经惦记许久,直到今日才终于有机会下手。 “你可愿意?” 时佑安手腕无力地握住时佑成凑上来的手臂,在他骤然沉下来的脸色中吐出一个字。 “不。” 自从母亲病逝后,徐夫人母子两人入府后便明里暗里给时佑安使了不少绊子。 从侯府的掌上明珠一朝成为任人欺凌且不受宠的少爷,时佑安愿意忍。 两人设计,父亲偏心,导致他在冬天落下病根,此后便寒气入体,身体羸弱,时佑安依旧默默承受。 可是直至今日,当时佑成对他露出这样一副垂涎的嘴脸,嘴里还说着下流不堪的话时,时佑安这么多年来的委屈与愤怒忽然一下子爆发了。 他还发着烧,身体发软,却使尽了力气推了时佑成一把。 时佑成纵欲过度,早就掏空了身体,此番又猝不及防被时佑安推了一把,“扑通”一下就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门被徐夫人推开。 她眼睁睁看到自己儿子被时佑安推倒,登时慌了神。 时佑成的后脑勺“邦”的一下磕到地板,疼的他捂着脑袋嘶吼起来。 时佑安被吓住了,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第5章 许夫人气冲冲地冲回来,抡起手“啪”的一声给了时佑安一巴掌。 时佑安脸上瞬间浮起一个红印,连涂上的粉都遮不住。 许夫人只是冷笑:“敢对你的兄长动手,你还真当自己是侯府嫡子吗!” “今日将你送进宫,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来吗?” “你是侯府送过去的玩物,只有被人弄死的下场!” 时佑安一侧的脸阵阵刺痛,嘴角也瞬间肿了起来。 他小时候便挨过打,因为“对许夫人不敬”受了家法。 自那时之后,“不能反抗”的意识便深深扎根在时佑安心底。 他必须对文昌侯和许夫人言听计从,侯府中的大小事宜文昌侯并不管,只要他有稍稍忤逆许夫人的情况,就会换来一顿惩罚。 被许夫人打了一巴掌,时佑安只能缩着身体,颤抖着躲到角落。 “我不是故意的……”时佑安低着声音,“……是他、他想——” “母亲!” 时佑成阴着脸站起来,生生打断时佑安的话:“给他灌药!马上塞到箱子里送进宫!” 他招呼几个小厮上前,有人拿着一碗熬好的药,另一人掰开时佑安的嘴,不顾他小幅度的挣扎,猛地将药全灌了进去。 时佑安剧烈地咳嗽,像破风箱一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药效发挥的很快。 不到一刻钟,在两个小厮的合力捆绑下,时佑安彻底昏迷过去。 小厮们将时佑安塞到早早准备好的箱子里,然后将盖子盖上,只留下一道极细的缝隙。 时佑成不无恶毒地想,说不定时佑安半路就要被活活憋死了。 几人正要把箱子抬到马车上去,前院忽然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个管事。 管事脸色发白,竟也顾不上敬语,急着开口: “快点叫小公子去前堂!” 许夫人不甚高兴:“做什么急成这样,说话冒冒失失的,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更是着急,紧接着便说出一句震惊全场的话: “是圣上、圣上驾临!” 第3章 入宫 文昌侯抹去头上的细汗,微微躬身立在皇帝旁边。 有人上来敬了一杯茶,纪得全一努嘴,旁边的小太监低着脑袋走上前,从袖口探出一枚银针,轻轻在茶水面上点了点,随后点点头示意正常。 纪得全放下心,接过茶水递给戚长璟。 茶水温热,掀开盖子上面还冒着热气,戚长璟刮去浮茶,抿了一口。 “怎的还不见人过来?” 语气淡淡,听不出帝王喜怒,文昌侯吊着心,小心翼翼地回道:“想来是天寒,佑安贪睡还未起来罢。” “既说今日入宫,怎么不早些做好准备?” 这话听着倒有些迫不及待见人和责怪的意思了。 文昌侯反倒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贺礼还真是送到圣上心坎里去了。 “知道今日要进宫,佑安同我们侯府上下都高兴的紧,怕是昨夜睡的不安稳,今日贪睡了些,还望陛下恕罪。”文昌侯笑道,“夫人已带人去请,微臣先在这里代佑安请罪。” 说罢,他便大着胆子瞄一眼上座的新帝,氤氲的雾气遮住戚长璟的眉眼,文昌侯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得作罢。 今日是微服出宫,戚长璟只穿了一件浓蓝色的圆领常服,上面绣着银色云纹,看着颇为低调。 “啪嗒”一声,戚长璟合上了茶盖。 “长姐离世多年,朕却还未曾尽过应尽的义务。”戚长璟忽然道,语气莫名。 文昌侯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今日圣上亲临,目的本应是接人收礼,本意也应当是收了侯府给的台阶,意思是不追究之前长公主的事情,文昌侯也不必因着长公主的缘故做驸马,还可以继续做他的闲散侯爷。 而长公主和时佑安这一脉,也算是因送礼一事顺势被除名,皇帝若认下时佑安这个“礼物”,也就算真正意义上不再承认戚凝长公主的身份,时佑安也就不再是郡王。 可此时圣上为何忽然又提起戚凝来? 是要他文昌侯主动撇开与戚凝的关系,顺势让圣上抹掉戚凝的身份;还是借此敲打于他…… 或者,是想认下戚凝长公主的身份? 文昌侯忐忑着接话:“阿凝离世,微臣也是消沉许久。” 以“阿凝”称呼,绝口不提戚凝长公主的身份。 屋内地龙烧的旺,茶水升起的雾气也渐渐散了,露出戚长璟俊隽锋锐的脸。 “长公主少时待朕极好,”戚长璟眉眼沉沉,看向文昌侯,“念在你曾是长姐夫君的份上,你寄给朕的那封信,朕便不予追究了。” 文昌侯“哗啦”一声站起来。 他仓皇地看向新帝,四肢瞬间僵硬无比,原本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强烈的恐慌情绪迫使他几乎要跪下来—— 然而已经有些迟了。 一个小厮高兴地跑进来跪下行礼,随后凑到文昌侯耳边道;“夫人和大公子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抬着箱子过来!” 文昌侯面目几近扭曲。 什么箱子?! 他瞬间便想到了之前与时佑成讨论过的诸多事宜。 比如给时佑安喂药,比如将他塞到箱子里送至京城,比如…… 完了。 第6章 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 圣上此次前来,分明就是要认下时佑安这个外甥! 文昌侯惨白着脸,猛地一把拽住小厮的衣领,也顾不得皇帝就在上面看着,目眦欲裂低声:“快!让夫人和佑成带着佑安先退下!不要——” 小厮被侯爷发癫般的神态吓了一跳,还没说什么,门口就传来时佑成的声音。 “草民参见陛下!” 后面紧跟着一排伙计,一个个垂着脑袋悄无声息地进来。 最后四个人抬进来一个半人高的木雕箱,上面用绵柔的月影纱笼起,莫名带着点旖旎的氛围。 看见箱子被抬进来的那一刻,文昌侯感觉整个心都蹦到了嗓子眼,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愿去看得意洋洋的儿子,巨大的恐慌扼住喉咙,让他双腿一软跪到在地。 完了,全完了。 纪得全眼瞅着圣上的脸从箱子抬进来的那一刻便沉了下来,心也忍不住高高吊起来。 他跟了圣上多年,自是清楚露出这种表情的含义。 圣上动怒了。 “陛下,这便是我们侯府献上的贺礼。” 时佑成对周围诡异的氛围浑然不知,兴奋地走上前介绍:“陛下雄韬伟略,一统山河,文昌侯府愿献上此人为陛下助兴,聊解陛下烦闷之意。” 戚长璟站了起来。 感受到上方的动静,时佑成只当是圣上高兴,心里愈发得意,接着说:“草民的弟弟有天人之姿,也不知能否入得了陛下的眼。” 纪得全早在戚长璟站起来的时候便捏了一把汗,此时听着时佑成说的这番话,心里急的直跺脚。 不长眼的东西,你可别说了! 而戚长璟的手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藏进衣袖,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缓步走下来,刚开始走的又慢又小,随后便走的越来越快,几乎是大踏步地走到木雕箱前面。 戚长璟努力让手平静地摸上箱子,随后在纪得全焦急的呼声中,手臂用力一推,“咣当”一声掀开了盖子。 “陛下!” 纪得全生怕戚长璟有什么意外,就要冲过来,却因为戚长璟伸出一只手而止住了。 箱子里静静躺着昏迷的时佑安。 因为发热,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带着脸上涂抹的细粉滚下来,脸颊两侧明显不正常的红晕衬的时佑安的眉眼愈发秾丽,汗水隐隐带着香意飘散。 然而时佑安明显的颤抖和因为被打而肿起来的脸侧都说明他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妙。 戚长璟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将时佑安抱起来。 手上传来滚烫的触感。 旁边的时佑成见戚长璟将时佑安抱起来,不无得意地接话:“陛下怜香惜玉,当真是——” 戚长璟看也不看时佑成,抱着时佑安径直往前走,下一刻却以雷霆之速一脚揣在了时佑成的胸口。 这一脚着实是蓄足了力,震的时佑成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心口一痛,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文昌侯又惊又惧,眼见自己的儿子倒地不起,趴跪着向戚长璟求情:“陛下!圣上!微臣的儿子不分尊卑、以下犯上,都是微臣的过错、还望、还望陛下饶他一命!微臣一时糊涂同意他们使的这般恶毒的招数、求陛下!陛下恕罪!” 而戚长璟此时根本无心理他,抱着时佑安大步流星径直往后屋走,衣角被撩的猎猎作响。 纪得全反应的快,跟在后面赶紧唤人:“快叫府医过来!快点!” . 时佑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先是梦到了小时候,母亲搂着他讲故事,衣襟上沾满了桂花香。 随后便是他长大,只是梦里没有新帝登基,他的舅舅没有造反,他也没有作为礼物被送出去。 只是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一双手慢慢拢住他的手,传来温热的触感。 鼻尖嗅到了绵长的龙涎香的味道。 时佑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帷帐,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四肢都轻飘飘的,时佑安扶着床榻悄悄坐起来,白皙瘦弱的脚落在厚实的石榴红撒金地毯上。 屋内这般金雕玉砌的华贵装饰,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侯府。 口渴的厉害,时佑安拿起桌子上的茶杯,里面已经被人倒好了茶水,此时温度刚好。 他刚喝了一口,外面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一个人。 是悄一。 【退热了吗?】悄一神情认真地盯着时佑安的脸看,飞快打着手势。 时佑安点点头,后知后觉看到悄一换了一身衣服,用料明显贵了许多。 “这是在……” 悄一刚刚因为时佑安退热而露出的笑意消失了。 他绷着脸打手势:【皇宫。】 时佑安霎时变了脸色。 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脸一红,也顾不上悄一在场,急急低头往自己身上看。 白白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时佑安松了口气,一抬头便看到悄一一脸无语的模样。 悄一红着耳尖,不经意地侧过脸:【皇帝没有对你怎么样。】 “哦哦。”时佑安终于彻底放心,带着点感激道,“看来圣上还是念着一点点舅甥之情的。” 第7章 然而悄一却绷着脸,并未作声。 当日被时佑成的人抓到后他就在院子里挨板子,直到后来有人通传皇帝驾临,几个家仆才松了手。 他当时忍着痛溜到角落,目睹着皇帝匆匆横抱起时佑安往外走。 能让新帝如此失态,当真是…… 悄一有点不舒服,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他比划着手势:【文昌侯、时佑成还有许夫人,已经全部,下狱了。】 顾不得时佑安震惊的神情,悄一接着道:【除了你,整个文昌侯府,已经全部下狱,只等,皇帝下旨。】 时佑安有点恍惚。 “是因为我吗……?”他试探着说,“陛下他……” 不不不。 时佑安,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时佑安抿着嘴想,心里飞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不过是圣上从未见过面的一个外甥,怎么可能惹得圣上亲自为他处理这些人? 如今新朝建立,想必圣上每日也要忙于朝政,更不可能有心处理这种事情了。 然而时佑安并不知道的是,他并非是被侯府送入宫的,而是圣上亲自接回宫的。 而侯府入狱,也是在浚洲的时候,戚长璟因为时佑安病恹恹的身体勃然大怒,当即下旨夺了文昌侯的侯位。 这边时佑安还在胡思乱想着,几个穿着青粉宫装的宫女端着衣服配饰轻巧地走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纪得全。 纪得全一身内侍宫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他向时佑安躬身行礼:“殿下,陛下有请。还请收拾一番,随咱家走吧。” 时佑安被凑过来的两个宫女温柔地扶起来,宫女纤细的手指沾着帕子轻柔地擦拭时佑安的脸颊,他只能带着慌乱含糊不清道: “公公何故唤我殿下,我不过是——” “诶,您是陛下唯一的外甥,自然是我朝的郡王殿下,虽然陛下尚未下旨,可郡王的册封旨意想必不日也要下了。” 纪得全看出时佑安的不安,忙笑着宽慰:“这些都是陛下赠与殿下的东西,殿下尽管穿着便是了。” 一个宫女打开盒匣,拿起衣物,一件团云簇锦花纹样的暖橘常服露了出来。 宫女们一言不发,动作却颇为麻利,行云流水一般将衣服为时佑安穿好,又带上腰间配饰,束好头发。 暖色的衣服衬托着时佑安的面容更加精致夺目,鼻子微微翘起,给他可爱柔顺的样貌增添了几分俏皮,只是眉眼仍带着少许病气。 纪得全看在眼里,暗暗咋舌。 这郡王殿下当真是天人之姿,让人见之忘俗。 时佑安不敢反抗圣旨,收拾好后就准备跟着纪得全走,忽然被悄一拉住了。 “怎么了悄一?” 悄一并未回答,甚至没有去看时佑安,而是撩起眼皮盯着纪得全。 纪得全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却知道悄一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担心圣上对郡王有什么非分之想。 纪得全意有所指:“圣上唤郡王过去,一则是为叙旧,舅甥二人许久不见,也当聊天交心,二则是为文昌侯府之事。” 见悄一眼神有所松动,纪得全接着解释:“文昌侯以下犯上,虐待郡王,本应直接获罪,然而圣上顾忌他是殿下亲父,此番便是询问殿下的意思。” 悄一终于松开手。 时佑安递给悄一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跟着纪得全出去了。 不过他自己却是害怕的紧。 虽说如今圣上似乎有认他作外甥的意思,只是…… 只是传闻皆说新帝暴戾,残害无辜,手段也颇为狠辣。 ……怎么想,都是个十分不好相处的人。 时佑安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路,被纪得全带到承乾殿后,几乎紧张的不能开口。 殿内的龙涎香燃的浓郁,时佑安迷迷糊糊地往前走,脚步落在地毯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他低着脑袋,不敢看上方那道身影,却能感受到戚长璟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就在时佑安紧张到几乎不敢喘气的时候,戚长璟忽然问: “朕替你报仇,你该如何回报?” 第4章 恶名远扬的纨绔 殿内的地龙烧的旺,时佑安后颈也冒出些热汗。 早在他进殿的时候,殿内的宫女太监便尽数退下,此时整个承乾殿只有时佑安和戚长璟两人。 时佑安因着新帝忽然问的一句话而脊背绷直,小脑瓜飞速运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报?如何回报? 圣上如今一统天下,他还有什么缺的呢? 时佑安苦苦思考,不敢抬头。 良久,只听得新帝一声叹息,缓步从龙椅上下来,将已经吓的浑身僵硬的时佑安一把抱起。 ! 什、什么 上一刻眼前还是厚重的地毯,下一刻就天旋地转被戚长璟抱在怀里。 戚长璟身上的龙涎香猛地浓烈起来,时佑安的脸猝不及防就撞到他高大温热的怀里。 因为戚长璟突如其来的动作,时佑安大脑发蒙,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身体接触上,也就自然而然忽视掉戚长璟眼底的复杂的情绪。 时佑安“腾”的一下红了脸。 眼见时佑安已经被自己吓的像个抱窝的小兔子一样缩成一团,戚长璟心中发笑,透过半垂的睫毛深深地看着他。 第8章 “朕问你话,为何不回?” 戚长璟声音微沉,时佑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因为说话而震动。 他吓得往外躲,却因为大腿还被人揽在怀里而不能动弹,只能可怜兮兮地悄悄拽住戚长璟的衣角稳住身体。 “草民、草民谢过陛下……”时佑安声音细若蚊呐,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被皇帝抱在怀里,还要被逼着回答问题。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哪有面圣还要被皇帝抱的? 时佑安越想越害怕,脸也愈发红润,整个人都要缩成一团了。 “草民?”戚长璟就这样抱着时佑安做到龙椅上,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到腿上,“朕虽算不得你的亲舅舅,不过你依旧是我朝尊贵的郡王,无需以草民自称。” 时佑安被戚长璟松开,小幅度挣扎着要起身,戚长璟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捏住了他的后颈。 时佑安只好忐忑地坐在皇帝腿上,不敢去看戚长璟的眼睛。 “怕朕作什么,”戚长璟轻笑一声,随后顿了顿,犹豫片刻接着说,“朕抱一抱你,也不行吗?” 这话说的着实恳切,饶是时佑安再害怕,此时也品出几分真心实意出来。 圣上竟然还真的记得戚府当年之恩? 只是…… 时佑安偷偷瞄了一眼戚长璟。 只是长的这般年轻,竟然比自己还要大一个辈分吗? 戚长璟看到时佑安的小动作也不提醒,装作没看见道:“朕少时鲜少去看长姐,想来玉奴已经把朕忘的一干二净了。” 听见玉奴这声称呼,时佑安恍惚了一瞬。 玉奴是他的小字,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会用玉奴来称呼他。 因为时佑安刚生下来没几天就变的白白净净的,莹润通透的像个玉人,偏偏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当时的文昌侯,也就是时佑安的祖父,为了让他能平安渡过满月便取了一个“奴”字。 奴者,贱也。 按照祖父的意思,取了贱名,收人命的阎王爷才不会找上门来。 然而自时佑安的母亲戚凝逝世后,便再也没有人唤时佑安玉奴了。 此时猛然听到戚长璟这样唤自己,时佑安怔然抬头看向戚长璟。 戚长璟无奈地叹气,伸手掐了掐时佑安的脸颊:“脸上也没什么肉,文昌侯待你果然是极坏。” 他举止从容,言语间也都是对他的关怀之意,一来二去便让时佑安莫名安了心。 只是文昌侯…… 时佑安犹豫着问:“陛、陛下,父亲如今……可在诏狱?” 提到文昌侯,戚长璟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色霎时淡了几分。 “文昌侯待你如此刻薄,枉为人父。”戚长璟轻声说,“卖子求荣,虐待郡王,” “当斩。” 戚长璟脸上分明还带笑,可说出的话却是三言两语便定了文昌侯的生死。 时佑安下意识想求情,可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 他要求什么呢?饶文昌侯一命? 若说时佑安对文昌侯尚存几分幼年时期的慕儒之情,也已经在这几年的刻薄与冷待里消失殆尽了。 而看着时佑安的表情,戚长璟心里已经把他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文昌侯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 戚长璟拢着时佑安的双手,宽慰道:“朕也非暴君,文昌侯有功有过,朕也会一并考虑。” 看着时佑安纠结的神情终于稍稍松懈,戚长璟露出几分笑意,淡漠地想着: 抄家流放,尚不足以解朕心头之恨。 . 文昌侯府落狱之事尚在京城一石激起千层浪,几日后便出了一件更大的事。 文昌侯幼子,要被封郡王了。 按理说,时佑安作为长公主遗孤,圣上登基后封为郡王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只是时佑安在京中着实是名气太盛。 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当年文昌侯长子时佑成虽庶出,却颇有才华,入京赴前朝公主秋日宴上蒙面而作书法一篇,引得全场哗然,次日宫中便有前朝皇帝下旨邀时佑成入宫。 只是这名声却是被时佑安差点抢了去。 当时京城遍地都传,文昌侯府嫡子时佑安嚣张跋扈,目无尊卑,在府中欺压庶出一脉、殴打辱骂下人不说,还整日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见时佑成得了皇帝赏识便意欲顶替自己亲兄长的名字入宫面圣。 不过幸好,这件事最后被文昌侯发现了。 如此纨绔,如今竟也要成为堂堂郡王了。 知晓这些往事的朝中大臣,皇亲国戚无一不捶胸顿足。 圣上如今虽偶有暴戾恶名,大体也算得上是勤政有为的一代明君,此时前朝尚不稳固,圣上就要封这么一个没有皇室血脉,偏偏恶名远扬的纨绔做郡王。 当真是坏了圣上的名声! 不光是这些知道往事的人们在传,由于册封郡王一事传的着实快,很快,这些关于时佑安的谣言便传到了更多人的耳朵里。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如今在京城名气正盛的聂大将军,聂随。 当听到圣上要封这么个纨绔做郡王,甚至为他给文昌侯定罪时,聂将军倏地露出个散漫的笑意,当着一船舞女同僚的面,不无轻蔑地挑眉道: 第9章 “如此媚上,看本将军出马,骂的他滚回浚洲老家!” 第5章 酒楼 自那日与戚长璟见面之后,时佑安便连着好几日没有见过他了。 戚长璟新帝初登基,又是开国皇帝,百废待兴,带时佑安回宫已经是忙中挤时,现下更是没办法做到日日与时佑安相处。 不过时佑安倒是乐得自在。 虽然戚长璟待他似乎颇好,举手投足也尽是长辈风范…… 只是,戚长璟毕竟是皇帝,往年又与时佑安没什么交集。 骤然亲热只会让时佑安惊惶不安。 戚长璟登基后无心处理后宫事宜,而戚母,也就是当今太后远在江南,也因此后宫既无嫔妃也无太后太妃等长辈。 时佑安刚开始还乐得自在,每日跟着悄一在宫里转来转去,单是一个御花园就让时佑安看了好几天。 只是宫里再大也禁不住时佑安这样整日整日地逛。 没过几日,时佑安就开始赖在宫里不出去了。 实在是太无聊了。 时佑安住的地方乃熹华宫,也算得上宫里内设极好的宫殿。 如今已是深冬,宫内烧着地龙,许是顾忌着时佑安身子弱,地龙烧的也格外旺,宫内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冒着细汗,只有时佑安还围着厚实的衣物,脸上不红不热。 他伏在案头,手上的话本将掉不掉,就要像往日那样睡过去。 纪得全忽地过来了。 太监通传后,纪得全便带着喜色走进来。 他眼瞅着时佑安迷迷糊糊地从案几旁站起来,身上的披肩顺势掉落,“诶呦”一声连忙走过去扶着时佑安。 “伺候的奴才都是都是干什么吃的!郡王殿下身子不好,你们就这样看着殿下穿这么少坐在这吗!” 时佑安忙摇头:“公公莫要斥责他们,是我自己不注意。”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微红,声音也低下来:“……宫里有些无聊,我待在床上也太无趣了些,就随意穿着坐在这看看书了。” 时佑安说这番话的时候还忐忑的紧。 住在宫里这么好的地方还要嫌弃无聊,是不是会被圣上以为他过于娇纵? 自己偷偷看话本,又会不会被圣上认为他不学无术? 长辈们一向喜欢看小辈上进好学,之前的时佑安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如今却已经做不到了。 然而听罢时佑安的话,纪得全只是笑道:“圣上知道殿下整日待在宫里也是无聊,今日叫奴才过来,便是告知殿下一个好消息。” 他身后的太监上前一步,递给纪得全一个腰牌,纪得全将腰牌递给时佑安。 “这是出宫腰牌,这些日子殿下尽可出宫去京城四处看看。” 纪得全笑着解释:“圣上日理万机,想来看殿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几日圣上正忙着殿下的册封礼,只好委屈殿下一个人出去逛一逛了。” 时佑安嘴巴微张,愣愣地接过腰牌。 “……我可以出宫?”时佑安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置信。 纪得全被时佑安呆愣的表情逗笑了:“殿下真是说笑,您是郡王,又不是宫妃,为何不能出宫?” 见着时佑安又是高兴又想要克制的样子,纪得全又叮嘱道:“只有一点,圣上特意吩咐了,殿下出宫切记要带着侍卫。” 这话显然是圣上亲口叮嘱。 圣上繁忙,如今却对他的事情这般上心,简直称得上是事无巨细了。 时佑安心里一软:“望公公替我传达,谢谢陛下。” 得了这话,纪得全更高兴了。 他忙把时佑安说这番话时的动作神态一一记在心里。 待会儿传给圣上的时候,可要好好说一说殿下此时的模样! 待纪得全走后,时佑安小心翼翼地拿好腰牌,脚步轻快地跑到屋里。 “悄一!我们可以出宫了!” 时佑安自小便在浚洲长大,几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更是几乎整日待在文昌侯府闭门不出,京城更是从未来过。 如今戚长璟虽是通过军队占领京城,攻占当日据说战况颇为惨烈,可当时的战场主要发生在京郊的沛县和皇城,皇城外的京城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至于朝代更迭,对京城百姓而言就是更小的事了。 只要生活不受影响,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不做什么影响百姓生活的举措,京城百姓并不关系江山的主子是谁,只有茶余饭后才会将此作为谈资。 时佑安出宫的时候,天已经渐深了。 自那日在侯府高烧又被掌掴后,时佑安的身体便元气大伤,眉眼间总是有散不去的病气。 他在宫里养了好些日子,每日被汤药和精细饮食滋润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几分气色,熹华宫上下可不会让自家殿下因为出宫受寒又病回去。 也因此,今日出宫的时候,时佑安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里面穿着撒花洋锦红色冬衣,手上还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暖炉,衬的他原本就精致的容貌更加夺目矜贵。 京城连着好几日下了大雪,今日终于是停了。厚厚的雪积在路两侧,被人清扫出来,憋了许多日子的京城人都出了门。 晚上的京城也因此变的格外热闹。 时佑安坐在轿子里,不顾悄一的阻止掀起帘子往外看,发出连连惊叹。 第10章 直到路上看到了一个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的酒楼,外面挂着一个巨大的匾额“满花楼”。 悄一一路上都在阻止时佑安下去,但凡时佑安有什么看中的稀罕东西,悄一都会让跟着的侍卫下去拿。 时佑安可怜巴巴地乞求:“悄一悄一,行行好嘛,我穿的这样厚,不会着凉的。” 悄一绷着脸,看了看外面的满花楼,心底却无奈叹气。 【酒楼,不是好地方。】 看着悄一打完手势,时佑安急忙回道:“我又不喝酒,只是看看罢了,悄一你做什么这么严肃。” 他噘着嘴:“我已经闷了许久,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你也不愿我出去看看吗?” “若是刚才路上你让我下去了,现在我不看也就罢了。可是我到现在还没下轿子,现下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了。” 悄一被说的哑口无言,心底又是一阵叹气,只好让开位置让时佑安从轿子上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满花楼走去。 而满花楼的某个隔间,几日前曾豪言“敢郡王回老家”的聂将军正在友人的撺作下狂喝酒。 一帮人还嬉笑着刺他: “你不是说要骂得郡王滚回去吗?怎么几日过去,你竟是连人也未曾见上一面?” 此话一出,众人便哄堂大笑起来。 第6章 动心 聂随只是闷头喝酒,并不理会几人的起哄。 眼看着聂随不回话,几人又接着笑道:“看来小聂将军那日不过是说些大话罢,如今圣上有意封郡王,想来以‘直言’著称的聂将军也怕了!” 那人话音刚落,聂随冷着脸,“彭!”的一声摔碎了手中的酒瓶。 众人顿时噤声。 “本将军明日便去面圣,”聂随看着噤声的几人,忽然勾起嘴角笑起来,衬得他原本就锋芒毕露的长相渗人无比,“如此,可满意了?” 屋里的其余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直视聂随的目光。 如今京城谁人不知聂随,跟着圣上扫六合,虽说立下汗马功劳,脾气却劣的很。 简直是人见人害怕,狗见绕道走。 今日跟着聂随来喝酒的几人跟聂随也算得上熟悉,刚才也不过是趁着聂随喝醉了玩笑几句,如今却是被聂随的脾气吓住,生生止住了话头。 有人给旁边吓的发抖的舞女使了个眼色。 那舞女还是个小姑娘,第一次出来跳舞便见了这么大的阵仗,吓的脸都白了。 她哆嗦着举起茶杯,抖着身子走到聂随身边:“将军、将军莫气,喝杯茶水解解酒气吧。” 看着姑娘眼角分明已经带着湿润的泪光,嘴唇都吓的惨白,聂随上一刻还勾着嘴角冷笑的表情下意思收敛了许多。 他接过茶水,仰头饮尽。 其余人见聂随的臭脾气有所收敛,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聂随脾气坏,人也算不得多好,心也黑的很,可他唯独有一项软肋。 ——喜欢美人。 倒不能说聂随多么好色,恰恰相反,聂随二十五六的年纪现下府上连个暖床丫头都没有,可见聂随喜欢美人也只是停留在君子层面罢了。 每次聂随臭脾气上来,若是有了解他的人,便会马上叫来个容貌不错的侍女劝上一劝,聂随马上就会收敛许多。 聂随发够了火,酒也喝足,随意站起身:“走了,你们随意。” 说罢,竟是看也不看其余人的脸色,径直走出了房门。 只是聂随今日的酒喝的着实稍多,脑袋发着晕,没留神便撞上了恰好从门口经过的时佑安。 时佑安手上还捏着点心,被聂随硬邦邦的身体一撞,点心马上就碎成一团,黏糊糊地粘在聂随胸口的衣襟。 时佑安:! “对不住对不住……”时佑安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聂随身上的碎点心擦掉,“我现在给你擦掉。” 然而聂随的臭脾气已经上来了。 他低着头,正要发火,眼睛就黏在了时佑安因为慌乱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嗯? 还……挺好看。 聂随的火顿时消了,眼睛不受控制似的直勾勾盯着时佑安。 啧,眼睛也可爱,嘴巴也挺漂亮。 时佑安对聂随的目光浑然不知,一门心思在聂随衣服上沾满的污迹。 好乖。 聂随心扑通扑通直跳,恍神之间就情不自禁要伸手拉住时佑安。 不过他的手臂被人忽然稳稳握住了。 聂随眉头一沉,扭头便看到悄一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你是……?” 悄一自然不能回答他,只是眼睛死死盯着聂随,还是一旁的时佑安察觉出不对,转身便看到两人之间莫名的氛围。 “这是我的侍卫,”时佑安急忙解释,手上暗暗使劲拉住悄一,“他不会说话,这位公子您别介意。” 聂随比时佑安高出不少,时佑安跟他说话只能微微抬着头:“今日我把公子的衣服弄脏,不知公子是否介意我将衣服拿回去洗,改日奉还。” 他的眉毛轻轻皱在一起,颇为苦恼地思索,犹豫着说:“……或者公子介意,我便再为公子买一件衣服。” 几人的动静自然而然惊动了屋里的其他人。 他们刚一走出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有些惶恐的时佑安。 第11章 时佑安长的小巧又漂亮,还带着点憨气,再看看他旁边凶神恶煞高高壮壮的聂随…… 怎么看,都是聂随在欺负人家小朋友吧?! 友人们虽然跟聂随是朋友可是看见美人在场,聂随又明显吓到人家,一个个一怒为红颜,竟是纷纷站在聂随对面指责: “聂将军,怎么还在这里欺负人家!” “是啊!聂净之,你往日不是还自诩‘怜香惜玉’、‘护花使者’,怎么今日倒欺负起人了?” “人家小公子看着年纪也不大,看被你欺负的都吓成什么样了!” 友人一声接一声地谴责,一个个越说越起劲。 聂随脸色发青,薄唇紧抿:“滚!” 时佑安被忽然冒出来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晕了。 什、什么情况啊…… 悄一只是冷眼旁观,侧着身体护住时佑安,生怕他受伤。 被聂随骂过的几个友人忿忿不平地闭嘴,只是眼中还带着谴责之意。 ——聂净之,没风度!!! 没风度的聂净之,也就是聂随大将军对他们理也不理,声音放轻对时佑安道:“脏了的衣物,本将军从不要。” 时佑安霎时有些尴尬。 只听聂随又说:“但是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买料子,再给我做一件。” 他旁若无人,没脸没皮地提要求:“你要和我一起选料子,万一你挑的我不喜欢可不行。” 时佑安隐约觉得有些古怪:“……那……也行,只是我不知道我何时可以陪公子……” 聂随飞快回道:“我都有时间,只选你有空的便可。” 悄一脸色有些发黑,站在后面拽了拽时佑安的袖子。 【此人不安好心,你莫要答应他。】 时佑安虽然觉得聂随奇怪,可也不至于“不安好心”。 他一门心思要赔给聂随一件衣服,现下人家既已提了要求,他自然不能拒绝。 “好。” 聂随高兴了,心里发痒,又问:“现下天色已晚了,公子可是要回家?不如我送你一程?” 时佑安的“家”可是皇宫,肯定不能让聂随去送,他连忙拒绝:“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家较远,就不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聂随凑上来巴巴地望着时佑安,“你若是不愿意暴露家里的位置,我将你送到玄武大道可好?” 时佑安穿的矜贵,一身皮肉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精雕细养出来的,想要隐瞒身份也实属正常。 聂随翘起嘴角,不无得意地想。 他可真贴心。 聂随这般坚持,时佑安也只能答应。 皇宫里带出来的侍卫跟在几人后面,躲在角落里偷偷注意着周围。 聂随紧紧贴着时佑安,酒气因为冷风都吹的散了许多。 他想要给时佑安留个好印象,便说: “你在京城,应当也知晓如今册封郡王一事吧?如今人人都说文昌侯幼子跋扈纨绔,做不得郡王。” “圣上英明,在这事上却难得犯了糊涂,我打算明日便去求见身上,勿要让册封那时佑安为郡王。” “你觉得呢?” 聂随兴致勃勃地问道,眼里闪着光。 作者有话说: 眼里闪着光,明天就让你眼里流着泪。 说的就是你,聂小将军。 第7章 圣上的怒火 跋扈的时佑安本人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瑟瑟发抖。 “圣上的亲戚不多,如今已经入宝册的皇亲国戚更是屈指可数。” 聂随说:“我可不愿让这么一个坏名声的纨绔入了宝册,毁了陛下的圣名。” “嗯、嗯……”时佑安含糊地回答,竭力让自己显得正常些。 得到时佑安的认可,聂随更是得意,眉毛飞起入鬓,腰间的佩剑随着动作微微响动。 这样想着,聂随即刻正色道:“时佑安如今应当在京城,也不知哪日会碰上,你出门可千万要小心些。” 别被那等纨绔欺负了。 聂随默默咽下最后一句话。 时佑安僵硬着点点头。 两人这样说这话,很快便走到了玄武大道。 聂随深知不能跟小漂亮回家,小漂亮只怕也不愿告诉他名字,只好遗憾地搽了搽手指:“还要跟我买料子,小漂……小公子可别忘了。” 他止住话头,忽然问:“你明日可有空吗?” 时佑安微微张开了嘴,“啊”了一声。 “明日面圣后,我会经过玄武大道,”聂随道,“过了晌午,我便有时间了。” “哦、”时佑安连忙抬头,“可、可以吧。” 时佑安已经不想同聂随过多纠缠。 明日与他买了布料后,便离他远些。 若是被这人发觉了自己的身份…… 后果不敢想。 聂随终于心满意足,与时佑安道别后便离开了。 . 次日,承乾殿。 戚长璟起的比往日早些,服侍的宫女在纪得全的催促下脚步轻盈地走到起居室,拿着巾帕热水为戚长璟擦脸。 殿内的龙涎香悄悄燃起来,宫女拿着上朝的龙袍熏衣。 “陛下今儿个怎的起这样早,”纪得全沏上新茶,忧切地问,“可是昨夜睡的不好?” 戚长璟站起来,由着宫女为他穿衣,并未回答纪得全,只道:“玉奴还睡着?” 第12章 纪得全心下了然。 这是操心郡王殿下操心了一宿呢! “殿下昨夜只出去了一个时辰不到便回宫了,”纪得全笑着说,“现下还在熹华宫睡着。” 戚长璟“嗯”了一声。 “第一次出去玩,倒是节制。”戚长璟眼里有了些笑意,坐到桌子边,御膳房的太监们端着早膳上了桌,“都去了哪些地方?” “殿下先逛了角街,”纪得全说,“不过没下轿子,只是买了些点心,后面到了满花楼才下去看了看。在满花楼里还碰见了聂小将军,最后是聂将军护着回来的。” 戚长璟的笑意有些褪了:“聂随?” 纪得全忙道:“正是正是,聂将军对殿下可是一见如故呢,那样烈的脾性,见了殿下竟也收敛了不少!不过殿下还是谨慎了许多,未曾告诉聂将军他的身份。” 说罢,还不忘拍一记马屁:“殿下果真是性子好,谁见了都要喜欢!” 话落,纪得全余光便看到戚长璟放下手上的茶杯,“彭”的一声有些大。 “一见如故。”戚长璟不可否置地笑了一声,“朕竟是不知,聂随还有此等容人雅量。” 这话说的怪哉,还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怒气。 纪得全摸不清楚圣上喜怒无常的情绪,也不知怎么就忽然生起气来。 真是怪了,明明刚才还高兴着,怎么说起聂随将军便生气了呢? 纪得全在这正惴惴不安地想着,外面忽然有人通传“聂将军求见陛下”。 诶呀呀,这不是往老虎嘴上撞吗! 他悄咪咪地瞥了一眼戚长璟,后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无事发生。 “传。” 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紧接着便是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聂随一身朝服,绕过屏风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戚长璟慢悠悠地吃了一口粥,由着内侍布菜,吃了两口之后才放下筷子,头也不抬:“免礼。” 纪得全心里暗叫不好,圣上果然是对聂小将军不满了。 聂随自然察觉到戚长璟刁难之意,却只当圣上是因为被打扰了用膳的雅兴有些不爽。 不过现下聂随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得赶紧劝圣上取消册封郡王一事,上完朝还要同小漂亮出去呢。 前者是大事,后者更是大事。 聂随起身,沉声道:“微臣今日有要事禀报。” 戚长璟还在吃饭,并未说话。 “臣要禀明郡王册封一事,”聂随接着说,“陛下册封郡王一事,如今已在朝中传开,臣以为此举实在不妥。” 上一刻还说聂随对郡王殿下一见如故的纪得全:“……” 好好好。 戚长璟动作一顿:“有何不妥?” “陛下久居淮南,并不知道当年京城发生过的事,”聂随道,“时佑安虽为陛下外甥,却品行低劣,当年在文昌侯府欺辱兄长,嚣张至极,实在是——” “你是从何处听到这些的?” 戚长璟忽然放下筷子,直接打断聂随的话。 纪得全暗道不好。 “这些事当年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朝中人人皆说时佑安品行不端,还有当年前朝——” “是谁。” 聂随又一次被打断,他说的正起劲,没听清戚长璟的问话,愣了一下。 “是谁跟你说这些的。” 戚长璟站起身,垂眼看着聂随又问了一句。 聂随被皇帝犹如实质的眼神盯的后背发凉。 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是、是御史大夫,蒋庚年蒋大人。” 殿内安静的银针落地可闻。 戚长璟就这样站着,半响,倏然松松笑起来,嘴角也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仿佛说家常话一般,戚长璟淡淡道:“聂将军不敬皇室,坏了郡王声誉,杖责三十。” 他拿起一旁太监弯腰递过来的帕子,随手擦了擦丢在地上,看也不看聂随,由宫人穿上龙袍后便往外走。 “就在承乾殿外打。” 啊?什么东西? 聂随愣在原地,身后上来两个侍卫将他架起来。 “……陛下!微臣没有——” 然而戚长璟的已经坐到了轿子上,根本听不到他在屋里的喊声。 聂小将军最终还是被侍卫们冷酷无情地拉出来打屁股。 ——自然也就不能和时佑安下午一起出去买布料了。 . “聂将军已经被聂老将军接走了,打的连路都走不了了。” 熹华宫里,时佑安旁边的小宫女招夏说着。 “殿下如今也不必等了罢,以聂将军如今的伤势,只怕卧床休息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好上几分呢。” “也不知道聂小将军说了些什么,惹得陛下这般生气。” 时佑安自然知道聂随去和舅舅说了什么。 无非是说了些关于自己的坏话,惹舅舅不高兴了。 只是做衣服这件事不能再拖。 今天聂随因为他挨打,之后只会更讨厌他。 时佑安都不敢想,若是之后掉了身份,聂随该多么生气愤怒。 估计恨不得打他一顿吧? 时佑安打了一个寒噤,马上说:“不,我们下午就出宫。” 去宫外买了料子后,便让宫里的尚衣局加紧把衣服做出来。 第13章 尽量避免与聂随的接触。 只是说起来容易坐起来却难。 下午出宫后,时佑安便带着悄一一起逛京城的各大布铺,左挑右选却选不出好的。 聂随说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挑的,想来对这种东西应当极为挑剔。 若是不能一次选出让他满意的料子,只怕以后还要被此人缠着麻烦不断。 为保证万无一失,最后时佑安还是选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黑色的料子,和昨日在满花楼聂随身上穿的料子几乎一致。 打包好布料,时佑安便和悄一准备回宫了。 他们这次出宫出的急,不过也没有离开皇宫太远,所以并没有带侍卫,而是只带了悄一一个人。 回宫经过玄武大道的时候,路上推推挤挤,人满为患,根本走不动。 “前面发生什么了?”时佑安被人群挤的被迫往前涌,双脚几乎要悬空起来。 悄一竭力护住时佑安,努力抬头往前看了看,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看到。 前面人头攒动,时佑安只能跟着人群往前走,没一会儿,便被挤到了路边。 玄武大道主路被封住,一排排侍卫左右挡住行人。 路的正中间缓缓走过一排车队,中间拉着八九个囚犯,蓬头垢面地坐在笼子里,身下的杂草带着血迹黏作一团,发出深黑色的痕迹。 原来是押送犯人的囚车。 时佑安恍然,扭头对悄一说道:“怪不得这么挤,原来大家都在这看热闹。” 他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更不愿去囚车里看着颇为凄惨的犯人,转身就打算离开。 这时旁边人的议论声就这样传入时佑安的耳朵: “……这偌大的文昌侯府竟是就这样败了。” “哎,也不知文昌侯做了什么,惹得天子发威,竟是满门抄斩呐!” “谁说是满门?不是还有那个……” “诶呦呦,可慎言、慎言啊!” 顺着几人的议论声,时佑安下意识朝囚车上看去。 ——其中三个囚车里,披头散发、神色癫狂的,正是文昌侯、许夫人和时佑成。 时佑安脑子“嗡”的一声,双脚仿佛黏在地上。 许夫人和文昌侯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半昏半醒地倒在里面。 而时佑成则要惨的多,他趴在栏杆上,眼睛睁的大大的,被拔掉指甲的十根手指黑乎乎的,用力扒着围栏。 身下的双腿扭曲地跪着,分明已经被挑去了脚筋,成了彻底的残废。 悄一一只手覆上时佑安的眼睛,另一只手牵着他,强硬地拉着他离开囚车。 一路上时佑安都没再说话。 悄一本来还很担心,不过看着回宫后时佑安又恢复如常,坐在那里看书喂鱼,吃饭的时候胃口比平时还好上许多。 悄一逐渐放下心。 只是半夜的时候,不知道是受了风寒,还是受了惊吓,时佑安发起了高烧。 这一病,便惊动了圣上。 第8章 噩梦 原本是没人发觉时佑安发热的。 夜半的熹华宫静悄悄的,守夜的宫女太监们站在屋外无聊地发呆。 悄一原本是要回屋睡觉,只是忽然想到白天在玄武大道看到的情况,脚步一转又拐回了殿里。 看一看也不算多罢。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只是打算看时佑安一眼便走,却看到时佑安脸颊通红,嘴唇泛白,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悄一只伸手一摸,便知道他这是发热了。 夜里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比白天要少的多,若是通传还需要皇帝口谕。 悄一咬咬牙,把宫里当值的宫女太监都晃醒,比划着让他们照顾好时佑安后,便冲出去承乾殿了。 而此时承乾殿已是一片寂静。 殿内的烛火已经剪了,只留下走廊的几根细蜡烛燃着。 悄一前脚刚走到承乾殿门口,门外的侍卫便呼啦啦地跑过来围成一圈,挡住了悄一的去路。 “来者何人!” 悄一是个哑巴,自然回不了侍卫的话,只能急切地比划着手势,只是侍卫也看不懂悄一的手势,还以为悄一手上要掏出什么暗器,一个个抽出佩剑,恶狠狠地盯着悄一。 更不巧的是,今夜当值的太监不是纪得全,而是个新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第一次值夜班,眼瞅着一个疑似刺客的人要闯过来,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三步并两步冲过来问话:“尔敢如此大胆!擅闯承乾殿乃死罪!” 他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悄一拿下。 可是悄一早已经等不及,时佑安还在发热,看着状况很是不妙。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悄一眼神一暗,手臂一个用力,竟是直接掰断了前面几个举着佩剑挡住去路的剑鞘。 几个侍卫大吃一惊,急忙冲过来要拦住悄一。 只是悄一身形鬼魅,小臂青筋暴起挥拳便撂倒了几个侍卫,脚下步伐不停就要直接硬闯承乾殿。 站在门口守夜的便是八个御前侍卫,他们神色凝重地看着悄一,一齐抽出佩剑,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此人究竟是何人,身手竟然如此不凡! “拿下!” 御前侍卫明显要难缠许多,悄一眯起眼睛,脚尖用力一点,电光火石之间,竟是径直飞过他们,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承乾殿门口。 第14章 小太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值夜班不能出声的规矩,扯着嗓子尖声道: “——快拦住他!” 悄一“彭”的一声猛地推开了门。 “铮——” 戚长璟立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白色长袍,一只手拿着短刃,“唰”的一声比在悄一颈部。 他因为院外的动静从床上惊醒,身上的衣服还略显凌乱。 戚长璟一只手拢着披着的长袍,神色淡漠。 因为手上用力,悄一的脖子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红线。 然而悄一根本无暇顾及,他张着嘴巴嘶哑地“啊啊”叫着,双手一刻不停地比划着。 【郡王,有恙,速请太医。】 戚长璟神色一凝,瞳孔微微放大,手上的短刃“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快请太医去熹华宫!” . “殿下许是白日受了惊吓,夜里又寒气入体,这内外相冲,才因此发了热。” 太医跪在床边低声道。 月光纱半拢着放下,朦朦胧胧地遮住床上两个人的身影。 时佑安整个人缩在一起,身体还微微颤抖着,身上的热汗把寝衣都沾湿了,混着皂角的味道散发着阵阵香气。 显然还做着噩梦,时佑安整个人毫无安全感地缩在戚长璟怀里,鸦青色的长发粘在黏糊糊的脸侧,小脸可怜兮兮地皱作一团,嘴里时不时传出几声惊惧的呜咽。 戚长璟心都要碎了,紧紧抱着时佑安,手掌轻轻安抚着他。 “……朕在、朕在、”戚长璟拿着帕子替他一遍又一遍擦掉脸上的湿汗,声音轻轻而急促地安慰,“莫怕、莫怕、玉奴,梦都是假的。” 太医低着头不敢看,心里却是感慨。 圣上宠溺郡王,倒并非是空穴来风。 今上登基以来,又有谁见过圣上这般同人说过话? 片刻后便有个太监端上来煎好的药,低着脑袋立在床边。 一旁的招夏本想接过来给时佑安喂药,谁知戚长璟却径直探出一个有力的手臂,稳稳拿过了药。 “喝了药便会好吗?” 太医心中一紧,不敢怠慢:“微臣开的方子有安神定心,驱寒补血功效,只是殿下这病来的凶猛,加上之前身体底子就弱,若是不是除了心魔,只怕会反复发作,成为旧疾。” 戚长璟面色微沉:“若是成了旧疾,你这太医也便不用再当了。” 太医把头低的更深了。 “今日殿下可见到了什么,或听到了什么?”戚长璟还紧紧搂着时佑安,另一只手端着药,声音却是隐隐含着怒意。 殿里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众人皆是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只有悄一直挺挺地跪在角落,脖子上还缠着白布。 他竟是毫不避讳,眼睛直直看着戚长璟的眼睛。 戚长璟示意旁边的太监递给他纸笔。 悄一伏在地上,拿着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太监又把纸递给戚长璟,戚长璟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停下了动作。 竟是因为文昌侯。 戚长璟自然知道时佑安为何会这般惊惧。 许是看到了文昌侯一家的惨状,被吓住了罢。 起初他只是下旨将文昌侯一家入诏狱,顺带着审问了一番之前的事情。 只是这一审,便把之前的许多腌臜事都牵出来了。 戚长璟想不敢想,玉奴是怎么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 他怎么受得了? 尤其是他的那个恶心的、下作的庶兄。 他怎么敢?! 翻涌的怒意猛地冲上来,戚长璟死死捏住手上的纸。 你们已经害了玉奴这么些年,怎么敢在临死的时候还害得他生病?! 时佑安忽然抓住了戚长璟的衣襟。 戚长璟赶紧低头看过去,见时佑安还没醒,这样子也喝不下去药,便把药又放到盘子上。 “晚上一直热着,等殿下醒了再端上来。” 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此时还是深夜,外面天寒地冻,又忽然飘起了大雪。 怕时佑安着凉,戚长璟小心翼翼搂着他躺下,将厚厚的被子严严实实地掖好。 屋里烛火昏暗,时佑安似乎有些冷,整个人都紧紧贴着戚长璟这个唯一的热源。 “我好害怕呀、”他在梦里忽然呢喃道,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戚长璟耳中,“陛下、求陛下莫要杀我……” 第9章 交心 原本搂着时佑安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戚长璟的手还在机械地轻轻抚摸,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时佑安。 原来竟是因为他? 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有些急促地、带着点慌乱凑过去小声道:“玉奴……朕怎会动你?朕……” 朕护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动你? 只是时佑安还昏迷着,躲在戚长璟的怀里轻轻发抖,眼角因为惊惧带着点泪痕,星星点点地往下滴。 显然是一个字都没听到。 一边说怕他,一边还这般依赖地躺在他怀里。 戚长璟无奈地想着。 这小东西倒是会拿捏人。 只是这句话仿佛一根刺,不轻不重地是深深扎入他心里。 他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躺在一侧一起睡了。 第15章 .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或许是不再做噩梦,又或许是温度有所下降,时佑安终于醒了。 “醒了?醒了便赶紧喝药吧。” 他一睁眼便看到床边坐着的戚长璟。 昨夜时佑安睡的不好,现下也全然忘记了梦到了些什么,只记得后面似乎是睡在一个温热的地方,暖呼呼的舒服的很。 戚长璟的几乎一夜未睡,此时看着却比脸色发白的时佑安气色还要好上许多。 他端起熬好的药,莹润的勺子在里面晃动几下,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眼见戚长璟一副要亲自给他喂药的模样,时佑安心中一跳,忙道:“……陛下把药给我吧……” 他在戚长璟愈发严肃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时佑安惴惴不安地揣摩着戚长璟的心思,下一刻一不留神就被戚长璟塞进嘴巴里一勺药。 时佑安:! 好、好苦!! 中药浓重的苦涩和绵长的味道瞬间布满口腔,直冲大脑,时佑安再也控制不住表情,也顾不上殿前失仪,皱着小脸伸出舌头“呼呼”吐气。 一串动作下来,时佑安的脸上难得地被折腾出几分润色,眼尾因为药的苦味生生被逼出几分粉意。 看着可爱的紧。 只是戚长璟依旧绷着脸,强硬地一勺一勺把药全塞到时佑安嘴里。 时佑安叫苦不迭,却不敢吱声,只能像个仓鼠一样把自己团吧团吧塞在被子里,苦哈哈地接受戚长璟的“投喂”。 直到戚长璟手上的瓷碗见了底,露出黑乎乎的药渣,他才算是停了手,随意将碗丢给旁边等候的小太监。 时佑安喝完一整碗药,舌尖苦的发麻。 好像吃一个蜜饯哦。 他在心里悄悄想。 小时候时佑安就喝药喝的多,祖父和母亲尚在的时候,喜欢哄着他喝一口汤药再咬一口蜜饯,这样半哄半骗地让他把药喝完。 即便是之后在侯府受了冷落,每每时佑安喝药的时候,悄一就会早早准备好蜜饯,随时拿给时佑安吃。 不过瞧着戚长璟明显没有要给蜜饯的意思,时佑安也只能忍着嘴里要呕出来的苦味。 “昨日出宫,为何不带侍卫?” 时佑安抖了一下手。 戚长璟神色严肃,声音也不似平日那样柔和。 “……出宫只是办一件小事……”时佑安低声道,“我没有、没有在外面待太久的……” 他低着脑袋闷闷地想。 我在外面也没有闯祸吧……? 戚长璟不可否置:“你出宫不带侍卫,却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何地?” 时佑安心道,悄一的功夫可高着呢。 只要有悄一一个人,他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这边戚长璟接着说:“你可知你因何生病?” “太医说你惊惧过度,伤了心智,这才半夜发了热。” 戚长璟话音微顿,语气不辨喜怒: “什么事情能让你害怕的甚至生了病?” 时佑安倏地惊醒。 他猛然想到昨晚的那个梦。 梦里他同文昌侯、许夫人和时佑成一起被锁在车上,几个人都又脏又乱,身上伤痕累累,血迹顺着袖子往下流。 牢房里弥漫着腐肉的阴冷潮湿的味道,闻的让人作呕。 他被三人指着破口大骂,尤其是时佑成,用黑漆漆的指甲刮着门缝,阴森森地盯着时佑安怪笑。 梦里的时佑安被吓的缩在墙角,直到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五官在头顶高高的窗子透过的光下看不清楚。 远处有人端上来什么东西。 梦里,时佑安只听得那人说了一句话: “上刑。” 身穿龙袍,除了当今圣上,还能有谁? “我……” 时佑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说梦里梦到陛下您要杀他? 然而戚长璟已经无比笃定:“你在怕朕。” 时佑安抖了一下,垂着脑袋几乎不敢面对戚长璟。 戚长璟站起来,忽然举起手。 头顶笼罩一片阴影,时佑安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不会、不会要打他了吧…… 然而戚长璟的手只是轻轻落在了时佑安的额头上,指尖带着凉意试了试他的温度。 “烧也退了,朕就当是你烧糊涂了,昨夜说的是胡话。”戚长璟神色不虞,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勉强,“罢了,朕不跟病人计较。” 时佑安愣愣地睁开眼睛。 什么话?他昨晚说梦话了吗? 只听得戚长璟原先一副冷漠严肃的已然消失,接着说:“只是玉奴,朕也算是你的长辈,既然之前受恩于戚家,谁要对你不好,朕都不会对你不好。” 他看着身下懵懵懂懂的时佑安,叹息道:“朕本不欲告诉你,只是你既已知道朕下旨将文昌侯府一家斩首,这件事朕也不得不告诉你了。” “本以为你对他们没甚么感情,如今却看着你倒是对他们还颇为牵挂。” “朕今日便告诉你,你那好父亲都做过什么好事,以至于朕对他起了杀心。” “将他们从诏狱移交大理寺,是因为有一人的死曾跟他们有关。” 第16章 戚长璟顿了一下,紧接着说出一句让时佑安几近恍惚,霎时脸上血色尽褪的话: “你的母亲戚凝,当年的死与他们有关。” “与其说是有关,倒不如说,是文昌侯亲自端上一碗毒药,送你母亲归西。” 第10章 漠北人 文昌侯与戚凝的姻缘不过是一场世家联合。 当时的文昌侯还是时佑安的祖父,戚家则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戚凝作为戚家嫡出长女,容貌家世皆为上乘,被当时的文昌侯一眼选中,作了自家儿子的儿媳。 戚凝出声将门,性子也比一般大家闺秀外放许多,即便嫁入侯府也喜欢在后院舞刀弄剑,对后宅也不十分上心,夫妻同房多年,竟是连个孩子都没生出来。 因此,祖父离世,文昌侯继任后,便找了如今的徐夫人作外室,还急吼吼的诞下一个男婴。 戚长璟牢牢盯着时佑安,沉声道:“他杀的不仅仅是你的母亲,更是朕的长姐,我朝的长公主,文昌侯死有余辜,你又何必为这种人忧心?” 他双手拢着时佑安的肩膀,低着头想要看他脸上的表情:“……玉奴,莫要难过……” 时佑安忽然扑到戚长璟的怀中。 “我没有……”他的声音遮在衣服中听不清楚,“……陛下、多谢陛下为母报仇……文昌侯之后如何,我也、我也不再想了,任凭陛下处置。” 听罢这话,戚长璟原本应当是放心,他却还是皱着眉低声问:“真的不难过?也不怨朕罚的太狠了?” 时佑安摇摇头,脸还深深地埋在戚长璟怀里。 戚长璟抬手揉了揉眉毛。 他分明已经感受到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黏糊糊地粘在皮肤上难受的紧。 只是戚长璟并不戳穿他,只是俯身将他抱在怀里,摸小猫似的摸了摸时佑安的头顶。 “……朕想着你现下已知晓此事,想必也不愿再去大理寺见你父亲最后一面了吧?” 时佑安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依旧藏在怀里不愿意露脸。 戚长璟的怀抱成了他此时无比依恋的避风港。 . 文昌侯府上下问斩的日子就定在了元旦一个月前。 大理寺以“谋害公主、罔顾人伦”的罪名给文昌侯、许夫人和时佑成定了砍头之罪,府上其余家仆充公,三族皆流放。 只有时佑安,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郡王,却已经被礼部的人移入了玉碟,乃是皇亲国戚,算不得三族之内。 行刑当日圣上和时佑安都没有去。 只是据后来在场的大理寺少卿言,被押送上去的时候,许夫人和时佑成疯疯癫癫地乱叫,尤其是时佑成,因为受了不少私刑,皮肤几近溃烂,舌头也被拔了,叫起来叽叽哇哇格外难听。 文昌侯倒是一言不发,像是丢了魂,最后被送到断头台的时候莫名盯着皇宫的方向看了许久,然后还长长地叹息一口气,最后砍下脑袋后也没有闭上眼。 纪得全将大理寺少卿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戚长璟。 戚长璟正待在承乾殿里批折子,闻言头也不抬,只道:“对玉奴尚存亵渎之意,倒是死有余辜。” 纪得全忙称是,心里却是打了一个寒噤。 那日他陪着圣上去诏狱,将时佑成在重刑拷打之下说的一番话听了个十成十。圣上当场就发了火,当即便下旨将三人移交大理寺,随后嘱咐大理寺少卿“刑尽用之,宁缺毋滥”。 最后生生将时佑成折磨的不成人形。 批完折子,戚长璟缓了缓神,问道:“玉奴可醒了?” “醒了醒了,”纪得全忙笑着说,“陛下批着上一个折子的时候殿下便醒了,此时怕是在后头逗鱼儿玩呢!” 自打那日时佑安生病,又得知了母亲死因后,戚长璟怕他忧心过重,又引得病反复,便直接接他到承乾殿住下。 眼皮子底下看着还是放心。 听完纪得全说话,戚长璟笑道:“这般喜欢鸟鱼这些东西,也不知他喜不喜欢更大些的,比如——” “喜欢喜欢!” 时佑安忽然从后殿冒出来,竟是径直窜到戚长璟身边:“陛下!我喜欢动物,什么动物都喜欢。” 一连住了半月有余,两人竟是熟络了不少。 ——最起码如今时佑安与戚长璟相处着,已经少了许多君臣之礼,反倒多了许多亲近之意。 原本纪得全还担心郡王这般粘着圣上,也不知圣上几日便会厌烦。谁知如今看来,圣上却是甘之如饴,高兴的紧。 戚长璟伸手捏了捏时佑安的小脸,笑道:“朕看你在朕的宫里倒是住的舒坦,还什么动物都喜欢,朕看你自己都要吃成一头小猪了。” 时佑安脸一红:“……我哪有……”声音却是渐不可闻。 “今日休沐,明日便是元旦,你在宫里闷了这么久,也该是出去转一转了。” 时佑安眼睛一亮。 旁边的纪得全适时开口:“奴才听闻,民间有‘元旦过小年,夜集比大年’,从昨日开始,直到明日晚上,老百姓都准备着元旦,今晚定是热闹的很,不若陛下带着殿下一道出宫看看,也是看个乐子罢。” 戚长璟略一思索,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只是想着如今正是冷的时候,也不知道玉奴的病养好了没有,为了提防再发作,又想着先叫个太医把一把脉,之后再做决定。 第17章 谁知时佑安已是等不及了。 眼看着戚长璟有动摇之色,时佑安可怜巴巴地拽着帝王明黄色的袖子,把脸贴在龙袍上:“陛下……” 戚长璟刻意板着脸:“做什么?” 时佑安浑然不知戚长璟刻意做戏,还以为他不打算带着自己出宫,又是着急又是紧张,知道圣上吃这一套,便讨好道:“陛下!带我去嘛,都要过年了,难道陛下还不打算让我出去热闹一下吗?陛下圣上——” “好好好——。” 戚长璟要被这个小祖宗磨死了,连忙答应,脸上一副被烦的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却的被时佑安的撒娇哄的很是受用。 得了圣上口谕,纪得全忙传下去让下面的人好生准备。 到了晚上,戚长璟便脱了龙袍,换上一身秾褐色的对云纹常服,少了几分往日的威严,倒是衬得身姿俊逸挺拔,一副闲云野鹤的权宦公子之姿。 而时佑安则是一身桃红色金绣蝶纹常服,显的时佑安原本就昳丽的容貌更加秾艳夺目,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坐上轿子,御前侍卫换上普通家仆的打扮,一行人从侧门低调出宫。 一路上时佑安兴致勃勃地撩起帘子,扭着身子探头看。 外面已经有人放起了烟花,“砰砰砰”的火苗顺着火线“滋滋”绕了几圈,随后“哗”的一声窜到天上,紧接着便“彭”的一声巨响,在空中展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时佑安看的聚精会神,旁边戚长璟倒是对此无甚兴趣,见着时佑安喜欢,便叫侍卫放慢了速度,让马车慢悠悠地赶路。 嫌看的不过瘾,时佑安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细嫩的双手扒着窗户,眼里映出一个个烟花飞天的景象。 不过这动作维持了一会儿他便收了。 冷风顺着袖子灌进去,时佑安眼见旁边的戚长璟已经黑了脸,连忙收回手,就要把脑袋也缩回去。 余光却看见外面不远处有一人立在原地,冲他扬起一个笑来。 那人的头发编成一绺一绺的辫子,耳朵上带着银色耳坠,身上的衣服也格外古怪,裸露在外的一半肩膀上纹着奇怪的纹路。 ——分明是个异族人。 第11章 王庭大王子 那人五官深邃,笑起来更是自有魅力,若是让女子见了只怕要被迷的心驰神曳,三魂七魄都跟着跑了。 他忽然冲时佑安这么一笑,时佑安莫名奇妙地缩了回去。 “怎么了?” 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戚长璟问道。 “有个人,刚才冲我笑,”时佑安犹豫着说,“……看着不像是中原人,我也不认识他啊?” 戚长璟听罢却是有些严肃,唤了外面的侍卫吩咐:“去看看。” 侍卫领命走了。 “他冲你笑,你作何反应?”戚长璟嘴唇紧抿,倏地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你也对他笑了?” “啊、啊?”时佑安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圣上忽然这样问,“没有,我不认识他——” “没有就行,”戚长璟嘴角扬了扬,又沉声叮嘱道:“不要随便同陌生人笑,更不能讲话、接触……听见了吗?” 似乎是怕时佑安多想,他又补充道:“朕不是在管你,只是朕如今刚登基不久,百废待兴,京城也不安稳,这都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知道吗?” 时佑安笑了,亲昵地凑到戚长璟肩膀上:“陛下叮嘱这么多,比我祖父之前还要话痨呢!” 他转念又玩笑般地说:“哪怕是祖父,也不曾管我管的这样严,倒是陛下你,看的这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甚至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呢,要把我藏起来呢。” 戚长璟温和地理了理时佑安略微凌乱的鸦青色发丝,眼底的情绪晦涩深沉。 时佑安对此全然不知,还在旁边说着:“……之前不曾来过京城,更是没有在外面见过元旦的集会,这些烟花可比之前在浚洲的好看的多。” 刚才前去探查的侍卫回来了,恭敬地掀开窗帘的一角,低声对戚长璟说着什么。 戚长璟“嗯”了一声,侍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没找到人,”戚长璟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倒是警惕。” 时佑安见戚长璟脸上似有愁云,忍不住问:“陛下何故对此人如此上心?不是中原人,难道是……” “是漠北人,”戚长璟轻声道,往日疏朗的眉眼此时紧紧锁在一起,“明日才是元旦,他们今日竟已开始在京城活动了。” 时佑安听的似懂非懂,只是受到戚长璟的情绪感染,也细细地蹙着眉,露出一股纯然的可爱。 “你皱什么眉,”戚长璟好气又好笑,用拇指点了点时佑安的眉心,“朕对此事忧虑也就罢了,你只顾着玩乐便足以,无需陪着朕一起烦心。” “明日元旦,更是是我朝的第一个元旦,晚上有游春宴,那些原先为前朝俯首称臣的小国和异族也要来访。” “漠北人来自漠北王庭,前朝衰落后,他们已经许久不曾纳贡,甚至在边境多次骚扰,蠢蠢欲动,大有不臣之心。如今朕虽已荣登大宝,却还不曾向他们有过纷争,想来漠北对朕,也有几分不服罢。” 戚长璟语气淡淡,言语间却影射出几分肃杀之意。 这是……要打仗? 心里一跳,时佑安忙道:“陛下想开战?” 第18章 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 干预朝政乃是大忌,更何况如今他是郡王,在帝王面前妄议朝政,更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心猛烈地跳了几下,时佑安像个小兔子似的垂下耳朵。 不过戚长璟似是对此毫不在意。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戚长璟垂着眼睛看他,“漠北始终是一根刺,不除难解朕心头之患。” 他眼眸漆黑,笑容也显得浅。 不知为何,时佑安心底霎时生起一股荒谬之感。 虽然他不懂这些、可是…… 可是为何他总是觉得,圣上这般态度,似是对处理漠北这件事颇为急切。 仿佛不将之除去,就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马车安稳地走过玄武大道后,便拐到了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是除了皇城外京城的中心,也是京城百姓生活的真正中心区。 此时朱雀大道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真是好不热闹! 戚长璟牵着时佑安的手稳稳下了马车,一路跟随的侍卫随机隐匿在人群中暗自保护二人。 晚上热闹繁华,元旦集会比之“天上人间”的江南有过之而无不及。从热闹的街边小吃,面鱼儿、□□格斗儿、蜜三刀、椒盐酥……再到京城第一楼望天楼里的人间佳肴,佛跳墙、芥辣瓜儿、剁椒鱼腹……八大菜系齐聚京城。 除了吃的以外,还有勾栏瓦肆、斗鸡场、打铁花、说书茶楼、京肆戏院、水秀、捏泥人、舞狮子……等等诸多娱乐场所。 京城卧虎藏龙,遍地权贵,今夜又是元旦前夕,美人公子往往在夜间于桥下幽会,放花灯、看皮影…… 时佑安已经看迷了眼睛。 晚上的京城尤为热闹,各种小摊贩热上了新鲜的糕点小吃,锅里炸着香脆鲜辣的食材,旁边还靠着喷香流油的肉串,有的锅里还煮着甜滋滋的糖水,各种味道勾的人直咽唾沫。 时佑安闻的走不动道,几次三番下来,他终于忍不住,可怜巴巴地望着身旁的戚长璟,眼神不言而喻。 你快给我买呀! 戚长璟原本是不想让时佑安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的。 宫里的御膳房什么好东西做不出来,这些脏东西有什么好馋的? 只是见着时佑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带着渴求,扑簌扑簌地盯着他。 诶,罢了罢了。 戚长璟泄了气势,冷着脸牵着时佑安的手,乖乖走到摊子边儿上给他买了一份炸辣鱼儿。 摊主是颇为热情的大娘,眼瞅着两个外貌卓然又气度不凡的公子在自己摊子前买东西,引的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忍不住笑道:“诶呀,小公子,这位是你兄长吧!” 戚长璟闻言顿时挺了挺腰身。 时佑安正要否定:“不是……” “你哥哥买我的东西可是买对喽!”大娘大着嗓门喊,“我摊子上的东西干净、好吃,比那御膳房里给宫里贵人做的还好吃呢!” 她说的夸张,周围人群顿时哄笑起来。 时佑安忍着笑意接过炸辣鱼儿,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戚长璟凑过来低声问,“你来点评一下,到底有没有宫里御膳房做的好吃?” 感受到戚长璟话里的逗弄,时佑安“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 戚长璟被他瞪完又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与时佑安接触的胸腔有些微的震动声。 时佑安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就要扑上去,旁边忽然有人挤过来,颇为自然地也点了一份炸辣鱼儿。 “我倒是觉得,大娘你的东西或许放在前朝尚能与御膳房一比,如今只怕是比不过了。” 说话的人额间碎发微卷,一绺一绺的辫子尾部缠着彩色的丝线,耳边还挂着银色的饰品。 他身上穿着玄色右衽骑射服,腰间挂着嵌着珠宝的弯刀,还缀着其他许多络子和奇怪的配饰。 虽然是跟大娘说话,可他的眼神分明直勾勾地落在时佑安脸上。 竟是先前在轿子上朝他笑的那人?! 时佑安不舒服地侧了侧脸。 戚长璟将时佑安护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挡住这人的目光,自己则是眯着眼睛看着他,愈发显得那双眼眸深不见底的漆黑。 这漠北人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露出整洁白净的牙齿。 听他这样说,大娘顿时有些不高兴:“你这人连尝也不尝,又怎么知道我的辣鱼儿比不得呢!” 她话锋一转,问时佑安:“小公子!你且说说,我的炸辣鱼儿比不比得宫里的好吃?” 时佑安正要点头称是,戚长璟却是阻止道:“好吃自然是好吃,只是我们兄弟二人也不曾吃过宫里的东西,实在是比不出来。” 他递给大娘钱,转身欲带着时佑安离去。 旁边的漠北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们。 “我也没吃过宫里的东西,”漠北人笑道,“只是动动脑子,猜也猜的出来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稍稍提高了些音量,让周围的人恰好都能听到:“如今谁不知道皇帝跟失了魂一样地宠溺郡王,甚至有传言如今二人就一同住在承乾殿,吃穿用度皆为一体。” 他歪了歪脑袋冲戚长璟身后的时佑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高挺的鼻梁遮住眼底的情绪:“——便是前朝哀帝宠幸贵妃也不过如此了,如此想来,宫里御膳房做的东西,定是极好才对。” 第19章 “小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时佑安冷汗涔涔。 这人难道知道他和圣上的身份了吗? 戚长璟的脸色则是彻底沉了下来。 只是大娘觉察不出几人之间的波诡云谲,只当这漠北人是来砸场子的:“你叽里咕噜说的一堆什么话!不吃便不吃,走走走!别在这里影响我生意!” 躲在暗处的侍卫早已察觉出氛围不对,此时已经准备完备,只等戚长璟一声令下将此人拿下。 戚长璟却是一言不发,沉寂的眸子映着夜色天空中的一点火光,倏地溢出幽幽笑意。 漠北人被他看的脊背一冷,再回过神时,两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另一个也编着头发的漠北人凑上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里说着与中原截然不同的发音:“大王子,这两人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被他称作大王子的漠北人,也就是漠北王庭大王子苏坦勒,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奇怪,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说: 备注:“山不厌高,海不厌深”——曹操《短歌行》 第12章 放肆 回宫之后,戚长璟便着手派人去调查入京的漠北人。 而时佑安则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带着沉沉睡意钻进了被窝。 翌日,元旦。 元,谓始,凡数之始称为元;旦,谓日,元旦即为初始之日。 时佑安是被宫里细微的声音吵醒的。 “殿下可是被吵醒了吗?”招夏探过头,有些不高兴道,“让他们小点声也听不见,看把殿下吵醒了吧!” 宫里的宫女们正打扫着,门口有几个太监搬着凳子在门上挂着什么。 有个小太监闻言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哈着腰笑道:“招夏姑娘就别说奴才们的不是了!今日可是元朔节,各宫各殿上午都忙活着,更何况咱们宫里可住着圣上和殿下,东西自然多些!” 招夏“哼”了一声。 倒是时佑安来了兴致,问道:“你们在搬什么东西吗?” 那殿下连忙“诶”了一声:“回殿下的话,今年可是我朝过的第一个元朔节,宫里晚上的游春宴要来不少人呢,除了朝中的各个大人们,还有邻邦的其他小国也送了不少东西到宫里来,现下宫里除了陛下和殿下也没有旁人,便都送到咱们承乾殿来了。” 时佑安这才恍然。 只是这才不过是个元朔节,就已经有这么多人送东西,倘若到了三十初一,也不知会有多少人送东西到宫里。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了。 新年……应当给圣上送礼物吧? 时佑安努力从温暖的被窝钻出来,忙问道:“圣上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小太监闻言一愣,随即挠了挠头:“奴才伺候圣上不久,还不曾了解过圣上的喜恶。” 看着时佑安有些发愁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是要给圣上送东西?” 时佑安点点头。 小太监见着时佑安不似外面传的那般跋扈,也渐渐放了心,大着胆子说:“殿下同圣上感情深厚,想来殿下送什么圣上都高兴吧!” 他又补上一句:“若是殿下亲手做的东西,圣上定是喜欢的紧。” 一旁的招春拿着梳子为时佑安束发,时佑安“唔”了一声,随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圣上可是皇帝,怎么想也是什么东西都不缺才对。 不过…… 不知怎么,时佑安脑海中忽然闪过戚长璟那一双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 圣上即位后,手上竟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不戴吗? 那样一双手,不戴东西真是可惜了。 想到这里,时佑安脸一红,随即从椅子上跳下来,扭头问招夏:“招夏,你可知道宫里有做玉器的地方吗?” 招夏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宫里的金银器、玉器有时候会让工造局做。” 她“啊”了一声,笑着问:“殿下,您不会要亲自给圣上做礼物吧?” 被招夏一眼看穿,时佑安的脸更红了:“你且同我说在何处,我想自己去瞧瞧。” 招夏将工造局的位置细细告诉时佑安后又问:“殿下今日便要去吗?” “嗯嗯,”时佑安点头,“今日是元旦,这才提醒我要给陛下准备礼物了。” 招夏略作思索:“想必工造局的人如今还不认得殿下,不若我先叫个太监知会他们一声,也让他们知道一会儿殿下要过去。” 随着时佑安点头,招夏便招呼进来一个小太监,吩咐他去工造局跑一趟,小太监应声答应。 待小太监将事情办妥后,时佑安便独自出发了。 工造局同尚衣局、奉宸局、内香局一并为皇宫内诸司,分别掌管器具、衣服、配饰和香料。 原本时佑安打算去奉宸局学一下如何做玉扳指,只是如今后宫空虚,奉宸局还没有正式办起来,他只能去工造局学习怎么处理玉件,随后再照葫芦画瓢做一个玉扳指出来。 不过等时佑安到工造局后,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掌事公公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差点吓了他一跳。 这、什么情况? 时佑安不知道的是,从得知他要前来后,工造局上上下下已是慌作一团。 如今郡王殿下正式如日中天,说是圣上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怎的忽然要来工造局? 第20章 那郡王据说跋扈嚣张务必,只怕是个难伺候的主。 掌事公公萧桥远远便看见了时佑安,吊着一颗心弯腰小步跑过来:“殿下万安,奴才见过殿下。” 时佑安被萧桥的态度弄的惶恐,连忙抬手扶他:“公公不必多礼,快起来罢。” 声音谦和,还带着些许少年音。 萧桥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 时佑安那张乖巧而不失矜贵的脸就映入眼帘。 这、这便是传闻的狠辣郡王? 这、跟传闻简直毫不相关啊! 不单单是萧桥,身后躬身候着时佑安的一行人一个个也惊掉了下巴。 传闻不好相与的郡王,竟然长的、长的这般…… 好看。 简直是仙一样的美人! 时佑安自然对他们的想法一无所知,待萧桥起身后便将自己的想法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 末了还带着不好意思加上一句“莫要告诉圣上”。 他的眼睛润润的,眼尾因为羞涩还带着些许粉意。 萧桥忍不住暗自捶胸顿足: ——这就是传闻的嚣张郡王?啊?啊! 然而让工造局上下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虽然郡王殿下看着不似那般难伺候,只是他出身高贵,哪怕在迎接入宫做郡王之前也是侯府嫡子。 如此尊贵无比之人,便是脾性再好,只怕也会有不少皇室中人的坏脾气。 譬如盛气凌人、骄横傲慢。 只是当萧桥细细教给时佑安如何打磨玉器后,他们便看到时佑安态度谦和,问的又详细,甚至亲自上手处理。 众人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宫里的贵人竟也愿意做这些脏活吗? 时佑安学的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整个工造局上下对他观感的大转变。 玉器打磨是一个精细活,稍有不慎整个玉件都要回炉重造。 时佑安埋头学了一下午,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天已经深了。 晚上的游春宴就要开始了。 他只好匆匆丢下手中的东西:“还望公公为我保管好此物,明日我还会来做。” 萧桥做了大半辈子的玉件,现下对时佑安喜欢的很,忙回道:“殿下且放心。” 郡王殿下如此平易近人,脾气又好,又是何人传出那等谣言污蔑殿下的声誉? 他目送时佑安离开,忍不住疑惑地想着。 . 游春宴设在宫里的燕回阁,旁边就是御花园和熙清池。 时佑安只身一人过去,还未走到燕回阁就被人拦下。 拦住他的是个一身漠北装束的侍女。 侍女衣着清凉,哪怕如今京城正是寒冷她也没有穿什么太厚的衣服,半截手臂露在外面,头上带着层层叠叠的华丽饰品。 “漠北圣子在此,你且绕道去。” 侍女说话毫不客气,仰着下巴道:“勿要冲撞了我们圣子大人。” 什么圣子? 时佑安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侍女身后站着一个北漠装束的男孩,衣着却比正常的漠北男子要清凉许多,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看不到全脸。 只是单看背影,这个“圣子”身形纤弱,露出一截嫩白的脖颈,举手投足之间怎么看都不像是漠北人。 “看什么看!”侍女眉头一皱,伸手狠狠推了时佑安一把,“大人圣颜,岂能容你窥视!” 侍女的声音很大,随即便引来了身后圣子的注意。 “科娜雅,不得无礼。” 被唤作科娜雅的侍女慌忙地低下头。 圣子转过身,时佑安便看到他脸上被红色丝绸蒙着,只能隐约露出一个细腻白净的下巴。 “我们漠北首次来访,应当对大兆以礼相待。” 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气,听起来却像是刻意吊起,夹杂着些许柔和婉转。 听着让人骨头都酥了一半。 感受到奇怪的氛围,时佑安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再多言,抬脚就要绕路走,却被身后的圣子叫住。 “你也是受邀参加游春宴?” 时佑安抿着嘴点点头。 圣子挡在丝绸后面的眼睛盯着时佑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半响,忽然换了个语气道:“上有所好,下必投之。果然是这个道理。” 身旁的侍女们也顺着圣子的目光大量着时佑安,眼神陡然变的警惕。 “圣子大人,”科娜雅低声询问,“这人的长相……我们要不要……” 其余侍女默不作声,悄悄将时佑安围起来。 察觉到氛围不对,时佑安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他也没做什么啊? 不知科娜雅说了些什么,那圣子却是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时佑安茫然小巧的脸上,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情绪。 “既是别人送进来的小玩物,我就是杀了他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轻飘飘一句话,带着与刚才全然不同的轻蔑与随意。 “只是身在皇宫,还是要注意的好。”圣子轻声说,“不若刮花了他的脸,倒也去了一个威胁。” “来日皇帝问起,便说是他冲撞了我,想来中原皇帝也不会为这等没身份的人物对我漠北王庭动怒。” 第13章 一箭 他透过红绸看过来,眼底杀意迸现。 第21章 不等时佑安反应,左右两个侍女已经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他狠狠按住,科娜雅手上掏出一团布,顾不得时佑安“呜呜”叫声,掐着他的下巴把布塞到嘴里。 她做好一切后扭头看了一眼圣子,圣子微微颔首,科娜雅顿时会意,动作迅速地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刀尖寒光闪烁。 不等她挥刀划去,暗处兀的飞出一个飞镖,“铛”的一声把科娜雅手上的匕首打飞。 “谁!” 随着科娜雅的声音响起,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钻出来一个穿着漠北服饰的男子。 看到他的一瞬间,科娜雅顿时松了手上的架势,犹豫着看向圣子。 圣子对这人微微颔首道:“达多将军。” 达多身形高壮,五官也算是英俊威武,只是右眼划过的一个刀伤活生生增添了几分阴狠。 达多并未还礼,眼睛从始至终紧紧黏在时佑安脸上,随口道:“划他的脸作什么,若是担心,不如把他给我。” 时佑安还被人按着,此时只能无措地看着达多,嘴里因为被堵住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呜咽声。 只是看见达多如今这副样子,再看看时佑安那张脸,圣子如何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 圣子暗暗瞥了一眼时佑安,一口牙都快 要咬碎。 什么婊*子,单单这么一张脸竟然让达多就这么看上了? 他当初如何蓄意勾引怎么也未曾见达多动心?! “达多将军,”圣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温声道,“不知这是被谁送入宫的玩物,将军还是别自降身份带他走了。况且,若是他就这么消失在宫里,也是麻烦的很,只怕——” “我可不是在征得你的同意,赛斡尔,”达多三步并两步走到时佑安面前,饶有兴致地细细观察他,“你也是个贱*货,倒也不必这么说我的美人儿。” 因着达多一句贱*货,圣子,也就是赛斡尔霎时白了脸,却不敢吭声,只能死死咬着下唇。 拽着时佑安的两个侍女被达多一拳撂倒,达多急色地一把抱起时佑安,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脸。 “我的女神,我的仰阿莎,”达多嘴里嘀咕着听不懂的漠北话,在时佑安剧烈的挣扎下凑过来嘴就要亲,“你可真好看……” 赛斡尔越看脸色越难看,忍不住说:“……达多你别太——” “咻——!” 达多惨叫一声,手上穿着一根箭,鲜血顺着手心往下流,手臂一抖松开了怀里的时佑安。 众人皆是被这突然出现的意外吓了一跳,寻着声音看去。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戚长璟穿着黑色大氅,还保持着射箭的动作,手臂拉着弓,上面已经搭上了第二根箭。 他面无表情地对准达多,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层阴影,遮住眼底的神色,随后手一松,箭“咻”的一声又飞了出去。 达多又惊又惧,一手捂着伤口,忍着痛急忙躲闪。 “中原皇帝!你这是做什么!!” 时佑安也被飞出来的箭吓了一跳,趁着达多松手急忙躲的更远。 纪得全感受到圣上身上不断散发的寒意,急急忙忙小碎步跑过去扶起时佑安。 这边的动静霎时惊动了宴会上的其余人。 十几个漠北人闻声赶来,为首的自然是漠北大王子苏坦勒,一眼便看到达多捂着手心,鲜血流的全身都是,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因为剧痛而面容狰狞,达多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只是碍于戚长璟的身份有所收敛: “中原皇帝!你当着我们漠北王庭众人射杀我,难道是想与我们漠北开战吗?!” 然而戚长璟压根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是紧紧盯着纪得全扶着时佑安,眼神片刻不曾离开。 “你——” 被戚长璟公然无视,达多怒火中烧,几乎下一刻就要冲过来。 直到时佑安走到戚长璟身边,惊魂未定地扶着他,瘦峭白净的下巴因为被人掐着还留着几道红痕。戚长璟反手拢着时佑安,姿态亲密地同他站在一起,下一刻就丢下一句让达多惊恐无比的话: “你敢当众冒犯于郡王,朕就敢当众要了你的性命!” 郡王?竟然是那个郡王?! 达多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时佑安这个样貌乖巧可人的小公子同那个传说中嚣张跋扈的郡王联系在一起。 都说中原皇帝视郡王为掌上明珠,他刚才如此挑逗时佑安,中原皇帝又怎会放过他? 达多登时变了脸色。 苏坦勒站在一旁却是没有插话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达多脸上变来变去的神色,又看着达多身后也明显神色不对的赛斡尔,舔了舔嘴唇。 而此时赛斡尔心里的惊惧不比达多的少。 他将郡王误认为男妓,甚至差点要刮花他的脸…… 幸好、幸好…… “……我没有想冒犯郡王殿下……”达多惊慌地说着,踉踉跄跄地想要走过来解释,“……我以为他……对!是赛斡尔!他要——” “皇帝陛下,”苏坦勒适时插话,笑着弯了弯腰,“达多身为我王庭大将军,却冒犯于郡王殿下,实乃为我王庭丢脸,在下身为王庭大王子心中也是无比羞愧,今日便将达多交付于陛下,请陛下随意处置。” 第22章 戚长璟抬眸瞥了他一眼。 自从宫外回来后,他便早已着人查了苏坦勒的身份,今日游春宴开始之前他便已然知晓苏坦勒在漠北的身份。 而达多听见苏坦勒竟然要放弃自己,目眦欲裂地嘶吼:“苏坦勒!你敢推开我!你就不怕汗王怪罪——” “你冒犯郡王殿下,哪怕今日父王在场,只怕也保不下你。”苏坦勒摇了摇头,脸上却带着轻松的愉悦笑意,“达多,就此为止吧。” 达多身后的赛斡尔早已吓的脸色惨白,微微张着嘴巴,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好,幸好大王子救他! 身后的侍卫早已得了圣上的命令,见漠北也彻底放弃达多,几个人迅速上前将达多按在地上,不顾他的挣扎和吼叫,拖着达多的身体往外走。 赛斡尔感激地望向苏坦勒。 而苏坦勒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身对时佑安露出一个笑容。 赛斡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高大俊朗的中原皇帝搂着时佑安低声说着什么,心底忽然翻涌出一股恶意。 作者有话说: 都看到这里了,还不给我一个收藏嘛(大哭)(打滚)(尖叫)没有收藏,我怎么更新!(气鼓鼓) 第14章 圣上真的好龙阳 游春宴上发生的意外众人都缄口不言。 如今圣上正是宠溺郡王,这等皇家丑事又怎敢拿到台面上讲? 只是比起漠北的达多,这个众人第一次见的郡王才更引人瞩目。 都说这郡王嚣张跋扈、顽劣至极,可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个教养极好的乖巧小公子。 几个大臣私底下相互交换了眼神,心里猜测着。 倒也未必是好,看着乖,骨子里顽劣才是真真可怕。 只是众大臣私底下的想法戚长璟此时也无暇顾及,他紧紧搂着时佑安,沉着脸俯下身,目光仔仔细细地在时佑安脸上巡逻一圈。 “可曾受伤?” 时佑安摇头,只是明显发白的唇色还是暴露了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若是达多冒犯了你,朕即刻便命人剁了他的手脚,”戚长璟目光森然,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你且说便是。” 被戚长璟突如其来的戾气吓住,时佑安僵着身子不敢说话。 这还是自上次文昌侯入狱以来,戚长璟第一次如此生气愤怒。 戚长璟摸了摸时佑安露在衣袖外面的手,冰冷的触感将他原本难以抑制的愤怒情绪瞬间压住了。 他急忙用双手捂着时佑安的手,细细摩挲着取暖。 “怎么又着凉了?”戚长璟的语气有所缓和,“朕今日已经嘱咐过纪得全,要他多给你准备衣物,是穿的少了吗?” 听见圣上言语多有不满,在旁边的纪得全赶紧解释:“回陛下,奴才今儿个已经把话都传到承乾殿上下了,早上还亲自盯着他们给殿下准备要穿的衣物,奴才也不知道殿下怎么又受了寒气,奴才冤枉啊!” 看着戚长璟神色冷硬,纪得全心知圣上火气未消,赶紧跪下谢罪。 还是时佑安岔开话头,替纪得全说话:“陛下别怨纪公公,是我……是我今天在宫里转了转,兴许是因此受了凉罢。” 见戚长璟神色有所缓和,时佑安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顺势拉住他的手:“天这样冷,还是让公公快些起来吧,我们也赶紧回去,莫要让大臣和使臣们久等了。” 他说话时声音刻意放的很软,黏糊糊的,再加上时佑安圆圆的小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戚长璟,三言两语就让戚长璟的火气全消了。 戚长璟看了纪得全一眼,纪得全意会,连忙谢恩站起来。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要乱跑,”戚长璟冷哼一声,“到时候生病,又要来烦朕。” 时佑安只是笑着牵住戚长璟的手,并未回答。 两人这样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走,让身后跟着的朝中大臣几乎不敢置信。 他们这些跟着圣上打天下的人,便是当初攻下京城直捣皇城,也未曾见过圣上露出过什么笑意。 “诶,聂将军,”身边的同僚碰了碰聂将军问道,“聂随小将军那日不是说在宫里冒犯了郡王殿下,而后被圣上打板子了吗?如今伤可好些了?” 聂老将军绷着脸:“有话就说!” 同僚干笑了几声:“你看,如今圣上待郡王殿下如此不一般,想来聂小将军只怕也得罪了圣上。” 他意味深长地拍拍聂老将军的肩膀:“可要当心呐,以我之见,得罪郡王殿下可没什么好下场。” 提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惹出的祸事,聂老将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册封时佑安为郡王一事遭到群臣反对可到底也没有人真敢舞到圣上面前,至于那些关于郡王殿下之前的传闻流言,那更是无人敢传到圣上耳朵里。 他这个儿子倒好,也不知发什么颠,竟是一个人跑到宫里去进谏。 进谏,进个屁的谏! 想到聂随这几日躺在府上也不好好养病,反倒成天着了魔似的要找个什么公子,聂老将军恨不得抄起家里的棍子再打烂他的屁股。 活该! 一路上聂老将军都青着脸,心里一边还胡思乱想着,没一会儿就跟着众人走到了游春宴上。 按照贯制,皇子郡王在席上应当位于下首,可高于臣子却不能与帝王齐肩。 第23章 而今日宴会上戚长璟却直接拉着时佑安的手坐到首位,首位旁边还并排放着一个位子,便是时佑安坐的地方了。 照圣上的话说,把郡王殿下和他安排坐在一起,也是为了看着他好好吃饭,不要趁着没人照顾就乱吃东西。 聂老将军眼瞅着圣上待郡王殿下的样子,咬咬牙心中一横,从席间站出来。 “陛下,微臣有事起奏,”聂老将军拱拱手,“今日想趁着众臣在场,说一件事。” 戚长璟自然熟悉聂老将军。 当年造反起义,聂老将军年过半百却铁骨铮铮,为如今打下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就连他那个秉性差的出奇的儿子聂随,当年也随军打仗,立下累累军功。 想到聂随,戚长璟脸上的表情淡了许多:“今日元旦,聂老将军莫要坏了大家的兴致。”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要为你的儿子求情,那便不必开口了。 聂老将军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圣上果真是已经对聂随厌烦了。 “当日犬子冒犯殿下,言语冲撞受了罚,如今尚在家中躺着,”聂老将军朝时佑安拱手,“只是微臣仍觉不足,犬子无礼,冲撞殿下也是微臣教导不严。” 他撩起下摆跪在地上:“还望郡王莫要介怀,之后微臣必当严格管教,绝不让犬子再犯这等过失!” 说罢,聂老将军竟是俯下身,直接朝时佑安磕头。 时佑安匆忙站起来,茫然无措地看了看身侧的戚长璟。 谁知戚长璟并未马上叫聂老将军起身,反而温和地朝时佑安笑笑,低声问道:“你若是不愿意原谅,朕便再下一道旨意,叫聂随滚去边疆,省的他在京城碍你的眼。” “不要!”时佑安急忙回道,“此事如此处理已经够了,莫要再罚聂随了。” 戚长璟笑容微敛,袖口下的手缓缓握紧:“你担心他?” “我在意他做什么,“时佑安莫名其妙,匆匆道,”现下聂老将军还在下面跪着,我这是怕陛下因此与聂老将军起了嫌隙。“ 袖口下的手悄悄松开,戚长璟轻笑一声。 “聂老将军请起,”戚长璟道,“郡王心胸宽广,不会同你如此计较。” 这话便是要揭过此事,不在处置聂随了。 聂老将军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本已经做好被郡王殿下刁难甚至羞辱的准备,原以为求情这事不会容易,谁曾想竟是三言两语便过去了。 ……这郡王,当真是嚣张跋扈,纨绔至极吗? 只是还没等聂老将军细想,另一边的苏坦勒忽然插话: “既是诚心认错,若要求得殿下原谅,聂将军应该还要给殿下送上一份大礼才算真心吧?” 聂老将军脸色一沉:“我自会准备赔礼送予殿下。” 苏坦勒不可否置,只是笑,转身朝戚长璟单手握拳举起行礼:“我王庭为恭贺陛下登基,特准备了一份大礼,还望陛下笑纳。” 戚长璟面无表情,一身黑色狐毛大氅愈发气势逼人,高挺的鼻梁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 而时佑安则惊讶地看着苏坦勒。 咦咦,竟然那日的漠北人? 正想着,苏坦勒忽然莫名奇妙地微微侧过脸,用一种奇怪诡谲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嘴角缀着诡异的笑。 下一个他就转过身去,朝外面拍了拍手。 先是走出来四个身姿曼妙、衣着暴露的漠北女子,均是带着红色面纱,手上带着璀璨耀眼的手钏。 紧接着便缓步走出一个体态轻盈,腰肢细软的美人。 美人便是赛斡尔。 赛斡尔光着脚,白皙的脚指上染着红色的颜料,原本脸上的红纱已经换成了珠帘遮面,明铛乱坠,露出的一双眼眸仿佛含水一般勾人,手腕和脚上都戴着哗啦作响的金器,因为过于寒冷,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一阵红意。 明明是个男子,举手投足之间却是不尽的婉转妩媚,风情万种。 他塌着腰,动作轻柔地向戚长璟行礼。 送、送男人…… 时佑安睁大眼睛,眼神在赛斡尔和戚长璟之间来回看,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当初时佑成说过的话。 他当时说,“圣上好龙阳”。 圣上真的好龙阳吗…… 苏坦勒笑着:“此乃我漠北王庭圣子,容姿出众,烨然若神人,今陛下后宫空虚,倒不如收他入宫,也算是了解陛下政事繁忙之疲。” 言毕,赛斡尔便软着嗓音紧跟着说:“我愿意服侍陛下左右。” 他垂着脑袋,不自觉想起刚才苏坦勒说过的话。 在刚才戚长璟牵着时佑安离开后,苏坦勒霎时收起了脸上散漫的笑意,阴着脸冲过去,一把拽掉赛斡尔脸上的面纱,“啪”的一声甩过去一个巴掌。 赛斡尔慌忙跪在地上,匆匆捡起面纱想要再带上,却被苏坦勒死死踩住手。 他疼的面容扭曲,却咬紧牙关一声不敢吭。 头顶传来苏坦勒的冷笑。 苏坦勒盯着赛斡尔那张与时佑安有六分肖似,却无半分神似的脸,俯下身轻轻摸了摸他刚刚打出的巴掌印: “若是成不了事,我就把你丢到奴隶大营,你知道后果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9 21:00:00~2023-11-10 17:1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4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虎鲸 20瓶;商韩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不能骑马 想到苏坦勒当时说的那句话,赛斡尔的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儿。 若是中原皇帝不肯接受,他……他就死定了。 随着赛斡尔话音落下,席上的氛围有些凝固。 时佑安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下面神色不对的大臣,又偷偷瞅一眼旁边的戚长璟。 戚长璟修长的手指搭在瓷杯盖上,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神色,眉眼隐隐有郁气。 ……什么情况?赛斡尔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 时佑安微微抿嘴,不解地看向下方跪着的赛斡尔。 圣上迟迟不说话,座下的赛斡尔自然也不敢在开口。 然而朝中的大臣们此刻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 漠北王庭信奉异教,而所谓的“圣子”、“圣女”则是异教的特殊教徒。 说的好听点是“圣子”,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男*妓。 如此身份低下,在漠北如同奴隶一般被人玩弄的人,如何能入宫服侍圣上?! 这分明就是漠北故意要打圣上的脸! 然而如今苏坦勒借着陛下登基的名义送礼,倘若不收,岂非落下个漠视漠北王庭,且不欲与之交好的名声。 如今大兆周围小国并不安稳,与漠北王庭公然撕破脸必然不是一件好事。 收也收不得,推也推不出去。 这赛斡尔当真是个烫手山芋! 一侧站着的聂老将军忽然开口:“大王子为陛下献此贺礼,我等臣子自然对王子殿下感激不尽,只是陛下如今根基未稳,太后銮驾也尚未入宫,此刻让圣子陪侍左右,只怕不妥。” 他顾不得苏坦勒收敛的笑意,话锋一转:“只是要委屈了圣子待在京城,臣倒是以为,可以在京郊为圣子辟一个新住处,也好让圣子住的舒服。” 拿太后当借口…… 苏坦勒嘴角还挂着浅淡的笑意,眼神阴恻恻地落在身体微微发抖的赛斡尔身上,倏地又放大了笑容。 无妨,只要赛斡尔能留在京城就行。 想到此处,苏坦勒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抬头状似无意地看了时佑安一眼。 戚长璟兀地抬眼与苏坦勒直视。 “还是聂老将军考虑周到,”戚长璟桌子上的手忽然握住时佑安的手,眼睛却看着苏坦勒,“那便如此办吧。” 苏坦勒死死盯着两人握住的双手,像头狼一样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 赛斡尔被人带着下场后,此事便再无人再提。 不知是否是错觉,时佑安总感觉下方苏坦勒在若有若无地盯着他看,而由于戚长璟的身形阻挡,他也看不到下面具体的情况。 时佑安不知道的是,不单单是苏坦勒,座下至少有十几道目光都隐秘地落在时佑安身上。 能参加宫中的游春宴大臣在朝中至少为三品官,因为席上可以直面圣上,也因此有许多世家大臣会趁此机会带着家中长子嫡子前来。 毕竟,若是能入了圣上的眼,今后<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上能平步青云也未可知。 而今日这些个年轻的世家公子们第一次便看到了如今在京城风头正盛的郡王。 郡王殿下真是风姿出众…… 戚长璟捏着酒杯,手上微微用力。 还以为圣上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时佑安困惑不解,犹豫片刻后问道:“陛下,刚才……那赛斡尔可是说了什么不适宜的话?” 戚长璟稍稍收敛郁气:“怎么这样问?” “我看陛下似是心中不快,”时佑安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想为陛下开导一二。” 戚长璟被时佑安可爱的小动作勾的手心发痒,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指尖:“朕无碍,赛斡尔也未曾说过什么错话,只是……你可知道’圣子‘在漠北究竟指的是什么吗?” 时佑安被戚长璟捏的手痒痒,下意识想抽出手,不过见圣上心情似有所好转,只能忍着不适。 “漠北圣子,其实是他们供奉的祭品,幼时便开始培养,长大后送到王庭被贵族们轮番使用,如今却是要送到朕这里,”戚长璟冷声道,“苏坦勒是借着送礼,意图羞辱朕。” “啊?”时佑安听的浑身发麻,“那这漠北圣子,岂非只是他们的奴隶?” “倒也算不上,漠北等级森严,虽然赛斡尔这种地位在王庭一众贵族中算不上高,但与奴隶和普通漠北百姓相比还是高出不少,”戚长璟忽然正色道,“漠北人诡异无比,行事残忍,玉奴,你要万万注意,千万别同他们有分毫牵扯。” 时佑安急忙点头。 圣上教导完自家小孩,终于放下心,随之还产生一股隐秘的快意。 两人这样毫不顾忌众人的眼光亲密交谈,落在朝臣眼中便是圣上待郡王过分宠溺。 历朝历代,便是地位再稳固的太子,也没有这样跟皇帝一同亲密耳语的吧。 酒过三巡,使臣们便同诸位臣子互相交流畅饮起来。 除去漠北,大兆朝四周的小国和他部虽然算不上安稳,却也深知如今大兆国富力强,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倒不如从中互通一二,也能分得一杯羹。 时佑安则已经吃累了。 因为身体的缘故,他并未喝席上的烈酒,而是喝了几杯御膳房专门调制的果酒,酒味很淡,却有一股浓郁的果香。 第25章 等戚长璟发现的时候,小馋猫时佑安已经捧着第三个空杯打了一个饱嗝了。 带着微醺眯着眼睛,时佑安往日羸弱白皙的脸此时透着粉,看起来倒是健康许多。 戚长璟怕他受风又要吹的头疼,又好气又好笑地把他拉过来,宽大的衣袖替他挡住些许凉气。 时佑安晕晕乎乎地凑过来,因为戚长璟身上的暖意舒服的拱了拱。 都醉成这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待下去了, 戚长璟无奈地搂着时佑安,在纪得全不算大的“摆驾回宫”声中,牵过他的手悄悄离开座位。 御花园梅花开的正盛,人顺着小径走过去,蹭过树干便会落下一身的雪,裹挟着梅花的味道香气四溢。 戚长璟穿着黑色大氅,带着一肩头的雪,牵着时佑安软乎乎的手走着。 他本想直接带着时佑安回承乾殿,只是路上遇到御马监的人牵着马,时佑安却是悠悠转醒了。 御马监的几个太监们没想到能碰见圣上和郡王,急忙行礼问安。 听见马“哒哒哒”的脚步声,时佑安迷迷糊糊看过去,眼前随机闪过一道深红色的身影。 他霎时清醒过来。 “马!”时佑安瞪圆了眼睛,神色有些激动,“好漂亮!” 这话却不是夸张,面前的这匹马通体毛发鲜亮红润,形体高大,光滑的皮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暴起的块块肌肉。 它“呼哧呼哧”地吐着热气,明亮的黑眼睛映出两人的身影。 是一匹好马。 眼见时佑安来了兴致,戚长璟笑道:“喜欢马?” 时佑安点点头,停了片刻后又摇摇头,有些窘迫地小声道:“我……不会骑。” “朕可以教你,”戚长璟话峰一转,“只是今日不行,天太冷了,你又刚喝了酒,不能骑马。” 时佑安原本亮起的眼睛又暗下去。 “那我能摸摸吗?”时佑安眨巴眨巴眼睛,“我想摸一摸,一下就行。” 戚长璟故意逗他,装作为难的样子低头思考:“……嗯,不太行,这可是朕猎场上要用的马,性子烈的很,它不认得你,要是伤了你可怎么办?” 时佑安果然信以为真,颇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 “不过……”戚长璟马上接着说,“朕在这里,它不会踢人的,最多就是让你摸不到罢了。” “它叫追云,是一匹公马。” 听见戚长璟唤自己的名字,追云歪着脑袋看向戚长璟,蹄子不安地甩动,想要跑过来贴着主人,却被身后的太监们拉住。 直到看到时佑安慢慢走过来,追云立马警惕,甩着尾巴发出“呼哧呼哧”的鼻音。 时佑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追云鼻子上,轻轻摸了摸。 哇哇哇! 好滑! 戚长璟:……? 不是不能摸吗? 下一刻,时佑安就一边摸着追云的脑袋一边扭头得意哼哼:“谁说追云不让摸的?这不是很听话嘛。” 戚长璟将目光缓缓移向追云。 追云完全没看到自家主人的眼神,一门心思都在时佑安身上,蹄子欢快地“哒哒”前后走着,肉眼可见的十分乐意被摸。 “追云,你好可爱啊,”时佑安贴在追云耳边絮絮叨叨地表达喜爱之情,“还很漂亮!” 追云蹦跶的更欢了。 戚长璟黑着脸,上前几步扯开追云:“好了,天气太冷了,让追云也快点回去,要不然它也会冷的。” 旁听的几个太监:…… 您看看这来回蹦跶恨不得扑到人身上的马,像是冷的样子嘛? 时佑安信以为真,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把追云急的不行,硕大的马头往前使劲拱。 戚长璟递给太监们一个眼神,太监们心有灵犀,动作迅速地拉住追云,不顾它奋力挣扎,连拖带拽把追云带走了。 时佑安的眼神还紧紧黏在追云身上。 “怎么这样喜欢马?”戚长璟刻意岔开话头,“是因为身子弱,之前没骑过吗?” 这话戚长璟只是随意一问,时佑安却是忽然白了脸。 他张张嘴,然后又闭口不言。 然而戚长璟还是察觉出不对,神色愈发严肃。 在圣上逐渐严肃的眼神中,时佑安搓着衣角,硬着头皮开口: “……我骑过马……只是后来因为……嗯,我就没再骑过了。” 他说的模糊,却被戚长璟抓中了重点。 “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其实佑安很喜欢小动物啦 第16章 怀抱 因为……”时佑安试图蒙混过关,“……只是当时落下病根,之后手上便使不上力气罢了。” 他匆匆拉住戚长璟的袖子:“我们快些回去吧陛下,我已经好困了。” 说着他还马上揉揉自己的眼角,似是真的因为困倦而睁不开眼睛。 戚长璟面无表情,伸手拢住时佑安的后颈,带着威胁意味捏了捏,肩头的雪随着他的动作扑簌扑簌往下掉。 “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文昌侯?” 后颈传来滚烫的触感,时佑安忍不住瑟缩地抖了一下,不敢直视戚长璟的眼睛。 “……是、算是吧,”感受到戚长璟平静的外表下隐约翻滚的怒意,时佑安终于还是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了,“……都是前朝的事了……” 第26章 前朝哀帝有一女,乃长公主,哀帝十分宠爱,封号玉华公主。 玉华公主喜欢吟诗作画,颇爱墨宝,常常在公主府办文人宴会,邀请京中一众有才之人聚在一起吟诗作乐。 那是前朝已经是风雨飘摇之时,哀帝不理朝政,也因此,那些个怀才不遇的青年才俊都纷纷投入长公主名下,盼望着能走出一条仕途大道出来。 时佑安本来作为文昌侯嫡子,是不必要出席这种宴会的,只是文昌侯远离政治中心许久,哀帝又常年不召见,文昌侯心里惴惴不安,便趁着一次宴会,让时佑安代表文昌侯府去搏一搏名声。 玉华公主的宴会每次都办的奇巧无比,时佑安去的那次,众宾客皆头戴面具,流觞曲水。 轮到时佑安的时候,他便写了一幅字,只是简单的“国色天香”四字。 由于戚凝和时佑安的祖父极擅书法,两人在世时便指导时佑安练字,所以别的不说,时佑安却是能写得一副与他个人外表极为不相符的字来。 因此,当宴会结束后,玉华公主看到四个劲瘦有力的“国色天香”四个大字简直喜不自胜,连忙打听那日宴会上写字的是何人。 只是宴会隐瞒人的姓名,只能从小厮记录的请帖中知道此人来自文昌侯府。 找不到人,玉华公主便直接入宫,央求自己的父皇下旨召人入宫。 旨意传入文昌侯府后,文昌侯自然喜不自胜。 但是他并没有让时佑安入宫。 戚凝离世后,文昌侯便对时佑安漠视了许多,看着自己这个容貌惊艳的儿子也算不上喜欢,反而时佑成为人圆滑,颇得文昌侯之心。 文昌侯属意让时佑成继承侯位,只是有时佑安这么一个嫡子压着,贸然让时佑成继承显然不合礼数。 也因此,当圣旨传入后,文昌侯便直接想了这么一个顶替之法。 让时佑成顶替时佑安入宫面圣,若能博一个好名声,之后再提继承也就顺理成章了。 时佑安虽然对父亲失望,可是对面圣一事并没有太大执念,也就默认了文昌侯的行径。 然而时佑成心思却要更歹毒一些。 计划虽然行的通,保不齐之后时佑安出门再说些什么,写些什么字,若是再传出去,只怕终归是要露馅。 面圣当日,时佑成临走前便派人绑住时佑安,将他丢进柴房,又把悄一关在地牢,除去一日三餐,不准他出去。 于是时佑成入京的整整十日,府上竟无一人发觉时佑安失踪。 当时正值深冬,十日未曾松开双手,再加上寒气入体,等时佑安被松绑之后,他的双手便再也不能提笔写字了。 单是握笔便会颤抖不已,又怎么有力气牵好缰绳骑马呢? 月光斑驳地洒在时佑安脸侧,耳边鸦青色的碎发猝不及防被戚长璟拂过。 下一刻,他便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时佑安眼神有片刻的茫然,后知后觉地伸手回抱住戚长璟。 “……是、朕的错。”戚长璟沉寂了许久,随后轻声在时佑安耳边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在乱说什么呀陛下,”时佑安哭笑不得,“这些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你不明白。 戚长璟眼神发暗,眼底泛起一层血色。 他若是、他若是能早些重生,重生回这些事情发生之前 ,玉奴何至于此? 哪怕他在重生之前,若能看的更明白些、若能…… 戚长璟闭上眼睛,生生咽下涌上的戾气。 “那些谣言……”戚长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静下来,“也是因为此事吗?” “嗯,”时佑安略点一点头,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当时时佑成对我很是提防,都是他散播出去的吧。“ 他脸上一片平静,倒像是对此事毫不在意的样子:“陛下,你别为我介意这些小事,你还要——” “不是小事。” 戚长璟忽然道。 “什么?” “不是小事,”戚长璟摸了摸时佑安的脑袋,“只要是玉奴的事,都不是小事。” 时佑安不好意思地笑了,脸色发红道:“陛下,你忽然这样说,倒教我……” 怎么能是小事呢? 戚长璟垂下眼帘,半遮着眼睛想到。 这辈子便是为你而来,谋反、登基……桩桩件件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 “朕会彻查,”戚长璟沉声道,“哪怕是聂随这种陪着朕打江山的功臣也听信谣言,可见谣言之危,毁你清誉,朕绝不姑息。” 他忽然想到那日聂随说的话。 ……御史大夫蒋庚年。 身为朝廷御史,竟然也会传此谣言。 . 次日,晨。 知晓圣上看重郡王殿下,礼部这几日一直着手准备着册封大典的流程,同钦天监一起定了个好日子。 刚下早朝,承乾殿点上龙涎香熏着朝服,顾忌着郡王殿下的身体,地上的地龙烧的旺腾腾的,戚长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龙袍也不觉得冷。 “……圣上,正月廿一正是甲辰年甲子日,宜祈福祭祀,正是册封的好日子。” 戚长璟递出礼册,还算满意地点一点头:“那便这个日子罢,立春之后,太后或许也能入宫了。” 礼部尚书低头称是,拿着礼册缓步退下了。 第27章 纪得全带着几个小太监把今日的奏折搬上来,挨个给圣上放好。 戚长璟随手翻开一个折子,刚看了几眼便皱紧了眉,“啪”的一声甩在地上。 小太监们吓的慌忙跪下。 纪得全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圣上的心意,弯着腰把奏折捡起,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案几上。 诶呀,圣上发了火气,他也不敢上去劝啊! 若是宫里有个娘娘,此时端上来个茶水,能让圣上消消火也是好的呀!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纪得全的心声,这样想着,时佑安就高高兴兴地捧着一个盘子来看茶了。 余光看见时佑安,戚长璟倏地松开眉头,也不生气了。 “走慢些,小心摔了烫到。” 纪得全:…… 时佑安把茶杯放到案几上,竟是直言道:“我可看到了,陛下,你变脸变的真快,刚才还生气呢,这会儿又换了个笑脸给我瞧。” 戚长璟冷哼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行。” 听见这番评价,时佑安不大满意地翘起嘴巴:“哪里还行,我泡的很好的!” 他凑过来看了看刚刚摔在地上的折子:“陛下可别气坏了身子。” 提到折子,戚长璟眉眼又带着几分怒意:“嘉靖关都督蔡和春上奏给朕要人手,说嘉靖关兵力不足。” 他眯起眼睛:“兵力不足?边关无战事,哪里来的人手不足?他分明就是想吃个人头税!” 时佑安缩缩脖子:“……若是蔡和春是真的人手不足呢?” “嘉靖关易守难攻,对面就是漠北王庭,”戚长璟揉了揉眉心,“朕看重嘉靖关,派给蔡和春的兵力已是其他关守的十倍有余,他尤嫌不足。” “除非……”戚长璟看了一眼时佑安,忽然想到,“除非蔡和春有事瞒着朕。” “如此,唯有令蔡和春速回京城复命。” 可是嘉靖关距京城遥远,如今又是冬季,若是蔡和春有心推脱,戚长璟也无可奈何。 得派个人去接他。 ……该派谁去呢? 戚长璟脑海中兀的闪过一个人影。 “玉奴,你可还记得长珩?” 时佑安一片茫然,皱着眉毛拼命思考。 ……嗯,这谁? 戚长璟无奈叹气,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时佑安的额头:“是你小舅舅,戚长珩啊。” 时佑安惊的瞪直了眼睛,伸手指着自己:“啊啊?我舅舅?可是陛下您——” 您不就算是我舅舅吗? “朕同你又不是亲舅甥,”戚长璟冷着脸,“长珩才是你的亲舅舅,和你的母亲一母同胞,是你娘亲的亲弟弟。” 不知为何,时佑安隐约觉得圣上似乎很不喜欢自己称呼他为舅舅。 不过眼下他也无心思考太多,抓着圣上的龙袍忙问:“哇,可是、嗯……小舅舅怎么不在京城?” “长珩如今在江南陪着你的皇祖母,”戚长璟瞥了时佑安一眼,见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又加了一句,“怎么,很想你亲、舅舅过来?” 时佑安没注意他话语中刻意强调的“亲”字,下意识点点头。 这下戚长璟彻底没了笑意。 时佑安后之后觉,忐忑不安地偷偷瞄了一眼戚长璟阴着的脸,郁闷地想。 圣上可真不好伺候,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纪得全:(自戳双目) 第17章 狗皇帝 元旦过后,冬日愈发冷了,时佑安便开始犯懒,整日缩在被子里睡觉。 因为蔡和春一事,戚长璟当即下旨命戚长珩前往嘉靖关带蔡和春回京。 这样一来一回,差不多要到年节前后才能到了。 除去睡觉,时佑安也会趁着圣上不注意跑到工造局打磨他的玉扳指。 羊脂玉质地棉柔,在玉的种类中属于温润度极好的那一类,戴在手上也是温温凉凉的。 不过更关键的是,相对于硬玉,软玉更适合时佑安这样的新手打磨,做出来的成品也会更好看些。 只是圣上始终不同意时佑安搬回熹华宫,这样每日与圣上在承乾殿同吃同住,时佑安也很难避开圣上跑去做玉。 譬如今日,等到黄昏圣上去议政堂之后,时佑安才有机会溜去工造局。 因为时佑安经常光顾,工造局上下对这个没有架子的亲和郡王已经无比熟悉。 萧桥看了看时佑安手上的扳指,无比满意地点点头:“殿下的手艺真是愈发精湛了。” 时佑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只是半路出家,如今学了不足半月有余,再加上手上有旧疾,打磨出来的扳指还有很多明显的划痕。 萧总管着实是谬赞了。 望了望外面已经一片漆黑的天色,萧桥摆摆手唤一个小太监上前:“如今天色已沉,不若奴才派人送殿下回去?” 时佑安摇摇头:“工造局的公公们衣服皆有标识,若是送我回承乾殿,圣上就要知道我去干什么了。” 他神秘地低声道:“可不能让圣上提前知道我给他准备的礼物。” 萧桥只好无奈笑笑,亲自送时佑安到门口。 工造局在皇宫中位置偏僻,周围并无其他宫殿,每到夜晚,除了巡逻换班的禁卫军之外,再无他人。 时佑安一个人挑着宫灯走在绵长深邃的宫道上。 第28章 ……嘶,还是有点吓人的。 努力抛开脑海中闪过的种种画面,时佑安不自觉加快脚下的步伐,宫灯橘黄色的光在寒风中一晃一晃。 角落有窸窸窣窣的黑影,或许是某种动物快速爬过墙角。 高大的枯树树干随着寒风“嘎吱——嘎吱——”地摇摆,投在地上一道狰狞的影子。 不知怎么回事,今晚这条宫道上竟然没有值守的禁卫军。 时佑安瑟缩了一下,脚步带着细微的声响飞速前进。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一片寂静中,隐约还有着另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有规律地响起。 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时佑安紧紧握着手上的宫灯木把,猛地回头。 “谁。” 身后除了幽深的宫道,空无一人。 稍稍放心,时佑安松了口气,又转回身去—— 前面五六步处站着一道长长的影子。 时佑安的心脏瞬间被紧紧攥住。 那人往前缓缓走了几步,一张硬朗的脸露在宫灯的光芒下,身上还穿着一件略显凌乱的内侍服。 时佑安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人感受到时佑安明显一身矜贵不俗的气质时先是眯着眼,待看清他的长相后又徒然松了口气。 “奴、奴才见过主子,”似是感受到时佑安的慌乱,他收拾一番表情,忙解释道,“刚才宫里混进了刺客,奴才这是来通知各宫注意的。” 宫里的太监? 时佑安稍稍放下心。 只是…… 这个太监说话的口气奇怪的很,行礼的动作也不怎么规范,哪怕是新入宫的小太监也不会做的这般糟糕。 不过往日时佑安就不在意这些细节,如今慌乱之下更是下意识就把这些奇怪的点忽略了。 宫里有刺客可是大事。 时佑安忧心圣上,便随手放下了宫灯,开口问道:“可是圣上那里——” 在微弱的烛光照耀下,时佑安清晰地看到这个“太监”身上的鲜血顺着手臂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 时佑安头皮一麻。 紧接着远处传来几声凌乱的喊声: “抓刺客!” “有刺客!” 不对! 然而已经迟了,这名“太监”显然也听到了远处的声音,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过来就捂住了时佑安的嘴巴,拽着他躲到角落宫巷旁的一片树林里。 时佑安“呜呜呜”叫着,嘴被人死死捂住,突出的热气扑在那人的手上。 扑的那人心里发痒。 “别叫了!” 刺客凶巴巴地低声警告,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时佑安秾丽的脸看。 手上的触感细腻莹润,摸起来很是舒服。 ——竟是让刺客瞬间头脑发昏,忘了自己眼前的处境。 时佑安眼角微微下垂,圆圆的眼睛含着水光,可怜巴巴地看着刺客。 他也太倒霉了吧! 外面有禁卫军跑过,刺客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捂的时佑安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禁卫军彻底消失在远处,刺客才卸了手上的力道,眯着眼睛打量了时佑安一会儿,警告道:“此处无人,你最好别出声。” 时佑安微不可查地匆匆点头。 见时佑安点头,刺客才缓缓放下手。 他阴沉沉的目光看的人发毛,随即忽然笑了一声:“我竟是不知,宫里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是京城留宿的宫中的世家少爷……还是狗皇帝金屋藏娇?”他故意盯着时佑安的嘴角,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暧昧,挑衅道。 时佑安有些生气。 “圣上才不是狗皇帝,”时佑安抿着嘴巴小声反驳,竟也忘了自己的处境,“你胡说!” “嗤,”刺客笑的肩膀都在抖动,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这么护着狗皇帝,看来是后者了。” 时佑安被刺客渗人的眼神唬住,脸白了几分,也不再说话。 只是这幅被吓的颤抖的样子,落在刺客眼里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刺客存心逗弄道:“你一个小公子,看着年龄也不大,怎么就被老皇帝骗到宫里去了?” 他难得升起几分怜悯,带着几分不清不楚的情绪含糊道:“……跟着谁不行,偏偏跟着狗皇帝?幸好今日来刺杀的是我,要是旁人——” 锋利的刀刃出鞘,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噗呲”一声刺入刺客的腹背。 那刺客登时睁大了眼睛,随即“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溅了时佑安一脸。 作者有话说: 猜猜谁动的手? 第18章 失控 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滴落,部分溅在睫毛上,顺着时佑安眨眼的动作粘在脸上。 时佑安仿佛毫无察觉,惊恐地看着上一刻还带着笑说话的刺客捂着腹部半跪在地上。 那刀顶部弯曲,显然不是中原人的风格。 随着刺客松开挟持时佑安的手,刀被人毫不留情地“噗嗤”一声拔出,那刺客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月光轻柔地洒在地上,缓缓照亮了刺客身后的人。 ——是苏坦勒。 苏坦勒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面无表情地抽出刀刃,随后手腕微微用力,竟是要直接劈刀砍下。 只是这刺客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边紧紧捂着腹部纵深的伤口,一边在地上匆匆滚开,躲开了苏坦勒的死招。 第29章 “……苏坦勒……你敢!” 刺客咬牙切齿地低吼,鲜血顺着伤口“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苏坦勒却是面无表情地直视他,手上的刀轻轻抖了抖,洒下许多血珠: “不要做多余的事。” “哈……”刺客先是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如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时佑安,“哈哈哈……” 他不再多言,收起目光,意味深长道:“今日一事,章某铭记于心。” 随着话落,这刺客竟是脚尖一点,“哗”的一声飞到宫墙之上,带着最后一句话隐匿在黑暗中: “……苏坦勒,你与章某,不共戴天!” 苏坦勒脸上罕见地没有露出笑意,脸色随着刺客的最后一句话阴沉下去。 直到时佑安站起身,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坦勒兀地回头。 时佑安被苏坦勒脸上狠戾的神色吓住了,白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脸上还挂着半干不干的鲜血。 看着可怜又可爱。 “……没能杀了他,”苏坦勒勾唇笑道,“殿下是不是很不满?毕竟他刚才骚扰于你。” 时佑安嘴巴微张,欲言又止。 他眼下琢磨不出苏坦勒的意图,刚才发生的意外更是让他一头雾水。 宫里忽然冒出一个刺客也就罢了……怎么苏坦勒也在宫里? 使臣若是无召不得入宫,苏坦勒此番……可是犯了重罪。 越想越乱,时佑安心里乱糟糟的,小脑袋飞速转动不知该如何脱困。 “笨。” 苏坦勒低低地笑起来,转而又露出往日那副无所谓的笑脸:“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嗯?殿下,不论如何,都是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也当……替我隐瞒一番擅闯皇宫的重罪吧?” “我可是为了救你才露脸的,”苏坦勒整个人大出时佑安一圈,此时却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莫要告诉圣上,好吗?” 时佑安被他绕晕了。 嗯……说的倒也没错。 难道,苏坦勒真的是因为救他才擅闯皇宫……的? 因着苏坦勒难得委屈的语气,时佑安竟是罕见地升起几分犹豫。 那就……不告诉圣上了罢。 只是若是戚长璟在场,定能看出许多端倪。 先是刺客莫名其妙的出现,紧接着便在宫里碰到了同样身份敏感的苏坦勒,两人方才的对话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熟稔…… 种种因素加起来,戚长璟若在,定能将此事想个七七八八。 这次“意外”,其实就是漠北王庭与某个其他势力联合的一场刺杀行动,只是因为不知什么原因的“意外”,导致双方临时撕破脸。 ——嗯,当然,时佑安的小脑袋肯定想不到这其中关窍。 已经被苏坦勒蒙蔽双眼的时佑安此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很是感激,甚至全然将刚才的恐惧抛在一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苏坦勒的手: “……你、受伤了吗?” 苏坦勒笑意放大,凑过来用没沾血的干净左手狠狠揉了揉时佑安的头顶:“都是那刺客的血。” 看着时佑安稍稍放心的脸色,苏坦勒话锋一转,皱着眉故意道:“诶呀,可是刚才挥刀太用力,我的小指怕是骨折了,如今疼的厉害。” “——要不,你随我出宫一趟,找个大夫包扎一二?” 时佑安当下就要拒绝。 现在已经这样晚了,宫里进了刺客,如今他又尚未回到承乾殿,圣上会着急的。 “陪我去嘛,”苏坦勒一个漠北成年男子对着时佑安撒娇,“我们漠北人在京城不受待见,殿下你也知道,若是没有你陪着我,外面哪有郎中敢给我看病呢?” “宫中的太医就更不必提,若是没有圣上的旨意,谁能请得动?“ “你不陪我去,就真的没人给我包扎了。” 全然不知漠北人进京会自己带大夫的时佑安信以为真,耐不过苏坦勒的攻势,犹豫许久,只得点头答应。 “……不过,你要现在派人去告诉圣上,”时佑安一板一眼道,“就说你们请郡王殿下带你去找宫外的郎中看病。” 他说这话时粉嫩肉乎乎的小嘴巴紧紧抿在一起,挤出一道红润可爱的弧度,小鹿般的眼睛也睁的圆圆的,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的紧。 看的苏坦勒心痒难耐,着了魔似的盯着时佑安的脸来回看。 其实他今日所做的这一切都完全超出计划之外了。 从突然变脸刺杀章奉、救下时佑安,再到如今撒谎诱骗他同自己出宫…… 苏坦勒也说不清他为何要做这许多多余的事来,甚至还破坏了原有的计划。 他烦躁地移开目光。 做就做了,想那么多作什么。 . 承乾殿一夜无人入眠。 圣上大发雷霆,登基以来罕见地砸烂了桌子上的一堆东西,砚台带着墨水“骨碌骨碌”滚到地上,漆黑的墨水沾湿了厚重的地毯,洒下一道道浓重的痕迹。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抖着身子跪在地上,不敢直视天子威颜。 纪得全还是头一次见圣上这般生气,跟着众人匆匆跪下,心底不住叹息。 刺客直入内宫,圣上已是气极,而后又有人来通传郡王殿下跟着漠北大王子出宫,圣上这才真发了火。 第30章 戚长璟面无表情立着,眼帘半遮着眼底的神色,遮掩在袖袍下的手却死死握住,手背青筋暴起。 “着羽林军搜城,立刻找到郡王殿下。“ 他森冷的声音从牙缝中透出,带着十足的压迫。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戚长璟的手却是仓皇地紧紧抓住宽大的袖口,带着微不可察觉的颤抖。 作者有话说: 嘿嘿,让我看看是谁猜错了 第19章 香料 苏坦勒最后带着时佑安走到京郊的一家不起眼的医馆,行医的只有一个郎中。 医馆瞧着有些旧,后面摆放的柜子里也仅仅是放了五六味药材。 ……怎么瞧着,都不像是正规的样子。 时佑安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身旁的苏坦勒,脚下踌躇,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许是苏坦勒不清楚中原的郎中,七拐八拐来到这么个破烂的医馆还觉得不错,全然没注意到时佑安的神色,拉着他就走进来。 那郎中是个瘦巴巴的老头,下巴上挂着几根稀疏的胡子,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坐在桌子旁边眯着眼睛。 只是屋外如此破旧,到了屋内倒是温暖如春,竟是下了地龙。 要知道,地龙造价不菲,便是京城,大多也只要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有实力下地龙。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闻起来教人胸口莫名通畅了不少。 时佑安瞥了一眼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尊黑色香炉,上面缓缓升起白色的烟雾。 苏坦勒循着时佑安的目光看去,又垂眸看向面前的郎中,伸出沾着血迹的手: “大夫,可否帮我瞧瞧,这手可是折了?” 那郎中一言不发,只是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子,眼睛要睁不睁地看了一眼苏坦勒的手,抽出桌子底下的木板和布条,动作熟练地径直包扎起来。 只是不知是不是地龙烧的太旺的缘故,时佑安坐在旁边,只觉得脸上一阵燥热,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细微的喘息声就传入苏坦勒耳边。 苏坦勒只是随意一瞥,登时脸色大变,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势,“腾”的一下站起来。 “殿下?” 时佑安抬眼看他,脸颊两侧映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苏坦勒直接碰了碰时佑安的脸。 好烫。 桌子对面的郎中也连忙站起来,眼睛睁开却不敢凑上去,细细端详着时佑安不正常的脸色。 苏坦勒已经沉下脸,转身一把揪起郎中的领口,手臂青筋暴起,微微使劲就把那瘦郎中提溜起来: “你下了什么东西?” 郎中一脸茫然,被领口勒的一阵咳嗽,无措地睁大眼睛,断断续续地解释:“……老朽、老朽什么也没……下……” 时佑安脚下轻飘飘的,却还是赶紧站起来想要拉住苏坦勒。 苏坦勒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郎中,片刻后,似是想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角落的香炉。 他手一松,郎中像个物件似的“咣当”被丢在地上,而苏坦勒则是三步并两步来到香炉前,抬腿狠狠一踢,“哗啦”一声就把香炉踹翻在地。 不知是什么香料的灰烬,竟然灰中隐隐带着红,顺着翻倒的香炉撒在地上。 郎中倒在地上“诶呦”“诶呦”地扶着腰,扶着桌子挣扎着站起来。 苏坦勒敛眸,神色阴冷,语气似有警告:“滚!” 说罢,顾不得在地上连滚带爬的郎中,竟是抽出刀一刀劈开香炉,香炉登时四分五裂。 时佑安已经惊呆了。 他看着面前疯了似的苏坦勒,尚不明白为何忽然这般作态。 待苏坦勒收了刀,便丢下一片狼藉的医馆,拉着时佑安径直出去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地上的郎中才心有余悸地站起来,坐在椅子上喘息不已。 后面的帘子被人无声掀开,露出一张带着白色面纱的脸。 竟然是赛斡尔。 赛斡尔随意瞧了一眼地上被劈裂的香炉,笑了一声。 那郎中连连叹气,捂着胸口抱怨:“大王子今日怎么这样狂躁,还把老朽的香炉都劈了!” 他走过去拿起角落的扫把,一边扫着地上的灰烬一边嘀咕:“……往日不都是这样燃香的吗?怎么今日大王子却对此不满了?” 赛斡尔状似不经意地问:“大王子做事往往有缘由,你刚才可看出大王子为何忽然发火?” 郎中皱着脸,想了一会儿,然后恍然道:“……啊,对了!大王子今日带来的那位……或许是宫里的人,在这坐了一会儿后就开始脸发热、呼吸急促。“ 他若有所思地摸摸胡子:“若是老朽猜的不错,那位贵人应当先天不足、身体有亏,因此只是闻了文殊兰一会儿便有不适之状。” 赛斡尔仿佛对此事很有兴致,又问:“你的意思是,体弱之人闻了文殊兰反应更大?” 郎中点点头,又摇摇头:“何止,依刚才的情况来看,于体弱之人而言,文殊兰就是损伤极大的毒药,若是闻的再久些,只怕要危及性命啊。” 目光缓缓落在地上的香灰上,赛斡尔若有所思,忽然道:“多给我些文殊兰罢,也好以备后患。” 郎中当即同意。 . “你的……手指……”时佑安忐忑地指了指苏坦勒的手,原本上好的夹板此时已经有些松动。 第31章 苏坦勒充耳不闻,只是牵着时佑安的手径直走着。 前些日子才下了大雪,街上都是堆起来的雪堆,树上还挂着一层厚厚的白雪,两人步伐匆匆,厚重的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走的有些累了,时佑安忍不住张开嘴巴呼出白雾。 苏坦勒这才放慢了脚步。 “殿下。” “嗯?”时佑安抬头看去,苏坦勒脸上却没有带着往日的笑意,眉眼间仿佛萦绕着深沉的郁气。 苏坦勒拧眉叮嘱道:“殿下,刚才在医馆闻到的香气你可千万记住,下次无论什么场所,一旦闻到,定要速速离开。” 时佑安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眼睛不自觉微微放大:“……你是说,刚才屋里的香,有什么问题?” 他心底一沉,而后升起一股凉意。 然而苏坦勒看着时佑安这幅样子却罕见地犹豫了一瞬,神情有片刻的怔忪,随即表情马上恢复正常,自然而然地否认:“也不是,就是普通的香料,只是……只是用料较猛,你的身体这样差,受不住的。” 时佑安“噢”了一声,正要接着问“你怎么知道这种香料比较猛”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整齐严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紧接着是一道”吁——“的声音响起,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马背上跳下来,径直往时佑安的方向冲过来。 身旁的苏坦勒条件反射挡在时佑安身前,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来人。 待悄一的脸从兜帽下露出后,苏坦勒竟是直接愣住了,如一尊雕像一般僵在原地。 第20章 打屁股 悄一一身黑衣,衬的他原本就瘦峭的身形愈发挺拔矫健。 他径直走到时佑安面前,仿佛苏坦勒不存在一样,旁若无人地抓起时佑安的手: 【手,凉。】 悄一面无表情地比划着,漆黑的眼眸和往日一样波澜不惊,时佑安却能很容易察觉出悄一在不高兴。 他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却还被悄一抓着,只好怏怏道:“已经穿的很厚啦!” 【少,出宫。】悄一神色稍霁,又比划道,【不安全。】 两人言行这般亲密,几下子的功夫就把苏坦勒隔绝在外,让苏坦勒莫名烦躁起来。 “殿下,”苏坦勒眯着眼睛问,“这位是……?” 悄一连头都没有扭过来,完全将苏坦勒当做空气。 时佑安回道:“这是悄一,是我的侍卫。” 苏坦勒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 动作这般亲昵,谁家的侍卫能堂而皇之地抓主子的手? 到底是侍卫还是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况且…… 苏坦勒越想越不舒服,决心让悄一转过身好好看看他的脸,悄一却再一次打着手势道: 【回宫,皇帝,生气。】 时佑安登时脸一白,急急去抓悄一的袖子:“……啊、你说、圣上他……生气了?” 苏坦勒只能看到悄一打完一串凌乱的手势后时佑安就变了脸色,急的大声问:“怎么了!?” 悄一低头望着时佑安,眼底倒映着他动人心魄的漂亮脸蛋。 他垂下眼帘,压下心底忽然翻涌而上的酸涩,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完了完了……”时佑安搓着手指头,嘴唇紧紧抿起,“圣上要骂我了……” 他可是知道圣上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真的很吓人呜呜!! 这般想着,时佑安不自觉对苏坦勒升起几分怨气。 都怪他,受伤出去包扎就好了,干嘛非要拉着他出宫! 时佑安一边想着,一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瞪了苏坦勒一眼。 苏坦勒还不清楚两人说了些什么,好端端站在原地就被时佑安瞪了一眼。 苏坦勒:? 悄一不再多言,修长的手轻轻握住时佑安冰冷的手,就要抬腿离去。 “诶诶诶,”苏坦勒急忙赶上,“你到底是谁?我还在这你就敢这样带走殿下?” 悄一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对着身旁的时佑安打着手势。 时佑安看完悄一要说的话后,一脸尴尬,犹犹豫豫地看向苏坦勒。 “做什么,”苏坦勒皱眉,“他说了什么?” 这边时佑安还犹豫着,远处巷口又响起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便跑进来几个一身玄甲的羽林军。 羽林军身上的盔甲泛起一层寒光,腰间的佩剑随着跑步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他们迅速将苏坦勒团团围起,一双双眼睛透过面罩冷冰冰地盯着苏坦勒。 随后,在苏坦勒的一头雾水中,羽林军动作迅速地将他架起来,死死压住他的身体,让苏坦勒动弹不得。 苏坦勒这才变了脸色。 与此同时,时佑安的声音在旁边微弱地响起: “……悄一说、圣上已经下旨,要拿你下狱了……” 苏坦勒霎时变了脸色,眼底升起一层戾气,双臂用力想要挣脱,却被身后的几个羽林军死死压住。 他阴着脸,抬头直勾勾看向悄一。 悄一终于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淡漠的脸。 “哈。” 苏坦勒忽然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笑。 又来一条狗。 真有意思。 . 第32章 悄一带着时佑安迅速回宫,本想同他直接回熹华宫,却在半路被一行太监拦下。 为首的是堆着一脸笑容的纪得全。 “圣上口谕,命殿下即刻到承乾殿。” 悄一立在原地,片刻后拉着时佑安就要往承乾殿方向走去。 纪得全却是抖了抖袖口,身后的太监们眼疾手快地上前挡住二人的去路。 面对悄一犹如实质的目光,纪得全还是笑着:“圣上的意思是,只殿下一人去便可。” 时佑安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悄一脸色不变,没有牵着时佑安的那只手却是紧紧握起。 他兀地松开手。 “殿下,且随咱家来吧。”面对时佑安,纪得全就笑的真诚了许多,身后还抬着一个小小的轿子,“圣上顾忌着殿下的身体,还赐了轿,还请殿下坐轿前往。” 时佑安仿佛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忙问:“圣上这般为我考虑,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 纪得全但笑不语。 时佑安只好颤颤巍巍地坐上去,心都因为害怕提到嗓子眼去了。 纪得全摆摆手,太监们便抬着轿子径直走了。 却留下纪得全还在原地。 纪得全笑眯眯地扭身看向悄一:“殿下已经走了,圣上还让咱家同公子说些别的事,正好,现下便说说罢。” 他掏出身上已经准备好的纸笔和砚台递给悄一。 “咱家愚钝,比不得殿下聪颖,看得懂公子的手语,还得麻烦公子写在纸上。” 纪得全笑着说,眼神不经意地落在悄一脸上,开始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当日殿下在熹华宫发病,公子只身一人直闯承乾殿,身手了得,圣上也是记忆犹新,”纪得全意有所指,“不知公子是何事习得的这般身手?竟是连御前侍卫也阻拦不得。” 悄一蘸了蘸墨水,写下【不记得】三字。 纪得全眉眼间有些许失望。 “……竟是不记得了?”纪得全试探着问,“……不知公子……是遭遇过什么?却是记忆全无,只留下一身好武功?” 悄一抬眼看向纪得全。 这一眼让纪得全脊背有些发凉,神色也僵硬许多。 就当他以为悄一不会再回答时,悄一却是弯下腰,又蘸了蘸墨水,伏在纸上写了起来。 . 承乾殿内的宫女太监皆退了出去。 殿内只有时佑安和戚长璟二人,角落的盘龙青尊香炉升起袅袅烟雾,萦绕在鼻尖浓郁的龙涎香的味道。 戚长璟不开口,时佑安自然也不敢开口,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立在中间,连抬头看一眼戚长璟脚上的黑金纹靴都不敢。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时佑安站的小腿都有些发酸后,戚长璟才大发慈悲地开口问: “跟着苏坦勒出去,玩的可尽兴?” 这话问的奇怪,仿佛不是在介意时佑安随意出宫,而是介意他同苏坦勒出宫一样。 只是时佑安并未察觉出其中的不同,还以为戚长璟在生气自己擅自出宫,于是硬着头皮解释: “苏坦勒受伤了、他想在京城看医生,若是、若是没有我朝人陪同,只怕无人敢给他看病,我只是——” 他倏地止住话头。 因为戚长璟忽然站起来,玄色常服后摆垂在地上,随着他向前的动作在地上摩挲出“沙沙沙” 的声音。 戚长璟深邃俊美的眉眼之间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随后在时佑安惊恐的眼神中直接俯身将他打横抱起。 ——然后抬手“啪”的一声,在时佑安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 是谁要被自己醋死了 第21章 泪 猝然被打了一巴掌,时佑安先是顿住了,身体僵硬地缩在戚长璟的怀里,还不能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戚长璟面无表情地又落下一巴掌,稳稳打在屁股上。 “啪!” 屁股霎时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意,时佑安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陛下……”时佑安伸手勾着戚长璟的手臂,手指没什么力气地拢着袖口,“陛下……别、别打我屁股……” 他声音细若蚊呐,耳根红的要命,衬得那双乖巧圆润的小鹿眼都带着潋滟的春色。 娘亲都未曾打过他屁股! 时佑安噘着嘴吧,有些忿忿不平地想着。 只是他依旧没什么胆量去看戚长璟的神色,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圣上怀里,伸手想要去捂住自己的小屁股。 不要再打了! 戚长璟侧眸只是落在时佑安脸上,便被他的表情气笑了。 “不打?”戚长璟慢条斯理地低声道,“真不想挨打了?” 时佑安急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真的、真的很痛……”他可怜巴巴地乞求道,眼尾发着红抬头看向戚长璟。 迎着时佑安可怜兮兮的眼神,戚长璟浅浅笑起来。 “不够。” 说罢,在时佑安惊恐的目光中,他敛去脸上仅存的笑意,抬手又是一巴掌。 “啪!” 手上酥酥麻麻的,举起来的时候还残存着软腻的触感。 戚长璟面无表情地想着,锋利的眉毛压住眼底的怒气。 真是太惯着他了,要让他知道疼才行。 虽说这般想着,可戚长璟到底还是收了不少力气,打屁股的时候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听着声音大,实际上没用多大的力气。 第33章 戚长璟深知时佑安还在不服气,便举着手打算再来一巴掌。 ——然后猝然之间就感受到胸前温润潮湿的触感。 他松了眉头,伸手慢慢抬起时佑安的下巴。 时佑安白嫩乖巧的脸被戚长璟掐着,脸颊两侧留下小小的陷痕泛着粉意,嘴巴也微微嘟起来,眼尾却分明含着泪,欲掉不掉地挂在鸦青色的睫毛上,脸上还糊着黏腻的泪水。 竟然是哭了? 戚长璟暗自叹息,心却好像被无形中的手狠狠揪起。 他抱着时佑安坐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朕打的又不疼,”戚长璟声音低低的,垂眸定定看着时佑安,“怎么哭成这样?” 时佑安原是不想哭的。 他在娘亲去世后,待在文昌侯府受了那么多苦都不怎么掉眼泪,只有和悄一待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掉金豆豆。 如今面对圣上,他也应当是惧意更甚,即便被打屁股也应当咬牙忍耐才是。 怎么就哭了呢? 只是不知怎么,明明只是被圣上轻轻打了几下,时佑安却是委屈的很,情绪一上来,眼泪就开始哗哗掉。 这般想着,时佑安又开始委屈了。 他侧过脸,故意不去看戚长璟,也不回答他的话,一个人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戚长璟拿他没办法,只能就这样抱着,接着道:“你做错了事,朕自然要罚。” 时佑安眉头一皱,声音小小的,却带着点委屈:“……可是我已经都解释过了……你还要打我……” 他罕见地来了点勇气,又补上一句:“陛下不讲道理!” 分明脸上的泪还未干,说话还这般有气势。 戚长璟见时佑安这是真生了气,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道:“是朕的错,朕不该打你。”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只是,玉奴,你擅自从宫里跑出去,又跟着苏坦勒,朕这次着实是担心了。” 承乾殿内温暖如春,空空荡荡没有丝毫声音。随着戚长璟话落,便只有时佑安细微的抽噎声。 见着时佑安还不回话,戚长璟只能道:“纪得全。” 门外纪得全已经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听得圣上发话,忙推门而入,垂首并不看两人的情况:“陛下有何吩咐?” “去小厨房端些甜的糕点上来。” 时佑安悄悄竖起耳朵。 “是。”得了命,纪得全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有关上门。 时佑安还是不想说话,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片刻后,纪得全再次推门而入,手上提着一个小食盒,从里面端出三个小碟子,上面分别放着不同的点心。 清甜勾人的响起顿时弥漫在时佑安鼻尖。 小馋猫时佑安顿时忘了赌气,眼神一门心思地往点心上飘去。 还是戚长璟大发慈悲,伸手捏起一块粉白的桂花糖糕,在手上轻轻碾碎了,随后直接喂给时佑安。 若是让旁人看见,定要惊掉了下巴。 尊贵如圣上,竟然也会屈尊亲自给他人喂食。 时佑安像个猫儿一样舔了舔嘴角的渣子,眼睛发亮,又望着剩下的糕点。 不过这回戚长璟可不再喂他了。 他的中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朕担心你,你倒是连句话都不肯说。” 时佑安这才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可是、可是苏坦勒那日分明救了我……” 他倏地捂住嘴巴,忐忑不安地看向戚长璟。 完了,明明说好要替苏坦勒保守秘密的。 戚长璟脸色又不大好看了。 他伸手掰开时佑安捂住的嘴巴,暗含警告:“又在耍滑头,把原委一五一十都告诉朕。” 时佑安忐忑至极,一边心中默念“对不住苏坦勒”,一边转动小脑袋努力回想昨日遇到的事。 起初听着,戚长璟尚且能维持平静,直到听到时佑安说到那个刺客挟持着他躲到宫道,戚长璟终于沉下了脸。 “你说,那刺客姓章?” 时佑安点头,怯生生地观察着戚长璟的神色:“……应该是……” 宫中戒备森严,如何能出这样大的疏漏? 放进一个刺客尚且不提,就连苏坦勒这样身份敏感之人也能趁乱溜进皇宫,足以说明禁军管辖有多么散漫。 戚长璟原本已经下令调查夜间刺客一事,此番却是犹嫌不足。 “纪得全。”戚长璟沉声唤人进来,纪得全躬着腰小步溜进来。 “命兵部彻查,务必给朕找出昨夜看守的漏洞,朕要一人不漏地找出当值的所有禁军看守。” 纪得全点头,又微微抬眼,递上一封信。 “陛下,成亲王来信。” 戚长璟随手接过,掀开信封。 身侧的时佑安好奇探头。 成亲王?谁啊? “玉奴,”见时佑安好奇,戚长璟放下信,侧目看过去,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长珩要回京了,你可高兴?” 作者有话说: 安安就是小馋猫,随便什么甜点就能收买 第22章 小舅舅 十几日前,戚长珩还随着太后住在江南行宫,不日便收到了宫中传来的信。 戚长璟命他亲自前往嘉靖关带蔡和春回京述职,戚长珩只得离开温暖如春的锦绣江南,再千里迢迢地跑到远在漠北的嘉靖关。 第34章 走的时候,戚长珩相当不舍,若非京中再三催促,他真的打算拖到年后再去。 只是太后却恨不得他赶紧走,省得看见他整日待在行宫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这样外面催里面赶,戚长珩也只能骑上快马,极不情愿地走了。 前朝的戚家乃是赫赫有名的三代公卿,从太祖开始便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此后戚道远,也就是时佑安的外祖父,更是平定漠北骚乱,皇帝亲封“镇国公”。 戚道远同远房表妹孙芳洲,也就是如今的孙太后结亲,育有一子一女,长女便是戚凝,幼子则是戚长珩。 而戚长璟则是戚道远随军守城时在战场上意外捡到的孩子,戚道远心善,回家后同孙太后一起商量,便决心将戚长璟收作义子,序齿第二。 戚长珩性格活泼,捣蛋顽皮,常常闯祸,倒是戚长璟从小就性子沉稳,跟着戚道远每日雷打不动地练武。 戚长珩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小时候戚道远拎着粗棍子追在他屁股后面,戚长珩都能扭头甩给自己亲爹一个鬼脸,却偏偏怕戚长璟怕的要死。 只要戚长璟面无表情地站在戚长珩跟前,哪怕什么都不做,戚长珩就能吓的腿发抖,人也一下就老实了。 直到后来,戚道远病逝,哀帝即位听信谗言,随手就夺了戚家的公爵之位,戚家兄弟二人只得随着孙太后一起远走江南。 而已经嫁给文昌侯的戚凝则留在了浚洲。 这样来说,戚长璟同戚长珩的关系也是极好。 时佑安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忙回道:“小舅舅回京,我自然高兴。” 戚长璟勾起嘴角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连朕都忘了,怎么还会记得你的‘小舅舅’?嗯?” 被莫名阴阳怪气了一番,时佑安呐呐低头,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点心,想要遮掩一下脸上尴尬的表情。 见时佑安刻意遮掩,戚长璟心中暗笑,话锋一转:“长珩倒是走的快,朕本以为他要将近年关才能到,此番竟是提前了半月有余。” 提及新年,戚长璟似是想到什么,问道:“若是新年,玉奴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猝不及防被问到,时佑安还在咀嚼的嘴巴停了下来,鼓起来的腮帮像小仓鼠一样显出圆润的弧度。 他匆匆吞下嘴里的残渣,含糊不清道:“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这话却是说的不假。 时佑安少时住在文昌侯府,戚凝尚未离世时吃穿用度皆为上等,而之后虽然被许夫人母子刁难,除了每日能吃饱穿暖也不曾有过其他物欲。 如今他因着戚长璟也跟着鸡犬升天,不光白捡了个郡王的皇亲国戚的身份,还住在天底下最奢华的皇宫,吃穿用度与圣上皆是一样。 他已经很满意了。 不过……若要非说有什么喜欢的…… 时佑安倒是很喜欢小动物。 只是圣上看着似乎对动物之类的兴致缺缺,时佑安眼观鼻鼻观心,也只能缄默不语。 一旁的戚长璟却是再没说什么,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 . 不日,大理寺少卿下朝后同圣上一一禀报审讯达多的结果。 达多起初骨头硬的很,还以为苏坦勒不会轻易放弃他,被押入大理寺后还夹扎着漠北语骂着脏话。 不过后来用了刑之后,达多什么都招了。 ——包括那日戏辱郡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皆详尽地记录在纸上。 等大理寺少卿将供纸呈上后,戚长璟只是略略一扫,便怒不可遏。 “大胆!” 大理寺少卿匆匆跪下,老老实实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当然明白圣上为何能如此生气。 达多不光详细描述了一番羞辱郡王殿下的过程,还提到了赛斡尔。 当日宴会上,若不是达多阴差阳错拖延了些时间,只怕郡王殿下就要被赛斡尔刮花了脸。 尽管最后事不成,可戚长璟只是微微一想,便怒从中起。 “赛斡尔着实嚣张。”待戚长璟平静稍许,大理寺少卿这才接着开口,“只是身份特殊,微臣也不知要如何处置。” 窗外寒风渐起。 尚书房外面的梅花树随着风不轻不重地撞在墙上,在屋内投下一道长长而扭曲的怪异黑影。 纪得全还在案边静静地研墨,殿内只有研墨发出的摩擦声。 戚长璟一身中黄色团锦簇常服,袖口和衣摆隐隐露出些许金丝,布料厚重柔软,没有一丝褶皱垂在脚边。 他倏地松松笑起来,五官疏朗,不复往日的锋利。 然而纪得全只是悄悄看了一眼,便匆忙低下头。 “天寒物燥,圣子当日入宫却是穿的单薄,”戚长璟修长莹润的手掂起毛笔,顺着砚台边缘蘸了蘸,“想来对我中原天气适宜良好,既如此,便把过冬所需的炭火冬衣一应停了罢。” 手腕轻轻摆动,毛笔在奏折上批下“已阅”二字。 “地龙也不必有了。” 大理寺少卿心中一凛,颔首称是。 “还有漠北大王子苏坦勒强闯皇宫一事,”大理寺少卿沉声道,“苏坦勒身份非同小可,便是押入大理寺我等也不能用刑,已经审了整一天,微臣担心……担心漠北借机发难,便将苏坦勒移交刑部了。” 第35章 戚长璟意料之中,只是“嗯”了一声。 知道圣上真正要听的还在后面,大理寺少卿沉了沉气,接着说:“……还有那日刺客一事,大理寺同兵部、刑部一起调查,却是、却是没能找出京中有姓‘章’的男子符合条件。” “……至于陛下猜测的,漠北是否同那章姓男子有所勾结,因没有对苏坦勒用刑,微臣也并没有查清楚。” 毛笔微顿,戚长璟又打开下一个奏折细细看去:“如此,便是人证物证俱无了?” 大理寺少卿额头冒出些许冷汗,惶恐地点点头。 “罢,”戚长璟随意摆摆手,“既无证据,便放了苏坦勒罢。” “只是刺客一事不能放下,你同刑部须得一起继续调查此事,务必找出刺客身份。” 见圣上不予追究,大理寺少卿忙答到:“微臣必当尽心尽力!” 待大理寺少卿退下后,门外的小太监又弯着腰溜进来,低着声音禀报:“陛下,羽林营尉张谈大人求见。” “宣。” 门无声打开,张谈解开腰间佩剑,递给一旁的太监,随后恭恭敬敬地向戚长璟行礼。 直到张谈出现,戚长璟这才放下毛笔,缓缓抬起头来。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张谈气质冷硬,一看便是武将出身,说起话来也是不卑不亢,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回陛下,卑职调查了当晚守值和轮转的守卫明册,发现并无人离开岗位,也无人缺勤或者早退。”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是一位名叫林玖平的羽林卫,据同班羽林卫禀告说,这些日子这个林玖平当值的时候总是走神,神思恍惚,常常犯错误,已经被队指挥骂了很多次。卑职已经将此人停职查办,只待陛下吩咐。” 点了点桌子,戚长璟问:“身为羽林卫,为何神思恍惚?” “卑职派人仔细调查了林玖平家中状况,近日倒是没有异常,只是据林玖平的夫人反映,这段日子林玖平却是颇为喜欢出去喝酒,往往拉着三五个京营士兵或羽林卫等人一起出去喝酒玩乐。”张谈皱眉,“……京营尚且不提,只是按照羽林军规矩,羽林卫是严禁喝酒的,此番也是这林玖平先犯了错,这才一时疏忽放了那刺客闯入皇宫。” 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只是…… 角落的香料烧的有些尽了,纪得全眼尖,忙瞪着眼朝门口的小太监努努嘴。那小太监忙跑出去寻香料去了。 落在案几上的手指无声抬起,戚长璟垂眸看向张谈:“一时疏忽……朕看却是有些蹊跷。” 张谈登时神色一凛。 如今的圣上谋反登基,无论是用兵还是治国皆是胸有谋略,朝中上下无人不敬服。 若是圣上觉得仍有蹊跷,那便真的有些蹊跷了。 “卑职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再查,把林玖平这段日子接触过的所有人、去过的所有地方,都一一查清楚。” 敏锐地察觉出戚长璟话语里对此事的重视,张谈随机沉声应道:“卑职遵旨!” . 从宫外被抓回来之后,时佑安就又过起了从承乾殿到工造局两点一线的生活。 临近年关,圣上却是愈发忙碌,整日待在尚书房批折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时佑安穿着银色狐裘,里面又穿着厚实的浅橘色绒花冬衣,整个人都裹的像个球。 待终于将手上的扳指彻底做好之后,时佑安脊背一松,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旁边的萧桥笑眯眯地递上来一盏温茶:“殿下真是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时佑安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扳指,接过萧桥递过来的茶。 扳指通体莹润,在日光的照耀下显现出凝脂一般的纹路。 是上好的羊脂玉。 萧桥看着,忍不住啧啧称奇:“殿下真是好手艺,若是陛下收到礼物,想来也要高兴的很呐!” 他接着问:“若是殿下不着急,不若将此物先留在工造局,奴才定当好好保护,也顺便做个木匣,到时候一并交给殿下。” 略一思索,时佑安便欣然同意,再三谢过萧总管后便离开了。 他今日可得早些回去呢。 倒不是又怕出什么意外,如今宫里戒备森严,便是连一只老鼠都溜不进来。 只是今日晨起时,时佑安还迷迷糊糊不曾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得圣上在不远处模糊地来了一句“今日要早些回承乾殿”。 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样一路想着,时佑安一路艰难地迈着小步,终于回到了承乾殿。 然而门口却立着一个脏兮兮、一身轻甲、头发凌乱的男子。 那男子看着疯疯癫癫,蹲在门口不知在干什么,门口的侍卫和太监也对这个怪人毫无反应。 时佑安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那人便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猛的回头,一双眼睛瞪的巨大,明晃晃地落在时佑安脸上。 下一刻,那人就像个小旋风一般,裹着尘土两三步冲过来,一把抱起球一样的时佑安,声音震耳欲聋: “玉奴!舅舅想死你啦——!” 作者有话说: 娘家人来啦!感谢在2023-11-18 17:55:58~2023-11-19 13: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6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arr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rry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摸一摸 那人身上还带着灰,时佑安的脸猝不及防被他搂着按到胸前,被扑了一脸灰。 “来让舅舅亲一口!”他低着头,一只手捧着时佑安的脸蛋,也不嫌弃时佑安脸上沾满了灰,撅着嘴巴就要黏上去。 时佑安:! 只是不等时佑安躲闪,那人就猛地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衣领,他不得不停下动作,皱着眉扭头: \"哪个不长眼的敢拦小爷——“ 他霎时噤声,脸上原本带着火气的表情一敛,声音也跟着弱下去:“……皇兄,哈哈,是你啊。” 戚长璟负手而立,神色淡淡:“戚长珩,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怏怏一笑,戚长珩僵着手把怀里的时佑安放下来,趁机转移话题:“这……我这不是许久不曾见过玉奴了嘛,我只是想和小外甥亲亲,我有什么错……” 说罢,他又扬起一个笑脸,笑眯眯地捏了捏时佑安微微发红的脸蛋。 戚长璟冷哼一声:“身上这么脏,朕看着碍眼的很。” 他不经意地把一脸迷茫的时佑安拉到身侧,微微抬眼示意太监们上前:“去好好洗一洗再过来。” 太监们得了圣上的旨意,眼疾手快地围上来,就要领着成亲王去洗浴。 倒是戚长珩委屈巴巴地揉着肚子,惨叫道:“皇兄!我走了这么久的路,都要饿死了!你不赶紧让我吃饭犒劳犒劳我,还把我往外撵!” 也不知是不是时佑安在场,戚长珩竟是罕见生出几分勇气,大着胆子又补上一句:“——你、你好生没良心!” 在场的太监宫女们心里一跳,惊的不敢抬头。 圣上还在场,成亲王竟然敢如此犯上?! 戚长璟却充耳不闻,反而浅笑一声,状似无意道:“御膳房马上就把菜上齐了,朕同玉奴可不会等你,若是你洗的慢,剩下的菜只能将就吃了。” 此话一出,戚长珩果然仿佛被人捏住了七寸。 他“嗷”的一声,急忙催促身边的太监:“快快快!带我去洗!带我去洗!” 话落,竟也顾不得形象,顶着个草窝似的头发撒开腿跑了。 戚长璟毫无做坏事的自觉,自然而然牵着时佑安的手,缓步往殿内走去:“……手还是冰,穿的少。” 时佑安看了看自己裹成球一样的身材,有些无奈地解释:“陛下,我再穿就要走不了路啦。“ 身后纪得全适时笑道:“殿下身子弱,伺候穿衣的奴才们不上心,只以为裹的厚就行,还是陛下心细,奴才之后会仔细教导他们,教他们更上心些。” 因为成亲王回京,御膳房一早就得了圣上口谕,厨子们使劲了手艺做足了一桌子的菜。 只是虽说晚上是要为成亲王接风,纪得全却是明里暗里暗示御膳房多做些郡王殿下能吃的菜色。 厨子们虽说不解,却也默默记下。 也因此,晚上的菜多清淡甜香,极少有香辣油腻的菜品。 时佑安由着上前的宫女细细擦拭脸颊:“原来他就是小舅舅啊……跟我想的可不大一样。” “有何不一样?”戚长璟随口道,“他随性惯了,你可要少同他一起,免得被带坏了。” “看看!看看!我就这么一会儿不在,皇兄就开始当着玉奴的面说我坏话了不是?” 戚长璟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紧接着,戚长珩便踩着门槛大步走进来。 他的头发还半湿着,松松垮垮地用一根发带绑着,五官锋利,长眉入鬓,薄唇抿起的时候端的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样。 只是此刻因着嘴角挂着明显的笑,脸上也带着股散漫的神情,倒多出许多玩世不恭的神情来。 他没什么规矩地一屁股坐在时佑安一侧,在戚长璟阴沉的神色中左看看右看看,旁若无人地贴着时佑安笑:“玉奴果真长大了,真是愈发好看了。” 被戚长珩这样直白地夸奖,时佑安不好意思地咬着脸颊的软肉,白皙的脸侧微微泛红。 这幅神态又可爱的戚长珩心软软,弯着眉眼笑吟吟地揉着自家外甥的脑袋。 戚长璟冷眼旁观,倏地开口:“你也累了一天了,朕特意嘱咐御膳房做了许多好菜,尝尝?” 这般突然体贴的话叫戚长珩感动不已,遂泪眼汪汪地拿起筷箸,然后…… ——然后看着一桌子清淡如白水的菜,彻底傻眼了。 戚长珩口味重,喜辣。 他本就饿了一天,听闻宫里准备好晚膳已经是口津生香,结果…… 就这?!! 戚长璟自然而然地拿起筷箸:“玉奴身体不好,吃不得你那些辣的。“ 提及时佑安,戚长珩一下子泄了气,垂首叹气:“……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戚长璟:…… 说的倒也不错。 时佑安心底有些过意不去,忙眨眨眼睛:“陛下其实不用在意我,不如让御膳房再上些辣菜?” 此话一出,原本还一脸苦相的戚长珩顿时神采奕奕起来: “不用!玉奴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他抬臂一把搂住时佑安:“喜欢吃什么?舅舅喂你!” 第37章 戚长璟“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的筷箸。 . 戚长珩回宫,带给时佑安生活上最大的变化就是吃。 之前戚长珩不在的时候,戚长璟对时佑安的饮食管控极严苛,哪怕时佑安多喜欢吃甜的糕点,戚长璟也会严格管控量,哪怕他不在,宫里的宫女太监也会看着时佑安,绝不会让他放开吃东西。 直到戚长珩回宫。 知道时佑安爱吃甜食,戚长珩便总是跑去小厨房命人做来给时佑安吃。 而承乾殿内的宫女们,虽然得了圣上口谕,只是成亲王执意要吃,她们也阻拦不得,只能每晚待圣上回来后告状。 起先戚长璟还抓着戚长珩狠狠教训了一通,戚长珩也发誓不再乱给时佑安吃的,只是每次当时佑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时候,戚长珩总是忍不住,手一抖就把糕点送出去了。 这样吃着,终于有一天,在戚长璟坐在承乾殿内批折子的时候,偏殿传来时佑安惊慌失措的叫喊。 紧接着,他光着脚,只穿着一双白袜,噔噔噔地跑出来,身上白色的寝衣随着动作飘起来。 他张着嘴巴,跑过来坐到戚长璟身边,委委屈屈地指着自己粉粉嫩嫩的嘴巴内部: “陛下,我的牙好痛!” 口腔里露出的牙白白的、小小的,整整齐齐排成一排,中间的舌头粉粉的,软绵绵地趴在中间。 戚长璟只看了一眼,便呼吸一窒。 只是对面的时佑安还毫无所知,自顾自地张大嘴巴,甚至吐出一截舌头,以便戚长璟能更清晰地看到嘴巴里的情况。 “陛下,好痛哦,”时佑安无意识地撒着娇,眼睛因为牙痛而微微眯起,“你快点看一眼,是不是肿了?” 他小声催促着,戚长璟却心底一麻,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甜食吃多了……”戚长璟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嗓子发干,“多喝些茶水,去去火。” 这番回答让时佑安有些不满。 他径直扑上前,把脸直接伸到戚长璟面前,嘴里“啊——”了一声,用舌尖轻轻抵了抵发红的位置,呜咽不清地又要求着: “陛下你根本没仔细看!你看一看嘛——” 戚长璟嗓子干的冒火,手脚僵直,心不受控制般砰砰砰直跳。 他着了魔似的伸手,随后轻轻地、堪称温柔地,将食指和中指缓缓塞到时佑安嘴巴里。 ——然后猝不及防触碰到温热的舌尖。 时佑安乖乖张着嘴巴,毫无提防地露出发肿的位置。 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戚长璟蒙着头,全身所有的触感都汇聚到两根手指上,顺着舌头轻轻摸到了时佑安嘴里不舒服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鼓包。 摸的有点痛,时佑安“呜呜”了两声,泪眼朦胧地看着戚长璟。 “陛下好了没有呀,”时佑安模糊不清地问,“好像就是这里,怎么样?是肿起来了吗?” 手指上沾满了时佑安嘴巴里的液体,此时顺着指尖往下流,几乎都要流到了戚长璟的掌心。 戚长璟全身心都集中在指尖温热的触感,根本听不到时佑安在说些什么。 正当他懵着头,还来不及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承乾殿门外忽然有人踩着重重的脚步声推开了门。 戚长珩手上还提着个食盒,脸上带着收不住的笑容,跨着大步冲进来,扯着嗓子大喊: “玉奴,舅舅我给你带好吃的啦!” 话音刚落,余光就瞥见往日那面无表情、沉如死水的皇帝正伸着两根手指在时佑安的嘴巴里不知道摸着什么。 而宝贝外甥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戚长珩手上的食盒“啪!”的一声掉下来,“哗啦啦”落在地上四散开来,各种精致的点心撒作一团,碎成一块一块散在厚重的地毯上。 他霎时收起了笑,颤抖着举起手,竟是顾不得大不敬之罪,直指着戚长璟的脸: “你、你个禽兽!” 作者有话说: 是谁被勾引到了嘿嘿 第24章 闭门思过 随着声音落下,戚长璟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颇为平静地收回手指。 “肿了,最近不能吃甜食。” 地上洒落的点心还散发着阵阵清香,戚长珩脖子一梗,立马反应过来:“你别刻意转移话题,什么肿了!” 他紧紧皱眉,跨过地上的甜食,急急走过来把坐在地上的时佑安拽起来:“玉奴,快告诉舅舅,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时佑安:? “什么欺负?”时佑安挠挠头,“刚才陛下在看我的牙呢,今天早起的时候,我觉得牙疼的有点厉害,所以就……” “怎么忽然牙疼?”戚长珩急的抓耳挠腮,警觉地盯着一旁平静如水的戚长璟,“是——” “那就要问问你了,”戚长璟径直插话,随手拿起一旁的奏折又看起来,“这几日给玉奴吃了多少甜食,你自己最清楚。” “我?”戚长珩瞪大眼睛,指着自己,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皇兄,你不要把矛头指向我,你刚才在干什么你以为——” 他声音忽然弱下去,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戚长璟说的是什么意思。 “……牙疼……是因为甜食吃多了……吗?”戚长珩弱弱地问,眼睛几乎不敢去看地上刚掉出来的甜食。 第38章 戚长璟不可否置,拿着毛笔随意批上两字:“人证物证俱在,你说呢?” 时佑安和戚长珩同时投向地上的甜食。 呜,更尴尬了。 “朕已经唤了御医过来,一会儿给你开个方子,”戚长璟看向时佑安,嘴角缀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甜食吃的多,之后就多喝点苦药罢。” 知道圣上此时有些不爽,时佑安哆嗦着身子挪向同样哆嗦的戚长珩,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戚长珩硬着头皮开口:“……皇兄……玉奴不是故意的……还望皇兄……” “你也一样,”戚长璟声音骤然下沉,“在宫里待了不过数日,就闯出许多祸事来,给朕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口谕,不准出来。” “皇兄!”戚长珩哀嚎一声。 “现在就去。” 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戚长珩递给时佑安一个同样可怜的眼神,垂头丧气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去。 门口早已有人等着他了。 几个小太监恭敬地引着他绕了大半个皇宫,最后在一个漏风的偏僻宫殿门口停下。 “殿下,陛下的意思是,您得在这待一晚上,直到明日此时才能出来。” 望着黑乎乎的殿门口,站在门口似乎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风,戚长珩打了一个冷战:“……里面,可有地龙?” 小太监为难地笑了笑:“殿下真是说笑了,此殿乃前朝废妃所居冷宫,怎么会用地龙呢。”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戚长珩一脸悲愤,深呼一口气,挺着摇杆慢慢走进去。 直到门口的小太监将大门关紧,戚长珩一个人看着墙发呆了好久之后,他猛地一个激灵,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手使劲敲了一下脑门。 不对啊! 刚才他明明还在谴责戚长璟,怎么绕着绕着,变成他自己被罚了?! 脑海里忽然闪过在承乾殿看到的场景,戚长珩紧紧抿着嘴,脸上再也没了那股往日的散漫。 他的心底霎时升起一阵强烈的危机感。 不对劲。 如今朝中和民间都传圣上好龙阳,虽然传的广,可有几分可信却无人敢说。 只是戚长珩却清楚的很,他的这个异父异母的兄长,只怕真的是好此道。 当年行军之时,有下属为解戚长璟压力,半夜塞到帐中两个美人,却被戚长璟一个不剩赶了出去。 当时的戚长珩还嬉皮笑脸地问:“这等绝色女子都不心动,莫非兄长喜欢男人?” 那只是戚长珩随口一问,谁知戚长璟竟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反驳也不曾反驳一句,转身便回帐了。 啊啊啊啊啊啊! 想到小外甥那张漂亮的惊人的脸,戚长珩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正确。 不行不行不行! 戚长璟再厉害,也不能让他拱了自家养的小白菜! . 蔡和春随戚长珩回京后,已经在京城中住了四日有余,却是连圣上的面都未曾见上一次。 宫里只有圣上传来的一道口谕,称蔡和春一路辛苦,应当先好生休息。 蔡和春无奈,只得遵照。 就这样一连忐忑地过了好几天,宫里终于派人接他入宫面圣了。 议政阁内,戚长璟只穿着一件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鸦色的长发用玉璧缠枝金冠高高束起。 蔡和春被内侍引着走进来的时候,两个宫女正半跪着,手上举着熨布把戚长璟的衣角烫平。 此刻正值下午,冬日罕见的一层薄薄的日光撒在窗棂,给戚长璟高挺的鼻梁下投上一层阴影。 端的是天家富贵,尊崇无比。 蔡和春并非是随圣上当年一同造反打江山的那批人,而是前朝投诚的将领,自前朝哀帝时期便驻守嘉靖关。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新帝。 “微臣蔡和春,叩见陛下。” 戚长璟略抬一抬眼,看着座下头发半白,蓄着一截胡子的蔡和春:“蔡将军不必多礼,随意便是。” 蔡和春这才立起身,又拱了拱手,这才坐在下座上。 “陛下体恤边关,微臣进宫也没什么旁的东西可带,只带了两箱的熏料聊表敬意,”蔡和春挥挥手,殿外的四个小太监抬着两大箱子弯着腰走进来,轻无声息地放在地上,随后垂手退下,“这东西近两月在嘉靖关很是流行,当地的郎中说有提神醒脑、延年益寿之功效,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纪得全适时上步,小心翼翼掀开其中一个箱子,露出一面的一层细腻的香料。 屋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因着纪得全站的最前,闻到的味道也最多,这香料的味道甫一出,他便神思一抖,眼睛睁大了几分: “陛下,此物闻着倒是同蔡将军所言不差分毫,奴才只是站在这儿便精神了许多。” 箱子的盖子露出一条缝隙,里面露出一层黑色的粉末,中间还掺杂着鲜亮的丹砂红。 作者有话说: 长珩:(一把搂住安安)你不要过来啊!! 皇帝:…… 第25章 喜欢 “蔡将军如此心意,朕便收下了。”戚长璟眼神示意,前面的纪得全心领神会,招呼着小太监上前把东西抬走。 蔡和春擦了擦额间的汗:“如今虽说是深冬,可微臣却是知道陛下身体极好,怎么议政阁烧着这样热的地龙?” 第39章 他顿了顿,带着点玩笑似的谴责意味,扭身对纪得全笑道:“公公伺候陛下还是要多多上心啊。” 这话说的却是有些僭越了。 蔡和春虽为从一品大将军,统领二十余万大军驻守嘉靖关,却是不应当对内宫的总领公公指手画脚的。 纪得全身为皇帝贴身太监,乃正一品总管公公,言行之间皆代表着圣上的意思,无论如何,蔡和春都不能对纪得全有所指摘。 不过蔡和春能当着圣上的面如此随意,想来是久居边关,不受皇权压制太久的缘故。 有些嚣张了。 状似无意地拢了拢袖子,戚长璟放下手中的毛笔:“不怨他,议政阁的地龙连着承乾殿,郡王体弱,如今尚住在承乾殿处,地龙自然烧的热了。” 他说的温和,言语之间也无甚么指责,反倒多了许多君臣私底下交谈的随意,教蔡和春悬着许久的心终于彻底落下。 传闻今上喜怒难测,如今来看,倒也算不得有什么雷霆手腕的皇帝,反倒平易近人亲切的多。 这样想着,蔡和春不由得摸了摸胡子,笑道:“陛下怜惜后辈,微臣自然无话可说,只是郡王殿下如今尚未正式册封,如此便入住宫中,甚至同陛下同吃同住,是否有些不妥?”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后宫无嫔妃,郡王殿下这般住着倒也勉强无碍,只是陛下即位至今也未曾膝下有子,天子无嗣,乃是前朝大忌,陛下早晚要充盈后宫,到时宫中妃嫔众多,郡王殿下一介外男,还是多有不妥。” 戚长璟看着蔡和春似笑非笑:“将军思虑周全,只是朕如此着急唤将军回京,将军不会以为朕只是为了让将军替朕考虑后宫之事罢?” 毛笔“啪嗒”一声放到瓷托上,戚长璟倏地收起笑容,声音微沉: “蔡和春,你可知罪?” 原本好端端坐在座位上的蔡和春登时白了脸,手一哆嗦,捧着的茶盏“咣啷”一声摔在地毯上,滚着几个圈子,他却无暇顾及,匆匆搂着衣摆站起来,鬓角流着汗,猛地跪在了地上。 . “一万七千三百五十七,一万七千三百五十八,一万七千三百五十九……” 戚长珩盘腿坐在墙角,拿着一个碎石头在墙上一道一道地划着痕迹,嘴里念念叨叨: “一万七千四百二十三,一万七千四百二十五,一万七千……” “诶,”戚长珩搓了搓头,“不对不对,错了,数到几来着?嘶——” 门外有人忽然叩叩敲了两声。 “殿下!时间到了,您出来吧!”外面一道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戚长珩“腾”地站起来,脚甫一沾地就“嘶”了一声。 “孤的脚麻了!” 小太监匆忙推开门跑进来,塌着肩扶着站不稳的戚长珩:“殿下当心,奴才扶着您出去。” 抻了抻脚,等到脚上的麻意过去,戚长珩这才懒洋洋地问:“郡王如今在何处?” 这小太监略略思索一番,方道:“郡王殿下应当在承乾殿。” 戚长珩眼皮一跳,抓着小太监衣服的手都收紧了些:“怎么在承乾殿?那不是圣上的住处吗?郡王没有自己的寝殿?” “……之前郡王殿下是住在熹华宫的,”小太监不明白成亲王为何这般着急,只能低着脑袋回,“只是圣上怜惜郡王殿下的身子,又担心无人照料吃的不好,便做主让殿下住进承乾殿了。” 借口!都是借口! 戚长珩两条眉毛死死扭在一起。 好啊,合着这么早就开始引着我的宝贝外甥了! 他登时腿也不麻了,活蹦乱跳地窜出屋子,一边往外跑一边甩下一句话: “你去回禀陛下,就说孤也要住进承乾殿!!” 小太监挠挠头,不由得感叹,成王殿下竟也会担心失了宠,这便要同郡王殿下一起争宠了吗? . 承乾殿。 时佑安刚在招夏的督促下忍着苦喝下一大碗汤药,正可怜巴巴地望着招夏。 好苦,给一点蜜饯吃嘛。 招夏冷酷无情地摇手,义正言辞道:“殿下,你是因为什么才牙疼的都忘记了吗?” 她凶巴巴地抬眉:“不许吃哦,小心我告诉圣上!” 时佑安只好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 这时门外戚长珩像一阵风似的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绕过屏风径直闯进来,抓贼似的探出一个脑袋 ——随后就和坐在地上的时佑安双目相对。 “呃……”戚长珩尴尬地摸了摸衣角,又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才怏怏一笑,”圣上不在?“ “圣上去议政阁了,”时佑安道,弯了弯眉眼,“舅舅找圣上有什么事吗?” 戚长珩终于放下心,马上换上一副严肃的脸,干脆利落地坐在时佑安旁边,一张脸猛地凑过来。 时佑安:什么情况?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时佑安许久,随后眯起眼睛,扭头摆摆手对招夏道:“你先退下。” 招夏悄咪咪和时佑安对视一眼,随后福了福身后便悄悄退下了。 直到招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屏风后,戚长珩这才重新把目光投向时佑安:“玉奴,你老实告诉舅舅,圣上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昂。 时佑安目光呆滞,用力思考了片刻,摇摇头:“……什么不好的事?” 第40章 戚长珩急的上火,又不能明说,只能烦躁地锤了下地,随后换个问法:“那……你、你喜欢圣上吗?” 喜欢圣上? 不明白戚长珩为何忽然这样问,时佑安想了想,老实回答:“喜欢呀。” “噗嗤——” 刚喝进去一口热茶,戚长珩就猛地全喷了出来。 他睁大眼睛,又是悲愤又是不敢置信:“你喜欢他?啊?啊!” “圣上待我极好,”时佑安乖乖点头,“除去舅舅,世上便只有圣上一人待我如此了。” 戚长珩像个猴似的站起来,抓着头发绕着时佑安转圈,痛苦地嚎叫: “怎么办怎么办……” 在戚长珩没注意的地方,戚长璟刚从轿子上下来,一只脚刚刚迈进门槛。 随后,他就无比清晰地听到戚长珩心痛的怒吼: “玉奴!你被他骗心了!你懂不懂!!” 戚长璟缓缓挑起眉毛,撩起眼皮与戚长珩直接对视。 第26章 礼物 殿内一阵诡异的安静。 “咳咳咳!”戚长珩捂着嘴巴猛地咳嗽起来,装作什么也没说,一脸惊讶地问,“皇兄怎么忽然回来了,我刚才都没找到你,哈哈。” 装的不像。 戚长璟只是笑,负手而立,”朕全听到了。“ 他径直略过吓的像个呆头鹅似的戚长珩,目光直直落在时佑安身上,眼底带着莫名的情绪: “玉奴喜欢朕吗?” 时佑安张了张嘴。 他本想说喜欢的,就像刚才当着戚长珩的面说的那样。 这本不是难事。 只是不知为何,此时与戚长璟四目相对,时佑安莫名升起一股危机感,脊背窜出一股凉意。 仿佛面前的不是往日亲和的陛下,而是饥肠辘辘的野兽,躲在草丛中蓄势待发,只等猎物上钩。 “喜欢……陛下,”时佑安又加上一句,“陛下是天子,英明神武,却也是……我的舅舅,我自然喜欢陛下。” 戚长璟眼底的一点光倏地消散了。 旁边的戚长珩拍拍胸脯,总算了松了口气,大着嗓门喊:“嗐!是我理解错了!原来玉奴是这个意思。” 他就说嘛,玉奴这么乖,怎么能随便喜欢男人呢! 他毫无眼色地凑过来,笑眯眯地捏了捏时佑安的脸。 时佑安勉强挤出一个笑,余光惴惴不安地瞄了眼戚长璟。 戚长璟忽然勾唇笑了笑,表情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时佑安的头顶:“说的好。” 浓郁的龙涎香的味道随着戚长璟的动作在时佑安鼻尖蔓延,让他瞬间有些脑袋发晕。 明明圣上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正常…… 只是,为什么他总觉得,圣上生气了呢? 戚长珩现在对时佑安彻底放心,便开始全身心地提防着戚长璟。 眼看着他伸手要摸时佑安的脑袋,戚长珩不着痕迹地搂着时佑安转了一个圈,“皇兄,玉奴都饿了,我们快些用膳吧!” 呸呸呸,别动手动脚的。 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戚长璟应声答应。 本以为圣上在生气,可当用膳时他如往常一般为时佑安夹菜,似乎又没什么异常。 时佑安稍稍放下心。 ……应当没事……吧。 “元正*,岁之始,还有十日便是除夕,皇兄准备何时放假呀?”戚长珩夹给时佑安一块炙羊肉,又给自己夹了一块放到嘴里,满意地眯起眼睛,“忙了这么久,也是该歇息了。” 戚长璟不做思索:“前朝重冬至,将元正同冬至放在同样的地位,分别放七天,只是今年特殊,朝臣多随朕打江山,冬至前后局势尚不明朗,这假期也未曾放足,此番除夕,便放的长些,十二日应当足矣。” “年后五日,年前五日,再算上除夕和初一?”戚长珩掰了掰手指,喜道,“皇兄可真是慷慨,臣弟也能跟着沾沾光了!” 如今戚长珩虽不必上朝,却受戚长璟的“压迫”,以宗亲子弟的身份协同圣上处理一些琐碎小事。 闹的戚长珩叫苦不迭。 然而戚长璟却是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径直道:“想多了,朝臣能休息,你可休息不得。” “你刚封亲王不久,就跑去江南陪母后,也未曾在京中待过多少时日,如今恰逢年关,趁着放假,你应当多多走动,同朝臣们拉进关系才是。” 戚长珩拿着筷箸的手却是陡然一抖。 若是让寻常天家兄弟听了这话,只怕此时已经要跪在地上磕头请罪了。 自古天家无兄弟,登基的帝王更是喜欢在掌权之后将一个个宗室子弟压在京中,再夺了他们的权利,每日看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这种同朝臣结交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宗室当中的。 而如今戚长璟却是直接让戚长珩主动走动结交。 这自然不是捧杀。 戚长珩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无脑,相反,在关键大事上,他是个很沉稳可靠的人。 他只是略略一想,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戚长璟。 “皇兄……”戚长珩放下筷箸,微微皱眉,“我……” “去做便是。”戚长璟只道。 职兼内外,朝野具瞻,上下通达,乃皇太子美仪也。* 皇兄此番,竟是属意将太子之位传给他吗? 第41章 戚长珩虽然与戚长璟一同长大,感情也算深厚,可归根结底不是亲生兄弟。 皇家中,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尚且能为了皇位反目,更何况是他们这种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 皇兄竟然甘愿将大统交给他?可如今宫中也不曾有皇嗣…… !! 戚长珩微微张大嘴巴,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 不、不是吧。 他鬼鬼祟祟地偷瞄了眼戚长璟的下身,心下大骇。 皇兄这般高大雄伟,仪表堂堂,竟然、竟然不举吗?! 身旁的时佑安奇怪地看了戚长珩一眼。 舅舅在发什么愣? . 很快,朝廷上下都知道了过年十二日假期的事情,一时之间朝野沸腾,就连往日那些个古板的老头们都忍不住摸着胡子笑眯眯的。 回家能抱着孙子过年,高兴! 朝臣们因为放假一事高兴不已,而千里迢迢回京述职、却被下狱的蔡和春蔡将军也被人抛之脑后。 眨眼的功夫,便是年三十了。 年三十的早晨,当时佑安还迷迷糊糊地缩在被窝里睡懒觉的时候,睡梦中忽然感觉隐约有什么东西朝他的脸上吐热气,毛茸茸的触感在脸上扫来扫去。 时佑安挣扎着睁开眼睛,便与一对姜黄色的圆眼对视。 ——再定睛一看,身上分明立着一个四只脚的小家伙,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时佑安,身上一层金玄色相间的浓密毛发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东西? 时佑安坐起来,忍不住用手戳戳小家伙的额头。 小家伙额头上顶着一个黑色的“王”字,被时佑安戳了也不恼,反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指看,肉乎乎的厚爪子挥舞着要抓住时佑安的手。 好可爱!! ^-^ 时佑安感觉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上手把小家伙摸了个里里外外。 “这是老虎,”戚长璟绕过屏风走进来,身上随意披着一件玄色长袍,墨色的长发用一根发绳松散着扎起,“是一个下属打猎时抓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母老虎在身边了。” 时佑安又惊又喜,犹豫着问:“……陛下……这是给我的吗?” 戚长璟勾唇笑了: “这可是朕专为你寻得的,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小脑斧来啦!! 元正:指春节(包括除夕) 职兼内外,朝野具瞻:出自立秦王为太子诏《全唐文》卷三 感谢在2023-11-22 20:10:15~2023-11-24 19: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陷阱 小老虎四个爪子拍在时佑安胸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前爪,随后又放下爪子,吐着舌头要舔时佑安衣领中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 一只手轻盈地捏住小老虎的后颈,稍稍用力就把他拎了起来。 顾不得老虎的张牙舞爪的挣扎,戚长璟淡定地止住它奋力挣扎的动作:“本想着明日早时再给你,只是这东西昨日便送来了,朕想着宫里养着这么一个大活物也藏不住,便今日就给你了。” 小老虎一直被戚长璟抓着有些生气,张着嘴巴开始呼噜呼噜地吼叫,只是年纪太小,声音也奶声奶气的,没有半分百兽之王的风范,倒像个家养的小猫似的惹人心痒痒。 从小老虎出现开始,时佑安的眼睛就一刻不停地黏在它身上,眼神亮的吓人。 “我喜欢!”时佑安弯着眼睛笑起来,唇色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盈润无比,“多谢陛下。” 戚长璟的目光不受控制般地落在时佑安的嘴唇上:“今后这东西就是你的了,它还没有名字,你尽可给他取一个。” 时佑安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顿了顿,反问道:“陛下是怎么想到送一只老虎给我的?” “朕猜的,”戚长璟嘴角缀着笑,“往日你待在宫里,不是喂鱼逗鸟,就是去马厩看马,便是钻洞的老鼠你见了也要稀罕半天。如此种种,尽可见你喜欢动物了,不难猜。” 圣上说的是不假,可是凡此种种,不过是时佑安平日生活上的小小细节,圣上日理万机,竟然也都一一看在眼里,甚至记在心底。 心底愈发感动,时佑安抬手揉了揉眼角,竟是落下几滴湿润的泪来。 “怎的还哭了,”戚长璟微怔,缓步上前同时佑安一起坐在床边,伸手拢住他还沾着泪水的手,“……难道朕送的不对了?” 可方才瞧着还高兴的很,怎么这会儿又难受了? 时佑安摇了摇头,脸颊泛着粉意,鸦色的浓密睫毛上还缀着几颗泪珠。 他噎了下嗓子,竟是直起身飞扑到戚长璟怀里。 戚长璟下意识举起手臂稳稳接住。 “陛下不知道……”时佑安哽咽着,低着声音道,“……这是娘亲去世后,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自祖父和娘亲之后,陛下、陛下是第一个待我……这般好的人了……” 只是寥寥数语,戚长璟的心却是狠狠揪在一起。 他重生的太迟了。 时佑安很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戚长璟怀里,一只手悄咪咪地抹掉眼角的泪水。 本来是不想哭的。 第42章 戚长璟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从头顶传来:“小哭猫。” 时佑安脸爆红,忍不住抬头气鼓鼓地瞪了戚长璟一眼。 ……虽然瞪的没什么威力就是了。 小老虎跳到两人中间,好奇地仰着脑袋左看看又看看。 “今日除夕,玉奴可有想去的地方?”戚长璟问,“朕陪你一同去。” 提到这个,时佑安的心又活泛起来,压下升起的一点儿兴奋,他装作不在意提到:“既然是除夕,京城或许会比往日热闹不少罢?” 年三十本是忙碌的一天,晨起之后,人们往往把事先预备的芝麻秸插于门框窗台,口念“藏鬼秸中不令出”,也有把芝麻秸从堂屋门口撒至大街门,一家人往复踩踏,谓之“踩岁”。* 平民百姓家往往由一家人共同撒芝麻秸,而在宫中,自然是不必圣上和郡王亲自动手,早在子时,就已经有太监宫女准备好了芝麻秸,动作迅速地撒在了大小宫道上。 尤其是圣上和郡王殿下会经过的路,按照纪得全的意思,那是一定要撒的满满的。 只有宫里的贵人们踩上了,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才能跟着转运不是! 除去踩岁,到了三十夜,宫里还要由宫女们在院内放一个铜盆,里面堆满一些松柏枝条,点上烟,叫“烧松壶岁”,只为让它冒烟,意为年年,谓之“熰岁”。* “今晚本应‘辞年’,只是宫里并无什么长辈,仅有你一人算是晚辈,朕同长珩却也不愿受礼,‘辞年’也就罢了。”戚长璟道。 “烧松壶岁”之后,按照习俗,晚辈需向长辈磕头行礼,然后按照长辈、晚辈的顺序相互鞠躬,称为“辞年”,之后再围坐在一起吃饭,谓之“寿岁”。* 只是戚长珩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受时佑安拜礼,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玉奴虽然唤我一声小舅舅,可是在年龄上,我也不过是比他大上五岁,我才不要这么年轻就做长辈!\" 时佑安年二十,方弱冠,戚长珩年二十五,戚长璟年二十八,三人之间年龄相差均不大,这“辞年”之礼,无论如何都做不了。 戚长璟接着道:“虽然不必’辞年‘,可是晚上的’寿岁‘无论如何还是要吃一顿的,只是长珩今日不知又去哪里胡闹,晚上应当来的迟些,待天放晚的时候,朕同你出宫看一看,顺便接他回宫。” “小舅舅去做什么了?”时佑安好奇问道,“怎么除夕还要出宫?” “他?”戚长璟语气莫名,隐约间似是还带着点不留情的笑,“受邀赴宴去了。” . 受邀赴宴的戚长珩此时正一脸不耐地坐在位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放在桌面上轻轻瞧着。 ——看着分明是个不好惹的主。 只是席上的众人看在眼里,却也无人敢惹。 笑话,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成亲王!就连圣上都纵容的厉害,甚至连犯了圣上名讳圣上都不曾让他改名,谁敢惹? 侧位的乃是如今朝中新晋的红人,御史大夫蒋庚年蒋大人。 蒋庚年一身竹青弹墨万年青大袖衣,面容疏朗和煦,端的是一派清风霁月的青年才俊的模样。 “殿下千里迢迢回京,微臣等人竟是拖至如今才来宴请,当真是失礼,”蒋庚年起身拱手,“还望殿下海涵。”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戚长珩稍稍侧目,略抬一抬手当做回应,也举起酒杯屈尊降纡地抿了一口。 众人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是哪个没脑子的,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要到年三十出来喝酒? 戚长珩阴着脸。 他本来还想着同玉奴宝贝出去放烟花呢!! 蒋庚年敬酒之后,桌子上的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一个个轮流对着戚长珩说吉祥话儿。 到了聂随的时候,他晃荡着站起身,举着酒杯的手竟是微微颤抖,差点把酒都撒了,还是身旁的同僚好心搀扶,这才免得聂随当着成王殿下的面出丑。 “聂小将军今日怎的这样无精打采?”旁边有人关切地问,“瞧着眼下发黑,像是连着几日没睡好一般。” 聂随今日却是没穿往日的朴素黑衣,而是换上一身暮云灰浮光锦厚直裰,头发也用皮带铜扣发冠规整地束起。 这样明显用心的打扮,一看便知不是聂随自己愿意穿的。 如此装扮,本应当衬的聂随更是风流倜傥,可此时看着却反倒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前些日子的游春宴上,聂老将军当众向郡王谢罪轰动京城,待在家中的聂随当日便知晓了此事。 聂家的脸,都因为此事被丢尽了。 聂老将军一向以清誉闻名,如今却是时不时被人戏称“佞幸”之辈,竟然也因着郡王向圣上服软。 不单如此,甚至有传言说,聂老将军请罪当日,那郡王却是跋扈至极,当着一干朝廷重臣的面,生生让聂老将军跪了许久才让其起身。 流言众多,聂随却在知道父亲给那个郡王跪下谢罪之后又在家里发疯,被聂将军关了许久才放出来。 “是啊,净之的眼底怎的这样黑?可又是同聂老将军生气了?”又一人开着玩笑,“聂老将军该不会又给净之动家法了吧!” 有人开了这样的话头,见成亲王没什么反应,其他人也渐渐敞开了话: 第43章 “聂老将军辛苦一辈子,净之还是莫要再惹将军生气的好。“ “是啊!净之还是同老将军服个软罢!” “若是因郡王殿下一事,更是不必介怀——” 聂随倏地扭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说话的那人。 他眼底发黑,脸上也带着微不可见的青色,嘴唇却红润异常,竟是不顾忌着戚长珩在场,登时就举着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酒杯都跟着翻倒了几杯,把在场的众人皆是吓了一跳。 “不必介怀?”聂随哑着嗓子,声音嗬的吓人,平日英俊的面容此刻却显得骇人无比,“郡王德行有亏,如今却逼得我父亲不得不请罪于圣上,你让我不必介怀?”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变了脸色,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首座的戚长珩。 他们不知成亲王同郡王的关系如何。 可正是不知,才更不敢提。 戚长珩猛地站起来,动作大的差点把桌子带翻。 “你说什么?”戚长珩吐掉嘴里的葡萄籽,往日散漫的神色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当着孤的面,再说一遍。” 身侧的蒋庚年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急忙跟着起身要扶戚长珩,随带着朝另一边聂随身边的人使眼色, ——然而已经迟了。 许是喝醉,又或者是别的原因,聂随在戚长珩的刺激下仿佛忘了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径直开口:“我说,郡王德行有亏,不配入宗室。” 一股热血直冲大脑,戚长珩“铮”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大步冲过去就要挥剑砍下。 “殿下!\" “殿下莫要生气!” 混乱中有人冲过来挡在戚长珩和聂随中间,还有人在后面拖着戚长珩的手臂不让他砍下。 戚长珩挣扎不动,双眼带着升腾的杀意死死盯着聂随,直接丢掉了手上的剑,挣开身后阻拦的两人,趁着众人不注意,一个健步冲上前,对准聂随的脸挥拳而下。 聂随仿佛瞬间清醒了一般,眼底有片刻的怒意,却到底是不敢还手。 不顾众人阻拦,戚长珩死死咬着牙,手臂青筋暴起,“咚”地又是一拳。 “给孤去死!” “殿下息怒!” “殿下,殿下,圣上知道了会怪罪的!” 见阻拦不住,聂随脸上明显要被成亲王打的出了血,这么打下去,保不准聂随脾气上来了会还手。 若是成亲王挨了打,性质可就变了。 保不准圣上发起火,他们这帮人都要受牵连! 蒋庚年深深皱眉,忙抓住趴在地上挨打的聂随,语气匆忙:“聂小将军!愣着作什么!还不快走!” 聂随晃了晃身子,握紧拳头,在众人的掩护下爬起来,躲着已然发疯的成亲王下了酒楼。 “给孤回来!” “殿下您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直到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聂随拎着酒瓶,踩着厚厚的白雪,留着一道长长的脚印,身形一闪,绕过墙角上了一个轿子上。 轿子外寒气入体,轿子内却是温暖如春。 轿子内有人掀起厚厚的帘子,带着香味的热气扑着白气翻涌而出。 一只纤细白净的手牵着聂随上了轿子。 角落里放着一个样式寡淡的香炉,上面升起细细的烟雾,带着一股香甜的气味钻满了轿子的角落。 聂随叉着腿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味道,良久,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旁边靠过来一个柔弱无骨的美人,正是赛斡尔。 只是现下看着赛斡尔,眉眼之前却是与时佑安像个十成十,就连气质神韵也有着七分相似。 ——就仿佛一夜之间换了张脸一般。 赛斡尔贴心地拿着一张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聂随脸上的血渍:“怎么脸上受伤了?” 聂随低头看着赛斡尔漂亮的脸,气也消了八分,低着声音摸了摸赛斡尔的额头:“无妨,不过是被成亲王打了罢了。” 他转身捧起赛斡尔的脸颊,带着笑意:“上次一别,竟是过了许久才见,没想到你竟是漠北人。” 赛斡尔睁着圆圆的眼睛,流露着些许委屈:“我身份特殊,如今圣上断了我的炭火,走投无路,便只能找你了。” 声音细细的,隐约和印象中小漂亮有点可爱的声音有些不同。 只是下一刻,这点异样就被空气中的香甜气味冲散了。 “你同成亲王无冤无仇,他为何会打你?” 聂随冷着脸,捏着酒瓶一饮而尽:“还是因为那个郡王。” “我倒是没想到,不光圣上护着他,连成亲王也偏宠这样的人,果然是皇家兄弟,如出一辙。” 炉里的香料快要烧尽了,赛斡尔又拿出一包夹着红粉的香料点上,“将军既然生气,何不教训一下他?” “怎么教训?”聂随闷闷不乐,“我失信于圣上,又被父亲严加看管,什么也做不了。” “这事简单。”赛斡尔乖巧地笑起来,看的聂随又是一阵恍惚,心嘭嘭嘭跳起来。 他伏在聂随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 “这般,郡王殿下受了教训,或许也会收敛一二,不那般猖狂了。” 聂随眼底带着盈盈笑意,宝贝似的轻轻搂着赛斡尔: “好,都听你的。” 第44章 作者有话说: *:来自百度百科 关于更新:因为收藏不够所以暂时无法入v,只能压一压字数多多上榜,所以日更只能改成每周二、四、六、日这四天晚上九点更新(挥泪)感谢在2023-11-24 19:45:30~2023-11-26 16:4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商韩 40瓶;汉赋、瑾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时佑岁安 一个时辰之前。 前朝武帝曾开“贞武之治”,贞武年间朝廷上下和谐,百姓安居乐业,武帝大兴土木,在京城建了一座颇有盛名的高楼,其名“飞鸿楼”。 飞鸿楼供登眺望远,轩敞宏丽,前楹用窗,后及两旁用板,四面一式,楼高五层,下柱稍高,上设尖顶,建筑样式总体简约古朴,沿用了武帝喜好从古的习惯,远远望去如同一座耸入云烟的利剑,气势磅礴。* 而到了戚长璟登基后,也就是开元元年,飞鸿楼不再为皇室专用,转而对百姓开放。 只是今日,飞鸿楼却是罕见的再次封闭了。 今夜乃是除夕夜,又逢大兆的第一个新年,京城晚上的烟火自然会放的极盛,京中百姓们都早早地等在了飞鸿楼下,只等时候一到,门一开,就挤上去赏烟花。 可如今飞鸿楼却是忽然封锁,无人能上,下面已经等久的众人便不耐烦起来。 “兵爷!”一个带着软脚幞头的年轻少爷挤上前去,“兵爷,这飞鸿楼怎么今日还不曾开门我等已经在此等了许久了!” “是啊是啊!” “往日此时早就开门了,怎么今日还不开门!” 身穿铁甲的士兵原本绷着脸守在门口不欲回答,见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大有拥挤踩踏之意,这才清了清嗓子解释:“今日飞鸿楼不对外开放蒋,各位都回去罢!” 此话一出,守在门口的众人登时不满意了。 “这是什么意思?”还是那少爷发话,皱着眉问,“圣上体恤,这飞鸿楼自我朝以来就已经对我们老百姓开放,怎么如今却又封起来?” “是这个道理!” “该不会被什么大人擅用私权占用了罢!” 有人在人群中大喊一声,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 眼瞅着人群越来越愤怒,大有群起而攻之的趋势,门卫无可奈何,只得大喊:“大胆!尔等在此喧哗,可知此刻楼上的是哪位贵人!” 天色渐渐暗了,眼看着烟花马上就要放众人忍不住催促着门卫速速解释。 “圣驾在此,为护圣上周全,本官不得已才将飞鸿楼封锁,还望诸位见谅。” 门卫应付不得,楼下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楼上陪驾的京兆尹,他匆匆下楼,跑来亲自安抚百姓。 “圣上现下就在楼上,诸位放心,因圣上体恤,待会儿的烟花费用皆是从圣上私库所出,要放上大半个时辰!” 烟花放大半个时辰?! 往年的京城烟花虽精彩,却也不过一刻钟,且火药费用皆是从国库所出,究其根源就是百姓纳税买的烟花。 而今日圣上竟然要动用私库放烟花,还要放足足半个时辰还多! 京兆尹此话一出,原本骚动的人群终于不再喊叫,只是大家更是激动于圣上亲临飞鸿楼,竟是变的更嘈杂起来。 他们这些个老百姓一辈子只怕也不能见上圣上一面,此刻却是与圣上近在咫尺! 原先说话的少爷也显得有些激动,凑上去问:“……大人,圣上、圣上当真在楼上?” 京兆尹乜了他一眼:“本官发话,岂能有假?你声音可小些,免得惊动了圣驾,扫了圣上雅兴!” 被京兆尹这么又唬又吓,这少爷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紧张兮兮地抬头往上看。 而此时,飞鸿楼顶层。 顶层风大,吹起众人的衣角猎猎作响。太监们一溜地排在后面,最外层是一身冰冷玄甲的羽林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一身象牙白蹙金四合团鹤鹿同春纹棉袍,衬的时佑安整张细腻莹润的小脸愈发白皙精致,漂亮的夺目。 鹤鹿同春,属意国泰民安,平静安逸,“鹤”又有“合”之音,固有六合同春和富贵长寿之意。* 这身衣服是戚长璟特意吩咐尚衣局做的,富贵长寿是他对时佑安最大的愿景。 时佑安穿的夺目,戚长璟却是一身雪青底赤龙含珠圆领袍,同往日的打扮并无不同。 他从袖袍下伸出手,缓缓拢起时佑安的手:“若是冷,朕便叫人拿暖炉过来。” 戚长璟的手温温热热的,握的人很是舒服。 时佑安兴奋地来回看,便是冷现下也全然不知:“不冷!陛下的手暖和,就算是冷,我便握住陛下的手就好了。” 他说的诚心,言语间均是对戚长璟的依赖,光是这样看,两人倒当真是一片其乐融融的舅甥之景。 只是谁心中别有所想,便不得而知了。 “烟花宏丽,非得登高一看才算值得。”戚长璟忽然松开时佑安的手,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双眼,“你看。” 不知是不是两人距离过近,时佑安脸侧仿佛能感受到戚长璟说话吐出热气,激的他脸上都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粉意。 来不及躲避,眼前的手便忽然又放下,还不等时佑安适应亮光,耳边忽然炸开一声巨响,紧接着眼前倏地闪过一道昼亮的白光。 第45章 下一刻,那白光便“咻”的一声窜入黑夜,“彭“的一声在天空中炸开,竟是霎时散开,留在空中四个字, ——“时佑岁安”。 四时祈佑,岁岁平安。 是……巧合……吗? 时佑岁安……佑安,时佑安。 “陛下……”时佑安抬头看向身旁的戚长璟,声音细如蚊呐,“这是……” “怎么了?”戚长璟隐匿地笑了笑,低头凑过去,似是要听清楚时佑安要说什么,状似无意地将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身形之下,“好看吗?” 时佑安抬眼仔细地瞧了瞧戚长璟的神色。 ……许是他想多了罢。 这是大兆第一个年,圣上想要年年岁岁江山永驻,似乎也并无不妥。 怎么可能和他有关呢? “没什么……”时佑安琥珀色的眼睛在烟花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亮光,“很好看的烟花。” 空中的烟花在夜幕里噼里啪啦地炸开,绽出一片火树银花交错浮现,整个深夜都被光芒、星火和烟雾笼罩。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灯树千光之中,人们蜂拥而出,在街上兴奋地欢腾跳跃,梳着小辫的儿童拿着滋滋作响的小烟花在人群中穿梭,往来的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皆是在烟花的巨响中时不时回荡。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真乃盛世也。 两人立在飞鸿楼上,时佑安眼底映衬着他终身难忘的绮丽烟花,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戚长璟侧着脸,一半隐匿在黑夜中,另一半却被火光照亮,黑曜般的眼神缱绻的不可思议,带着浓郁的情感久久落在时佑安脸上。 . 回宫的路上,时佑安显然是玩累了,整个人要倒不倒地在轿子里晃来晃去,头一掉一掉的钓鱼。 怕他磕着,戚长璟手臂一伸就把时佑安揽到怀里:“既然困了,便睡一会儿。” 时佑安迷迷糊糊地点头,伏在戚长璟肩膀上,脑子越来越混沌,片刻后便陷入了睡梦中。 马车的轮子在石砖路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守在外面的羽林卫得了纪得全的吩咐也谨慎着放慢脚步走,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声音。 ——直到远远地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太监。 纪得全眉毛一紧,连忙跑过去要制止小太监大声喧哗,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那小太监脚步凌乱,直直冲过来,头上的帽子都因为跑的太快而歪倒。 他被羽林卫拦住,只能匆匆扯开嗓子喊:“陛下!陛下!不好了!成、成王殿下跟人打起来了!” 轿子上的帘子被人猝然拉开,露出戚长璟的脸。 “成王现在何处?” 察觉出圣上心情不佳,小太监扶着帽子急忙跪下:“成王殿下被人拦下了,现在已经被人带着往这边来了!” 被外面的动静惊动的时佑安迷糊地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发酸的眼角,脸蛋因为睡觉压着几道红痕。 “怎么了……”他含糊不清地问,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趴在戚长璟怀里,活像个刚睡醒的小猫。 戚长璟理了理时佑安有些凌乱的碎发,低声道:“无妨,你且睡着,朕下去处理。” 说罢,他松开搂着时佑安的手臂,又替时佑安仔仔细细地掖好衣角,这才下了轿子。 刚下轿子,远处戚长珩便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沉着脸走过来。 见到圣上,原本跟着戚长珩的几个朝臣纷纷惊的跪下,只剩下戚长珩一人直直地立在原地。 “你又出去惹了什么事。”戚长璟直视戚长珩,“年三十也不能让你消停吗?” 戚长珩还是怕戚长璟,眼见他语气中已经带着怒意,只能咬着牙低声道:“我把聂随打了。” “为何打聂随?”戚长璟沉声问,“堂堂亲王,竞对朝廷将军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戚长珩沉默不语。 跪在地上的众人又急又怕,一个个缩着脑袋不敢出声,生怕被这对皇家兄弟波及。 “你们,说,”戚长璟视线转向地上跪着的几人,”为何发生争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蒋庚年咬牙站了出来。 “回陛下,今日微臣等人做主,请殿下到酒楼一聚,为殿下回京接风洗尘,”蒋庚年一顿,声音低了些,犹豫着接着道,“只是、只是席间聂小将军出言 不当……惹了殿下不高兴,这才打了起来。” 当着圣上的面,他自然不能将聂随具体说了什么一一细讲,否则以圣上对郡王殿下的爱护,只怕更要大发雷霆。 可戚长珩丝毫不愿掩饰,一句话就砸了蒋庚年的台阶:“孤脾气没那么差,倘若只是其他话,孤自然能忍。” 他扭头看着戚长璟,心中的怒气又是一阵翻涌,径直道:“只是皇兄,我身为玉奴的舅舅,岂能容忍他人当着我的面羞辱于他?!” 此话一出,蒋庚年心中一咯噔,大叫不好。 果不其然,戚长璟登时变了脸色,脸色明显阴沉下去。 “去叫聂随速速进宫,这个年,聂随也不必过了!” 而轿子里的时佑安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他坐起来,蜷缩在角落里,眼神无神地落在地上,心底忽然一阵刺痛。 作者有话说: *轩敞宏丽,前楹用窗,后及两旁用板,四面一式,楼高五层,下柱稍高,上设尖顶:来源《长物志》卷一 第46章 鹤鹿同春:来源百度百科 *:来源《青玉案·元夕》宋·辛弃疾 感谢在2023-11-26 16:43:47~2023-11-28 16:1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请罪 时佑安生下来时身体便不大好,不喜啼哭,就算被接生婆子掐了后也只是小声小气地哭几声便不再出声,显然是没什么力气才这般。 等到稍稍大些,祖父便请了外面的老郎中给时佑安看病,得出的结论是心阳虚,也就是身体阳气渐衰,脉息微弱,气血运行略显迟缓。 更通俗来讲,就是“心病”,心虚则悲不已,实则笑不休。* 为了治病,防止时佑安心痛发作,祖父和戚凝之后便日日注意,尽量让时佑安过的舒心放松,久而久之,这心病也便很少发作了。 哪怕之后两人先后离世,时佑安被文昌侯忽视、许夫人虐待,他也不曾再犯过心病。 直到今日。 时佑安轻轻靠在轿子里的软背上,微微张开嘴巴急促地呼吸,手紧紧捂住胸口,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坐在轿子里感觉快要窒息。 ——直到一只手猛地掀开帘子,随后紧紧抱起他。 “玉奴、”戚长璟紧紧握着时佑安的手,“别着急、慢慢吐气、没事、没事……” 他把手放到时佑安心口,缓慢而有力地揉着,胸腔随着说话而震动。 “纪得全!加速回宫,马上传太医!” “是!” 余怒未消的戚长珩眼睁睁看着戚长璟忽然钻到轿子里,毫无所知地问:“……怎么了?玉奴在里面?怎、怎么回事啊……” 马车很快在眼前离开,戚长珩脑海中霎时窜出多年前戚凝说过的一句话。 “玉奴有心病。” 他猛地一拍脑门,气也尽消了,急忙拽起身旁跟着服侍的太监:“快备马!孤要速速回宫!” 说罢,也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众人,抬腿便往宫中的方向跑去了。 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 除夕夜本应是阖家团圆的高兴日子,宫中和聂府上下却是高兴不起来。 圣上一道旨意传入聂府,聂老将军不得不赶紧起床,拉着聂随直入皇宫。 聂随脾气之臭就连聂将军也无可奈何,所以起初得知聂随同成亲王打架后他也不算惊慌, ——少年气性而已,况且聂随也没有还手,这事好处理。 直到后来圣旨传入,聂将军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他算是了解圣上的性子,若只是大家,圣上也不会包庇成亲王,更是断然不能传达圣旨诏聂随立即入宫。 起了疑心,聂将军便威逼利诱地逼着聂随身边的小厮说出了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 竟是又是因为郡王殿下! 聂将军气不打一处来,急忙拉着聂随连夜入宫。 承乾殿。 太医弯着身子又叮嘱了一番:“殿下身子虚,又有先天心疾,万要保持心气通畅。” 他意有所指:\"殿下金玉之躯,更是不必为微末之人的言行耽误自己的身体才是。“ 时佑安半阖着眼,面色因为刚刚服下汤药而泛着粉意,嘴唇也红润了许多。 他侧身靠在戚长璟肩头,披散而下的乌发如烟云流水般倾泻。 “我知道了……”时佑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呐呐低声称是。 此番是为何发病,戚长璟和时佑安心里跟明镜似的透亮。 见时佑安被说的不好意思,戚长璟只是搂着他,略点一点头:“劳烦张太医了。” 张太医还礼,这才提着箱子退下。 待太医退下,早已在门外候着的纪得全连忙上前,俯身凑在戚长璟耳边低语:“陛下,聂将军和小聂将军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声音不大,但时佑安也听到了。 戚长璟眉眼冷了下来:“外面天寒,且晾一晾他们,好让聂随清清脑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抬眼看着纪得全,眼底一片深沉的暗色:“若是还想不明白,便去阎王面前再想明白吧。” 聂随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时佑安,已然让戚长璟起了杀心。 这话说的极重,饶是处事不惊的纪得全也忍不住微微变色。 身旁的时佑安被戚长璟散发的寒意吓住了,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勾着戚长璟的衣角:“……陛下不要生气……” 如何能不生气? 倘若不是为了给玉奴这一世积阳德,他早就下旨将聂随砍了。 “今日你为了他犯了病,朕如何能不生气?”戚长璟皱眉,“对皇室不敬,无论如何朕也容不下他,玉奴,你也不必多思,便是朕如何罚他,聂老将军也不会如何。” 可时佑安却还是摇了摇头:“陛下……处置了一个聂随,还有很多聂随……”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嘴巴紧紧抿起:“……其实我都知道……前朝之时因为时佑成一事我便恶名远扬……如今因为陛下才鸡犬升天成了郡王,天下爱戴陛下的人很多,自然会视我为眼中钉……聂随、聂随只是他们这些人中的一个罢了。” 戚长璟却是微怔。 第47章 时佑安性子软,做事迟钝,甚至总被人说笨。 可眼下这番话,却是点的通透无比。 “朕都会处理,”戚长璟心下大恸,叹息道,“年后便要行册封礼,届时朕会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干净,你实在不必忍聂随至此。” “流言可畏,便是陛下亲自解释也难以服众,”时佑安轻声说,“……大家、大家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陛下亲自解释也只会惹得一身脏。” “我不想……让陛下因我平白毁了清誉。” 戚长璟忽然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心底涌上一股难以忽视的无力感。 ……上一世便是如此,这一世,哪怕他做了皇帝,也要如此吗? “那你想怎么办?”戚长璟哑着嗓子问,“朕,听你的。” 时佑安阖了阖眼:“既然聂随就在外面,不如听听他要说什么。” 诶,难道最终还是要和聂随见面了吗? 不是很想。 戚长璟让他坐在床边休息,自己则起身去了外面召见聂家父子。 外面的声音层层叠叠地听不清楚,时佑安握了握刚才因为心悸而发麻的手,眯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时佑安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屏风外忽然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还有悄一的身影闪过。 【聂随,要进来。】悄一一板一眼地打着手势,眼睛不动神色地落在时佑安脸上。 嗯,比方才红润了许多,应当是好了。 “圣上呢?”时佑安问。 【还在外面,和聂将军说话。】悄一回道。 “那……让聂小将军进来吧……”时佑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先让他在屏风外面,别进来。” 想到之前在街上还弄脏了聂随的衣服,聂随至今都还不知道那人就是自己,时佑安仍有些忐忑。 ……等一会儿把事情讲清楚,再告诉他吧…… 悄一摆手,外面候着的聂随便站在了屏风前,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侍从。 “微臣聂随,叩见殿下。” 聂随眼下发青,却比晚上喝酒时的样子好了许多,应当是在家中好好收拾了一番才进宫的。 “免礼吧。”时佑安坐在床边有些紧张地抠衣角,“聂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有话直说? 心底一阵郁色上涌,聂随强压下去:“微臣听信小人所言,对殿下多有误解,方才已经受了圣上和家父的教训,如今已全然明白了自己犯的大错。” 他撩起衣摆,直直跪下,发出“扑通”一声响:“望殿下恕罪!” 说罢,竟是毫不犹豫地俯身磕了一个头,声音之大活活吓了时佑安一跳。 “聂将军、聂将军快快起身、”看出时佑安的无措,悄一站在旁边默默扶起聂随,“不必行此大礼。” 聂随起身,对着屏风无声地观察着那个隐约的黑色身影。 “臣诚心请罪,却也知过失尤多,今日还趁着除夕为殿下带了一份薄礼。”话音一落,身后的侍从便低着头端上一包香料,露出里面黑色红色相间的香粉。 悄一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拦住那侍从的脚步。 “已经让宫里的太医看过了,”聂随道,“此香珍贵无比,有延年益寿、提神醒脑之效,听太医说,如今圣上也有此香,请殿下放心。” 悄一这才让开。 时佑安正要谢过,聂随忽然接着说:“殿下可愿试上一试?” “嗯、嗯。”时佑安应声答应。 既然聂随有意和好,他也得顺着聂随的台阶往下才是。 侍从上前,走到殿内中央的鎏金卧龟莲花五足熏炉旁边,宫女随之轻盈地掀开盖子,侍从便把香料放进去。 片刻后,熏炉之上便升起了袅袅白烟,随之弥漫起清甜的香味。 时佑安隐约觉得这味道熟悉的很,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在哪闻到过。 许是之前在圣上那里闻到过吧…… 点上香,时佑安缓了缓神,正酝酿着要拉开屏风露出脸,外面的聂随却忽然说:“如今天色已晚,殿下可是乏了?” 时佑安正要说不乏,脑海中忽然涌现一阵强烈的疲惫,他只能随着聂随的话点了点头。 “既然困了,微臣今日便告退了,”聂随直起身,眼神深沉地落在屏风上的一片黑影上,“殿下早些休息。” 莫名的困倦来袭,时佑安只得摆手放人,暂时搁置露脸的想法,让聂随先走了。 悄一闻着宫中奇异的香味,手腕处不知为何愈发滚烫。 他垂手随意地掀开袖口挠了挠,并未去看手腕。 而一旁正要随着聂随出去的侍从却无意中瞥见了悄一的手腕,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那手腕上的皮肤,分明刺着黑色的诡异花纹。 作者有话说: 其实安安某种程度上算是大智若愚啦~ *心虚则悲不已,实则笑不休:来源《辅行诀》感谢在2023-11-28 16:18:17~2023-11-30 10:4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rry 10瓶;明琛、瑾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吐血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了。 第48章 年初一圣上就忙起来,要寅时起床,焚香祷告,之后朝中大臣们也要入宫拜年,君臣之间相互寒暄,观看宫中特意排演好的歌舞杂剧,直到中午方可散去。 戚长璟早早就起床离开承乾殿,只留下时佑安一人睡了个自然醒。 “诶呀!殿下脸怎么这样红?”招夏甫一进来就看到时佑安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在床边。 她俯身试了试时佑安额头的温度,倒也不算热。 “应当是没睡好罢,”时佑安揉了揉额角,“现在头还有点晕。” 何止是晕,已经开始痛起来了。 只是今日是初一,圣上又忙,若是都告诉了招夏,只怕招夏又要跑去圣上那里告状了。 招夏稍稍放心,又仔细叮嘱着:“若是殿下不舒服,不若再睡一会儿?反正上午也没什么事,到了中午圣上才回来呢。” 时佑安摇摇头,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难道心悸还没好吗? “招夏,把窗户开开,屋内有些闷。” 招夏点头,将屋内的窗户一一打开,只是顾忌着时佑安的身体,也不敢把窗户开的太大,只开了几个缝隙。 开了窗户,时佑安才觉得好了些,脸上的红晕也褪了许多,只是头痛却没有分毫缓解。 外头早膳还正布置着,悄一忽然走进来:【工造局公公求见。】 时佑安连忙站起身:“快请进来。” 四个小太监躬身走进来,流水一般排成一排,安安静静地站着,手上皆是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四个盒子。 为首的太监笑着行礼:“萧公公今日正忙,不能前来,特命奴才小心护送,请殿下过目 。” 时佑安走过去,先打开第一个盒子。 盒子里铺着洋红绒布,正中间静静地躺着一个莹白的玉扳指。 这便是送给圣上的礼物了。 时佑安翘着嘴角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地一一谢过几位太监,倒叫几个公公受宠若惊起来。 身后的悄一自然也看到盒子里的东西。 他看了看扳指,又看了看时佑安乖巧漂亮的脸上带着笑,状似随意地走上前打手势: 【这是什么?】 时佑安脸颊微微泛红:“礼物。“ 悄一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给谁的?】 担心泄露风声,时佑安犹豫片刻,甚至贼头贼脑地看了看门口,确认屋内只有他们三人后才回道:“这是我给圣上的礼物。”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眼底又泛着兴奋的光泽:“圣上现在还不知道,你们都不准告诉圣上哦!” 招夏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问:“殿下,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时佑安更不好意思了,但是又隐约升起几分得意,便小幅度地点点头。 招夏捧场地“哇”了一声:“放心吧殿下!奴婢肯定不会告诉圣上!” 两人说话的声音悄一却丝毫没有听到,而是整个人都游离在说话声之外,全部心神都落在盒子里的礼物上。 ……就这么喜欢皇帝吗? 原来前段日子经常性地失踪,是要去工造局亲自做扳指? 皇帝才和他相处多久,就这般喜欢他吗…… “悄一,你也不会告诉圣上吧?” 一道声音忽然落在悄一耳边,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将悄一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回头看着眼前凑过来的时佑安,和每次一样,与时佑安那双漂亮的惊心动魄的眼睛对视。 良久,悄一微微错开眼神,打着手势回应:【不会。】 时佑安高兴了,眼睛都弯起来,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收好:“等圣上回来,我就把这个给他。” 悄一不想再看,侧过身想要抬腿离开。 “殿下,那这三个盒子是什么东西啊?”招夏好奇地仰着脑袋。 时佑安忽然故作神秘,狡黠地眨眨眼睛:“这也是礼物。” 见招夏好奇的抓耳挠腮,时佑安走过去打开第二个盒子,露出里面的一只蝴蝶流苏珠钗。 招夏眼睛都看直了,正要问“是送给谁的”,下一刻,就听到时佑安说: “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年贺礼,招夏,新年快乐!” 悄一顿住脚步。 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招夏猛地走上前,张了张嘴:“……殿下……殿下说给谁?” “给你啊,”时佑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是我手艺不精,这种女孩子戴的发饰做的太丑,只能让工造局的人去做。“ 他补上一句:“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招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时佑安,慢慢竟然红了眼眶,把时佑安吓的不轻。 “……谢谢殿下……”招夏哽咽着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奴婢、奴婢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好的新年礼物、奴婢……” 她感动的几乎说不出话,低着头用袖子擦去要掉下来的眼泪。 谁家主子会亲自给奴才送礼物啊。 也只有她们家殿下,人美心善,待谁都是一样的好!! 招夏感动的泪眼汪汪,恨不得当场比干掏心献忠心。 “至于这剩下的两盒嘛……”时佑安刻意拉长了声音,眼睛不着痕迹地瞄着角落的悄一,满意地看到悄一也竖起耳朵,“一个是我准备给舅舅的,另一个……” 第49章 他走过去打开最后一个盒子,露出里面一柄匕首。 “悄一,这是给你的。”时佑安拿出匕首递给悄一,“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来想去也只能送你一柄匕首。” 悄一接过匕首,垂眸看着手上这柄通体古朴、造型简单,刀刃却泛着刺目寒光的匕首。 是把好武器。 “这是前朝库里留下的武器,照宫里的人说,这个匕首来头不小,却没有名字,”时佑安闭了闭眼,压下心头忽然涌上的不适,说,“如今既然送给了你,便由你来起名吧。” 悄一缓缓抚摸着刀柄,良久才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时佑安琥珀色的瞳孔,简短地答道:【好。】 招夏在旁边看着,心里直犯嘀咕。 殿下都送给他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也不见这人脸上露点笑意呢? . 上午早膳用的晚,正巧圣上和戚长珩又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许久,原本的午膳便直接连着晚膳一起吃了。 时佑安没什么胃口,正巧宫中又无人管他,下午他便一个人缩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偏殿内燃着聂随送的香料,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浮动。 直到天色已沉,廊上已经有人把蜡烛点上后,戚长璟和戚长珩才姗姗来迟。 招夏将时佑安唤起,因为天色昏暗,正巧遮住了他脸上那点不正常的红晕,瞧着反倒像是烛火映衬的颜色。 时佑安刚醒就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恶心的想吐。 他强撑着起身,换好衣服,又拿上两个盒子,这才前往正殿。 正殿此时一片亮光,桌子上摆着精致美味的菜肴,御膳房的太监们还在井然有序地上菜。 戚长珩正对着桌子上的一道燕窝冬笋烩鸭子热锅流口水,余光瞥见时佑安过来,急忙“吸溜”一声收了收表情,匆匆起身迎过去。 他拉着时佑安的手,想要让时佑安坐在他身边,谁料另一边的戚长璟动作更加迅速,一只手就把时佑安拽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戚长珩敢怒不敢言,一气之下把凳子换了位置,挨着时佑安坐到了另一侧。 因着今日过年,殿内往日燃的龙涎香此刻也换成了蔡和春送来的香料,香炉在角落里升起细细的烟雾,因为燃的少,闻着味道并不浓郁。 只是时佑安却无意中加重了呼吸。 宫人把小老虎也放进来,戚长珩觉得稀罕,一弯腰便把小老虎抱起来,捏着胡子挑逗,小老虎在他怀里张牙舞爪,却抓不到戚长珩分毫。 “玉奴,这老虎你可起名了?”戚长珩问。 小老虎越挣扎越厉害,一不留神从起长珩怀里跳下去,一股脑便钻进时佑安怀里,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四个爪子还不安地在时佑安腿上踩来踩去。 时佑安一边安抚着有些躁动的小老虎,握了握发软的手,想让自己更清醒些,道:“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它虽然不是狸奴,却长的像,便叫它狸奴吧。” 说罢又补充一句:“正好我的小名也带一个奴字。” 小老虎,也就是狸奴,似乎知道自己有了新名字,高兴地眯起眼睛,只是没一会儿又开始嗷嗷叫唤,躁动的很。 时佑安一边揉着狸奴的脖子,一边拿出带着的两个盒子,闭了闭发晕的眼睛,挤出一个笑:“陛下,舅舅,今天初一,我也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 戚长珩一拍大腿,又高兴又急切:“我忘了把给玉奴准备的礼物带过来了!” 他苦恼地锤头,眼睛却一直往盒子上瞟。 戚长璟懒得理他,眼底泛起一层浅淡的光,望着时佑安问:“给朕的?是什么?” 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被戚长璟这样盯着让时佑安心底莫名起了一层涟漪。 他瘦小精致的下巴在灯光下泛着暖,小小而挺翘的鼻尖可爱地翕动,嘴巴看着也泛着粉。 戚长璟的心都要化了。 时佑安全然不知戚长璟心中所想,眼前视线一阵阵发黑。他顶着要炸开的头痛,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精巧白腻的玉扳指。 “陛下、这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时佑安嘴唇发麻,喉咙深处忽然涌上一股甜意,他强行压下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希望、陛下不嫌弃。” 目光落在时佑安手上的扳指,戚长璟心却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伸手要接,莹白的玉扳指忽然落下两点血红。 紧接着,一侧的戚长珩大喊起来,“腾”的一声站起身。时佑安怀里的狸奴也扯着嗓子嗷嗷叫起来。 戚长璟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时佑安鼻子里缓缓流出两道鲜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滴落。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玉奴!” 殿内一片慌乱,在两人目眦欲裂的注视下,时佑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再也无法抑制着喉口的腥甜,倏地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星星点点地落在玉扳指上,如同一夜大雪飘落的梅花。 作者有话说: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源自《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二首其一》宋·陆游感谢在2023-11-30 10:48:28~2023-12-02 16:4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松 20瓶; 第50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病危 夜, 承乾殿。 大宫女立在门口,挺着腰严阵以待,动作迅速地指挥着宫女们将殿内的东西一件件搬出去。 院里站着十几个太监, 井然有序地搬着东西,一一检查、记录。 “殿下在承乾殿出了事, 若是找不到中毒的源头, 你们一个个都得掉脑袋!”大宫女低着声音敲打着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宫女, “仔细看好了,莫要有纰漏!” 这番话更是教人心头一震,一个个悬着心更仔细检查殿里的东西。 而宫里的太医可就更难熬了。 年初一太医院全天轮值, 晚上值守的太医只有五人,此番皆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一个个轮流上去把了郡王的脉象后均是面色发沉。 是中毒, 却不知为何毒,更不知解药。 几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言语间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此毒竟是无解。 七窍中三窍血流不止, 戚长璟方才便是死死捂着时佑安的口鼻都不能让血止住,鲜血顺着手指的缝隙往下流,染红了戚长璟的衣袖。 太医们本不敢用药,毕竟尚不清楚中的毒, 贸然用药恐怕会药性相冲, 催发毒发。 只是眼下看着时佑安已经半昏迷,而嘴角和鼻子仍不断有鲜血溢出, 太医们只得用阿胶、荆芥、地骨皮等药材煎成药汤,再让时佑安服下, 这才堪堪止住了血。 床上的时佑安面色苍白, 唇色尽褪, 手心冷的吓人。 戚长璟用那只带血的手死死握着时佑安的手掌,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血丝。 “到底是怎么回事?”戚长珩盯着一群太医看了半天,见他们围在一起小声嘀咕却无半分作为,忍不住发了火,“如何解毒?你们倒是说啊!” 太医们面面相觑,皆是低头不语,其中一个太医被同僚推出去,只得硬着头皮道:“臣等……无能,如今也不知道此毒为何物,解毒……更是无从下手……” 戚长珩伸手把他拽起来,揪着衣领,咬着牙问:“无从下手?怎么可能无从下手?啊?你们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医,什么毒没见过?” 这太医几乎要哭出来了,被戚长珩扯的喘不上气,呼哧呼哧地解释:“……微臣已经讨论了许久……着实、着实是对此毒一无所知啊……”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纪得全又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成王殿下,奴才将京中所有待家的太医们都请进宫了,如今可叫他们进来?” 戚长璟坐在床边,仿佛一尊不悲不喜的雕像:“宣。” 屋内呼啦啦又走进来十几个太医。 他们路上已然听闻了宫中的情况,也深知圣上对郡王殿下是如何看重,此时一个个皆是屏气凝神,拿出毕生所学诊脉。 然而不消片刻,新进来的这十几个太医也灰了脸,低着头沉默不语。 “如何?”戚长璟忽然问,声音嘶哑的吓人。 副院使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答道:“臣等……无能。” “无能……”戚长璟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抬起头,眼神冷的可怕,衣襟前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鲜血,衬的他原本就冷峭锋利的眉眼骇人无比,“整个太医院,竟是没有一人能解……朕要你们有何用?” 他的声音又轻又小,仿佛担心吵醒昏迷的时佑安,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若朕以九族压之,你们还这般无能吗?” 跪在地上的太医们登时白了脸。 圣上登基以来,一直以仁德著称,如今却要因为郡王殿下要对他们行九族之刑! “陛下饶命!” “求陛下息怒啊!” 戚长璟撩起眼皮,带着满手的鲜血紧紧抓着时佑安的手,沉郁的眼神静静落在一众叫喊的太医身上。 为首的副院使急忙跪行两步,仓皇地抓住戚长璟脚上的明黄色漳绒串珠靴的鞋面,急忙道:\"陛下!陛下!太医院中唯有张仪张太医对解毒颇有研究,如今唯有请张太医速速回京,殿下才有一线生机啊!“ 张太医之前便负责时佑安的日常身体调理,这几日张太医便回到了老家登州一带过年。 戚长璟摩挲着手指上带血的玉扳指,声音轻缓却掷地有声:“纪得全,速速派人去接张太医回宫,要快,越快越好。” 纪得全急忙应声,抬脚出门。 门外有个太监扒着窗户听了半天,见纪得全马上出来,急忙扶着快要掉下来的帽子溜到偏殿。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案几前,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又回头看了看门口,确认没人后才一只手扶着纸开始写字: “敬启太后娘娘……” . “卿卿?” 屋内一片黑暗,聂随先是唤了一声,见无人答应,便自己摸索着走到香炉边,又拆开一包香料点上。 不消片刻,屋内便升起一阵浓郁的清甜,聂随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的头舒服了许多。 “卿卿,香快要用完了,你还有吗?” 他如往常一样摸了摸身侧,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床榻。 聂随霎时清醒了,站起身点上蜡烛,这才发现屋内赛斡尔已经消失不见。 “卿卿?” 他推开门,脚步虚浮地往后院走去。 第51章 院内月光倾泻,洒在聂府的池塘上映出一片光辉。 后院除了间或的几声鸟叫外静悄悄的。 聂随轻车熟路地走到其中一间客房,先是曲指敲了敲门,低着声音问:“卿卿,你在里面吗?方便我开门吗?” 无人回应。 轻笑一声,聂随挑了挑眉打趣道:“昨日你却是配合的极好,哪怕卿卿穿着一身侍从的衣服也是极好看的。” 见赛斡尔还不说话,聂随只得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屋里。 窗台的烛台已经熄灭了,聂随随手点上,再一扭头,脸上的笑徒然消失。 屋内空无一人。 他三步并两步冲到床边,掀开被子,见没人后又弯下腰趴到床底,还是没人。 “你去哪了?”聂随稍稍提了些声音。 还是没人回应。 不可能……卿卿不可能就这么走了…… 聂随皱紧眉毛,眼底却带着茫然。 他坐到床上,颓然地抓了抓头发,却无意中看到了床缝的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聂随手臂用力把床缝的匣子拽出来,因为用力过猛,匣子一下子掉在地上,哗啦啦转了几个圈,盖子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洒在地上。 然而只是一眼,聂随浑身都僵住了,紧接着,一股寒意从脊梁向上蔓延。 地上静静躺着一张石膏脸,还有油泥做出来的各种脸上的部位,包括鼻梁、嘴角、脸颊耳朵等等。 油泥质地的部位栩栩如生,在烛火下看着与人的皮肤别无二致。 然而最让聂随震惊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张与卿卿一模一样的脸。 不对…… 不对! 聂随猛地站起来,手颤抖地捡起地上的人造脸皮。 ……与卿卿脸上的手感一模一样。 不、不。 聂随张了张嘴,发出无意义的几个音节。 他、那个赛斡尔,竟然不是小漂亮?! 他猛地想到之前赛斡尔想出的那个“计划”。 若赛斡尔真是假扮,那……那个所谓的计划,难道、难道…… 聂随霎时意识到他被漠北人利用了。 他站起身,径直推开门,打算即刻进宫告知圣上。 千万不能用那个香料! “铮——” 剑带着寒光直直刺入聂随的腹部,聂随反应迅速一个扭身,让剑没有刺中要害。 他死死捂着开始流血的腹部,眼睛微微眯起,顺着月光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黑衣,面部用黑布笼罩,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起一层寒光。 “你……” 聂随正要开口询问,黑衣人却是毫不犹豫,再次出手,动作干脆利落,直指聂随要害! “刺啦!” 聂随急忙抬手去挡,那剑刃顺着衣袖直直刺入,将手臂切出一个血淋淋的大口。 如此力道,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招招致命,明显是要在今夜直接杀掉聂随。 聂随冷眉看向黑衣人,身后已经挨上了墙壁,几乎退无可退。 眼前的剑裹着寒风直直落下,眼看就要刺入聂随的脖子, ——“开门!羽林卫缉拿要犯!” 头顶的剑霎时顿住。 黑衣人与聂随双目对视,似是在犹豫要怎么办。 片刻后,他收回剑,脚下一点,带着猎猎寒风跳到屋檐之上消失不见。 聂随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缩在墙角,头浑浑噩噩的,只能听到外面父亲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整齐沉重的脚步声。 下一刻,聂随眼前便站了一排玄甲羽林军。 “圣上有令,聂随下毒残害郡王殿下,即刻带走!” 聂随握紧了手,随后又缓缓松开。 还是晚了一步…… 为首的羽林卫冷声展开一道圣旨,随即挥挥手,身后两个羽林卫上前,左右钳住了无比虚弱的聂随。 聂将军抖着胡子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聂将军,别让末将为难,”羽林卫动作并无半分停滞,“若将军有疑问,不如进宫求见圣上吧。” 说罢,他便带着聂随和一众羽林卫,动作迅速地离开了。 屋檐上。 悄一收起手中的剑,直到看到聂随被带走后,这才彻底隐匿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 承乾殿。 张太医舟车劳顿,彻夜不眠,连着赶路了将近一天一夜才抵达京城。 因为时佑安病情严峻,张太医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就这样带着一身灰来到承乾殿把脉。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张太医时不时发出的疑声和叹气。 片刻后,他松开时佑安的手,在戚长璟和戚长珩期待又憔悴的眼神中沉声道: “微臣无能,此毒闻所未闻。只是微臣却知有一人或可解此毒。圣上可曾听说过‘玄阳医门’?” 作者有话说: 姓聂的聪明了点,但不多 第32章 闵先生 戚长璟沉吟不语, 旁边的戚长珩“啧”了一声:“玄阳医门是什么?张太医不妨把话说清楚。” “玄阳医门是微臣的师门,”张太医解释道,“微臣师出玄阳, 只是因为入宫做了太医,违背了门规, 因此被削去了门籍……” 第52章 他暗叹一声:“玄阳医门立世百年, 在前朝之前便已存在, 如今的门主,也就是微臣之前的师父闵先生,尤擅解毒, 如今郡王的这种情况,除了闵先生,只怕……只怕是药石无医。” 戚长珩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背着手在殿里来回转圈:“你个老头,倒是把话说清楚啊!玄阳医门在哪儿?那什么闵先生又在哪儿?能不能全部交代清楚?” 张太医只是叹气。 “张太医在宫中许久, 只怕已然不知玄阳医门的踪迹了吧, ”戚长璟面无表情,“朕说的可对?” 张太医后背激起一层冷汗,跪在地上只是低头。 这便是默认了。 “找人暂且不提,”戚长璟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眼底情绪莫名, “只说这个医门,因为你做太医便将你逐出师门……朕只问你, 玄阳医门是否又是那些标榜清流,不愿与权贵治病的避世门派?” 这话问的尖锐, 张太医却听的暗暗心惊。 圣上竟是说的分毫不差。 “正是如此……微臣才不知该如何为好……”张太医抹了抹额头, “单是找到闵先生已经是难上加难, 便是找到,按照门规……闵先生也不会为殿下治病……” “他敢?!”戚长珩冷哼一声,“若是不治,孤压着他也要把他押到宫里为玉奴治病!” “他不愿意治,你就是砍了他的脑袋都没用,”戚长璟语气淡淡,“张太医,朕会派人去找,只是闵先生一日不到,郡王的病便只能全权由你来治。” “朕要你用尽手段,务必保住郡王的命。” 张太医自然不敢保证,只是如今圣上显然已经动怒,他只能顺着圣上的话称是。 尽人事,听天命罢。 这边三人还围坐在时佑安周围讨论着病情,纪得全忽然神色凝重地小步跑进来,手上拿着一封印着红漆的信封。 两人将目光落在信封上,皆是微微一怔。 光下可以分明看到红印透着纸,清晰无比。 一两黄金一两泥,浸水不烂,火烧留痕。* 这是八宝印泥,皇家特供。 还不等戚长璟脑海中闪过什么猜测,便听得纪得全压着声音: “陛下、殿下,太后娘娘来信了。” . 聂随被押入镇抚司*一事,次日便闹的满城皆知。 据说聂老将军还亲自进宫求见圣上,圣上却闭门不出,哪怕聂老将军在门外跪了两个时辰也不曾开门。 镇抚司北司。 聂随腹部中剑,被押入镇抚司后就已经叫了郎中包扎。 杨镇抚使一身黑衣,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茶。 隔着栏杆,聂随坐在地上,撩起眼皮盯着杨镇抚使看。 “要问什么尽管问,在这儿耗着是做什么?” 他默默将被赛斡尔骗的来龙去脉一一理清楚,只等杨镇抚使审问便全盘托出。 赛斡尔……赛斡尔! 听罢聂随的话,那杨镇抚使却只是笑,隔着缭绕的热气又抿了一口茶。 直到聂随等的发急,开始锤门,杨镇抚使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放在碟子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狱中潮湿阴冷,聂随一身单衣,又受了伤,此时只觉得四肢发凉。 “聂小将军,你可知为何将你押入镇抚司?” “镇抚司不属于六部,直属圣上所管,”聂随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坐的发麻的腿,“直接管理军中事宜,我有军衔,自然会在镇抚司审理。” 杨镇抚使却是“哈哈”两声干笑起来。 “聂将军啊聂将军,”他抚掌笑道,“你之前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些日子却愈发糊涂了?” 他站起身,缓步上前,隔着栏杆半蹲在聂随面前:“我朝军司法合立,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镇抚司之间分的从来不清,尤其是镇抚司,重刑讯,圣上仁厚,镇抚司几乎废置不用。” 杨镇抚使顿了顿,接着说:“你猜,已经废置许久不曾理事的镇抚司,何故要请您来啊?” 聂随猛地抬头与杨镇抚使漆黑的眼睛对视。 “是罚不是审,”聂随冷声道,“……是圣上的意思?” “正是如此,”杨镇抚使收了笑,“圣上特命我亲自审问,要我先刑讯、再审查,聂小将军,你可懂了?” 前朝的镇抚司被誉为“朝廷之眼”,谈及无人不闻之色变,被押入镇抚司的犯人,不管是什么罪状、什么身份,能活着出来也要被生生扒下一层皮。 直至哀帝滥用,百姓无不苦之,因此戚长璟登基之后才几乎废弃了镇抚司的职能。 聂随怔然,随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扯着嘴角笑着问:“圣上如此,可是要罚我害了郡王?” 杨镇抚使冷淡提醒:“要称‘殿下’,注意言辞。“ “罢,”聂随大咧咧坐在地上,眼底却一片阴冷,“圣上不惜为了郡王动私刑,我无话可说,杨镇抚使随意就是。” 身后有人上前拿出钥匙打开牢门,紧接着几个狱卒走进来把聂随拽起,拖着身子走到旁边的屋子。 屋内潮湿阴冷,空气里隐约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其最酷者曰琵琶,每上,百骨尽脱,汗如雨下,死而复生,如是者二三次,荼酷之下,何狱不成。*”杨镇抚使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造型奇异的短刃,手指轻轻抚摸着,刀尖清晰地映出聂随阴沉的双眼,“聂小将军腹部有伤,故我特意选了‘弹琵琶’之刑,也不影响将军您的伤口。” 第53章 狱卒将聂随四肢抓起,拉着他推到地上的长凳,随后用绳子牢牢捆住。 四个人上前将聂随的手和脚死死按住,杨镇抚使慢悠悠地走上前,刀尖对准聂随的露出的胸膛。 “聂小将军,得罪了。“ 下一刻,聂随就浑身抽搐起来,四肢被狱卒死死按住,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死死咬着嘴唇,喉咙深处溢出几声痛苦的嘶吼。 . 承乾殿。 手上的信刚看完,戚长珩便跳起脚来:“母后、母后怎么知道了?” 他烦躁地拽了拽头发,在屋里来回踱步:“玉奴这次情况不妙,我巴不得把这事瞒的死死的,怎么母后还是知道了?” 仿佛想到什么,他一把抓住戚长璟的手臂:“皇兄!不能让她老人家过来,她之前就疼玉奴,如今要是见了玉奴这幅样子,只怕又要难过。” “朕也不想,”戚长璟眼神还落在纸上,“只是,你觉得朕拦得住吗?信上已经说了,她早已启程,如今已在路上了。”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戚长璟回身又去看昏睡的时佑安,眼神霎时柔和了许多,手掌却下意识握紧。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皂角香,自从查出香料有问题之后,承乾殿再也没有用过任何香料,就连原本用的龙涎香也一应断了。 鸦青色的长发整齐地落在脸颊两侧,衬托的时佑安的脸颊更加消瘦可怜,往日红润的唇色也暗淡许多。 “算算日子,若是启程,此刻已经到了姑苏,”戚长璟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压下心底针扎般细密的痛楚,“你去准备准备,好接母后回宫。” 而此时,千里之外,姑苏城。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刚下船歇脚,天寒风劲,娘娘怎么就出来了?” 头发半白的女人一身灰棕色水墨鹤补琵琶襟,外面披着一件湖绿鹿皮大氅,头上只戴着一只祥云纹羊脂玉簪,气质雍容闲雅,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足。 “哀家身体不差,这点风还受得住,”女人正是孙芳洲孙太后,此时正缓步从客房走出来,同说话的男人一同站在外面,“只是玉奴体弱,若他在,哀家可不会让他就这样站着吹风。” 廊前挂着一串银色的风铃,随着风起叮啷啷地晃动起来。 男人一身秾蓝素长袍,鹤发用一根墨色发绳随意束起,眼睛却是极为罕见的白眸,眉毛和睫毛也如同落了雪般苍白。 “娘娘心不静。” 孙太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却有些勉强:“闵先生不知,玉奴是哀家唯一的孙儿,又过的凄苦,哀家……心早就飞到京城去了。” “可愿同我对弈?”白发被风吹的微微扬起,闵先生问。 孙太后欣然同意。 几个侍女垂手走过来,端着棋盘和凳子一一摆好,随后又悄悄退下。 两人先后落座。 下棋者不语。 许久,待闵先生白子落下,孙太后这才露出个还算真心实意的笑: “哀家比不得先生,心怀苍生,慈悲心肠。” 角落的侍女沏好了热茶,热气带着滚滚茶香消散在风中。 “……只是,哀家却是不知,闵先生师出玄阳,何故愿意为哀家、更为哀家的孙儿看病?” 侍女端着盘子,动作轻柔地将茶盏放到两人面前,而后再行礼退下。 “不知娘娘是否信命?”闵先生抬眼看向随风摇晃的树叶,“我虽为医者,却对推衍也略懂一二。” 他润白的眼眸倒映着微起波澜的江水,又或是更遥远的远方,说出的话轻盈无比,仿佛随风就要散去: “郡王殿下,是我的劫。” 作者有话说: *:来源百度百科。 *镇抚司:借用了<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明朝锦衣卫的司法机构,但是本文没有锦衣卫,只是把这个搬出来单独用 *:源自《明史》卷七十三《刑法志》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源自《枫桥夜泊》唐·张继 第33章 生死时机 事发之后, 赛斡尔连夜跑回了京郊的医馆。 他穿着聂随为他买的上等衣物,轻巧地跳到后屋的床上躺下,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幻想着他的“完美计划”。 单凭一个易容术就可以把聂随骗过去, 赛斡尔自己都没想到会如此简单。 他轻轻哼着漠北的民谣,手指随意地拨弄着散落的发丝。 这种香料名文殊兰, 乃是漠北特有的香。 就算是宫里资历再老的太医, 想必也无可奈何。 时佑安, 就算你因此丧命,也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身体不好吧。 赛斡尔半阖着眼, 勾着嘴角,全然没有注意到一道人影静静地站在床边良久。 下一刻,一只手就将赛斡尔的头发大力拽起, 带着十足的力道直接将赛斡尔整个人从床上拖下来摔在地上。 赛斡尔尖叫一声,吃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抬眼看着来人怒骂:“你个贱——” 他猛地止住话头, 喉咙仿佛瞬间被一只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坦勒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赛斡尔,手上却愈发用力,恨不得将头发生生拔掉。 赛斡尔的头顶渗出一点鲜血, 顺着发丝流向衣襟。 第54章 “大王子……大王子……”赛斡尔疼的双眼发昏, 眼角都沁出泪,衬的他那张瘦弱的脸愈发楚楚动人起来, “好疼……求求您……” 头顶的力道稍稍放松,赛斡尔忍不住松了口气, 也顾不上疼, 下意识带着柔柔的笑意讨好地凑过去。 “啪!” 苏坦勒抬手就甩了赛斡尔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极狠, 赛斡尔嘴角顿时渗出血来,一侧的脸颊高高肿起,滑稽地浮现出一个深红的巴掌印。 不待赛斡尔反应,苏坦勒就拽着他的衣襟提起来,另一只手摸着赛斡尔的脖颈,然后缓缓用力。 “贱东西,谁让你擅自行动了?” 苏坦勒磨了磨后槽牙,嘴角还缀着笑,手臂却青筋暴起,死死地掐着赛斡尔的脖子: “你的任务是什么,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赛斡尔拼命掰着苏坦勒的手,喉咙里因为窒息发出“嗬嗬”的喘息,脸颊涨的通红。 “听……听、我……解释……”赛斡尔双手扒着苏坦勒,白眼半翻,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可苏坦勒懒得听他解释,舔了舔嘴唇,收起脸上的笑,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赛斡尔已经发青的脸上,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 大王子真的要杀了他! 这个念头霎时闪过,赛斡尔再也忍不住,双腿悬空拼命蹬着,拼劲全力喊道:“二王子、二王子!我有……” 甫一听得“二王子”三个字,苏坦勒脸色一变,登时松了手。 赛斡尔顺着墙角跌落到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喘息,眼角泛起一阵血丝。 “巴雅尔?什么消息?”苏坦勒眼睛泛着凶光,嘶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嗯?” 漠北王庭如今的汗王有两个儿子,大王子苏坦勒和二王子巴雅尔。 汗王年岁已高,膝下的继承人也只有苏坦勒和巴雅尔两人,两人均年富力强,是王位的有力竞争者。 苏坦勒与巴雅尔不和已久。 赛斡尔硬着头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低声说:“……您在京城待的太久,王庭那边的消息不知道也是正常。” 他顿了顿,看着苏坦勒手上还粘着自己头上的血,忍不住身子一抖,急忙接着说:“我其实……是汗王的人,二王子的消息也是有人传给我的……大王子,您现在问我这些小事,还不如多操心一下王庭。“ “你什么意思?”苏坦勒阴恻恻地盯着他,看的赛斡尔又是一阵发抖,“把话说清楚。” “二王子昨日已经带兵收服了十三部,”赛斡尔小声说,“汗王很是高兴,特意为二王子摆了酒席。” 苏坦勒先是一怔,随后兀地握紧了手。 “他倒是有能耐。”苏坦勒缓缓说道,眼底带着意味不明的暗光。 他无声沉默了许久,眼神随意扫向赛斡尔,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浅淡的笑意,却看的赛斡尔一阵心慌:“既然你是父王的人,这次就算了。” 苏坦勒俯身凑近赛斡尔的脸,衣衫下露出一道黑色诡谲的花纹。 “……只是,再敢有下次,我就扒了你的皮,丢到野外喂狗吃。” 赛斡尔被吓的脸色惨白,慌不迭地点头答应,嗓子因为被掐而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深知苏坦勒的性子,既然这样说,苏坦勒就一定会做到。 苏坦勒这才满意地笑了,伸手亵玩般掐了掐赛斡尔的下巴,这才起身离开。 望着苏坦勒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赛斡尔顶着一脸的伤口,倏地沁出一声笑。 . 晨鼓起,便是五更天。 降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御门庄严肃穆,层层叠叠迤逦打开,长长的宫道中间就是太和殿。 戚长璟一身龙衮,冕旒遮住脸上的神色,下方的朝臣也只能看到天子的一枚衣角。 御炉烟云飘渺,戚长璟方听着下方大臣的禀报,正要开口,后门忽然火急火燎地小步跑进来一个太监。 太监动作幅度不大,只是太和殿宽敞,下面的朝臣也都注意到了这个突然闯进来太监。 部分位高权重的老臣忍不住摸了把胡子。 成何体统! 纪得全反应更是快,眉头一皱,拼命努嘴让冲过来的太监注意着自己的动作,可那太监却依旧撩着衣摆往这边跑,带起一阵冷风冲到纪得全身边。 他顾不得纪得全的怒视,径直俯身,言语迅速地在耳边说了一句话。 便是这一句话,让上一刻还皱眉的纪得全登时神色微变。 戚长璟敏锐地注意到纪得全的异样,不知为何,心忽然反常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抿唇压下心底的不适,问:“何事惊慌?” 纪得全嘴唇泛着白,声音发轻:“……陛下,张太医说,殿下的脉象……” “要消失”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戚长璟就径直站起来,不顾众臣的惊愕,撇下众人大步冲到后殿。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茫然地看着圣上径直离朝。 什么事如此紧急,还能比早朝重要?! 纪得全心下叹气,撩一撩袖口朗声道:“退朝!” 说罢,他也顾不上众人异样惊愕的神色,随着戚长璟也急急地走了。 从太和殿到承乾殿的路程不远,戚长璟一路大步前行,厚重的龙衮被寒风挂的猎猎作响。 第55章 冕旒剧烈地摇晃着,戚长璟手臂一伸,“哐当”一下猛地推开了大门,大踏步冲进去。 “玉奴!” 床边站着的张太医扭身看向戚长璟,脸色发暗,随即沉沉地摇了摇头。 殿内一片死寂。 戚长璟扒开围在床边的宫女太医,入目便是半睁着眼睛、面如银纸的时佑安。 “玉奴……” 他伸手要去摸,却控制不住手的颤抖,只能这样半悬空着看着时佑安。 他不敢摸。 时佑安在床上躺了许久,本就形销骨立,如今一睁开眼,更显得消瘦的脸颊又窄又小,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抬眼看见戚长璟,嘴角挤出一个乖乖的笑,被子里的手挣扎着伸出来,缓缓握住了戚长璟悬在半空的手掌。 只是一握,戚长璟差点落下泪来。 太瘦了,怎么会这样瘦? 手臂上的血肉早已被病气折磨的消失殆尽,戚长璟恍然还以为自己握住的是一个骨头撑起来的皮囊,细弱易折,仿佛微微用力就可以折断。 时佑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方从梦中醒来,四肢却轻盈无比,眼前也一片澄净。 “陛下……”时佑安声音细细地唤了戚长璟一声,紧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 戚长璟急切地抚摸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嘴里凌乱而匆忙地哄着,全然无天子仪容:“别说话……别说话……” 然而这一咳嗽便停不下来了,时佑安蜷缩着,手心紧紧抓着戚长璟的手指,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咳嗽,仿佛扯着五脏六腑一般发出让人心惊的声音。 脊骨隔着皮肉在戚长璟的掌心下颤抖。 戚长璟清晰地意识到生命正在手中流逝。 “朕来换、我来换、”戚长璟死死抓着时佑安的手,仿佛用这种方法可以透过躯体抓紧他即将消逝的生命,“用我的命换玉奴的命、我愿意——” 他字字泣血,声音嘶哑可怖,着了魔一般一遍一遍地重复。 “陛下!” 殿内的其余人皆是听到了戚长璟这般大不吉利的话,一个个撩起衣摆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 他们哀求戚长璟,哀求圣上不要再诅咒自己的龙体,可戚长璟置若罔闻,只是拢着时佑安的手,眼睛带着血色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纪得全跪行到戚长璟身侧,拽着龙衮的衣角苦苦求他住口,心底却一片绝望。 如今郡王殿下只是病危,圣上已然疯魔至此,倘若、倘若他日殿下薨毙,圣上岂非要随之而去? 有人一脚踹开了大门。 随着门“彭”的一声巨响,戚长珩急急喊了一句: “闵先生来了!” 错目之间,一身秾蓝素长袍的闵先生裹挟着千里的寒风跨门而入。 他全然无视身侧的帝王,手指一探便摸上了时佑安的手腕。 在众人的屏息瞩目中,闵先生眉眼微敛,下一刻便随手拿起了太医放在桌子上的长针,手指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到时佑安的头顶。 “闭目。” 时佑安抖了抖睫毛,正要听闵先生的话闭上眼睛,胸口却忽然翻起一阵滔天的恶心。 他止住了咳嗽,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作者有话说: 古人相信“祸从口出”,所以戚娃子说换命才让大家很惊慌。 安崽会不会好呢?(沉思) *降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源自《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唐·王维 第34章 纳妃 这口血让殿内众人皆是一惊。 戚长璟抬头看向闵先生, 眼底晦暗不明,声音带着点阴沉嘶哑无比:“你做了什么?” 时佑安喘了一口气,吐完血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 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身侧的闵先生捂住了嘴巴。 “清淤血, 排毒。” 他语气不明, 透白的眼眸没有焦距一般落在时佑安脸上, 缓缓吐出一句话:“圣上若不想殿下薨毙,便带人离开罢,施针清毒须凝神静气。” 这番话说的极不客气。 然而戚长璟却没什么反应, 更罔逞动怒,只是侧目带着浓浓的情绪看向时佑安。 时佑安被闵先生捂着嘴巴,也不敢说话, 只好轻微地动一动睫毛,示意戚长璟一切安好。 鼻腔呼出的热气扑到闵先生莹白如雪的掌心。 闵先生敛目而坐, 对两人的小动作熟视无睹。 戚长璟深深吐出一口气, 努力抑制住翻涌的波澜,这才挥退了众人,拉着非要留在屋里的戚长珩一起出去了。 直到耳边传来门“吱呀”一声响,投射进来的阳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闵先生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时佑安身上。 门外。 戚长珩负手站在门廊, 来来回回地走动,焦躁不安地抓着头发:“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皇兄你就这么同意他单独和玉奴共处一室了?” 门口随闵先生一同来的童子抬眼看了看戚长珩。 戚长璟并不理会抓狂的戚长珩, 只对着童子问:“闵先生,真有把握解此毒?” 那童子一头黑发牢牢绑成一个发髻, 乌漆漆的眼珠直视戚长璟, 略略弯膝行了一礼道:“见生只是药童, 并不懂得解毒之道。” 他顿了顿,见戚长璟面色不见轻松,便又补上一句:“只是师父医术高深,可解世间百毒,见生相信此毒于师父而言也不在话下。” 第56章 见生又扭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好心提醒道:“陛下和殿下还是不要在此等着了,见生方才见那痰血淤深,此毒应当凶险非常,便是师父也得解上许久,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 他的这番话说的戚长璟又把心高高悬起。 只是两人都没预料到,见生说的却无半分夸张,承乾殿的大门一关,竟是直接关了三日之久。 期间除了闵先生要求的白粥青菜之外,便只有太医院的人开门送过熬好的汤药。 第三日飘起了大雪。 红墙的宫城之前覆盖上一层厚重的白雪,院子前的枯树也被压上一层,还有零星两三只鸟儿扑棱扑棱着翅膀,落了一会儿就飞走了,又带起一阵瑟索的雪花飘落。 戚长璟只身一人,如往日一样立在廊下,玄色大氅的肩头落满了雪花。 纪得全止不住地叹气,却也不敢上前去劝。 连着三日,圣上连早朝都不上,就守在这里等着。 瞧瞧,眼底都发黑了! 京城的雪越下越大,待戚长璟眉眼都覆上一层白雪后,纪得全拿着手里的伞,跺着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再这么站下去,郡王殿下能不能好先不说,只怕圣上的龙体倒要先垮了! 他这边脚下正踌躇着,冷不丁手里的伞却被人夺了去。 纪得全抬头一看,急忙拱手行礼:“太后娘娘。” 太后一身雪白狐裘,身后跟着三四个低着脑袋的宫女太监,也不看他,只手拿着伞径直往戚长璟身旁走去。 脚下步伐轻盈无声,一行人在戚长璟毫无察觉下走到他身侧,只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哗啦——” 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戚长璟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太后那张不悲不喜的脸。 “母后,”注意到太后手里正为自己撑着伞,戚长璟的神色终于有些许波澜,“……让底下的人来便可,您不必……” “不怪他们,”太后道,“你这幅样子,除了哀家,谁还敢为你撑伞?” 戚长璟缄默不语。 太后侧目看着戚长璟眼下的黑青,又看了看他露出衣袖的手指已经生出了冻疮,忍不住心下叹息: “你是皇帝,这几日不上朝,却天天在这里守着,怎么,你守着就能让玉奴好起来了?” 当年戚道远收留戚长璟之后,便同太后一起抚养他长大。 戚家未败落之前,戚道远常常外出,很少回家,与戚长璟相伴、教导他长大的便只有太后。 也因此,戚长璟在心底很是尊敬这个母亲。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积雪,向太后微微颔首,语气谦卑道:“儿臣知道,谢母后提点。” 只是说罢却依旧站着,也不曾有离开的意思。 太后忍不住皱眉:“你虽听的进去,哀家看你倒是不愿意去做!你如今乃一国之君,百姓天子,江山社稷皆压你一人肩上,外面有那么多的事情要你去做,你待着这里只是浪费精力罢了。” 她目光扫过戚长璟肩头的雪,语气稍缓:”见生也说了,按照闵先生的水平,不是今日,最迟明日也要出来了。“ “哀家比你着急,可你这般样子,倒还要让哀家操心你!” 戚长璟露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太后看在眼里,又下了一剂猛药:“你为了玉奴辍朝,虽说是担心他,可在落在朝臣眼里,就是玉奴媚上失德,乃奸佞之流!你这样做,之后又要让玉奴如何自处?” 此话一出,戚长璟倏地抬头。 “……京中流言纷纭,哀家也略知一二,”太后看着眼前越下越大的雪花,意有所指,“且不论缘由如何,玉奴是哀家唯一的亲外孙,凝凝不在了,哀家就要代替他的母亲好好照顾他,便是陛下你,也不能做出丝毫影响玉奴声誉的事情。” 她见戚长璟黑眸凄冷,似是因为这句话被伤到了心,只好又补上一句:“……哪怕是担心他也不行。” 戚长璟终于屈服,伸手接过太后手中的伞,声音低哑:“儿臣知道了。” 太后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朝中的事,哀家不懂,”望着雪中就要远去的背影,太后忽而又开口,“只是玉奴心肠软,又是个仁善的孩子,许多事不能让他拿主意,若是事事让他拍板,只会让一些宵小越发猖狂。” 她顿了顿,又随意圈点几句:“还是你拿主意更好,也好杀一杀某些人的小心思。” 戚长璟回首与太后对视。 两人都是聪明人,只需太后这样随意的提点,戚长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儿臣明白。” 太后彻底放下心,接过身后的宫女递过来的暖炉,缓步走到廊前守在门口,心又慢慢提了起来。 殿内。 刚喝了药,此时时佑安脑袋晕乎乎的,眼睛半阖马上就要昏睡过去。 闵先生走到床边,手上拿着一根极细的针,在光下闪着细微的亮光。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此毒乃文殊兰,燃有异香,初闻之可振奋精神,久闻之上瘾,神绪恍惚,日夜颠倒。 只是这位郡王身子太弱,受不住这种药性,只闻了一点便逼的五脏入毒,几乎危及性命。 这几日他定时针灸,辅以汤药,已经将时佑安的性命拉回了大半,毒性也解了个七七八八。 第57章 眼下只需针入百会穴、神门穴等进行最后一次针灸,便可彻底排清毒性。 只是…… 闵先生雪白的睫毛微微垂下,眼底神色不明。 此刻殿内无人,若是针再深入几分毫,便可杀之于无声。 若是今日郡王薨毙,也大可将缘由推到中毒身上,无人可知是他所为。 思及此处,闵先生数年来沉稳无比的手罕见地抖动了一下。 我的劫……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不受控制般想起多年之前曾推衍过的结果。 情劫……死劫…… 闵先生睁开眼睛,眼底杀意迸现。 他手掌微抬,针尖闪烁,直直就要用力刺入要命的位置。 然而在针距离时佑安发丝只有几分毫的时候,闵先生的双眼忽然与时佑安对视。 药效开始发作,时佑安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做了什么噩梦,下意识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的厉害。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洁白莹润的双眼。 “……仙人……”朦胧中,时佑安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仙人……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闵先生只是沉默。 时佑安因为从梦中惊醒,额角出了许多汗,湿润着鸦青色的发丝,与闵先生肩头落下的几缕鹤发交缠在一起。 许是出幻觉了,闵先生鼻尖忽然飘过一阵清香。 “仙人生的好看、”时佑安又开始说胡话,舌头发软,吐出的音节也黏黏糊糊的,“为何只穿……一身蓝衣?绯衣应当、应当更适合才对。” 鹤发红衣,却是好看。 闵先生面无表情地落下目光,看着自己身上万年不变的蓝袍,一直无悲无喜无波无澜的心忽然泛起一层细微的涟漪。 “红衣官袍是百姓血染,我穿蓝,寥寥干净罢。” 也不知时佑安有没有听清闵先生说的话,他的眼皮沉的马上要合上,声音细腻像是撒娇:“合适,好看,那就……穿嘛……” 他的尾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查,脑袋一歪,就沉沉睡过去了。 一侧脸颊上的肉被挤出一小团,滑稽又可爱。 闵先生就这样站着,看着时佑安安稳地睡着,看着他额间的碎发因为动作落下,看着他里衣间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 罢了。 他闭了闭眼,手上还是卸了力道,缓缓刺入准确的百会穴。 . 议政阁内阴云密布。 案上的毛笔被丢到地上,洒出的墨水在奏折上泼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戚长璟揉了揉眉心,嫌恶地挥手:“把折子拿下去!” 纪得全急忙上前,招呼着几个小太监把案几上的奏折一一整理好,又搬走退下。 “陛下切勿生气,”纪得全小心翼翼地劝慰,“小心气坏了身子。” 这几日圣上本就心情不好,也不知折子上写了什么,触了圣上的霉头,让圣上发这么大的火气。 戚长璟闭着眼,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无力之感。 近日他辍朝不出,连着几日的折子都没看,却不曾想竟然有这么多人上书充盈后宫之事。 如今玉奴尚未痊愈,他们怎么敢提这种事?! 思及此处,戚长璟手指却是一顿,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扳指。 ……现在不是上一世,他还未曾与玉奴在一起…… 纪得全在身边悄无声息地观察着戚长璟的神色,只能看出圣上眉眼间挥散不去的郁色。 哎,这是还在为郡王殿下担心呢。 他掂着袖口,正要凑上去安慰几句,门外忽然有人跑进来,喜上眉梢地行礼喊着:“陛下!闵先生出来了!殿下好了!” 戚长璟摸着扳指的动作一顿,急急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来,撇开众人就往承乾殿走去。 纪得全急忙跟上,也是面带喜色,嘴里喃喃道:“……终于醒了!可算是好了!” . 时佑安大好之后,又过起了悠闲的纨绔生活。 大雪下了两三日便停了,宫城里铺上一层厚厚的白雪,在冬日罕见的日光下闪着夺目的亮光。 瑞叶飞来麦已青,更烦膏雨发欣荣。* 只是让时佑安略微有些不适应的是,自打他醒来之后,戚长璟总是形影不离地同吃同住。 即使是上朝,戚长璟走之前也会要求时佑安待在承乾殿,哪儿都不许去。 只苦了戚长珩,本想着住进承乾殿,却被戚长璟一口拒绝,再想看时佑安只能每日往承乾殿跑来跑去。 哪怕是太后,在病好那日同时佑安见了一面之后也不曾再单独见面了。 太后年岁已高,自然不能同戚长珩一样整日往承乾殿跑,每每想见时佑安都要先告知戚长璟,随后由戚长璟带着时佑安到延年宫才行。 元宵节晚上,按制宫中需设家宴。 而元宵节后五日,便是正月廿一,礼部拟定的郡王册封礼之日。 夜晚的宫中一片灯火璀璨,宫人们早早点亮了灯笼高高挂起,燕回阁上也已经布置好了宫宴,菜肴如流水般上桌。 戚长珩侧身望着月亮,忍不住诗兴大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时佑安捧场地拍手,嘴里“哇哇”连声夸赞,夸的戚长珩脸都红润起来。 第58章 “诗是好诗,只是哀家听着……”太后乜了他一眼,“这诗怎么这般耳熟呢?” 戚长珩脸一板,义正言辞道:“母后你记错了。” 戚长璟毫不客气地插话:“前人所作,你拿来自用也无可厚非。”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忍不住低头掩唇笑起来。 “不准笑!不准笑!”戚长珩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耳朵发红。 只是这样一来,倒更有几分欲盖弥彰之意了。 瞧着氛围正好,御膳房的公公讨巧地上前,向几位贵人行礼后介绍起菜肴:“陛下,娘娘,两位殿下,十五元宵,还得吃上一碗浮元子*才是。“ 他拍拍手,身后的四位太监便端着盘子上前,分别将四个青瓷玉山碗放在桌前。 “里面的馅儿不一样,有乳糖的、澄沙的、枣泥的、芝麻的……还有其他的奴才就卖个关子,不说了!” 戚长璟先是点头,随后又问:“甜否?” 那太监为难地挠挠脖子:“浮元子还得做的甜些才好入口。” 时佑安眼馋不已,听见戚长璟这番问话,登时竖起耳朵心道不妙:“公公说的是极,元宵佳节怎能不吃浮元子?” 说罢,他顾不得戚长璟的神色,动作飞快地拦住了自己的那碗。 太后只是叹气:“这样爱吃甜,蛀了牙可如何是好?” 时佑安深知太后心软,便朝她露出个乖巧的笑,眼睛可怜巴巴地扑闪,惹的太后也没了脾气,半推半就就同意了。 这样乖的孙儿,让他吃! 只是戚长璟可不会就这么迁就时佑安。 他径直伸手夺过碗,拿起汤勺舀起一个浮元子,语气严肃:“只能吃三个,多的就不行了。” 时佑安撇着嘴巴:“……只有三个吗?” 戚长璟不动如山,动作自然地拿起勺子递到时佑安嘴边:“嗯。” 看了看勺子上晶莹剔透的浮元子,时佑安深知戚长璟已经下定决心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只能含恨吃下。 真讨厌……嗯嗯,好吃。 浮元子的皮白净黏腻,吃到嘴里软糯清甜,轻轻一咬就流出一口热汤。 裹着汤汁温度有些高,时佑安吃的直吐热气,红润的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嘴唇。 戚长璟又盛起一个,送到时佑安嘴边。 太后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将两人这幅浑然一体的亲密全部看在眼里。 她抬眼看着对面的戚长珩,见戚长珩毫无所知地埋头苦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傻的。 宫里的厨子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做出来的甜食更是一个比一个合时佑安的心意。 他恋恋不舍地吞下第二个,眼巴巴地看着勺子里的最后一个浮元子。 “玉奴,”太后忽然笑眯眯地侧过脸,眼角带着和蔼的笑意,“让祖母喂一喂,祖母让你多吃一个。” 此话一出,时佑安眼睛倏地亮了。 他稍显得意地看了看戚长璟,动作迅速地窜到太后身边,乖巧的拖着腮:“好!” 戚长璟眉梢稍冷,却也只能无奈地放下勺子。 待时佑安将今日份的“甜食限额”全部吃完后,太后放下勺子,亲昵地捏了捏时佑安的脸:“莫要怪陛下,也莫要怪你祖母,实在是你病刚好,浮元子吃多了伤身。” 她拉着时佑安的手,招呼宫女再拿上一个凳子,安排时佑安坐到她身侧,随即抬眼看着对面的戚长珩,忽然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喝,不想着做些正事也就罢了,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多操操心吗?“ 戚长珩咀嚼的动作一停,随即咽下嘴里的食物,忙问:“什么终身大事?” 太后看见他这幅傻样子就烦,气不打一处来道:“什么终身大事?当然是你成家的大事!莫说高门世家,就算是普通百姓,像你这般年龄的男子哪个不是儿女满堂了?” 戚长珩无所谓地摆手,大咧咧喊:“我这年纪怎么了?儿子觉得儿子还很小呢!更何况,皇兄比我大都没有过女人,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这话终于是说到太后心坎了。 太后目光一转,又看向戚长璟:“长珩说的不错,你身为兄长,又是皇帝,理应在长珩之前娶妻,只是如今你身份特殊,充盈后宫一事可马虎不得。” 戚长璟颔首:“儿臣知道。” “皇后乃国母,其家世样貌品性皆要考虑,确实要选的慎重些,可以慢慢来,”太后抿了口清茶,缓缓道,“只是后宫不能空虚,其他位份的嫔妃也该考虑纳进来一些了。” 燕回阁一片寂静。 戚长珩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气氛不对,直愣愣地抬头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戚长璟。 发生了啥? 他与时佑安悄咪咪对视,时佑安也和他一样傻乎乎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哇。 戚长璟端坐于上,敛眉不语。 “之前在江南,哀家闲来无事,也把京中这些个贵女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仿佛没感受到氛围的凝滞,太后笑着开口,“你是开国皇帝,臣子们大多也是跟着你打江山吃苦过来的,家中的女儿们倒是没什么奢靡骄纵的脾气,这是好事,哀家一时竟也挑不出什么错,一个个看过去都是端庄娴静的好性子。” 她招手,让身后的逢秋姑姑递上来一个册子,随即接过来放到戚长璟面前。 第59章 “这是世家女子的花册,里面有画师画好的画像,你且看看,有没有相中的?”太后笑着说,贴心地为戚长璟翻开了一页。 “若是有看中的,你便告诉与哀家,哀家好替你去打听一番,定下来就可以直接入宫了。” 太后还是一副和蔼的样子,见戚长璟沉默不语,也不着急,却忽地转身看向身边的时佑安,问: “玉奴,你是不是也觉得,陛下宫里该有人了?” 时佑安哑然,不明白祖母为何忽然问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戚长璟。 戚长璟隔着桌子与时佑安遥遥对视,眼中一片黑寂。 作者有话说: 安崽与长珩,一个笨蛋耶耶一个哈士奇 *瑞叶飞来麦已青,更烦膏雨发欣荣:源自《雪后雨作》宋·范成大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源自《十五夜观灯》唐·卢照邻 *浮元子:就是汤圆 感谢在2023-12-07 10:51:40~2023-12-09 17: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商韩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宣示主权 “我……”时佑安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话问的着实有些奇怪。 戚长璟乃是天子,天子纳妃虽说再寻常不过,可跟时佑安也没什么关系啊? 时佑安本想顺着祖母的话点头, 只是错目之间与戚长璟对视的那一眼,让他张了张嘴, 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圣上不想纳妃, 他自己、自己竟然也不太想圣上纳妃…… 时佑安抿嘴压下心中细微的不适感, 犹豫着说:“祖母……这种事情,还是要让陛下自己做主吧……” 太后只是笑:“哀家如今就是要他做主啊,京中贵女随他挑, 只需同哀家说一声就可。” 戚长珩看看面色深沉的戚长璟,又看看笑容满面的母后,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猛掐自己大腿。 母后啊母后!你不知道皇兄他不举吗!这种事情放到明面上说不是打皇兄的脸吗!! 他把这辈子的自制力都用到了此刻, 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现在就冲过去告诉太后事情的真相。 啊啊啊啊啊! 真的忍不了了!! 戚长珩“啪”的一声站起身,先是怜爱地看了戚长璟一眼, 随后清了清嗓子, 在三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开口:“咳咳、那个,母后,今天元宵佳节,别说这种让人心烦的事嘛!我们三兄弟, 啊不, 三舅甥在宫里过的日子也蛮舒坦的,干嘛要加一堆女人进来?” “你说是不是啊!玉奴!” 他眼角抽搐地使劲给时佑安使眼色, 时佑安顿时意会,也站出来接着话头:“舅舅说的对……嗯, 我之前几乎没怎么同陛下和舅舅相处过, 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倘若宫里有了嫔妃,我同舅舅再出入后宫也就不太方便了。” 太后狠狠瞪了戚长珩一眼。 见太后不说话,时佑安连忙趁热打铁:“祖母祖母,不怪陛下,是我想在宫里粘着陛下的,你就先不要催促陛下纳妃了嘛。” 他趁机凑上前撒娇,粘着太后可怜巴巴地说,闹的太后又没了脾气。 “罢了罢了!”太后摆摆手,无可奈何地叹气,“你们三个就知道合起来欺负哀家,罢了!” 时佑安弯着眉眼笑起来,连忙用筷子给祖母夹了一块肉。 纳妃一事就这样被两人玩笑着大闹过去。 只是无论是戚长璟还是太后都深知,此事绝不会如此轻易放下。 饭后,太后先起身要回延年宫,却被身后的戚长璟叫住: “母后,儿臣有话要同母后说。” 太后回身看去,只见戚长璟一袭黑衣立在雪中,身后的纪得全打着宫灯落后半步,照的戚长璟雪中的半张脸忽明忽暗。 “你不是总要陪在玉奴身边?怎么这时却来寻哀家了?”太后问。 “已经让长珩带他去玩了,”戚长璟声音低低的,“天气寒冷,不如让儿臣送母后回宫?” 太后不置一词,只是停了脚步,立在原地等戚长璟上前。 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 “母后今日这般着急要为儿臣纳妃,应当不是一时之想罢。”戚长璟忽然道。 太后神色如常:“眼看着你就要是而立之年了,哀家自然早早就开始为你物色妻妾。” 戚长璟却摇摇头:“母后,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些彼此都知道的话,直说便可。” 他顿了顿,眼底毫无波澜,径直说:“儿臣喜欢男子,母后应当已经清楚了。” 太后缓缓停下脚步。 “你倒是不遮掩,”太后微微抬头看着戚长璟,“只是自古以来喜欢男子的皇帝也不在少数,哀家倒犯不着为此事忧心。” 这回轮到戚长璟沉默了片刻。 夜色中一片寂静,不远处还有纪得全和逢秋姑姑打的两盏宫灯,照映出戚长璟锋利疏朗的眉眼。 “儿臣……”他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凝滞,喉结在黑暗中微不可查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儿臣……心悦玉奴。” 太后闭了闭眼。 “儿臣知道,您不想让玉奴同一个男子、更同一皇帝在一起,”戚长璟敛声低语,“正是如此,您才这般着急地为儿臣纳妃。” 第60章 “你既知道,便明白哀家在担心什么,”太后睁开眼,艰涩地说,“你是皇帝,是天子,你喜欢哪个男子、要宠幸谁,都无所谓,朝廷上下更是无人敢指摘。” 她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音量稍稍提高了些:“可玉奴不是啊!玉奴同你毫无血缘关系,如今他因你被封为郡王已然惹的谣言四起,你若是、你若是……” 太后捂了捂胸口,眉眼带着无尽的哀伤:“那些难听的话你也不是不知道,哀家不能、不能再让玉奴受尽他人辱骂谴责,未来还要因为你,在史书上被后人批判。” “哀家信命,玉奴生来命格就弱,流言更是损命格的利器。”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只是太后的说的这些话一字一句仿佛刀尖,字字插入戚长璟的心底。 “既然母后信命,”戚长璟深深呼出一口气,“儿臣为天子,便是这天下命格最硬的人,母后为何不能信儿臣能护住玉奴,保他此生无虞?” “命硬之人,最易克他人之命,”太后疲惫地说,“玉奴身体这样差,如何经得住你的——” “儿臣是皇帝!”戚长璟忽然沉声道,“若天下之主都不能护玉奴一生安稳,这天下又有谁可以?” 太后哑然,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无力地发现竟然无话可说。 戚长璟就这么平静地与太后对视。 良久,似是无奈,又或是妥协,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便哀家不插手,你又如何能保证玉奴会对你、对你也动了这种心思?”太后轻声问,“哀家可不会看着你对玉奴强取豪夺,做出些……” “儿臣绝不逼他,”戚长璟一字一句地说,“便是之后玉奴毫无心意,儿臣也不会逾矩半步。” 这下太后彻底沉默了。 戚长璟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好……”太后终于下定决心,直直地看着戚长璟,“哀家信你,倘若你未来做出些对不起玉奴的事情,哀家必然要竭力插手,绝不会再让玉奴同你在一起。” 两人无声对视,彼此皆能看到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 . 翌日一早,戚长璟又把睡懒觉不愿起来的时佑安唤醒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在宫里待的久,人也愈发娇养,原本没什么起床气的时佑安已经养成了一副坏脾气,但凡是有人要逼他起床,时佑安都会哼哼唧唧地又扭回去,嘴里还嘟囔着“烦人”、“走开”一系列词。 只是这幅样子落在戚长璟眼里,却不是发脾气,而是愈发可爱了。 叫时佑安早起却不是有什么事情,只是单纯地担心他长时间不吃早饭伤了身罢了。 同时佑安一起用完早膳,戚长璟便在太监的服侍下穿上了外袍。 “陛下要出去?”时佑安吃了一口白粥问。 戚长璟转了转扳指,笑道:“对。” 要出去,去解决一个人。 时佑安只当戚长璟要出去处理政事,便不再多问,点点头又埋头吃起饭来。 镇抚司。 今日化雪,镇抚司更是比往日冷上许多,屋檐上的雪慢慢化成冷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有人拖着聂随,连着身上的衣服一起拉到厅房中间。 一盆冰水浇头而下,聂随挣扎着睁开眼睛。 眼前模糊地映出一道瘦高的黑影。 他缓缓睁大眼睛,忍着胸口的撕裂的疼痛,扭着身子想要行礼:“陛……下。” 戚长璟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冷地落在聂随身上:“朕只觉得将你五马分尸,犹嫌不足,只是聂老将军于朕有功,只能留你一命,发配西北大营去罢。” 西北大营条件苦寒,环境苛刻,许多派到那里的士兵大多是戴罪之身,终身都不能归家。 只是聂随早已明白,于他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罪臣……谢陛下开恩。”聂随低哑着说,脑海中却不受控制般忽然跳出一个人的身影,“只是……陛下可否、可否容许罪臣留在京城,罪臣想寻一人……” 戚长璟忽然起身,俯身与躺在地上的聂随对视。 “朕知道你要找谁,“戚长璟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仿佛随口一说,”那位你在酒楼遇到的年轻公子,让你惦念至今,是也不是?“ 聂随吞下一口血沫,哑然地问:“陛下……怎么……” 戚长璟倏地变了脸色,半撩起眼皮看着聂随:“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朕知道,你也认识——” 他站起身,嘴角挂着一抹冰凉的笑意:“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毒害的郡王殿下啊。” 聂随仿佛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猛地睁大眼睛,嘶哑着嗓子问:“不可能、他不是……他明明……” 聂随猛然意识到什么。 他挣扎着要起身,不顾身后几个狱卒的压制,胸前受刑的伤口再次撕裂,涌出大股鲜血。 “让我见见殿下、让我见见殿下!”聂随爬着拽住戚长璟的衣角,声嘶力竭,仿佛要泣出血来,“臣求圣上、让我见见殿下……殿下他……” 戚长璟被聂随这幅样子惹的火气直冒,忍不住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压着气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聂随,不该惦记的人别妄想,郡王有朕一人关心就够了。” 第61章 他松开手,聂随不受控制地滚在地上。 聂随抬头与戚长璟对视,看到他眼底的煞气,霎时明白了圣上今日特意前来的用意。 分明是一个雄性在对另一个雄性宣示主权。 聂随眼底冒着猩气,死死攥紧手心。 心好疼啊,殿下。 作者有话说: 祖母是好心啦,只是因为太疼爱安崽想要保护他才这样做 感谢在2023-12-09 17:59:04~2023-12-10 15:0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笙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喜好 冬雪一消融, 很快便是春天了。 聂随被聂老将军悄无声息地送走,镇抚司的那一番对话也随之掩埋,除了戚长璟和聂随外再无人知晓。 不过这些都和时佑安无关。 天气回暖, 时佑安的身体也越养越好,在戚长璟的严厉看管和戚长珩、祖母小心翼翼地走后门中, 时佑安抱着狸奴乐此不彼地在宫中吃吃喝喝。 只是时佑安高兴了, 戚长璟近日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不过自然不会让时佑安看到就是了。 时佑安不知道, 戚长珩不注意,可纪得全整日陪着圣上住行,自然知道圣上是为何如此沉郁。 思及此处, 纪得全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圣上是怎么想的,宫里有嫔妃是多好的事儿啊!圣上如今膝下无子,也该有几个知心人好好陪陪圣上才是。 他靠着门, 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纪得全一手调教的小太监苦着脸从尚书房走出来,双手抬着高高一摞的奏折, 整个人的身板儿都要被埋在后面。 “怎么着, 还是圣上还不愿意看?“ 纪得全习以为常,不用问就知道这些折子里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无外乎又是朝中的大人们一个个上书劝谏圣上纳妃嫔,为皇家开枝散叶罢了。 他摆摆手,示意小太监把折子收好, 自己则一个人抬腿进屋。 尚书房内, 戚长璟缓缓吐出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角。 倒不是因为充盈后宫之事。 那事虽然烦心, 可到底太后不再插手,应付朝臣不算难办。 只是如今已立春, 大兆新朝初立, 戚长璟登基不过半年, 要封赏的、加官进爵的实在是数不胜数。 开元元年之时,戚长璟已经下旨封赏了一批朝臣勋爵,如今已是年后,也该封赏第二批了。 他方才拟定好名单,上下思虑颇多,确实有些伤神。 “你看看,”戚长璟随手把封赏的名单递给纪得全,“可有不妥?” 纪得全双手接过,细细地从上至下翻看了一遍,笑着接话:“奴才不懂得其中的权衡利弊,也不能替陛下分忧,只是这武镇伯这次要加为侯位,应当高兴的紧呐!” 纪得全却是猜的不错,当圣旨传入武镇伯白逢手中的时候,武镇伯、不,武镇侯的脸都因为兴奋微微发红了。 除去武镇侯,侯府上下也都高兴不已,年近八十高龄的老夫人更是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接过武镇侯手中圣旨笑的合不拢嘴。 “我儿出息,能得圣上如此看重!” 武镇侯白逢一手扶着老夫人,强忍激动,沉稳道:“圣上礼贤下士,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幸事。” 老夫人认同地点点头,拍了拍武镇侯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听说这次圣上还封赏了不少人,你却是其中封的最好的,你如今在朝中得圣上器重,理应借此好好谢一谢圣上,也顺便同其他同僚拉近些距离,免得遭人妒忌才是。” “娘说的是极,”武镇侯点点头,略略思索片刻说,“既然如此,倒不如儿子做主,在侯府办个烧尾宴*,请圣上过来,顺便请这次得赏的同僚一同谢过圣上。”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 烧尾宴,自前朝便有历史,据说当时门阀当政,朝中寒门几乎毫无出路,直到神宗即位,大刀阔斧一番改革,一道圣旨扶持一位寒门六品小官直入宰相之位,开创寒门先例,一众寒门官员合举一场宴会,神宗亲临,笔题”神龙烧尾,直上青云“,故此得名”烧尾宴“。 武镇侯要办烧尾宴,朝中几乎大半的官员都受到了邀请,戚长璟自然也不能拂了武镇侯的面子,在接到请柬后当即便笑着答应出席。 烧尾宴办的声势浩大,已然不仅是答谢之意,更有深层次的政治意味在里面。 也因此,戚长珩和时佑安身份尊贵,自然也要出席。 只是临到宴会当日,戚长璟本笑着入座,不消片刻便收了笑意。 朝中赴宴人数众多,也不知是谁传开的消息,得知圣上亲临后,竟然有二十余家世卿小姐随着父母一同出席。 此刻这些个未出嫁的适龄女子正待在后院,只盼着有机会能见戚长璟一面。 武镇侯浑然不知戚长璟所想,还拱手笑着说:“陛下,今日来赴宴的女儿们样貌家世皆为上乘,陛下何不看一看,若有入眼,也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幸事。” 戚长璟看向武镇侯,眼底微沉,意味深长道:“白卿如此急切为朕撮合婚事,后院中可是有白卿看重的女子?” 武镇侯猝不及防被戚长璟说中下怀,登时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陛下当真心细如发,实不相瞒,微臣有一独女,陛下应当知道,姓白,名绾真,倾慕陛下许久,今日陛下难得出宫,微臣也是……也是带了点私心……“ 第62章 “名字倒是有些耳熟,”戚长璟转了转手指上扳指,眼神落在白皙莹润的表面,“朕之前见过?” 此话一出,武镇侯顿时转悲为喜。 有戏! “陛下见过,”武镇侯连忙回道,“微臣之前随陛下打天下,绾真也在随行中,陛下当时中了流箭,还是绾真去照顾的。” 戚长璟作恍然大悟状,笑着称赞:“武镇侯有个好女儿。” 武镇侯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站的笔直,余光得意地扫过同僚。 下面的其他带着女儿妹妹过来的官员们一个个也顿时坐不住了。 听圣上这番话的意思,似是有看中之意? 现下后宫空虚,后位悬空,这白绾真出身又高,听说相貌也好,倘若再同圣上有几分男女情谊,岂非…… “陛下!”武镇侯另一侧的吏部尚书秦勤也跟着站起来,摸了摸长长的胡子,颤巍巍道,“陛下,微臣的孙女秦湘年十九,也仰慕陛下的紧——” “陛下!还有微臣的女儿!” “臣的妹妹今日也在!” 下方一个接一个有人站出来介绍自家女眷,听的武镇侯面色发青,捏的手上的茶盏都要变了形。 戚长璟不紧不慢地拨了拨浮起的茶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热茶,升腾的烟雾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身旁的纪得全看着下面的大臣们恨不得打起来,忍不住悄悄叹气。 大人们好心为圣上说亲,圣上倒好,竟是坐在这里喝茶看戏。 唉、唉! . 喝茶看戏放戚长璟在前面得了乐子,后院的时佑安却是急的满头大汗。 他不过是中途退席,想要去后院看看有没有梅花可移植,怎么就撞上一群待字闺中的女子呢。 眼下后院无旁人,时佑安又长得漂亮可爱的出奇,本就无所事事的一众女孩儿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围过来把时佑安团团围起。 胭脂香味带着女子头发的香气直直窜入时佑安的鼻尖,时佑安顿时涨红了脸。 女孩儿们见时佑安红了脸,一个个也遮着嘴角笑起来。 “你是哪家小公子?怎么一个人跑到此处来了?”为首的一个红衣女孩好奇地问,头上的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是呀!你是哪家公子?” “也不曾听闻谁家的少年郎长的这样好看。” 此话一出,几个姑娘顿时又红了脸笑作一团,推搡着把说话的姑娘推到前面:“湘妹妹是动心了罢!” 时佑安顶着发粉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显的正经些:“圣上是我的舅舅。” 姑娘们这才反应过来时佑安的身份,一个个忙不迭躬身行礼。 “殿下万安。” 只是行罢了礼,众人更是好奇,依旧围着时佑安不放他走。 “这就是郡王殿下?” “怎的、怎的跟传闻的不大一样?” “就是呀,我听父亲说,殿下他……可今日看来……” 姑娘们都是自小娇养在家里的嫡女,一个个说话也直来直去,再加上时佑安看着软乎乎的,也都不避讳着他,当面说起话来。 被众人唤作湘妹妹的姑娘叫秦湘,拿着团扇一个个敲过去:“殿下还在呢!怎么一个个都这样说话!” 众人被敲了又是笑作一团,你抓抓我挠挠地玩笑起来。 “殿下长的好,人也定是极好的,我 说的可对了殿下?”有人笑吟吟地凑上前,调笑着问时佑安。 时佑安支支吾吾地点头,磕磕巴巴道:“我、我不介意。” 有的姑娘看不下去,竟是一把拽着时佑安的衣角,把脸红的快要蒸发的时佑安护住:“莫要欺负殿下!” 姑娘们又哄笑起来。 郡王殿下长的这般好看,性子也好,当真是好玩。 可见传言不可信! 为了扭转被动的局势,时佑安红着脸主动开口:“……你们,怎么都在后院,可是在等什么人?” 秦湘摸了摸步摇,笑眯眯地说:“我们本是在此等候圣上的,只是……眼看着等了这么久,想来圣上也不愿见我们——” 她顿了顿,猛地做了一个鬼脸吓唬时佑安:“更何况,相比于入宫作嫔妃,如今看来,还不如嫁与殿下呢!” 时佑安“腾”的一下脸直接烧的透红。 姑娘们被逗的纷纷遮掩着脸笑起来。 “我听说烧尾宴有梅花枝可选,”时佑安努力正色道,“你们知道在哪里吗?” 秦湘也不再逗时佑安,正要开口,人群外忽然有人遥遥插上一句话,言语算不上好听: “殿下要梅花做什么?” 姑娘们分开一道缝,头戴珠翠身穿浅绯色撒花齐胸襦裙的女子在三四个侍女的簇拥下走上前,对着时佑安不紧不慢地行了一礼,动作也不甚标准。 秦湘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提醒:“白绾真,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郡王殿下,你行礼如此轻慢,可知要被治大不敬之罪?” 白绾真冷冷瞥了秦湘一眼,并不理她,径直问时佑安:“殿下还没说,要梅花做什么呢?” 时佑安抿唇。 他能敏锐地感受到白绾真莫名其妙的恶意与针对,却也只能道:“承乾殿前院的梅花树不多,陛下喜欢梅花,我便想着——” “谁跟你说的陛下喜欢梅花?”白绾真竟然直接打断了时佑安的话,言语带着显而易见的熟稔,“陛下喜欢的明明的桃花。” 第63章 秦湘冷笑一声:“白绾真,你在这里发什么疯?殿下与陛下同吃同住,怎能不比你懂得陛下的喜好?你别是想当皇后想疯了——” “我当然比殿下清楚,”白绾真神色不变,嘴角扬起一抹笑,“当年殿下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时候,我就在军中照顾过陛下,一连数月,自然知道陛下的喜好。” 她抬眼看向时佑安,眼底带着点得意:“我与陛下乃患难之交,陛下难道没告诉过殿下吗?“ 时佑安尴尬地攥了攥手。 他忽然想起来,虽然如今同圣上亲近不少,可到底……到底才相处了不到半年。 他竟是连圣上的喜好都搞不清楚吗? 这样想着,时佑安慢慢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却愈发湿润了。 “谁说朕喜欢桃花?” 就在时佑安委屈的要掉眼泪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戚长璟熟悉而冷冽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烧尾宴:盛行于<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唐朝,是读书人进士及第出任新官,或官员升迁时所设的宴会。 第37章 流言 在前面看官员们吵架虽有趣, 看的久了也变的无趣起来。 察觉出戚长璟的无聊,武镇侯便趁机做主引着他随意逛逛。 顺便“偶然”地碰到自家女儿,更是一桩美事。 只是好巧不巧, 这才刚刚走到后院,众人就听到里面一众女眷的吵架声, 首当其冲的便是白绾真。 武镇侯面色一变, 心道不好, 连忙抬眼看向戚长璟。 果不其然,听到白绾真的一番话,戚长璟嘴角的浅淡笑意霎时消失了。 下一刻, 众人就听到戚长璟大步走去,遥遥说道:“谁说朕喜欢桃花?” 原本还在对峙的姑娘们循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为首的玄色龙袍男子。 是圣上! 她们心中一乱, 一个个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连忙整理好衣衫, 纷纷屈膝行礼。 时佑安连忙擦了擦眼睛, 生怕戚长璟看出他差点掉眼泪。 只是手才刚刚摸上眼角,眨眼的功夫便被一只手拦住。 戚长璟单手握住时佑安的手,掌心的热气顿时顺着指尖传开,另一只手自然地擦了擦时佑安的眼角, 动作轻柔无比。 他只是这样沉默地擦着时佑安眼眶里的泪水, 时佑安却尴尬地脚趾扣地。 呃啊啊啊啊…… 圣上竟然都看到了吗!! 时佑安整个人缩在戚长璟身后,脸红红的不敢看人。 这番一连串的动作两人做起来都熟稔无比, 可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显得奇怪起来。 女子往往更心细,对这种事情也更敏锐。 虽说圣上极为宠溺郡王, 可眼下这样看, 倒不像是普通的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谁家长辈这样摸晚辈的脸啊? 秦湘胡思乱想着。 不像是长辈对晚辈……倒像是、倒像是…… 伴侣? 啊啊啊啊啊啊!秦湘你不要乱想啊!! 秦湘在心里猛地打了自己几个巴掌, 却依旧控制不住思绪往那方面想,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单单是秦湘,在场的女子皆是品出了圣上和郡王之间微妙的相处氛围,饶是白绾真也察觉出几分不对。 “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梅花乃花中真性情,朕喜欢的自然是梅花。“戚长璟不轻不重地说道。 白绾真面色一阵青红。 “陛下可是忘了?”白绾真咬了咬下唇,眉眼带着一股委屈,“之前在玉溪,陛下受了伤,我随侍左右,当时陛下说想要出去看了看,还是我扶着陛下出去的,当时桃花正盛,陛下说——” 戚长璟侧目看了一眼武镇侯。 武镇侯顿时神色一凛,三步并两步上前呵斥:“陛下不曾问你话,怎么连这点规矩也不懂!” 白绾真是武镇侯唯一的女儿,自小被武镇侯娇养长大,眼下被武镇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呵斥,脸皮也挂不住,白着脸垂下头。 其他贵女忍不住在心里笑起来。 她们私下经常交往,却独独与白绾真合不来。 白绾真脾气大,又骄纵,出身放在整个京城也算得上最好的那几个,样貌也出挑,私下里没少对她们冷嘲热讽,出言不逊。 今日总算是出了这口恶气! 武镇侯擦擦额角的冷汗,连忙转身对戚长璟告罪:“小女骄纵惯了,是微臣的罪过,微臣管教不严,还望……” 他声音渐低,随即止住话头。 因为戚长璟完全没看他。 看了武镇侯一眼后,戚长璟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身后的时佑安吸引。 他微微侧身,眼里含着笑,手指勾着时佑安的耳朵:“怎么还不高兴?” 时佑安抿着嘴,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方才可是将白绾真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都听到了。 什么圣上之前受伤,白绾真又亲自照顾,还出去看桃花…… 时佑安闷闷不乐地想。 这些事情怎么他都不知道? 他始终把头藏到戚长璟身后,不愿意看戚长璟的神色。 戚长璟捏了捏时佑安的后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生什么闷气。 良久,倏地溢出一丝闷笑。 “……朕会同你解释……”戚长璟无奈道,见时佑安还是一副不肯配合的样子,只好先按下此事。 第64章 他揽着时佑安,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眼下还没处理完出言不逊之人。 纪得全反应奇快,一看戚长璟的脸色便知他的意思。 他招呼身后随侍的小太监上前,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跟纪得全一对视便明白何意,拽一拽袖口便直着腰杆走出来。 “白家女出言无状,冲撞殿下,”小太监朗声道,“依规,当掌嘴十。” 白绾真登时吓的身子一软。 旁边的武镇侯大惊失色,两步上前求情:“陛下!陛下!小女言行有失,是微臣管教不严,要罚就罚微臣吧!” 然而戚长璟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地拦住要冲过来的武镇侯,戚长璟一手牵着时佑安的手,淡淡看了武镇侯一眼,却未置一词。 武镇侯顿时全身冰冷。 他太了解圣上的一些微表情了。 绾真……今日当真是触了圣上的逆鳞,圣上是真的动怒了。 看见父亲紧闭上嘴不再求情,白绾真哪能不明白眼下的情形。 这分明要当众打她的脸! 白绾真眼眶一红,跪在地上泣声道:“我不要……我不要……” 小太监只是笑道:“姑娘自己选,是让奴才动手,还是姑娘自己扇?” 白绾真疯狂拒绝,看着武镇侯哭道:“爹爹!你救救我!我不要扇脸!” 武镇侯面色如土,却只能沉眉不语。 等候许久的小太监见白绾真不回答他的话,只好叹声道:“行吧,姑娘自己不动手,那便奴才来。” 他抬手,干脆利落地打在白绾真脸上。 不远处的时佑安被戚长璟挡着视线,看不到白绾真被打的样子,只是听到扇巴掌的声音下意识攥紧了手。 戚长璟心一软,将时佑安攥紧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而后牢牢抓到手心。 “朕与白绾真不熟,”戚长璟轻轻地说,全神贯注地盯着时佑安的双眼,“她也不是近身照顾过朕,只是当时朕身中流箭,军中无人,朕又伤势不重,只是军医让她拿了些药材衣物罢了。” 时佑安吸吸鼻子,张口就问:“那陛下是真的喜欢桃花吗?之前告诉我说喜欢梅花是不是……” 他停下言语,有些怔愣地忽然想到: 为什么他这么在意这个? 他怎么还为这种小事质问圣上,像个吃醋的小娘子一样…… “朕喜欢桃花,”戚长璟打断了时佑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朕之前说喜欢,是因为桃花像你,睹物思人,故出此言,至于朕说喜欢梅花,是因为玉奴喜欢梅花,爱屋及乌,所以朕也最喜欢梅花。” 时佑安愣住了。 “那、”他磕磕巴巴地说,“陛下就没有自己喜欢的花吗?” 戚长璟但笑不语。 时佑安后知后觉察觉出戚长璟话里有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话中话”到底是什么。 反正听着怪怪的。 这边两人还在低头耳语,那便白绾真已经被打完了巴掌,此刻正捂着脸,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泪。 她抬眼看着远处交颈而谈的两人,脸侧还疼着,心底却忽然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圣上这样维护郡王,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 烧尾宴上武镇侯丢人的事情传的满城皆知,原先风头正盛的后位人选白绾真也瞬间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白绾真倒了,余下的朝臣们就更有劲头了,一个个卯这劲儿推荐自家女儿,举荐的折子每日如雪花般飞入戚长璟的案几上。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不光戚长璟看也不看折子,就连家中的女儿们也对入宫毫无兴趣。 但凡那日见过圣上和殿下相处的,谁还想入宫啊! 贵女们私下忍不住兴奋地讨论,谈及圣上和殿下的关系更是激动的脸发红。 然而随着选妃之事讨论的热火朝天,民间不知何时起也传出谣言,说今上喜欢男子,更是已经与郡王殿下互通心意。 流言越传越广,传到最后已经变成了“郡王行为不检,勾引圣上,实乃奸佞。” 这般难听的话最后还是传入了宫中。 通传的人战战兢兢地说完这句话后,延年宫里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戚长璟摸上扳指,沉声道:“儿臣会查清楚传谣之人。“ 上座的太后闭目凝神:“有什么好查的,这种谣言,想一想就知道是谁做的了。” 她敛眉看向戚长璟:“妇人之言,你是天子,不必再插手此事,只需想办法如何洗清玉奴的名声。” “至于惩戒之事,便交给哀家来办。” . 几日之后,太后一道懿旨忽然传入几十家世家之中。 太后要宴请京中几十个有家世的适龄女子入宫谈心。 懿旨一出,家中有女儿的官员们激动不已,纷纷招呼自家夫人好好打扮女儿,体体面面地入宫。 保不齐这就是要去面圣了! 武镇侯收到懿旨的时候诧异不已,还以为是传旨的太监送错了。 直到再三确认没有送错后,武镇侯才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白绾真知晓此事后,激动的几乎要掩面哭泣。 还有机会! 翌日。 因为要见太后,所以白绾真特意在打扮上下了一番苦心思,一身素绫宫裙搭鹅黄轻纱披帛,头上是青云莺丝发髻。 第65章 不浓不淡,无论是面见太后还是圣上都是极合事宜的。 只是当宫女引着白绾真走到延年宫的时候,院中肃穆悄然的氛围让她顿觉不对。 ……怎么……所有人都已经到了? 还不等白绾真细想,远处首座的太后便遥遥开口: “今日是谈心,也是训诫,只是训诫还不曾开始,便已经有人失了仪态。” 她目光冷淡地落在白绾真身上:“迟到了半个时辰有余,不敬不尊,罚跪一个时辰。” 作者有话说: *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源自《落梅二首》宋·陆游 第38章 争风吃醋 迟到?! 白绾真着急开口要解释:“太后娘娘息怒……懿旨上写的明明是此时, 我是早到了——” 太后旁边站着的逢秋姑姑皱眉上前呵斥:“大胆!懿旨乃是娘娘亲笔,你如何敢质疑娘娘的话!” 众人皆是神色一凛。 在场的都是世家出身却尚未嫁人的贵女,从不曾见过这般严肃的场景, 眼下皆是被逢秋姑姑的话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白绾真被当众呵斥,吓的小脸煞白, 急忙看向太后还想要解释一番。 可太后正双手合前, 端庄祥和地坐在首座, 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哪里有愿意听白绾真解释的意思。 几个脑子更聪明的姑娘顿时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若懿旨不是无意写错,便是太后故意做的手段了。 她们这些贵女收到的懿旨都是一样的, 时间也完全一致,唯独白绾真的时间足足比她们差了一个时辰。 ——这分明是要借此惩处于她。 ……只是…… 几个宫裙的贵女小心翼翼地交流了一眼,心中无端猜测起来。 也不知白绾真又做了什么事, 惹的太后太后娘娘要这般折辱于她。 白绾真不敢再争辩,只得撩起衣摆顺从地跪下。 只是太后哪能让她这样舒服? “去取哀家的书来, 让白姑娘好好举着。” 逢秋姑姑点头应下, 片刻后就从屋内取出三本沉甸甸的书,不紧不慢地走到白绾真身侧。 “还请白姑娘举起手来。”逢秋姑姑声音发沉道。 这下白绾真反应再慢也知道太后在故意刁难她了。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举起双手。 逢秋姑姑干脆利落地把三本书全放到白绾真手上,力道之大让白绾真的手臂猛地抖了一下。 “白姑娘可千万注意些, ”逢秋姑姑状似不经意地提醒, “这三本书都是娘娘往日修习的佛经,娘娘待其格外小心, 姑娘可莫要砸到地上啊。” 听到逢秋姑姑这样说,白绾真只能咬牙忍着胳膊的酸痛, 艰难地低声称是。 好疼啊…… 白绾真委屈地掉下眼泪, 眼泪沾湿了衣襟。 她不过是对郡王和圣上之间不寻常的关系说了些小话, 怎么就惹了太后娘娘这般生气? 难道……难道太后就一点都不在意圣上喜欢男人吗?! . 不管外面如何流言蜚语,册封之日眨眼就到了。 册封的种种流程虽然繁琐,不过在礼部仔细地一遍又一遍拟定后,终于是敲定下来。 不过在封号上,礼部却是犯了难。 郡王理应为二字封号,按照规制,通常都是以地名为准。 只是如今的郡王殿下出身浚洲,带“洲”字不宜取封号不说,当时因为郡王和长公主一事,整个文昌侯府都被满门抄斩,又怎么能以文昌侯所在辖地取封号呢? 不妥不妥。 只是还不等礼部苦恼多久,承乾殿里的戚长璟就已经拟好了封号。 “珠沉犹是宝,金跃未为祥*,”礼部尚书拿着题号的封号细细念了几遍,忍不住感慨,“宝祥、宝祥郡王,当真是个好封号。” “珠沉尚且能被视作宝贝,”礼部侍郎在旁边摇摇头,沉声道,“圣上还真是……” 礼部尚书回头急忙打住礼部侍郎的话:“……有些话,藏在心里头就是了,莫要说出口。” 两人对视一眼,结合着近些日子外面愈传愈广的谣言,皆是在心中叹气。 封号一定,剩下的流程便极为好办。 至日早,文武百官齐集于太和殿前,由内侍引入站定。 时佑安一身加冠貔貅纹礼服,红袍玉带,衬托的五官更加精致昳丽。 顾忌着时佑安身体不好,礼服又重,戚长璟便特意嘱咐了礼部缩减流程,祭拜天地也放在了之后,今日只需要领旨即可。 时佑安有些紧张地在礼服底下搓了搓手指,深吸一口气向戚长璟行礼。 戚长璟看出了时佑安的紧张,不等身旁的太监读完圣旨,竟是直接牵上了时佑安出着细汗的手心。 时佑安:! 两人挨的近,距离底下的大臣们又远,也因此戚长璟这番不合礼数的小动作并未被人发现。 时佑安惊的脸颊发着粉,小幅度挣扎着要抽出手来。 “站好,”戚长璟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头顶传来,“你再这么动下去,可是要被旁人看到了。” 时佑安只能委委屈屈地拉着戚长璟的手。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样牵着戚长璟的手,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时佑安竟也慢慢平静下来,不那么紧张了。 第66章 待太监念完最后的“钦此”两字后,时佑安长舒了一口气,借着戚长璟手上的力道接过圣旨。 两人这样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远远看去,不像是册封什么郡王,倒像是…… 呸呸呸! 朝臣们拧眉掐灭了心中忽然冒出的离谱念头。 太和殿册封礼还在继续,延年宫里太后则正在同闵先生下棋。 “娘娘为何不去?”闵先生一身蓝衣,白子轻轻放下。 太后沉吟片刻,看着盘上的局面良久后下了一子:“圣上要一切从简,玉奴身体又不好,哀家也见不得他受累,若是哀家去了,礼部又要拟定好些繁琐的礼节,还是罢了。” 闵先生忽然冒出一声及其细微的笑声,让太后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圣上对殿下着实细心。” 太后抬眼看了他一眼,手指微顿,换了个话题:“当日情况紧急,还不曾问过先生,那毒可有什么来头?” 闵先生看着太后又下了一子,不紧不慢地也跟着放下一棋:“此毒来自漠北,毒性并不凶猛,只是郡王殿下身体不好,中招后才无比凶险。” 他并未说出文殊兰的名字,更是瞒下了文殊兰的另一个更为隐秘的功效。 文殊兰成瘾。 太后不疑有他,算是彻底放下心,笑道:“闵先生年轻有为,样貌出众,为何总是一身蓝衣?倒是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皮囊。” 闵先生下子的手微停。 “碰巧而已,蓝衣多,拿来便穿了。” 闵先生轻声解释,思绪却飘忽着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 殿下当时也这般问他,他是怎么回的? ——“仙人生的好看、为何只穿……一身蓝衣?绯衣应当更适合才对。” ——“红衣官袍是百姓血染,我穿蓝,寥寥干净罢。“ ——“合适,好看,那就穿嘛。” 他记的这样清晰,甚至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还真的准备了几件绯衣,就为了等殿下过来找他时能看见。 殿下却已经将这些话忘的一干二净了。 思及此处,闵先生紧了紧手中的黑子,随即无声落下。 . 册封礼完成的下午,苏坦勒忽然进宫拜见。 彼时戚长璟刚和时佑安用完午膳,听见太监通传,时佑安慌忙丢掉了手中的勺子,下意识惴惴不安地看了戚长璟一眼。 他可还记得,因为跟苏坦勒出宫那次,回来可是挨了圣上好一顿揍。 戚长璟似乎是早已知道,没什么表情地摆手:“让他进来。” 角落刚吃饱的狸奴似乎看出了时佑安的尴尬,啪叽一下跳到他的腿上,慢悠悠地舔了舔爪子上的毛。 在承乾殿的一片寂静中,随着一串突如其来的鸟叫声,苏坦勒一身漠北半袖长袍,踏着门槛走了进来。 一进门,苏坦勒的视线就牢牢落在了时佑安的脸上。 时佑安心中一跳,还以为苏坦勒在因为当时他说漏嘴而入狱生气,窘迫地移开视线不敢与苏坦勒对视。 苏坦勒摸了摸耳边垂下的编发,咧开嘴笑起来。 多日不见殿下,殿下真是愈发可爱了。 戚长璟一股无名火起,侧身故意将时佑安挡了个严实,还动作自然地把手臂搭在时佑安腰上,半搂着他:“朕已知大王子要回漠北,只是如今京中繁忙,朕也不能相送了。” 这便是在下逐客令了。 苏坦勒看不到时佑安,脸色发沉,却还笑着回应:“陛下日理万机,尤其今日为着选妃一事焦头烂额,臣就先恭喜陛下早日充盈后宫了。” 话音一落,苏坦勒就满意地看到身后的时佑安手指缩了缩。 这回轮到戚长璟脸色发沉了。 苏坦勒接着说:“因为赛斡尔一事,臣自知有愧,如今赛斡尔逃跑,不能杀之为殿下泄愤,臣今日便带了一份礼物送予殿下,还望殿下能原谅臣。” 说罢,苏坦勒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举起一个笼子。 ——笼子里放着一只通体蓝黄相间的漂亮鹦鹉,身形圆滚滚的,眼睛咕噜咕噜地看着戚长璟和时佑安。 狸奴在时佑安怀里死死盯着鹦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此物唤为和尚鹦鹉,极为珍贵,还是臣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得的,”苏坦勒循循善诱,目光透过戚长璟无声地看着身后的时佑安,“殿下看看,可还符合心意?” 时佑安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只是一眼,便被这只胖乎乎的可爱鹦鹉勾住了心神。 他还以为苏坦勒在生气,原来竟是给他送了一只小鸟?! 苏坦勒真是个好人呜呜! 时佑安激动地搓了搓手,也不再躲在戚长璟身后,径直站出来,小心翼翼地把手贴在笼子上:“哇哦!” 戚长璟面无表情地摸了摸手上的扳指,状似无意地瞥了地上的狸奴一眼。 狸奴极通人性,呼哧呼哧地站起身,佯装发怒地张开大嘴:“嗷呜——!” “嗷呜——!” “嗷呜——!!” 笼子里的鸟果然被百兽之王的声音吓的不轻,扑棱着翅膀哗啦啦地飞起来。 只是翅膀短,身形又胖,自然飞不高,最后还是傻乎乎地一头撞在笼子上,逗的时佑安弯着眉眼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鹦鹉。 第67章 苏坦勒勾唇一笑,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时佑安漂亮又软乎乎地眼睛,忽然轻轻敲了敲笼子。 下一刻,这胖鹦鹉就扯着破锣嗓子喊叫起来: “我爱你!殿下!我爱你!殿下!” 戚长璟手一抖,随即猛地站起身。 作者有话说: 前几日。 苏坦勒得到鹦鹉后日夜训练,每天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大喊:“我爱你!殿下!” “你学会了吗?”他敲敲笼子,盯着胖鹦鹉狠狠地说,“学不会把你剥了炖汤喝!” 鹦鹉:嘤。 瑟瑟发抖。 *珠沉犹是宝,金跃未为祥:源自《渭村退居寄礼部崔侍郎翰林钱舍人诗一百韵》唐·白居易 第39章 诱人而不自知 苏坦勒看在眼里, 仿佛毫无所知,接着道:“你看,殿下, 这小东西一见面就这么喜欢你了。” “胡说,”时佑安红着脸道, “明明是有人教的。” 不过话虽这样说, 实际上时佑安整个心都挂在了这胖鹦鹉身上。 好可爱好可爱!! 苏坦勒咧着嘴站在时佑安身侧, 往日幽深冷冽的眼睛此时却罕见地泛起一层柔和。 “殿下,这鸟可不禁吓,”苏坦勒压着嗓子道, “您可要看好养的那只畜生,别把这小东西吓死了。” 戚长璟撩起眼皮盯着苏坦勒看,正要开口, 就见时佑安摆摆手,嗔怒一般地点了点狸奴的脑袋:“狸奴!不许吓鹦鹉!知道了吗!‘ 狸奴可怜兮兮地嗷呜一声, 迈着小短腿缩到了戚长璟身后。 戚长璟:…… 苏坦勒愈发得意, 直起身:“如今我也该回漠北了,其实……前些日子我就应该走了,只是当时殿下中毒,性命堪忧, 我牵挂甚笃, 便留到了今日。” 谈及此,苏坦勒语气微顿, 犹豫了一瞬,在时佑安不曾注意下接着开口:“……之前便告诉过殿下, 记住那个香的味道, 再闻到, 定要远远跑开。” 时佑安现在对苏坦勒印象极好,见他眼下又这般真心嘱咐,更是点了点脑袋,头上的碎发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苏坦勒跟着了魔似的,心砰砰直跳。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古有汗王求娶公主,倘若、倘若时佑安是个公主就好了…… 将他带到漠北,等自己杀了老汗王成为新王,殿下…… 殿下就是他唯一的阏氏。 金帐之中别无他人,他将和殿下做一对恩爱夫妻,漠北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若是殿下不愿意,他就找一条金链子把殿下锁起来,同他夜夜交好,直到殿下彻底忘了中原。 忘的一干二净才好。 “漠北王庭近日不安稳,”戚长璟上前几步,不经意地搂住时佑安的腰,腰身顺着他的动作在衣袍下勾勒出精细的弧度,“朕听闻,二王子如今在王庭如日中天,大王子就不心急吗?” 苏坦勒双手垂至身侧,眼底没什么笑意地看向戚长璟:“那臣就谢过陛下提醒了。” 戚长璟也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乌泱泱的瞳孔倒映着苏坦勒绷紧的下巴。 而时佑安毫无所知,夹在两人中间高高兴兴地逗鸟:“咕咕咕,咕咕咕。” 苏坦勒深吸一口气,将手上的鸟笼塞到时佑安手中,随即后退一步,深深地行了一礼。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苏坦勒低声道,“……殿下,有缘再见。” 说罢,他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时佑安,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会再见面的。 全程被无视的戚长璟因着苏坦勒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收起了笑容。 “玉奴,”他低头冷冷地盯着笼子里跳的正欢的鸟,循循善诱道,“你看它待在笼子里这么久,不如还它一个自由,如何?” 时佑安警觉地看了一眼戚长璟,眉毛浅浅地拧在一起思索片刻:“……那我把笼子打开,若是它自己飞走了,那就算了,若是它不飞走,陛下你可不能趁我不在赶跑它。” 戚长璟点头答应。 笼子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鹦鹉晃着肥硕的身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然后,在时佑安忐忑不安的眼神中,啪叽一下又躺回了笼子。 戚长璟:…… 时佑安惊喜地把手伸进去摸了摸鹦鹉的羽毛,得意地说:“陛下,这回你可不能赶它走啦。” 失宠的狸奴委屈地趴在地上,尾巴蔫巴巴地落在地上没有精神。 它带着“王”字的脑门深深皱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笼子里的胖鸟看。 肉好多哇。 . 承乾殿住进来一只每日都要叫唤的鸟,让戚长珩稀罕的不行。 尤其是当他发现敲一敲笼子,那鸟就会扯着破锣嗓子大喊“我爱你!殿下!”的时候,更是天天往承乾殿跑来玩鸟。 顺便蹭蹭饭,还能和宝贝外甥一起吃。 戚长璟被戚长珩日复一日的“拜访”折磨的再也不能忍耐,终于在某一日冷着脸道:“这鸟是漠北大王子送给玉奴的。” 戚长珩这才变了脸色,看向鸟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那漠北大王子跟玉奴又没什么交往,好端端送什么鸟? 没安好心! 从此之后,原本喜欢逗鸟的戚长珩就开始了他的“暗杀计划”,趁着时佑安不在总想偷偷将鸟放跑,只是不巧被时佑安抓了个正着。 第68章 时佑安气急,把鸟看的更紧了。 两人一鸟之后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斗争。 他们这样胡乱玩闹着,可戚长璟却无心参与其中。 ——春闱要到了。 春闱,又称会试,因士子会集京师参加考试,故名。又因在春季由京城贡院,也就是礼部主持,亦称“春闱”、“礼闱”*。主考人为钦差大臣,每三年一次举办。举子们从各地进京赶考,成功通过会试的人称为贡士,第一名则被称为会元。 历朝的春闱一般在二月举行,但大兆如今新朝初立,去年戚长璟才登基不久,各地的乡试(秋闱)足足拖到了十二月中旬才举行。为了照顾一些路途遥远的考生,大兆的第一次春闱便也只好随之延期,拖到了三月才开始。 而春闱之后便是殿试了。 殿试时间定在四月初,与会试挨的极近,戚长璟不得不早做准备,提前拟定殿试的一系列流程。 ——还有最重要的,殿试的题目。 殿试需皇帝亲自出题,先由通过会试的考生纸笔作答,时间一到后,现场收卷,交给皇帝及殿内其他皇子、考官阅览,而后皇帝传召考生,再一一询问,最后当场宣读名次名单,由皇帝钦定状元、榜眼和探花。 凡在盛世,殿试无一不出于社稷有大用的人才,被皇帝点出的进士们甚至会称呼皇帝为“圣师”,来表达对天子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感激。 除了亲自出题问题的皇帝,旁听观人的皇子们在殿试中也有着重要的作用,拟定名次时皇子们需要在皇帝面前发表见解看法,提高用人识人的能力。 而对于考生们来说,若是他们表现的够好,难免会入某些个皇子的眼,日后有皇子举荐,于仕途也是百利无弊。 只是如今戚长璟膝下无子,朝臣们皆以为这次殿试只有戚长璟一人参与,再选几个有资历的老臣作考官便罢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等参与殿试的名单敲定后,成亲王和宝祥郡王却赫然在其中。 “如今谁人不知圣上并非太后娘娘所出?这成亲王、宝祥郡王和圣上更是无半分血缘关系。” “这如何使得?殿试兹事体大,圣上如何能让……” “慎言啊!” “成亲王也就罢了,之前随着圣上打过天下,也是有过功劳的王爷,这宝祥郡王……诶……” 几个大臣摸着胡子,忍不住叹息。 便是前朝那些个有血缘关系的郡王,因为外戚的缘故,也从未有过皇帝让郡王参与殿试,甚至巴不得外戚们离这些政治核心越远越好。 圣上到底想做什么? 不光是朝臣,哪怕是时佑安本人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吃了一惊。 “我?”时佑安手正搓着狸奴的脑袋,闻言吃惊地抬头,赫然道,“圣上真这么说的?” 戚长珩拽了拽狸奴的尾巴,被狸奴张开大嘴威慑了一番,只好怏怏地缩回手: “真的,礼部已经拟好了,你我到时候要同去,随皇兄一起选人。” 时佑安抿着嘴巴站起来,明显有些不安:“……我去殿试,是不是有些不妥?” 他一不是圣上的直系皇子,二又没有功劳傍身,如今名声也算不上好…… 怎么想,这种事情都轮不上他吧? “能有什么不妥?”戚长珩一板一眼道,“不用担心,咱们两人去跟那些考生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他们写他们的卷子,皇兄问他的问题,我们俩就是个吉祥物而已。” 时佑安这才松了口气。 “做吉祥物我很在行的,”他拍拍胸脯,脸上又恢复了往日腼腆而可爱的笑容,得意地说,“我可以一句话不说,乖乖坐在那里一整天!” 戚长珩被时佑安可爱的心都在颤抖,同时却涌上一阵强烈的愧疚感。 他能猜到皇兄的用意。 眼下外面传的那些鬼话越来越难听,只有让时佑安出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些许看法。 殿试上,若是时佑安能代表天子问话,再鼓励几个举子,之后在京中的声誉也会大大提高。 想到此处,戚长珩咳嗽了两声,连忙装作被呛到的样子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水。 呜呜呜,我对不起玉奴!我是罪人! . 春闱和殿试的考官都拟定之后,便有人组织着大家一起出去喝酒消遣一番。 考官们大多年龄大了,不喜欢参与这些热闹的活动,便推辞着不去。 于是就只剩下一众年轻的朝臣商量着一起聚一聚。 做东的是御史大夫蒋庚年,他这次担任的是会试阅卷人之一,也是负责打分的大臣中最年轻的一位。 蒋庚年显然是个会来事的,除了给每一位相关的官员都发了请柬之外,还往宫中也寄了两封请柬。 戚长珩只是皱眉:“我才不去,上次去了——” 他余光瞥见时佑安脸上有些怔忪,顿时把后半句“和聂随打了一架”咽了回去。 时佑安垂眸看了看手上的请柬,又无措地看了看戚长珩。 “我不想去,你可以去嘛,”戚长珩连忙道,“他们既然分别给我们两人都递了请柬,就是有意巴结,我们两个总要去一个人才好。” “不过……”戚长珩皱了皱眉毛,“这回出宫没有我和圣上陪同,你得多带些人才是。” 第69章 虽然戚长珩很想陪着自己外甥一起出去,只是若是他去了,那些年轻官员们又要放不开手脚。 让时佑安借着这次科举在朝中立名望的事也就不起作用了。 不光是戚长珩这样嘱咐,让时佑安惊讶的是,自从上次中毒之后就形影不离的圣上竟然也没有反对,只是调了十几个护卫陪着他一同赴宴。 出宫当晚,悄一也跟着时佑安一起出宫了。 时佑安坐在郡王仪制的轿子上,手心因为紧张都冒出了细汗。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宫做正事。 不能给圣上丢脸! 原本定下的地点是满花楼,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中途有人传消息说改到了莺阁。 莺阁和满花楼不同的是,前者除了喝酒,还能点些歌舞小曲儿。 甚至还有卖身的女子。 若是戚长璟先知道了时佑安要去的是莺阁,必然不会同意他出宫。 马车缓缓停下,青绢帘外透着层层叠叠的光。 外面喧闹非凡,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影皆倒影在帘上。 “殿下。” 一道清俊的侧脸忽然映在帘子上,声音柔和地说:“殿下,微臣已经等候多时了。” 怔忪间,帘子被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撩起,带着一截宽袖的中蓝云雷蝉纹袖袍,露出一道缝隙。 “殿下?” 时佑安把手放到那人的手上,那人手腕一紧,稍稍用力,动作却轻缓无比地将时佑安牵下马车。 “殿下,且随臣来。” 他低着头轻声道,墨色的长发高高束起,隐约有清冽的墨香飘在空气中。 这人便是蒋庚年了。 “多、多谢蒋大人,”时佑安急忙回道,“蒋大人请起,不必多礼。” 蒋庚年这才抬起头,看到时佑安的刹那明显怔愣了片刻。 “蒋大人?” 蒋庚年回过神,立马恢复了脸上谦逊的笑:“微臣失礼了。” 说罢,他竟是上前一步,挨的时佑安极近,低声道:“殿下,莺阁来往混杂,臣担心殿下的安全,也为了防止他人冲撞了您,可否允许臣牵着殿下的手走?” 他眼底一闪而过晦暗的情绪。 若当真是纨绔,便会拒绝,倘若不是,便会…… “嗯……好,”时佑安不疑有他,十分听话地把自己的手送到了蒋庚年手中,“你牵吧。” 身后正要阻止的悄一生生止住了脚步。 猝然手心传来软腻温热的触感,蒋庚年下意识收紧了手。 他抬眼看着时佑安莹润清透的琥珀色眼眸,无声地笑起来。 这位宝祥郡王,还真是、还真是…… 像个迷迷糊糊的小羊崽,毫不自知。 作者有话说: *:来源百度百科。 在期末复习的间隙吐血码字*_* 感谢在2023-12-16 13:35:01~2023-12-17 16:4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亲吻 春日京城的河水泛着波澜, 抽条的柳树在水中划着涟漪,岸边挤挤挨挨着开出了许多粉的蓝的不知名小花。 莺阁就挨着河水。 花船三三两两地飘在河面上,外面挂着几个彩色的灯笼照亮了船身。 最大的花船就靠在岸边。 蒋庚年牵着时佑安的手, 超过半个身子,引着时佑安上了船。 跟随的护卫就停在了船舱外, 围着船舱护成一圈, 悄一也适时止步, 摸了摸腰间的短刃立在门口。 “殿下的阵仗这样大,”蒋庚年笑着说,“倒教臣有些紧张了。” 时佑安比他更紧张, 闻言悄悄吸了一口气,以为蒋庚年嫌弃他架子大,正要说什么, 船舱的门就打开了。 外面的动静不小,原本在船舱候着的众人被纷纷惊动。 “怎么来了这么多的护卫?”有人问道, “蒋大人, 这是怎么……” 蒋庚年含笑着侧身,露出身后紧张不已的时佑安。 原先说话的人登时看直了眼。 此刻正是夜晚,船上朦胧的彩灯照映出时佑安精致漂亮的侧脸。 只是惊鸿一瞥,便足以让人心动。 “我的天, ”另一个年轻的公子忍不住上前几步, 凑过去细细端详着惴惴不安的时佑安,惊叹道, “这是哪里寻来的小公子,生的这样好看?” 这番言语带着点轻佻, 惹的时佑安匆匆地后退了半步, 被蒋庚年贴心地揽住腰身。 “殿下当心些, ”蒋庚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虽然天气回温,可是夜里河水寒冷,殿下可莫要掉下去。” 他的声音带着热气,酥酥麻麻地吐在时佑安耳根后,让时佑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只是这幅样子,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是无比亲昵了。 众人的眼神带着暧昧,若有若无地在蒋庚年和时佑安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时佑安被看的不大舒服,稍稍让开半步与身旁挨的极近的蒋庚年拉开距离。 蒋庚年仿佛毫无所知,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说出的话却让船上的众人都吓的脸色煞白: “这位是郡王殿下,“蒋庚年缓声道,”你们见了殿下……也不说行礼吗?” 第70章 什么?! 原先言语轻佻的年轻臣子霎时手脚冰冷,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时佑安。 完了,他刚才当着殿下的面都说了些什么…… 这宝祥郡王又极受圣上宠爱,传闻跋扈至极,他今天该不会要…… 正当他已经想着自己一会儿要被拉去砍头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见头顶传来那位“残暴”郡王又乖又轻的声音: “都免礼罢,诸位不必如此、如此拘谨。” 时佑安急忙抬手让大家平身,努力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外面有些凉,可以……进去说嘛?” ……好、好可爱。 在场的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猝然听到时佑安这样一句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话,一个个不由得耳根一软,都挺直了身板。 “殿下请!” “殿下可以坐到微臣这里!” “微臣愿意侍奉殿下左右!殿下还是坐到臣这里罢!” 众人这样热情地邀请让时佑安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求救般地把目光落在还算熟悉的蒋庚年身上。 蒋庚年扬起一个笑,上前几步拉住时佑安的手:“你们都要把殿下吓坏了,殿下还是跟臣坐在一起吧?嗯?” 时佑安匆匆点头,由着蒋庚年拉着他入座。 其余人只得遗憾地跟着落座。 今日这场宴会,说是聊科举,可如今会试的题尚且保密,众人也无事可聊,反而挑拣着日常趣事一个个地说起来。 也算是增进同僚情谊了。 只是大家虽说着趣事,眼睛却一个个地直勾勾盯着时佑安看,若是谁讲的惹的殿下笑起来,其余人又带着隐晦的敌意扫视过去,然后接下来的人再讲就会多出更多巧思,定要让殿下再露出笑脸。 不过这些人的明争暗斗时佑安却毫无所知。 ——他只顾着笑了。 不过虽然一直笑着,时佑安还是用心地记下了每个人说的故事,若是察觉出有人讲的口干舌燥,还会贴心地递上一杯热茶,让那人润润嗓子。 被时佑安亲自递茶的人受宠若惊,感动的眼泪汪汪,猛灌一口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殿下可真好!! 蒋庚年一人坐在阴影中,无声地看着他们像发情的雄孔雀似的在时佑安面前明争暗斗,嘲讽地扯着嘴角笑起来。 一群蠢货。 酒过三巡,除了时佑安都带了些醺意,蒋庚年陪着喝了不少酒,脸却不似旁人那样红,还一只手挡着时佑安,随时防止喝醉的同僚失礼冲撞了他。 莺阁的侍女垂着头端上来一壶新酒。 “这可是挑花酿!”有人睁着眼睛,伸手将酒接过来,激动地问,“蒋大人出手可真是阔绰!桃花酿可是莺阁最好最贵的酒!” 蒋庚年笑道:“今日我等有缘在此一聚,自然要喝个尽兴。” 旁边的人早已按捺不住,伸手就打开了盖子。 一股浓郁鲜甜的果香混着酒味顿时弥漫在整个船舱。 “这么香,当真是好酒!” 时佑安眼馋地翕动了几下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酒壶上移开。 ……感觉好好喝哦。 “殿下想尝尝吗?”注意到时佑安一副意动的模样,有人忍不住问,“方才殿下还不曾喝酒,不如尝尝这个?” 时佑安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嘴角,可怜兮兮地摇摇头。 他虽然嘴馋,还是知道什么该喝、什么不该喝的。 喝酒伤身,回去又要难受了。 似是看出了时佑安的顾虑,蒋庚年适时插话:“殿下不必担心,这酒不烈,喝起来也是如同果茶般清甜。” 他又笑着补上一句:“……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东西在里头,微臣早已着人把今日要入殿下口的酒水一一查验过,殿下放心就是。” 时佑安的双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闻言忍不住蜷缩了一瞬。 “不会喝醉?“他犹豫着问。 旁边已经有人倒好了酒,不由分说地塞到时佑安手中:“怎么会醉?殿下尝尝罢!” 时佑安有些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只好接过酒杯,慢慢放在嘴边。 随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抿了一口。 “怎么样?”蒋庚年含笑着问。 和预想中直冲头顶的熏意完全不同,时佑安只是刚咽下便觉得口津生香,吐出的热气都混杂了一股果香。 喝着不像酒,倒像是果茶。 时佑安没回答蒋庚年的话,而是埋头又喝了一口。 ……然后又喝了一口。 蒋庚年兀地沁出一声笑。 众人哄笑起来,见时佑安喜欢喝,也都放下了顾忌。 桃花酿喝着不像酒,喝起来自然也就无所限制。 没过一会儿,桌子上已经摆了七八个空酒壶。 年轻臣子们七七八八地倒在地上、桌子边,歪着脑袋半梦半醒。 “殿下……”有人还挣扎着举起酒杯,“……喝!” 说罢,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彻底昏睡过去。 船上一片寂静。 蒋庚年收回看向那人的目光,缓缓落在身旁的时佑安身上。 “殿下?” 时佑安睁着琥珀色的眼睛看过来,眼底蒙上一层潋滟的春色,两腮发粉,也不知是不是喝酒喝多的缘故。 第71章 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着,蒋庚年稍稍凑近,声音低哑,仿佛担心惊醒时佑安一般:“……殿下……你喝醉了。” “哦……”时佑安的声音黏糊糊的,像个撒娇的猫儿,眼神却一片迷茫。 鼻尖萦绕这桃花酿淡淡的香味,蒋庚年屏住呼吸,着了魔似的伸手轻轻摸了摸时佑安的额头。 有些热。 他忽然想起来,莺阁的桃花酿还加入了一剂……催情香。 剂量不大,若是常人,喝了也只是微微发热,断不会有别的反应。 ……只是殿下…… 蒋庚年抬眼看着时佑安,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时佑安身上热热的,后背都出了汗,他难受地扭动了几下,伸手想要把衣领扒拉开。 “……殿下,”蒋庚年堪堪握紧了时佑安的手腕,绷紧下巴,“你在干什么?” “好热啊……”时佑安迷迷糊糊地说,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扒拉着就把领口扯的有些松动,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蒋庚年喝的酒不多,眼下却觉得自己要醉了。 “殿下若是热,”蒋庚年的心怦怦跳起来,“不如到臣这里,臣、臣的手很凉。” 他大抵是疯了。 时佑安凭着本能行事,也全然忘记了说话的是谁,下意识就点了点头,乖乖巧巧地挪到了蒋庚年身边。 “我很热的,你快一点。”时佑安催促道。 蒋庚年双手捧起时佑安的脸,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凉吗?” 时佑安舒服地眯起眼睛,只是依旧摇摇头:”可是我还是好热啊……“ “还热?”蒋庚年低声问着,眼神低沉的要吃人,“臣……” 全然察觉不出危险的时佑安还把脑袋拱了拱,意识迷糊地想要寻找冷源。 蒋庚年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向时佑安水润粉嫩的嘴唇,嗓子一阵发干。 “殿下……”蒋庚年轻轻地说,“这是你自己要求的,莫要怪臣。” 说罢,他手指稍微用力抬起时佑安的下巴,身体凑的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亲上去。 ——“彭!” 有人一脚踹开了门,短刃破空声同时响起,“哗啦——”一声迎面就要刺向蒋庚年。 蒋庚年匆忙松开时佑安,狼狈地滚到另一侧,堪堪躲过了短刃。 他双手撑地,阴着脸看向门口的来人。 悄一一身黑衣,手上的短刃带着寒光,映出一双冰冷的眼眸。 他举起短刃,正要就地杀了蒋庚年的时候,手臂忽然从身后被人松松揽住。 “……我好热啊……” 悄一倏地卸去了手上的力道。 他不会说话,只能收回手上的短刃,无措地揽住站都站不稳的时佑安。 时佑安不知是谁,只是全然凭本能拉着眼前这人的衣服,黏糊糊地把脸凑上去贴贴。 悄一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他阻拦时佑安不得,只能咬咬牙将时佑安一把抱起,也顾不上地上的蒋庚年,三步并两步就离开了花船。 只留下蒋庚年一个人留在原地。 蒋庚年忽然摸了摸嘴唇,良久,无声地闭上眼睛。 . 一路上,悄一都十分煎熬。 轿子里的时佑安不老实,上下蹭来蹭去,悄一不得不握紧时佑安的手腕,防止他蹭到不该蹭的地方。 时佑安被人抓住了手,还十分委屈,不高兴地撇嘴道:“你怎么还抓我的手?” 这话说的像是被占了便宜似的,悄一脸一红,慌忙松开了手。 手一松,时佑安就黏糊糊地贴上去,头发凌乱地散开,又开始抱怨:“……我好热啊……不舒服……” 悄一手指僵硬地扶着时佑安的肩膀,防止他的脸凑的过近。 直到进了皇宫,悄一如释重负,马不停蹄地抱着时佑安去找闵先生。 闵先生如今住在客殿,距离此处并不远。 悄一不知道时佑安吃了什么东西,只是直觉他状况有些不对。 往日殿下虽然也粘人,可哪会像这般黏着不丢,嘴里还说着胡话? 刚踏进院子,不等悄一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闵先生一身白色常服,鹤发披散,赤脚站在地上。 悄一急忙上前,指了指怀里还在作乱的时佑安。 双指轻轻搭在手腕上,闵先生只是随意一探,便道:“催情酒喝的有些多了。” 他无声地将目光落在时佑安身上。 时佑安难受的双腿交叠,紧紧团在一起,面色潮红,发间都冒出了细汗。 闵先生将手收了回去。 悄一没想到时佑安竟是喝了催情酒,闻言更是尴尬,手臂僵直地抱着时佑安,看向闵先生。 “基本对身体无害,”闵先生轻声说,“最好的方法自然是……不过也可以调配解药,只是对殿下的身体多少有些不益。” 悄一紧了紧手,心底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难道、难道真的要给殿下找一个女人? 闵先生只是负手而立,不发一言。 就在两人僵持之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双手探过来,牢牢地抱紧了时佑安。 时佑安睁开眼,竟是认出了来人,高高兴兴道:“陛下,你来啦!” 第72章 戚长璟面色算不得好看,皱眉看着怀中明显不对劲的时佑安。 “玉奴你——” “我好热呀,”时佑安亲亲热热地抱着戚长璟的脖子,整个脸都埋在他的怀中,随着说话呼出热气,扑在戚长璟耳边,“陛下,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戚长璟面色稍缓,却并不回答时佑安的话,只是抬眼问闵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闵先生把方才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陛下可以将殿下留在此处,等我调制解药后……” “不必。”戚长璟抬手打断了闵先生的话,将时佑安抱的更紧些,抬腿就要离开。 只是还不等悄一阻拦,怀中的时佑安好像忽然摸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陛下,你的嘴巴怎么这么凉?” 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戚长璟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时佑安一把捧起脸,眼前投下一层阴影。 紧接着,嘴巴上就传来温温热热的触感。 作者有话说: 都要被吃干抹净了,还傻乎乎地凑上去(扶额苦笑)感谢在2023-12-17 16:48:08~2023-12-19 16: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腰疼 时佑安的嘴唇软绵绵的, 带着浓郁的果香,热乎乎地贴上去。 甫一挨着,戚长璟先是一愣, 还没有什么反应,下一刻就陡然明白眼下发生了什么。 玉奴在亲他。 戚长璟僵直地立在原地, 手臂不受控制地紧紧抱着怀里的时佑安, 全部心神都集中到了嘴巴上。 因为刚喝了好多桃花酿的缘故, 时佑安的嘴巴闻起来甜甜的,还带着一抹湿润光泽。 此时虽是晚上,夜黑风大, 戚长璟却丝毫不觉得冷。 他闭了闭眼,无声压下那股身体里忽然冒出的邪火,正要说什么, 就感受到嘴上一凉。 下一刻,时佑安就移开了嘴唇。 “陛下的嘴巴不凉了, ”时佑安气呼呼地说, “怎么我一碰就变的热热的?” 戚长璟哑口无言,却有苦说不出,只能安慰他:“我们回承乾殿……好吗?殿里有凉茶,你可以喝个够。” 身后的悄一已经被刚才的一幕彻底惊住, 僵硬地站在原地, 黑漆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时佑安,也不知在看什么。 倒是门口的闵先生听见戚长璟这话, 无声地撩起眼皮:“……我这里便有凉茶,陛下为何执意要带殿下回去?”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时佑安粉嫩的嘴唇, 缓声道:“还是……陛下有什么私心?” “……不然, 陛下您……为何对殿下的吻反应这样大?” 屋檐边长出的树枝随风哗啦啦地晃动, 廊上的烛火忽明忽灭,映出闵先生苍白的有些诡异的瞳孔。 悄一埋在袖子深处的手无声握紧。 戚长璟抱着还在乱动的时佑安,扶着他的脑袋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隔着时佑安与闵先生遥遥对视: “朕以为,朕的私心已然明了,原来闵先生今日才发觉?”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脸上却冷冷的没有表情:“那闵先生呢?你只是太后带来为玉奴治病的医者,又为何执意拦着朕带走他?你又有什么私心呢?” 闵先生大半张脸隐在暗处,只露出一点面目,如同一尊神像,神情难辨悲喜。 戚长璟不再说话,低下头,又恢复了言语的温柔:“别乱动,乖乖靠着,好吗?” 时佑安倒是出奇地很听戚长璟的话,闻言点点头,不舒服地蹭了蹭腿:“那你快一点,我好不舒服呀。“ “好好好,”戚长璟满口答应,生怕他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我们现在就回去。” 时佑安满意了,搂着戚长璟的脖子,紧紧地贴在身上。 悄一手指微动,猛地上前半步,似是想要拦住二人,最终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闵先生侧目看了悄一一眼,又看了眼已经走远的戚长璟,随即便悄然关上了门。 . 等回到承乾殿时,时佑安已经是浑身滚烫,脸颊两侧也浮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不等戚长璟将他放下,时佑安竟是伸手扯掉了自己的外衣,只留下一件白色的里衣凌乱地挂在身上。 戚长璟连忙帮他把里衣整理好:”……别乱脱,小心着凉。“ 他一只手按住时佑安作乱的双手,另一手去拿桌子上已经让人放好的凉茶,递给时佑安。 殿内别无他人,纪得全早已得了戚长璟的命令屏退所有宫女太监。 时佑安乖乖接过,咕嘟咕嘟地一口喝干。 只是喝完,脸上的红晕却无半分减退。 “还是热,”时佑安嘀咕道,“陛下陛下!我这里不舒服。” 说罢,他径直撩开衣服,指着腿间,就要脱下裤子给戚长璟看。 戚长璟眼角一跳,眼疾手快地按住时佑安脱裤子的手:“别动。” 时佑安不高兴了:“我让你看看呀,这里好不舒服,你干什么不愿意看?” 戚长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玉奴,不能随便让旁人看你这里,明白吗?” (啥也没干,想脱衣服没脱成,两人现在穿的好好的说话。) 第73章 他看着时佑安蒙着一层潋滟水光的眼睛,声音都低沉了几分:“谁都不能看。” (审核大大,这里只是喝醉了而已,啥也没有) “可是、可是,”时佑安委屈巴巴地说,“可是你不是旁人呀,我为什么不能给你看?” 戚长璟登时沉默了。 见戚长璟不肯帮忙,时佑安瘪着嘴,自己伸手去拽,也不知拽到了哪里,疼的“嘶”了一声。 (只是在拽衣服) 一看便知是从没这样过。 时佑安徒劳地来回折腾,却始终不得其法,只能又睁着眼晴看向戚长璟。 (审核明鉴,只是想脱衣服脱不掉,啥也没干) 戚长璟擦了擦时佑安额头的细汗。 “你想让我帮你?”戚长璟声音哑的吓人,乌泱泱的眼底含着汹涌的情绪,“……你想吗?” 时佑安抓着戚长璟的手,呜咽着、断断续续地小声道:“我要陛下帮我……” 戚长璟的手烫的厉害。 他缓缓伸手揽住时佑安,将他放在自己硬邦邦的腿上(审核大大,只是坐在腿上,啥也没干哈,衣服都没脱),低低地说: “……我说,你自己做。”(拉灯了,啥也没干,两个人衣服都没脱) . 春日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窗口,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移动到榻上。 时佑安先是觉得身上暖融融的,下意识要翻个身。 ——然后腰腹就是一阵剧痛。 腿一软,时佑安咣当一声摔倒了地上。 屋内的声音惊动了外面候着的招夏,急忙提着宫裙跑进来。 “殿下!殿下怎么了!”招夏一进来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时佑安,急忙扶着他坐起来,“摔到哪里了?” 时佑安扶着腰,挣扎着站起来:“……腰好疼……” 招夏迷茫地思考片刻:“腰疼?是磕到哪里了吗?” 时佑安也迷茫地摇头。 眼看着时佑安疼的厉害,招夏只好说:“昨晚殿下喝醉了,还是陛下送殿下回来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不奴婢现在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看看吧。” 时佑安点头答应,扶着腰就要坐回床上。 ……等等。 眼前倏地闪过一个画面,时佑安登时僵在原地。 “招夏!”时佑安挣扎着起身,顾不上腰上的酸痛,急忙上前几步拉住就要走的招夏,“别叫太医!” 招夏不解道:“殿下您都这样了,还是让太医来看看罢。” “不用不用,”时佑安涨红着脸,小声说,“……我刚才、嗯,忽然想起来,我是昨天磕到了腰,没什么大事。” “哦……”招夏犹豫着答应。 时佑安头晕乎乎的,几乎不敢相信昨晚发生的事。 不不不。 ……他怎么可能和圣上…… 想到那些零星的片段,时佑安咬着腮肉,无意识地摸了摸已经全然红透了的脸颊。 ……他怎么敢要求圣上为他做那种事…… 这样想着,时佑安更是难堪地把自己塞到被窝里不愿见人。 戚长璟刚下朝,甫一回到殿里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怎么了?”身后的纪得全恭敬地接过戚长璟脱下的朝服,一行宫女行云流水般摘下繁琐的配饰,待收拾妥当后,戚长璟抬腿进了屋内。 时佑安浑身一僵。 旁边的招夏毫不知情,见戚长璟问话,匆匆回道:“回陛下,今天早上殿下起床说腰疼,奴婢刚才想着去请太医看一看。” 戚长璟缓缓将目光移向把头埋在被子里的时佑安,良久,才意味深长道:“让朕看看。” 说罢,竟是走到床边,不等时佑安反应,手臂一伸就把他捞了出来。 时佑安脸上无比滚烫,头上还顶着几个乱糟糟的碎发,亮滋滋的眼睛此刻心虚一般地移开,不敢与戚长璟对视。 ——直到戚长璟宽大的手掌移到时佑安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时佑安猛地跳起来。 “陛下!”他仓皇地喊叫起来,“你在干、干什么!” “帮你揉一揉,”戚长璟神色如常,“你不是腰疼吗?揉一揉就好了。”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时佑安的脸又“噌”的一下冒起了热气。 “……你、你,”时佑安支支吾吾地说,“我……” 戚长璟眼底含笑地看了他一眼。 时佑安脑袋一懵,被戚长璟看的浑身发软。 ……昨晚、昨晚也是这样…… 只是虽然他现在被折腾的浑身酸痛,可是归根到底还是他先主动招惹…… 圣上竟然也不生气。 时佑安蔫巴巴地想,要是这样说,那还是……还是他占了圣上的便宜了。 圣上正当壮年,还没有过旁人,竟然就被他这么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时佑安心底的尴尬霎时被愧疚压下了大半。 他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细声细气地说:“……陛下,我、我会负责的。” 戚长璟嘴角缀着笑:“负什么责?” 时佑安一本正经道:“昨天晚上的事……我、我会负责的!” 他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戚长璟的身形、外貌,不由得悄悄感叹: 圣上可真是俊美无俦啊。 “你怎么负责?”戚长璟慢悠悠地说,“你我都是男子,便是朕被占了便宜,朕又能找谁说理?你又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来弥补朕的?” 第74章 时佑安竟然真的傻乎乎地去想拿什么弥补,完全没听出戚长璟言语的逗弄。 唉,圣上若是个女子,他就能把圣上娶回家…… 或者他自己是个女子,也能… 不对不对,虽然他是个男子,可是如今大兆男风盛行,圣上应该也不……嫌弃? 只是虽然传言圣上好龙阳,这传言到底不可信,若是他贸然提出这么个唐突的“弥补”,圣上应该会被吓一跳吧? 时佑安神游物外,思路越跑越偏,脸上也不由得露出纠结的小表情。 戚长璟但笑不语。 . 下午,等戚长璟去议政阁之后,时佑安连忙起身去找戚长珩。 他本想旁敲侧击地询问圣上是不是真的好男风,就看见戚长珩一挑眉,紧接着神秘兮兮地俯身,悄悄贴着时佑安的耳朵说: “……玉奴,这种事以后可不要在皇兄面前提!” 他急吼吼地搓了搓手,又是激动又是纠结地告诉时佑安这个惊天消息: “皇兄他,有阳痿之症!” 时佑安:……? 可是、可是昨晚,他明明能感受到腰后的触感…… 都那样了,还能算……阳痿吗? 作者有话说: 珩子你啊(扶额苦笑) 第42章 毒蛇 两人的谈话最终以戚长璟疑似“阳痿”而告终。 时佑安对戚长珩的话半信半疑, 可眼看着戚长珩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又忍不住疑心起来。 倘若、倘若是真的,那圣上至今也不曾充盈后宫, 也就能理解了。 这样想着,时佑安忍不住皱眉轻轻叹气。 这可就更难办了。 按照那晚的情况, 圣上抱着他的时候反倒起了反应, 这么来说的话, 岂不是只有他能治圣上的“天阉”? 换位思考一下,若他有这种病,肯定是整日抬不起头来, 结果忽然碰到一个能“治病”的人,那不得高兴疯了? 时佑安游离着往鸟笼里抓了一把米粒,痛苦地想。 ……这样岂不是, 非他不可了? 鹦哥儿咕咕咕地埋头苦吃,眼看着时佑安又往笼子里塞了一把米, 忍不住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嗝, 吃饱了。 . 自从那晚过去之后,时佑安每次看到戚长璟就浑身僵硬,一碰上戚长璟的眼神就立马移开视线,装作很忙的样子低头不语。 戚长璟了然于心, 也陪着时佑安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照常相处。 只是随着会试结束, 放榜当日,两人这样诡异的氛围也不得不被打破了。 不足一月便是殿试, 戚长璟决定趁着放榜的这几天微服探视一番,也好对京中有名的举子有进一步的了解。 ——只是顺便也把时佑安带上了。 贡士名单一出, 街上纷纷攘攘的人群皆是挤着头去找自家人的名字, 更有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已经派了家丁留在榜前, 观察着来往考中的贡士,是谓榜下捉婿。 虽然传统都是在殿试结束后才“榜下捉婿”,只是如今京城待嫁的女儿们着实不少,眼看着圣上也没有选秀的意思,世家门阀们纷纷坐不住,竟是在会试放榜时就蹲守在这,提前选婿,先下手为强。 挨着玄武大道的一家酒楼离举子们的客栈最近,红榜一出,今日更是尤其热闹。 戚长璟只一身浓绿对云圆领外袍,里面搭着一件中红袖袍,头发用玉冠束起,看着像是个颇有背景的大家少爷,唯有举手投足之间会不经意流露出上位者的贵气。 而身后的时佑安则堪堪保留半步的距离,一身鹅黄团花直裰,原本就漂亮可爱的脸愈发精致动人。 为掩饰身份,两人是一路步行来到的酒楼。 路上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时佑安脸上,惹的戚长璟神色愈发不愉,等到了酒楼,再也忍无可忍,伸手就把身后的时佑安拉到了身侧。 甫一碰到戚长璟的手,时佑安的脸颊就开始发烫,脑海中自动开始回忆那晚发生的尴尬事。 来到酒楼大堂,伙计连忙上前,甩一甩肩上的汗巾,笑着问:“客官可是提前约了位置?” 纪得全及时上前,浅笑着说:“正是,是黄公子提前约的位置。” 伙计眼睛滴溜溜地在戚长璟和时佑安身上一转,看着这伙人不俗的打扮,笑的更是真诚几分,朗声道:“好嘞!客官这边走!” 一路上伙计颇为热情地介绍起来: “咱们酒楼这几天生意正好,供不应求,若不是公子您先约了位置,今天怕是没地方坐呐!”他笑着擦擦汗,“就在二楼,丽风厅!” 二楼皆是雅间,一个个用宽大的屏风隔开,中间的缝隙用青翠的绿植挡住,廊前挂着一道道迎风飘荡的纱帘,端的是一派雅致。 伙计喋喋不休:“丽风厅就在里面,客官请随我来。” 戚长璟领着时佑安往前走着,路过一个标着“培秀坊”的雅间,就听见里面有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好巧不巧,其中的几句就飘到了戚长璟的耳中。 “今日章兄在场,怎么也不赏脸喝上几杯呢!” “欸!此言差矣,章兄如今可是会元,哪能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呢!” “你们都说错啦!章兄分明是没有美人在怀,喝不下去啊!” 此话一出,里面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第75章 “这次春闱的会元是……?”戚长璟侧目问纪得全。 纪得全低声回道:“回少爷,这次的会元姓章,名珽,河北沧州人。” 戚长璟点点头,便又听到里面说起话来。 “美人?也不知章兄喜欢什么样的美人,不如说来听听?” “兄弟们今日特意为章兄办的酒席,不管章兄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我等将有求必应!” “哈哈,话虽如此,倘若章兄真要那位美人,我们可是万万拿不出啊。“ 里面的声音有片刻的停滞。 “哪位?你说的不会是——” “正是宝祥郡王。” “都说宝祥郡王张着一张勾人的脸,你瞧瞧,如今还不是勾的圣上都迷了心智?” “也不知宝祥郡王在床上能不能让章兄满意——” 时佑安的脸顿时有些发白。 身旁的戚长璟眼底一片漆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竟是直接抬手,“哗啦”一声猛地推开了屏风。 屏风轰然倒地,桌子上的酒水随着屏风也翻倒在地,菜肴哗啦啦地摔在地上。 里面的人惊呆了,急忙起身避开乱作一团的桌子,俯身去躲地上的汤汤水水。 唯有桌子首座上的一人,沉静地坐在原位,眼睛黑漆漆地盯着戚长璟一行人,不知在看什么。 “你干什么!”一个青衣男子指着戚长璟骂道,“什么泼皮无赖!我们吃的正好,你推屏风作甚!” 纪得全在戚长璟身后眼皮一跳,小心翼翼地看了戚长璟一眼,见圣上没有反应,也只能隐忍不发。 伙计也被戚长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闻言急忙上前劝慰:“客官!客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青衣男子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上前劝说的伙计,就要上前去拽戚长璟的领口,却被身后的同伴拉住了衣襟。 那同伴警惕地看了一眼戚长璟和他身后的侍卫,小声对青衣男子说了些什么。 青衣男子闻言也上下打量了一番戚长璟,瞥见他手上材质不俗的扳指和一身贵气的打扮,只是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人,也不过是个高门世家的少爷罢了,就敢这般惹我们?” 他抬了抬下巴,轻蔑道:“你可知我们都是今年会试的贡士!不日就要入宫面圣,殿试之后我们就都是进士!圣上注重科举,我们又岂能任由你随意欺辱!”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饶是其余因为戚长璟的打扮还有些动摇的人此刻也换了副表情。 圣上重科举,他们这些人地位自然也更高。 时佑安悄悄贴的戚长璟更近了些。 戚长璟察觉到时佑安细微的动作,垂眸只见时佑安一张脸有些白,手指细细地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 只是一眼,戚长璟心中火气更盛。 他掌心微抬,身后的侍卫立马会意,眼疾手快地三两步就把这几个贡士按在地上。 地上汤水横流,几个人的脸被压的贴在地上,衣服头发混着菜叶汤汁,狼狈不堪。 “你要干什么!”有人挣扎着骂道,“别以为你有几个打手就能——” “啊啊啊啊——!” 身后的侍卫手腕一个用力,硬生生将这人的手臂直直地掰到身后,疼的这人忍不住惨叫起来。 纪得全招呼着几人搬出两个凳子,再放到干净的地方让戚长璟和时佑安坐下。 戚长璟不紧不慢地转着手上的扳指,轻声说:“贡士?报上你的姓名。” 地上的人直觉有些不对,却还是硬着头皮喊:“我乃李晖!今年会试第八!” 话音刚落,戚长璟便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一一问话,记下他们的名字,”戚长璟慢慢道,“随后报上礼部,除名,并十二年内不得报考。” 李晖顿时呆住了。 “你、你……”他努力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戚长璟,心底缓缓冒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身后的侍卫一只手把他抬起的头按下去,呵斥道:“大胆!怎敢直视圣颜!” “圣颜”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头上。 “圣上……”李晖喃喃道,“竟然是圣上……” 原本还嚣张无比的几人顿时恐慌起来。 圣上!竟然是圣上亲临! 那他们方才的话,岂不是都被圣上听的一清二楚?! “圣上!圣上!”李晖身后的另一个人反应过来,拽开发呆的李晖往前爬,“圣上!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都是……都是章珽!都是章珽让我们说的!与我们无关啊圣上!” “对!对!是章珽!是章珽对郡王殿下不敬!” “求圣上明鉴!” 几人纷纷附和那人的话,一个个把罪责都推到章珽身上。 章珽整个人缩在角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戚长璟却扭头看向时佑安。 时佑安轻轻说:“刚才明明是他们在欺负章珽,如今遭了罪却又把这些推给他,这些人真的……很坏。” 他停顿了一下,才想出这么个自以为足够恶毒的词语形容他们。 戚长璟却笑了,摸了摸时佑安垂落的乌发:“说的好。” 他重新看向地上求饶的几人,声音无波无澜:“欺辱同僚,冒犯皇室,满口谎言,不配为官,朕便让你们终身不得参加科举。” 第76章 此话一出,戚长璟便摆摆手,不顾地上几人的哭嚎,示意侍卫把人押下去。 旁边的伙计早已惊呆了,张着大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天子爷……天子爷……” 纪得全皱紧眉毛,吩咐人将这已经吓傻了的伙计也带下去。 圣上还有事要处理呢。 戚长璟的目光缓缓落在章珽身上。 章珽一撩衣摆,跪在地上行礼:“草民拜见陛下。” 时佑安在旁边悄咪咪地打量着章珽。 洗的泛白的布衣,衣领已经磨破了一道口子,长着一张憨厚平常的脸。 想到方才那些人言语的戏弄,时佑安更是泛起一阵同情之意。 只是时佑安不知道的是,早在他和戚长璟出现后,章珽的眼神就死死地黏在他的身上。 从金贵的衣服上的纹路,到养护极好的一根根乌发,再到他那张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章珽在角落像一条不见光的毒蛇,一边阴暗地用舌尖顶着脸腮,一边将时佑安死死地刻在心里。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登场!感谢在2023-12-21 18:26:51~2023-12-23 13:3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夏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殿试 “章珽, 河北沧州人……嗯……父母双亡,自小寄养在亲戚家,家境贫寒……咦, 竟然是河北乡试第一?” 放下手上的卷宗,戚长珩思索着摸了摸下巴。 “乡试第一, 会试也是第一, 若是殿试再拿下头名, 岂非就是连中三元?” 时佑安小声地“哇”了一声,问道:“竟然还有这般厉害的人吗?” 戚长璟略点一点头:“那日在酒楼问了他几句话,回答的不卑不亢, 却有几分能力。” “年纪也不大,如今才不过二十八,就能有这样的才能, 的确不可小觑,”戚长珩说, “只是有一点, 他出身微寒,也不懂得藏锋,这样出彩,只怕要惹的不少人的嫉恨。” 他忽然笑起来:“这样说来, 这章珽, 竟是与皇兄同岁了。” 戚长璟拿笔的手忽然一顿,眼前忽然闪过章珽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 章珽得了皇帝注意, 又是今年的会元,一时间在京城风头无二。 礼部知晓此人他日必不可小觑, 又得知章珽手头拮据, 住的地方也破落不堪, 便特意拨了银两为章珽置办好住处,连衣服用具都换上了新的。 若是殿试章珽再拿下个状元,他们礼部也能借此沾沾光了。 只是礼部这样光明正大地照顾章珽,惹的原本那些就看他不顺眼的人更是心火直冒。 于是,在某天清晨,一个官仆便匆匆跑到礼部,急的大喊:“大人们!大人们!不好了!章珽。章珽挨打了!” 彼时戚长珩正领着时佑安在礼部检查殿试笔墨供应,正巧也听到了官仆的禀告。 “走,带孤去看看。”戚长珩沉声道。 一行人动作迅速地来到章珽住处。 章珽住在一间出租的别院,院内雅致,屋子也宽敞。 时佑安和戚长珩一踏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殴打谩骂声。 戚长珩身边的护卫眼疾手快地上前,将压在章珽身上的几个人拉开,有几个还要还手的则是直接一脚踹翻。 章珽嘴角带着血,侧过脸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双手撑着地要站起来,却是小腿一软,又跪在地上。 他慢慢垂下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离章珽最近的时佑安不由得心中一软,竟是微微俯身,大着胆子伸手,小声说:“我扶着你,你试试还能不能起来?” 章珽看了时佑安一眼。 然而只一眼,却教时佑安脊背徒然升起一阵悚然,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直窜头顶。 时佑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后退半步,看着章珽那双深不见底的、幽暗的双眼,手掌一抖就要收回来。 章珽猛然伸手抓住了时佑安白嫩的掌心。 “……谢谢殿下。”章珽借着力量站起身,垂着脑袋低声道谢。 时佑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强行压下心底那股诡异的不安,装作不经意地稍稍后退了几步。 好熟悉的眼睛。 好像……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那边戚长珩已经开始审问这几人。 “说!你们都是谁派过来的!”戚长珩眉眼一沉,“别以为孤好糊弄,若只是地痞无赖,何必找一个贡士的麻烦!你们身后必有旁人指使!” 被压住的人只是缩着脖子,连连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我们几个真的只是周围的流氓,看这章珽不惯,这才想要打他一顿罢了。” “章珽如今正得圣上青眼,”戚长珩冷笑,“你们尔敢动手?只有你们身后的主子,生怕章珽占了头名,未来在朝堂得了圣上看重,这才想着今日斩草除根罢?” 几个人抖着嗓子喊:“我们、我们不过是草莽几个,哪里懂得这些!只是看着章珽不顺眼就打了、若是、若是知道章珽眼下正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我们又怎么敢……” 戚长珩紧缩眉头,正要再问,一旁勉强站稳的章珽却忽然开口:“殿下,此事就算了。” 他躬身行礼,接着说:“章某如今能走到今日,已是不易,倘若今日殿下再我处置这几人,只怕心思险恶之人更会将章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章某眼下只想安心备考,不想其他。” 第77章 戚长珩见他说的真心实意,又扫一眼地上求饶的几人,只能无奈摆手放过,又扭头训斥这几人老实本分些,并令侍卫将几人押送至京兆尹处。 章珽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张宽厚平常的脸沉静如水。 只是额角还在渗血的伤口看着依旧触目惊心。 方才刚被章珽吓到的时佑安又心软起来。 他低头在怀里掏了一会儿,良久摸出一个长颈小瓶。 “……章公子?”时佑安小声说,伸出手把瓶子递给他,“你的伤……没几天就要殿试了,还是处理一下吧,这是药膏,可以止血修疤的。” 这样一个精才艳艳的人,若是因为这种事影响了殿试,岂不是太可惜? 时佑安不免遗憾地想。 他之前也经历过这种事,自然……也看不得别人金玉蒙尘。 章珽低头看着时佑安掌心的药瓶。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一会儿后,章珽才慢慢伸手拿起药瓶,低声道谢。 他的眼睛无声地盯着时佑安衣摆下面露出的脚,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瓶底部刻上的一个字。 闵。 章珽缓缓勾唇笑起来。 . 大兆的第一次殿试开始了。 晨起钟鼓响,考生依次按序进入保和殿,落座。 先进行的是笔试,戚长璟并未坐在外面,而是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障观察。 但即便如此,考生们还是无比紧张,许多人拿着笔的手都已经冒出了细汗。 大多数人是平生第一次进皇宫,更是第一次当着天子的面答题,难免会紧张。 戚长珩和时佑安挨着坐在一侧,两人面前并未隔着屏风,可以直接看到考生作答的情况。 自然,考生们只要略一抬头,便能与两人对视。 刚落座时,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忍不住抬头大量四周,猝不及防就与时佑安四目相对。 这、这位就是…… 凡是看到时佑安的考生心中更是紧张,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都说宝祥郡王长着一张让人黯然失色的脸,还真是……名不虚传。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考程过半,戚长珩忽然无声地撞了撞时佑安的手臂。 时佑安扭头看过去。 戚长珩用口型说道:“下去转一转,看一看。” 时佑安:! 他慌张地微微睁大眼睛,小幅度摆手:“我不行。” 转阅也是殿试的一种形式。 前朝有天子亲自下场观看作答,一一绕过考生,即是查看考生策论的情况,也是考察考生的心理状态。 殿前失仪的,自然不能有太靠前的名次。 时佑安不知道这事怎么就落在自己头上,紧张的急忙摆手。 戚长珩无声张嘴:“你去,比我。比皇兄都合适,这是大兆第一次殿试,他们大部分都很紧张,我或者皇兄下去了,只会让他们更紧张的写不出字来。” 戚长珩一番连哄带骗,终于把时佑安说动了。 他整理了一番仪容,袖袍下的手紧紧握住,随后抬腿开始走动。 保和殿铺着一层厚重的地毯,角落燃着安神香,只有沙沙沙的写字声响起。 时佑安刚走动两步,考生们顿时就知道有人开始查看卷子了,一个个马上挺直了摇杆,手上的字也工整许多。 一抹暗香浮过。 无人敢抬头,他们只能通过余光隐约看出下场的不是圣上。 脚步声这样轻,走过去还带着香气…… 莫不是宝祥郡王罢? 时佑安其实更紧张,又不敢加快步伐,只能强装镇定一一绕过考生桌前。 直到他走到了章珽前面。 章珽已经写完了大半,笔下如行云流水,字体大气又不失端庄,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然而时佑安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章珽案前放着的药瓶。 殿试虽然严禁考生携带东西,可像章珽伤的严重,药瓶又没有什么危险性,经过检查后就可以随身携带。 瓶口的塞子有拔出的痕迹,明显是被人反复用过了。 时佑安忍不住冒出一点隐秘的雀跃。 只是他这样站的久,另一边的桌子上的考生已经无比紧张了。 原本他就挨着大名鼎鼎的章珽坐着,考试的时候就已经很紧张了,眼下余光又看见郡王殿下站在他身边良久,心中更是愈发焦躁不安起来。 他、他这样站的久,不会在看自己的卷子吧? 脑海中越想越乱,这考生握笔的手都汗涔涔的,怎么用力都握不稳毛笔。 他更是紧张,手臂一抖,竟是直接甩开了手上的毛笔,带翻了桌角的砚台。 砚台”哗啦“一声侧翻在地,墨水大半皆泼洒到时佑安身上。 全场一片寂静。 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时佑安无措地抓紧了衣袖。 那考生慌张地翻到地上,紧张的一个字都说不出。 答卷时不能说话,场上的众人虽是被突然发生的意外止住了笔头,却无人开口。 考生脸色惨白,狼狈地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戚长珩皱眉站起身,就要走上前去。 一只手忽然捡起了地上的毛笔,轻轻地放到桌子上。 考生抖着脸抬头,便对上时佑安一双含笑的乖巧脸蛋。 第78章 时佑安手上还沾着墨汁,衣服也湿哒哒地黏在一起。 他径直蹲下,帮着考生捡起滚落的砚台,上面还残留着墨汁,足够写完策论。 悄悄关注着这里的部分考生都惊呆了。 这……宝祥郡王脾气竟然这样好吗? 时佑安其实更紧张,手心微微蜷缩,生怕这位考生因此耽误了考试,又要怪罪于他。 那考生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时佑安,脸上慢慢升起一层红晕。 ——竟是看的眼红心热起来。 作者有话说: 日更啦,恢复日更啦!!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源自《礼部贡院阅进士试》宋·欧阳修 感谢在2023-12-23 13:31:26~2023-12-24 16:1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南娘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榜眼 考试时间剩下的不多了, 那考生匆匆起身坐回原位,提笔又写起来。 时佑安这次稍稍松了口气。 他拎着沾染墨水的衣角,脚步匆匆地回到原位。 剩下的事情就与时佑安无关了。 时间一到, 就有内侍上前收卷,所有考生全部按序起身, 侯在外殿等候传召。 戚长珩拉着时佑安的手, 着急地上下检查了一番:“怎么了, 有没有被砸到?” 他急的低声道:“这考生也忒马虎了!竟然把砚台砸到地上,这般不稳重,如何能当大用?” 考官还在阅卷, 戚长璟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时佑安上下,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接过内侍传过来的卷子。 这边戚长珩还在说:“方才砸砚台的叫什么?干脆把他的位次放到最后!这样毛手毛脚, 成何体统?” 时佑安心下不安,却也不敢插话。 殿试是大事, 若是圣上和舅舅都拿了主意, 他也不能擅自更改他们的意思。 眼看着成亲王已经发了火,有人马上从卷子里翻找出那个考生的卷子,看了眼卷首的名字,说:“此子名叫薛鸿。” 有人在旁边“咦”了一声:“薛鸿?可是定国公之子薛鸿?“ “正是如此。”拿着卷子的官员摸了摸胡子, 又细细地翻阅了一番, “……薛鸿有才,这策论也是写的极好。” 大兆有律, 世袭爵位者不能参加科举,定国公膝下有二子, 长子袭爵, 幼子薛鸿便可以参加科举。 “写的好?”戚长珩哼笑, 笑意不达眼底,“天下有才之人不在少数,殿试考的就是应变,他便是写的再好,也已经在殿前失仪,赐一个同进士出身也就罢了!” 戚长璟接过薛鸿的卷子,上下看了一遍后,竟是点一点头:“尚可。” “只是……”眼看着戚长珩急的要跳脚,戚长璟慢悠悠地补上一句,“负有才华却心态不稳,是此人的短板。” 他越过戚长珩,忽然直直看向时佑安,径直问:“不妨你来说一说,该怎么定薛鸿的位次?” 时佑安猝不及防被问到,顿时愣在原地。 . 天子下帘亲考试,宫人手里过茶汤。* 殿前等候的众人被一一传召,一柱香的功夫,便廷对完毕了。 外面无人看守,考生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低头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你答的怎么样?“ “别提了,圣上方才竟然问我’如果题目不是考养兵,而是养民,该怎么答‘,我都懵了!” “我也回的不好,嘶,好担心。” 薛鸿听着众人的讨论,脸色越来越难看。 有人忍不住上前安慰:“燕回别难过,眼下名次还没出来,什么都不好说。” “是啊!燕回,你擅长写策论,说不定写的好,圣上就破格给了好名次呢!” 薛鸿在京城人缘奇好,待人宽和,自然朋友多,眼下竟是来来往往许多人都来劝慰他。 “唉,”薛鸿长叹一口气,“方才圣上也没问我什么有难度的问题,我八成……是不行了。” 也怪不得旁人,他打小就容易紧张,这次栽在上面,也是意料之中了。 ……只是,也不知有没有吓到郡王殿下。 薛鸿一边绝望,另一边想到时佑安,心却开始砰砰直跳起来。 ……也不知,有没有砸到殿下。 众人还在低声议论着,殿门口浩浩荡荡地就走出来一队内侍。 内侍一身红衣,手持名单,一一扫过下方众人的脸,清了清嗓子。 考生们顿时神色一凛。 开始宣读名次。 殿试不淘汰人,分三甲录取,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二甲赐进士出身,一甲赐进士及第。 等到二甲宣读完毕后,薛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是前三? 竟然是前三! “……一甲第二,薛鸿——!” 薛鸿愣在原地。 身后的好友急忙推了他一把:“赶紧接旨啊!” 薛鸿傻乎乎地从人群中站出来,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傻愣愣地接过内侍手中的圣旨。 “我是榜眼……我竟然是榜眼……”薛鸿嘴里喃喃道,整个人跟傻了一样立在原地。 虽然在殿试之前,薛鸿还有信心冲一把状元,只是方才打翻了砚台后,已经连二甲都不敢奢望。 第79章 没想到、没想到还能…… “一甲第一,章珽——!” 章珽稳稳上前,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 宣读完毕后,内侍收起手上的名单,笑道:“奴才这便恭喜各位大人了,只是圣上特意嘱咐奴才说上一句,免得诸位对这个结果心有不满。” “薛公子虽然殿前失仪,可策论却是写的极好,后面廷对也不卑不亢,表现尚可,加上郡王殿下也对薛公子青睐有加,认为薛公子在打翻砚台后还能处事不惊,完整地写下一篇极好的文章,当是可造之材。” “如此种种,这才给了薛公子一甲第一的位次,诸位可明白了?” 薛鸿咬紧牙关,感动的要落下泪来。 殿下、殿下竟然还愿意为他说话! 他低头,无声地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不光是薛鸿,其他人在听见内侍的解释后也惊讶万分,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都说宝祥郡王不学无术,嚣张跋扈,今日却能直言进谏,为考生辩护。 ……谣言,还真是不可信。 殿试当天,所有进士的名单就红榜张出,章珽连中三元,一时风头无二,招婿的人提着礼几乎要踏破章珽住处的门槛。 除了章珽外,风头最盛的竟然不是薛鸿。 而是时佑安。 也不知是谁将殿试中发生的事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宝祥郡王爱惜人才的名声就这样传遍了京城。 传的久了,说书人竟然在酒楼直接言郡王力排众议,不惜与成王殿下撕破脸,哪怕被砚台砸伤了头,顶着一头血也要力谏薛鸿。 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对于这些流言,戚长璟自然十分满意。 唯一有些不满意的大概只有戚长珩了。 “所以……”戚长珩在承乾殿哭喊,”为什么要我做故事里的反派啊??“ 时佑安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戚长珩的后背以示安慰。 . 漠北王庭。 漠北王庭地处沙漠草原交接,远远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唯有绿洲之中屹立着密密麻麻的金帐。 风一吹过,地上就扬起一层厚重的砂砾,带着燥热,密密麻麻地扑在人的脸上。 月亮湖边立着一张华丽巨大的帐篷。 外面站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漠北人,腰带长刀,背着手站在外面看守。 帐篷内,炉火边正烧着一壶热气腾腾的羊奶茶。 一个瘦弱不堪的男子倒在地上,头发黏糊糊地纠缠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带着深色的血污与伤口紧紧贴合。 他躺在地上,手指诡异地扭曲在一起,仔细一看,竟是被人活生生地抽去了手骨,只留下一层皮肉软趴趴地包在外面。 金色的榻上侧卧着一个人。 他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开衫,露出强壮有力的腹肌,背后有一道长长的黑色伤疤。 “赛斡尔,”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笑着说,“该说的,都说完了?” 地上的人竟是赛斡尔。 赛斡尔艰难地动弹了一下,嘴里啊啊啊地嘶吼,里面黑洞洞的,竟是被拔去了舌头。 “行吧,”他勾唇笑了笑,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来人。” 几个人撩起帐篷,四五个强壮的漠北士兵走进来,单手握拳向男子行礼。 “拖出去,想干什么干什么,”男子随意摆手,“别忘了最后弄死就行。” 赛斡尔挣扎着要站起身,却被身后的人牢牢攥紧手腕,毫不客气地拖行出去。 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片刻后,帐篷被人猛地掀开。 苏坦勒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不顾外面守卫的阻拦,沉声问:“巴雅尔,赛斡尔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榻上的巴雅尔长着一张与苏坦勒有几分相似的脸,只是看着更加乖戾。 “唉,大哥问他干什么,”巴雅尔笑着说,“反正你也要他死,我替你解决他,不好吗?” 苏坦勒皱眉:“赛斡尔不是你的人吗?” 巴雅尔只是笑,露着两颗白净的虎牙:“对呀……但是他已经没用了。” “只是……”巴雅尔话锋一转,忽然挑眉道,“他可是告诉了我很多有意思的事,一些……跟大哥有关。” 苏坦勒阴沉着脸看他。 “时、佑、安,”巴雅尔不熟练地用汗话说出这几个字,笑着问,“是这样叫的吧?” 苏坦勒猛地抬手,“咣当”一声就把巴雅尔推到墙角,死死地按着他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 巴雅尔的笑容又放大了。 “看来是真的了,”他点了点头,毫不在意自己正被苏坦勒威胁着,“嗯……按照赛斡尔的说法,这个时佑安倒是个狐狸精一样的人,不光把中原皇帝迷的团团转,就连你也上了勾,对不对?” 苏坦勒眯起眼睛,眼底泛起一层嗜血的光。 巴雅尔收起了笑:“大哥,弟弟好心劝你,别被这种事迷了心智。” 他撩起眼皮,懒散地看着地上繁丽的地毯:“你知道的,既然是中原皇帝的软肋,我们就得抓着他的软肋,狠狠地打。” 苏坦勒一把扯住巴雅尔的衣领,猛地将他掼在地上,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你要是敢动他,”苏坦勒哑着声音,低声道,“我就杀了你。” 第80章 巴雅尔嘴角被打出血也不在意,反而露出一个散漫的笑。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我不‘动一动’时佑安……还真是对不起大哥啊。” 作者有话说: *天子下帘亲考试,宫人手里过茶汤:源自《自述》唐·元稹 感谢在2023-12-24 16:16:51~2023-12-25 15:1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商韩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输赢 放榜不久, 考中的进士就要由朝廷安排职位,随后便可上任了。 按照以往惯例,一甲三名应当直入翰林院, 状元赐从六品修撰,榜眼和探花赐正七品编修。 而二甲和三甲的进士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除去一甲三名外, 其他进士如果想要入翰林院, 就需要再参加一次朝考, 参加选拔的成为庶吉士,选拔成功后将进入散馆学习,学习三年之后要再参加选拔考试, 分一等二等三等,一等可授予翰林院内有关职务,而二等则需要老师举荐任职, 三等只能等待下次选拔。 当然,也有不愿意在翰林院熬这么久的进士, 他们往往会接受朝廷的调任, 前往地方当官,有功绩的也能熬出头,调回京城任职。 只是翰林院对天下士子而言,实在是诱惑力惊人。 大兆使用的是内阁制, 古有“非进士不入翰林, 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倘若不入翰林院, 之后便也几乎没有进入内阁的可能。 而内阁,是大兆的权利中心。 当差当天, 定国公喜笑颜开, 更是亲自送自己的小儿子前往翰林院。 要知道他们一家武官, 竟然也能出现个这样有前途的文官,如何能不高兴? 薛鸿也是一脸红光,穿着官服同父亲告别后便走进了翰林院。 今天一甲的三位进士都要报到,更是大兆的第一批通过科举入翰林院的进士,朝廷自然更加重视,不光翰林院上下都做足了准备,甚至时佑安也在。 ——其实原本戚长璟是让戚长珩过来的,只是戚长珩因为最近的“流言”死活不愿意出宫,无奈之下只好让时佑安代劳。 时佑安蜷缩着手坐在首座,紧张的手心冒汗。 都怪舅舅! 而薛鸿甫一踏进门口,就看到了中间的时佑安,顿时双眼一亮,朗声道:“殿下!” 他三步并两步上前,恭敬地朝时佑安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声音之大,惹的周围人频频侧目。 时佑安被喊的脸更红了,连忙让他起身:“……不必多礼。” 薛鸿眼睛亮晶晶地起身,兴致勃勃地问:“殿下,章修撰和何编修还没到吗?” 何编修就是今年的探花郎。 听见两人谈及他的名字,屋内角落处已经开始整理公务的何编修笑着朝两人挥挥手,示意已经到了。 “何编修已经到了,”时佑安回道,随即又犹豫了一下,“……章修撰他……我还没见到人。” 旁边的一位官员及时解围道:“微臣方才倒是见章修撰一个人去了后门,不知道去干什么。” 时佑安“哦”了一声。 倒是薛鸿一脸兴奋:“马上报到的时间就要到了,章修撰人要是还不出现,可就迟了。” 他朝时佑安眨了眨眼睛:“殿下,不若同微臣一起去寻他?” 薛鸿想的简单,只是想借此机会同章珽拉进一些距离,交个朋友。 顺便也能和殿下有一点独处的时间。 时佑安略一犹豫,看着薛鸿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神,也只好答应了。 翰林院修建的很大,来来往往皆是人抱着一摞一摞的书籍资料,登记处更是忙碌无比。 唯有后门挨着厨房,往日只有垃圾车出入,反而没什么人走动。 也不知章珽为何要只身一人来此地。 一路上薛鸿在时佑安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殿下殿下!微臣还没来得及谢过殿下呢!” “殿下你知道吗?我爹知道我考中进士后,高兴的一晚上都没睡觉嘿嘿。” “我爹还说,殿下您对我有知遇之恩,要我好好报答您。” “我哥之前看不上我,这次也夸我厉害哦殿下!” “殿下——” 薛鸿的声音戛然而止。 同样看到两人的章珽也缓缓转过身来,露出身后遮住的人脸。 竟然是闵先生。 时佑安眼睁睁地看着章珽慢慢握紧了手中的药瓶,不知为何,后背忽然又冒起一阵寒意。 院内柳树上原本立着的几只黄鹂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他无声地后退了一步。 身旁的薛鸿毫不知情,大大咧咧地上前,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鹤发白眸的闵先生:“这位是……” 章珽看了眼愣住的时佑安,说道:“这位是闵先生,为殿下看病的大夫。” “哦哦,”薛鸿恍然,挠了挠头,“不对啊,你们俩怎么……” 闵先生依旧沉默不语,只是一双莹白的眼睛似有若无地看向时佑安。 章珽接着说:“这事说来凑巧,之前殿下给过我一瓶治疗外伤的药,如今我用完了,伤口还没有痊愈,正巧那天殿试结束在宫门口遇见了闵先生,交流一二闵先生就答应给我调配新药了。” 第81章 “原来是这样……”薛鸿似懂非懂地点头,不再多问。 听了这番解释,时佑安不知为何徒然松了口气,脊骨的那股凉意也渐渐褪去。 不过这位闵先生…… 时佑安悄悄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 他只在祖母那里远远地见过一次,也不曾打过招呼,只是之后听说是闵先生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才解了他的毒。 如此说来,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只是…… 时佑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他在宫中这么多日都不曾遇见闵先生,怎么章珽只是进宫一次就碰见了? “殿下。” 时佑安抬眼,正对上章珽黑漆漆的眼睛。 “殿下在想什么?”章珽还是一副木愣的表情,只是嘴角罕见地带着点笑意,看着倒是比往日亲近许多,“闵先生已经把药给了臣,殿下找臣又是有什么事?” 时佑安猝然被打断思绪,听见章珽的问题也不知要怎么说。 还是薛鸿解的围。 “章兄,马上就要过了报到的时间了,不如随我前去?” 章珽点一点头,又转身自然地冲闵先生行礼:“多谢先生今日特意前来送药。” 闵先生微微颔首,抬眼碰上时佑安的眼睛,也略微躬身。 “我先走了。” 说罢,闵先生竟是先行一步,身形一闪便从后门走了。 薛鸿看了看时佑安,又看了看章珽,只觉得氛围有些诡异。 啧,有点不对啊。 . 深夜。 太后含着笑,亲自端过来一碗鸡汤递给时佑安:“这几日我的玉奴可是累坏了,瞧瞧,这脸都瘦了一圈!” 时佑安乖乖接过鸡汤,又甜甜地冲太后道了声谢。 太后笑的更开怀了。 另一边的戚长珩也凑过来一张脸:“母后,母后,你看看我!我最近也营养不良来着,给我端碗鸡汤呗?” 太后毫不客气地一掌推开:“哀家看见你就烦!” 戚长璟悠悠地喝了口汤,遮住了嘴角溢出的笑意。 “不光要多吃,还要及时喝补药,”太后又转身继续叮嘱道,“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好了大半,可不能因为最近天气渐暖就懈怠,闵先生医术高超,他给的药都要及时喝,明白了吗?” 戚长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母后,儿臣还不曾问过,这位闵先生是什么来历?”戚长璟问道,“怎么母后忽然就寻得了这么一位圣手?” 太后略显得意:“哀家在江南广施善行,很受当地百姓爱戴,这闵先生乃玄阳门主,真名广微,他听闻了哀家的好名声,是自愿来为哀家调理身体的。” “玄阳虽避世,可这闵广微自有一份准则,懂得善恶分别,哀家倒是觉得不必对他疑心。” 戚长璟微微颔首。 难道是他多虑了吗? 早在祖母开始谈及闵先生的过往时,时佑安就悄悄竖起了耳朵。 听着祖母对闵先生称赞有加,时佑安也彻底放下心。 怪他白天多想了,闵先生应当就是给章珽送药去了。 就算两人真的认识,也没什么大碍。 章珽看着也是个老实人。 这样想着,时佑安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去,端着碗高高兴兴地喝起汤来。 然而时佑安这里才放下心,远在宫外的章珽却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沉默地盯着桌子上的三封信看。 第一封信已经打开,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仔细一看竟不是中原的字体。 他缓缓抬手点燃了桌边的烛台。 烛火晃悠着摇动,照亮了章珽漆黑的眼眸。 他将信纸放到火边,看着纸逐渐被火光吞噬,燃烧成灰烬。 随后随手一丢,将还在燃烧的信仍在了脚下的盆中。 窗外是深不见底的星光,黑云层层叠叠地笼罩在树梢之上,遮挡住明黄的月亮,只在院中洒下一点暗沉的光。 桌子上还有一封信。 章珽随手拆开,只是匆匆浏览一遍,竟是直接笑出声。 笑完之后,章珽也同上一封一样,将这封信随手烧了。 然后是第三封。 这是闵广微的信。 这封信上的字更少,只有四个用毛笔写下的大字: “别动郡王。” 章珽翘了翘嘴角,想到白日闵广微不惜暴露也要冲到翰林院来警告他: ——“不能打郡王的主意。” ——“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唯独这件事,不行。” 嗤笑一声,章珽在黑暗中无声地默念:“闵广微,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也有动心的一天?” 他的余光忽然落到桌角的药瓶上。 里面的药已经被用光了,塞子倾斜着堵在瓶口。 不知想到了什么,章珽忽然有些恼羞成怒。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攥紧药瓶,将它甩在了脚下的火盆中。 “晚了,”他低声说,“太迟了。” “上辈子我能赢,这辈子,我也能。” 章珽将这封信也丢到火盆中,手指狠狠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要怪,只能怪戚长璟。” 作者有话说: 连考两天,人已经虚脱了……感谢在2023-12-25 15:19:40~2023-12-26 17:4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2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葬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误会 春天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 夏天一到, 京城顿时就热起来,正午十分的日光更是尤为毒辣。 然而时佑安却好像不知道热似的,开始整日往外窜, 几乎天天去翰林院找薛鸿。 只因为某一日午膳时,戚长璟随意提及的一句“秋猎”。 按照戚长珩的说法, 秋猎会办的尤为隆重, 朝廷上下不论是文武官员, 还是王公世家的贵勋,凡是能骑马的都要争个好彩头。 说罢,戚长珩得意地双臂抱起:“有我在, 谁也不能拿第一。” 时佑安被戚长珩的一番描述说的心痒难耐,忍不住问:“舅舅的骑射很好吗?” “那是自然,”戚长珩得意地勾起嘴角, 余光瞥见戚长璟佑顿了顿,“……不过, 跟皇兄比, 还是有些差距……” 不会骑马也拉不动弓的时佑安顿时不着痕迹地抬起眼睛望向戚长璟。 戚长璟装作不知,任由时佑安悄咪咪地打量。 谈及这个,戚长珩又来劲儿了:“你是不知道,圣上当年千里取首级, 隔着大军一箭射穿了对方首领的脑袋!” 他叹息一声, 转头问戚长璟:“我已经有些日子不见皇兄拿弓了,也不知秋猎皇兄还会不会再展雄风?“ 按照以往, 此时时佑安早已经扑过去让戚长璟上场展示一番,可是今日却一声不响地坐在原地, 也不说一句话。 戚长珩诧异地看了看两人, 直觉氛围不大对。 时佑安垂着脑袋, 无声地扣着手指。 自从那次喝醉闹出那样的事之后,时佑安都在尽量避着与戚长璟独处。 前些日子因为科举,两人已经是很少接触,这几天好不容易闲下来,时佑安又开始尴尬起来。 今天吃饭也是时佑安刻意把戚长珩叫过来的。 戚长璟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只道:“若是不会骑马的,秋猎便只能坐在原地,等着他人打猎回来烤肉喝酒了。” 只能坐在原地? ! 时佑安一个激灵,忙问戚长珩:“我不能、不能和舅舅同骑一匹马吗?” 戚长珩急忙摆手:“那可不行,秋猎的马性子奇烈,便是我一人也得多加小心才能驯服,若是带上你,可是很容易出事的。” 脑海中忽然蹦出追云的身影,时佑安又追问:“你可以骑追云呀!之前我摸过追云,追云性格可是极好的。” “追云?”戚长珩奇道,“这不是皇兄的宝马吗?你能摸它?” 他有些不敢相信:“追云可是连近身都不让我近身,怎么能让你摸?” 时佑安撇嘴:“你不信?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摸追云——” “我信我信!”戚长珩怕死追云了,赶紧说,“不过,追云不让我骑,况且……这是陛下的马,你想骑,让陛下带你呗。” 空气霎时一阵凝固。 时佑安本想等着戚长璟开口解围,谁知戚长璟竟然只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带上一身反骨。 “不用,我自己骑!”时佑安气呼呼地站起身,“没有你们,我也会骑马!” 戚长珩捂着肚子狂笑:“行行行,你自己骑,我要看看你能学到什么时候。” 戚长璟本来不欲开口阻止,只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天晚上看到的带着细肉的大腿内侧。 ……便是碰一下就会红,何况骑马? “朕可以带你,”戚长璟只好妥协,缓声道,“你想怎么骑都行。” 现在才答应? 晚了! 时佑安倔脾气上来谁也掰不动,执拗地拒绝道:“不用了,陛下公务繁忙,陪着我骑马也太浪费时间了,我自己可以学。” 他又补上一句:“燕回也会骑马,骑的还很好,我可以让他教的。” 此话一出,不等戚长珩好奇,原本眼里还带着笑的戚长璟顿时手指微顿:“……燕回?谁?” “薛鸿呀,”时佑安带着点得意说着,“薛鸿人很好的,热情上进,而且……而且骑术很好,他肯定愿意教我。” 戚长璟一时沉寂下来。 一旁的戚长珩倒是很高兴:“这小子殿试的时候很是莽撞,如今倒也有几分眼色,知道全靠我们玉奴才能拿下一甲第二,对你自然也比旁人更用心些。” 谁料时佑安听了这话却不太高兴:“燕回是很好的人,他才不是因为这事巴结我的,况且除了那次,我也不能再给他什么好处了呀。” 时佑安一口一个“燕回”,叫的着实亲昵,听着让戚长璟只觉得无比刺耳。 “你同薛鸿关系倒是很好,”戚长璟状似随意说,“在京城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评价这样高。” 时佑安如今正避着戚长璟,听见戚长璟冷不丁说出这番怪里怪气的话也只能沉默。 一顿午膳就这样以冷寂的氛围收尾。 只是时佑安却不是说着玩笑的。 次日一早,他便出宫寻了薛鸿,扭捏着把想学骑马的事情告诉了他。 薛鸿眼前一亮,当即迫不及待喊:“我可以教殿下!” 时佑安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薛鸿不答应,他岂不是很丢人? 第83章 这边薛鸿已经开始因着教时佑安骑马而兴奋地讲起来:“……其实臣的马术没有那么好,只是花架子罢了,若是踢踢马球还能看过眼,放到战场上只怕是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要说如今京城马术最好的,那还得是圣上!” 时佑安好不容易出宫,猝然又听到戚长璟的事,心底顿时涌上一阵古怪的感觉。 又想听又不想听。 “你的马术还不好?”时佑安赶紧掰回话题,“我听翰林院的其他人提起你,除了策论,夸的最多的便是你马球踢的好了。” 薛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殿下若是喜欢看马球,不如……不如过几天,臣同几个好友一起办一场?让殿下过过眼瘾?” 前朝马球就是极受欢迎的活动之一。 打马球的往往都是正值青年的少年郎,一个个肩宽腰细,扎着利落的马尾在球场上风驰电掣,骑着矫健的马,动作间裹挟着凌厉的劲道,“骤驱击拂,风驱电逝*”,“侧身转臂著马腹,霹雳应手神球驰*”,观赏价值极高。 一听能看马球,时佑安顿时睁大了眼睛。 “让我看的?”时佑安的心砰砰跳起来,小声问道。 “当然!”薛鸿应声,“不过马球场在宫外,且对外开放,若是去踢,只怕到时候围观的百姓也很多,不知道殿下介不介意?” 时佑安匆匆摇头。 薛鸿随即爽朗地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既然这样,那臣就同殿下说定了!” 定下这事之后,教时佑安骑马的事也就随之定下。 薛鸿人很有耐心,教的更是细致,答应了时佑安学习骑马之后,便不知从何处 寻来一匹温顺的小白马给时佑安骑。 与此同时,薛鸿也联系了往日的几位好友,将为宝祥郡王办一场球赛的事说了出去。 薛鸿人缘好,上次殿试之后时佑安的名声也大大提高,几个好友当即答应,并也拉来了其他许多擅打马球的年轻公子一起加入。 直到某一次,两人同往常一样练习骑马时,在薛鸿的催促下,时佑安夹着马肚提高了点速度,结果小白马跑的太快,吓的时佑安不留神松开了手,差点被甩下去。 还是薛鸿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缰绳,生生止住了小白马的速度,这才避免时佑安摔下去。 “谁!”薛鸿牵着缰绳,忽然扭头喊了一声。 “怎么了?”时佑安还没从刚才的意外缓过神,紧张兮兮地问。 “我刚才听到草丛那边有声音,”薛鸿眉头紧皱,“殿下,你且坐好,我去看看。” 时佑安顿时脸色有些发白。 薛鸿放慢脚步声,无声无息地慢慢挪到草丛边,缓缓摸上腰间的匕首,随后猛地俯身扒开—— 一只鸟惊慌失措地扑棱着翅膀跳走了,落下几根飞舞的羽毛。 “有、有人吗?”时佑安小声问。 “应该是我听错了,”薛鸿犹豫着收回手,转身退了回去,“没有人。” 草丛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个黑衣人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 因为骑马发生了小小的意外,薛鸿坚持认为是自己的过失,便拉着时佑安请他吃饭。 等时佑安吃完饭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宫门有人敲响了暮鼓,发出一阵悠长绵延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皇宫之中。 按照往常,这个时间戚长璟应当已经用过了晚膳,此时正在尚书房批折子。 然而当时佑安踏进承乾殿的时候,入目便是戚长璟一个人坐在桌前,碗筷未动。 而桌子上的菜已经凉透了。 在门口守着的纪得全看见时佑安走进来,跟见了救星似的小跑过来,低声道:“殿下!诶呦!您跑哪儿去了?陛下坐在这等了您快两个时辰了!” 手心虚地蜷缩在一起,时佑安轻声问:“陛下……今天等我吃饭?” 纪得全“诶呀”一声:“殿下您糊涂啦?不一直都是陛下同您一起用膳的吗?奴才以为这规矩殿下心知肚明呢。” 时佑安嗫嚅道:“我……” 他踌躇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直到桌边的戚长璟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过来。 “过来。”他说。 承乾殿的门“彭”的一声关上,殿内仅剩的烛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 “陛下……”时佑安害怕地抓着衣袖,“我不知道陛下在等我……” “便是知道了,你就会推了薛鸿的邀约,来陪朕吃饭吗?”戚长璟轻声问。 时佑安不敢有任何回答。 自然是不愿的。 “薛鸿教的是不是很好?”戚长璟忽然站起身,时佑安下意识后退半步,“……哪怕今天出了意外,薛鸿都能稳稳地拉住马,确实有能力把你教好。” 这句话隐含着波涛汹涌的情绪,然而时佑安丝毫没有察觉。 他抬起头,有些震惊地看着戚长璟。 “陛下,你在派人跟踪我们?” 戚长璟干脆答应:“是。” 时佑安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陛下……”他艰涩地说着,声音有些微弱,“可是、可是我明明说过了,出宫自然有人陪同,不会有危险,你为什么……” 他委屈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戚长璟:“我只是在京城交了第一个好朋友,陛下也要看着、提防着吗?” 第84章 戚长璟声音发沉:“朕只是……” 然而下一刻,他就止住的话头。 因为时佑安眼角分明滚下了几滴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衣领上。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揉出一片粉意。 “可是、可是陛下你也不愿意教我骑马……”时佑安哽咽着,一边用袖口去擦眼泪,“那天舅舅明明都说要陛下你教我,你、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讲……而且、而且骑马这件事还是你先提出来的……” 他额前的鬓发因为眼泪打湿了一片,乌黑的睫毛浓密地打湿在一起,嘴唇也是湿润的,因为哭的久了脸颊憋的通红。 时佑安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小声控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陛下明明就是故意提起秋猎,让我担忧自己不能骑马而无法参加……你就是、就是在那天晚上之后,陛下就对我疏远了……” 眼睁睁地看着时佑安将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倒出来,还哭的这样惨,戚长璟心底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手指上的扳指冷的刺骨。 他慢慢走过来,俯下身,双手擦拭着时佑安的眼泪。 “我错了……”戚长璟忍下心中的抽痛,轻轻地解释,“……玉奴,我想教你骑马……我也没有因为那次晚上的事情疏远你。” 时佑安眼角还红着,声音有些黏糊:“那、那为什么那天之后、陛下基本上不主动同我说话?你还、你还跟踪我,不相信我……” “陛下该不会是,嫌弃我恶心吧。”时佑安吸了吸鼻子,眼看着眼睛又要湿润起来。 戚长璟叹气,有些震惊于时佑安荒唐的想法。 “为什么会恶心,”戚长璟搂着时佑安,声音发涩,“我不找你说话,是以为你见了我会害羞,恶心更是……“ 他摇摇头,咽下差点吐露的真话,换了个说法道:“便是看上千遍万遍,我也不会恶心。”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跟踪我?”时佑安抿着嘴巴,嗫嚅道,“我也没有出去做坏事呀……你怎么可以这样……” 戚长璟沉默了一瞬。 “我愿意你去做任何事,”戚长璟慢慢说,“可是,我只想……这些事情是我陪你做的,而不是别人。” 时佑安缓缓睁大眼睛,垂眸看着半蹲下身的帝王。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抛掉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径直道:“陛下喜欢和我在一起,那就不要、不要再故意欺负我了……” 自认为从来没有欺负过他的戚长璟眼下自然是百依百顺,不管时佑安说了什么没道理的话都点头认下。 “好,”戚长璟说的真心实意,“我不欺负你。” “那……我可以教你骑马了吗?”戚长璟试探着问。 时佑安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勉强地答应了:“都怪你,你要是早早答应,我就不用去找薛鸿,现在我还得跟他说不用他教我——” 戚长璟手臂青筋暴起,抬手慢慢捂住了时佑安的嘴巴:“我们现在不提他,好不好?” 他拿起一个帕子,动作轻缓地擦拭起时佑安的脸:“天色很晚了,该就寝了。” 或许是为了安抚时佑安,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今天晚上戚长璟竟是陪着时佑安睡在了一起。 然而睡不着的变成了时佑安。 本来和戚长璟睡在一起就让时佑安有些畏手畏脚,方才说的那句听着有些奇怪的话更是让他胡思乱想起来。 ——这样就导致时佑安晚上做起了噩梦。 这是一个和上次无比相似的噩梦。 梦中的时佑安被关在牢房,阴暗潮湿的触感无比真实。 身上的囚服沾着血黏在一起。 “圣上有令,携罪臣时佑安即刻前往刑场行刑!”光亮的甬道处走过来一个手持圣旨的太监,尖着嗓子慢慢宣读完圣旨。 有人随即打开了牢房,粗暴地将时佑安拖拽出来。 冬天的雪下的很大,寒风刺骨。 单薄的粗布麻衣裹在身上没有丝毫的御寒效果,时佑安双手捆在囚车上,身下的皮肉都冻出了青紫。 他咬紧牙关,意识模糊地抵御着冷风。 直到囚车缓缓停下。 一个带着臭味的鸡蛋“啪”的一下甩在时佑安脸上。 时佑安僵硬地转过脖子,眨了眨落满雪花的睫毛,看清了围观的百姓。 “晦气的东西!” “早点去死!” “快点死啊!我的家人都是被你害死的!” 百姓们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扭曲,模糊地黏在一起。 他们愤怒地指着时佑安破口大骂,仿佛时佑安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官兵上前押送着时佑安,随即一脚将时佑安踹翻在地。 时佑安跪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身后的行刑官高高举起砍斧,映出雪地的白光。 就当砍斧要落下的时候,时佑安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凌厉的破空声。 “嗖——!” 身后的行刑官应声倒地,胸口插着一把箭。 紧接着,在人群的一阵阵惊呼声中,一个黑影一跃而上,动作迅速地解开了时佑安的镣铐。 那人紧紧地抱起时佑安,四目相对之间,时佑安认出了来人。 是戚长璟。 然而下一刻,利刃破肉声迎风而响。 第85章 温热带着腥气的鲜血迎头浇下。 时佑安抬起手,看到了手指间一片通红。 戚长璟胸前是一柄长矛,整根没入胸口,喷出了一地的鲜血。 脑中“嗡”的一声,时佑安嘴唇发麻,无声地颤抖起来。 “玉奴、玉奴……”耳边是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戚长璟猛地惊醒,将颤抖的时佑安整个人团在怀里,“别害怕……朕在这里……别害怕……” 时佑安仿佛魇住了一般,目光呆滞地盯着戚长璟的脸,良久,才忽然回过神,脑袋深深地埋进戚长璟的胸口。 “梦到什么了?这么害怕?”戚长璟声音放的很低,似是怕惊扰到时佑安,“谁在梦中还敢吓我们的玉奴?” 然而时佑安并未回答戚长璟的话,而是抬手摸了摸戚长璟的胸口。 没有血……也没有伤口…… 察觉到时佑安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戚长璟的心忽然剧烈一跳。 可是那个梦真实无比。 怎么会有那么真的梦?就像是……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全然不知脸上已经淌出冰冷泪痕,时佑安抬起头,微弱地问:“……陛下,这里……你这里受过伤吗?”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陛下怎么可能真的受过那样重的伤?若是真的,陛下、陛下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时佑安的手指轻轻地放在戚长璟的胸口处,却让那个位置隐隐作痛起来。 “……没有,”戚长璟眼神有些晦暗,手掌用力,紧紧握住时佑安的手臂,“……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梦到什么了吗?” “我梦到……”话到嘴边,时佑安却生生咽了回去,“我梦到陛下受伤了,伤的很重。” 他闭了闭发干的眼睛,惊惶地拽着戚长璟的寝衣:“我不想再做那种梦了,这已经是、是第二次了。” “都是假的,你说对不对,陛下?”时佑安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钻到戚长璟怀里,死死地黏在他身上。 戚长璟却已然猜到时佑安梦到了什么。 “都是假的,”他肯定地说,摸了摸时佑安的脑袋,“只有眼下的才是真的。” 宫中夜晚的宫灯亮起微弱的烛光,照亮了戚长璟一片暗沉的眼底。 . 西北大营。 李达,从二品大都督,全权掌管西北大营。 西北条件艰苦,营中许多将领都好奇李达为什么要自请西调,镇守这么一个又偏又凉的地方。 不过按照李达的话来说,京中权贵遍地走,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倒不如待在这大西北,也算过的逍遥自在。 晚操结束后,李达无奈地看着眼前再次被押送入帐的人。 “你啊你!”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来人,“怎么又跟别人打架!” 聂随眼下一片黑青,下巴冒出几根胡茬,整个人沉默地立在原地。 李达负手走下来,叹息一声:“……你该不会,又是因为宝祥郡王跟人家打架吧?” 提及时佑安,聂随这才有了点反应,直愣愣地抬起头,锋利的五官倒显出几分呆气,伸手随意擦了擦脸上的灰。 “他说的难听,我就打了,”聂随的声音有些嘶哑,听着像是许久不讲话的缘故,“是我违反军规在先,都督尽可随意处置。” 李达深深皱眉,垂眸看着这个英俊又沉寂的少年公子,忍不住呵斥:“我同聂老将军也算有交情,之前还听聂老将军常夸你,说你得圣上赏识,也会打仗,让他很是骄傲。” 他顿了顿,沉声道:“可是我现在看你,却是意志消沉,打算彻底把自己给废了!” 聂随一声不吭,如将死之枯木,沉默地站着。 “是,圣上如今是对你有看法,还把你贬到这里,”李达说,“可是圣上既然留你一命,那就是在给你机会!你不好好把握,为圣上、为大兆多立功,又如何能回报圣上的恩德!” 报恩? 聂随想起来时皇帝说的那番话,只想笑。 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怎么想给自己机会呢? 一个胆敢觊觎天子珍宝的人,已经触动了龙的逆鳞。 李达不知聂随心中所想,见他毫无反应,只能换个说法劝道:“……我知道,你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回京,你觉得愧对郡王殿下,你想道歉、补偿……是也不是?” 聂随猛地抬头,眼底浮起一层血丝。 知道说中了聂随的心事,李达沉声道:“不到三个月后,圣上要办一次秋猎,我也有幸受邀,可以带些人回京参加——” “让我去。”聂随迅速地说,上前一步看着李达,“都督,请带我去。” “你身份敏感,我带你回去也得藏着,不能让圣上知道,”李达问,“这样你也要去?” 聂随双手攥紧,一字一顿地说:“我去。” “好!”李达微微颔首,“我们西北虽然没有战事,可是流寇居多,这些日子,你就带着一支小队,给我狠狠地杀一杀流寇,攒下军功,只要够多,我言出必行,一定带你回京。” “卑职遵命!”聂随双手抱拳,恭敬地朝李达行了一礼,随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帐。 杀人,才能见殿下。 . 盛夏一到,京城就开始频繁地下雨。 本来下午还晴空万里,日光照在脸上热的厉害,到了晚上,忽然就乌云密布,天上的闪电裹挟着惊雷,不一会热,大雨就倾泻而出。 第86章 宫人急忙关上殿门,防止湿气进入。 时佑安悄悄打了一个喷嚏。 还是招夏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伸手试了试时佑安额头的温度,急道:“殿下淋雨了?” 时佑安正要回答,张嘴又是一个喷嚏。 这是又着凉了。 招夏反应迅速,一边招呼着宫女去熬姜汤,自己则撑着伞去请闵先生。 片刻后,等时佑安端起姜汤,正要喝下去的时候,闵广微便踏着雨水走进了承乾殿侧殿。 时佑安诧异地看了看浑身湿透的闵广微,又看了看身后刚把伞收起来,同样湿漉漉的招夏,无声地问:“怎么回事?” 招夏也摆手,无声地回应:“我也不知道呀?” 闵广微走的急切,竟是连伞都顾不上打,淋着雨就冲过来了。 有宫女上前拿着帕子要为闵广微擦头发,被闵广微直接无视。 他大踏步走上前,一言不发,径直伸手摸上时佑安的手腕。 “受寒了。” 闵广微仿佛松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严重,注意驱寒。”这样说着,闵先生便夺过时佑安手上的姜汤看了看,又道,“熬的不够,浓一点。” 熬汤的小太监急忙称是,端着姜汤又下去重新熬了。 闵广微这一连串的吩咐动作让时佑安无从插话,只能任由他摆布地坐在床边。 直到闵广微重新将目光落在时佑安身上。 他看着时佑安因为发热而泛红的脸颊,还有莫名带着润色的嘴唇,稍稍移开了目光。 有太监关切地问:“闵大人一路淋雨,可要去后殿擦擦身子?” 闵广微点一点头,便随着太监出去了。 后殿。 身上绯红的衣服已经淋湿,侍从方端过来一件蓝色的长袍,闵广微只是稍稍一看,忽然问道:“可有红衣?” 侍从一愣,连忙说:“有的有的,大人可是要换红色的衣服?” 闵广微颔首。 侍从只好又端着衣服退下。 等头发不再滴水,衣服也换好后,有人送上来一壶热酒道:“大人不妨在此先热热身子,也好除一除寒气。” 闵广微从不喝酒。 他正要拒绝,开口间眼前却忽然闪过时佑安那双水润漂亮的眼睛。 郁气从中起,闵广微又沉默下来。 良久,他伸手倒了一杯热酒。 酒香弥漫在屋内,朦胧的热气上涌,拢住了闵广微的神色。 他一口饮尽。 唇齿之间带着一股不轻不重的血腥气,是标准的鹿血酒的味道。 一杯仿佛喝的不尽兴,闵广微抬手又是一杯,一口饮下。 再一杯。 片刻后,整个酒壶都空了。 热酒浓度不高,然而鹿血酒特有的发热功效却让闵广微浑身都热起来。 他闭着眼,本想等这股热意褪去,然而眼前却如走马灯一般不断闪过一个个关于时佑安的画面。 白嫩的、漂亮的、乖巧的…… 闵广微忽然想起,时佑安喝醉的那天晚上,他在承乾殿做了什么? 他和皇帝在一起,能做什么? 时佑安都喝醉了,尚且能当众去亲吻皇帝,若是没有旁人,两人不知在承乾殿又要做什么事。 颠鸾倒凤的、违背阴阳的背德之事。 除了做那种事,还能做什么? 闵广微身体里忽然升起一阵燥热。 他闭了闭眼,猛地掏出随身带着的刮刀,随即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入小臂中。 鲜血喷涌而出。 前殿。 时佑安喝下姜汤后,只觉得身上都出了一通汗,额间的温度也褪了。 他放下碗,悄声问:“闵先生还在后面吗?” 招夏点头:“应当是头发还湿着,怕过了病气给您。”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时佑安冒出的细汗,笑着说:“闵大人真是医术高超,只是熬了碗浓浓的姜汤,殿下竟是不热了。” 时佑安也感叹般点点头:“我去后殿看看闵先生,若是因为给我治病而让闵先生再受了风寒,可就真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说罢,他便起身朝后殿走去。 侧殿与后殿相连,只需几步的功夫就到了。 然而时佑安刚一跨过门槛,便眼睁睁地看着闵广微拿着手上的刮刀,狠狠地在鲜血淋漓的手臂上刺入,随后重重地划开一道纵深的伤口。 时佑安短促地叫了一声,吓的不自觉后退半步,脚踝磕到门槛,发出”咚“的一声响。 闵广微猛然抬头。 他手上还握着滴血的刮刀,红衣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痕,手臂外翻,露出狰狞的一道伤口。 “殿下。”闵广微语气平静地唤他,“站着干什么?” 时佑安紧紧扶着门框,心惊胆战地看着闵广微着了魔一般地自残。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 闵广微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臂,让流淌的鲜血洒在衣服上,径直打断了时佑安的话:“殿下,你喜欢男人吗?” “……啊?”时佑安愣住了。 “你喜欢男人,”闵广微肯定地说,莹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时佑安,“你不单喜欢,你还喜欢皇帝。” 时佑安一片茫然:“闵先生……我……” 第87章 闵广微走到时佑安面前,直接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不喜欢呢?你主动去亲皇帝,主动揽着他的手臂,甚至主动和他……上床。“ 话音刚落,时佑安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你在说什么……”时佑安挣扎着开口,委屈地说,“我没有和圣上……” “你怎么可能没有?”闵广微忽然提高了声音,眼神有些冷淡,“你们两人,每日都待在一起,像你这样的人,哪个男子能忍住?” “况且,你也很喜欢吧?” “你应该很喜欢被——” 时佑安嘴唇血色尽褪,他抬手给了闵广微一个巴掌。 很轻,力道几乎可以忽略的巴掌。 闵广微的脸稍稍偏过去,只露出一条薄耸的侧脸。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时佑安紧紧抿着嘴巴,撇开眼睛不去看他,手指死死地拽着下摆,“永远都不想。”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闵广微抬手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掌心的鲜血粘在鹤发之上,星星点点地挂在浓密雪白的睫毛中间。 他抬眼遥遥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转瞬即逝的衣角。 . 雷雨之后,闵广微果然消失了。 戚长璟自然打听到了那天发生的事,随即勃然大怒,立马派人去太后宫中要把闵广微逐出京城。 然而闵广微已经走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走的。 时佑安先是做噩梦,之后又被闵广微恶语相向,更是心中郁结,整日寡欢地呆在承乾殿不出来。 戚长璟为了陪他,只好又把折子都搬到了承乾殿,一边批折子一边同时佑安说话。 不过很快,一件事就打破了时佑安低落的情绪。 马球赛已经准备好了。 刚开始薛鸿得知不能再教时佑安骑马后还十分遗憾,不停地追问着是不是在嫌弃他技术不好,等到时佑安最终没忍住告诉他是圣上要亲自教之后,才让薛鸿停下了询问。 “也是,”他挠挠头,“唉,圣上确实比我的骑术好很多。” 不能教时佑安骑马,薛鸿便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组织马球比赛上。 原本他打算和好友办一场友谊赛,然而中途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有另一伙人也非要加进来。 为首的叫赵吉昌。 京城这些高门子弟也有自己的圈子,并不是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好。 像薛鸿,因为家世显赫,父亲乃从一品定国公,非常人所不能比,无论是巴结的还是真心相交的都不在少数。 而赵吉昌,则是另一拨人。 赵吉昌的赵家并不是王公世家,恰恰相反,只是一个比较有钱的皇商而已。 但赵吉昌的姑母,也就是赵夫人,乃是武镇侯的原配夫人。 白绾真是赵吉昌的表姐。 有这层关系在,赵吉昌在京城的地位直线上升,更是许多人上赶着巴结。 只是对于像薛鸿他们这些真正的世家子弟,自然对这种攀附的外人看不上。 然而赵吉昌嚣张惯了,打着武镇侯的名义一定要加入球赛,薛鸿几人推辞不得,只能应下。 这场友谊赛便正式演变为对抗赛。 比赛当日,球场上人山人海。 时佑安在众人的簇拥下入座,陪同的太监立在左右,头顶还支起了帐篷,挡住炎炎烈日。 赵吉昌看见时佑安坐好,随即侧目看了身后的队友一眼。 队友点点头,示意看到了。 锣声三响,比赛开始。 薛鸿骑着马率先出击,球杖下的球仿佛黏住一般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 身后赵吉昌队的人紧紧跟随其后,左右各有两人骑马夹行,势要夺过球。 场上一片叫好,震天响的呼喊声一浪又一浪地掀起顶棚。 “咣当!” “薛鸿队进一球!” 薛鸿几人顿时兴高采烈地扬起球杖挥舞起来。 顶着一张发红的脸,薛鸿偷偷看向看台,见时佑安也在看他,顿时腰杆挺的笔直,大声道:“殿下在看我们呢,加把劲儿,别让他们进一球!” 队友们皆应声。 第二场开始。 赵吉昌先发,结果跑了没几步就被薛鸿队里的一人截胡,那人顶着两人左右夹击的压力,找准机会猛地一挥。 “薛鸿队进二球!” 时佑安同看台上的其他人一起起身,也顾不得头顶的汗,激烈地鼓起掌来。 然而无人注意身后赵吉昌愈发阴沉的脸。 第三场进行时,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薛鸿手中。 他鼓着脸,英气勃勃地骑着马就要冲到前面,马腿却忽然被杆子绊了一下。 薛鸿哀嚎一声,一不留神翻滚下来,腿骨“咔嚓”一声响。 场上马速飞快,这样摔在地上自然危险万分。 时佑安急忙让身边的侍卫下去把薛鸿拉出来。 然而赵吉昌身后的一个人已经挥动起球杖,猛地一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球带着强劲的力道,直冲着时佑安飞去。 下一刻,有人凌空而起,长腿裹着风猛地一踹,就将那球踢到地上。 戚长璟挡在时佑安身前,目光凌厉地看向赵吉昌。 作者有话说: *骤驱击拂,风驱电逝:源自唐《唐摭言》 第88章 *侧身转臂著马腹,霹雳应手神球驰:源自《汴泗交流赠张仆射》唐·韩愈 第47章 亲自上场 这一脚飞踢丝毫不拖泥带水, 看的众人心高高悬起。 戚长璟一身玄色腾云龙常服,单手负身而立,径直盯着赵吉昌。 场上一片混乱, 下场的侍卫赶紧将断了腿的薛鸿背起来,乱跑的马匹被别人牢牢拴住, 十几人纷纷下马行礼。 “草民参见陛下。“ 时佑安尚且还没从刚才那一脚反应过来, 眼下才冒出些许冷汗。 若不是圣上, 他只怕要被直接砸中脸了。 戚长璟缓慢地转了转手腕:“击球者何人?” 赵吉昌跪俯在地上,闻言顿时脸色煞白。 静默片刻,赵吉昌身后的一人缓缓起身, 抖着声音道:“是、是小人。” 谁能想到,今天这场马球赛,圣上也会亲临?! “为何将球击向郡王?”戚长璟声音发沉, “朕亲眼所见,你不必狡辩。”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哭着喊:“陛下!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方才……对!方才是薛鸿摔倒了, 小人一个不留神,打偏了而已!求圣上明鉴啊!” 旁边正被急忙赶来的郎中绑腿的薛鸿疼的面如银纸,闻言却还是挣扎着起身,破口大骂:“你这天杀的狗才!方才分明是你们的人一杆子把我的马腿打翻, 才让我掉下去, 如今你还敢狡辩!” 他忍着疼,几乎不敢去看台上的时佑安。 都怪他!非要办什么比赛, 如今倒好,受了伤不说, 还差点害了殿下! 那人只是涕泗横流, 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陛下……求陛下明鉴……小人真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戚长璟毫不留情, 直接开口:“你若是能说出幕后指使之人,朕留你一命。” 跪着的人闻言身子一抖,头却埋的更低了。 身后的赵吉昌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地面。 见他沉默不语,戚长璟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倏然笑出声。 “……朕也许久不曾打过马球了,如今见诸位儿郎打的如此激烈,也难得有了兴致。” 他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太监递上一个球杖。 “薛编修腿受了伤,朕来替他的位置,和你们来上一局。”戚长璟笑着说,随即缓步走下来,随意牵上一匹马,翻身而上。 赵吉昌咽了咽唾沫,仓皇地抬头,挤出一个笑来:“……陛下,马球激烈,容易误伤,若是您亲自上场,小人担心……龙体受损……” “无妨,”戚长璟拽着马,轻拍了拍马头以示安慰,“朕不会怪罪于你们。” 天子已经开口,其他人自然不敢拒绝。 言语之间,所有人只好再次上马,开始比赛。 因为戚长璟在场,其他人明显有些畏手畏脚,没过多久,球就彻底掌握在戚长璟球杖之下。 赵吉昌一队的几人象征性地拦了一会儿,故意放水让戚长璟进球。 只是这样大的机会,戚长璟却骑着马在场上飞驰,球杖迟迟没有动作。 赵吉昌从这一场开始就畏头畏尾,与戚长璟的距离拉的远远的,基本不近身。 他骑着马晃到接球处,正要象征性地挡挡空隙,一转身就看到球直直冲过来。 戚长璟竟然趁着他靠近接球点才击球! 球速度奇快,赵吉昌白着脸,双手抖如糠筛—— “彭——!” 场上惊呼一声,围观的百姓纷纷起身,一个个垫着脚往前挤着看。 赵吉昌整个鼻子都被打歪,眼角和鼻下鲜血直流。 他趴在地上,一张嘴,掉出两个带血的门牙出来。 而被戚长璟击出的球竟然顺着赵吉昌的脸,径直冲过了接球点。 时佑安拧眉看着狼狈又恶心的赵吉昌,不想看又忍不住看。 还是戚长璟丢开了球杖,走过去捂住了时佑安的眼睛。 赵吉昌拼命捂着流血的鼻子,痛苦地嚎叫着,在地上翻来滚去。 场上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分明是圣上故意为之。 只是圣上待人一向仁厚,也不知今日为何要这般刁难于赵吉昌。 这么重的力道,只怕之后赵吉昌要毁容了。 两个侍卫上前,粗暴地拖着满脸鲜血的赵吉昌,手一松,将他丢到戚长璟脚下。 “朕许久不打马球,有些生疏了,”戚长璟带着轻飘飘的笑,接过侍从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赵公子莫怪。” 赵吉昌哪能不知道戚长璟是有意为之,却也不敢有丝毫怨气,努力爬起身谢罪:“陛下教训的是……是小人、小人伤了郡王殿下在先……” 他忍着疼,爬过去抓着戚长璟的靴子,凄声道:“……小人只是、只想着表姐因郡王殿下受罚,今日便想趁着这个机会教训殿下一番……” 身后纪得全听着赵吉昌这番话,忍不住连连皱眉。 真是个蠢材! 没有丝毫的敏感性,一门心思只想着抱武镇侯的大腿,却是连更尊贵的人都得罪了! 戚长璟眉心微皱,抬眼看向纪得全。 纪得全急忙道:“他说的表姐应当是武镇侯独女白绾真白小姐。”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戚长璟难掩厌弃之色,只道:“去告诉白逢,倘若再管不住他的旁族家人,也不必再当什么侯爷了!” 第89章 说罢,他随手丢掉手中的帕子,扔在赵吉昌脸上,带着时佑安一同走了。 场上还躺着的薛鸿眼见时佑安要走,起身就要去追,却扯到了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他看见纪得全走过来,急的伸手拽住纪得全的衣角:“公公请留步!我想、我想同殿下说些话。” 今日让殿下受惊,他难辞其咎,理应亲自去道歉才是。 纪得全看着薛鸿急的满头大汗的模样,只是笑道:“薛大人还是好好养伤为宜,这段日子,就别见殿下了。” 他服侍圣上这么些时日,哪能不懂得圣上的心思呢? 圣上不想殿下见任何外男,他自然不能让薛鸿与殿下有接触。 薛鸿怔然地垂下手,怅然若失地应声称是。 . 马球过后,时佑安对戚长璟又添了许多崇拜之意。 他还是第一次见圣上打马球,竟是、竟是那么英武潇洒…… 怪不得京中女子都对圣上无比崇敬爱慕。 若他是女子,只怕也恨不得以身相许了。 除去这些,时佑安本想着出宫去探望一番薛鸿,却因为戚长璟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念头。 “他都不曾派人来报个平安,可见是不想见人,你又何必再去。” 时佑安登时泄了气。 唉,也是,自从那次马球赛之后,薛鸿就跟消失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忍不住有点生气。 虽然腿受伤了,起码也得告诉他一下情况吧? 这样想着,时佑安便也将薛鸿随之抛之脑后。 眼看着进入盛夏,戚长珩愈发喜欢凫水起来。 伏天闷热,戚长珩一个人凫水还不够,非要拉着时佑安一起去玩才行。 这样一来,承乾殿便时常只剩下戚长璟一人了。 “河南黄河一带,臣前几月已经按照陛下的旨意,对黄河经常决堤的一带进行堤坝加固,不过,臣等之前前往实地勘察,认为如今汇合口淤泥太多,河岸淤积,一旦遇到大水,水无归处,洪水暴涨,只能决堤。“ 戚长璟“嗯”了一声,点点头:“所以爱卿以为,堵不如疏?” “正是,”工部尚书颔首,“挖出淤泥,使得黄河流通,如此才能使水患百年无忧。” “如此,”戚长璟朱笔一勾,将奏折递给工部尚书,“朕便准了,还得劳烦爱卿再去跑一趟,即刻组织劳工,挖清淤泥。” 工部尚书接过奏折,却是犹豫了一瞬,接着又问:“……微臣为陛下做事,不辛苦,只是……只是微臣愚钝,黄河虽水患高发,这两年却天气干燥难耐,若是这般着急清淤,劳民伤财不说,只怕多此一举,让百姓颇有怨气啊。” 戚长璟却颇为坚决:“天气多变,朕只能提前预防,倘若来日黄河决堤,农户颗粒无收,水患过后又易起疫病,那时早已为时已晚。” 听着戚长璟心意已决,工部尚书也只能压下心中疑问,应声告退。 待工部尚书退下后,马上进来的便是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先是行礼,然后抬手便是:“陛下,我们的人……把蔡和春跟丢了。” 戚长璟抬头,皱眉问:“怎么回事?” 他年前撸掉蔡和春的一身官职,又将他下放到狱中,为的就是逼蔡和春吐出什么嘉靖关的实情,然而一向爱惜官位如命的蔡和春,这次竟然宁愿被贬为庶人也不愿说实话,戚长璟只得将计就计,先是放他回家,再派人尾随。 然而如今却跟丢了。 大理寺少卿解释:“我们跟着蔡和春一路走到河北,蔡和春老家分明在江南,当时派去的几个人就已经起了疑心,一路上更是紧紧跟着蔡和春走。” 他顿了顿,深深地皱起眉毛,似乎对接下来的事十分疑惑:“……只是,半路上,蔡和春忽然下了马车,一个人停在荒郊野外,钻到山间,当时我们的人赶紧冲去去要跟上,只是天色昏暗,地形复杂,那蔡和春倒像是轻车熟路,没走几步,就把我们彻底甩开。” 戚长璟点出关键:“就算是蔡和春再熟悉环境,他一个常年不拿刀剑的武官,也不能一个人甩掉朝廷的暗卫。” “正是如此,”大理寺少卿苦笑,“不光如此疑点重重,单是他这番动作,便说明已经在山上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可是,怎么可能?臣选的暗卫皆是个中高手,他如何能如此迅速地察觉?” “有其他人,”戚长璟声音微沉,“有其他人在通风报信。” 大理寺少卿精神一震,随即抱拳道:“微臣明白了,臣下去便派人再去河北一趟,势必查个水落石出!” 戚长璟却并不应声。 能如此迅速察觉出朝廷暗卫,并及时通知蔡和春…… 此人背后绝不简单。 . 等时佑安忽然某一日感觉穿的衣服有些凉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入秋了。 入秋,便意味着 ——他最期待的秋猎,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骚话可讲(挠头)感谢在2023-12-27 18:12:07~2023-12-28 19:4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南娘娘 5瓶;吃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腹背受敌 第90章 氓山围场基本将氓山包围大半, 依山脚下还设有行宫。 前朝皇帝热衷秋猎,氓山行宫也因此修建的格外华丽宽广。 这次秋猎队伍浩大,文武百官几乎皆随圣驾出行, 加上围场看守和随从护卫,林林总总加起来近万人。 只有少数大臣因病推辞不来, 让人惊讶的是, 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章珽也称病不来, 白白失了这次面圣的好机会。 卯时,天子起驾。 戚长璟一身玄色戎装,翊卫诸臣前引后扈, 百官采服跪送出宫。 原本戚长璟是想让时佑安乘轿前往,却被时佑安一口回绝。 乘轿的都是女眷老臣,他坐轿子岂不是很丢人? 时佑安不愿意坐, 戚长璟也只能由着他骑马,只是因为骑马水平不高, 时佑安总是落在队伍后面, 戚长璟也随之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地陪着时佑安骑马。 这样耽搁着,等到了围场,已经是午时了。 初秋正是百兽活跃之时, 氓山林间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 间或有群鸟惊动,扑簌簌地从枝杈上飞走。 虽然时间已经可以吃饭, 只是秋猎该走的流程还没有走完。 围场范围很大,几乎将氓山囊括大半, 然而实际秋猎的时候却不能真的在整个围场中进行。 为防止围猎过多, 狩猎前还需要进行登山围观, 也就是布围。 若是围猎过多,就需要放开一些口子,让部分野兽离开,以保持氓山动物数量的稳定。 戚长璟骑着追云,在众人的簇拥下张弓,抬手迅速地放出一箭。 “咻——!” 飞鸟应声落下。 群臣顿时一个个拼命鼓起掌来。 “陛下真是好箭法!” “百步穿杨,陛下的箭法天下无人能及!” “这次秋猎,有陛下在,我等还争什么头名!” 听着众人极为捧场的崇敬之语,戚长璟只是笑道:“本次秋猎,射获前三者,朕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激动,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夹着马,先后冲进围场之中。 若是秋猎能得圣上赏赐,乃是莫大的荣幸! 身旁的戚长珩“嗷呜——”一声,学着动物的叫声,带着几个侍卫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秋猎是给臣子们一个展示的机会,戚长璟自然不能也同他们一般整日待在围场不出。 他还有政务要处理。 看了看身旁踌躇着想跟着进去的时佑安,戚长璟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时佑安:“骑着追云再去。” 随从的侍卫皆是一惊。 追云可是圣上的御用宝马,随着圣上不知在战场上杀过多少敌军,一身煞气、性子极烈,如何能让郡王殿下去骑? 在侍卫们震惊的目光中,时佑安有些激动地翻下马,接过缰绳,由戚长璟扶着上了马。 追云十分安静,还欢快地拨了拨蹄子。 侍从们:?……! 然后他们就看着时佑安不要命似的摸了摸追云的马头,笑眯眯地问:“追云追云,你是不是更喜欢我骑呀?” 追云鼻子喷出一口热气,高兴地晃了晃脑袋。 戚长璟:…… 侍从们:…… 时佑安骑着追云,得意地看了眼戚长璟,带着一众侍卫慢悠悠地走了。 . 树林里一片静悄悄的。 时佑安因为手有旧疾,不能拿弓,只能由身边的侍卫帮他打猎。 只是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大型野兽不说,好不容易碰见一只兔子,时佑安心一软,又把它放跑了。 张弓的是个年轻的侍卫长,闻言一边放下弓,一边苦笑:“殿下,这一路上咱们都没遇见什么东西,好不容易碰到只兔子,您也不让打,今日的排名,只怕咱们要垫底了。” 时佑安有些不好意思,听见侍卫长这样说,更是低着脑袋不说话。 其他侍卫看着殿下这幅受委屈的样子,登时心都软了,带着谴责的目光看向侍卫长。 侍卫长尴尬地咳嗽一声,挠挠头,低声安慰:“……属下只是不想殿下排名靠后……不过、殿下心善,便是放跑这些动物也不要紧……” 正说着话,那头树林里忽然跑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侍卫长眼前一亮,马上问:“殿下喜欢狐狸吗?” 时佑安自然也看到了那只狐狸,犹豫着说:“……我喜欢,但是……” “殿下放心,”侍卫长立即道,“属下去活捉它!” 话音刚落,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一枚箭从天而降,直直地射中小狐狸。 侍卫长:…… 草丛里钻出一个人,骑着马朗声道:“快捡起来,带回去剥了皮。” 说罢,马上的薛鸿便与时佑安双目对视。 时佑安睁大眼睛,怒从中起,稍稍抬高了声音:“你怎么把他打死了?” 薛鸿几个月没见过时佑安,如今乍然看到,忍不住心神一荡,正要高兴地扑上来,就被时佑安这么质问了一句。 “……我、”薛鸿支支吾吾,扭头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白狐,急忙解释,”不是、殿下、您听我解释,我是想把这东西抓来给您的。“ 时佑安从马上跳下来,把薛鸿晾在一边,脚步匆匆地捡起白狐。 箭射的有些偏了,白狐还没死,只是皮肉被戳了一个口子。 第91章 薛鸿局促地跟着下马,站在时佑安身后唯唯诺诺:“殿下……我错了……我、我现在把它带回去!马上找人给它治好!” 时佑安半信半疑,薛鸿赶紧摆手,示意后面的人把白狐带走:“去,回营帐,把这个狐狸治好。” 直到侍从小心翼翼地捧着狐狸离开后,薛鸿才腆着脸又回头看时佑安。 时佑安把脸扭过去,并不理他。 “殿下,”薛鸿一张俊逸的脸露出几分可怜,“殿下怎么这段时间都不来找我了……我的腿还没好全……” “腿没好怎么不在家休息?”时佑安板着脸说,“干嘛来围场?” 不明白时佑安为什么生气,薛鸿满头雾水,低声下气道:“……我忍不住了……已经好久没见到殿下了,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见您。” 时佑安抬眼看着薛鸿。 薛鸿被时佑安琥珀色的眼睛看的呼吸一滞,急忙垂下眼帘不敢对视。 “你还好意思说,”时佑安嘀嘀咕咕,小声抱怨着,“你受了伤,竟也不知往宫里传个消息给我……白白让我担心……” 薛鸿精神一阵,眼睛像顿时小狗眼一样明亮起来:“原来殿下还没忘了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殿下因为马球场上的那件事……生我的气呢。“ 他凑的更近了些,却也不敢碰时佑安的袖子,只是低声道:“……是我不好……没有跟殿下说清楚……殿下倘若生气,那就打打我吧,只要殿下能解气就好。” 说罢,薛鸿还真的抻着一张脸,凑到时佑安面前让他打。 时佑安绷着脸正要开口,身旁的空地忽然“嗖——”的一声落下一支箭。 在场的侍卫纷纷抽出佩剑,将时佑安和薛鸿团团围住。 “是谁!” 侍卫长厉声质问。 然而无人应答。 下一刻,在薛鸿猛地跳起来扑到时佑安身上的同时,树林深处落下一阵箭雨,带着锋利的寒光直冲着众人来袭。 “快走!”薛鸿死死抱紧时佑安,翻身跃至马上,用力一拽,向山上飞奔而去。 原地的侍卫一部分跟着上马,一边掩护两人,一边用剑当着箭雨,中箭的人胸口渗出黑色的鲜血,纷纷从马上摔下来。 眨眼的功夫,竟是死了大半。 树林茂密,此处地势又低,如此抵抗,不是办法! 侍卫长咬着牙,伸手拔下手臂上中的箭,忍着剧痛,腿用力一蹬,骑着马便往反方向跑去。 他要马上告知圣上! . 氓山脚下是围场的入口。 处理完政务,戚长璟方揉了揉眉心,便有羽林卫牵着马走过来,笑道:“今日陛下让了他们半天,如今也该陛下上场,让他们见识一番陛下的骑射了!” 戚长璟无奈摇头,只好上马:“知道你们跟着朕,早就等不及了。” 几个羽林卫顿时嘿嘿一笑。 他们这些护卫的排名都是和主子的算在一起的,若是圣上不去狩猎,他们自然也毫无成绩。 圣上不在乎排名,他们在乎啊! 见戚长璟上了马,羽林卫也一个个连忙上马,只等戚长璟出发,他们也好大展身手。 然而就在戚长璟的手刚刚摸上缰绳时,那原本好端端待在手指上的玉扳指忽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白玉裂成几块碎片,悄无声息地掉在地上。 戚长璟动作一顿。 羽林卫们也看到了忽然碎掉的扳指,皆是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说话。 碎玉碎玉,破镜难圆,大凶也。 “郡王殿下现在何处?”戚长璟忽然问道。 为首的羽林卫犹豫着说:“晌午的时候跟着一队护卫去了西南方向,卑职不知如今殿下已经走到了何处。” “去西南。”戚长璟当即道,紧紧拽着缰绳,就要往西南方向去。 然而树林中忽然冲出一道骑马的人影。 侍卫长满头鲜血,整个人血淋淋地从马上翻下来,一只手臂诡异地外翻。 他后背上还中了三支箭,往外冒着黑色的鲜血。 侍卫长挣扎着张嘴,断断续续地嘶哑着:“……殿下……殿下遇刺……箭、箭上有……” 一支箭迎空而下,直直地刺入侍卫长后颈,侍卫长当即倒地而亡。 “护驾——!” 这一箭让羽林卫将戚长璟死死护住,暗处的树林中影影绰绰地冒出几个黑色的身影。 黑衣人举着弓箭,直指戚长璟。 羽林卫训练有素,以剑斩之,部分人也举着弓箭对准树上的黑衣人射下。 不到片刻功夫,竟是将林中的黑衣人清剿的所剩无几。 羽林卫有四人中箭身亡,戚长璟眉心微皱,就要上前几步查看地上的黑衣人。 原本在角落的守卫忽然暴起,掏出怀中的匕首,反身刺向戚长璟的胸口。 意外突发,戚长璟身旁的羽林卫也不能及时阻止,眼看匕首就要刺中。 戚长璟单手握住刀刃,眼底漆黑如墨。 那守卫心中一慌,手腕顿时卸了力道,被戚长璟迅速抓住漏洞,裹着力道猛地一踹,那人应声倒地。 匕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然而戚长璟却无心去看这个忽然暴起的刺客。 他垂眸看向手心,被利刃刺穿的伤口正流着黑色诡谲的鲜血。 第92章 匕首有毒。 “陛下!”有人看清了戚长璟手上的伤势,大惊失色,“卑职这就去请太医!” 然而戚长璟却径直略过众人,单手翻身上马:“不必。” 他手掌攥紧,压下心中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寒声道:“随朕寻郡王。” 撂下这句话,他竟是也不管是否有人跟着,一人快马疾驰上山,迅速消失在树林中。 羽林卫们心下大骇,一个个急忙也跟着上马,随戚长璟上山。 . 薛鸿快要撑不住了。 他死死地护着怀中的时佑安,瘸着腿慢慢在高大的草丛中移动。 鲜血顺着小腿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 “薛燕回……”时佑安松开带血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别走了……” 薛鸿后背中箭了。 薛鸿笑了一声,胸腔震动着,声音却很轻:“殿下,我若是……停下,他们、他们很快就会追上的。” 他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几口血沫。 “那你把我放下,”时佑安急的紧紧捂住薛鸿后背的伤口,可是无论怎么捂鲜血都止不住似的往外涌,“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走。” 一道黑影从树丛中闪过。 几个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他们放慢脚步,轻轻抽出背后的箭,随后齐齐放出。 薛鸿手臂中箭,再也支撑不住,力道一松,就把时佑安放了下来。 “……你快走吧,”薛鸿抹掉嘴角的血,抽出腰间的佩剑,“我在这解决他们。” 此地已经是围场范围之外,不会有人过来救他们的。 时佑安的腿灌了铅似的不能移动,他愣愣地看着薛鸿:“……可是你……”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吗? 薛鸿似是看出时佑安的纠结,便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殿下,别小看我,几个刺客而已,我还是能对付的。” 他强撑着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起来。 时佑安傻乎乎的没有察觉出不对,看着薛鸿真的不在意,只好道:“那、那我帮你引开一些人,你解决掉这几个,快点跑哦。” 薛鸿心底发笑,点头答应。 时佑安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这才深吸一口气,钻出草丛,接着往前走。 薛鸿盯着时佑安消失的背影,眼神逐渐冷下来。 他摸着手中的剑柄,无声地想着。 殿下,今日一别……只怕再不能相见。 . 山腰间是悬崖。 一路上时佑安都秉持着替薛鸿多吸引注意的想法,尽量把动静弄的大一点。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后面原本速度很快的黑衣人好像在戏弄时佑安一般,速度不紧不慢,逼的时佑安不敢放松。 山路的尽头是悬崖。 时佑安转身回头,几个黑衣人已经从树上跳下,无声无息地将他团团围住。 身前是绝路,身后亦是绝路。 悬崖上的秋风吹的有些大,时佑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似乎有黑衣人笑出声,歪了歪脑袋,缓缓亮出手中的弯刀。 时佑安僵着腿,下意识后退一步。 紧接着,脚下落石忽然悬空,时佑安整个人刹那间失去平衡,翻身要掉下去。 在离开地面的一瞬间,一个人忽然从林中跳出来,飞扑着搂紧时佑安,随他双双坠入悬崖。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谁来了? 第49章 暗涌 手脚有些发冷, 时佑安缩了缩腿,缓缓睁开眼睛。 一阵密密麻麻的酸痛感传来,时佑安“嘶”了一声, 低头看向手脚,露出的皮肤被树枝划破, 有些伤口已经渗出轻微的鲜血。 只是不知为何, 身上竟然披着一件陌生人的衣服。 外面下起大雨, 洞口处啪嗒啪嗒地滴着雨水。 山洞内还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篝火,照亮了时佑安灰扑扑的脸颊。 这是哪儿? 时佑安站起身,却脚下一软, 顿时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大步走进山洞,一把将他抱起, 小心翼翼地放回草垫上。 时佑安忍着疼,抬头便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聂……”他轻声说出聂随的名字, 却下意识地后退几分, 与聂随拉开距离。 聂随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时佑安。 似乎是察觉出时佑安的抗拒,他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退到火的另一侧, 一眼不发地坐下。 随后, 时佑安就眼睁睁地看着聂随脱下上衣,露出一截血淋淋的肩膀。 不知聂随从何处寻来了艾叶, 他盘腿坐在火前,烧着艾叶, 随后用石头研磨成灰, 用树叶小心翼翼地包好。 他再次起身, 慢慢走到时佑安面前。 时佑安蜷缩着腿,感受到头顶强烈的压迫感,错开目光不敢看他。 聂随忽然半跪下身,低声道:“殿下,让臣给您抹药吧。” 这句话说的又轻又淡,不带一丝别的情绪,让时佑安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聂随不是很讨厌他吗? 时佑安看向聂随手心的艾灰,又惴惴不安地瞟了眼他肩膀上狰狞的伤势,小声提醒着:“你还是……先给自己抹上吧。” 肩上的皮肉外翻,露出的肉已经有些发脓,看着让人揪心无比。 第93章 然而聂随却无动于衷,仿佛肩上的只是小伤:“艾灰不够,臣先给殿下抹。” 说罢,他径直伸手抓住了时佑安的小腿,掀开衣摆,沾着艾灰慢慢抹在伤口上。 时佑安忍着疼,自以为声音很小地深吸一口气。 聂随顿时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这样疼吗?”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这样轻柔地碰上伤口,像羽毛一般带着阵阵痒意。 时佑安摇摇头。 聂随这才放下心,为时佑安抹完了腿上的伤口后,又牵着时佑安的手,把掌心的划痕抹上了艾灰。 等到全部抹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艾灰了。 时佑安欲言又止。 聂随抽出一把匕首,在火上烧了烧,随即看了时佑安一眼:“殿下还是转过身吧。” 他故作轻松地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匕首,带着点笑意:“你不会想看的。” 时佑安看了看他肩膀上带着脓水的伤口,屏住呼吸,乖乖地转过身去。 随后,他便听到匕首刺入□□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聂随压抑痛苦的低吼。 时佑安不敢再听,手脚僵硬地捂住耳朵,蜷缩在角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聂随才缓缓从火堆旁起身,挨着时佑安坐下。 “殿下,”聂随喘了一口气,嘴唇带着些虚脱的白色,“是臣无能,眼下受了伤,不能带您出去了。” 他抱着时佑安跳崖后,为了替时佑安挡住地上的碎石,便垫在时佑安身下先着的地,肩膀被碎石整个刺穿,这才受了伤。 幸好高度不大,否则便是他这样垫着,时佑安也断不能如此安然无恙。 时佑安放下手,装作不经意地扫过聂随的伤口。 他已经穿好衣服,肩膀上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了。 “现在那些人应该已经追过来了,”聂随说,“幸好下了场大雨,外面留下的鲜血脚印也被冲干净了,我们在这里等上几天,不出意外,应当就能躲过他们。” 想起在树林里遇到的那帮黑衣人,时佑安便问:“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聂随眼神微沉:“为首的那人拿着一柄弯刀,若是猜的不错,应当是漠北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漠北会派人来刺杀殿下? 听聂随这样说,时佑安整个心顿时悬了起来:“漠北人?那岂不是……他们是来刺杀圣上的?!“ 他站起身,没注意到聂随霎时有些晦暗的神色,带着点急切问:“圣上……有没有事?” 他早该想到的,这么久了都不见圣上派人来寻他,说不定真的…… “臣不知,”聂随解释道,“……臣……臣一路跟着殿下,在身后杀了一些刺客。” 他这次回京并没有皇帝的旨意,眼下解释起来也有些古怪。 幸好时佑安好糊弄,没听出他话里的心虚,而是全身心地想着戚长璟的安危。 而远在宫中的戚长璟,此刻已经在太医的汤药下昏睡过去。 他手上中了毒,当时骑马行至半路便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黑倒在地上。 圣上遇刺,生死不明,围场一时间一片混乱。 还是戚长珩及时赶来,匆匆镇住了场子,简单了解情况后便迅速派人下山搜寻时佑安,而其他人则马上将毒发的戚长璟带回宫中。 得知时佑安失踪的消息后,太后匆匆忙忙从延年宫中赶来。 彼时戚长璟已经醒过来,双目发红,看着骇人无比。 他推开看守的羽林卫,拎着剑,就要一个人冲出去寻时佑安。 众人阻拦不得,只得跪下不住地磕头。 最后还是戚长珩咬着牙,抬手将戚长璟放倒了。 太后捂着胸口,缓缓闭上眼睛。 戚长璟一向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因为时佑安失踪这样发疯,可想时佑安如今的境遇…… 月色被阴云彻底遮挡在后面,大雨瓢泼而下。 禁军首领推开门,疾声道:“回殿下,如今外面正下着大雨,氓山下方地形险峻,派出去的人……暂无郡王殿下的消息。” 戚长珩立起身:“再搜!” “是!” 禁军首领一退下,羽林卫统领马上随之进门禀报:“殿下,那叛徒已经查清楚身份了,是外门看守,姓林,名玖平,如今已经将此人看押候审。” “候审什么?”戚长珩上前一步,阴着脸,“行刺天子,当是诛九族的大罪,直接用刑,撬开他的嘴巴!” 羽林军统领被戚长珩言语间的怒意吓住,急忙领命退下。 这边戚长珩正忙的难分首尾,间隙中又有新的消息传来。 薛鸿消失了。 他知道薛鸿当时跟着时佑安,本想通过薛鸿找到人,如今却是连这条线也断了。 戚长珩负着手在承乾殿来回走动,一会儿坐下喝茶,一会儿又起身行走,整个人无比焦躁。 直到太后忽然问了一句:“……倘若陛下醒不来,你当如何?” 戚长珩脚步一顿,旋即看向太后。 宗室无旁人,只有他一人算得上天子近亲。 承乾殿外的角落,悄一无声地看向手腕处黑色的花纹。 他不过是……这次没有跟着殿下一同出宫,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 第94章 “……聂随?“ 时佑安弯着腰,犹豫许久后才慢慢伸手,摸上聂随的额头。 好烫。 他紧紧蹙着眉,只好俯身将昏迷不醒的聂随翻过身来,露出他那张汗涔涔的脸。 聂随的嘴唇一片灰白,脸颊却是浮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 这已经是他们在洞里待的第四天了,伤口长时间的不处理终于导致聂随发起了高烧。 时佑安刚凑过去,便闻到了聂随身上难闻的气味。 他咬着牙,缓缓掀开聂随的衣领,入目便是一片惨烈的烂肉,带着浓重的腥臭扑鼻而来。 时佑安呼吸一滞,猛地把衣服又放下。 “……聂随、聂随,”时佑安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你醒一醒……” 聂随大脑一片昏沉,在时佑安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慢慢撩起眼皮:“……殿下。“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体出现了问题,一字一句平静地说:“不用管臣……殿下在这里好好待着就行……” “可是,”时佑安局促不安地拧眉道,“你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了,我——” “殿下不必理会臣,”聂随又重复一遍,“臣贱命一条……殿下尊贵之命,更重要……” 时佑安没想到聂随会这么说,闻言有些生气:“你这样自轻自贱,又将聂老将军置于何地?” 他俯身,作势要把聂随背起来。 然而聂随却深深叹了一口气,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殿下,这条命,是臣欠您的。” 时佑安登时怔在原地。 似乎是说累了,又或是不想再提,聂随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时佑安就直接拖着聂随强壮的身体,艰难地托在背上。 “你不能死,”时佑安咬牙切齿道,有些消瘦的脸颊因为用力而浮上一层粉意,“既然是欠我的命,你就得好好留着。” 只是不等时佑安将聂随背起来,洞口遮挡的树枝就被人粗暴地踢开,阳光霎时射进来,照的时佑安忍不住抬手遮住眼睛。 身后的聂随被人拽开,一只手摸上时佑安沾着泥土灰尘的脸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一个混杂着漠北口音的陌生声音响起,带着点戏弄与调笑道: “抓到你了,小脏猫。” 作者有话说: 长珩:这个家终究还是要靠我一个人扛起(深沉) 感谢在2023-12-29 19:00:59~2023-12-30 21:1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玩物 聂随似乎已经彻底昏迷过去, 任由着几人拖着他到外面。 时佑安被五六个高大健壮的漠北人围住,原本带着冷意的山洞顿时焦灼起来。 为首的人一只手掐着时佑安的下巴,拇指不轻不重地在脸颊上摩挲, 时佑安挣扎不得,只好被迫抬头。 “真脏。” 这人扬起嘴角, 露出一对洁白的虎牙, 眼底却毫无笑意。 听见巴雅尔这番一语双关, 暗示性意味极强的话,其他漠北人顿时哈哈笑起来,看向时佑安的眼神也带了点别的意味。 时佑安被人这样看着, 下意识缩起肩膀,手指茫然无措地紧紧抓着聂随留给他的衣服。 巴雅尔眯起眼睛,下一刻, 竟是手臂一伸,单手将时佑安抗了起来。 随行的漠北侍卫随即起哄般地吹起口哨。 有人上前, 用绳子绑住了时佑安的手, 粗粝的麻绳紧紧勒在手腕和脚踝,让时佑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好疼。 他抿起嘴巴,忍着这点不舒服,战战兢兢地趴在巴雅尔背上, 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些漠北人……要带他去哪儿? 他不会、不会就要被杀了吧? “中原士兵已经走远了?”巴雅尔将时佑安抱在怀里, 单手牵着马,随意问道。 离的最近的一个漠北侍卫点头:“他们没有提前踩点, 不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已经绕远了。” 时佑安听着他们这番对话, 原本就不安的心更是高高悬起。 巴雅尔低头看了时佑安一眼, 笑道:“别想着被救了, 你们中原人都是废物,救不了你。” 时佑安不敢出声,垂着眼睛沉默地缩在巴雅尔怀里,身体却还有意识地避开与巴雅尔的接触。 虽然手脚都被绑着,但是时佑安与巴雅尔同乘一匹马,倒也不算太过难受。 只是聂随就没有他这样的待遇了。 氓山几乎不在京城范围,这些漠北人似乎已经提前踩点,做足了准备,一路上都捡着荒山野路疾行。 而聂随则被他们绑在马身后,一路拖行。 似乎是想要尽快离开大兆的地盘,路上马跑的飞快,若是有不适合拖行的地方,他们就把聂随解下来,等到走到无人的地段,就又会把聂随绑到马后,嬉笑着拖行。 某个空挡,时佑安清晰地看见身后的马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的脸顿时无比苍白,匆匆回身不愿再看。 然而这一眼却成为了时佑安的噩梦。 聂随被拖行了这么久,身上还带着重伤,如何能活? 路上听不见聂随的声音,时佑安也不能确定他的状况,只能任由自己的思绪乱飞。 第95章 他越想越害怕,几乎不敢再与这群漠北人对视,整整两天也不吃巴雅尔递过来的食物,夜晚时长被噩梦惊醒。 终于,在一行人将要走出大兆地界的时候,时佑安病倒了。 彼时正是深夜,巴雅尔正要同往常一样抱起时佑安上马,手上却传来一阵滚烫的触感。 他动作微顿,伸手摸上了时佑安的额头。 果不其然,发热了。 巴雅尔挑眉,动作不甚温柔地拍了拍时佑安的脸颊:“醒一醒。” 时佑安抬起沉重的眼皮,因为发热眼睛裹着一层潋滟的水光。 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巴雅尔正搂着自己,又要同往常一样缩手缩脚地远离,这次却被巴雅尔一把抓住。 “别惹我发火,”巴雅尔威胁似的抵住腮帮,轻声道,“我没时间给你治病,自己好好忍着,别找事。” 带着这样一个病人,他行进的速度将会大大放慢。 而大兆地界,已经不能再多待了。 巴雅尔垂眸打量着细皮嫩肉的时佑安,忍不住烦躁地想。 狗皇帝在宫里把他养的这样好,生病了肯定很是娇贵。 时佑安自认为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只是之前每次生病,哪怕在侯府的时候,至少都还有悄一陪着。 这次却是身陷狼窝,无人能照顾他了。 生病的时候,人的□□和精神都会很脆弱。 时佑安自然也不例外。 想到外面还围着一群想要杀掉他的漠北人,时佑安眼角发酸,抬手揉了揉眼睛。 呜呜呜,要完了。 看着时佑安这幅四肢发软,意识恍惚的样子,巴雅尔更是烦躁无比,片刻后,只好屈服地蹲在时佑安面前,威胁道:“振作一点,别这幅要死的表情!赶紧上马!” 时佑安咬了下嘴唇,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一点:“……你要带我离开大兆?” 巴雅尔冷笑:“不然呢?现在已经到了边境,马上我们就能出去了。” 听见他这样说,不知为何,时佑安忽然升起一股罕见的勇气。 “我可以跟着你们走……”时佑安轻声说,“但是、但是我有个要求。” “要求?”巴雅尔笑出声,“你以为你想不走我就没办法了吗?就算是把你绑到马上,我也能把你绑走。” 时佑安掐着手心,声音却异常坚定:“你把聂随放下来……别拖着他走。” 似乎是意外于时佑安的话,巴雅尔饶有兴味地凑过脸:“你讲这么一通废话,就是想救那个狗男人?” 时佑安刚想点头,巴雅尔就干脆地拒绝了。 “我说了,你想不想走都无所谓,我绑也能把你绑到漠北,”巴雅尔咧嘴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你得拿别的东西来换。“ 他意味不明地低头,上下打量着时佑安全身。 “拿什么来换呢?” 时佑安茫然地抬头看向巴雅尔,像个懵懂的小猫似的眨了眨眼睛,不知他的意思。 还是巴雅尔被时佑安看的有些忍不住了。 他骂了一声,挥手让人把聂随解开。 两个漠北人粗暴地拖着奄奄一息的聂随上前,径直丢在两人面前。 时佑安呼吸一滞,迅速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自然也就错过了躺在地上的聂随看向巴雅尔充满戾气的眼神。 巴雅尔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忽然当着聂随的面,伸手摸着时佑安的嘴巴。 时佑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惊慌地睁开眼睛。 聂随已然狂怒不已,挣扎要起身,后背的伤势却让他站也站不起来。 “……你敢……” 巴雅尔一只手制住时佑安的脑袋,一只手暧昧地在他的唇瓣上来回摩擦,揉出一抹红痕。 他按着时佑安的后颈,极具暗示意味地在脖子右侧落下一个吻。 时佑安被巴雅尔一连串的动作吓的动也不敢动,脸上因为发热泛着红晕,远远看着倒像是被亲的有些羞涩。 聂随撑着身体,爬着就要死死抓住巴雅尔的腿,却被其他漠北人牢牢拖回来。 “……我要杀了你……!” 巴雅尔玩够了,这才俯下身,故作得意地与目眦欲裂的聂随对视,讽刺道:”郡王殿下可是为了救你,把他自己献给我了。“ 他站起身,挑衅般摸了摸自己刚刚碰过时佑安的嘴巴,笑起来:“没用的男人,只能靠伴侣出卖自己而活。” 说罢,他一把抱起时佑安,翻身上马:“出发!” . 直到出了关口,一行人终于放慢了脚步,原本绷着的漠北人也终于松懈下来,笑着骑马慢悠悠地走。 出了大兆的地界,便彻底无事了。 只是这一路上,时佑安过的格外屈辱。 先是为了救下聂随,他不得不接受巴雅尔的非礼,然而聂随受伤太重,漠北人又不愿意给他治病,一番哀求之后,还是时佑安答应当众坐在巴雅尔怀里之后,聂随才被人送到医馆看病。 巴雅尔对时佑安的态度算不上好,却尤其喜欢在人前又搂又抱,摸来摸去,无论时佑安如何躲避,巴雅尔只会变本加厉。 全然是一副对待玩物的样子。 这一日,巴雅尔一行人在客栈休息,客栈的老板是个漠北人,似乎认得巴雅尔,一见他过来就急忙上前,恭敬地行礼:“二王子安好。” 第96章 巴雅尔略抬下巴:“找些房间给我们住。” “是。”老板恭敬地应声。 客栈地处漠北边境,来往的客人几乎都是漠北人。 漠北民风开放,男男女女都喜欢穿着暴露的衣物,客栈来往之间的男人皆是露着半片胸膛,篝火照亮了强壮而紧实的肌肉。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时佑安只是无意中瞥见了一眼,便红着脸扭过头去。 看见他这幅模样,巴雅尔哈哈大笑,一把将时佑安抱起来,强迫地掰过他的脸,让时佑安直视围着篝火跳舞的男女。 “好好看着。” 时佑安不敢忤逆喜怒无常的巴雅尔,却也不想看,只好执拗地闭上眼睛。 巴雅尔登时脸色一沉。 旁边早就蠢蠢欲动的漠北贵族见了,趁机道:“二王子!这个奴隶这样不听话,不如给我吧!我保证好好教训他,让他学会听从主人的意思!” 时佑安眼皮微抖,双手紧紧地藏在袖口之下。 不光是这一个贵族,听到了这番话,场上的其他漠北贵族也似有若无地打量起时佑安。 篝火摇曳的红光落在时佑安的脸上,照亮了他精致的眉眼。 好漂亮的奴隶。 另一个年轻高大的漠北男子也开口道:“你这样说岂不是要从二王子那里白得一个奴隶?我愿意出价,从二王子手中买下这个奴隶,也不知二王子愿不愿意?” 此话一出,其他蠢蠢欲动的贵族也按捺不住,纷纷要出价买下时佑安。 时佑安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因为害怕,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然而他没有向巴雅尔求救。 巴雅尔挂在嘴角的笑意淡了淡,忽然又放大。 他慵懒地坐在地上,像一个真正的奴隶贩子,粗鲁地伸手掰开时佑安的嘴巴,拉出他蜷缩的手臂,向场上所有的漠北人展示着时佑安,笑着说: “何必这么麻烦,一个奴隶而已,你们喜欢,我就把他放在这儿,想玩的,直接过来就行。” 时佑安奋力挣扎起来,却被巴雅尔轻松地单手制住。 第一个出价的漠北贵族闻言眼睛都亮起来。 他直起身,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脱下上衣,赤膊着走过来,伸手就要摸上时佑安的衣领。 “……我不想……”时佑安仓皇地摇头,眼底浮起一层水光,可怜巴巴地看着这个漠北人。 漠北人亢奋地笑起来,然而下一刻,嘴角就溢出鲜血。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缓缓低头,眼睁睁地看着一柄剑刺穿了胸膛。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呦! 感谢在2023-12-30 21:11:39~2023-12-31 19:2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尾天天开心 15瓶;白猫吃啥 2瓶;superlen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驯服的狗 剑刃猛地抽出, 带出一条喷涌的血液洒在地上。 漠北贵族应声倒地,露出身后头戴锥帽的蒙面男子。 场上的漠北人顿时惊慌四散。 巴雅尔阴恻恻地看着来人,随手丢开时佑安, 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耳侧的发辫随着动作轻微晃动。 蒙面男子动作如行云流水, 出剑却极快, 稳稳将巴雅尔迅猛的攻势挡下。 巴雅尔步步紧逼, 招招致命,让蒙面男子几乎没办法主动攻击。 直到蒙面人退无可退,他终于手腕一转, 电光火石之间拔出剑柄,翻身刺向巴雅尔。 身后的漠北侍卫见二王子形势不对,一个个抽出弯刀就要冲过来。 然而蒙面人的剑已经搭在巴雅尔的脖颈处, 只差分毫就能将脖子斩断的时候,他却忽然松了手。 巴雅尔哈哈哈大笑起来, 用刀挑开蒙面人的锥帽。 “章琰啊章琰, ”巴雅尔自来熟地上前搂住蒙面人的肩膀,笑着说,“你想英雄救美,直接买下他就是了, 怎么非要和我打上一架?” 锥帽下是一张英挺的脸, 此刻面无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时佑安。 “没事,不用紧张, ”巴雅尔笑着示意侍卫们退下,“是老朋友。” 看着章琰沉默不语的样子, 巴雅尔笑吟吟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时佑安。 一路的颠簸让时佑安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 下摆隐约可见细腻白净的小腿和沾着灰尘的双脚。 被两人这样看着, 时佑安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露出脚底上斑驳的红痕。 章琰看了巴雅尔一眼。 巴雅尔随手拨了拨垂下的发辫,笑着解释:“怕他跑,就把鞋子给扔了。” 章琰不再理会巴雅尔,径直上前走到时佑安面前好,看见时佑安害怕地往后一躲,便缓缓停下脚步,放下手上滴血的剑,单膝跪下。 “我给你擦一擦,”章琰掏出怀中一张干净的手帕,“待会儿带你回客栈,再擦一点药。” 听见这人的声音,时佑安忍不住怔愣在原地。 好熟悉的声音…… 他侧目偷偷看下去,却随即与章琰双目对视。 这双眼睛…… “你是……”时佑安微微张开嘴巴,惊讶地看着章琰。 竟然时当初在宫里碰到的刺客?! 当时他明明已经被苏坦勒一刀砍中,竟然还能活下来…… 第97章 章琰露出一个笑容:“难为你还记得我。” 他低头看着时佑安的脚,笑容又淡了下去:“把脚伸过来?” 时佑安一时有些窘迫。 他现在衣服破破烂烂的不说,脚上也没穿鞋子,就这样光秃秃地伸到别人面前,实在过于唐突。 况且、况且……哪能随便让别人碰自己的脚呢。 好奇怪哦。 时佑安皱了皱鼻子,连忙把脚收回去,小声拒绝:“……谢谢你……不过我还是不——” 他仓促地惊呼一声,双脚被人猛然握在掌心,时佑安身体不稳,双手无措地抓住章琰的衣角。 “你、你……”时佑安耳垂蔓上一层粉,支支吾吾地说。 章琰握着时佑安的脚,拿着帕子,像捧着什么珍贵的玉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只是脚底的红痕平添了几分凌、虐之感。 “疼吗?”章琰低声问。 时佑安红着脸摇头:“只是踩在地上被草划伤了……“ 他的鞋子虽然在第一天就被巴雅尔脱下来丢掉,但是一路上他基本都坐在马上,即便下马也都被巴雅尔抱在怀里,很少真正下地走路。 章琰的手掌宽大,带着暖意,紧紧地裹着时佑安的脚。 他将擦过脚的帕子又收回到怀里,随后俯身背起时佑安。 见章琰要走,巴雅尔上前一步,略抬手拦住了去路。 “怎么?”虎牙抵着嘴唇,巴雅尔意味不明道,“你要带着他去哪儿?”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章琰沉声说,“我们的计划里明明没有他,你为何要派人去刺杀他?又为何要带他去漠北王庭?” 谁知巴雅尔竟罕见地干笑两声。 “……这是失误,”巴雅尔摸着耳垂上挂着的宝石耳坠,讪笑着说,“派去了一个蠢货,认错了人,把这个郡王当成了中原皇帝。” 章琰冷笑:“既然知道搞错了,那为何眼下又要带着他去漠北王庭?” 巴雅尔摊开双手:“反正都搞错了,倒不如将计就计,带他去王庭,正好做个人质。” 时佑安听着两人这一番云里雾里的对话,勉强听懂了一点儿。 哦……原来他们原本要行刺的是圣上啊…… 那这么说的话,他就是替圣上挡灾了? 这样想着,时佑安心底竟然隐约升起一阵雀跃。 虽然过的很惨,可要是能救圣上的命……倒也不是不能忍吧。 不过……怎么还不来救我呀。 时佑安气鼓鼓地扭头,又对戚长璟生起气来。 我都替你吃这么多苦,你也不说来救一下我吗? 这边巴雅尔解释完,又忽然凑上前看着时佑安,意有所指道:“你应该不知道,他可是中原皇帝床榻上的宝贝……便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也不是不可能。” 章琰皱眉,侧过身挡住巴雅尔,不让他靠近时佑安:”既然把他当做人质,你更不应该让他任人□□。“ 说罢,他不欲多言,只道:“让开,之后路上让我带着他回王庭,你不必再插手。” 章琰背着时佑安,抛下巴雅尔往客栈走去。 身后的巴雅尔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找人跟着,”他挥手示意几个侍卫偷偷跟上,“确保章琰路上没有把人放跑。” 侍卫有些惊奇:“二王子,您不是说他可信吗?” “之前是这样,”巴雅尔冷笑,“只是今日一见,他倒像是个被驯服的狗,只知道围着主人转,别的什么都忘了。” . 天子中毒昏迷不醒一事,被戚长珩以“圣上感染风寒”为由压下了。 戚长璟昏迷着,国事无人处理,戚长珩只好以“成王暂行摄政之权”代为处理。 只是最让戚长珩头疼的事还是时佑安失踪。 他的宝贝外甥,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戚长珩脾气大,也藏不住情绪,这几日几乎每天都要冲禀报政务的朝臣发火。 废物。 一群废物! 不过幸好,这样兵荒马乱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后,戚长璟终于醒了。 因为刺中的是掌心,毒量不大,因此太医院日夜不停地忙了几日后,终于还是把毒给解开了。 戚长璟缓缓睁开眼睛。 坐在一旁的戚长珩红着眼,只恨顾忌着形象不能嗷嗷大哭。 啊啊啊啊啊! 终于醒了! 真的要受不了了!! 然而戚长璟熟视无睹,开口第一句便是:“玉奴呢?” 戚长珩僵硬着坐在原位,良久,沉沉地叹气。 “……是我没用,”戚长珩哑着嗓子,顶着一对黑眼圈道,“玉奴从悬崖上掉下去……我派了好多人去找,这几天一直都在找……可是、可是找不到……” 他闭了闭眼,罕见地流露出几分仓皇:“皇兄……玉奴他……” 戚长璟抬手止住戚长珩的话。 他坐起身,竟是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低声道:“你且把这几日查到的线索一一告诉朕。” 戚长珩点头,只好一一将目前已知的情况全部告诉戚长璟。 直到说道围场上那个突然暴起的刺客叫林玖平时,戚长璟眉眼一沉,忽然打断: “朕记得这人的名字,去年宫里进了刺客,便是他擅离职守造成的。” 第98章 戚长珩一惊,忙道:“倘若如此,那这人岂非早有不臣之心?” “审出什么了?”戚长璟问,“这人可吐出什么东西来?” “不曾,”戚长珩烦躁地起身,“上过刑,他似是疯了一般,神志不清,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戚长璟眼底带着些血丝,他想要如往常一般转一转手上的扳指,却摸了个空。 扳指已经碎了。 “把他押过来,”戚长璟乌泱泱的眼睛翻滚着郁气,“朕要亲自审问。” . 如今的漠北并不是统一的,前朝因为战败而被分裂成了二十三部。 二十三部各自为政,纷争不断,直到年轻的图库汗王出现,以雷霆手段迅速将分裂的二十三部重新统一,建立起以王庭为核心,各部落分别独立管辖的漠北部落。 只是如今图库已经老了。 二十三部之前便各自为营,只是对年轻的图库俯首称臣,如今部落大多首领更迭,年轻的首领们对已经年长的图库心有不满,蠢蠢欲动,去年进贡之日,竟是足足有大半部落首领都未出现。 然而几个月之前,巴雅尔竟是带着一队人马单刀直入,直接武力征服了十三部,迫使十三部首领交出部落管辖权,彻底归顺王庭。 图库大喜,对自己的这个二儿子愈发喜爱。 他年轻时尚未做到的事情,巴雅尔竟能做成大半! 巴雅尔因为统一十三部一事,在王庭的声望如日中天,甚至有隐隐压倒苏坦勒之势。 只是图库一日不宣布继位者,巴雅尔就不能真正放下心。 这也是他将时佑安带到王庭的原因。 图库爱美人,随着年纪渐长,这嗜好却是愈发重了。 先前的赛斡尔是巴雅尔特意挑选培养出来的苗子,就是为了能被图库看中,好送入金帐之中成为一大助力。 谁知图库根本瞧不上赛斡尔,直接称呼其为“庸脂俗粉,难登大雅之堂。” 想着时佑安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巴雅尔嗤笑一声,随手丢掉手中的树枝。 “二王子!二王子!”有人喘着气跑过来。 巴雅尔略抬下巴示意他直说。 “二王子果然料事如神!”侍卫拍着马屁道,“方才我们的人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章琰真的要带着人跑!” 巴雅尔挑眉笑起来。 侍卫急忙问:“二王子……我们,要不要赶紧拦下他们?” “拦?拦什么?”巴雅尔嘴角吊着一根枯草,似笑非笑地看着晃动的火堆,“章琰若是单方面毁约,他哥哥可是比我们着急。” 远处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尽头,只留下一望无际的黑色沙漠。 作者有话说: 章琰:老婆的脚好香。(把手帕藏起来) 戚长璟:你叫谁老婆? 第52章 反复欺骗 章琰决定趁着夜色带时佑安逃跑。 入京已经在漠北的地界, 巴雅尔一行人明显放松了警惕,夜里睡的很沉。 逃跑竟是比章琰预想的还要顺利。 他带着时佑安,两人趁人不注意溜到马厩, 章琰将事先准备好的泻药搅在草料上,随后抱起时佑安飞快上马, 扬长而去。 马吃了泻药便走不动路, 即便明日一早发现他们两人已经跑掉, 巴雅尔一行人也断不能及时去追。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章琰和时佑安因为目的地的原因却产生了分歧。 时佑安自然想回京城,但是章琰却想把时佑安带回老家。 “我是朝廷的通缉要犯, 如何能带着你回京城?”章琰沉声道。 时佑安同他一起走进酒楼,却并不坐下,固执地说:“你可以不带我呀, 只要把我送回大兆就行了,其他的路我自己走。” 章琰嗤笑, 示意店小二送上来一壶酒:“你自己走?如今你身无分文, 也没有武功傍身,你拿什么走?脚吗?” 店小二是个漠北人,好奇地看着两人,一边将酒壶放在桌子上。 时佑安生怕暴露, 只好也跟着坐下, 用兜帽遮住脸,只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下巴。 “皇宫有什么好的?”章琰眉眼染上一层嘲弄之意, “怎么?就这么放不下狗皇帝?” “圣上不是狗皇帝!”时佑安皱眉反驳,气呼呼地瞪着他, “你这人说话怎么、怎么这般难听。” 眼见惹急了时佑安, 章琰暗叹一声, 只好服软:“好好好,不是狗皇帝。” 他顿了顿,又劝说道:“……你若是随我回家,我必好吃好喝地照顾你,你放心,我家中条件还算不错……养你这么个小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养你,可不像那皇帝,要你用自己去换。” 时佑安睁大眼睛,又气又恼地解释:“你在乱讲什么……圣上才没有——” “那他为何要让你住在宫里?”章琰反问,“别同我说是顾念养育之恩,便是顾念,封你做郡王后,赐你个王府也就罢了,怎么偏偏要你住在宫里,还同他住在一处?” 他冷哼一声,接着说:“要我看,分明就是那色东西要——” 时佑安猛地站起身,脸颊泛起一层粉意,说不过章琰,只好口不择言道:“是我喜欢圣上,要和圣上住在一起的!” 说完,时佑安就倏地抬手捂住了嘴巴。 章琰已经沉下了脸。 第99章 他伸手攥紧时佑安要收回去的手臂,在时佑安的惊呼声中咬着牙说:“你就这么喜欢那狗皇帝?” “你喜欢他什么?地位、权利?” “或者他在床上很会玩?” 时佑安挣扎不动,因为章琰的一番话眼角泛红,嘴巴紧紧抿起。 章琰兀地止住了话头。 “……你哭什么……”章琰手足无措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蹲在时佑安面前,“……我不是说你的意思……” 他用拇指细细地擦拭着时佑安的眼角,高大的身躯就这么俯在时佑安脚下,英挺的五官露出几分懊恼。 “我带你回京城,”章琰急忙说,“我答应你,行吗?” 时佑安这才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 然而不等他开口说话,章琰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带情绪地问:“你要带他回哪里?” 章琰浑身一僵。 . 皇宫。 林玖平被人刷洗后就拖到了承乾殿外。 他整个人仿佛中了邪似的,躺在地上喃喃自语,双目涣散,不知在看向何处。 “他一直都这样吗?”戚长珩捏着鼻子,侧目不去看林玖平失禁的□□,“不会是被抓之后就服毒了吧?” 羽林军统领摇了摇头:“刚被抓的时候还很正常,只是不知为何,在牢里待了几天后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戚长璟沉吟不语。 “之前你说林玖平喜欢去花楼喝酒,”戚长璟忽然问,“查的怎么样了?” 统领抱拳上前:“回陛下,卑职昨日派人将花楼前后彻查了一番,因为林玖平眼下神志不清,他也认不得人,卑职便将花楼里的所有东西在他眼前一一过目,人也均带上看了。” 他为难地低下头:“……毫无反应。” 有人将搜查的东西一一呈上,按序摆在院子里。 其中一个造型雅致的镂空香炉颇为瞩目。 戚长璟走上前,身后的纪得全眼疾手快地上前,缓缓掀开盖子。 里面赫然是掺杂着朱砂红的香粉。 “这不是……”纪得全惊道。 戚长璟眉眼微沉。 旁边的戚长珩循声走过来,一眼便看到了香炉中熟悉的香料。 “这不是玉奴之前中毒的香料吗!”戚长珩转身扫过众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送东西过来的太监们连忙跪下,战战兢兢地垂下脑袋。 戚长璟朝纪得全使了一个眼色。 纪得全掏出一张帕子,小心翼翼地俯身捻起一些香料,随后脚步匆匆地走到林玖平面前,将手帕丢在地上。 紧接着,林玖平忽然暴起。 他猛地起身,爬到帕子面前,双手死死攥紧,将帕子紧紧贴在脸上,喘着粗气,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这般神态让院里的众人都心下骇然。 戚长璟忽然大步上前,不顾纪得全的阻拦,一把拽过林玖平脸上的手帕。 林玖平发了疯似的起身去追,要将戚长璟手中的帕子夺过来。 戚长璟微微侧身,只道:“我可以给你很多,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侍卫上前死死按住挣扎的林玖平,迫使他跪在地上。 “派你刺杀朕的是谁?你和刺杀郡王的是不是一伙人?” 林玖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底通红,直勾勾地盯着戚长璟手上的帕子。 “……是的、是的、”林玖平疯狂甩头,双目赤红,“是、是二王子……他答应给我文殊兰……给我、给我……” 戚长珩攥紧拳头:“是漠北二王子,巴雅尔。” 侍卫上前将林玖平按倒,戚长璟抬起眼皮,径直看向戚长珩。 “朕休养已久,如今也该去战场活动一番了。” 他声音低沉,眉梢一片苍兀的血色。 . 边境酒楼。 时佑安从椅子上站起身,吓的兜帽都从头上掉下来。 章琰抬头看向来人,双手垂在身侧,解释道:“大哥,我——” “不必解释。” 章珽抬手止住了章琰的话,抬眼看向他身后的时佑安。 “殿下,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然而此时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阳怪气之意。 时佑安后退半步,想要拉开与章珽的距离,却被章珽身后的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牢牢抓住。 “大哥你干什么!”章琰匆忙上前,想要把时佑安拉过来。 然而章珽按住了他。 “你想破坏我与二王子的盟约吗?”他淡淡地说。 章琰有些着急:“大哥!我不是要破坏盟约,可是、可是他与我们的计划根本就毫无关系啊!” “没关系?” 章珽重复着章琰的话,眼神却落在时佑安身上:“他是戚长璟的软肋,怎么能毫无关系呢?” 章琰咬牙,竟是点头:“我就是觉得没关系!狗皇帝虽然看着对他好,可到了关键时候,谁能说的准狗皇帝会不会抛弃他!” “你看,我们的人一路带着他都走出了大兆,那皇帝可曾有过半分反应?” 时佑安慢慢垂下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 章珽看了看挡在眼前的弟弟,又看着身后情绪低落的时佑安,忽然笑出声。 第100章 “你错了,”他意味深长道,故意抬高了声音,“戚长璟中了毒,眼下还在宫里昏迷不醒,如何能救人?” 话音刚落,章珽就满意地看到时佑安撞翻了桌角的茶杯。 “生死未卜。” 他又补上一句。 时佑安茫然地抬眼,手指微微蜷缩,声音有些发软:“你……给圣上下毒了……?” 章珽微笑点头:“围场之时,戚长璟便已经中毒,如今就躺在宫里,已经辍朝多日了。” “你骗我,”时佑安盯着章珽的眼睛,“宫里太医那样多……怎么可能解不开……” “我骗你做什么,”章珽心中发笑,“漠北的毒向来诡谲,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也是常事。”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时佑安难掩惊慌失措的表情。 “大哥——”章琰还要再说话,却被章珽一个眼神打断。 身后的几个打手听从章珽的意思,一边低声说“二少主,得罪了”,一边抬手就将章琰架出去。 章珽懒得回头看不听话的弟弟,只是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时佑安。 “……只是毒虽然难解,却也不是全无办法……”章珽拉长声音,缓缓道。 时佑安果然上钩。 “你有解药?”他急切地问,上前几步,脸颊一片苍白,“……你、” 章珽只是笑:“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正是当时时佑安送给他装祛疤药膏的瓶子。 “你乖乖随我去漠北王庭,我把解药给你。” 时佑安并不擅长这种勾心斗角的交易。 他不太聪明,又容易相信人,一着急起来总会忽略许多细节。 只是现在戚长璟的性命都被这一个小小的药瓶所牵制,时佑安很着急,竟是毫不犹豫,张口就答应了。 全然没有意识到瓶子里装的不过是祛疤的药膏。 更不必说章珽这番拙劣的谎言,但凡稍微有点心思都能看破。 章珽满意地将“解药”递给时佑安,还不忘贴心地补上一句小心打碎。 这让时佑安更泛起迷糊,被人客气地“请”到马车上时,他还忍不住为章珽开脱般地想着: 章珽这样直接地把药给他,应当……也是被巴雅尔胁迫了吧? 应、应该吧? 作者有话说: 安崽已经被骗了一路了(擦汗) 不听话的狗没有好下场。 第53章 捉奸【补更二合一】 王庭金帐。 图库坦露着肩膀, 只手搂着一个舞女坐在上位,由着另一侧的漂亮男侍喂葡萄。 十三部首领坐在下首,觥筹交错之间皆是众人的谈笑声。 苏坦勒一人坐在角落, 闷着头喝酒。 图库只略略一眼,便怒从心起。 “苏坦勒。” 苏坦勒放下酒杯, 起身单手握拳行礼:“父王有何吩咐。” “我让你今日来, 是要你好好同部族首领们谈一谈, 交流些感情,”图库冷哼一声,推开身边簇拥的男女, “不是让你在这里闷头喝酒!” 众人的声音顿时小了,面面相觑,不明白图库为何忽然生气。 被父亲当众训斥, 苏坦勒也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自打你从中原回来, 就整日游手好闲!”图库呵斥道, “学一学你的弟弟!巴雅尔如今已经能为我做许多事,你呢!“ 提起巴雅尔,苏坦勒死死咬着牙,却依旧一言不发。 有人看事情不对, 站出来劝和:“大王何必生气, 二位王子皆是我漠北的男儿,翘楚中的翘楚, 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啊,”马上有人跟着附和, “大王这是望子成龙, 教子有方, 我等可是万万学不来的。” “翘楚?”图库只是哼笑,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待会儿巴雅尔说要给我一个惊喜,若是这个惊喜足够好,我们漠北汗王之位,不如就传给他吧。”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图库是年岁大了,糊涂了不成,这样重要关键的事,也能这般随意地说出来? 苏坦勒猝然抬头,双眼死死地盯着图库。 图库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苏坦勒是图库的阏氏所出,然而图库的阏氏乃是被迫所娶,背后站着的是至今也不曾归顺的达卡哈部,图库厌恶她,也连着厌恶起这个儿子。 达卡哈部是漠北二十三部之首,首领自持甚高,妄图取图库而代之,野心不小。 如此种种加起来,图库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苏坦勒放下戒心。 两人的父子之情,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就这样僵持着,帐帘忽然被人掀开。 外面传来巴雅尔爽朗的笑声,下一刻,他就驮着一个人,大步走进帐中。 苏坦勒回头只一眼,便僵在原地。 怎么会是…… 时佑安眼睛被人蒙着,双手双脚束起,一不留神就被巴雅尔丢在厚厚的毛毡上,眼前的白布被人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一群人。 他惊慌地后退,却被身后的巴雅尔一把捏住了脖颈。 “殿下,别乱动,”巴雅尔低声警告,“若是惹了汗王不高兴,你这条命可就没了。” 后颈被巴雅尔的手冰了一下,时佑安瑟缩着坐在地上。 第101章 漠北人大多粗犷,便是出来的美人也都是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的样貌。 像时佑安这般精致小巧,又纯又乖,惹人怜爱的长相实属罕见。 图库当即就把眼神死死地黏在时佑安脸上。 “巴雅尔,你是哪里寻得这样的人?”图库笑着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最后停在时佑安面前,“中原的奴隶?” 苏坦勒被埋在众人身后,双眼一片深沉,死死地盯着图库。 巴雅尔单膝跪地请罪:“儿子要向父王请罪!” 图库一愣:“你有什么罪?” “儿子擅自跑去大兆行刺皇帝,”巴雅尔声音不卑不亢,“结果下属出了纰漏,误伤了大兆的郡王,儿子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便把这人带回漠北了。”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看向时佑安的神色也不一样起来。 大兆的皇族,竟然被他们掳回漠北了?! 图库原本伸向时佑安的手登时一停。 “郡王?”图库喃喃自语,“你竟然把皇室子弟挟持到了王庭,你……” 巴雅尔却是掷地有声:“父王有所不知,这个郡王乃是大兆皇帝的枕边人,是他的掌上明珠、软肋所在,我们眼下拿住了他的软肋,便可以此要挟皇帝。” 他顿了顿,接着说:“您的统一大业,便指日可待了!” 图库似是有所触动,慢慢将目光移向时佑安。 “枕边人……”图库声音微沉,“大兆皇帝……还真是有本事……” 他盯着时佑安的脸良久,心底忽然冒出一阵诡异的冲动。 眼下与大兆撕破脸皮不是好时机,只是、只是…… 他筹谋了这么多年,也不算是全然无底气,更何况……更何况如此美人在怀,若是让他就这样再还回去,他如何能甘心? 只是不等图库出声,站在众人身后许久的苏坦勒忽然扒开人群站出来:“还望父王三思。” 他上前几步,身体不经意地挡在时佑安面前:“父王,我们虽然筹划了许多,眼下也有一定的效果,尚有一力对抗,只是如此仓促开战,绝非益事。” 图库有些迟疑。 巴雅尔挑眉笑起来:“王兄如此着急,该不会是因为弟弟动了您的心上人吧?” 苏坦勒敛眉看过来。 倒是图库眼皮一跳,眯起眼睛看着两人:“……什么意思?” “父王不知,”巴雅尔抢在苏坦勒前面说道,“您派王兄前往中原面见皇帝,王兄虽然没做好事情,心里却装下了一个人。” 图库拧眉怒视苏坦勒:“你个混账东西!我培养你,不是让你被美色迷了心智!” 他垂眸扫视着惴惴不安的时佑安,心底又是一阵乱跳,嘴里却怒道:“一个被大兆皇帝玩过的东西,也配你这样维护!真是糊涂!” 时佑安脸色发白,下意识躲在苏坦勒身后。 苏坦勒察觉出时佑安的动作,心中一痛,更是牢牢将他护在身后。 “父王,您都说不能被美色迷了心智,”苏坦勒这次不再行礼,竟是抬头直视着图库,“可儿子却觉得,被美色迷住心智的分明就是您。” 帐内一片死寂。 图库指着苏坦勒,因为怒气胡子微微抖着:“你、你竟敢这么说你的父王!” 苏坦勒一脸平静,后退一步拉起时佑安,竟是不顾帐里的众人,就要带他离开。 “你要去哪!”图库呵斥,“我让你走了吗!” 苏坦勒没有回答图库的话,只是脚下动作不停,拉起时佑安往门口走去。 “给我拦下他!”图库手臂一挥,双目瞪的通红。 门口的守卫“嗖”的一声抽出刀,亮着光挡在苏坦勒和时佑安面前。 刀刃上刺目的光照的时佑安忍不住闭上眼睛,手心冒着细汗,紧紧握着苏坦勒的手。 苏坦勒沉沉地看着挡在面前的守卫,僵持之间,竟然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横刀一挥。 守卫脖子上顿时冒出一道细细的红线,下一刻便应声倒地。 图库的脸涨的通红,气的连话的说不出来:“……你、你……你竟敢!你可是要造反不成!” 苏坦勒抖了抖刀上的血,竟是扯着嘴角笑起来:“便是如此,您又该如何?” 图库一时竟被苏坦勒的表情赫住。 巴雅尔忽然抽出佩刀,晃了晃刀柄的宝石:“王兄,你可考虑清楚了,今日你带着他踏出金帐半步,便再也不是我王庭的王子。” 日光照在苏坦勒英俊的脸庞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苏坦勒一人挡在时佑安身前,高大的身躯沉静地立着。 他已经忍巴雅尔很久了。 听完巴雅尔似警告似的话,苏坦勒竟是放声大笑着,刀尖直指巴雅尔。 “装模作样!谁稀罕做这个王子!你我分明都在争汗王位,何必遮遮掩掩。” 说罢,他再也不顾图库和巴雅尔惊骇的表情,单手搂着时佑安,手起刀落解决掉再次冲上前的守卫,肩上落着血,就这么护着时佑安杀出一条血路走了出去。 巴雅尔想追,但是他不敢。 他打不过苏坦勒。 “父王!”巴雅尔匆匆提醒,“千万别让苏坦勒带着人跑了——” “随他去!”图库竟是垂下手,任由苏坦勒走,“今日他出去了,便不再是我的儿子!” 第102章 巴雅尔熄声,阴着脸死死地看着苏坦勒走远的身影。 ——还有他怀中的时佑安。 . 不知是不是图库下的令,等苏坦勒带着时佑安冲出王庭后,一路竟是再没有追兵。 苏坦勒背上皆是纵横交错的刀伤,有些伤口已经翻涌出鲜血。 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刀上的血,随手插回去。 时佑安一身白衣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黏糊糊地粘在一起,看着狼狈无比。 他吸了吸鼻子,因为被吓住而呆愣地看着苏坦勒一连串的动作,手心却依旧死死握着药瓶。 “这是什么?”苏坦勒问道,想要伸手接过药瓶,却被时佑安躲开。 苏坦勒收回了脸上的笑。 时佑安被他这样看着,心中直发憷,只好小心翼翼地解释:“这是……解药,圣上中毒了,这是他的解药,我不能给你。” 看着他这样认真地解释,跟护着宝贝似的护着手中的药瓶,苏坦勒一阵郁气上涌,只觉得方才为了他不惜跟图库撕破脸皮都白做了。 “小白眼狼,”苏坦勒阴恻恻地走上前,“我为了救你,已经被父王逐出王庭了,你还不相信我?” 他吐出一口血沫,一张俊脸带着些狼狈:“甚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别的男人?” 被苏坦勒质问的心虚,时佑安嗫嚅着,只好小声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看看吗?” 苏坦勒这才满意。 “这算什么,”苏坦勒无所谓地拎起脏兮兮的衣角擦了擦血淋淋的头发,“这些不重要,如今王庭不能再回,我得带着你去另一个地方。” 他猝然亮起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局促的时佑安,心中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满足。 眼下他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落魄的王子。 然而他有阏氏陪在身边。 他弯腰翻找片刻,找出仅剩的一片干净衣角,随后拿着这片衣角轻轻地擦拭着时佑安脸上滴落的鲜血。 “……你要同我走吗?”苏坦勒罕见地有几分羞赧,“巴雅尔得图库看中,只怕不日就要即位……到那时,你我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如今唯有我先他一步登上王位,才能保住我们的性命……我想回达卡哈部……你想和我回去吗?” 回到达卡哈,借用外祖父的势力夺权,他才能顺利登上汗王之位。 ……到那时,殿下将成为他真正的阏氏。 然而时佑安却在苏坦勒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能跟你去……”时佑安捏着药瓶,紧张地解释,“我方才已经说过了的,圣上中毒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拿来的解药……我要回去——” “这是谁给你的解药?”苏坦勒忽然问。 时佑安乖乖回答:“是章珽,嗯……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他是趁着巴雅尔不在的时候偷偷给我的。” 他又补上一句:“章珽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到漠北来了,应该是受制于人,被胁迫了吧。” “笨。” 苏坦勒拧眉吐出一个字。 时佑安脸色顿时不大好看,不服气地与苏坦勒对视。 “我自然认识章珽,”苏坦勒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光认识章珽,我还认识他的弟弟章琰,当时宫里的刺客就是他,你以为章琰是谁派去的?” 苏坦勒故意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当然是我派去的,是我要他试着去杀皇帝,可惜失败了而已。” “你、你、”时佑安脸颊发白,“你骗我。” 苏坦勒睁大眼睛。 “我骗你?”他提高了声音,“我何时骗过你?分明是章珽章琰把你骗的团团转,他们与巴雅尔沆瀣一气,既骗你还要利用你,我何时利用过你?” “你不能谋害圣上,”时佑安不停他这一套绕来绕去的说辞,全然把苏坦勒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不然……不然我会永远讨厌你的。” 苏坦勒苦笑:“你真是笨死了,骗你的人你傻乎乎当做好人,我舍命救你你反说我在骗你……你可真是……” 时佑安被他说的愈发难堪,只好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罢了,”苏坦勒看见他这幅样子,心又软了,“如今距离漠北最近的也只是嘉靖关,你自己一个人如何过去?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好的……” 他的声音低下来,脸颊浮起一层薄红:“……我知道皇帝对你好,或许你心有感激……但是他是皇帝,迟早有一天会选秀、会立后……你不如选择我,殿下……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愿意你做我的阏氏,我也只会有你一个伴侣。” 苏坦勒说的无比真心,一番剖心的话让时佑安的脸也红了。 只是他为何要扯上圣上? 时佑安不安地想,他又没有说要和圣上成为伴侣,说的好像什么似的…… 不过,虽然没想过和戚长璟做伴侣,但是他也不像做苏坦勒的阏氏。 他只想待在戚长璟身边。 时佑安垂眸看着一脸真挚的苏坦勒,余光又看到他带着血的后背和一手臂的刀伤,心底忽然一软。 虽然不想做他的阏氏……不过先哄一哄他还是可以的吧? 时佑安不确定地想。 “……你说的也有道理,”时佑安错开目光,忐忑地点了点头,“……不过我和圣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关系……我不想做你的阏氏……但是、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第103章 他第一次骗人,明显还不熟练,脸都因为下面的话发红了:“一个、追求我的机会。” 追求。 ! 苏坦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让时佑安不由得想到了宫中每次过来讨食吃的狸奴。 “嗯……”时佑安模糊不清地答应着,“不过我还没同意做你的——” 他的话被堵在嘴里,苏坦勒一把抱起时佑安,整颗脑袋深深地埋在他怀里。 “这可是你说的,”苏坦勒的声音有些沉闷,“不许反悔。” 时佑安小幅度地点点头,心虚地抱紧了苏坦勒的脖颈。 然而两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刚走出金帐不久,大兆宣战的战书就传到了图库的手中。 图库暴怒起身,一把撕烂了战书。 . 达卡哈部距离王庭最远,快马而行需要将近一天的行程,然而部落范围奇大,几乎与王庭不相上下。 苏坦勒一回到达卡哈,就受到众人的热烈欢迎。 如今的达卡哈首领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图库后却早早离世,只留下这一个血脉。 在达卡哈人心中,苏坦勒就是他们的继承人。 晚上,苏坦勒受到首领的邀请去赴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便把时佑安独自一人留在帐中。 达卡哈无人会闯入帐内,因此苏坦勒才很放心留时佑安一人。 “乖乖等着,”苏坦勒俯身亲了亲时佑安的额头,“我很快就回来。” 时佑安点点头。 看着时佑安一双含着碎光的琥珀色眼睛,苏坦勒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他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屋内。 等苏坦勒走了,时佑安却是悄悄送了口气。 苏坦勒实在是太粘人了。 从时佑安答应给他机会后开始,苏坦勒就变得无比亢奋,一刻也不曾离开时佑安半步。 仿佛他一不注意,时佑安就要跑了一样。 夜晚的漠北寒气很重,时佑安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屁股很冷,只好翻身滚到毛毡里面。 他白日便被换上了一身漠北男子的装束,只是漠北男子往往身形高大,衣服也很宽敞,穿在时佑安身上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他缩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脑袋耷拉着,因为连日的奔波已经疲惫不堪,几乎要睡过去。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音。 时佑安顿时清醒,猛地睁开眼睛。 “是谁?”时佑安紧张地问,“……苏坦勒,是你吗?” 无人回应。 屋内一阵诡异的安静,期间除了火炉旁咕噜咕噜热着的羊奶别无其他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门忽然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时佑安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咚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起身去看,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下意识把整个人埋在被窝里,用厚厚的毛毯裹住身体。 ——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似的。 有靴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一步。 两步。 时佑安紧张的额头都沁出细汗,湿哒哒地粘着碎发。 紧接着,头上的毛毯被人掀起,时佑安迅速闭紧双眼,不敢抬头去看来人。 然而那人却伸手捧起了时佑安的脸颊,熟悉的嗓音带着笑意擦过他的耳垂。 “不愿意见朕?” 时佑安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戚长璟那张清俊的面容。 “圣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然间还以为是在做梦,“你、我……我是不是睡着了……” 戚长璟失笑,轻轻捏了捏时佑安的脸颊:“想什么?朕好好地就在这里。” 时佑安傻乎乎地盯着戚长璟看,良久,眼角忽然就滚下眼泪。 “怎么了?”戚长璟心中发苦,死死抑制住杀人的冲动,喉咙发紧,声线也在颤,面上却还带着笑,柔声道,“怎么见了朕还哭了?” 他紧紧搂住时佑安,任由时佑安的眼泪沾湿衣襟,抬手抚摸着时佑安的后脊。 时佑安其实是个很坚强的人。 只是见了戚长璟忍不住了而已。 他一路上都能忍着,被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人骗来骗去,一路奔波,身上都脏兮兮的,时佑安却都能忍下。 可是他很想很想戚长璟。 戚长璟忽然出现,让时佑安一路上的委屈一下就爆发了。 他抿着嘴,正要质问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救他,却猛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坐起身,掏出怀里的药瓶。 “解药!”时佑安匆匆说,顾不上还往下淌的泪水,连忙塞到戚长璟手心,“快点吃了!” 戚长璟长叹一声,又难过又好笑:“朕的毒若是不解,还怎么站在这儿呢?” 时佑安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蠢事。 他耳根泛起一层粉,难堪地扭过头,转移话题道:“陛下为何只身一人闯入这里,这可是漠北……很危险的。” 戚长璟稍稍收敛了笑容:“朕已经同漠北宣战,今夜便开始行动。漠北分散,分而治之最为有效,朕想用达卡哈部消耗王庭,如此才能一举拿下。” “哦哦,”时佑安迷迷糊糊地应声,然而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陛下,那……你会对付达卡哈部吗?” 第104章 他想起了白日苏坦勒说过的话,忽然有些不舒服起来。 达卡哈部是苏坦勒的希望,是他的家。 “自然一网打尽。”戚长璟沉声道。 时佑安心下一跳,犹豫着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苏坦勒同旁人交谈的声音。 紧接着,门把手缓缓拧开,苏坦勒一只脚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捉奸现场。 感谢在2024-01-02 20:14:37~2024-01-04 19:3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鹬蚌相争 “殿下?” 苏坦勒一走进来就看到时佑安一个人缩在被窝里, 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他上前动作自然地掀开被子,捏着时佑安的脸,笑着说:“冷了?” 时佑安身 体一僵, 小幅度地点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坦勒脸上的笑意忽然放大, 耳根发红, 声音也有些低: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睡?我身上很热的。” 时佑安匆忙摇头, 眼神有些飘忽:“不用!我、我自己睡就可以了。” 苏坦勒闻言有点失望,却还不依不饶,竟是直接拉出时佑安的手, 放在自己裸露的胸膛上,着急地说:“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摸一摸!” 他急吼吼地要证实说的是实话, 一边抓着时佑安的手就要贴上来。 时佑安被他这番动作弄的又红又臊,一边挣扎一边小声骂着:“……你干什么, 你……流氓吗?” 哪有这样的人啊, 上赶着要别人摸他的胸? 两人动作有些激烈,一来一回之间晃的床榻吱呀地响。 忽然床底传来“咣当”一声响动。 “谁!” 苏坦勒警觉地站起身,后背的肌肉绷紧。 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 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时佑安急忙拉起苏坦勒的手, 转移话题道:“你方才出去, 不是喝酒吗?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谁知苏坦勒非但没有回答,反而一把将时佑安从床上拽起来, “嘘”地一声。 “小声点,我刚才听到床下有动静。” 时佑安脸更红了。 也不知怎么想的, 他着急于隐藏, 竟是仰起脖子, 伸手揽住了苏坦勒的脖子,声音软乎乎的: “你不要看了……床底、你看看我?” 一股热流猛地窜到头顶,苏坦勒脑袋发晕,反手抱起时佑安。 “好好,我不看了,”他眼底黑沉沉地盯着时佑安,手臂收紧,“逗你的,今晚我们不在这里,祖父同我要连夜偷袭王庭。” 他停了停,观察着时佑安的脸色:“我过来就是想先告诉你,好让你先睡觉,后半夜我们就要启程了。” 时佑安心头一紧:“这么着急?” “正是因为要打一个措手不及,才要着急,”苏坦勒以为时佑安担忧他的安危,笑着解释,“你放心,漠北之中,论一对一,还无人是我的对手。” 他将时佑安又放回床榻,替他掖好被角:“我还要出去一趟,你先好好睡一觉,待会儿我再来喊你出发。” 时佑安脑袋一片乱麻,意识飘忽地同苏坦勒挥手告别。 直到苏坦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外面也恢复了平静之后,时佑安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翻身悄悄说了句:“陛下……他走啦。” 戚长璟长手长脚从床底钻出来,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跟朕回去,”戚长璟声音沉沉,“马上。” 然而这次,时佑安却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陛下……”他抠着手,小声问,“陛下准备渔翁得利,如今王庭可是已经派好了人看着?” 戚长璟何其聪明,只听得时佑安这样问,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不必参与到这种事情来,”戚长璟冷声说,“朕已经安排妥当,无论是王庭还是达卡哈部,只要我大兆将士一出便可一网打尽。” “可是,”时佑安耷拉着眼睛,“陛下你是自己偷偷过来的吧?眼下苏坦勒即刻就要出发,大兆的队伍能及时行动吗?” 他鼓起勇气,反手握住戚长璟的手:“不如……让我随苏坦勒回王庭,我还能拖延一二。” “不行。”戚长璟一口回绝。 只是时佑安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是谁再说什么都不能掰回他的念头。 他站起身,只道:“若是眼下我就随你走,苏坦勒势必起疑……陛下……你就让我先随他去嘛,我保证,一定保障自己的安全!” 戚长璟知道不能扭转时佑安的想法,只好叹气:“那朕在暗处看着你。” “不要,”时佑安摇头,“陛下还是快点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虽然有戚长珩在军中坐镇,可若是皇帝只身一人陷入敌营,才是对军心最大的打击。 戚长璟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原先戴着扳指的位置。 良久,他缓缓抬眼:“好,朕的玉奴也会做大事了。” 也不知是因为时佑安自告奋勇拖延时间而感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戚长璟站起身,眉眼间藏着若有若无的复杂情绪。 “朕在王庭等着你。” 说罢,他伸手擦了擦时佑安的额头,帮他梳理好落下的碎发,随后便转身离去。 第105章 而时佑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要如此执着随苏坦勒回王庭,一是为了把薛鸿和聂随走出来,二则是…… 则是尽力留下苏坦勒的性命。 他不想苏坦勒死。 时佑安一个人拽上被子,又缩回被窝去。 ……圣上、应当没看出他的想法吧? . 王庭。 自从图库收到了来自大兆的战书后就愈发惴惴不安,一天下来更是几乎不敢合眼。 漠北骑兵早已准备就绪,只等图库一声令下就前往嘉靖关进发。 深夜,金帐。 巴雅尔一身盔甲,掀开门帘大步走进来。 “父王,骑兵已经准备就绪,弓弩手也准备好了,还有王庭的步兵,除去留在王庭的核心部分之外,其余也会随军攻城。” “好!”图库站起身,眉头死死地锁在一起,“巴雅尔,今夜我便派你去——” “轰!”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巨响。 图库惊疑不定地抬头,紧接着,一个漠北士兵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汗王!二王子!外面、外面着火了!“ 巴雅尔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过来,一把揪起这人的衣领:“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 那漠北士兵脸上一片苍白:“属下也不知……是忽然起来的火……” 还不等巴雅尔呵斥,门帘一开,竟是又走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漠北将军。 “汗王,二王子,”这人单膝跪地,一只手撩起蓄着的黑色胡子,满脸灰尘,“外面的火烧到草料上去了。” “什么?!” 图库猛地走下来,嘶哑着喊:“怎么烧的这么快?!” “……有人敌袭。”将军惨声道。 一旁的巴雅尔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嘴里骂着脏话,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大兆的军队不可能这时候过来!是谁趁机偷袭!” 他的面容有些狰狞,余光看着图库惊慌未定的脸,只觉得荒谬至极。 蠢东西。 他分明取得了图库的信任,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先是大兆皇帝,现在又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军队…… 为什么非要趁着这个时候! “愣着做什么!”巴雅尔一脚踹翻了跪着的士兵,“还不赶紧去灭火!” 等两人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后,巴雅尔还喘着粗气,胸膛一起一伏,手上的弯刀闪着刺眼的寒光。 图库老了,脑子不如年轻时那般聪明不说,就连胆子也变小了。 他跌倒在毯子上,神情恍惚地盯着地面。 巴雅尔忍着恶心,一手拎着刀,声音却又轻又柔:“……父王?父王?” 图库慢慢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他这个最喜欢的儿子。 “……巴雅尔……巴雅尔,”仿佛忽然惊醒,图库一把拽住巴雅尔的手臂,好像在拽着一根救命稻草,“我的儿子,父王不能死、不能死……我是漠北的王,你知道的,若是我死了、漠北会大乱!” 他面容狰狞,手上用尽全力拉着巴雅尔:“快、快!你擅长打仗,你去!快去为父王把所有人都打退!快啊!” 图库催促着,眼前浮起一层血丝,手上一个用力把巴雅尔推开。 然而以往乖顺无比的巴雅尔此时却一动也不动。 “……巴雅尔……你怎么还不去!”图库拿出他身为父亲的权威,“难道你、你也不想听父王的话了吗!” 巴雅尔舔了舔唇,歪着头,眯起眼睛打量着图库。 “父王,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巴雅尔拖着弯刀,一步步走过来,刀尖在地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我留你……还有用吗?” 他走到图库面前,刀尖对准地面。 图库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巴雅尔:“你、你……你想弑父……” 他慌张起身,连连后退,却被脚下的酒杯绊倒在地。 巴雅尔面无表情地抬起刀,一手拽着图库的衣领,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落。 一颗头颅骨碌碌地滚下台阶,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巴雅尔被喷了一脸的血,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擦,用浸满鲜血的手拿起地上象征着汗王身份的骨刀。 “早知如此,早就该把你砍了。”他喃喃低语着。 . 行动一开始,苏坦勒却同他的阿布(祖父)达巴拉干端坐在帐中谈笑风声。 时佑安战战兢兢地坐在苏坦勒身侧,垂着脑袋接受达巴拉干的打量。 苏坦勒见时佑安明显有些害怕,便笑着开口解围:“阿布,他将是我未来的阏氏,你这样看着他,会让他更害怕的。” 时佑安惶惑地抬头,惊慌失措地看向苏坦勒,却被苏坦勒安抚似的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手指。 达巴拉干长叹一声。 “你喜欢就好,”他喝了口烧酒,“只是阿布怕你识人不清,被人骗了。” 苏坦勒笑起来,正要说时佑安不会骗人时,外面忽然有士兵闯进来。 “首领,大王子!我们有一只小队没有接头,不知出什么状况了!” 时佑安手心一紧。 来了。 苏坦勒拧眉:“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他匆匆起身,拿过佩刀,向达巴拉干行礼:“阿布,我去去就来。” 第106章 达巴拉干叮嘱:“小心些。” 苏坦勒略点一点头,又扭头向时佑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这才提着刀走出去。 帐内只剩下时佑安和达巴拉干两人。 时佑安尴尬地蜷缩着手指,也不敢抬头。 倒是达巴拉干有意缓解氛围:“我了解苏坦勒的性格,在感情上,他是个绝对忠心的伴侣。” 他又喝了一口酒,接着说:“……他不会背弃你,我也希望,你不会背弃苏坦勒,因为他——” 达巴拉干忽然停住了话头,表情有些奇怪。 紧接着,他猛地躬身,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时佑安惊恐地站起来。 只是毒发作的很快,眨眼的功夫,达巴拉干就死死扒着桌角,嘴里吐出黑血后便没了气息。 第55章 背叛 地上一片狼藉, 达巴拉干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之中。 时佑安脸色煞白,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外面逐渐响起一阵刀剑交错的声音。 外面打起来了。 门口的看守还不知道帐内发生了什么, 也被迫加入到混乱的战争中。 不知是哪一方忽然投出火石,落在帐篷顶部, 随后猛地燃起大火。 眼看着帐篷就要坍塌, 时佑安这才猛地惊醒, 一个人趁乱跑了出去。 他跑出去的瞬间,帐篷应声倒地。 有人在身后大喊:“快救首领!” 时佑安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外面有漠北人开始搜查, 看装束是王庭的人。 角落里投下一层阴影,恰好将时佑安整个人笼罩在内。 他的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黑影,因为过度惊惧和睡眠不足, 身体也轻微地颤抖。 马上就要发现他了。 时佑安死死地抓着衣角,屏住急促的呼吸声, 盯着外面伸出来的一双手。 “嘘。” 有人从身后捂住了时佑安的嘴巴。 时佑安心中狂跳, 正要挣扎,却被那人牢牢牵住手脚。 直到外面的漠北人走远后,那人才稍稍松开了手,轻声说:“殿下, 是我。” 时佑安扭过头, 一双眼睛因为惊吓而浸着水色。 竟然是聂随。 只是聂随此时的状态看着却不大好,脸色泛白, 嘴唇起了一层干皮,眼角乌黑,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殿下, 我是趁乱跑出来的, ”聂随的声音有些轻,“听见殿下您的声音,我便过来了。” 他说的言简意赅,时佑安下意识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随我走,巴雅尔的人正在搜查这附近。”聂随低声道,拉着时佑安从缝隙中弯腰跑出去。 只是苏坦勒…… 时佑安脑海中一团乱麻,回首又看了一眼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帐篷。 他的阿布去世了……苏坦勒,会不会很伤心? . 苏坦勒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戚长璟的队伍。 大兆的军队兵分两路,一部分在此地埋伏已久,只等将达卡哈部一网打尽。 深夜静悄悄的,远处的夜幕被月光点缀。 为首的骑兵领着队伍急速回程,然而一片夜色中,前面的几匹快马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马背上的漠北士兵纷纷摔倒在地。 苏坦勒和几个亲信迅速地抽出佩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怎么回事?”有人朗声问道。 前面的队伍无人应声。 就在苏坦勒神情愈发紧绷的时候,一只箭忽然射出,直直地射中他座下的马腿。 “大王子!” 马因为疼痛受惊而嘶鸣,身体高高跃起,苏坦勒不得不死死拉住马头,不让身体从马身上掉下来。 这一箭像一个信号,下一刻,躲在黑夜中许久的大兆士兵一跃而起,将达卡哈部大半士兵团团围起。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围剿。 达卡哈部一直以王庭为目标,从未将大兆考虑在内,也根本不会想到大兆会趁乱而出,目的是让漠北彻底覆灭。 苏坦勒手中的刀越来越重,身上的血被裹上一层又一层。 “快走!大王子,我们为您殿后!” 眼看着倒下的亲信越来越多,而不知从何处涌现的大兆士兵也越来越多,这样僵持下去,苏坦勒必死无疑。 他紧了紧手上的佩刀,眼底一片血色。 “好。” 达卡哈部是他的全部,然而如今也不得不抛弃了。 苏坦勒闭了闭眼,拽起仅剩的一匹马翻身而上,在众人的掩护下直奔大营。 没关系,他还有阿布、还有殿下。 远远看去,一片黑沉的暮色中,大营冒起冲天的火焰,照亮了一片天空。 苏坦勒一路上越过重重障碍,身上伤痕累累,因为用刀过度,整个手腕都肿了起来。 大营附近躺满了尸体,巴雅尔的人不知为何尽数消失。 他凭着本能跑到帐外,却远远看到一片坍塌的废墟。 “殿下……殿下……” 苏坦勒的喉咙仿佛被死死扼住,他拼了命要冲进去,却被身旁跟随的两个漠北士兵死死拽住。 “大王子!大王子您不能去!” “已经烧光了!您别过去!” 许多人冲进去替苏坦勒找人,在一片浓郁的黑烟中,他们拖出来达巴拉干的尸体。 第107章 苏坦勒疯了似的抓起一个士兵,怒吼:“还有一个人呢!他去哪儿了!” “大王子、属下、属下不知……”那士兵一脸灰,垂着头说,“里面只有……首领一人的尸体。” 亲信凑上去,伸出手指蘸了蘸达巴拉干脸上的鲜血,随后沉声道:“大王子,首领是中毒而亡。” 看守即刻接话:“……当时,帐中只有大兆郡王一人……” 众人一阵沉默。 苏坦勒慢慢睁大眼睛,阴恻恻地盯着看守:“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看守身体一抖,也随着众人单膝跪地:“……大王子,求您清醒一下吧!我们的人死守着这里,若非他主动离开,断不会找不到人。” 苏坦勒扯出一个笑:“外面有大火,他当然不会一个人待着,说不定只是出去——” “那为何这人还不出现?”亲信喘着粗气,瞪着苏坦勒,“大王子,您还不明白吗?他分明是大兆派来的奸细,先是毒杀首领,又趁着我们离开向大兆通风报信,好让他们半路埋伏……” 他跪在地上,声音嘶哑:“这分明、分明是那大兆皇帝设好的圈套!” “不可能、不可能”苏坦勒很勉强地笑了一声,“……殿下分明答应过我……会给我机会……要做我的阏氏……他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苏坦勒脑海中浮现起时佑安害羞的脸,耳后串起的宝石狼狈地落在肩头。 他那么笨,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只是这点仅存的希望很快就被打破了。 派去搜寻巴雅尔的士兵正好赶过来,扑通一声向苏坦勒行礼:“回禀大王子,已经发现了巴雅尔的踪迹,他们……正在追大兆的军队。” 士兵又低头补上一句:“……大兆皇帝,以及郡王……均在其中。” 苏坦勒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月光轻柔地洒在他满手的鲜血上,在地上投下一道浓重的身影。 “大王子……”有人担忧地问出声。 苏坦勒缓缓闭上眼睛,沉默地翻身上马。 “随我清点人数,查查还活着多少人。” . 一个时辰以前。 聂随拉着时佑安在林间躲避着尾随的漠北士兵。 时佑安张着嘴巴,小声地喘气,再也忍不住,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聂随停下脚步:“殿下?” 他看着时佑安带喘的气息,还有泛红的脸颊,动作微顿,随后俯身背起了时佑安。 “后面应当是巴雅尔的人,”聂随低声说,“不能停。” 时佑安也深知这个道理,可是他实在太累了。 聂随背上时佑安,步伐明显放慢了许多。 他在藤蔓密布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藏身之处,便把时佑安悄悄放在里面,自己却并未进去。 “殿下,”聂随把草掩上,“他们快要追上来了,我去拖延一会儿……大兆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您了。” 他站起身,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光泽。 不知为何,时佑安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抓住了聂随的衣角,与聂随无声对视。 聂随垂眸看着时佑安纤细干净的手指,握着剑的手在颤抖,然而脸上却浮起笑意。 “殿下,你知道的,这是我欠你的。” 他用力扒开时佑安的手心,忍住想要亲吻的冲动,只是俯身抱了抱时佑安。 随后转身离开。 巴雅尔很快便带着人找到了聂随。 “哟,”他咧开嘴笑道,“英雄救美来了?” 聂随一言不发,双手握剑,沉默地与巴雅尔对视。 巴雅尔舔了舔唇角:“我对你没兴趣,你只需要把时佑安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聂随依旧沉默。 巴雅尔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到聂随脚下的一滩血,笑的更欢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想着英雄救美,真是……” 他表情一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手上动作飞快地举起弯刀,狠狠刺入聂随的胸口。 “不自量力。” 聂随顺着刀鞘缓缓滑落,无力地摔在地上。 巴雅尔得意地眯起眼睛,正要笑,却倏地止住了动作。 他低头看向自己被短刃刺穿的胸膛,嘴角慢慢滑下一缕鲜血。 “二王子!” “二王子您怎么了!” 巴雅尔眼前一阵发黑,耳边传来其他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聂随的刀法师出聂老将军,杀人于无形,已经无数次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 这是他最后一次用短刃了。 . 远处的火光若隐若现,片刻后便彻底消失在树林中。 时佑安被冻的瑟瑟发抖,衣角被浓重的露水沾湿,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他脑子乱糟糟的,不敢去想外面的情况,只能乖乖地在这里等着。 有马蹄踩在草地上的声音。 时佑安猛地用手捂住嘴巴。 有人下了马,单手掀开了遮掩的草丛,动作不停地抱紧了时佑安。 “玉奴,朕来了。” 时佑安鼻尖红红的,脸上带着潮气埋在戚长璟怀里,因为惊惧而微微发抖。 他嗅到了戚长璟衣领上淡淡的皂角香。 身后跟着长长的大兆军队,戚长璟一身骑装,双手将时佑安抱在追云身上。 第108章 “多亏了玉奴,”戚长璟柔声笑着,一只手擦去他脸上脏兮兮的灰尘,“漠北王庭和达卡哈部被一并解决。” 眼睛因为紧张变得圆钝,时佑安小声吸气:“……真的吗?” 戚长璟点头,揉了揉时佑安的头顶:“你是功臣。” 他扶着时佑安坐好,身后的都尉上前半步,低声说:“启禀陛下,漠北残部正往成王殿下所在的方向赶去,我们若是随行,只怕会打草惊蛇,难免有漏网之鱼。” 都尉思考了一瞬,紧接着说:“不如我们先去嘉靖关修整几日,随后来个前后夹击,将他们一举拿下。” 然而戚长璟却是皱了皱眉头。 蔡和春逃跑之后,嘉靖关也再未派人当守。 不知为何,他直觉有些不对。 上一世……嘉靖关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然而眼下并不允许戚长璟有过多的思考,除了嘉靖关,也别无他路可以选择。 “走罢。” 口谕随即传遍前后,军队开始慢慢向嘉靖关的方向移动。 ——嘉靖关,被当地人称呼的“死亡之城”。 作者有话说: 快要回京了。 第56章 黄粱梦 嘉靖关条件艰苦, 暂领看守直接把城主府让给戚长璟一行人住。 城主府地方不大,唯有一间主卧,戚长璟径直将已经在马上昏睡的时佑安抱到床上。 漠北虽然被击溃, 可残部仍不可小觑,戚长璟还有诸事待处理。 他守在床边看了许久, 直到时佑安冒着虚汗的额头渐渐松弛, 这才放下心, 悄悄起身离开。 只是等戚长璟一走,时佑安睡的却又不安稳了。 他先是梦到聂随被活活打死,紧接着聂随的就是薛鸿, 随后便是苏坦勒冒出来,一张脸阴沉的吓人,上前几步抓住时佑安的衣领, 狠声质问他为什么要骗人。 时佑安着急要解释,结果脚下一滑, 竟然掉在戚长璟身侧。 “……陛下……?”时佑安犹豫着问, 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 不怪他犹豫,实在是……眼前的戚长璟看着实有些陌生。 戚长璟竟是穿着一身粗布衫,一手握着弓,另一手牵着时佑安的手。 只是一身粗布衣也遮掩不住戚长璟通身的贵气。 虽有贵气, 眉眼之间却无如今那股上位者的气息。 两人脚步匆匆地在山林间走着, 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一样。 没走几步,时佑安的腿便开始发酸了。 戚长璟脚步微顿, 声音有些艰涩,“再坚持一下, 我们马上就能甩开他们了。” 甩开谁? 时佑安在梦里迷迷糊糊地跟在戚长璟后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他双腿软的几乎走不动路, 马上就要瘫倒在地上的时候,眼前忽然冒出一个小村子。 戚长璟背起时佑安,趁着黄昏钻到了一座废弃的庙里。 “我去找一些草药来,”戚长璟小心翼翼地抬起时佑安的小腿,“你不要乱动。” 时佑安顺着戚长璟的目光看去,这才意识到小腿上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看着无比渗人。 他后知后觉地缩了缩发疼的小腿,下意识拽住戚长璟的衣角。 戚长璟的眉宇锋利,眼神却无比柔和。 他抬手要安慰时佑安,余光却猛地瞥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妇人。 戚长璟霎时起身,眉毛深深压住眼角,带着戾气盯着来人。 妇人似乎也被吓住,手上的草篮骨碌碌滚到地上。 她的目光在戚长璟和时佑安身上打转,似是意识到什么,脚下一紧,顿时摔倒在地。 戚长璟紧紧绷着下颌,已经缓缓摸出了腰间的短刃。 “……你是……文昌侯嫡公子……时佑安?”妇人不敢去看明显不好惹的戚长璟,只能错开目光看向时佑安。 时佑安直觉这个称呼好奇怪,梦中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妇人却犹豫着看了看两人,忽然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什么朝廷的事、看这位小公子可怜,不如……去我家里坐坐?“ 她的目光在时佑安的腿上停留了一瞬,又补上一句:“家里正好也有些包扎的东西。” 戚长璟动作一停,带着点警惕看着地上的妇人。 还是梦中的时佑安抓了抓戚长璟的手,“……大娘应当不是坏人……” 这便是要去的意思了。 戚长璟慢慢松下肩膀,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好。“ 说罢,他便背起时佑安,跟在妇人后面一道出去了。 妇人的家在小村子的一个偏僻的角落,看着很隐蔽,确实适合藏匿。 她推开门,招呼屋里的丈夫出来,”快快快!这有个小公子受伤了!“ 丈夫是个长相憨厚的庄稼汉子,闻言脚步匆匆地跑出来,上下一大量时佑安两人便慌了神,“你怎么……” 那妇人只锤了他一拳:“我看他们可怜,带他们在家里避避风头也不行吗?” 丈夫显然往日就听妇人的话,眼下也哑了火,闷声不响地放下药箱。 戚长璟还提着精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妇人只是笑:“二位不必紧张,我们两口子在这生活这么久,是知道朝廷不会有人刻意从此地经过的。” 第109章 她看着时佑安,目光柔和许多:“……瞧瞧,多好看的小公子,真是受委屈了……” 梦中的时佑安慢慢地摇摇头。 倒是一旁的戚长璟沉默了一路,此时忽然开口问道:“你们竟毫不在意……他的名声吗?” 妇人一怔,随后笑着摇摇头。 “我可不信这些,”她笑着给时佑安包好腿,“我丈夫也不信……什么天灾人祸,不祥之身,扯的慌!” “况且,我们这边也没受洪水的波及,没吃那些苦,怎么会把这种事情扯牵扯到小公子身上呢!” 时佑安垂下眼睛,遮住眼底雀跃的神色。 身旁的戚长璟也终于有所松动,怅然道:“……我……也是不信的。” 他们最终还在在这里住下了。 夫妇二人时常外出,不过总是会在家留着一个人看房子。 有时梦中的时佑安会和妇人聊天,谈及戚长璟时总是自豪又得意。 “他可是戚家的将军,曾因平定漠北立下过战功哦。” 那妇人只是笑,“真是年少有为,戚公子在外面保护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如今你们落难,我们护着你们也是应该的。” 时佑安翘起嘴角,甜滋滋地应声。 只是总是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某一日,丈夫踏着雨夜从外面急匆匆地跑回家,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追兵追过来了,这段日子一直在附近游荡。” 戚长璟神色一凛,当即道:“我们马上便走。” 谁知妇人却伸手拦住了他。 在时佑安两人不曾注意的角落,妇人与丈夫隐秘地对视一眼,随即同往常一样劝慰:“现在查的正紧,戚将军不如先去探探路?佑安腿脚不方便,也好少走些路。” 戚长璟一心都是外面的追兵,眼下竟也不曾察觉出妇人言语的奇怪之处,当即便答应了。 时佑安揪着被角,不安地注视着戚长璟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 然而戚长璟前脚刚走,屋内的夫妻顿时变了脸色。 妇人手劲儿奇大,上前两步死死按住时佑安,旁边的丈夫掩不住脸上的喜色,脚步匆匆跑出去喊人。 朝廷的追兵很快便到了。 “官爷!”妇人恭敬地上前,身后拖着时佑安,“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把他看的死死的!能……能领赏金嘛?” 时佑安眼睛瞪的圆滚滚的,可怜兮兮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追兵。 追兵不怎么正经地笑着上前,单手接过时佑安,动作粗暴地捏住时佑安的下巴,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是本人,等我把人送回宫,你们重重有赏。” 妇人和丈夫顿时满脸喜色。 时佑安看着忽然就变了副模样的夫妇,心底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疼痛。 “你们为什么要……”时佑安声音微弱,仍有些不敢相信,“你们在骗我们?” 妇人得意地笑:“你赏钱那么多,我们不拿白不拿。” 几个追兵上前,轻易就制住了时佑安挣扎的动作,三两下就把人押送上马车。 “戚哥哥、戚哥哥……”梦中的时佑安开始喊着戚长璟,然而没喊几声就被士兵堵住了嘴巴。 雨下的越来越大,那点微弱的声音也彻底消失在雨声中。 时佑安醒过来了。 他大口地喘息,先是在冰冷的被窝地呆愣着躺了许久,直到发觉额头滚烫,才扶着床沿挣扎起身。 桌子上放着已经冷了的茶水,时佑安嗓子干裂,火烧一般的疼,因此也顾不上温度,就着冷茶吞咽下去。 这个梦实在是太久了,久的让时佑安几乎以为是真实发生过一般。 他的双腿酸软,像真的在林中走了路一般无力。 时佑安神志不清,游魂似的坐在床边,直到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戚长璟动作自然地摸上时佑安的额头,随即眉头微皱:“发热了。” 他的余光落在桌边的冷茶上,脸色微冷。 伺候的人怎么也这样不小心。 然而时佑安唇色发白,额头却带着湿汗,整个人看着精神恍惚,着实有些不对。 他听不清戚长璟说的话,只是凭着本能抬头看着戚长璟的脸,下意识脱口而出:“戚哥哥。” 戚长璟揽着时佑安的手臂猛地缩紧。 “你唤朕什么?”他低着头,伏在时佑安耳边低声问,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再叫一声。” 时佑安仿佛清醒了些,眼尾带着点湿润,一眨不眨地盯着戚长璟。 “陛下,”他喃喃低语,“我好难受啊。” 戚长璟不知道时佑安是不是因为发热而难受,只是看着他这幅茫然又脆弱的模样,心底又疼又冷,嘴上轻轻地哄着:“可是身体不舒服?朕去唤郎中,你——” 然而时佑安一听他要走,双手双脚死死地攀附着戚长璟的身体,脸上散发着惊人的热气。 他把脸贴在戚长璟耳侧,软绵绵地呼出热气,声音细若蚊呐:“……陛下,我好像活不久了。” 戚长璟霎时脸上血色尽褪,手脚一片冰冷。 “胡说什么,”戚长璟艰涩地拭去时佑安冒出的细汗,颤抖的手死死藏在衣袖之下,“朕的玉奴这样年少,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提高了声音,朝外面喊:“快去找郎中!先把军医叫过来!快!” 第110章 “可是……”时佑安迷迷糊糊地缩在戚长璟怀里,“可是我分明梦到了……” “梦都是假的,”戚长璟斩钉截铁地说着,胸口隐隐作痛,“不可信。” 时佑安撅了撅嘴。 “好吧……”他眼皮越来越沉,脑袋慢慢落在戚长璟肩头,“那陛下可要保护好我,我可是不想死的。” 戚长璟在他乌黑的发顶上落下一个吻。 “朕答应你。” 他低头看过去,怀里的时佑安却是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伏在肩头,安静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两人你侬我侬,长珩还在外面浴血奋战。 长珩:好好好(怒而再砍几人) 第57章 命运 从这天开始, 不知为何,时佑安却愈发嗜睡,整日趴在榻上昏睡过去, 哪怕戚长璟唤他坐在桌子前,时佑安也能闭着眼睛进入梦乡。 因为睡的时间太久, 又叫不醒, 戚长璟只好整日带着时佑安处理事务。 “殿下的身体……恕微臣无能, 实在是、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嘉靖关的军医擅长治疗外伤,对这种调理之事着实不了解,来回把脉了许久也诊不出时佑安为什么会整日嗜睡。 时佑安伏在案上, 鸦青色的发丝顺着脸颊滑落,因为睡的时间长两颊通红,映衬的愈发明艳动人。 戚长璟听罢军医的话, 也只能暗叹一声,挥手让人退下了。 “玉奴、玉奴。”戚长璟手臂一捞, 就把时佑安抱在膝上, “醒一醒。” 头发上的束带顺着动作滑落,时佑安软绵绵地靠在戚长璟肩上,朦胧地睁开眼睛。 “我好困啊……” 戚长璟被他黏糊糊的声音勾的指尖发麻,依旧正色道:“你已经睡了许久了, 再这么睡下去就要睡一天了。” 他伸手缓慢地揉着时佑安含着水光的眼睛, 声音不疾不徐,“待上不过两日, 我们就从嘉靖关回宫,到时候再让太医给你看看。” 时佑安搂着戚长璟的脖子, 脑袋又往怀里钻了钻。 除去太医, 嘉靖关其他条件也不怎么好, 若只是戚长璟一个人倒也无所谓,可如今带着这么一个宝贝的时佑安,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时佑安长久地在这里受苦。 他单手抱着时佑安,另一只正准备批折子,看见案头上的墨都没了,脸色微沉,放下手上的笔。 今日纪得全不在,整个嘉靖关竟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吗? 想到时佑安梦魇的晚上连口热茶都喝不上,戚长璟更是敛眉,不轻不重地撂下手上的折子。 这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守卫,守卫见圣上神色不虞,也不敢上前触霉头,连忙跑过去把看守叫了过来。 看守一路匆匆赶来,进屋也不敢直视上座,撩起衣摆就跪了下去。 “府上竟是连个下人都没有?” 听闻戚长璟带着怒意的声音,看守稍稍抬眼,便看到案上没了墨的砚台。 他慌忙低下头,解释道:“陛下不知,我们嘉靖关远离京城,日常用具皆不齐全。是下官的错!下官没有考虑周全,竟是让陛下这里也出了这样的披露,下官——” “用具倒也罢了,”戚长璟却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边关不易,不会因此责罚与你,只是当年蔡和春为看守时,嘉靖关已经是人数众多,朕还为他派出许多家眷女婢,怎么如今却是连个人都看不见?” 不光如此,从进入嘉靖关开始,街上的百姓就很是稀少,路边的士兵也是稀稀两两地站着。 人都去哪儿了? 地上的看守听见戚长璟提及蔡和春,脸色可疑地一白,支支吾吾地解释:“嘉靖关近些年都了无战事,陛下御驾亲征,平定漠北,微臣、微臣是担心周围其他镇子的百姓受到波及,这才派了些人手过去看着。” 戚长璟黑漆漆的眼睛映出看守的身影,单手将又昏睡过去的时佑安放下,缓缓站起身。 “你以为朕很好糊弄吗?” 看守被头顶的压迫感压的身体颤抖,因为戚长璟这番话而吓的脸色惨白。 “臣、臣没有……” 看着他这幅明显心里有鬼的样子,戚长璟猝然想起当时蔡和春进宫时送来的两箱礼物。 是香料。 “你若还不愿意说,朕也无其他办法,”戚长璟缓声道,“镇抚司和大理寺,任你选。” 看守在嘉靖关待了这么多年,随不曾去过京城,却如何能不知晓镇抚司和大理寺的威名。 大理寺还好些,若是进了镇抚司,便是扒下一层皮也难再活着出来了! 看守手一抖,竟是差点支撑不住身体摔倒在地。 “陛下……”他几乎不敢去看戚长璟的靴子,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陛下……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都是蔡和春……对!都是他!他和外人勾结,进了一大批香料,叫什么……什么文殊兰,那香奇异无比,闻着让人脑中清明……可是。可是那东西有成瘾性……” 听到“成瘾性”三个字,戚长璟手指微顿,下意识想起宫中那个已经发了疯的林玖平。 地上的看守接着说:“陛下、真的不是臣的过失……是那蔡和春太过贪婪,因为从中牟利过多,引入了大量的文殊兰……当时嘉靖关上下无人不用此香料……如今、如今年过半载……那香早已让嘉靖关过半的人成瘾了……” 第111章 戚长璟怒从中起,本想摔下砚台,可是见时佑安睡的正香,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们竟然如此大胆!”戚长璟大步走下去,因为怒意衣摆顺着动作作响,“所以蔡和春一而再再而三向朕要兵,不是为了吃军饷,而是为了凑人头?” 看守整个人的身体在地上蜷缩着,额头因为磕头而撞出了一片青紫,“……蔡和春当年不顾臣的劝阻……一心、一心买入香料……不光是嘉靖关的百姓……乃至、乃至上前军队,皆是用此香……还有、还有路过的商人也从嘉靖关进文殊兰……” 从嘉靖关经过的商队一般都要经过京城,带来些漠北边关的稀罕东西,再到京城卖掉。 若是商队早已从嘉靖关进购了大量的香料,京城便是…… 戚长璟手指死死嵌入掌心,即刻让人送信给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主管黄河治水,河南就在京城和嘉靖关的中间路上。 若是京城都已经有不少人吸食了文殊兰,只怕挖清淤泥治水一事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治水,是大事。 文殊兰成瘾的事情一出,整个嘉靖关上下都进行了彻底的搜查,戚长璟命人设置戒管处,将已经成瘾的百姓和士兵关在里面,除去一日三餐外不准有其他接触。 除了已经逃跑的蔡和春,留在嘉靖关的其他官员也顺带被揪出,凡是涉及文殊兰交易的,一律杖毙。 戚长璟手腕很硬,动作也很迅速,不到三日,便彻底将嘉靖关上下清洗的一干二净。 工部尚书的来信尚未收到,而时佑安却整日昏睡,让戚长璟心惊无比。 他不欲再等,处理好嘉靖关诸事之后,便连夜收拾队伍,起驾回京。 . 京郊,法门寺。 住持行至半山腰,便碰到了一个衣着奇怪的客人。 “阿弥陀佛,”住持波澜不惊,脸上带着笑意,“客人可是要去拜佛?” 那客人一身绯衣,面孔遮在厚重的帽锥之下。 他欠身行礼,“正是。” 住持黑润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来人,只是笑,“既然是拜佛,由此路而上,便可到了。” 客人略略点头,抬脚便从住持身边走过。 然而那住持却忽然叫住了他。 “客人,”他转过身来,双手合掌在胸前,“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在身。*” 那客人霎时停住了脚,回头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住持却已经慢慢地下山了。 遮在帽锥之下的一双莹白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便再次抬脚上山。 法门寺是皇家寺院,平日香客众多。 然而后门却是一片清净。 后院里一个巨大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绳子和木牌,随着风哗啦啦响动。 闵广微摘下帽锥,同金銮殿里的佛像深深对视,随后在蒲草团上跪下磕头。 几步之远的地方也走过来一个人。 他跨过门槛,在与闵广微一帘之隔的地方也跪在草团上,无声地拜着另一尊佛像。 闵广微本想起身离开,余光却忽然看到了什么,猛地顿了脚步。 “章珽。” 他的声音有些抖,脸上面无表情,“你来这里作什么?” 帘子另一端的人稍稍侧过脸,闵广微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抿起的唇角。 他愈发笃定,又叫了一声:“章珽。” 章珽并不理会他,依旧跪在蒲草团上拜佛,只留下一道浅淡的身影落在帘子上。 闵广微苍白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底的神色,“章珽,你这种人也会信佛。” 外面有僧人敲钟的声音,悠悠传到后院。 似是被他说的有些烦,章珽起身,并不看他,“佛前不语。” 闵广微却是微微露出一个笑,眼底却毫无感情,“心诚则灵,你连自己本身的面容都不敢露出,佛祖如何能渡你?” 章珽再次俯身的动作一顿。 他直起身,手臂缓缓抬起,隔着帘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闵广微只能看到他从脸上揭下了什么东西,被帘子遮挡后剩下的下半张脸露出了一截线条优越清俊的下巴。 章珽又拜,随后站起身,从角落的巷子里拿出一个木牌,摸索着要写些什么。 另一边的闵广微脸色微变,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带着点冷意,“求福牌,你在给谁求福牌?” 章珽停下动作,终于抬眼隔着帘子看向闵广微,“与你何干。” . 几日之后,戚长璟的队伍便顺利回宫。 只是还不等落脚,一封与戚长璟一同抵达皇宫的信也传入了他的手中。 一向言简意赅的工部尚书竟然密密麻麻写了数千字,戚长璟心底微沉,一目三行,手中的信封幡然下落。 原本睡着的时佑安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猛地睁开眼睛,嘴唇发白,张着嘴巴剧烈地喘息。 “怎么了?”戚长璟急急凑上去,一只手捂着时佑安的胸口,“这里不舒服吗?” 然而心悸发作的突然,时佑安一张脸白的吓人,只顾着大口喘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一日是开元二年九月廿九。 后世有史书记载:黄河有洪水,人疏之,然河底现一奇石,上刻曰:宝祥灾也。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在身*:来源《写真自赞五首》黄庭坚。 感谢在2024-01-07 18:56:16~2024-01-10 20:2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级大狂风 43瓶;九尾天天开心 10瓶;云苟、林洛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趁人之危 黄河水患来的突然, 尽管工部尚书已经按照旨意提前准备,可是招募的一众劳工中还是有人出现了纰漏。 信上写的清清楚楚,出现纰漏的几十名劳工皆是因为吸食了文殊兰, 再加上连日大雨,没有疏通的好的河道被冲垮, 这才造成了洪水爆发。 不过工部尚书显然是个聪明人。 他提前收到了戚长璟的消息后, 便迅速着人检查了整个河口, 并一一排查手下有没有人因使用文殊兰而意识恍惚,延误了工期。正好在河道冲垮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问题,不到一日便将河口补上, 这才使得当地的百姓免于大患。 水患事小,然而冲上来的一块石头却是蹊跷无比。 按照信上所说,那石头通体圆滑, 放在水中隐隐闪着奇光,一拿出来又变成了普通的石头, 上面用看不清字迹的笔画写着“宝祥灾也”四个字。 工部尚书信中还说, 这石头出现的过于巧合,上面的字更是荒谬,一看便知是人为刻上去故弄玄虚,只是他虽然看的清楚, 百姓不曾教化, 只知道这石头是上天发下的天谴和告诫。 只是工部尚书在信中写的种种,戚长璟已经无暇顾及。 时佑安的病来的迅猛而怪异。 原本戚长璟以为时佑安只是心悸又开始发作, 然而让太医院的一众太医看过之后,竟是查不出一点儿病因。 怪哉。 他们摸着胡子, 仔细看着时佑安苍白而冒着虚汗的脸颊, 一个个上去探了脉象之后却是不发一言。 这瞧着倒确实像心悸之症……只是脉象为何如此正常? 时佑安半睁着眼睛, 湿漉漉的眼眸虚虚地盯着前面的某一处空地,胸口微微起伏,泛白的嘴唇吐出热气。 太医们面面相觑,皆是无声地跪在地上。 戚长璟面容俊隽,然而此时却蒙上一层阴鸷,像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紧逼着太医。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闭了闭眼,几乎不敢去感受怀中时佑安微弱的呼吸。 天灾……明明是天灾,为何偏偏落在了他身上? 戚长璟忽然想起冬日之时太后曾经同他说过的那句话: ——“玉奴生来命格就弱,流言更是损命格的利器。” ——“命硬之人,最易克他人之命。” 他挥退了太医,当即叫纪得全进来。 “去把镇抚司杨都尉叫过来。” 前朝镇抚司为锦衣卫之附属,因为造成了太多的冤案,戚长璟登基之后便将其废置。 他愿意做一个明君。 只是…… 倘若民间真的因为一个小小的石头就对玉奴再起流言,他并不介意当一回暴君。 “……陛下……”时佑安忽然细声细气地说了句话,将戚长璟的思绪拉回来,“我想、想吃桂花糕。” 戚长璟顿时收起了脸上的阴鸷的表情,垂下头柔声应道:“好。” . 戚长珩带着部队一路追杀漠北残部,深入漠北中腹才班师回朝。 虽然没有抓住苏坦勒,可是打了一路的胜仗,戚长珩还是相当高兴。 “啧,这茯苓饼不好吃,”戚长珩大喇喇地跨坐在轿子里的座位上,一脸嫌弃地把手上的吃食丢在桌子上,又拿起另一包拆开,“还是云片糕好吃。” 对面与戚长珩同乘轿子的竟然是薛鸿。 薛鸿当时被巴雅尔的人带到漠北,所幸被戚长珩所救。 戚长珩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平日里除了时佑安、戚长璟和太后之外绝不会把别人放在眼里,可与薛鸿相处的这几日以来,竟是与薛鸿无话不谈,渐渐成了交心的好友。 薛鸿额头上还有伤,被一条白巾包扎好,眼下带着点浅淡的乌黑。 他闻言一笑,也拿起一块云片糕放在嘴里,“嗯……好吃是好吃,就是这东西太甜,只怕吃多了伤身。” 戚长珩“嗐”了一声,正要嘲笑薛鸿娘们唧唧,不知为何猛地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玉奴吃不得这些,唉,还是给他带茯苓饼吃罢。” 提到时佑安,薛鸿原本有些沉寂的眼睛兀地亮起一瞬光泽。 “殿下身体不好,确实要注意些。”薛鸿轻声说。 戚长珩听着薛鸿这番贴心的话,不住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 他之所以能和薛鸿交好,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薛鸿言语之间不超三句必然会提起时佑安。 身为一个合格的外甥奴,戚长珩对此十分满意。 他拉着薛鸿,又要兴高采烈地讲述时佑安在宫里的趣事儿,正巧车队经过了一个路边的小酒摊,几个人交谈的声音传入戚长珩耳中: “……天石都这样写了,还有什么不敢信的?” “所以那宝祥郡王当真是个灾星,黄河的水患也是因为他才起的!” “可不是!你们想啊,圣上御驾亲征漠北也是因为他,当时他被人掳走,咱们大兆不还好好的?” 第113章 “嘶……老天爷都给圣上警告了,也不知圣上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圣上至今未曾选秀,都说是因为宝祥郡王不顾廉耻、勾的圣上都——” 戚长珩登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伸手示意轿子停下,随后猛地掀开帘子跳下来,径直走到说话的几人前。 薛鸿紧紧抿住嘴唇,也随着戚长珩下了轿子。 他们行军隐蔽,着装并未刻意凸显身份,戚长珩也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常服。 几个人看着戚长珩和薛鸿面色不善地走过来,顿时停住了话头。 “你们要干什么——” 不等为首的人说话,戚长珩就顶了顶腮,单手将人拎起,一拳挥到他脸上。 随军的其他将士大惊,有几个人反应过来,就要把戚长珩拦住。 只是一旁的薛鸿可不会让他们阻止戚长珩的动作。 “拦什么,”面对旁人,薛鸿便拿出了朝廷官员的架势,眼眸低沉,“这些人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成王殿下便是教训一二又当如何?” 薛鸿说的严重,本要上前的几人顿时犹豫起来。 这样一犹豫,那边戚长珩就打的更收不住了。 其他人见势不对,纷纷站起来要还击,戚长珩以一打五,依旧游刃有余。 打到最后,场上只有戚长珩一个人还站着,他骂骂咧咧地揪起一个人的衣领,朝他满是血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狗东西,管好你这张臭嘴,小心小爷撕烂了它!” 说罢,他嫌弃地拍了拍衣摆,看也不看还在地上哀嚎的众人,利落地钻回轿子里。 等戚长珩前脚刚走,薛鸿后脚就走上前,用足了脚上了力道又朝几人挨个狠狠踢了一脚。 “呸!” 他也嫌弃地拍拍手,有模有样地学着戚长珩的样子上了轿。 两人瞒着身份打了人,却无半分愧疚之心。 戚长珩沉沉看向薛鸿,声音有些嘶哑:“你知道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吗?” 薛鸿脸上也不好看,慢慢摇了摇头。 戚长珩烦躁地挠头。 他们两人本以为这只是几个人无意的造谣,可随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一路上他们听到了越来越多的议论甚至责怪,两人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 京城下起了细密的大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时佑安总是喘不上气,脸颊虚浮,看着就病恹恹的。 太后焦心无比,又担心让时佑安看到他焦虑而难过,便待在延年宫闭门不出,吃斋念佛。 而戚长璟则整日陪着时佑安身边。 他得时不时给时佑安“治病”。 心悸发作的总是很突然,每次一发作,时佑安都会急促地喘息,声音像猫儿一样软绵绵地抓挠着戚长璟的心。 喘不上气,就要渡气。 戚长璟捧起时佑安消瘦的脸,吻住了他的嘴唇。 时佑安闻惯了戚长璟衣襟之间的皂香,如今一被他捧着脸吻上脸,也习惯性地微微张开嘴巴,顺从地接受着戚长璟的气息。 也不知是喘的太急促,还是什么原因,当呼吸顺畅许多之后,时佑安一不小心用舌尖碰到了戚长璟的嘴唇。 戚长璟动作一僵。 时佑安被亲的脑袋发晕,见戚长璟忽然停下了渡气,下意识追过来又贴上他的嘴唇,粉粉嫩嫩的舌头微微吐在外面,露出一点红红的舌尖。 两人唇齿相依,看着竟像是一对眷侣。 戚长璟深吸一口气,忍住冲动,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时佑安泛着粉的嘴唇,声音低哑:“已经好了。” 谁知时佑安竟是睁开眼睛,有些委屈地摸了摸嘴巴,谴责道;“好了就好了,作什么咬我。” 他可怜兮兮地垂着脑袋,还把嘴巴凑过去给戚长璟看,“你都把我的嘴巴咬肿了。” 戚长璟喉结滚动,乌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时佑安已经变的深红的嘴唇。 “……我给你揉揉?” 时佑安下意识要答应,然而抬眼对上戚长璟漆黑的眼神,忽然后脊有些发凉。 他猛地意识到,两人最近的行为着实有些过了。 谁家长辈会亲小辈的嘴巴,亲肿了之后还有上手揉的? 时佑安眼神有些飘忽,错开目光,正要与戚长璟拉开一点距离,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纪得全低声说:“陛下,殿下,闵大人求见,您要不要……” 戚长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怀里的时佑安动作微顿,下意识抬头看向戚长璟。 他不想见闵广微。 只是戚长璟虽然也不愿让时佑安见他,但闵广微消失这么久忽然出现,八成是与时佑安的病有关。 涉及到时佑安的心悸,戚长璟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见他。 他安抚地摸了摸时佑安的脑袋,随后便让闵广微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 闵广微是一路淋着雨进宫的。 他踩着湿哒哒的鞋,悄无声息地走到屋内,一眼便看到了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还有时佑安明显被人含过、微微肿起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安崽:我感觉……我们有点太暧昧了…… 皇帝:不然呢? 第114章 感谢在2024-01-10 20:22:38~2024-01-11 19: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商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震怒 因为不想看他, 时佑安只是把头侧在戚长璟一侧,只露出一张被亲的红润诱人的嘴唇。 闵广微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巴看,直到戚长璟用暗含警告的眼神看向他时, 闵广微这才微微垂下头。 “殿下,还请伸出手让我看看。” 时佑安不情不愿地把一截手臂从衣摆下面露出, 递到闵广微面前。 闵广微探上手腕处的脉搏, 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良久, 他才睁开眼睛。 只是这次却不再看向时佑安,而是直视戚长璟,声音有些凝滞: “……非疾也。” 戚长璟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 “什么意思?” 然而闵广微却有些沉默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意识飘忽,回到了推衍的那天。 若是对郡王再推衍一次……会不会就知道…… 不不。 他不敢再推了。 “……陛下信命吗?”闵广微忽然说, 问出了当年与太后别无二致的话。 戚长璟深深拧眉,“如此虚妄之事, 朕自然不信。” 闵广微再次沉默。 似乎有些挣扎, 他忽然伸出手,当着戚长璟的面捂住了时佑安的耳朵,在时佑安挣扎着要躲开之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殿下命格弱, 能活至今日, 已是阎王开恩。” “这是他的命。” 说罢,他放下手, 也不顾戚长璟惊疑的目光,转身推开门缓缓离去。 时佑安被闵广微捂着耳朵, 什么也没听见。 他抬起头, 瓮声瓮气地问:“陛下, 方才他说了些什么?” 戚长璟低头看着时佑安亮晶晶的眼睛,倒影在眼底上,好像凌冽的寒夜里开出的一朵橙色的花。 “什么都没说。” 时佑安皱眉,面带怀疑,正要再开口质问,却听得戚长璟说:“玉奴,可愿意同朕上山祈福?” . 法门寺。 卯时初的天色刚蒙蒙亮,法门寺蒙上一层皑皑白雾,若隐若现的金顶在云雾之上冒出一点色彩。 山脚下刚钻出来的嫩尖沾满了亮晶晶的晨露,顺着脉络缓缓滑下。 因为台阶潮湿,戚长璟和时佑安在前面每走一步,纪得全都在后面心惊胆战,生怕二位贵人出了什么事。 戚长璟一身深棕色的雷云纹常服,头发束起,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比平日少了许多天子威仪。 而时佑安也是一身宝绿色蝉纹常服,步伐轻缓地被戚长璟牵着手,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两团酡红。 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适,戚长璟停下脚步,低声问:“还是心口不舒服?” 时佑安先是摇头,随后又慢慢点点头。 戚长璟只好俯身,当着众人的面将时佑安抱在怀里。 “陛下!”时佑安惊叫出声,仓促地躲在戚长璟身后,不敢去看后面众人各异的神色,“你怎么……当着、当着……” “别说话,”戚长璟表情有些严肃,“既然心口不舒服就好好歇着。” 时佑安只得作罢,红着脸被戚长璟抱着上山。 山路不长,却也不算短,戚长璟就这么抱着时佑安一路走到山顶,脸上竟是无半分倦意,气息也平稳如常。 他们走的是后山的路,山顶是祈福的小殿,往来并无什么人。 因为圣驾,法门寺今日本应不待外客,只是戚长璟特意嘱咐不许全部封闭,法门寺这才留着一个小殿供圣上祈福。 门口巨大的梧桐树上挂满了木牌和红绳。 时佑安原本正随着戚长璟走,余光无意中瞥见树上的一个木牌,顿时停下了脚步。 木牌与其他牌子没什么差别,隐匿在树叶中只露出一个红色的绳头。 只是随着风轻轻吹过,木牌稍稍飘起,侧出写字的一面。 看到时佑安被木牌吸引,戚长璟也跟着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微微一怔。 那木牌上,竟是用毫笔细细地写着一句话: ——唯愿佑安一生顺遂,喜乐安康。 时佑安乐了,眼睛笑的眯起来,”真是凑巧,这天下竟然还有与我同名之人。“ 他翘着嘴角,盯着木牌看,“既然都是叫‘佑安’,那我可要收下这个祝福了。” 身旁的戚长璟一端脸朝树站着,在朦胧的日光里面色有点深不可测,有一种强烈的表情,眼神却不集中。 他缓缓收回了目光。 今日要在法门寺待上一天,寺内早就为众人准备好了斋饭,等戚长璟陪着时佑安祈福之后便去客房吃午膳。 院子里有个小僧童拿着巨大的扫帚扫地,面色却一副乐在其中喜滋滋的样子。 戚长璟叫住了他。 小僧童急忙放下扫帚,双手合一,“陛下。” 戚长璟状似无意问:“你们的后院是一直开着吗?” 小僧童点头,“后院也有香客来往,只是因为后面只有两尊佛像,故而来人不多。” 戚长璟点头,随后又问:“那来往的人,可是都会在树上系上一个木牌?” 第115章 “正是,”小僧童解释,“来到后院的香客基本上都是为了木牌而来。” 戚长璟走向梧桐树,视线缓缓落在那个让他极为不舒服的木牌上。 “你可还记得,这木牌是谁写的?” 小僧童顺着戚长璟的手看去,闻言有些犹豫。 “朕别无他意,只是看着这牌子上的人名与郡王重合,觉得缘分不浅。” 小僧童恍然大悟,点点头,便说:“记得,这个牌子写的还不过几日。” 他稍稍歪着脑袋,仔细想着,“是个高高瘦瘦的公子,来拜了佛后就求了一个木牌挂在上面。” 小僧童忽然看了看戚长璟,犹豫着说:“……样貌……倒是与陛下有些相似。” 戚长璟眉眼微沉,“与朕相似?” 那小僧童被戚长璟的神色吓住了,仓促地补上一句:“哦,哦……许是小僧看错了……” 树上的木牌随着树叶投下的阴影微微晃动,黑色的字体刚劲有力。 .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从法门寺回宫之后,时佑安的心悸莫名其妙就好了许多,发作的频率也降低不少。 太后一心认为是佛祖保佑,更是专门在宫里设了一个佛堂,每日雷打不动地去拜佛。 只是心悸虽然好了许多,宫外的流言却是愈演愈烈。 戚长璟秘密宣召镇抚司杨都尉,让他重领龙影卫,在京城巡逻监视,凡是散播谣言者,皆下狱候审。 龙影卫是戚长璟专门培养出来的暗卫,身手诡谲,非天子令而不从。 因为布施仁政,戚长璟起初并不愿启用龙影卫。 只是如今外面散播的关于时佑安的谣言越来越广,诋毁谩骂声也越来越大,戚长璟不得不使用这一强硬手段遏制。 然而龙影卫的启用却使得朝堂之上愈发不满。 议政阁。 戚长璟头上的冕旒还未曾摘下,端坐其上听着下面内阁大臣的谏言。 “陛下,龙影卫抓捕甚多,如今百姓已然起了怨言!”内阁大学士严士端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此刻也随着众人跪在地上,声声铿锵有力,字字泣血。 “苛政猛于虎啊!难不成,陛下登基不过两载,便要学那前朝的哀帝吗!” 这话说的着实严重,有人即刻便悄悄拽了拽严大学士的衣袖,“严老,慎言!” 跪在地上请愿的大多是大学士、学士和侍读,而身后的几把椅子上还坐着几个人,为首的白发老人一身鹤补朝服,正半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 戚长璟沉静的面庞隐在冕旒之后,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线。 “张卿可有要说的?”他忽然问。 首座的白发老臣睁开眼睛,颤巍巍地站起身,摸了把长长的胡须,向戚长璟行了一礼道:“臣是最早接触陛下的人,那时前朝正乱,生灵涂炭,陛下胸有天下,心怀大义,臣故此投入陛下门下,愿为陛下尽犬马之劳。” 他顿了顿声,眼角竟是含着点泪花,“然陛下如今却让臣看不明白了,陛下重恩,愿意封赏家族,臣等自然无怨言,太后娘娘乃一国之母,也当得起这个敬称,成王殿下年少有为,是为陛下的左膀右臂,臣等也无异议……” “便是郡王殿下,虽与陛下无甚瓜葛,臣等也知陛下爱护之意,只是……只是,陛下,臣眼看着您为了郡王殿下做出那一件又一件事,不选秀、御驾亲征……如今竟还要用龙影卫监察百姓!陛下,您做的实在是有些过了。” 地上跪着的严士端被说的眼眶发红,顺着杨首辅的话径直道:“陛下,河中现奇石,已然是上天对我等的警告,宝祥郡王实乃国之——” “住嘴!” 严士端猛地噤声。 昏昏天色下的宫城寂静无声。 戚长璟面色阴鸷,眉目疏冷,锐利的目光死死逼着跪下的众人。 所有人皆是一惊,后背冒出细密的冷汗。 与此同时,承乾殿内,正吃着桂花糕的时佑安忽然心口一阵绞痛,登时面色苍白地滑跪在地上。 “殿下!殿下!”招夏大惊失色,急忙跑过来捂住时佑安的胸口,“殿下!奴婢去叫太医、奴婢马上去——” 只是时佑安的脸色难看的吓人,手紧紧地攥住胸口的衣料,因为痛楚死死咬住嘴唇,已经渗出些许鲜血。 招夏想去叫太医,看着时佑安这幅样子又不敢动,连话都不敢说。 时佑安垂着脑袋喘气,嗓子像破风箱一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嘴唇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青色的衣袍上。 良久,等时佑安双眼发黑,嗓子刀绞一般地疼时,心口的那阵剧痛才慢慢消退。 他无意识地抓紧招夏的袖口,喘着气轻声问:“陛下……呢?” 招夏急忙说:“在议政阁。”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时佑安的脸色,“殿下……您、您想去找陛下吗?” 而此时的议政阁还在戚长璟的余威中噤声。 里面一片死寂,无人再敢说话。 门外忽然想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士兵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个加急军报。 “边关加急,请陛下过目!” 戚长璟接过军报,展开只是略看一眼,竟是勃然大怒,猛地起身将信丢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马上进入文案内容! ------------------- 如果估计的不错,应该快要完结啦!大家要是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点菜嘿嘿 ------------------- 感谢在2024-01-11 19:49:01~2024-01-13 20:0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强取豪夺 漠北气数已尽, 然而苏坦勒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人。 边关信中写着,现下苏坦勒带着一众漠北残部重新集合,甚至收服了十七部, 重新建立新的王庭。 但是如此自然还是不够,信中说, 在黄河水患一事之后, 不知从何处忽然冒出一支冀家军同苏坦勒勾结在一起。 大兆新朝初立, 民间便是有复辟反对的起义军也无可厚非。只是这冀家军偏偏趁着这个时候同苏坦勒勾结,实在有些蹊跷。 然而令戚长璟真正发怒的却是信中提到的另一件事。 苏坦勒在漠北自称汗王,竟然恬不知耻地求娶宝祥郡王。 他怎么敢! 如今漠北势微, 苏坦勒有什么资格提出这种要求? 便是漠北一如当年,戚长璟也绝不可能让苏坦勒将时佑安带回去。 戚长璟在龙椅上阴云密布,下面的内阁大臣却各有各的想法。 跪在地上的严士端展开军报, 看至最后,竟是舒展了面容。 虽然漠北元气大伤, 可倒地难以彻底拔出, 如今又与冀家军勾结,也算得上棘手。 严士端拱手,”陛下,恕臣多嘴, 以眼下的局势来看, 倒不如顺着苏坦勒的心意,先将郡王殿下送出关, 之后再徐徐图之,挑拨冀家军与漠北之间的关系, 如此才是良策啊!“ 他向来以直言著称, 眼下明知戚长璟脸色难看无比, 竟也毫不畏惧地说出这番话来。 戚长璟盯着严士端,“朕绝不答应。” 起身的杨首辅这时也跟着插话:“陛下,战争劳民伤财,我朝方大胜漠北,实在不宜再打……况且,苏坦勒此人也颇有心机,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求娶殿下……分明已是有求和之意,陛下何不顺着他的意思先走一步,就是之后再把殿下接回来,也未尝不可啊。” 见戚长璟不说话,他摸着胡子接着说:“……虽说漠北条件艰苦,让殿下过去实在是受委屈,只是为了我大兆,殿下便是做出一点牺牲又有何妨?因为黄河奇石一事,殿下正失了民心,百姓怨声载道,趁此时机让殿下以和亲之名送出大兆,也是安抚民意之良策。” 戚长璟的脸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截紧绷的下巴。 杨首辅暗叹一声,撩起衣摆,也随着众人跪下。 “望陛下明鉴。” “望陛下明鉴。” 内阁大臣们齐齐开口,纷纷向戚长璟行礼。 戚长璟的眼睛有些红,缓慢地扫过情愿的大臣,一字一句地说:“朕,绝不答应。” 严士端直起身,声音悲怆,“我等今日在此,一是请陛下收回龙影卫,二是请陛下以大局为重,送郡王殿下出关和亲,若是陛下能坐到其二,龙影卫之事自然迎刃而解!民间的百姓也再不会对陛下有过失言论!倘若陛下今日一意孤行,宁愿违背百姓意愿也要护下郡王……那我严士端今日就血谏议政阁!” 门外,时佑安正扶着墙靠在门缝上。 他的心悸刚退,眼下却又起来了。 时佑安死死捂着胸口,大口而无声地喘息,眉眼带着浓倦的病气,嘴唇却泛着一层妖艳的红,脸颊也浮起两团酡红色,仿佛病入膏肓之人的回光返照。 他看着杨首辅和严士端、以及其他许多年迈大臣的表情,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楚。 他是见过这些内阁大臣对其他人是什么态度的。 时佑安见过杨首辅在殿试放榜后对薛鸿欣慰地拍肩,也见过严士端抚着胡子同小舅舅哈哈大笑,说他在殿试辛苦。 ……那些神情,和祖父真的很像。 祖父…… 时佑安搽了搽眼角,胸腔里的那颗脆弱的心此刻剧烈地跳动。 若是他这样惹人讨厌,倒不如就这样去漠北了罢…… 反正他之前还骗了苏坦勒,去和亲也算是、也算是完成了他的承诺。 就是…… 时佑安捂着胸口,透过门缝看向戚长璟。 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圣上了。 忍着嗓子的痒意,时佑安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众人循声望去,皆是一愣。 戚长璟抬眼便看到时佑安忽然走进来,他倏地站起身,衣袖下的手死死攥紧,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时佑安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 “陛下,我愿意去漠北,为大兆略尽绵薄之力。”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一下比一下剧烈,好像要把内脏咳出来一般,听的人心惊胆战。 等咳嗽声终于放缓停止后,时佑安的声音更虚弱了。 “陛下不必为难,是我……心甘情愿。” 殿内一片安静。 严士端板着脸看向这个传闻中媚上的郡王,却忍不住暗暗心惊。 都说宝祥郡王身子弱,今日一见,果真并非空穴来风。 他稍稍松下表情,心中嘀咕。 第117章 ……这样风一吹就要倒的身体,若是去了漠北,只怕待上几天就要病死了。 时佑安俯身向戚长璟深深行礼,额角因为动作幅度大而冒出了些细汗。 他抬着手臂要擦,却被人一把止住。 戚长璟垂眸盯着时佑安,脸上带着罕见的阴翳。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说什么’心甘情愿‘?” 时佑安抖了抖身体,错开目光不敢与戚长璟对视。 “……我、我答应过苏坦勒,正好趁着这个机会……” “正好?”戚长璟几乎被气笑了,一只手抬起时佑安的下巴,忍着心底的痛楚逼迫时佑安与他对视,“你就那么想和苏坦勒在一起?嗯?你就那么喜欢他?” 时佑安头还晕乎乎的,听见戚长璟这番带着怒气的话更是难受,小幅度地点点头。 “好、好,”戚长璟忽然笑出声,脸上却毫无笑意,死死抓住时佑安的手,眼底翻滚着郁气,压着声音说: “既如此,你便嫁与朕,做朕的皇后罢。” 时佑安仓皇地抬眼直视戚长璟,被他眼底炽热而压抑的情绪烧的心中一颤。 周围的大臣皆是听到了戚长璟的这句话,一个个心中惊骇不已,竟是再无一人敢言。 他们看着戚长璟死死攥住时佑安手心的样子,方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哪有什么媚上惑主,跋扈乖张,分明是天子被迷了心智,要对人强取豪夺。 . 议政阁发生的事,如风一样传遍朝堂。 朝中的大臣对此事三缄其口,提及圣上皆是叹息。 戚长珩和薛鸿终于赶到京城的时候,还对此事一无所知。 两人又打又骂地跑了一路,此时也是累的气喘吁吁,随处找了个酒楼便坐下了。 “一群狗癞子!”戚长珩恶狠狠地喝下一口酒,还对方才骂过的人耿耿于怀,“一块破石头,也配刻上我宝贝外甥的名字?!” 薛鸿脸侧挂了彩,也随着戚长珩大口喝酒。 他们两人一路打架,都是因为听见路上的人对时佑安难听的议论声。 宫里知道戚长珩今日回京,便派了一队内侍前来迎接,见两人正喝着酒,为首的太监便笑着道:“殿下,薛大人,那奴才就不打扰您二位的雅兴,先去楼下候着了。” 戚长珩挥手让人退下,倒是身旁的薛鸿不知想起什么,又止住了太监的动作。 “郡王殿下……可知道这外面的传言?”薛鸿小心翼翼地问。 若是不知道是最好的,省的又惹殿下伤心。 太监闻言一愣,后背登时冒出了细汗。 他怎么就忘了,这二位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眼下郡王殿下被圣上亲自关着,他一个小奴才哪里知道殿下是否晓得外面的谣言? 戚长珩瞥他一眼,皱眉道:“有话就说,支支吾吾作什么!” 太监被戚长珩带着煞气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腿脚一软,竟是跪在地上一声不出。 薛鸿心中一咯噔,也缓缓皱眉。 这幅样子,殿下难道出了什么事…… 对面的戚长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甩手上的酒杯,直起身把太监拽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太监哭丧着脸,迫于戚长珩的淫威只好屈服,“……回殿下的话……郡王殿下、殿下他被圣上关起来了……” 薛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能!” 圣上待殿下那般好,怎么会…… 戚长珩也是不信,咬着牙否认:“胡说什么!” “奴才说的都是、都是真的!”太监吓的在地上砰砰磕头,“殿下您不知,就在几日前不久,那漠北的新汗王送来一封信求娶郡王殿下……郡王殿下当场同意,圣上、圣上竟是发了好大一通火气,说、说……” 这段话包含的巨大信息量冲击的二人大脑一片空白,眼见说到最重要的地方,戚长珩急的催促:“说了什么!皇兄说了什么!” 太监闭着眼睛,一鼓作气,终于把话说出口:“圣上说,说要让郡王殿下做皇后!” 薛鸿手上的酒杯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戚长珩震惊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坐的太监,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伸手揉了揉耳朵。 “你、我……”戚长珩语无伦次,猛地摇头,“不对不对不对,皇兄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你是不是在骗孤?” 太监慌了神,“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万万不敢骗您啊!” 戚长珩脚下一个趔趄,竟是凭空摔倒在地。 “好哇,”戚长珩恶狠狠地扶着椅子重新站起来,“合着他早就惦记上我的乖外甥了?啊?!” . 不光是前朝,也不知是哪里走漏的风声,又过了几日后,整个京城的百姓皆是知晓了这一番刺激的宫中密辛。 与此同时,承乾殿大门紧闭,龙床上躺着一个只着里衣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时佑安稍稍动了动脚,却听得一阵清脆的声响。 他低下头,入目的是一条长长的金链,裹着绒毛拴在他的脚腕上。 作者有话说: biantai的来了。 感谢在2024-01-13 20:06:34~2024-01-15 18:3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夏 1瓶; 第118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爱慕之心 金链造型精巧, 结实无比,无论时佑安怎么努力都摘不下来。 他来回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放弃似的又躺了回去。 发生了什么? 哦对了, 是他自请去漠北和亲,结果不知为何圣上忽然就生气了, 把他锁到承乾殿, 等他睡着再醒来, 腿上就多出这样一条链子。 时佑安有些气恼地甩了甩腿,金链随着动作哗啦啦作响。 干嘛要把他锁起来? 他都甘愿去漠北受苦了,圣上还不满意吗? 时佑安气呼呼地坐起身, 正要下床寻找金链的另一端,却听得承乾殿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 戚长璟一身玄色龙袍,身形高挺地立在门口默不作声。 方才还生着气的时佑安一看见戚长璟, 猛地想到了他说的那句话。 ……做皇后…… 时佑安慢慢睁大眼睛,脸颊一片粉红。 简直是、简直是胡说! 戚长璟关门而入, 倾洒进来的阳光霎时被隔绝在外。 他的表情隐疾在阴影中, 时佑安只能看到他高耸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 不知为何,时佑安本能地缩了缩腿,就要往后拉开些距离。 然而一只默不作声的戚长璟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时佑安的脚踝, 将他拖了回来。 “……要去哪儿?”戚长璟压着声音问。 脚腕处传来滚烫炽热的触感, 时佑安胆怯地看着眼前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的戚长璟,声音细若蚊呐:“哪、哪也不去。” 戚长璟勾唇笑了笑, 上身前倾压在时佑安上方,眼神犹如实质地在时佑安的脸上巡视, 看的他一阵瑟缩。 “哪里都不许去, ”戚长璟温柔地捏了捏时佑安的耳垂, “乖乖待在这里,等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你就做我的皇后。” 时佑安注意到戚长璟自称为“我”,直觉他愈发吓人。 “陛下……”时佑安不敢看戚长璟的脸,垂着脑袋小声问,“……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真的好吓人……” 戚长璟笑意有些收敛,“你不想做朕的皇后?” 时佑安被问的发懵,这让他怎么回答? “不是、”他着急解释着,“陛下,你为什么要……你——” 后半截话被戚长璟猛地堵在嘴里。 戚长璟吻的很凶,趁着时佑安说话径直亲上去,细细地□□着他的嘴唇,牙齿磨着他圆润粉嫩的唇珠。 臂膀有力地桎梏住时佑安的双手,戚长璟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让他只能仰着脸被迫承受,时佑安双腿无力地蹬着,脚上的金链哗啦哗啦作响。 时佑安被亲的耳垂通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呜'叫着,换来的却只有戚长璟更为猛烈的攻势。 他死死闭上眼睛,却听得间隙时戚长璟带着喘在耳边的声音。 “把眼睛睁开,听话。” 戚长璟另一只手按着时佑安的腰,不紧不慢地摩挲着,让时佑安小腹一紧,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他下意识睁开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被亲的泛起一层水光,眼尾还可怜兮兮地挂着泪珠,端的是风月无边,一片春光。 时佑安难堪地被迫看着戚长璟的双眼,双手推着他的胸膛。 “……不要再亲了……呜呜……嘴巴好痛……” 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时佑安可怜的哀求,戚长璟大发慈悲地松开了他泛肿的嘴巴,紧接着,又缱绻地顺着鼻子往上一路亲。 时佑安的眉眼都被戚长璟亲出了一片水润的光泽。 等戚长璟终于亲够了,餍足地松开时佑安的脸时,时佑安已经被亲的脸庞通红,哭的打起了摆子。 戚长璟搂着他安慰,伸手拭去时佑安脸上湿漉漉的眼泪,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真笨,我的心意,你如今可知晓了?”戚长璟轻声说,“整日就知道惹人生气……眼下你若是还察觉不出,我不介意再做点别的让你彻底明白。” 时佑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慌张地回答:“我知道了……” 他的脸愈发地红,又错开目光不敢看戚长璟。 所以、所以圣上竟然喜欢他? 啊。 时佑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冲击的脑袋一片空白,傻乎乎地看着戚长璟。 ……圣上真讨厌! 时佑安摸了摸肿起的嘴唇,刚一碰上就疼的“嘶”了一声。 “……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时佑安不满地嘀咕,“干嘛要亲的这么用力,好疼……” 戚长璟神色一顿,喉结隐秘地上下滚动了一瞬。 他紧了紧手,神色竟然罕见地有些仓促,“所以呢?玉奴,你……喜欢我吗?” 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戚长璟默默地想。 可是他还是下意识握紧了手掌,竟是比任何一次都要紧张地感受着胸腔剧烈跳动的心脏。 如果玉奴真的不喜欢,他愿意退一步,留在他身后默默守候着。 ……只是去漠北和亲,是万万不可能的。 想到苏坦勒,戚长璟的脸色顿时有些发沉。 只是下一刻,他攥紧的手就被时佑安摸上了。 “你还说我笨……”时佑安拧眉,不高兴地说着,脸上却分明带着几分羞恼,“你自己不也没看出来吗?” 第119章 戚长璟神色一僵,猛地盯住时佑安的眼睛。 不等时佑安反应,戚长璟就再次俯身吻住了时佑安的嘴唇。 然而同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 紧接着,在纪得全焦急而刻意压低的劝阻声中,有人大步猛地推开了门。 “今天孤在这儿,谁都不能锁孤的小外甥!“ 话音刚落,戚长珩就与一脸阴鸷的戚长璟对视。 他的视线下意识移动,入目的便是时佑安松散敞开的衣领,泪汪汪的眼睛,以及明显被亲的发肿的嘴唇。 ? !!! “啊啊啊啊啊啊啊!”戚长珩崩溃大喊,竟是不顾戚长璟要杀人的脸色径直入内,一把就将时佑安扯过来,“你、你个禽兽!” 呜呜呜,他的宝贝外甥!怎么一回来就被人拱了!! 他、不、接、受!!! 戚长珩擦了擦脸,满怀希冀地看向时佑安,“玉奴乖乖,快告诉舅舅,是不是这人强迫你的!你放心,舅舅肯定会——” 然而不等他说话,时佑安就为难地拍了拍戚长珩的肩膀以示安慰道:“……陛下、嗯……没有强迫我。” 换而言之,就是自愿的了。 戚长璟微微挑眉看着他。 戚长珩松开手,拼命摇头,“我不信!肯定是你、你花言巧语骗我外甥!” 他看了看时佑安,又看了看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戚长璟,发疯似的抱着脑袋,又转身跑出去。 “我要告诉母后去!!!” . 夜晚的京城被云雾笼罩,只有些许月光洒在路上。 有人脚步匆匆地走过石子路,长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出一道黑影。 他越过泛着光的水坑,先是左右打量一番,随后才拐进一条小巷,在一扇木门前站定。 “叩叩叩。” 屋内的人拉开门,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蒋庚年。 看清来人后,蒋庚年脸上挂着的谦谦笑意顿时消失,只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 他转身坐回院子的石凳上。 身后的人也走进来,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待门插好之后,蒋庚年才直视着来人,讽刺道:“二少主好雅兴,都这个时候了还敢独自一人来京城。” 来人正是章琰。 章琰听出了蒋庚年言语的讥讽,也不气恼,转身坐到另一个石凳上,掀开头上戴着的帽锥,声音有些急切,“快告诉我,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蒋庚年抬眼看了他一下,单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你也配问?” 章琰有些急躁,“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哥做的不对,可你也怪不到我头上去!” 他焦躁地双手交叉,来回摩挲着,“从漠北开始,我哥发觉我要放殿下走之后,就找人将我严加看管……这件事在发生之前,他们根本没找我商量过!” “他们?”蒋庚年的眼神有些冷,“除了章珽,还有谁也参与了?” 提起这个,章琰也恼了起来,咬着牙道:“自然是那个蛮子!苏坦勒之前因为我与我哥一同决裂,谁知道他们如今怎么又勾结在一起!” 他未曾注意到蒋庚年异样的表情,急切地问:“我把我知道的可都告诉你了,你快些告诉我,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蒋庚年扶着热茶冷笑,”你觉得呢?你们明知殿下的名声就不大好,又伪造奇石,百姓见风就是雨……你觉得殿下如今能有什么好名声?“ 他越说越急,竟是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章琰,“早些时候我便说的清清楚楚,你的好哥哥有狼子野心,想要那个位子,我可以助一臂之力,可他为何偏偏要将殿下拉入其中!” 蒋庚年想到这些天他听到的种种风言风语,想到宫中传来的时佑安病重的消息,手指都有些颤抖。 “你们凭什么……要伤害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章琰也红了眼眶,听他这样说更是难受的紧。 “……是我无能……劝不了我哥,也做不成事……” 他抬起头,还想再问些什么,蒋庚年却是闭上眼睛,无力地摆摆手。 “二少主,这番事业太大了,蒋某无能为力……也不想再干,此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您也无需再找我了。” 章琰站起身,有些狼狈地拽着袖口,还想问蒋庚年一些问题。 然而蒋庚年只是闭着眼睛,沉默地坐在凳子上。 章琰长叹一口气,朝蒋庚年鞠躬行礼,之后便戴上帽锥,缓步走到门口,独自一人推开门走了。 直到门口传来关门的声音,蒋庚年这才睁开眼睛。 屋内的书童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双手捧着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蒋庚年。 蒋庚年并不去看,只是问:“都记下了?” 书童有些伤心,“大人,您真的要去自——” 蒋庚年笑了一下,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说:“今日章琰倒是又给我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我说着,你且记下,到时候一并交给宫里去。” 书童只好点点头。 “章琰今日说,那黄河奇石一事中,除了章珽之外,还有苏坦勒插手,说明他们二人早已暗通曲款……联系他们章氏兄弟的老家在河北,倒是可是大胆猜一猜,如今正与漠北联手的冀家军,多半就是章珽的人了。” 第120章 书童听的云里雾里,只能奋笔疾书,将蒋庚年说的话转化成书面语,一字不漏地写在纸上。 蒋庚年拍拍他的肩,“去送吧。” 书童看着略显憔悴的蒋庚年,忍住用袖子擦眼泪的冲动,用力地点点头。 看着书童小心翼翼地将陈情信叠好放在衣襟中,然后小跑着消失在门口之后,蒋庚年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仰着头,看着月光蒙上一层薄纱倾泻而下,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好的月光,也不知在狱里还能不能看到。” . 第二日一早,神情肃穆的士兵就已经将蒋庚年的家包围的水泄不通,尚在床上的蒋庚年被人拖着押入大牢,以通敌叛国罪候审。 大兆的第一个状元竟然是冀家军匪首,同漠北勾结在一起伪造出奇石,意欲陷害郡王。 除去此时,章珽还曾经与巴雅尔联手,利用漠北人研制的文殊兰,伪装成香料慢慢在中原渗透,间接造成黄河水患。 若不是戚长璟及早就派人治水,只怕这水患要殃及不少民间百姓。 从蒋庚年口中挖出更多细节后,朝廷便下了通缉令,将章珽的种种罪行一一列举在榜,并在大兆各地张榜通缉。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有的人甚至当街摆出章珽的画像,让众人丢烂菜叶和臭鸡蛋泄愤。 老百姓最痛恨水患,那章珽不光开凿放水,甚至还用那些个让人上瘾的毒玩意儿害人! 呸! 章珽一事爆发后,受影响最大的竟然是时佑安。 早些时候因为时佑安自请和亲却被圣上禁足一事传开,百姓大多以此事为谈资,茶余饭后更是讲的津津有味,毫不避讳,直言郡王乃妖妃转世。 而如今奇石一事真相大白,所谓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众人再细品宫中发生的事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看……合着咱们郡王殿下分明从头到尾受足了委屈!” “那可不是?当时谣言传的多难听啊,我可是听说朝里好些个大臣都想把郡王殿下送走,那漠北汗王正好来要人,可不是正中下怀?” “唉,想必当时殿下也是被逼紧了,竟是自请出关,甘愿去漠北那苦寒之地受苦。” “我家侄子的邻居在宫里当差,听人家说,当时郡王殿下还生着痨病,一边咳血一边执意要出关呢!” 几个人越说越凄惨,听的旁桌上的客人也纷纷捶胸叹息。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 而宫中的时佑安,这几日的身体却是罕见地愈发好起来了。 戚长璟回绝了苏坦勒的请求,并直接下达最后通牒:与冀家军断绝往来。 除了戚长璟在前朝忙碌,那一日自从戚长珩目睹了两人心意相通之后,就嚎叫着跑去找太后说理。 本以为太后听闻会大怒,并站在他这边想办法将两人分开,谁知道当天戚长珩就被太后狠狠赏了一个脑瓜崩,疼的戚长珩吱哇乱叫。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太后早就知道戚长璟的心思了。 “玉奴!你跟舅舅走吧,”戚长珩捧着时佑安的双手,可怜兮兮地请求着,“舅舅告诉你,冬天的江南暖和的紧,比你待在京城可舒服多了!” 时佑安轻眨了眨眼睛,为难道:“可是……陛下又不会跟着我们去……” 听到他提起戚长璟,戚长珩心底的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上来,“提他干什么,听的我耳朵疼!” 他又收起脸上的表情,严肃道:“舅舅相信,你年纪这么小,肯定是被他给骗了!他比你大那么多,又是皇帝,三言两语就能把你骗走,玉奴,听舅舅的话,跟舅舅去江南,舅舅带你去看江南的美人……呃,俊男人也成,你想看什么看什么。” 已经站在门口许久的戚长璟面无表情地盯着戚长珩的后脑勺。 时佑安尴尬地看着两人,更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怎么样?愿不愿意同我去?”戚长珩兴致勃勃地问,忽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冷飕飕的凉气。 他扭头一看,差点摔倒在地。 “你你你你、“戚长珩结巴地站起身,”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戚长璟微抬下巴,高深莫测地盯着他。 被他盯的心底发毛,戚长珩咬咬牙,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朗声喊道:“是了!我就是不同意你和玉奴在一起!玉奴还这么小,长的也好看,谁见了不喜欢?凭什么这么早就要找个人绑定终身?” 他又嘀咕一句:“除非你叫我一声舅丈……我就同意了……” “舅丈。” 戚长珩缓缓睁大眼睛。 “……你你你……”他搓了搓耳朵,不敢置信地看着戚长珩,“你叫我什么?” 戚长璟面无表情,“听一次就够了,还不进去说正事。” 戚长珩张大嘴巴,兴奋的脸都红了。 “舅丈……哈哈,我是你舅丈……嘿嘿嘿……” 戚长璟:…… 时佑安:…… 戚长珩沉浸在深深的喜悦中无法自拔,连后面戚长璟说的正事都没听进去几分。 直到戚长璟忍无可忍,塞给他一个圣旨。 戚长珩憨笑着展开,下一刻,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手一抖,圣旨便落在地上。 这是……册立太子诏书?! 第121章 . 病好了之后,时佑安的心又活络起来。 他想出宫去玩,只是戚长璟放心不下,一定要他陪着才行。 只是这些时日戚长璟和戚长珩实在是过于忙碌,几乎没有时间能陪时佑安出去。 时佑安百无聊赖,也只能一个人缩在承乾殿看话本。 秋日很快就过去了。 当招夏拿出大氅披在时佑安肩上时,他才惊觉外面已经这么冷了。 戚长璟用罢晚膳后,亲了亲时佑安便又起身去了议政阁。 时佑安吃着桂花糕,像个小猫一样伏在案头,一只手摸着已经变大不少的狸奴,另一只手翻着书页,迷迷糊糊地看着上面的字。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书缓缓倒下,时佑安再也撑不住,慢慢闭上眼睛 。 廊外的烛光被微风吹过一阵波澜。 招夏睁开眼,见来人是圣上,赶紧行礼。 圣上一身玄服,倒是与去时的打扮不大一样。 “今夜朕陪着殿下,你且下去,把外面的灯也吹了罢。” “莫要让人在门口看守。” 招夏心思细腻,听得圣上这样说,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顿时变的通红,忙点头答应,“陛下,狸奴还在里面……也要奴婢抱出来吗?” 圣上点了点头。 招夏只觉得今日圣上的声音听着与往日不大一样,不过也未曾多想,推开门,脚步轻缓地走到时佑安身边,将挣扎的狸奴抱在怀里。 只是出门经过圣上的时候,不知是怎么回事,往日一向很亲人的狸奴忽然变的有些狂躁,伏在招夏怀里拼命挣扎,姜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圣上,爪子都伸了出来,龇着牙低吼。 招夏生怕狸奴冒犯了圣上,按着他的脑袋急急忙忙地退下了。 门被人缓缓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一双手放在时佑安脸上,略带暧昧地上下摩挲。 时佑安朦胧中被摸醒,抬眼就看到戚长璟正捧着他的脸。 “陛下!”时佑安高兴地搂着他,把头埋到他怀里,“你今日怎么这样快便回来了?” 戚长璟勾唇笑了笑,却不置一言。 时佑安也不恼,亲亲热热地把脸凑过去,“你不是每次回来都要亲我嘛,快点亲,我要睡觉了!” 只是话音刚落,时佑安便看见戚长璟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奇怪地看着今日有些沉默的戚长璟,纳闷儿怎么还不亲。 戚长璟终于俯下身,却不是捧着脸,而是一只手捏着时佑安的后颈,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他手上的劲很重,嘴上也下了力道,咬的耳垂微微有些肿起。 时佑安不满地稍稍拉开距离,伸手揉了揉后颈和耳垂,“你捏的我好疼啊。” “还有耳朵也好疼,不要咬我。” 戚长璟笑起来,眼底却一片深沉,一眨不眨地盯着时佑安看。 时佑安看着他就这样笑,忽然觉得后脊有些发凉。 他微微皱眉,伸手捏住戚长璟的脸颊,“你今日是怎么了?干嘛这么奇怪?” 然而这人的笑容却更大了,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殿下,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他凑上前,在时佑安猝然惊恐的目光中捂住他的嘴巴,狠狠地在肩头留下一个吮吸的印记。 “你这样毫无防备地让陌生人亲,真的很诱人。” 说罢,他手掌微微用力,时佑安应声昏迷,被他一把抱起。 作者有话说: 或许还有一两章就完结了,之后还想写一个安崽小时候的养崽番外 感谢在2024-01-15 18:30:20~2024-01-17 17:2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夏、阿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大结局 殷县和河北交界, 地方小人也少,依山傍水环境却是极好。 王秀才搬着水走出来,哗啦一声将桶里的脏水全部倒在门口的沟上。 他提着桶, 脚上塔拉着一双草鞋,正打着冷摆子准备回屋, 余光却看得邻居院子里零零散散站了许多人。 “他娘!他娘!”王秀才压着声音, 火急火燎地摆着手让院子里的媳妇过来。 媳妇丢下手上搓洗的衣服, 不大高兴,“作什么?” “张老爷子家不是都搬走了?咋的院里站这么多人?”王秀才拽着媳妇让她去看那头的情况,“你瞧!那些个人穿的也跟咱们不大一样。” 媳妇顺着王秀才的目光看去, 闻言眼皮却是一跳,“小声儿!你看看这些人的打扮,穿的既不是往地里干活的样子, 也不像是待家读书的……你觉着,像不像官家的人?” 王秀才的手猛地一抖, “你胡说啥嘞, 官家的人好端端地来咱这作啥子?” 媳妇撇着嘴,正要反驳,忽然瞥见外面走进来一个身型高大,侧脸俊逸不凡的男子, 登时看直了眼。 “我胡说甚么!”她不客气地用手肘捣了捣王秀才的肚子, 得意地说,“你瞅瞅那人的气度, 要我说,肯定是京城过来的贵人!” 两人就这样缩在篱笆外窃窃私语, 全然没有注意到里面章珽有些阴沉的脸。 他招招手示意身后的人跟上, 低声道:”做些手段, 把人赶走。“ 第122章 随从点点头,招呼三两个人便出去了。 章珽立在门口沉默片刻,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内不大,除了一间正屋外,左侧连着一个小厨房,右侧便是卧房。 卧房的床榻上,时佑安被绳子束起手脚,嘴巴里塞着一团帕子。 看着章珽顶着一张和戚长璟别无二致的脸,时佑安慌张地缩在了墙角。 章珽将他嘴里的帕子拿出来,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要摸摸吗?”章珽笑着问,“我这张脸可是如假包换,绝对保真。” 时佑安摇摇头,“你骗人。” “我骗人?”章珽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竟是忽然暴起,抽出腰间的刀划开时佑安手腕上的绳子,死死攥紧他的一只手臂往自己脸上摸去,“你好好摸一摸,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动作又突然,时佑安光是被他这幅癫狂的神态吓了一跳,哪里还注意到手上的触感,闻言更是不敢反抗,匆匆点头。 章珽这才又笑了。 “这才对嘛,”他又恢复了脸上温柔的笑容,贴着时佑安的身体就坐了过来,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时佑安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我知道你不喜欢假脸,便特意把真的脸给你看……我可没有聂随那样蠢,被别人的假脸骗的团团转。我不想用假脸骗你,你知道吗殿下?” 时佑安僵着手听他喃喃自语,见他忽然提到聂随,心下一愣,顿了顿,忍着惧意小声问:“聂随……怎么了?” 章珽笑着摇头,“管他作什么,死人一个罢了。” 时佑安脑子“嗡”的一声,垂着头不说话了。 看着他得知聂随死讯后沉闷的样子,章珽又是一阵心火直冒。 “看着我的脸,”章珽掐着时佑安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盯着自己的眼睛,“你不是喜欢这张脸吗?我都给你看了,你为什么又不看?” 时佑安被他掐的难受,听他这样说又委屈又莫名其妙,“……你松开、松开我……我不喜欢看你的脸……” 章珽没松开,反而把脸凑的更近,“你不喜欢?你不是很喜欢皇帝吗?你会不喜欢他的脸?不喜欢他的脸为什么要喜欢他?喜欢他又为什么不喜欢我的脸?” 这一串话绕的跟绕口令一样听的时佑安头晕,他只能直言打断,“我喜欢陛下,又不喜欢你。” 此话一出,章珽却是倏地松开了手。 良久,时佑安只听得他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喜欢他,却不喜欢他的脸……那你喜欢他什么?戚长璟有什么我没有而他有的东西吗?” 他皱紧眉头,似是在认真考虑。 “……不喜欢脸,我们两人的身形也相差无几,他能把你抱起来,我也能把你抱起来……” 章珽忽然顿住,表情有些兴奋,扭头与时佑安的双眼对视,“是因为我不是皇帝吗?你是不是喜欢他的权利?没事的,我可以、我可以把权利夺过来,他能做皇帝,我也能做皇帝,殿下,我还能让你做皇后——” 时佑安被他脸上癫狂的表情吓的大气不敢喘,任由章珽凑过来揽住他的四肢。 疯、疯子。 章珽说的愈发得意,余光看见时佑安并未应和,当即脸色一沉,“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你不想我做皇帝吗?” 他的手缓慢张开,轻轻放到时佑安脖颈处上下抚摸,激起一层细密的战栗。 敏锐地感受到威胁,时佑安声音有些发抖,强忍着害怕问:“你、为什么这么想做皇帝?” 章珽一愣,挑眉看着他,似是对时佑安的话十分意外。 “这世间有谁不想做皇帝?”章珽心中发笑,只觉得时佑安的问题十分可笑,“况且,若是做过那个位置,便会更加念念不忘,更为毕生的执念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窗楣上落下一只扑着翅膀的鸟雀,用喙点了点台子上落下的花瓣,随后便又张开翅膀飞走了。 屋内没有人点蜡烛,仅剩的一点余晖落在章珽脸上,照亮了他深沉翻滚的眼眸。 时佑安心底一跳,紧紧抿着嘴巴,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些微的危险。 . 王秀才和媳妇被搬去了村口的一个大院子。 媳妇高兴的脸都红了,“果真是城里的贵人!你瞧瞧,出手也阔绰,给咱们的这屋子多好啊!” 她上下摸着院子里的大石磨,角落摆好的整理笤帚,还有被人精心堆砌好的槐树围栏。 王秀才也很高兴,从搬到这家屋子开始嘴巴就没合上过。 他看着身旁的媳妇,正要张嘴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顿时警觉地睁开眼睛。 “他娘、他娘!别摸了!” 王秀才嘘了一声,猫着腰摸索着摸上门口的耙子,眯着眼睛慢慢走出去。 只是还没走出一步,在媳妇的惊叫声中,王秀才被黑暗中忽然伸出的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 “今日可有生人往来?”黑暗中有人沉声问。 王秀才脸上冒着汗,脸色煞白,整个人抖如筛糠,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黑暗中的人威胁似的用匕首抵住王秀才的喉咙,“快说!” 王秀才忍着不适,颤颤巍巍道:“是了……是了……今日有、有一伙子不知从哪冒出的人……就在村尾的那排房子里……瞧着打扮……应当、应当是城里来的贵人……” 第123章 黑暗中的匕首顿时消失,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那人走了。 王秀才后怕地摸上脖子,只觉得脑子发懵。 天降横财、还真是天降横财。 . 时佑安蜷缩在墙角,冒着细汗,感受着章珽的手在腿上摸索。 他想要挣扎,双手却被章珽单手轻松桎梏,小腿被握着按在床上不能动弹。 “章珽、章珽、”时佑安错乱惊恐地喊着他的名字,尾音发着抖,“求求你……别摸我……” 回答他的只是章珽的一声轻笑。 然而不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木门却被人猛地一脚踹开,发出“彭”的一声巨响。 有人放进来一盏灯,屋内顿时大亮。 苏坦勒入目便是章珽摸着时佑安小腿的模样,登时怒从中起,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大开大合地冲过来劈头而下。 章挺俯身一躲,不知从何处也摸出一把剑,指着苏坦勒。 “我还以为汗王不会过来了,”章挺戏谑地笑道,“你竟然还有脸露面?” 时佑安注意到苏坦勒头发上的装饰同之前不大一样了,脸上更是多了许多沧桑之意。 苏坦勒沉沉地望了时佑安一眼,握着刀的手腕更加用力。 “拿破石头构陷殿下是你的主意,我并未参与其中。” 章珽哈哈大笑,“便是如此,你也做了一回旁观者,明知我要做这种事情也并未阻止,如今还敢站在这里冠冕堂皇地把自己撇干净……怎么?你以为皇帝真的会把时佑安送给你吗?” 他面色一收,猝然道:“痴心妄想!” 两人一刀一剑,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屋内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外面的随从,冀家军的几个士兵冲进来同章珽一起对付苏坦勒。 苏坦勒纵然有一身本事也双拳难敌四手,不消片刻的功夫,便被几人团团围住,狠狠压在地上。 时佑安早在两人争斗的时候就开始解身上的绳子,好不容易解开却猛地与章珽对视。 章珽笑了,“殿下真不乖啊。” 看着他要上前再捆住时佑安,被按在地上的苏坦勒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姓章的!你个疯子!你把殿下挟持到这儿就以为皇帝找不到了吗?他一定会杀了你!” 章珽被他说的更加高兴,“他找不到的,不光找不到,他坐的龙椅、他的所爱之人,都会变成我的。” 此刻的章珽哪里还有当时状元那般沉稳而内敛的模样,全然是一副癫狂的神态。 苏坦勒眼睛转了转,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朗声说着:“章挺,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皇帝!” 这话算是刺中了章珽的心,他顿时勃然大怒,举起剑就要砍下,而与此同时,凌厉的破空声响起,纸糊的窗户被人哗啦啦地捅破一个大洞,一道黑影趁着众人不注意飞进来,一把抓起时佑安就要跳上屋檐。 苏坦勒勾起嘴唇。 然而下一刻,原本胜券在握的局势猛地逆转,章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短刃,手指微动便飞了出去,刺啦一声钉在那黑衣人手腕上。 章珽大步上前,一把掀开黑衣人的面罩,露出下面悄一的脸。 时佑安震惊地看着悄一。 悄一一直行迹不定,自从他回宫之后更是没见过悄一的踪影。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三王子?原来是你啊,”章挺忽然说道,目光在悄一和苏坦勒之前转动,“难得汗王有容人之心,竟然能允许这么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弟弟活着,啧啧。” 悄一沉默地看着震惊的时佑安,手指微动,最终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有人上前将受伤的悄一也押下,同苏坦勒一起被送入柴房看管。 章珽牵着时佑安的手,兴致勃勃道:“你看,他们都是些没用的废人,不光他们是,你的好皇帝也是……他之前救不了你,今日也救不了你。” 他迎向时佑安的目光,神情竟是和戚长璟有片刻的相似,“只有我,才能救你。” 时佑安吹着窗外的冷风,手指冻的有些僵硬。 他恍然间捕捉到章珽言语间的那句话“之前救不了你”。 ……什么叫“之前救不了我”? 时佑安蹙眉,直觉这句话有些奇怪。 然而还来不及他细想,外面那几个押送苏坦勒和悄一的士兵忽然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禀报: “少主!外面的弟兄们——” “嗖——!” 一支箭带着倒刺直直插入士兵的胸口,士兵吐出一口鲜血应声倒地。 章珽踢开地上的尸体,举起手上还滴血的剑,“是谁!” 回应他的是又一支箭的破空声。 紧接着,在章珽目眦欲裂的目光中,戚长璟面容冷漠地坐在马上,高举着手上的弓。 “章挺,束手就擒吧。” 章珽看着院子外面被火把照亮的地上躺着一地的尸体,鲜血顺着沟渠往下流。 而更远处则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朝廷军队,士兵们隔着黑压压的盔甲,沉默地看着章挺。 戚长璟竟然带着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大半的冀家军,章挺刚才全身心地处理着苏坦勒,竟是毫无察觉。 他的心血,在今夜全部毁于一旦。 戚长璟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第124章 他阴晴不定地想着,脑海中猛地闪过闵广微的脸。 章珽提着剑,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钻进屋里将时佑安拽出来,挡在自己身前。 “戚长璟!你可敢射箭!” 时佑安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他被章珽拽的难受,竟是咬着牙伸腿去踢,被人轻易止住踢了个空。 戚长璟脸色有些难看,在章珽把时佑安挡在身前的那一刻便放下了手上的弓。 章珽顿时咧着嘴大笑起来。 “果不其然!好活好活!”章挺的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一眨不眨地盯着戚长璟,“我的好、兄、长,你软弱了两辈子,最终还是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这句话的信息量过大,被桎梏住的时佑安闻言睁大了眼睛。 马上的戚长璟深深皱眉。 “朕唯有一个弟弟,”戚长璟的眉眼泛着寒光,“你想谋权篡位,也不必用出这等拙劣的谎言来攀扯皇家血脉。” 章珽却只是笑,“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我与你活了两世,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他把剑刃举到时佑安的脖颈前,另一只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挡着锋利的剑刃以防刺伤。 “前世的流言要了你和他的命,你可知我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提到这个,章珽似乎格外得意,“那昏庸的哀帝沉迷仙道,我只是巧言几句就让他着了道,信了灾祸一说,这才让他下圣旨追杀你们。” 戚长璟牵着缰绳的手用力收紧,脸庞一片愠怒。 时佑安迷糊地听着章珽的话,霎时想起之前曾梦到过的“噩梦”。 “这一世我看着你如履薄冰,时刻提防着上一世的事情再次发生……”章挺低声笑起来,握着剑的手稍稍松了力气,“真是好笑啊……真是好笑啊……” 怀里的时佑安转了转眼睛,悄无声息地看向剑柄,心砰砰直跳。 “你想要皇位,朕可以给,”戚长璟翻身下马,丢掉手上的剑,“把玉奴还给我。” 然而不知那句话刺到了章珽,他面目一拧,狰然地盯着戚长璟,“你做梦!无论是皇位,还是时佑安,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你我分明同流一个血脉,为何偏偏你能被戚府收养!我只能在外面做那流浪儿!” 他狰狞着脸,挟持着时佑安就要上前,时佑安却忽然推了章珽一把,手心颤抖地抢过他手上的剑。 身后传来戚长璟惊慌的喊声。 时佑安的心砰砰直跳,动作笨拙地拿剑指着章珽,脸颊因为紧张而粉扑扑的。 章珽乌泱泱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时佑安,眼底翻滚着惊人的情绪。 他支起身,就要迎上剑,时佑安惊慌地喊:“不准动!” 然而章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挺着胸膛直直地让剑刺入,鲜血顺着衣襟啪嗒啪嗒地往下滴。 “殿下……你、不曾杀过人罢?”章挺锋利的眉眼此刻竟是有些柔和,“我能死在你手里……也算、也算是值了……” 时佑安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脸色发白地看着章珽微弱地呼吸。 只是下一刻,一支箭带着十足的力道深深地射中章珽的脖颈。 戚长璟放下弓大步上前,带着浓重的戾气,伸手挡住时佑安的眼睛。 “你做梦!” 章珽猝然睁大眼睛,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粗喘声。 几息的功夫,他彻底停止了呼吸,唯有一双暗淡的眼睛还睁着。 感受到时佑安胸腔中猛烈跳动的心脏,戚长璟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安慰,“不是你杀的……是我动的手……不是你杀的……” 时佑安有很多话想说,却闷闷地堵在喉咙,怎么也开不了口。 还是戚长璟摸着他的头发,在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都结束了。” 时佑安抬眼看着他,手心被戚长璟牢牢包裹着。 “我们回家。”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感谢老爷们一路上的支持(鞠躬) 本咕深知这第一本书还有很多不足,也没有给笔下的人物们更精彩的人生,希望之后可以更进一步,写出大家更喜欢的作品! 番外暂定一个养小安崽的日常,或许还有其他人物的外传掉落~ 谢谢大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